为雅安地震而夜不能寐有木有? 四川又地震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又地震了。这次是7.0级。上来就死了一百多人,而且救援途中还有两名军人牺牲,多人重伤。 让我不禁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不眠夜,当时我还没有开始写文,当时我还因为新闻画面太惨烈不敢看电视。 如今,又来了。为死难者祈祷,为正在等待救援的人祈祷,为这个地震频发的地方祈祷。 在这里,忍不住要多说一句无论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最要不得的,就是跳楼啊!一定不能选择跳楼逃生,这样只会死得更快啊!!!!! 第一章 重生在顺治十年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京城连下了好几天的雪今天也终于停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扫雪,贴春联,把因为风雪而收进去的风鸡腊肉再挂出来吹吹,或者把成串鲜红的辣椒挂出来,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因为今天离新年还有十天,原本以为会在风雪中送走旧历的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下得太大太久,也是件恼人的事情。 清军入关第十个年头了,北方的百姓早已习惯身边忽然多出管父亲叫阿玛的男人女人,他们比南方人更容易接受头上的大辫子。他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他们迎接了一代代不同的统治者,对他们来说,改朝换代并没有什么不同,生活一直都在向前走,从来都没有倒退过。 街上,自扫门前雪的老百姓们还在抱怨天寒地冻,这雪不知道要溶多少天去。远远的,两匹马呼啸而过,直接把窄小的街道扫荡了一遍,人们纷纷丢了扫把逃到一边,嘴里刚想抱怨,可一看见对方头上的顶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在肚子里咕噜了几句。悻悻然关门闭户。 两匹马一直扫到街尾,转了个弯直到一座大宅门前停住,两人下马,急急奔到门上,使劲拍门:“报直隶急报!”门上人把急报直接听成看捷报,心急慌忙开门:“捷报?”“两个拍门的一愣:“什么捷报?快,快去禀报主子,大爷的加急文书来了!” 门上人这才听清楚,连忙开了侧门出来牵了马:“哟,主子这会儿还在朝上,没回呢!你们先到里头歇歇。要不,我去通报二爷?”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门:“二爷在家也成,大爷说了信务必由我们亲自送到主子或二爷的手上才行!” 门上人点头哈腰:“哎,这就去了,二爷这会儿在书房呢!已经让人去请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人掺到偏厅,烤上炭火奉上热茶。 不一会儿,外头进来一个身穿深青色锦缎袍子,外罩一件黑底金纹马褂,披着黑狐皮斗篷的年轻人,进门就说:“大哥来信了?信呢?”两个报信的慌忙打千儿:“奴才给二爷请安,大爷的信。大爷嘱咐,一定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上才行!” 年轻人接过信,点了点头:“你们也别急着走,眼瞅着大嫂就快要生了,等得了好消息一并回去汇报,赏赐也可多纳些。”说罢大步流星地出去了。两名报信人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谢恩。 这里是一等伯赫舍里索尼的家,刚才出去的出现的二爷,就是后来名震朝堂的索额图,而大爷则是索尼的长子噶布喇,现在正在直隶替顺治办差。 顺治十年,直隶大水,灾民数以万计,总督无力治理,导致横尸遍野瘟疫丛生,偏偏这个时候正值清初,多尔衮刚死三年,他所制定的清初六大弊政:圈地,占房,剃发,易服,充投。捕逃依然还在有效期内,其中捕逃一项尤其严格,不但逃的人要死,组织和包庇逃人的人更会被连坐。 因此,即便直隶的生存环境已经降恶劣到了历史最低点,灾民们依然不敢背井离乡地逃荒,就怕一不小心被定个“逃人”的恶名,一旦成为逃人那是终身都无法洗掉的污点,最好的结局都要被流放到松花江边上去当苦力。 顺治十年,年轻的顺治帝刚亲政到第三个年头,国政还一塌糊涂,即便是这样,他还在**琐事上和母后大人纷争不断,废了皇后为静妃,为此母子失和。索尼时任内务府总理大臣,世袭一等伯。内大臣,议政大臣。已经是福临最亲信的大臣之一了。 而他的长子,次子都已经出仕朝廷,一内一外,父子两代人辅佐福临,准备励精图治开创一番新气象。偏偏这个时候,天灾来了,直隶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把富饶的关中直接变成了难民场,户部吏部刑部联名上书,要求严惩流民控制灾情,尽量把灾民和伴生的疫情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于是,顺治帝左看又看,左选右选之后,噶布喇被点中了,前往直隶处置灾后事宜。现在加急文书传回京城,交到索额图手中,却是出了大事,官逼民反。大清对这片新征服的土地依然采取着高温高压灭菌的利乐包管理模式。在六大政策的轮番压榨下,汉民族正在经历着痛苦的挣扎。 本来就因为贵族跑马圈地而被强行掠夺生产生活资源的农民们又糟了天灾,还不能逃荒,你说这日子过得得有多悲催。再加上满人初来乍到,对调解汉人矛盾没什么经验。夏秋季节遭了灾,冬季就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了。于是,饿肚子的继续饿肚子,穷人就继续穷。 这个时候如果再加上官府来收税,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直隶民变了。索额图看完信,苦笑着:“这才消停了几天,又来事儿了,哎,这日子啊……” 正说着,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哎,大奶奶要生了,嬷嬷,赶紧的!”索额图的头更疼了,瞄了一眼手里的信纸:“大哥,你这趟外差出得可真是时候!” 东院主屋的炕上,一个被子山高高地隆在那里,丫鬟婆子在被子山边上踱着步子,不时地叨念着,细听之下却是满语。屋子外头的天井里,两个穿着白狐皮袍子,带着翻毛边儿的大护耳帽,帽子底下露出一小截金鼠尾儿的男孩,正凑在窗下使劲儿往里面偷看。 出来盛热水的嬷嬷见了,拿着盆儿就来撵人:“去去,一边儿玩去,瞧什么幺蛾子,仔细眼珠子!”两个男孩儿笑嘻嘻地:“嬷嬷,额娘又生小弟弟啦。”这话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满语和更夹生的京片儿,嬷嬷有听没懂,眼见小主子不听话,抬起脸盆就往其中一个的头上敲。 小哥俩见嬷嬷要打人,顿时嬉笑着跑开:“额娘又生小弟弟了,生个弟弟吃酪饼子咯”嬷嬷闻举着脸盆哭笑不得。门口丫鬟却喊了:“哎,快者点儿,热水啊!” 床上的被子山在经过各种起伏震动尖叫折腾之后,终于消停了,女主人汗湿的脸转过来,嘴唇微动:“是个什么?”婆子正在给新生儿包襁褓,听见女主人问话,忙凑过来:“大奶奶,是位小姐。您瞧这小眼睛小鼻子,多水灵……” “女儿么?那么没听着哭声?”女人疑惑地问。婆子也觉得奇怪,把孩子抱给女主人:“您给瞧瞧,小姐这小手小脚动得多欢快,就是不见哭。”女人歪头看了一眼,果见襁褓中的婴孩小手小脚乱晃,分明是个生命力旺盛的,心里一松:“罢了,抱下去吧。” 谁知,婆子抱着孩子,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孩子就来了个惊天动地的哭嚎,只把婆子惊得差点绊跟头,再看怀里的孩子,闭着眼张着嘴一声哭得那叫一个卖力,随即回转:“正说着话儿呢,这就嚎了,像是母女连心,舍不得额娘呢!大奶奶,您给哄哄?” 女主人无奈:“那就抱这儿来吧。”婆子把襁褓抱过去放在女人的枕头边上,女人费力地抬手抬手拍拍女儿:“不哭了……”襁褓中的孩子还在继续哭,一点消停的迹象都没有。女人无奈:“嬷嬷,会不会是饿了或者襁褓太紧?” 婆子抱过襁褓仔细检查:“没有的事儿,小姐这是刚才没赶上,这会儿起性子了,一会儿累了也就消停了,您歇着,奴婢先把小姐抱出去,免得惊了您。”说着,不顾孩子在哭,打起帘子就出去了。床上的女人看着帘子的方向叹气:“女儿么,但愿她能长命百岁!” 婆子抱着孩子出门,立刻就被守候在外的小哥俩逮了个正着:“出来了,嬷嬷,是弟弟还是妹妹?”婆子一笑:“是个妹妹……”小哥俩顿时泄气:“妹妹啊,哎,不能玩不能闹……”说着也不看孩子了,以前以后奔出去找新玩意儿去了。 襁褓中的孩子这个时候长着小嘴打了个哈欠,抬手搓了搓脸,头一偏,睡着了。嬷嬷一见,乐得合不拢嘴:“这娃娃真逗趣,小胳膊小腿儿的,却学大人样。”说着拢了拢披风往厢房去。进了房间,把孩子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摇篮里,一边摇着一边看,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透着一股子大人的性子,刚出生的孩子,手脚都没长开,包在襁褓里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半天也不会动一下。 可这女孩,襁褓根本包不住,从出生到现在,她的手脚就没有消停过,一直在动,哪怕睡着了还继续群魔乱舞。就冲刚才哭的时候那气势,嬷嬷扶额,这孩子是不是生错性别了? 摇床上的娃娃现在也很纠结,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还没去阎王那儿报到就直接投胎了?可是该死的,怎还是女生呢?我上辈子发誓下辈子再也不做女生的啊! 第二章 掌上明珠 卢莎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只杯具,而且还是没有被摆上茶几之前就粉身碎骨的那只杯具,父母在她婚礼的喜宴上宣布离婚,很好很强大,医生在她刚签完离婚协议的当天宣布她怀孕了,很好很强大。不容易求来了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遇上火山喷发,灰沙东移了,很好很强大。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卢莎心里闪过的唯一的念头就是:“你妹的,这是什么坑爹的人生啊!我要投诉!” 结果,当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睁不开眼的时候,她茫然了很久,动动手脚,很好很灵活,难道自己没死?不对啊,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伸手拍拍自己的脸,软软的,皱皱的,偏头再看周围什么鬼地方这是?张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啊的单音节。 卢莎真相了,自己是跳过奈何桥,直接投胎了。哭吧,新的人生,都是从哭开始的。只是不知道,这次投胎,投到了怎样的人家,难道是地狱太忙了,奈何桥限流了吗?居然没有消除她前世的记忆就让她投胎了。这算是给她的这辈子送的礼物,开的金手指吗? 可是,过去的事情随着卢莎的名字一起全部飞灰了,她还要那些记忆做什么?既然投胎了,就注定不会活回从前了,卢莎默默地告诉自己以后,不管面临怎样的人生,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和过去划清界限。 想清楚这些,对于一个初生的婴儿来说,是个漫长而疲累的过程,至少,她花了整整十天时间,才从母亲及仆人们的对话中获得了自己新身份的大致信息,而就是这些大致信息,已经让她想自杀再投一次胎了。 首先,出生的这天,是顺治十年十二月二十日。好吧,这个时间很让人蛋疼,表示她很落伍地清穿了。 其次,她现在是索尼的孙女,索额图是她二叔,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庶出的姐姐,她的父亲是索尼的长子,现在在外地出差。索家嫡出的二小姐。 对于这个身份,她表示很蛋疼,这不就是康熙的元配胤?的妈么?这不就是那个死于难产让老康惦记了一辈子的女人么?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顺治十年,她一岁,到顺治十八年的时候,她八岁,那她嫁给皇帝的时候……可能还是个月信为至的稚龄女童。怪不得生的儿子都夭折,最后还难产死了呢!这是机器零件都没磨合好就加班加点生产制造,生生得给拖死的啊! 完了完了,这回惨了,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一入皇宫,就是死得成功啊!而且,现在是明末清初,正是最兵荒马乱的时候,外面生产停滞倒退,宫里面政变不断,一会儿倒这个一会儿倒那个的,惨了惨了,自己怎么就赶上这趟车了呢? 嬷嬷天天看着女娃在摇篮里咬着手指皱眉头,只觉得可爱,也没想其他的,倒是孩子她娘发现了,闺女的表情非常成人化,她只在出生头三天的时候需要换尿布,并因此哭了整整一天,之后所有的生理状况都非常规律,有需要了她会敲摇篮的挡板,甚至懂得用不同的节奏表示不同的需求。 她不喜欢别人抱,但几乎不哭,只是眉毛总是皱得死紧,有一次,她曾试图用手指将她眉心的褶皱抚平,谁知手指还没碰到她的脸,看似睡着的她立刻警醒,眼睛睁开的一刻,她有种被瞪视的错觉。 小婴儿怎么会瞪人呢?夫人心中苦笑,伸手拍拍摇篮里的女儿:“你呀,还这么小,就这么多计较,长大了可怎么办哟!”小娃娃似乎在做梦,眉头一皱,一瞥嘴,吐了个泡泡。夫人忍不住伸手捏她:“怎么?额娘说什么你能听懂?竟还不耐烦了!” 边上的嬷嬷笑了一下:“大奶奶,您还真别小瞧了姑娘,婆子一把年纪了,这奶娃娃带的不多,见的可不少,像姑娘这么早慧的,这还是头一回见,您是不知道,这才两个多月,就知道挑衣服穿了,见了不中意的花色,还会抗议呢!” 夫人一听伸手又想捏女儿的脸,这一回,她看见女儿对着她张着嘴露出一个白痴的笑容,顿时心软了:“她懂得什么,都是下人碎嘴罢了,眼瞅着她都快三个月了,她阿玛却还没回来,孩子连个乳名都没有。虽说咱们满人不似汉人拽文,起些个看不懂也听不懂的名儿,可兄弟姐妹间也该有个称呼不是?” 说到这里,夫人发现,女儿原本闭着的眼豁然睁大,似乎惊醒了一样,但是看到眼前坐着的两个大人,眼珠子转了一圈,小嘴张了一张,又闭上了,头一歪,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夫人和嬷嬷对看了一眼:“她这算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啊?这孩子!”摇床上的娃娃心里暗恨,胎穿什么的最头大了,我听懂了又怎么样?你们能听懂我么? 时间一天天过,当摇床里的棉电子越变越薄,终于换成席子的时候,索家的大少爷才从灾区回家。索尼一把年纪了,为了替儿子接风,特地请假一天。索家正门大开,迎接大少爷回府。后院的夫人当然也知道今天老公回来。因此一大早,就折腾女儿,穿戴一新抱到了主屋,等待见阿玛第一面。 谁知等啊等,等到约上柳梢头,噶布喇才跨进后院,丫头想说大奶奶有情,某人头也不回去了姨娘屋里。丫头还没张嘴就败兴而归。夫人得知这消息之后面无表情,只是轻叹了一声,把早已睡得人事不知的女儿交还给嬷嬷抱下去。 直到第三天下午,噶布喇终于想起自己的正房太太给自己新添了一个女儿,自己还没见过。因此踏进主屋,夫人虽然不像头天晚上那么期待了,但依然满面笑容:“外头不比家里,你这是头回出这么远的门。”一边说着一边奉上茶水:“我已经让嬷嬷去抱来了,家人都说,女儿像你。” 噶布喇笑了一下:“像我?像我有什么用,不是一样要嫁人?只不过她是你第一个女儿,你觉得稀奇罢了,要是生的又是小子,你又说他什么?”夫人一撇嘴:“自然还是像你啊!左右都是你赫舍里家的种,不像你难道像我吗?” 听出老婆语气发冲,也知道自己刚才话说偏了,正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下软了语调:“行了,女娃像我有什么好的,像你以后才能持家。”正说着,嬷嬷抱着襁褓进来了。嘎布喇见女儿晃着脑袋四处乱找,也觉得有趣,忍不住打了个招呼:”阿玛在这里呢!” 谁知女儿闻言猛得回头,小眼睛在自己脸上定了十秒钟,然后一仰头,两只小手抱着自己的头脸遮住眼睛,啊了一声之后,立刻把头转向一边。 噶布喇不明就里:“闺女这算是什么意思?”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只好陪笑道:“孩子还小,见到阿玛高兴,想叫不会叫而已。” “是啊?”噶布喇高兴了:“来,阿玛抱抱,不会叫没关系,阿玛教你啊!”襁褓里的娃娃一翻白眼,差点昏过去:“我不是见了你太高兴啊,实在是你的样子长得太对不起观众了,刚才听见便宜额娘说我长得像你,这一看之下,我觉得如果我真的像你,那就不是正宫皇后而是冷宫疯妃了!” 噶布喇听不懂女儿的心声,抱着软软的襁褓一个劲地教:“乖啊,叫阿玛……”女娃吐泡泡。“乖,叫一声听听。”继续吐泡泡。“女儿啊,你赶紧叫阿玛啊,你阿玛一高兴,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儿啊……”夫人也在一边哄着。 女娃无奈,张了张嘴:“啊……嘛……”“哎对了,乖乖真聪明,三个月就会叫阿玛了!来来来,再叫一声,多叫几声呢……”“啊……嘛……阿玛……阿玛……额娘……”女孩翻着白眼奉送了一句。 这一声出口,边上的夫人喜极而泣:“哎,乖了……额娘在这里,额娘听到了……”“嗯,女儿的确聪明伶俐,这样吧,就叫尼楚克,汉人形容女儿叫掌上明珠。”夫人一听喜笑颜开:“嗯,回头报给阿玛知道,我的女儿,自然是珍珠宝贝。” “咳咳”襁褓中的女婴剧烈地咳嗽起来,噶布喇吓得连忙递给嬷嬷:“小名叫讷甘吧”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好,乖女儿,赶紧谢谢阿玛给你赐名,多叫声阿玛来听听。”夫人激动得连连唤女儿。 谁知,襁褓里的孩子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噶布喇一瞧:“哎,女儿累了,抱下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了,晚一点再来看你。”夫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好,好吧。”嘎布喇扬长而去,襁褓里的孩子被雷得不轻。 虽然她不指望生在清初的满人家庭能得到一个怎么美丽动人的名字,心理建设早就做好了,可当听到自己的名字像美国前总统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内牛满面,尼玛这不是坑爹啊,这是爹坑女儿啊,背着这么个脱线的名字,以后怎么出去自我介绍啊! 第三章 未雨绸缪 卢莎,哦不,从现在起,应该叫赫舍里尼楚克,表示新名字虽然满译汉很坑爹,但是满文本身的意思确实是珍珠。阿玛给起这个名字,寓意确实不错。还有那个小名讷甘,翻译成汉语意思为温和贤淑,看,阿玛多疼自己,给自己起了多好的大名和乳名…… 可是阿玛,女儿我是披着满族外壳的汉女啊!这么脱线的名字,对不起我自己啊!算了,以后自我介绍我就说我是赫舍里好了,反正这个姓氏如雷贯耳,谅别人也没这个胆子再来问我的芳名,赫舍里嗯,我是赫舍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时光流逝,就在撞墙后振作,振作后继续撞墙,撞墙后还是只能振作的循环往复中,我们的尼楚克六岁了。六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比如,她三个月大的时候,康熙出生了,同年,顺治立了另外一位博尔济吉特氏为皇后。但两年后就册封了董鄂氏为皇贵妃。 再比如青年顺治爱情事业双丰收,大刀阔斧经行改革,一方面为缓和满汉矛盾,连嫁三位公主入蕃,三藩一人一个,不多不少。另一方面大胆重用汉臣,当然也包括采纳汉人宫女。鼓励垦荒,并对隐匿土地者适当宽忍,减轻赋税,缓和阶级矛盾。等等一切都表示这位年轻的君主有冲劲有朝气,想要干一番事业。 但是,关键是但是,他无法摆脱自身为满人贵族的局限。在重用汉臣和坚定执行六大国政,结果老百姓依然苦哈哈,他派内廷太监到江南去采办宫女,搞得那边心急慌忙嫁女儿,新娘子撞衫自不必说了,连花轿都堵车。 索尼时任内大臣兼内务府总理大臣,面对这种败坏祖宗规矩的荒唐事,老油条心里鄙视,但面子上却十二万分的恭敬,事事按照皇帝的意思办,再坑爹的命令也照样执行无误。 暗地里给二儿子索额图挣了一个大内侍卫的虚衔,却不让他去上班,整天在北京和沈阳之间活动,结交满蒙贵族,表面上花天酒地,实际上却是出人头地。 另一方面,赫舍里的爹,噶布喇自从上次出外差回来之后,顺治对他虽然十分满意,但是索尼却给他递了请罪的折子,说他有负圣恩,没有缓和矛盾反而让矛盾激化了,直隶的民变一再恶化,最后不得不派兵镇压,实在是浪费国家的军队和粮食,自请停职。 顺治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褒奖了老爷子的赤胆忠心,加了世袭一等公,现在的索尼,表面上看上去,是外臣的头一块牌子。 这一天,哥哥们都在外面玩,赫舍里却在自己的房里练字。经历了初来乍到后的事事不如意之后,她开始正视自己的人生,好过不好过都一样要过,不管愿不愿意,她现在都是索尼的孙女。 顺治死的时候她才八岁,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能离家出走改名换姓?能参政议政另立新君?都不能。她只能作为索尼的孙女被传说中伟大的太皇太后挑肥拣瘦,和康熙送做堆,去经历那些你死我活惊心动魄的政治斗争。 既然没得选,那还是趁来得及的时候赶紧的补补课吧。好在是胎穿,什么都可以从头学起,满语不会说,学!满文不会写,学!甚至她还跟额娘半真半假地提出要学蒙语,毕竟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孝庄会是她第一个需要巴结的人。满蒙一家,多学一门外语不会错的。 因此,赫舍里本着有备无患时间不多的原则,两岁开始学习语言,三岁开始学习写字,凭借体内早已奔三的现代“白骨精”的灵魂,她把现在的学习,当成未来活命的筹码来对待,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在家赋闲的噶布喇见女儿早慧得这么异常,不但没有怀疑,反而非常高兴,因为女儿自从出生以来几乎不说汉话,一直在满蒙语言中跳来跳去。他认为这表示他的女儿是天才。因此噶布喇亲自教女儿说满语,写满文。一遍遍纠正她的发音,一笔笔教她描鬼画符。由此发现女儿不但勤奋,而且比成年人更有章法。 她自己列生词表,指定学习计划,找侍女练习对话,还主动要求每三天一次小测验。三岁的小女娃,甩开外面两个整天只知道玩的皮小子不知道几条大街。 后来,连索额图都知道小侄女是个异类,主动把书房让出来,并且给小赫舍里提供了很多线装的汉文书籍,而且明确告诉她,要做全才的淑女,光学好满蒙两门语言是不够的,还要学好汉话。 赫舍里当然很高兴,但是谨慎如她,是不会允许自己露陷的。因此直到如今,六岁了,她依然严格控制自己,只说满蒙两种语言。却已经开始练习写繁体字了。只不过,索额图和噶布喇都不知道,繁体字直排版,对赫舍里来说,并不十分难懂。 因为她穿来前是一家跨国台资企业的大陆区执行副总。公司往来台湾总部的信件文书都是繁体直排样式,为此,她还专门突击过几十本台湾当地出版的小说。因此明末清初的线装书对她来说,只是少数几个字需要特别辨认罢了。 这边厢赫舍里正在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外面侍女进来:“小姐,二爷说今儿个有要紧的事情,请小姐不要去书房了。”赫舍里闻言,手里的笔都没停下,只是应了一声:“嗯,你去告诉二叔,说我知道了,顺便让二叔把《新列国志》找出来,上次只读了几页。” 书房里索尼和索额图正对坐着,索尼靠在椅子里,一脸的疲惫:“咱们的这位小主子啊,哎……这回捅了大娄子了。你大哥呢?赶紧让他回来,你二人再去一趟盛京,把这消息告诉给诸位王亲,只怕战事一起,又是一番动荡,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不能趟过去,你去,你和你大哥一起去,万一力有不逮,你们两个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索额图面有忧色:“阿玛,真的有这么严重么?依儿子看,不过是一群水匪,乌合之众而已。成不了事的。” “人是靠不住没错,可是这条线路却让我心惊胆战啊!澎湖郑氏,不是寻常,加上这条线路,哎,你们知道,当年多尔衮在时,为了推行剃发易服令,曾经出现过数次屠城的惨祸。民心离散啊!” “可是时过境迁,现在十六年都过去了……也该淡了吧……“索额图被父亲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没底了:“那朝上大臣们怎么说?”“哼!四个字,众说纷纭!咱们的小主子现在也是摇摆不定。我估摸着是要出事,而且是出大事!”索尼捏着胡子眯着眼。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报进来说二小姐的奴婢来取书。索尼一愣:“二小姐?”索额图眉头一松:“那妮子,阿玛,是大哥的女儿,尼楚克。”索尼一愣:“她?才六岁吧。”索额图一笑:“阿玛,咱们这位二小姐可不一般哪!您猜她来取什么书?《新列国志》!她呀,两岁学满语,三岁学满文。现在又开始学汉文了。我去看过,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她的字,还真有几分模样!” “哦?有这种事?怎么从没听你二人提过?”索尼摸着胡子:“我的孙女,竟如此了得?”索额图顺手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纸:“阿玛你看,这就是她写的满文。”索尼眯着老花眼接到手里一看顿时笑了:“这,是她写的?一看就知道是找人代笔的嘛,一看就知道。” 索额图急了:“阿玛,这真的是她写的,是儿子看着她写的,儿子也觉得新奇,才拿来书房反复看,你若不信,可以把她叫来写给你看嘛!”索尼一愣:“我哪儿有那个闲工夫,好了,家事先不提了,明儿个,你和你大哥就动身吧,快去却不一定要快回,一切等我的书信为准。” 索额图的眉又皱上了:“是,儿子明白了,儿子这就去把大哥找来。”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索尼一愣:“这是干什么?”索额图一笑:“我先把书给二丫头送去!”索尼一拍桌子:“胡闹!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玩笑,还不赶紧出门?国事为重!”“哦!索额图放下书,悻悻然出门。 索尼拿起桌上的书,嗤笑了一下:“六岁的女娃看《新列国志》?还学满文?荒唐!”嘴里这么说着,人却拿着书走出书房:“二小姐现在何处?”“回主子话,小姐正在屋里练字。”丫鬟见到索尼问话,顿时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答。 “小姐一天练多少个时辰?”索尼示意丫鬟带路,一边随意地问。“回主子的话:“小姐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写字,几乎不做其他的事。”“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回主子的话,三年了。” 索尼一手抚须,盯着手里的书:“是吗?那我到真的要去看看了,我们赫舍里家,好久没有姑奶奶这般出挑了。” 第四章 姑奶奶 赫舍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二叔卖了,把爷爷给引出来了。生在满清贵胄大家族,六年来她从没见过爷爷,也没想过要见到他。索尼是什么人啊。四辅政大臣中的一根老姜,虽说年纪大了,没看到鳌拜倒台自己就挂了,但人家可是小皇帝的坚定支持者,连带赫舍里全族都是。定这个基调的人不是二叔,而是爷爷。 可是今天,在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爷爷来了。带着《新列国志》来了。彼时赫舍里正在抄书,临帖是练字,但是六岁的女娃提出要临帖,会让人家当成怪物的。感谢国家,从小要求练习柳体大楷,一直写到大学毕业,基本的勾点撇捺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把大楷换成小楷需要废写功夫, 不过她才六岁嘛,写得不好是正常的,写成书法家才是怪胎。赫舍里觉得自己很正常,可是当索尼看到孙女一边翻书一边写字,头歪在一边,是不是还读出声。声音是稚嫩的,可是表情动作,的确像极了成年人。 索尼捏着胡子站在窗下观察着孙女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偏头写字的姿势,还是顺手翻书后把书页的一角折起来的小动作,包括抬手拨弄碍事的发丝,这些细微的动作,都不像是六岁的女童,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跪坐在高脚凳上,勉强凛直了身子才够到书桌。他真的会觉得眼前写字的,是一个成年人。 越看越心惊的索尼忍不住一声咳嗽,赫舍里以为是二叔来了,头也没抬:“是二叔吗?”话是用满语说的,三年的学习和刻意营造的语言环境,她的满语已经说得很顺溜了。耳边响起的却是一个苍老的汉语:“是爷爷。” 赫舍里一惊抬头,看见一个鸡皮鹤发穿着枣红色长袍的老人正站在窗下,微笑地看着自己。脑中一个人名闪过,连忙搁笔,跳下凳子出门,双膝跪地:“爷爷来了,给爷爷请安”这回说的却是汉话。 索尼弯腰,亲自伸手把女娃搀起来:“来,让爷爷瞧瞧,都说我赫舍里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姑奶奶。” 赫舍里抿嘴一笑:“是不是二叔说了什么?”索尼闻言偏头看她,见女孩目光莹然,丝毫没有因为第一次面见长辈而惊慌失措。索尼也笑了:“你二叔说,你正在学习汉文,刚才那几句,说得很标准。” 赫舍里一愣之下笑:“爷爷说得才标准,孙女只是闲来无事,和丫头磨磨嘴皮子罢了。”说着话,两人进到里间,赫舍里退后一步:“爷爷请坐,杏儿上茶!” 索尼捏着胡子坐到椅子里,把书往边上一放:“你也坐,陪爷爷说说话。”赫舍里眨了眨眼,随即领悟,嘴里谢恩,另一个丫鬟上来挪椅子,赫舍里坐到椅子里,和索尼面对面。 索尼看看孙女淡然的神态,再看看她悬空的小腿和带着绒球的童鞋,实在是太反差了:“告诉爷爷,哥哥们都在外面玩耍,你不羡慕么?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念书写字呢?” 赫舍里闻言,心里嗤笑:姐姐我都奔三的人了,还羡慕小屁孩?要不是穿成了你的孙女,我用得着这么积极备战么?嘴上却说:“孙女儿不羡慕,哥哥们大了自有先生管束,总要学习的,孙女儿只是比他们早了一些罢了。” “只是早了一点?那你又为什么要读书?”索尼端起茶杯。“因为我是爷爷的孙女。”赫舍里很诚实。对面是索尼,顺治帝最信任的大臣,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自己虽然表面上是孩子,可是灵魂是个成年人,与其装嫩扮稚童自找别扭,还不如就这样用正常状态面对他。更能让他相信,自己的孙女非凡人。 果然,本来悠闲喝茶的索尼一听这话,忍不住抬头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双眼正视自己,目光平静,嘴角似笑非笑地向上勾起。真的一点都不像六岁的孩子。 索尼自问,即便是两个儿子在自己面前也不敢那么坦然地直视自己的眼睛。刚才自己只是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儿子就吓得落荒而逃。 赫舍里前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总,掌管着手底下几千号员工的饭碗。气场什么造诣刻入了灵魂深处,即便是面对历史名人,她也很快就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片刻之后,索尼的目光移到了《新列国志》上:“过几日,你父亲和二叔要出远门,北书房空出来了,可以暂时给你用。”赫舍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吗? “哈哈,我赫舍里的孙女,确实不一般,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爷爷准你用。行了,你继续练字,爷爷先走了。”说完,老爷子起身,赫舍里从椅子上跳下来:“孙女儿送您。”索尼双手反剪,满面笑容:“好。” 赫舍里把索尼送出门,却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母亲屋里请安。满人规矩大,早请示晚汇报是固定节目。夫人见了小大人一样的女儿,堆起了满脸的笑容:“你来啦,额娘正想着你,来看看,这是新做得的,眼瞅着天儿渐渐热起来了。” 赫舍里随意地点头:“这衣服真好看,对了额娘,今天玛法来看我,说是明儿个阿玛和二叔要出远门,玛法把北书房让给我用。”和母亲说话,赫舍里自然又用回了满语。 夫人一惊:“阿玛亲自去你房间看你?什么时候的事儿?还有,你说你阿玛要出远门?你玛法说的?”“嗯,是的,女儿估计,阿玛这次远门,要去很长时间。不然,玛法也不会说书房空出来给我用了。” 夫人叹气:“那是公事,你阿玛从不会在后院说这种事。如今看来,倒是闺女出息了,小辈里,就算是你的两个哥哥,也没见老爷子如此关注,连个先生都没有。妹妹赶上哥哥了。” “额娘宽心,哥哥们自有他们的前程,念书是要有兴趣和耐心的。”赫舍里耐心解释着。夫人却笑了,转头对嬷嬷说:“听听,这像是六岁姑娘说的话么?轮到她来说道理给我听了。” 至此,得了索尼的特许,赫舍里转移阵地,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书房里,抓紧时间给自己充电。家里两位大少爷出了外差,她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朝中出事情了。索尼别的不会,避风头的本事是一只鼎。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顺治十六年了,眼瞅着顺治就要挂了,康熙就要上位。赫舍里家就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时不我待啊! 这天,她正在书房看书,忽然被告知说夫人请她回访。说是有客人来,想要见她。放下书,理了理衣裙,跟着丫鬟回房,却见房中除了母亲和嬷嬷外,还有一老一小两个陌生人。老的那个穿的和母亲差不多。小的那个被抱在怀里,梳着两个羊角辫,还在啃手指头。 赫舍里走进来,先给母亲行礼:“额娘唤我?”夫人见了女儿,脸上扯出一抹笑容:“你来啦,这是你姑母和妹妹,快去见礼。” 赫舍里走过去:“给姑母请安。”那妇人笑着搀起她:“快起来,咱们多年不见,一晃眼,她都这么大了。”夫人笑道:“是啊,上回你见到时,她还在襁褓里对你傻笑。” 赫舍里坐在椅子里,一边剥指甲,一边听她们说话,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琐事。大人们说得多了,姨母怀里的小丫头开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不多时,竟哭了。 姑母很不好意思地把女儿交给嬷嬷带下去,羡慕地看着赫舍里:“嫂子,讷甘进来这么长时间,咱们说话,她一个人坐在那儿,不吵不闹的,真好,哪儿像家的丫头,一会儿都不得消停。” 夫人微笑道:“是啊,她向来喜静,每日就知道躲在书房里看书写字,一点儿都不像寻常孩子调皮,阿玛和你的两个哥哥却都喜欢她这样,说她是咱们赫舍里家难得的姑奶奶。只我瞧着老气横秋的,一点儿都没有孩子样。”夫人笑着埋汰实际心里却是无比自豪。 没想到,听到哥哥和阿玛,姑母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嫂子,听说大哥和二哥去盛京了?”“是啊,说是有差事,谁知道他呢!” 姑母忽然左看右看,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嫂子,我听说啊,南边儿,又打起来了,这几日,京里都在传,许多人都往北了呢!” 夫人被她唬了一跳:“别瞎说,这日子过得好好的,说什么打起来!”赫舍里的耳朵也竖起来了,手里捧着杯子,眼睛却盯着姑母不放。 姑母目光闪烁:“你别不信呀,我这是宫里听来的消息,景仁宫娘娘是我们爷的亲姐姐,这消息能错得了么?听说皇上都动心了的!” “姑母,景仁宫娘娘是哪位?”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赫舍里,这个时候开口了。两个女人一愣,姑母接茬:“景仁宫娘娘就是当朝的怡妃娘娘,五年前生了三阿哥,说起来三阿哥只比你小几个月。” 啊?三阿哥,不就是玄烨么?景仁宫娘娘是佟妃?那眼前这位姑母,夫家不就是佟国维家?那……赫舍里黑线了,刚才看到的,咬手指的女孩,该不会就是未来的佟皇贵妃吧?不是吧? 第五章 老姜 来的人,的确是佟国维的妻子赫舍里氏,这次她是跟着丈夫一起来串门子的,此时的佟国维还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京里人心惶惶,佟家当然也是一样,加上佟家有怡妃这条线,宫里的消息更多一些,眼看着南边的叛军势如破竹,顺治不淡定了,**妃嫔们当然也得了风声。于是,佟国维坐不住,找老丈人取经来了。 此时,就在索尼的书房里,老爷子眯着眼摸着胡子:“怎么?咱们的小主子坐不住了?”“是啊,娘娘说的,自打董鄂氏进宫后,皇上许久不到景仁宫,但是这几日却转了性子,对几位阿哥忽然又关注起来。前日还训斥了三阿哥,说他顽劣不堪,娘娘说,主子的脾气愈发燥了。” 咱们的这位主子,说到底还是太年轻,小的时候,被多尔衮欺压的狠了,突然放松,这性子一下子失了管束暴开了,哎……如今这情势,最忌急躁,但这话,也只能我们爷两私底下说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佟国维放下茶碗一拱手:“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可若是主子真的要北上,咱们当如何?”索尼捻着胡子笑了:“你以为,我叫噶布喇他们去盛京做什么?”佟国维一愣:“做什么?”“你啊,做事情,眼睛不能只盯着一个方向看,要有全局观,要耐得住性子,你这样拖家带口的来,明儿个外头定是一阵风,知道自己的姐姐是**的主位娘娘,还这么鲁莽!主子即便不想动,也被你们一个两个给撺掇了!” 佟国维脑门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岳父大人教训得是,小婿这就回去,闭门谢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静观其变吧,要不了多久,事情就明朗了,你呀!多看多听多学着点儿。这件事,你做好了,以后自有你佟家的好处,但要是这个时候和猴上杆儿似的,却只会为佟家招来祸事。” 佟国维起立躬身:“多谢岳父大人提点,小婿铭感五内。”“行了,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以后的日子还得是你们年轻人的。这朝局的风向,其实也不难判断,多用用脑子!行了,回吧。记住,这个时间点切不要再把手往宫里伸了,刚才不是说了,咱们的这位小主子,性格最是乖戾的,若是让他揪着了错处……” “是是是,是小婿糊涂,多谢岳父大人提点。小婿告辞。”佟国维连饭也没吃,就带着老婆孩子走了。正在夫人房里放消息的赫舍里氏听到侍女说要走,脸上顿时不活络了:“阿玛怎么这样,心急火燎的就要撵人。” 夫人笑笑:“哎,兴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也别抱怨,家在这里又跑不了,以后再回来就是了。闺女,和额娘一起,送你姑妈和妹妹出去。” 赫舍里闻言跳下椅子,恭恭敬敬走过来:“姑母请。”惹得她拉着她的手就夸:“哎,这丫头,真是讨人喜欢,又乖有懂事,还透着股子沉稳劲儿。阿玛看人的眼光一向准,这闺女,真是不错。对了,姑妈这次回来,也没什么好东西做见面礼的,这块玉佩,是你姑父早年出外差的时候带回来的,如今送了你吧!” 说完摘下腰间的配饰就往赫舍里手里塞,赫舍里退后一步,双手乱咬:“不姑妈,这不行。”赫舍里氏眼睛一瞪:“姑妈叫你收下,你就收下,不然姑妈不高兴了!”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好了,既然是姑妈送的,你就收了。” 赫舍里这才将玉佩接到手里:“谢谢姑妈,等以后妹妹长大了,我也送她礼物。”两位夫人闻言大笑:“好啊,等以后妹妹长大了,你一定要挑好的送她,不然姑妈可是不依的。”赫舍里心想,怎么不是好东西,未来,康熙那个小屁孩,还要封你女儿做贵妃呢! 送走了客人,赫舍里跟母亲说了几句,就回书房去了,姑妈送的玉她留给了母亲,只说自己小孩子家家的,带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磕碰了,反而不好。 回到书房,重新翻开书本,她却无心看书了,刚才见到了佟国维的妻子,以及未来胤?的养母佟佳氏皇贵妃。她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掰着手指盘算一下,康熙初年的后,宫。除了自己这个外臣女,还有孝昭仁皇后纽钴禄氏,她是鳌拜的义女,遏必隆的女儿,也是政治杠杆,可自己一样。 其他能入眼的,就是现在襁褓里的佟佳氏了,康熙的表妹,现在看起来还是自己的表妹。她的妈妈是自己的姑姑,大家都是亲戚。偏偏还嫁给了同一个男人。这放在现代真是无法想象的事情。联想到孝康章皇后死了以后,佟家不多久就会崛起,佟国纲,佟国维,加上自己的二叔索额图,还有康熙的伴读曹寅,这些人很快就要浮出水面。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既然自己来了,没选择地卷了进去,那么首先要保证不死,然后才有其他的后续报道,只不过皇帝登基时才八岁,大方向在孝庄皇后手里,自己的角色,不过就是个幼稚园老师,把小玄烨哄好了。别让他乱说乱动,也别养成像他爹那样的坏脾气,安安稳稳的。 想到这里,她又傻笑了,怎么好像是康熙养成计划呢?苦笑着摇头,别做梦了,到现在人家方的园的都没见着,说不定也是个早慧的可怕人物,自己还是按部就班,该怎么就怎么。抓紧最后的两年时间。 正翻书呢,那边丫鬟来请,说是爷爷叫她到东书房说话。赫舍里愣了半秒,合上书本跟着丫鬟到东书房:“爷爷您找我?”索尼见到孙女,一脸慈祥:“哎,你来啦,坐。爷爷叫你来,是想给你一样东西。” 赫舍里不明就里,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都赶着给她送礼?不过对象是索尼,她连忙起身:“爷爷要送孙女儿礼物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索尼摆摆手示意她坐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这个给你!”赫舍里接过一看,一滴汗滑落《三国演义》,还是个手抄本。 “爷爷,这书二叔的书房里有啊!”赫舍里不解,为什么索尼要送她《三国演义》。索尼点点头:“我知道书房里有,你看过么?”赫舍里摇摇头:“还没有,最近一直琢磨《新列国志》呢!但是三国的故事,孙女儿却是知道一些的。” “哦?你都知道什么?”索尼笑眯眯地看着她。“孙女儿知道桃园三结义,还有三顾茅庐……”“知道得真不少,那你觉得,三国里最喜欢谁?”索尼问。“一个都不喜欢,书是人写的,多少都带一些写书人自己的意见,就算是《三国志》也难免偏颇。再说,三国都是打打杀杀的,不是为了认字,孙女儿才不读它!” 索尼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你是因为它不是正史所以才不喜欢?你可知什么是正史?”“像是《左传》《春秋》《战国策》《史记》《汉书》这样的都是正史,《三国演义》不过是前人闲来无事的杜撰罢了。据孙女儿所知,还没入关的时候,太宗皇帝就曾向汉人求取这本书,并且奉为国书,想必爷爷也觉得这里面的故事是值得研究的吧?” “你觉得不值得研究?”索尼瞪着眼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孙女,这女娃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的?难道是他爹和二叔没事在她耳边闲话的?不会啊,他们怎么会跟她说这些? “孙女儿只是觉得,《三国演义》的个人倾向太明显,不利于读者了解事情的真相。”“真相,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的真相,小孩子家家,莫要太较真才好。”索尼叹了一声:“罢了,你一个姑娘家,让你读三国,确实有点艰深了。你若不喜欢,不读也罢。” “爷爷送的,孙女儿当然会悉心研读,对了,爷爷,刚才在额娘房里见着姑母,说了好些奇怪的话。”赫舍里试探着说。 索尼目光一闪:“好了,小孩子切忌学舌,这样不好!出去吧!”赫舍里闻言立刻见好就收:“孙女儿知错,孙女儿告退。” 索尼看着小小的孩子非常淡定地抱着《三国演义》走人,嘴里辨着刚才孙女的话,个人倾向来明显会掩盖事情的真相。是啊,这句话一点都没错的,六岁的孩子就有如此见地,这个孙女,长大了可了不得,可惜,她只是个女娃娃。 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和全貌,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现在宫里的那位小主子,可不就是被片面之词迷了心窍,一意孤行么?这个时候,只希望有人能站出来,稳住他的情绪才好。还好,宫里还有一位皇太后,还是她靠谱一点儿啊!只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多少斤可以拿来折腾…… 第六章 坐不住了 赫舍里看不到朝堂上的乱象,也不知道究竟所谓的南边儿打起来了是多么严重的事情,郑成功挥师北上,眼看就要攻破南京度过长江了,你叫顺治怎么不急,当然,急了以后,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回盛京。皇帝动了这个心思,京城里跟着皇帝一起入关的这些个达官显贵当然也坐不住了,所以才有佟国维上门讨主意。 然而,索尼是什么人物,一看就知道只有小皇帝一人沉不住气,因此他一早让两个儿子避走盛京,京里这么多老牌贵族,那都是一路陪着皇太极多为滚从关外打到关内的,哪儿愿意说退走就退走,这可是老祖宗们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江山,这才短短十六年就拱手还给人家了?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眼下叛军来势凶猛,咱们做臣子的,能做什么补救呢?索尼在书房里纠结。赫舍里是完全不知道的。她把爷爷送的《三国演义》放在一边,继续翻看《新列国志》。因为这是明末的初稿,保留了最原始的模样,因此赫舍里看得津津有味。 日子内松外紧,没多久,南边儿郑成功攻占南京,消息传到金銮殿上,顺治气得直接拿天子佩剑砍了桌子,群臣一片哗然。索尼更是把头低得快埋到胸口去了。听着顺治心急火燎地问户部催钱粮,问兵部八旗兵在京的部署。搞了半天,天子要御驾亲征了。这一下,群臣全部站出来劝阻,说去不得啊,一定去不得啊!然后是各种理由,各种磕头。 索尼站在人堆里,只觉得乏味。跟着这样脱线的主子,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真是太累了。再下去,他都想递辞呈退休了。早朝过后,索尼甩甩袖子想走人,却被一群文武官员围着,各种问询,各种殷情。老爷子不胜其烦,所有请托一概拒绝,正想着回转家宅关门闭户,却不知内廷来了旨意,说是皇上召见。 索尼擦擦额上的汗水,到了乾清宫。顺治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劈头就问他为什么不站出来支持他亲征。索尼又不能说我本来就不支持,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说这事儿不需要亲征就能解决。 顺治压根儿就不相信,索尼就跟他说,现在御驾亲征,劳师动众,加上那边气势正旺,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且,现在安亲王在东北和少数民族部落打仗,也在用兵,朝廷负担不起南北两边的兵事,这也是事实,所以,一定要想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把战事就在长江以南解决掉。 好不容易把小主子哄住了,老爷子保证十天之内,汇同诸位大臣,一定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才被放回家。顺治也无心和爱妃相处了,直接去了慈宁宫。皇太后见到儿子,真是又爱又恨,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性格怪癖只能顺毛一点儿受不得气的儿子。一点都没有人君该有的沉稳气度。 但是,再怎么说总是自己儿子,看他这两天愁眉不展精神恍惚,做妈的也心疼,所以见儿子来请安,她还是摆出一副笑脸:“今儿怎么来的这样早,这是刚散朝吧?”太后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儿子。顺治强作笑脸:“儿子给皇额娘请安来了。” 老太太一见儿子的丧尸脸,心里不喜,却只能放软语调:“如今,朝臣们怎么说?”顺治几乎是几乎是哭丧着脸:“儿子要北上,他们不允,儿子要亲征,他们还是不允,理由都比儿子多,眼看人家就要打过江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儿子学那崇祯么?” “闭嘴!”太后怒了:“你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什么崇祯?你是我大清入关的第一代君主,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有辱我列祖列宗的颜面!”福临惨笑:“皇额娘,颜面是什么东西?现在我大清南北战事并起,朝臣们前日还说脱不了多久,今儿又不准儿子亲征?难道坐困愁城就能解决问题吗?如果能,儿子愿青灯古佛,天天诵经!” “你!你这个……”太后被气到了:“你怎么不想想,你去是打仗,换别人去一样是打仗,现在北边的战事悬而未决,我大清有三分之二的兵力都在北边儿,不是皇额娘小看你,你一个人,能当千军万马使唤?再说了,来的是南边儿的水匪,人家仗着前明的人气兴风作乱,咱们要是大兵压境地镇压,以后有的是麻烦,平时让你多用点儿心,南边儿人容易有情绪,凡有新政,要斟酌再斟酌。你都听哪儿去了?现在出了事,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就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稍遇阻挠就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你说你……你真是……” 太后看着儿子灰败的脸色,终是不忍心往下说,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也累了,先回吧!”送走儿子,老太太转身看着炉子上正在煮的开水:“格格,你看咱们这位皇帝,他改得好吗?”一直在边上侍奉的苏麻喇姑闻言,轻轻地说了一句:“皇上只是太年轻了,过几年就会好的。” “过几年?这些年都过下来了,自打那人死后,他就一直手舞足蹈到现在,我什么都依了他,以为这样他就能心平气和的,却没想到这样只是让他的脾气更坏而已!”“太后也别太过自责,皇上只是年轻气盛,不碍事的。”苏麻喇姑依然是那么轻声细语。 不多时,太后召见了顺治的随侍太监,也是当天的值殿太监吴良辅:“盛京那边,可有消息?” “回太后的话,盛京的老王爷们都已经在路上了,想来也就这几日功夫就要到的。” “嗯,对了,今儿个朝上,都是反对亲征的吗?就没有别的?” “回太后的话,鳌少傅是主张亲征的,还说愿意做马前卒呢!还有殿上的几位值殿将军,他们也主张亲征……” “还有呢?” “回太后的话,索大人在殿上一言不发,可下朝之后就被皇上招去了乾清宫,说的什么,奴才就不知道了。” “哦?你说他,单独召见了索尼?然后呢?还有什么?” “索大人走后,皇上就摆驾慈宁宫了。” “你是说,他下朝之后召见了索尼,然后就直接上我这儿来了?” “回太后的话,是这样没错。” 太后闻言,挥退吴良辅:“格格,你说这索大人一把年纪了,当是个稳妥的,怎么两三句话,就撺掇的皇上灰心丧志了?皇上连承乾宫都不去了,这可是董鄂妃进宫后的头一回啊!什么时候他记得我这个额娘比他媳妇儿重要了?“ 苏麻喇姑一边斟茶一边说:“太后,奴婢知道,皇上是孝顺您的。” “他是孝顺,可那是小时候,娘俩儿难得见一回面,还得让你在外面儿守着,偷偷摸摸的。所以呢,就觉得他特别孝顺。可现在孩子大了,有了心头好,哪儿还会惦记着我这做母亲的?所以啊,今儿这风,吹得邪行! 这索尼,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要问他拿主意,半个没有,你要让他说漂亮话儿那是一等一的好听。他的主意啊,全在心里,嘴上从来没有半句牢靠话。咱们的皇上要指着他过日子,那就得像今天这样,七上八下的!” 苏麻喇姑在边上听着,也不插嘴,只把泡好的茶递给太后。“格格,这事儿,还得你给我走一趟,传个懿旨,哦不,递个信儿,就说我呀,请他来饮茶,也别今天了,三天后散朝。我请他喝茶!你呀,这就出宫去递信儿!” 索尼还不知道,就因为自己的几句万金油的话,直接把太后的肝火吊起来了,他下朝之后,直接回家,原想着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去信,让他们即刻回京。这朝局,眼看着就要不稳当了,一定要乘着太后想留下的时候,让八旗旗主进京稳一下子,千万别给主战派以可乘之机。现在唯一的一个字就稳,维稳为上! 索尼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做,他一路进家门直奔东书房,可是穿过院子的时候,却听到北书房里传出说话声,细听之下,却是孙女在念书:“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一下,索尼住了脚,孙女前脚才说《三国演义》打打杀杀的她不喜欢,怎么转脸儿就念起这么大气磅礴的东西了? 赫舍里其实是闲的,穿来之后读书,什么最熟悉,当然是唐诗宋词之流,今儿正好翻到一本杂书,一看竟收录着元曲。就挑熟悉的抄写,结果看到这首就忍不住念了出来,念头也是浮想连篇,想自己什么朝代不好穿,偏偏来了清朝,来了清朝也就算了,你给挑个好时候啊,偏偏挑了她认为最不好的时候,顺治末年幼主登基朝局动荡战乱四起,汉未曾归附,满尚未开化。最是蒙昧混沌的时候,偏偏让她来了,还给了个这么惊悚的身份。真是不感叹也不行了。 第七章 拿主意 门外的索尼听孙女似感叹非感叹的念白给留住了脚步,杏儿出来添茶水,见到老主子,把他吓着了:“给主子请安。”赫舍里也惊了,心说这老爷子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给没个音儿,放下书就走出来:“爷爷来了,给爷爷请安。爷爷屋里坐。“ 也不知怎的,索尼每次和孙女交谈就觉得舒服,聪明,沉着,大气,而且非常守礼懂规矩,就好比现在,她一见到自己,立刻出来请安并且领自己进屋坐,客气得就像个主人遇见了久违的客人。索尼就这样被她请进了屋,忘了自己还有重要的公事。 赫舍里亲自给爷爷上茶,然后乖乖地坐到爷爷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爷爷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从外面回来,听见你在念书,就顺道来看看你,你刚才念的什么?爷爷没听清楚,什么秦啊汉的……”索尼试探着问。赫舍里就把书递给他:“今儿早上才发现的,二叔的书房里竟然有元代的杂曲,孙女儿正抄写,一时兴起就念了。” “元杂曲?你给爷爷再念念……”索尼盯着赫舍里的脸,看她的表情变化。赫舍里却毫不在意,照着又读了一遍,只是这一遍,没了刚才的感叹。索尼听完叹了一声:“这汉人的文章果然是能煽动民心啊!哎……” 赫舍里大惊,心里骂了一句该死,随即合上书本站了起来:“孙女儿无心之言,惹得爷爷不痛快了,以后孙女儿不念就是了。”索尼莞尔一笑:“没事儿,爷爷只是有感而发,你喜欢读书,这是好的,咱们满人既然灭不掉他的经史子集,就要向他学。这是太宗皇帝的遗训啊!” “可是爷爷,孙女儿觉得,学问就是学问,不是都是汉人的也不都是满人的,上古流传的东西,哪儿能分得清满和汉呢?”赫舍里说着,手一伸,边上杏儿递上茶水,某人端起来很优雅很有份儿地喝了一口:“爷爷说是不是啊?” “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当今圣上在考校小主子课业的时候,也曾表达过类似的意思。这样,爷爷问你个事儿啊,你觉得,我们家的屋子,大不大,住着舒不舒服?” 赫舍里心里咯噔一下:“很大,很舒服。” “那爷爷若是说搬家,你乐意不乐意啊?” “这儿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啊?” “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阿玛和额娘说爷爷才是这个家的大家长,爷爷说的一定要百分百的听,爷爷说要搬家,那孙女儿只能遵从。” “你喜欢这里?” “爷爷,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是我家。或者对爷爷来说还有其他老家宅子,可对孙女儿来说,这里就是家了。孙女儿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觉得搬来搬去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 “爷爷不生气,孙女儿才敢说。” “说,爷爷我不生气。” “有点儿像逃亡。“赫舍里说完就直接跪下了:”孙女儿胡言乱语。索尼也是一愣,等他回神,见孙女儿跪在地上,连贴着地。又是一愣:“你来,跪着做什么?爷爷只是随便问问,不当回事。你也不要整日的看书写字,偶尔也到外头走走,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老在屋里呆着算什么,爷爷同你说笑的,咱们就住在这儿,这儿就是家。” 索尼走后,赫舍里开始盘问杏儿和其他下人,这外头究竟传的什么流言蜚语,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急着要搬家。结果丫头们被问得没有办法,终于还是把市井流言告诉了自家小姐。 至此,赫舍里才知道,原来是郑成功打进来了,而且还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打过长江了,京里的满人一窝蜂的想搬家,姑妈上回来,说皇上也是动了北上的意思的。 这事儿倒是蹊跷了,虽然她知道顺治不会真的回盛京,也知道再过两年他就要挂,这是眼前他还没挂,眼前的坎儿要怎么过,自己爷爷到底用什么办法留住顺治想要北逃的心的?现在京中都??谝槁郏??髂岫及颜飧龅毕谢袄次首约毫耍?肀叩难就废氯艘捕贾?懒恕?p>  可见得局面是多么混乱凶险,爷爷啊,老奸巨猾的爷爷,您要怎么办呢?我刚才的那番搬家就好比逃难的言论,时不时戳到你心筋了呢? 索尼的确是被孙女戳心筋了,然而更戳心筋的事情还在后面,太后身边的苏嬷嬷亲自来了,带来了皇太后的口谕,说是三天后请他喝茶。索尼捏着胡子想了半天,终于确定太后也坐不住了,想必是皇上主子在后,宫整日愁眉不展加暴跳如雷把太后烦的,没准儿今天又烦过了,太后知道他单独召见了我,所以就盯到我头上来了。 三天后太后请客喝茶,这茶不好下咽啊,自己在皇帝面前虚应了一个十天,是因为算准无论如何十天之内各位旗主亲王就要进京了。等他们进京商议大事,自己也好脱身出来,可太后这三日后的传召,却让索尼觉得有些棘手,该怎么应付老太太的质询呢?这还不是一般老太,她是皇太后,说的话,有时候比皇帝还管用。要是被发现糊弄她老人家,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三天后,索尼进宫朝见太后,当他发现同坐的,还有鳌拜和遏必隆的时候,他稍微心定一点。太后笑眯眯的,一点也没有兵临城下的紧迫感。招呼三人入座,苏麻喇姑奉上茶水。老太太这才慢悠悠地抱怨说皇帝这几天像是在宫里呆不住一样,整日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也不知到三位臣工在朝堂之上是不是发现了其他异样。 三位一起跪下,把这几天朝会上,皇帝的变化如实上奏,从要求北上,到要求亲征,再到只字不提,即便是上了折子,他也只当没看见,每有大臣上奏他都只当没听见或者故意叉开。三位都表示十分忧心,还请皇太后训示。 太后叹了一口气:“我们娘俩这孤儿寡母的,能有什么主意,主要还是看朝臣和各位宗亲的意思,只不过听说朝上也有许多不同意见。所以找你们来问问,你们对这次水匪的事情,究竟是怎么看的。” 鳌拜第一个说话:“回太后的话,奴才以为,区区水匪不足为惧,奴才愿意领兵征讨。”太后点点头,脸转向索尼:”索大人的意思呢?”“回太后的话,奴才以为,从北边调兵南下,不但路途遥远,而且颇费周折。” “说下去,我就知道老大人胸中有沟壑。”太后笑眯眯地。索尼一拱手:”奴才不敢,奴才以为,将兵事在南边就地解决,不让祸水继续北移才是上策,江南有绿营兵,只是现在他们气势正盛,一下子难以为敌。不如先想法子卸了他们的气势。迷惑他们,让他们松懈下来,这帮水匪不过是乌合之众,并没有很高的团结意识,只要我们处置得当,完全可以将战事解决在长江以南。” 太后听得很认真,边上的鳌拜听得却也很乏味,趁他的心,直接挥师南下,灭了姓郑的,干净利索,搞那么多磨磨唧唧的事情还不如大战一场痛快。 可是太后却听出了滋味:“嗯,这方法或许可行,可是这迷惑人的法子,还要在斟酌。”索尼头一低:“其实太后也是关心则乱,皇上身边不乏新进汉臣,这汉人对汉人才是最了解。”话说到这里,已经是非常透彻的了。太后这才举起茶杯抿了一口,露出笑容。 第二天早朝结束,顺治以考校阿哥们的功课为名,把老师们都聚集在了一起,开了一次小型恳谈会。顺治的态度有位诚恳,首先承认在对待江南的民生上,用北方的制度强行在难当推行,伤害了汉民族的感情。也请读书人们坦诚相告,朝廷究竟是哪里失德,才招致如此灾祸。 结果,六大弊政首当其冲,其中尤以剃发易服为首要罪过。顺治当时就傻眼,的确,为了推行剃发易服,朝廷犯下了不少的杀孽,但那都是抗战初期的高压政策,现在已经换的差不多了,要赎罪也没地方赎去。 不过,有一条倒是可以办的。那就是重修明思宗的陵墓,给他上谥号。以示大清国入主中原是顺应天意,是朝代的自然更迭。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今年江南的课赋艰难,因为刚刚发过大水。江南现在是一片泽国。 找到了症结所在,接下去的事儿就只要对症下药。顺治突然就充满干劲了,这个时候他又想,索尼真是个关键时候能站住来的能臣,看起来,这姜还是老的辣,人还是老的靠得住啊! 皇帝有事情做了,心气儿顺了,心里一高兴,大批的赏赐就到了索家,其中还有太后的份儿。一时间,索家的门槛儿,又比别人高了几分。 第八章 与众不同 赫舍里当然也感受到了家里不同于往日的欢乐气氛,虽然父亲和二叔都还没回来,但是母亲却是满脸笑容,屋里的摆设也丰富起来,某天她去请安,看母亲从梳妆盒里拿出一支纯金的刻花扁方。以前从来没见过。心里知道这可能是太后赏的,脸上却是非常好奇:“咦,这个好漂亮,是用来做什么的?” 夫人手一缩:“这叫扁方,你现在人小,头发少,用不到,等你长大了,额娘给你打一支好的,现在你只能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喜气洋洋地在镜子前面比划着。赫舍里见她这么高兴随口就说了一句:“这几天是逢着什么好日子了,额娘这么高兴?” “你这孩子,整日躲在房里,连太阳都不见,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些个东西,都是宫里赏下来的,金贵着呢。”“皇上?”“哎,说了你也不懂,咱们这日子啊,只会越过越好!行了,出去玩儿吧,院子里月季开得正好,你若有心,替额娘折几支来装点下屋子,别老闷着,咱们满人比不得汉人,别学那起子闺阁千金什么的,额娘不喜欢。” 赫舍里黑线,折花扫露水,这才是闺阁千金的标志性活动好不好?不过额娘既然说了,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自然是要遵从的。 于是,赫舍里带着杏儿和另一个丫鬟梅朵带了工具到园子里去“破坏绿化”,正剪着,两个哥哥联袂而来:“哟,今天可算见着我们的千金小姐了,你舍得出来见太阳啦?这是干什么呢,又是刀子又是剪子的?” 赫舍里黑线,一个比自己大五岁,一个比自己大七岁,都是额娘生的,性子一样的顽皮好动,片刻都停不下来。六年来,赫舍里看着他们几乎每天闯祸,心里叹息,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而自己实在是太另类了。 就比如现在,她带着丫鬟上前见礼,下意识地避开他们的爪子:“额娘说院子里的月季好看,让我给她折两支装饰屋子。”哥俩一听,嗤之以鼻:“额娘就喜欢大红大绿的,这会儿又学起姨娘来了,还让你来做这种事……”赫舍里皱眉:“额娘一直就喜欢艳色,这些花长着也会谢,还不如趁开的好的时候折了,拿去做了装饰。” “哎,行了行了,从小到大,你几时听过我们的?我们也是怕你被剪子伤了手,既然有下人,就让下人去做。”赫舍里微笑,随手拿起一支已经剃去尖刺的花伸过去:“谢谢哥哥关心,哥哥,这花漂亮么?”小哥俩同时倒退一步:“漂,呃漂亮。额娘会喜欢的……”说着落荒而逃。 杏儿和梅朵见状偷笑:小姐又作弄两位少爷了,明知道这两位最忌讳的就是花粉和扬尘,还故意把花往他们鼻子底下凑。 眼看花剪得差不多了,赫舍里回到主屋。嬷嬷想接过篮子却被她拒绝了。让下人拿来花瓶盛了水,夫人看着她坐在高脚凳上亲自插花。等她修修剪剪,一瓶错落有致的月季开得红颜,就连衬托它们的绿草看起来也特别精神。没想到女儿随便露一手,竟这样好看。 再看她跪在凳子上,小小的身体前倾,不停转动这花瓶寻找最佳视觉角度,那么专注,那么……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儿,平日里懂事乖巧是有的,但是这么专注又娴熟地操纵着刀箭,跪坐十几二十分钟就为了修剪一瓶子花,换做是她也不能那么专注吧? 过了许久,赫舍里放下剪刀,双手把花瓶转了两圈才满意地垮了肩膀,一边的杏儿忙把她扶下凳子。这个时候她才感受到自己的身子骨是多么的娇弱,这才几分钟的事情,就已经站不动了:“额娘,这瓶月季就送给额娘了,嬷嬷只要一天给花朵撒两次水,应该能保持五天天的样子,等谢了女儿再给您换别的。” 夫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你,几时学了这些,额娘怎么不知道?”赫舍里垂眸,忍着膝盖疼,扶着丫鬟的手:“女儿乱剪的,没人教我,额娘觉着漂亮以后女儿就一直给您送花来,园子里开着好些花呢,可不只有月季。” 夫人依然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女儿才六岁,又是一天到晚都在书房里,谁去教她这些东西,没人教她,当然就是乱剪的。可这乱剪,也乱得太诡异了吧? 她又怎么会知道,赫舍里的前世卢莎,为了让自己能够劳逸结合,专门去兴趣班学的园艺,还考了资格证。而她的母亲就是开花店的,她从小在花的熏陶下成长,自然对插花有心得了。虽然院子里的花草就这么几种,根本不能和现代比,但是她还是利用有限的资源,弄出了一件作品。 告别母亲,她没有回书房,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让丫头帮她按摩膝盖和肩膀,六岁的身体嫩得跟水萝卜似的。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膝盖都青了。杏儿和梅朵又不敢埋怨主子,但是脸色却都不太好看。 赫舍里不在乎这些,她一边享受按摩,一边神游天外,人家穿来,第一件事就是适应环境,尽量融入,让周围人看不出破绽,借以保全自己。可是她穿来到现在,六年了,几乎每天都在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三岁学满语,六岁学汉语,这才几个月不到,汉语就说得和满语一样流利了,这是什么神童都赶不上的神速。 不管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还是二叔,都觉得自己不寻常,现在连索尼都感觉到了。这样真的可以吗?自己这样的不收敛,不像孩子,真的不要紧么?赫舍里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早熟得这么厉害,额娘都觉得不可思议了,其他人会不会也把自己当异类呢? 这么想着,她走神了。连两个丫头给自己按摩是轻了重了都不知道。两个丫头见自家小姐神游天只有摇头叹气的份,毕竟小姐是经常性,习惯性地神游,吃饭时走神,写字时走神,看书时更是走神得厉害。有时候,她连走路都走神,要不是有丫鬟婆子们在后面盯着,她早不知道摔多少回了。 现在,自家她又走神了,杏儿和梅朵对视一眼,齐齐停手起身,一边一个走到她耳朵边上,一齐提高嗓门来了一句:“小姐,还疼吗?” 这一下,把赫舍里吓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回头怒瞪两个丫鬟,两人齐齐告饶:“小姐,婢子们已经叫了您好几声了,您总是不应……”“我,我刚才在想,阿玛怎么还不回来,而且一点消息都没有呢?结果就被你们两个吓到了,你们若再这样,我去跟额娘说,让她给我换两个安静的来。” 这一下杏儿和梅朵双膝一软就给主子跪下了:“婢子们知错了,请主子责罚,不要告诉夫人啊,婢子们以后一定尽心竭力服侍小姐,婢子们再也不敢了,请小姐原谅婢子们吧!” 赫舍里先是一愣,自己只是随口说说吓唬她们而已,怎么就跪下了?再听她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顿时有了一丝明悟。这里就像是前世的职场,她们手里的这个饭碗是母亲给的,也是自己给的,如果砸了,结果可能就是被赶出索家一无所有流落街头。这可比被前世的炒鱿鱼眼严重多了,被放逐的家奴,到了外面,除了回家种地,没别的人家要他们了。可是,打小被卖到府里做丫鬟,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她们,哪里还会有家呢? 想到这儿,赫舍里的嘴角勾起,封建社会就是这点好,一样是人,奴婢和主子有着天壤之别,自己生气动怒也不怕别人撂挑子不干。自己炒人家鱿鱼也不怕事后遭人嫉恨。这就是封建社会,自己占了主子的身份,根本不用去考虑奴婢的感受。 这里没有人人平等,更没有人权。这里有的只是森严的等级制度。想明白了这一点,自己才能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生存,如果带着现代的思维,接受不了别人跪你扯着你的裤脚求你,心软了,同情了。只会给自己招来祸事。奴才就是奴才,主子自己认不清身份,她们自己就更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想通了这一节,赫舍里并没有马上叫起,而是冷冷地看着她们:“你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服侍我,我也仰仗着你们一路照顾。但你们是我屋子里的丫鬟,出去就代表我这个主子,如果也像刚才那样,让外人见了,还以为我没有教好,纵容了你们!” 杏儿和梅朵连连磕头:“主子教训的是,婢子们再也不敢了,请主子饶了婢子们这一回吧!” “好了,你们都起吧,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下不为例。我若真心要罚你们,根本不用通过额娘。”赫舍里轻描淡写地说。 杏儿和梅朵不可思议地看着床沿上的孩子,这,这是六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么?她们到底跟了个什么样的主子啊! 第九章 山雨欲来 顺治十六年五月,皇帝巡游京畿,无意间晃到了明十三陵,猛然想起前明末代皇帝崇祯,于是欣然前往,见到的却是荒草丛生乱石堆砌的一座孤坟。遂下旨重修思陵,并为其上谥号,尊其为守道敬俭宽文襄武体仁致孝庄烈愍皇帝。 不但如此,顺治还“大方”地给“剃发易服”令修改了规矩,概括起来为八个字:“生从死不从,男从女不从。”其实这样规定有隔靴搔痒之嫌,女人和死人可以不用遵守满人的规矩,但男人却一定要遵从,看起来是放宽了政策,实际上就好像是买东西送打折机票却发现当天不用就要过期一样。老百姓没有得到多少实惠。 不过,另外一件事就耐人寻味了,五月二十一,顺治顶着太后懿旨,在中和殿宣布了一系列祖宗家法。把皇室公主和格格分开,分别定了等级。给除了宗室以外的外官臣子定了更为详细的封爵制度,定了花翎制。每十年修订一次玉碟诸如此类。这些都是小事,有一项制度却是名垂千古。 这项制度就是选秀,顺治规定,上三旗十三到十六岁的女孩,包括包衣,终身大事都要由皇家做主,每三年一次由内务府组织选秀,选中的充斥**,没选中的分配给宗室子弟或发回家中自行聘嫁。如有到期因特殊情况不能参加选秀的,必须有各旗的佐领和旗主的双重签名才能请假,这是大选 下五旗及汉军旗的同龄女子就惨了很多,每年内务府会分批分期从中选择女孩入宫充当宫女子,负责杂役,这是小选。这样一来就明确杜绝了不在旗的汉人入宫的情况,当然也就没有下江南采办汉人宫女的事情了。 做完这些事,顺治放下心事,继续在承乾宫和董鄂氏谈情说爱,由于之前考校皇子的时候,皇二子福全表示只愿做贤王,皇三子玄烨又被认定顽劣不堪,其他皇子摇摇摆摆连路都走不稳。顺治觉得有必要让最爱的董鄂氏再给自己生个儿子。所以,他们非常努力,顺治一下朝就和董鄂氏腻在一起,连给太后请安都要往后挪一挪。 董鄂氏在顺治十四年的时候,生过一个儿子,顺治帝无视早就会跑会走的福全和玄烨,号称这是“朕之第一子”各宫妃子气得手抖,连太后都皱了眉头,顺治为了这个小婴儿大赦天下,还命令诸王大臣都要送礼恭贺,排场不可谓不盛大,然而这孩子只活了短短四个月就挂了,他老爹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给取。 但是,专情的帝王为了弥补爱妃的伤痛,下旨封这个婴儿为亲王,还让礼部和内务府,为这个孩子造了华丽的陵墓。 太后此时方才看穿儿子和他爹一样是个专情的种。自己的丈夫也曾这样宠爱过姐姐,姐姐也曾有个儿子,两岁时夭折了。现在想起来,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一点像他的父皇,可是这一点点的相似,让太后痛彻心扉。丈夫在姐姐死后两年不到也死了,那么儿子会怎样呢? 因为害怕儿子重蹈丈夫的覆辙,太后对儿子处理皇四子的生死二事上没发表什么意见。甚至对他在承乾宫里替孙子开水陆道场这么惊悚的事情也都视而不见。 倒是景仁宫佟佳氏熬不住了,每每请安就跟太后抱怨,说自家儿子这都快六岁了,皇上除了赏赐训斥他之后就再没搭理过他,真是太可怜了。太后被她说的烦了,加上自己也知道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心里除了董鄂氏,其他都空气。玄烨还真有可能被遗弃在角落里。 没法子,爹不疼儿子,只能由祖母来疼爱孙子了。此时,太后身边有苏麻喇姑,有孔四贞,加上玄烨隔三差五地代父请安,她也不觉得寂寞。倒是发现自己的这个孙儿其实聪明伶俐,就是有些好动。经常和自己的师傅捣乱,不肯认真听讲。不过这些在太后看来,都不算大毛病,小孩子嘛,活泼好动说明身体好,脑子灵光。 夏天过去,郑成功等在南京安营扎寨,享受笙歌艳舞,认为胜利唾手可得,各方将令已经开始论资排辈,等着封赏了。北方这边却是好消息不断,首先,黑龙江的战事大捷,岳乐因此晋封亲王,掌管正蓝旗。另外,下五旗的旗主带着亲兵进京了,暂时稳住了京城纷乱的局势,满人们看到旗主进京终于心定了。 旗主进京同时导致了一个结果,顺治终于有空专心谈恋爱了。与此同时,因为爱妃的关系,顺治开始接触佛教。还把五台山的高僧请到宫里来说法,因为太后本人也崇佛,她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还对董鄂氏另眼相看了。 时间就这样过渡到了顺治十六年年末,一片冰天雪地中,噶布喇和索额图回来了,夫人自然是欢天喜地,等着过一个团圆年。 噶布喇回来,得知女儿入了阿玛的法眼,自然十分高兴,夸赞了一番之后,还在主屋留宿了几天,这让夫人喜笑颜开,对女儿更加宠爱,隔三差五就让人送吃的玩的到女儿的房间,让各房小妾嫉妒不已,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嫡出的小姐,母亲的头两胎又都是儿子,大奶奶的位置屹立不倒。 顺治十七年正月,二叔索额图迎娶正房夫人,顺治皇帝特别送了一桌御宴到索家,以示恩宠,索额图晋升御前一等侍卫。 与此同时,南京传来捷报,两江的绿营兵在总督的带领下,乘着郑成功的将士们过大年防务松懈的时候一举攻破了江南大营,活捉了郑成功。顺治欣喜若狂之下,下令将郑成功押来北京,他要亲自招降他。结果没想到郑成功为九命猫,居然在严密的看守底下逃了。不但他逃了,另一名重要人物,接引他攻入长江的张煌言也逃走了。 顺治大怒,下令九弟处决其余人犯,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不过郑成功的南逃让顺治皇帝大松一口气,总算不用想着回盛京了京城安全了。由此事件,顺治对索尼更加信任,上朝的时候,无论什么事情第一个问的就是索尼。 老爷子当然知道自己树大招风,现在没事了,他又恢复了遇事两边乱倒,嘴上半句不牢的老样子。由于顺治皇帝忙着谈恋爱,加上下五旗的旗主们都在京里,朝堂上暂时出现了八旗共治的局面。太后对此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生气儿子爱美人不爱江山,眼看着难关刚过,他又花天酒地去了,担心的是朝政退化到了草原部落选举的状况,长此以往一定会出大乱子的。 因此,老太太把眼睛放到了朝堂上,开始物色关键时候能够站住来从旗主们手里接管朝政的大臣。 太后历经两朝,从盛京到北京,多番动荡之下早已锻炼出了敏锐的政治眼光和思维,她首先看文臣,只要文臣的思路对了,朝政就不会崩坏,大清的基业就不会动摇。眼下文官里的头一块牌子是谁,毫无疑问是索尼,只可惜,这块老姜最怕的就是担责任,二来他已经六十多了,要他挑大梁是不可能的。 她想起了那天的茶会,还有两个人,遏必隆和鳌拜。遏必隆是开国功臣额以都的儿子,根正苗红可以信任,奈何这个人办事是认真勤奋,却没什么主见,朝堂上也从来听不到他表达意见,而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只有四个字:臣等附议。 剩下的一个就是鳌拜了,够忠心,够勇武,又是武将出身,战功彪炳,偏偏行事冲动,却好大喜功,实在是不能委以重任。 三个人各自都有优缺点,太后的眉头深锁。眼看着顺治十七年的春天就要过去,董鄂氏病重,皇帝每次临朝都是匆匆忙忙,屁股都没坐热就喊退朝,他甚至连安都不来请,一颗心全都悬在了爱妃身上。太后见情势不对,果断召见了三位她看中的大臣,命令他们组成内阁,随时准备停朱批行蓝批。 此时顺治的眼里早已没有了江山社稷,他拜五台山高僧为师,穿着龙袍披着袈裟,终日留守承乾宫,为董鄂氏念诵经文。就算是太后亲自到承乾宫质问,他都不为所动,太后失望以极,提了一个要求,尽快立储。 顺治看看爱妃病得只剩半口气,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回望其他宫妃所生子,最终把目光定在了与皇贵妃同宗的淑妃所生的皇二子福全身上。甚至动了把福全过继到承乾宫给皇贵妃冲喜的念头。太后对此充耳不闻,一心教导玄烨。似乎是把儿子和那个女人一起忘掉了。 顺治十七年七月盛夏,董鄂氏奄奄一息,太后终于忍不住亲自到了承乾宫,然而看到的景象却让她三魂去了两魂半,董鄂氏面目通红,脸上有大小不一的红色水泡。儿子穿着袈裟神情哀痛。太后惊得倒退三步,一把把儿子拎起来:“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她,她这是天花!” 第十章 风波 宫里妃子出了天花,这消息如同惊雷一样在京城炸响,家家户户闭门谢客,各种防范,街上行人都比往常少了一大半,京城各门加强巡查,平民几乎到了只出不进的地步。索家当然也得了风声。这天赫舍里从书房回来给母亲请安,见母亲神色惊慌不由问道:“额娘这是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没,没什么,你向来是最乖巧的,不用额娘操心,倒是你的两个哥哥,整日的往外跑,到现在还不回来,明天得让你阿玛去说说他们,现在这时候,还是在家里呆着的好。”赫舍里狐疑地看了母亲一眼,哥哥十几岁的人了,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人了,平时也是不着家的主,额娘怎么现在反倒担心起来了。 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到自己屋里,立刻被一股子酸味熏到了:“这是什么味儿,谁打翻了东西么?”梅朵正在里屋撒艾叶水,听见声音放下东西出来请安:“小姐回来了,是夫人差人送来的醋和艾叶水,说是驱蚊虫。” 额……赫舍里愣住了,这都七月份了,艾草什么的不是端午节的时候用过了吗?当初母亲还嫌弃它是汉家的习俗觉得麻烦,怎么这会儿又巴巴地用上了?“这么热的天,额娘怎么想到来这一手,快去把窗子都打开,透透风,这股子酸霉味儿,都快把我熏晕了。” 梅朵有些为难:“小姐,嬷嬷说要熏一会儿才能开窗,不然会失效,奴婢帮您把塌子放到廊下,您先在外头歇一歇?” 赫舍里皱眉,看了看屋外还有些炙热的夕阳,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还是回书房吧,过会子让人把晚膳送来。”梅朵连忙应声:“是,奴婢明白了。”赫舍里带着杏儿出来,这才注意到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人进进出出的忙碌,不管有人住还是没人住,仿佛东院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赫舍里心里的疑惑更胜了几分:“杏儿,这些都是额娘吩咐做的?额娘什么时候想起大扫除了?”杏儿低头:“奴婢不知道,只是清早的时候,管家来了,说是老爷吩咐的,夫人立刻就差人送了这些东西来,婢子们都忙了一天了,夫人说里里外外都要照顾到,不准遗漏呢!” “玛法吩咐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赫舍里不淡定了,顺治十七年了,眼瞅着暴风雨越来越近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是地震的预警,快步进到书房,顺手带上门:”你快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杏儿目光躲闪:“小姐,没什么事儿,您别问了。”赫舍里冷哼一声:“是不是额娘让你们对我保密?说着是怕你们嚼舌头让别人听了去造成眼中后果?算了,不说就不说吧,你出去到外面侯着,我看一会儿书。” 杏儿看着自家小姐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选择沉默,出了书房。等她一走,赫舍里,满书房翻找医术。想从艾草身上寻找一些端倪,却发现艾草只是一味最普通的中药,有止血,杀菌,驱蚊虫的功效,难道只是普通的大扫除? 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弃了,爷爷什么时候管过家里什么时候大扫除?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顺治七十年,现在已经七月份了,也就是说还有四个月,赫舍里抖了一下,不对,康熙这段时间干什么来着……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抖了一下:“是天花!” 天花,现代早已绝迹的烈性传染病,可是在这里却是收割生命最正常的众多疾病之一,如果大扫除真的是为了防治天花,那就说明事情已经恶化了。赫舍里在书房里团团转,这个时候她又不能冲到主屋去问额娘,外面是不是天花大流行了,更不能去问索尼玄烨是不是已经出宫避痘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十分痛恨这个世界没有没有电视新闻,天大的事情,外面都已经沸沸扬扬了,真相却无从知晓。 实际上,宫里这会儿已经纷乱不堪了,皇子公主们全部迁出去避痘了,顺治却赖在承乾宫里不出来,眼看玄烨出宫第二天就被确诊感染天花,太后心急如焚,原本对董鄂氏所剩不多的好感迅消磨殆尽。 为了儿子能够彻底摆脱这个女人,太后在确认董鄂氏已经无法挽救的情况下在药里做了手脚,顺治十七年八月二十一,皇贵妃董鄂氏薨。福临几度昏厥被抬出承乾宫,送进慈宁宫修养。太后心疼儿子,同意了追封董鄂氏为皇后的要求。心想反正人都死了,名份什么的,给一个就算了。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儿子居然提出他只要董鄂氏附葬。 这一下正宫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尴尬了,过门之后,皇帝正眼也不带看她的,这也就算了,现在连附葬的权利都不给她了,这个皇后当得实在憋屈。不过再看看被贬到延禧宫的静妃,这口气到底还是忍下来了。人已经嫁进了皇宫,没有爱情,总归要有点地位吧,别像前任那样被移到冷宫,一无所有。 看穿了的皇后没有反应,太后一咬牙,只要儿子能想开,现在什么都可以答应他。顺治十七年十七年八月三十,董鄂氏被火化,骨灰迁入孝陵。由于太后的强烈反对,加上自己体弱不宜远行,福临并没有去送葬。而是到早已封了的承乾宫门口,诵念经文。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二十七天,九月二十八,眼看着丧期已过,皇帝依然守在早已封了的成千宫外,披着袈裟诵念经文。太后又恨又痛,没法子,旧事重提,尽快立皇储。 此时距离距离皇子逼痘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众皇子中,福全没有感染,玄烨已经痊愈,常宁还在病中,六子七子尚在襁褓之中。福临看来看去,依然觉得福全合适。于是顺治十七年十月初八,顺治临太和殿,宣布拟立皇二子福全为太子。 此言一出,朝臣们面面相觑,顺治第一个问索尼:“索公有何见地?”索尼就知道自己会中枪,也老早就听说皇帝意属皇二子,可他知道,太后喜欢的是皇三子玄烨,而且玄烨这次出天花居然能够痊愈,太后必然力保之。这样的话,到底听太后的还是听皇上的,就成了问题。 为了避免被挤扁脑袋,索尼决定两边不得罪:“回皇上的话,立储是国事也是家事,皇二子敦厚纯孝,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兹事体大,还望皇上自行斟酌定夺。” 话是说他自行定夺,实际上却是告诉他,慈宁宫老太后还在,不能不顾及她的意思,另外诸位旗主也还在京里,也要问问他们。顺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一甩袖子,退朝! 索尼回到家里,关起门叹气,朝堂上的这位主子,是越来越脱线了,大半年不理朝政就不说了,立皇储这么大的事情,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朝臣们虽然都有听到风声,你官方消息一天不出,谁敢妄加揣则? 现在倒好,冒冒失失临太和殿,冒冒失失把二皇子拎出来,大有就这么定了的样子。可问题是,你想定,太后和宗亲们不想定,你一意孤行,这不是浪费朝臣们的感情么? 索尼很头疼,这阵子入主内阁,翻看的折子放在一起能堆成山,鳌拜性子强硬,他说对的,别人若有反对意见,脸上立刻晴转多云,遏必隆则唯唯诺诺只知道看别人脸色做事。这让索尼深感忧虑,三人小组有问题,遏必隆没有独立意见,这就变成自己和鳌拜两个对上了,秀才遇到兵,老爷子怎么想怎么郁闷。 一郁闷就想起小儿子还在宫里给顺治当侍卫,头又疼了。索家有个离皇帝这么近的人,现在皇帝抛出要立储君的炸弹,谁还坐得住?赶紧的称病,闭门谢客吧! 于是,索尼病了,这假一请就是一个月,顺治和太后都知道这老狐狸又躲起来了,心里也明白他是不想卷入立储的风波中。太后因此在苏麻喇姑面前感叹,索尼真是越老越精明,朝中的大臣,但凡脑子清楚的,这个时候只要跟着索尼的步子走,绝对没错的。 他这个时候如果不退,有了站队的嫌疑,将来在内阁里说话做事就没了立场。别人就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不管现在是站对了还是站错了,对他来说都是落了下成。因此称病告假是唯一的出路。 太后一方面心里认同了索尼的做法,一方面又忧心了。索尼告假,内阁就只剩下鳌拜和遏必隆,遏必隆没主见,现在的状况岂不是鳌拜的一言堂?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立储,眼看着鳌逐渐掌控内阁,太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有轻重缓急,先说服儿子立三阿哥为储君,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第十一章 来了 太后意属玄烨,不仅仅是因为他从小养在身边,出过天花大难不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不安份,从小调皮捣蛋,对什么事都好奇,非要问出个究竟。对自己感兴趣的事他乐意去学,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也能静下心来接受,他的汉人师傅张英高士奇等给他讲四书五经,他虽然不喜欢,但几次对着干被祖母训斥之后,他就乖了。调皮聪颖,关键是孝顺祖母,小小年纪就知道任性是错误的,让太后觉得他比福全更多一点灵气。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有点参杂个人好恶了,淑妃和孝献皇后是同宗,董鄂氏一族已经有了一位皇后,如果再加上一位皇太后和一个皇帝,那么作为自己娘家的博尔济吉特氏将永远没有翻身之地,甚至还会威胁到满蒙两家世代友好的根基。加上顺治曾经废黜第一任皇后,虽然后来做了补救,可毕竟让娘家人脸上无光,现在这个情况下,没有蒙古亲贵的支持,皇室根本不能立稳脚跟,所以,福全是一定不能被立为太子的。 这个道理太后懂,在京的旗主们也认同,可问题是顺治是个一根筋,他现在已经掉进董鄂氏的坑里出不来了,谁能说服他,让他回头看看别人呢? 太后束手无策,索尼在家却很清闲,既然是病了,请了病假,那就修养吧。因此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看看书或到院子里遛遛鸟,下令说家里不管是正门偏门后门角门,所有当值的都记清楚了,由于天花肆虐,一律不接见外客。 这么一来,索额图只能天天申请值夜班然后住在宫里,太后知道了,更加确定老爷子这不是真生病而是在避风头了。在慈宁宫苦思冥想想不到对策,偏偏儿子念经念傻了,除了念经有不会说人话了,太后真着急了,眼看着三阿哥离储位越来越远,儿子的行事越来越荒诞,老太太准备病急乱投医了。 这天,赫舍里正在练字,索尼来了。她放下笔把爷爷迎进来奉茶:“爷爷的精神越发的好了。”索尼笑笑:“爷爷是来看看,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赫舍里大方地把自己的字送到爷爷面前:“孙女儿还要多谢二叔找来了《冯宿碑》的帖子,这几日正练着。” 索尼随意地翻着纸张,连连点头:“写得不错,京城的各家闺女中,我索家的姑奶奶,着实不错,没想到你不但学满文有天赋,这汉文学起来更是进步神速。” “哪儿有爷爷说得那么好,爷爷的汉文造诣,孙女儿拍马读赶不上的。”赫舍里笑笑:“只是爷爷,您在家歇了好些日子,二叔也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孙女儿想念他的点心,却不知这外头的人会不会也想念爷爷呢?” 索尼脸上一僵:“想念爷爷什么?爷爷都六十好几了难得在家享享清福,怎么,你不喜欢爷爷来看你?”赫舍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怎么会,爷爷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可是爷爷向来勤勉,早出晚归的,这一下子不出门了,家里人一下子就习惯了,外面就难说,这会儿一定也有人再想念爷爷呢!” ”那你倒是说说,会有谁想念爷爷呢?”索尼半真半假地问。“皇上啊!”赫舍里语出惊人。索尼的老脸彻底僵了:“为什么?”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犀利盯着孙女的眼睛,心里想的却是难道自己家里有藏在暗处的消息探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乱嚼舌根? 赫舍里被瞪了,却一点也不紧张:“二叔说,爷爷每天早上很早就出门是出上朝,前些日子,额娘那儿多了好些漂亮的首饰额娘说是宫里赏的,也就是皇上赏的了,皇上赏了咱们家那么多好东西,转脸儿爷爷就称病了,皇上会不会觉得亏得慌?” 索尼第一次听见这么古怪的论调,刚想摆个笑脸来一句:“小孩子懂什么!”可是再一想,有晴转多云了,身体颓然地靠进椅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爷爷这把老骨头啊……”赫舍里见状跳下凳子,跑到爷爷背后,小手不轻不重地给他捏着:“爷爷怎么能说自己老呢,你可是一点儿都不老,只是平时太幸苦了,歇下来也是好事。” “哎,还是你知道心疼爷爷,哪儿像那几个混小子只会给我惹麻烦。哎……乖孙女啊,别人看着我索家备受窿宠如日中天,可又有谁知道,这窿宠的背后是怎样的度日如年!”赫舍里心里暗叹,老爷子这一身骨头,都是被无形的压力给压的佝偻了,没法子,谁让你是赫舍里索尼呢?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笑嘻嘻的:“爷爷,刚才您用了好些个成语,如日中天我知道,是个好词,可是度日如年……”“哎,你还小,又是个女孩儿,不用懂这些,”索尼顿了一下,都叹气:“你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赫舍里郁闷:我也想啊,生不逢时也就算了,偏偏上辈子是女人,这辈子还是女人,她也想换换,你说穿成索额图多好?刚想到这儿,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摊上个神经搭错,传说中男女通吃的太子……不对,这货,这货是我生的啊! 赫舍里这下怨念得无以复加,心里也不知道是怨念老天爷呢还是怨念索尼呢,还是怨念索额图,最后,她决定怨念自己,如果不是她那么死命争取那个出国深造的机会,她也就不会来这该死的倒霉的落后的清朝。 这么想着,手上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只是她人小,手上加力反而让索尼觉得更加舒服了一点,忍不住眯起眼,蹑着胡子乐呵呵地享受孙女的服务。几分钟后,索尼舒服得睡了过去,赫舍里却是捏得手酸,见爷爷睡着了,她停了手,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里,写字是写不动了,还是看书吧。 正看得入神,外头院子里忽然起了嘈杂的声音,转脸看看爷爷还睡着,放下书悄悄走到外面:“是谁在吵嚷?”杏儿见小姐出来,忙不迭过来解释:“小姐,是来找老主子的。这会儿正在往这儿来呢!” 赫舍里一听:“找玛法?玛法睡着了,请阿玛到外面去问问什么事儿吧?”“小姐,大爷早上出门,现在还没回呢!”赫舍里眉头大皱:“那走,我们出去瞧瞧,爷爷累了,什么事儿非得惊着他老人家?” 赫舍里的两个哥哥因为在天花盛行的时候还不知到收敛,整天在外面晃着,噶布喇一气之下把他们送回了盛京老家,让他们跟着小叔叔,索尼的小儿子法宝到正黄旗某佐领麾下去参军了。当然,参军是假,磨练性子是真。 爷爷生有六个儿子,三个在赫舍里出生前就挂了,听母亲说原本是她和二奶奶一同分担后院事物,偏生二奶奶生儿子时候难产死了,二叔一直到去年才续弦,新二奶奶初来乍到,二叔又因为应着侍卫的差事不着家,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爷爷和父亲处理。 因此,听见外面吵闹,赫舍里下意识地以为是因为父亲不在家,家人缺乏管束闹腾起来,管家没管住。这么想着,她才决定出去看一看。 谁知这一看,看出事情来了。当她带着杏儿一路出来的时候,正赶着管家急匆匆飞奔进来,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就跟一只老母鸡身后跟着一群小鸡似的,偏生这群小鸡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赫舍里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苏尔伯伯,您怎么走得那么急?”老管家一看,认得东院的二小姐,连忙刹车:“二小姐吉祥,奴才找老主子,有紧急的事情禀报。”赫舍里脸一沉:“要紧事?他们也有要紧事么?额娘不舒服,吃了药刚睡下,你们就这般吵嚷。伯伯有事只管进来,玛法在书房里,你们……说着抬起小手,指着苏尔身后的一众下人:“没有主子发话,你们也能随便进来么?”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大胆点儿的凑上来说:“二小姐,今儿这事可蹊跷,外头来了一顶轿子,一个下人打扮的妇人,说是她家主子要见我们老爷,奴才们这不是觉着奇怪么,所以……”赫舍里大惊失色,一把拽住苏尔:“伯伯有没有问她是从哪里来?” 苏尔擦着汗:“就是这点奇怪,我和她说主子病着不见客,她说让我进来传话,说她家主子从科尔沁来,来一趟不容易,请主子务必见一见!这不,奴才就来传这个话的。” 赫舍里心里咯噔一下:“你,你说什么?她家主子从科尔沁来?还让你进来传话?”苏尔见赫舍里脸色苍白还以为小孩子不舒服:“是啊,二小姐,您不舒服?”“不,我没有?你去,快去,爷爷在北书房,你原话和他说,还有说我替父亲和爷爷出迎!请爷爷回房养病!快去!快点去!用跑的!” 赫舍里推了苏尔一把,转头对跟进来的一群下人道:“现在,你们跟我走!” 第十二章 祖孙 赫舍里现在百分之一百二十确定,外面来的是太后老佛爷。心里怨念无比,我这张乌鸦嘴啊!虽然早已料定宫里的主子们不会相信爷爷是真的病了,一定会想办法找他麻烦让他好快点销假上班。 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精明强干堪比男儿的孝庄,居然亲自来下这剂猛药了。真是让人不能不感叹,二月河啊,你的小说半真半假,怎么别的都是假,偏偏这个桥段真实发生了呢?而且时间还提前了许多! 想归想,外面等着的可是太后老佛爷她不由得加快脚步,下人们刚才遭了小主子的训斥,再想想大爷十分宠爱这位小主子,一会儿大爷回来,小主子若是告上一状,那就糟了。因此这会儿非常听话地全都跟了出去。 到了门前,赫舍里站住了,稳了稳心跳,拿出前世做副总的架势,提高嗓门:“现在,你们给我分成两队,跪在大门两边!”一众下人傻眼了,各种嘈杂声四起,赫舍里怒极,尖声叫到:“都是你们这些不服管教的奴才,给主子惹了天大的祸事,还不自知!给我跪下!” 这一声,终于有了一点效果,大家垂头丧气慢慢腾腾地分成两排跪了下去,赫舍里心里咒骂他们,脸上却面无表情。带着跪在大门进来的阶梯下,深吸一口气:“来人,开正门!”门上人早就看到二小姐发飙了,这会儿抖着手去掉门栓,正门大开。 赫舍里整个人趴在地上,脸贴着手:“奴婢赫舍里氏代玛法,阿玛迎接太后圣驾!”此言一出,全场皆惊。要知道除了赫舍里之外,大家都伸长脖子看着外面。小主子这一嗓子把大家的脖子都给拧了。什么?来的是太后?慈宁宫的太后来了? 大家连忙伏拜于地,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赫舍里就听见由远及近一阵笃笃声,紧接着一条陌生的女中音:“你就是赫舍里家的二姑娘?” “回太后的话:是的。” “你玛法竟让你出来迎我?” “回太后的话,玛法的年纪大了,寻常的小毛病在他老人家身上就是沉疴。正巧阿玛和二叔都不在,哥哥们去了盛京,奴婢斗胆,代父出迎!” “罢了,起来吧,是我不请自来,你玛法竟是下不来床了,要你一个小女娃出迎,快别跪着了……” 赫舍里刚想说谢恩,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苍老的声音响起:“老奴才接驾来迟,还望太后恕罪!”赫舍里回头一看,差点没绷住笑出来,这天儿还没入冬呢,爷爷穿得像个棉球,还披了一个狐皮斗篷,哆嗦着跪在地上:“给太后请安。” 赫舍里知道,这个时候做戏要做全套,连忙装作很紧张地站起来,还踉跄了一下,奔到索尼身边,掏出袖子里的帕子假装帮他擦汗,实际却是用身体挡住了太后的视线:“玛法,您怎么下床下了?”索尼严肃地板着脸:“放肆!还不跪下,参见太后!” 赫舍里很配合地抖了一抖,扁扁嘴:“是!”重新跪倒在地:“参见太后!”太后一直看着祖孙俩演戏,目光落在赫舍里身上:“行了,不必拘礼了,索大人还病着,起吧。”“赫舍里首先??先磕下头去:“谢太后恩典!”爬起来拽住索尼的右臂:“爷爷,孙女儿扶您,小心着点儿。” 索尼这才颤颤巍巍地磕头:“老奴才谢太后恩典!”说完就着孙女的手起身,还故意地踉跄了一下,赫舍里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啊呀,玛法当心!”一边的管家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扶住了另一边:“主子小心!” 太后拧着眉毛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不说话。赫舍里偷眼看了看她,没奈何,捏着嗓子对索尼说:“玛法,我们请太后到厅上去坐吧!”索尼索尼横了孙女一眼:“这是自然,太后光临寒舍,老奴才脸上有光,太后请!”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赫舍里:“好机灵的丫头,过来!”赫舍里却摇摇头:“我要扶着玛法!”开玩笑,你是太后,我怎么能随随便便走过去。 索尼闻言连忙放下手臂:“太后叫你过去,你就去吧,玛法不要紧!”赫舍里还是不动:”孙女儿扶着您!”太后笑了:“倒是个孝顺的姑娘,扶着你玛法给我引路吧!” 太后就这么来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大厅里,赫舍里一直把索尼扶到到椅子里坐下,才行礼告退,感觉到太后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心里感叹大概就是这一次,自己入了太后的眼吧!哎,爷爷啊,谁让你那么举足轻重呢?这才几天不上朝就把太从深宫内院给招来了。 无心去揣测他们聊什么,书房也不去了,带着杏儿直接回房。杏儿早在知道小姐迎接的是太后的时候就已经吓傻了,这会儿还浑浑噩噩的,进房间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一跤,人撞到赫舍里身上,把赫舍里撞得往前一扑。还好她眼疾手快扶住门框:“你怎么回事?下去好好醒醒神再出来!” 杏儿自己也吓了一跳,直接就给主子跪下了:“奴婢无意冲撞……”“行了,叫你下去你就下去,这规矩是学不会还是怎么的?”“奴婢不敢,奴婢告退!”杏儿抖着身子退进耳房,梅朵过来扶她在椅子里坐下:“刚才跪在地上许久,我这膝盖一定又青了,给我揉揉。”说着弯腰想撩裤管,梅朵已经先一步动作,两个膝盖果然是两块乌青,手碰上去痛得她直龇牙。 要不说《还珠格格》里有跪得容易”呢!这动不动就下跪的风建社会,可怜我的小膝盖哦,七岁女娃的小膝盖,已经青过好几回了。 梅朵刚把手放到膝盖上,门口急匆匆来了一丫鬟:“二小姐,夫人请您去主屋。”赫舍里扁嘴,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怎么额娘就知道了呢?想起刚才拿额娘撒谎骗总管,心里有点讪讪的,放下裤管站起来:“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一边把手神给梅朵:“扶我过去给额娘请安。” 那边夫人在屋里团团转,前厅来的是慈宁宫太后,自己的女儿居然代父出迎,一连串的消息把夫人吓蒙了,自己的女儿才七岁啊,这要是出了什么状况,被太后抓住了错处怎么办?阿玛怎么这个时候把她推出来,她还是个孩子啊! 赫舍里进到房间里,就看见母亲神色焦灼,连忙上前行礼:“给额娘请安,额娘找我?”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到身边,上下打量:“来的是太后?你见着了?” “嗯,见着了,太后是来找玛法的,这会儿现在前厅奉茶呢!” “你没有失仪吧?” “什么是失仪?” “罢了,没什么,太后当不至于和小孩子计较规矩。” “额娘,太后夸我孝顺,还说我机灵呢!” “是吗?太后是后,宫身份最尊贵的人,往日别说到咱们家了,连出宫都是大排场。” “那她为什么来我们家?额娘不让我出门乱走,为什么太后可以出门乱走?” “嘘,不许乱说话,她是太后,是皇上的额娘,你懂吗?” “哦,额娘,刚才跪得我膝盖疼,额娘给我揉揉……” “你这丫头,过来,坐到床上去……” 就这样,赫舍里把母亲给糊弄过去了,她不敢说只凭一个中年婢女加一句“科尔沁来”就猜出对方是太后,并且自作主张地带着一众下人迎接了她。 天知道太后走了之后,爷爷会怎么盘问自己,刚才自己表现得实在是太扎眼了。别说六岁孩子了,就算是成年女子,谁敢在太后面前演习耍花枪?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爷爷在事先大好招呼的情况下出现了,原本她的计划是爷爷称病不出,太后总不能到他房间里去探病吧,这么一来,就直接把她打发了。可是谁知道索尼半道上又出来了。这一下,太后的目的达到了,索尼即便不想请太后喝茶也不行了。 赫舍里不明白,为什么索尼会出来。索尼却是有苦难言,当他听到管家的传话,脸一下子就青了,孙女好大的胆子,不但说准了有人惦记他,还敢自己一个人去见太后,居然还要为自己争取时间?这已经超越的天才范畴,直奔神童去了。 索尼暗叹了一声,孙女再聪明到底是单纯,以为自己称病不出,太后就会望而却步,这怎么可能?太后亲自到访,就算自己走不动,抬也要抬出去见驾。更不要说他现在四肢轻健。宫里的消息多么灵,她既然来到,就是算准自己不是病得倒在床上的状态。 更何况,让孙女一个人去面对太后,老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的,孙女已经明示对方是太后了,他又怎么能坐得住?因此匆匆叫人裹成棉球,就忙不迭地出现了,他不是来见太后,而是来给孙女掠阵的啊! 第十三章 献策 这边厢赫舍里成功哄住了夫人,那边索尼要哄住太后却是谈何容易。上回儿子要亲征,索尼还在上班,她只需请他进宫喝茶便可,可是这一次,立储君这么大的事情,再想找他,他居然告病两了!虽说太后也知道老爷子作为臣子的难处,可现在宫里连一个能商量的人也没有,太后也是没有办法,才借探病为名,直接到了索家。 其实,索尼对太后的来意心知肚明,可问题是废立之事事关社稷民生祖宗基业,叫他一介文臣怎么说才好。他很想跟太后说,别的事情我都能替你拿主意,唯独这一件,实在是不好说。三阿哥是聪明伶俐性子好,可问题是他离七岁还差几个月,这么小,怎么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小主子再这么荒唐下去,旗主们免不了会有意见,到时候内阁是归政于旗主亲王呢还是不归政?万一更严重一点,铁帽子王们要另议新君怎么办?这个时候立太子,一定要斟酌再斟酌,以防小主子立完太子立刻禅位啊! 索尼是不知道顺治还有三个月不到的寿命,他脑子里想的是小主子才二十四岁,往后的日子还长,他要是糊涂个一时糊涂,短时间内就痊愈了,他这把老骨头即便是熬死了也能撑过去,那他就不介意站出来和鳌拜扛一下,把朝政的大方向抓在自己手里。 可要是小主子要是一直糊涂呢?自己都六十多眼看就要七十岁了,身后还有三个儿子以及好几个孙子,这么一大家子人指着他活命,他不能不顾虑重重。小主子不清醒,太后急着立储。万一小主子真的禅位然后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来,他这把老骨头,还是安心呆在家里养病,最好病退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这些个心里话,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叨念一下,太后面前他是半句也不敢说的。只起到今天太后来只是探病不谈国事。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太后慈眉善目:“索大人养病以有些时日,瞧着还不见好,怎么也不见府上进宫搬太医啊?” “太后言重了,索尼一介外臣,怎敢劳动宫中御医,年纪大了,稍微一点儿风寒就成了这幅摸样,还惊动了天听,奴才真是奴才的罪过!” “索大人这话就见外了,先皇常说,我大清全养来功臣们拼死征战,血染沙场,这才有了今日。这功臣里,也有你赫舍里家的。赫舍里家有功于社稷,你又是如今文臣中资历最长的。生病请个太医怎么还罪过了?这么着,改明儿,我让太医令来给你看诊!” 索尼张了张嘴,最后选择跪下谢恩。这腰刚弯下去,太后就抬手了:“哎,坐着坐着,这才说见外呢,又跪了。哎,你今年六十多,我也不差,汉人管我们这样的老骨头,叫半截儿入土。这半截儿身子骨都到了地下,还得为儿女操心,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儿冤啊?”太后半真半假地说。 索尼苦笑,来了三句话就绕到正题上了。故意轻咳了一声:“是啊,是啊,这汉人的话,有些还是有道理的,儿女债前世帐,总要还的,老奴才得蒙圣恩,儿子有了好差事,女儿嫁了好人家,眼瞅着个个都出息了,自立了。可这心里,依然不放心,总想着能再为他们做点儿什么才好。” “就是这么个理儿,做阿玛额娘的,这一颗心全在儿女们身上,可儿女们呢?半点儿不知道体谅,整日的让人操心。”太后叹息着。 “皇上年轻气盛,过些时候想明白了,自会好的。“索尼虚着声音说道。 “格格也常这么劝我,可眼看他岁数一年年的长,脾气却是越来越退回去了。我这心里,是恨铁不成钢啊!不过还好,他生了几个好孙儿,指不上儿子,我还能指望孙儿!”太后话锋一转:“我看你那孙女也不赖,可比她阿玛强!小小年纪竟能指挥若定,丝毫不怯场,说的那些个话也有条有理的,真是不错。索尼啊,我们都一样,在孙辈儿上,看到了希望啊!” 索尼不敢接茬,只能继续赔笑。你看中的那个是皇子,你想让他当太子继承帝业,我这边只是个女孩,再出息也是便宜了人家的。皇上定了选秀的规矩,她现在七岁,等她到了选秀的年纪,自己这把老骨头谁知道还在不在。 嘴上当然要谦虚几句:“太后谬赞了。”太后摆摆手:“行了,我也不绕弯子了,这次是我让皇帝尽快择立储君的。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原不该来问你的,可眼下我还真找不出能问谁,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 索尼嘴里发苦,不管怎么说,太后就是要绕到这个话题上就对了。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奴才怎么好开口,太后与皇上乃是亲母子,所立皇储又是您的亲孙子,这让奴才一个外姓人拿主意实在是为难老奴才了。” 太后叹气:“这道理我懂,可眼下大清已是危急存亡的时刻,我自己的儿子我也不偏袒了,就他那个性子,这天下都没有那个女人重要。 我之所以这么急着让他立储,也是替他减轻责任。哎,我不仅是母亲,还是太后。我是记得,可是他却忘了,是儿子是丈夫的同时,他还是这这天下的主人。 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他最信任你,你说说,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够劝动改变主意?” 听太后这么言辞恳切的一番话,索尼的老脸也红了。是啊。太后一介女流,心心念念于天下苍生,放下身段亲自跑来自己家里求主意。可是自己呢?为了心里班不上台面的计较,躲清静,避风头,这哪儿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啊! 索尼被感动了:“太后为国为民,此心可昭日月,奴才拜服,奴才愿意为太后参详。”太后这才展颜:“索大人是殿上文臣的翘楚,智慧卓绝,你且说来。” “启禀太后,皇上之所以想立二皇子为太子,一则他年长,皇上曾亲自问志。而来,他是怕未来董鄂氏一家会因为孝献皇后的独宠而遭到满蒙双方的排挤。如果太后能从这两方面入手,说服皇上的话,皇上也许会改变主意。”索尼沉吟道。 太后气息一窒:”荒谬,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家族!”索尼闻言但笑不语。好半天之后,太后颓然地耸了肩:“他已经给她父亲封了一等伯,还要她家出一个皇上么?” “太后息怒,据奴才所知,孝献皇后的父亲几年前就故去了,现在继承爵位的,是她的弟弟,今年才十四岁,正在盛京的军中求学。奴才斗胆一言,早些时候,奴才的儿子们去盛京办差,见过这位小伯爵,人还不错。” “你的意思是……”太后不明所以地看着索尼。“奴才的意思,如果来头能适当给予优抚,皇上兴许就能当心下来。太后别忘了,二皇子身为皇嗣,等同亲王例。” “是啊,即便他当不成皇帝,新皇登基,他的亲王位置是跑不了的。好,就这么办,把董鄂氏的弟弟调回京里,送到丰台大营里去历练!”说到这里,太后又迟疑了:“你刚才说,即便做了这些事,皇帝也只是有可能改变主意?我要的可不是“有可能”” “太后莫急,奴才还有话说。”说着喘了一口气,一副气息不顺的样子,太后心中好笑,这个老东西,总是不肯让人抓着把柄。“索大人,先饮茶。”索尼等的就是这一句,当下一拱手:“奴才失仪了。” 喝了茶,喘了气儿,自认为功夫做足了,索尼才缓缓地说:“太后,奴才斗胆说一句僭越的话,还望太后不要怪罪。”太后摆手:“你只管说来。”“奴才窃以为,太后之所以不能说服皇上,是因为皇上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太后是有个人偏好的.” “他不听我的,是因为一早就知道我意属的人和他的不一样,而他一心想要董鄂氏生的儿子继承帝业,我是断断不能允许的!”太后态度强硬。 “奴才明白,但是太后,如今这情况,皇上认定了您有偏好,认定了您是因为二皇子的娘家才不同意立他为太子,即便您再有天大的道理,皇上也不会听的。” “照你这意思,我的话竟是一点用处都没了?眼看着他荒唐?”太后眯了眼。“太后息怒,太后的话自是一言九鼎,可立储之事于太后自身关系太过密切。在外人,尤其是皇上看来,太后的话难免有失公允。” “你刚才还说老太婆一心为国其心可昭日月。”此时,太后已经明白索尼的话外之音了。是啊,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却忘了,无论立谁做太子,未来都是自己的孙子,自己偏爱三儿,自然是他样样都好。可这在外人看来,不是三儿本身好,而是她这个祖母偏心才觉得他好,她的一味举荐,到拖了孙子的后退了。 第十四章 过犹不及 思维对了路子,当然不需要索尼再多说什么,太后起身告辞:“我不请自来,倒是把你累着了,行了,耽搁了这许多时候,你也该进药了。我回去之后,自有太医到这儿来。”索尼刚想谢恩太后,她的后半句话却把他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那孙女呢?你让她来迎我,那就还让她来送我出去吧、你既然病了,就好生养着吧!” 索尼站在那里瞠目结舌:“太后,老奴才恭送……”“不用不用,你那孙女送我就成,她能代表你们索家了。”索尼无语:“既然是太后懿旨,来人请二小姐出来。“ 赫舍里正在额娘屋里享受按摩呢,听到下人过来传话的时候,她也懵了:“你说玛法找我?厅上客人走了吗?”“回二小姐,奴才不知,厅上传话,说是主子请二小姐。”夫人抓着女儿的手:“不会是你不小心……”“额娘,别担心,既然是玛法唤我,料想不会是大事,我这就去看看。” 赫舍里的心怦怦乱跳,爷爷啊,我可是你的亲孙女啊,你可不能三言两语就把我给卖了啊。虽说我迟早都要进宫去当那短命的皇后,迟早都要和孝庄一起生活,可现在这时候,烽火连天,把我推到最前线,会死人的啊! 这么想着,愈发提醒自己,如果太后还没走,一定不能像刚才那么引人注目了。跟着下人一路走来,赫舍里黑线,爷爷还真的就在大厅里招待了太后,重要的事情不是应该找个隐蔽的场所吗?不过再一想又鄙视自己了,这里是清朝对方是太后,是内廷女眷,虽说两人都风烛残年了,但还是要讲究的。 赫舍里当然不能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进去,只能绕过回廊从边门进去,一进去就看见爷爷坐在自己正对面一脸的菜色,十分无奈地望向自己,心里一阵紧张,不会是乌鸦嘴又中了,爷爷真的把自己给卖了? 稳了稳心神,她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踩着小碎步过来,先给谁请安,这是个问题按常理来说,太后国母在这里,她最大,应该先给她请安。可是赫舍里却走到索尼面前:“给玛法请安,玛法您找我?”索尼被她吓得只能咳嗽:“咳咳,太后在这里,理应先给太后请安!”太后刚想开口,赫舍里走到她面前,双膝跪倒:“给太后请安。” 太后一边叫起一边对索尼说:“多乖巧的丫头,我来到是客,她先给你请安也是应当的。你说她做什么?丫头啊,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赫舍里黑线,很想卖个萌弄个绵羊音,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太后的话,奴婢赫舍里尼楚克。顺治十年十二月二十日生辰。” “顺治十年十二月生辰啊?那也就是七岁了,索尼啊,你是怎么教的,竟将小丫头教出了大人样。”索尼抖着身体回复:“奴才替孙女请罪,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太后宽恕她冒失之过。” “哎,都是你这谨小慎微的脾气把丫头教坏了,原本是个极伶俐的。”赫舍里这个时候已经躲到索尼的身后,一只手拉着索尼的衣袖,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在暗示索尼:爷爷啊,挡箭牌啊,这个时候你该出去挡一下啊! 平日里精明的索尼,这个时候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赫舍里急得头上冒汗,看着太后起身:“丫头,刚才替父出迎,这会儿你就替你爷爷送我出门吧,来,到我这儿来。”赫舍里抬头偷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表情那叫一个慈眉善目。可问题是我根本不想跳出来迎接你,更不想当着爷爷和众人的面和你太过亲近,那都是被逼无奈啊! 低着头蹭过去,还来不及作什么反应说什么话,太后居然伸手拉住了自己的右手:“走吧。”赫舍里一愣,第一个动作就是回望索尼。看爷爷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完了,这回真是主动送上门了。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后出门。门外垂手而立的苏麻喇姑见主子出来,连忙跟上,赫舍里趁机偷瞄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侍女,发现她至始至终都低着头面无表情,知道自己在看她也目不斜视,脸看几眼都是一个表情,赫舍里转头目视前方。 这时太后发话了:“丫头,认字了吗?” “回太后的话,认得一些。” “你玛法家教什么严,吃苦头了吧?” “玛法很和善,很好的,他还特地送书给奴婢读呢!” “哦?他让你读什么书?” “《新列国志》” “那是什么书?你玛法真是的,你还这么小,就让你看那些个……” “回太后的话,《新列国志》不难懂,都是春秋战国的小故事。”赫舍里知道,太后是蒙古人,虽然号称是满蒙汉三通,但在她看来顶多属于扫盲,经史子集什么的,她应该听都没听过 一边解释着,一边往外走,很快就到了大门口,这个时候,门上人早已跪到了一边。太后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门外,青衣小轿早已停在那儿。两人一直走到轿子边上,太后才放开手:“丫头,改天我请你到宫里做客,你可愿意来啊?” “玛法说,太后懿旨是不可以违抗的。”赫舍里毫不客气地拉爷爷出来做替死鬼。果然太后轻啐了一口:“别听你玛法胡说,我呀,请你到宫里喝茶吃点心,我孙子和你一边儿大,我请你去和他做个伴儿,这样可好?” 赫舍里眼角抽搐,找我去给你孙子做伴?喝茶吃点心?如果你知道,你那儿子还有三个月不到就要驾鹤归西,你还会有心情想这些?如果你知道你那孙子还有三个月就要当皇帝了,你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勾搭我这个外臣女? 想归想,太后的问话是不能迟疑的:“回太后的话,奴婢想去,但是要玛法同意才行。”太后笑眯眯地:“只要你想去,你玛法即便不同意,我都有办法让他同意。好了。不用送了,你回去吧,改天我让人来接你。” 赫舍里停步,苏麻喇姑打起轿帘,太后坐到里面,赫舍里还站在那儿,太后吩咐起轿,轿子升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太后露出半张脸:“丫头回吧,别杵着了。”帘子落下,轿子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 赫舍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天哪,太后请她进宫吃点心?还是算了吧。最好你回去以后就忘了这回事,你很忙非常忙。想到这里,她的情绪低落了,康熙很快就要登基了,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要被选进宫当皇后了,即便太后现在忘了请她喝茶,还是会记得请她当皇后的,这么看来,自己这么早就入了太后的眼,实际是自杀式的举动。越早入宫,她离死亡就越近一步。 赫舍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往回走,家里还有一个爷爷,等着她的解释呢!刚才,自己都那样暗示了,爷爷居然还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自己羊入虎口,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他自己知道要低调,却无情地把我推了出去,实在是太过分了! 回到前厅,索尼早已恢复了一身便装,脸上装病抹的灰也擦掉了,重新变回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见到孙女回来复命,立刻摆出一张判官脸:“你好大的胆子,跪下!” 赫舍里知道这关很难过,只好乖乖跪倒:“孙女儿知错了,请爷爷原谅!” “说说,错哪儿了?” ”孙女儿不该自作主张,给家里添了麻烦,请爷爷原谅。” “你怎么知道来的是太后?” “回爷爷的话,她说她从科尔沁来,还带了一位中年婢女,既然是带着婢女,那主子十有*就是女眷,从科尔沁来的女眷,孙女儿能想到的只有慈宁宫的太后了。” “你……知道外面是太后还敢自作主张?你真是越大越不服管了,这才七岁,若是再大些,爷爷老骨头兴许还不够替你收拾祸事。” “爷爷息怒,孙女儿再也不敢了!” “太后带你出去,和你说了什么?” “太后说,过两天接我进宫,让我给她孙儿做伴,还说请我吃点心喝茶。”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这些日子的功课算是白做了,你出息了,入了太后的眼,我索家光辉的前程,全看你一人了,你还跪着做什么?老头子当不起你这一跪!”索尼的脸色苍白,语气中早就没了往日的温和。 “爷爷,孙女儿知错了,孙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不,保证没有下一次。请爷爷原谅我吧!”赫舍里知道自己出阁的表现已经过了索尼的底线,老爷子是真心生气了。当下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爷爷,孙女儿知道,这一次是我僭越了,坏了规矩,爷爷想怎么罚我,我都没有怨言,只是请爷爷不要太过动怒,伤了身子。” 第十五章 避锋芒 索尼并没有被孙女的话感动,大手一挥,让她到供奉祖宗牌位的怀思堂去闭门思过,言明除了送吃食的小厮之外,谁也不能进去看她。这一下,夫人着急了,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做了什么惹得阿玛这么生气。不是阿玛让她出去接的吗?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眨眼功夫就挨罚了呢? 夫人在怀思堂门口来回踱步,杏儿和梅朵也是急得团团转:“大奶奶,小姐她,不会有事把?”夫人心急如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以前长泰和纶布在怎么闯祸,阿玛从来不闻不问,讷甘从小懂事乖巧,阿玛也曾对她另眼相待,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关了禁闭呢,也不说要关多久,她还这么小,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就在大家着急万分的时候,噶布喇回来了,一回来就被索尼叫去了书房:“你生的好女儿,越发的出息了!”索尼没好气地瞪着噶布喇。某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玛,讷甘向来乖巧。”“乖巧?你当我是夸她呢?”索尼没好气地道:“你可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好事?” “儿子不知道。”噶布喇低下头,父亲生气的时候,他是从来不敢反驳的。索尼叹了一口气:“你说你这样木讷性子的人,怎么生出了这么”出挑“的女儿!”索尼叹气:“我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那么聪明,聪明到自以为是!她才七岁,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不及时拧过来,她会成为我索家覆灭的祸水!” 噶布喇大吃一惊:“怎,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太后微服私访来探我的病。”索尼轻声道。 “什么?慈宁宫太后来我们家?”噶布喇一个惊跳。 “是啊,毫无预兆地不请自来。你猜怎么着,在她来之前,你的女儿告诉我,说我病得太久了,朝堂上不少人惦记这我呢!刚说完话没多久,太后就来了。” “讷甘,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她才七岁啊!”噶布喇有点不相信。 “是啊,她才七岁,可你再回头想想,她出生这七年,她身上的”与众不同“还少么?以前,我只觉得她材质卓绝,性格沉稳大气,是难得的大家闺秀的苗子。可现在看来,她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还自作主张! 她是聪明,仅凭苏麻喇姑的一句话,就判断出来的是太后。在知道来的是太后的情况下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带着仆从下人到大门口去迎接。居然宣称是代祖父和父亲出迎。平心而论,换做是你,你七岁的时候,敢做这样的事情么?” 噶布喇这会儿张大的嘴巴已经不会闭上了:“她,她竟然……” “还不止,太后临走还指明要她送出门,还说改天要把她接进宫去!”索尼叹气:“我这些天装病避祸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我赫舍里氏能在这次立储风波中明哲保身,以免卷入纷争之中身不由己。太后来探病,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说,但还是掂量着不敢说太细。她倒好,入了太后的眼,这要是真的进了宫,朝臣们会怎么看到我索尼?怎么看待我索家?我以后还怎么在内阁中立足?” “阿玛息怒,没准儿太后是一时兴起,说着玩儿的。您别放在心上。”噶布喇见父亲发怒,连忙上前灭火。索尼哼了一声:“一时兴起?过会儿太医就该上门了,太后说话,什么时候无的放矢过?告诉你,那丫头现在在怀思堂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去探视她,你最好给我领点儿神,是时候磨磨她的性子了!” “阿玛怎么说,就怎么办吧。一切但凭阿玛做主!”噶布喇无奈打了个千儿退出书房。索尼累极地坐到椅子里:“儿子这般绵羊性子,生的女儿却处处想着出风头,也不知道像了谁!”转脸想到怀思堂又想想自己,摸着鼻子笑了:“难道是隔代遗传? 赫舍里氏功勋世家,父亲硕色以及哥哥希福都做过皇太极的文官,希福还是大学士,唯独索尼做了皇太极的侍卫,跟着他南征北战,立了功劳,凭借这份功劳,他在皇太极死后参与了立储的纷争,拥立豪格为皇嗣,因此遭到多尔衮的连番打压,被迫举家迁往盛京做了昭陵的守墓人。 这一守,就守到了头发花白。这些年,他一直反省自己,唯一的一次失策就在于他参与了皇室内部纷争,授人以柄,才遭到了横祸。多尔衮死后,是太后想起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曾经的文武全才,不计前嫌诏他回京,封了一等伯的爵位,让她辅佐福临。 他也曾发奋图强,想要发挥一下夕阳余热,为索家再添一笔辉煌。却没想到顺治是这么一位脱线的主子,这才几年功夫,就把国家弄得内忧外患一大堆,自己的私生活也是一塌糊涂,和母亲的关系也那么僵,导致新一轮的立储风波再度来袭。 这一次,索尼吸取教训,想要明哲保身。在朝堂上他两面光,明知鳌拜刚愎自用,让他大权独揽只会有祸事,他也不阻止,反而听之任之。闻到皇帝立储的风向不对,皇二子和皇三子之间出现了纷争,他立刻请病假回家避风头。 可这风头还没避多久,孙女就给她捅了篓子,虽然太后不是她招来的,但她的表现把一直信奉潜水才是王道的索尼直接推到了岸上,太后身上的光辉没有皇帝那么具备压迫力,但还是让索尼觉得受到了阳光直射,头晕目眩不说,太后再不走,他这条一直潜水的鱼就要被晒死了。 这还不是他惩罚孙女的首要原因,让赫舍里去跪祖宗牌位,实际上是因为她入了太后的眼,索尼不敢说太后不厚道,生拉硬拽一定要把索家拉上自己的船,说什么请孙女到宫里做客,给三阿哥做玩伴,慈宁宫里多的是同龄的宫女,现在三阿哥还小,而且还没坐上太子位,孙女这会儿进宫,除了替自己招来无谓的羡慕嫉妒恨之外,没有半点好处。 因此索尼才生气,罚她去闭门思过,实际上是给太后一个信号,孙女现在进宫,大大的不合适,我已经惩罚过她了,您就把心思多放在为三阿哥争夺太子之位上,别再惦记我的孙女了。 因此,索尼表面上是动了真心气,把赫舍里揪进来劈头盖脸一阵骂,原想着孙女会委屈,会觉得自己没错,最好再来辩上几句,这样他就可以以不敬长上不听训诫为名惩罚她。却没想到她会主动认错,且主动申请惩罚,这让索尼错愕不已,这姑娘真的是聪明得成精了,难道她还能看穿自己的想法不成? 老脸上有点挂不住的索尼只能生搬硬套,强词夺理,说的那些个罪名根本没指望七岁的女娃能够能够听懂,只希望能让她知道自己很生气,能把她吓住。结果她还是很平静地认错,很平静地劝说自己不要太生气以免真的生了病,让索尼差一点就在孙女面前露了原型。 没奈何只能把她关到怀思堂去,她太淡定了,淡定到他都不淡定了,这一次,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伤了孩子的自尊,也要把她保护起来,一定不能入宫,更不能让她和三阿哥有什么牵扯! 就这么着,赫舍里闭门思过的“悲惨”日子开始了。没有人服侍她,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有人送来,她一个人看着成排四四方方的牌位,上面没有一个名字是她认识的,苦笑着下跪磕头,心中默念: “赫舍里氏诸位先祖在上,小女子窃夺了赫舍里氏的气运,从几百年后的现代社会来到这里。实在是无奈为之,如今索家虽有爷爷健在却依然风雨飘摇,小女子虽对未来的走向有些了解,却也知道索家如今的辉煌只是昙花一现, 爷爷已经年逾花甲,这家族的重担眼看着就要落到二叔的身上,小女子一介女流,无力改变现状,只求列为神明护佑,让小女子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爷爷一句无心之言却道出了真相,他日小女子进宫为后,索家一门的荣耀,全在我一人身上。 两位哥哥的前程,二叔的前程,小女子当勉力为之,尽我所能,在有生之年保索家满门富贵,还请诸位显灵给于庇护。” 其实索尼一直都在担心孙女的状况,每天送饭的小厮出来,老爷子都要系询问二小姐的谨慎状态,饭有没有少吃,觉有没有好好睡。在得知孙女一切如常,没有哭闹紧张,更没有焦躁不安,每天只是跪在排位前默默祷告。老爷子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惊讶,孙女儿真不是一般的早熟。 想想她为了给自己拖延时间,一个人去面对太后,这么小就这么有胆识有魄力,实在是难得,但是孙女啊,你还太小不明白,藏拙是一个人的本能,毕竟人人都怕丢脸。可是藏锋芒,做到圆融如意,才是人生的大智慧大讲究。你读汉人文字,怎么没发现汉人是最讲究中庸之道的呢 第十六章 佛与家 视线回转,就在赫舍里被索尼变相冷冻的时候,太后却在寻找能够说服儿子的第三者,索尼的意思她明白,必须找到一个和这件事没有切身利益冲突的人,又要皇帝能听他的话。这样才能取信于儿子,让他改变主意,可是想得是很美,这样的人要到哪里去找呢? 儿子现在沉迷佛教,难道让和尚去说?不成,出家人不管俗务,让和尚去说,儿子会起疑心的,就在太后举棋不定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走到了顺治十七年的十一月低,福临不但一点都没有醒悟的迹象,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不上朝不理政,每天和五台山的僧人们讲经说法,早课晚课一样不差,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和尚了。 孝庄又气又急,却是无计可施。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儿子一甜甜颓废下去,十二月初的某天,许久不来请安的福临忽然来了慈宁宫,太后竟然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欢天喜地地亲自给他斟茶:“今日怎么得空到额娘这儿来坐?”可怜太后连“皇额娘”也不敢自称了、 福临咽了咽口水:“皇额娘,儿子欲立福全为太子,朝臣们意见不一,诸王亲和皇额娘的意思儿子明白,可是玄烨才八岁,实在是难当重任……儿子想……”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想什么想,你才二十四岁,有什么好想的,董鄂氏走了,额娘知道你难过,你要请高僧来念经,额娘依你,你要封她做皇后,只允许她附葬孝陵这些额娘都依了你,额娘知道你挂心董鄂氏的族人,已经命人前往盛京,把她那个弟弟接进京来,准备送往丰台历练,将来也好出仕朝廷。” “额娘……您不生董鄂氏的气?你还愿意善待董鄂氏的族人?”福临有些吃惊地望着额娘,这些年自己独宠董鄂氏冷落皇后还顶撞额娘,额娘竟一点也不生气? 太后的手轻轻地在儿子肩上拍了一下:“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你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又怎么会和自己的媳妇过不去?董鄂氏不过是个女人,你喜欢便喜欢了。额娘可曾说过什么?” “额娘,额娘对不起,儿子……儿子……”福临听了这样的话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就在太后以为儿子终于回心转意的时候,顺治给她扔了一个重磅炸弹:“既然额娘能够体谅儿子,明白儿子心里的苦,那么,一定能理解儿子立福全为太子的愿望……” “好了,只要你能明白过来,重新振作,立太子的事情,缓一缓也成!说到底,你才是这龙椅上的正主儿啊!”太后截住了儿子的话,语重心长地道。 “不,儿子……儿子想,想立了太子之后……”顺治欲言又止。太后奇了:“立了太子之后?你想怎样?” 顺治忽然撩袍跪倒:“儿子不孝,请额娘原谅,儿子想……想出家为僧!”这一句话,说得急促又响亮,就连隔间里的苏麻喇姑和孔四贞都听到了,饶是镇定如苏麻这会儿指尖都颤抖了,孔四贞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一把抓住苏麻喇姑的手,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们两人都这样了,更不用说近在咫尺的太后,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因为自己耳朵聋了:“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顺治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声音也低了,但还是重复了那句话:“儿子想出家。” 太后抬头望天,几乎想把屋顶看出一个洞来,半响说不出话,顺治跪在地上,说出了心里话,他反而是轻松了,等了半天,额娘都没有反应,也不说同意或者反对,平静得有些反常。忍不住抬头想看个究竟,却吃惊地发现额娘的眼泪顺着面颊滴落,一滴滴落在交叠的手上袍子上,而她的双手紧紧地扣着,指甲都掐进了手背里。 这一下福临也伤心了,这是他的额娘,他为了爱情竟要舍弃母亲,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伤害已经造成了,他只能咬咬牙,伏地给额娘磕了个头,爬起来忍着眼泪走出慈宁宫。整个过程中,太后一直保持着望天的姿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顺治走后,苏麻喇姑连忙从隔间中走出来,孔四贞却犹豫了,听到了这么惊世骇俗的话,自己怎么出去见太后呢?毕竟自己是汉家女儿挂了和硕公主的名头,到底不是皇家人。 苏麻喇姑走到太后身边:“太后,皇上已经离开了……”太后缓缓地低下头,一开口是哽咽的声音:“格格,这就是你说的孝顺的儿子,这就是你说的会变好的孝顺儿子!” 苏麻喇姑默然,只能把手上的帕子递给太后,自己垂头站在一边。好半天,太后才缓过神来:“哎,我为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冷嘲热讽,到头来他竟是这样回报我的,皇帝要出家?好,很好,太好了,汉人改朝换代了几千年,都没有过皇帝当到一半要出家的,我们满人入关才十七年,就改了这个风水了!好,真好啊!” “太后,您别这样,兴许皇上是一时兴起,痴人痴语,慢慢开导,会好的。”格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了吧?好了四贞也出来吧,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摊上这么个儿子,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孔四贞既尴尬又惊恐,从隔间里蹭出来:“太后……”就在一屋子人唉声叹气的时候,一只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皇玛嬷……”听到这个声音,太后的眼泪再次决堤:“玄烨?好孙儿!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来过来玛嬷这里……” 玄烨艰难地跨过门槛,快步奔到太后面前,双膝跪地:“孙儿给皇玛嬷请安,皇玛嬷,皇阿玛他真的要出家吗?” 太后一把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你皇阿玛啊,他不要我们了,他的心里连皇玛嬷都没有了。” 小玄烨顿时不干了:“皇玛嬷不会让皇阿玛出家的对不对?对不对?皇玛嬷,只要您不同意,皇阿玛就不会出家了……“太后忍着伤心:“是,皇玛嬷不会同意的,列祖列宗都不会同意的!” 很快,太后拘禁并处死了一直规劝顺治出家的五台山僧人,并且把其余僧人都赶回了五台山,即便是这样也不能阻止顺治出家的决心,他在寝宫里私藏僧袍,并且不在结辫子,而是披头散发地在宫里面行走。惹得众宫女太监都以为皇上疯魔了。 宫外养病的索尼也得了消息,仰天长叹,太后啊,您要抓紧时间啊,小主子这个状况下去,不是他疯,就是我们疯啊! 赫舍里还在怀思堂呆着,前几天,下人送来了碳盆和手炉等御寒用品,她对着牌位感叹:“爷爷,时间真的不多了,您若现在还不销假上班,也许几天之后,朝上就再也没有您的立足之地了! 这个时候,太后才是最苦逼的人,皇上看破红尘要出家,这对皇室来说,是天大的丑闻,根本不能让朝臣和天下百姓知道,不知道就不能劝说,大臣们不能劝,自己又劝不动,太后郁卒了,就是在这个时候,苏麻喇姑提起了一个人。钦天监正使,德国人汤若望。 汤若望原本是顺治最信任的老师,他甚至要皇子们叫他“汤玛法”,汤若望在顺治的支持下修订立法,向清廷贡献了自己几乎所有的才华,唯独传教一项,一直受阻,但是他不在意,以科学传教是他的信仰,加上顺治早起真的十分尊敬他,这些年最然因为佛教的关系皇帝冷落了他,但这份尊敬是改不了的。 加上,汤若望的身份是钦天监正史,观星测命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钦天监的人说出来,是最有可信度的。 皇帝吵着要出家,额娘劝不动,也许汤若望这个外人能劝得动呢?太后找来汤若望,老人家原本金黄的头发如今都灰白了,因为风湿的原因,腿脚很不利索,太后特别赦免了他的规矩,还特别赐座,言辞恳切地把皇帝的状况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够出面说服顺治打消出家的念头。 结果让太后失望了,汤若望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和佛教根本是两个体系的,顺治信奉的那些,汤若望认为不可信,汤若望信奉的那些,顺治认为是扯淡,汤若望劝了皇帝两天,非但没有劝得皇帝回心转意,反而差点引发佛教和天主教的理念冲突。 太后见儿子怎么都不肯回心转意,终于动了真心气,火气一上来,她下了一道懿旨,把儿子身边的宫女太监侍卫统统抓起来,准备用顺治最亲近的人来威胁他就范。 被抓起来的人中,当然不包括索额图,但是包括吴良辅。吴良辅是顺治的随侍大太监,是顺治最亲近的人。他的被抓,让顺治彻底心灰意冷,额娘不理解他,甚至连汤若望都请出来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死去的爱妃能理解他之外,其他的人,都把他当怪物了吧? 第十七章 最后的晚餐 十二月初三,顺治一改往日僧袍披发的形象,剃头束发,恢复了青年帝王的形象,临武英殿,宣布将在封笔之前完成立储事宜,但是具体立谁却没有明说。 大臣们见皇帝终于临朝了,一时间群情激奋,各种这折子堆到了御案上,顺治象征性看了几本就把政务扔给了内阁,退朝到慈宁宫去了。 太后见儿子神清气爽地来请安,心里也高兴不起来,淡淡地吩咐起身,她都不敢奢望儿子能改好了。结果,儿子跟他说:“皇额娘,儿子知道往日的荒唐让额娘伤了心,儿子已经决定,明年开始重新临朝。做一个勤政的皇帝。” 太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皇额娘能相信你吗?你不是已经决定在年前决定储位人选了吗?”儿子想过了,无论是福全还是玄烨,都还太小,难当大任,儿子之前想岔了,人不能只考虑自己,即便为了他们儿子也该留在朝堂之上。” 这一下,太后有些相信了:“你真是这么想的?没有哄骗额娘?”“儿子不敢,儿子还有一事,请皇额娘恩准。”顺治轻声说。 太后的嘴角瞬间下扯:“我就知道,你说这番话一定是有目的的,你知道额娘不想听什么话,自己掂量着说!” 顺治苦笑:“额娘儿子是真的知错了,儿子想,儿子虽然定了选秀的规矩,可是一次都没有选过,不如明年皇额娘做主,选一次吧。” “你说你要选秀?”太后的表情好像吞了一个鸡蛋这么吃惊,儿子前脚还为了董鄂氏要死要活,后脚就决定要选秀了?难道汤若望真的有这么神?难道儿子真的想通了?不在一棵树上条死了?太后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既然儿子提了,就要迅速答应,免得他变卦:“好,好啊,眼瞅着近年关了,明年正月十六,正月十六就选吧!这可是头一回选秀,额娘亲自主持,一定选最好的!“ 顺治继续苦笑:最好的?世上除了她,哪儿还有最好的?但愿她不要怪我,这实在是无奈的权宜之计。 “既然额娘答应了选秀,那请额娘再答应儿子一个请求,放了吴良辅,儿子身边,只有这一个贴心人了,他一直都跟着儿子,请额娘放了他,儿子想,趁着离过年还有些时候出门走走,想要他陪着儿子。” 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儿子说了这么多话,原来还是有所求了,为了那个奴才啊!不过,既然儿子答应了明年亲政并选秀,就表示他至少是暂时放弃了出家的念头。既然如此,吴良辅什么的,就依了他吧。 “好吧,额娘应了你,出去走走也是好事,吴良辅额娘就不追究了,只是最近天花的风头还没有过去,你出去注意一点儿。” “额娘放心吧,儿子会小心的。”顺治这才露出了笑容:“那么儿子先行告退了。”太后喊住他:“别忙,用过晚膳再走,玄烨的师傅说,他的功课又进步了,你许久没见他,也该见见的。” 顺治今天特别顺从:“既然额娘这么说,儿子叨扰了。” 太后也笑开了花,这些日子的焦虑惶恐一扫而空:“母子之间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格格告诉御膳房,今儿皇上在慈宁宫用膳。” 太后高兴了,玄烨也高兴了,连他自己都忘了,上回见到父皇是什么时候了,今儿在皇祖母的饭桌上,再次见到皇阿玛,小孩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顺治很给面子地考校了他的功课,还夸了他聪明伶俐,太后很满意,选也很激动,一顿饭吃得非常和谐。 可是,如果太后知道,这是她和儿子吃的最后一顿团圆饭,她又该作何感想呢?第二天,顺治就带着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吴良辅出京了。去的是京城郊区的莲花寺,礼佛之后,他把方丈叫来了,把吴良辅推了出来:“朕想让他出家为僧。” 吴良辅的眼泪掉下来:“主子,奴才没事儿,奴才好的很,就算太后把奴才送去填刑司,奴才的心还是忠于皇上的!” “就是知道你对朕一片赤诚,朕才不能不对你做一些安排,你放心,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朕一定会脱离那个樊笼,我们主仆二人,定有相见的一天!” 于是,方丈命令戒律院的首座,为吴良辅剃度,取法名行痴。留顺治在寺里用了斋饭。眼看天色渐暗,外头飘起了雪,主仆二人依依惜别。 由于莲花寺是在郊外,一路走来,顺治见到不少老百姓推着平板车送因为出天花而死去的亲人的尸体去官府指定的地点火化,场面凄惨。 顺治看在眼里,口里念着经文,亲是苦,情是苦,贫是苦,富是苦,病是苦,生是苦,死也是苦,安能得生菩萨净土,获得大自在大解脱。 一路沉思中的顺治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出宫,也是他最后一次念阿弥陀佛。当晚回到宫中,顺治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已经知道吴良辅出家的事情,也没问为什么,就直接让他跪安了。 顺治走后,太后对苏麻喇姑说:“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他是我生的,他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我都了然于心,送吴良辅出家,这是在该自己留后路啊!现在,我是不是要庆幸,就算是福全也才七岁,身子骨还嫩着,他总算是还有一点责任心,知道这会儿当以国事为重” 苏麻喇姑沉默,孝庄又叹了一口气:“可是他一心要立福全为皇太子,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董鄂氏的儿子登上皇位么?” “太后,眼下皇上好不容易答应亲政,其他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苏麻喇姑轻声说。 谁知道,十二月初十,就在出宫回来六天后,福临开始发烧咳嗽,太后还以为是出宫时风雪给吹的,感冒了。也没往别处想,只让宫人们好好侍奉。着令太医院仔细诊断。 谁知道,福临这一烧,一直烧了五天,依然没有退下去的迹象,太后这才紧张了,亲自到乾清宫探视,亲自给他换帕子,陪着他。 然而,他的烧依然没有退下去,体温反而一直往上走,各种冰块汤药灌下去都无济于事,他都烧得说了胡话,一会儿喊着董鄂氏,一会儿叫额娘。把太后急得团团转。 就是在这个时间点,索尼销假上班了,赫舍里终于在新年之前从怀思堂里出来了。但是出来以后,索尼没有见她,连父亲和刚回来的二叔也不在家。 她去给额娘请安,问起父亲,却被告知父亲和二叔都出京了,只不过这一回是到南边儿去了,说是有差事,很急的样子。 赫舍里满腹狐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按理说,顺治这会儿离死不远了,爷爷踩着这个时间点上班,歪打正着,正好赶在顺治咽气之前亮个相,好让皇帝想起他来,在死前给他四辅臣之首的位置。 但是父亲和二叔这个时候出京往南,却是为什么呢? 其实,噶布喇和索额图出京,是为顺治求医去了。顺治高烧数日不退,太医院束手无策,太后心急如焚。 正巧索尼销假上班,于是就想到他家的两个儿子一贯在外面跑,人脉广阔,没准儿认识什么隐世的名医,能找到退烧救命的良药。因此噶布喇和索额图接到命令火速离京南下了。 身在宫中的太后又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焦头烂额,儿子之前再荒唐再不堪,到底是想通了一些,可是才想通怎么就病了呢?老天爷,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安生呢?他已经知道错了,并且愿意补救了,你就放过他吧! 十二月十八,太后再次驾临乾清宫探视,手摸到儿子的额头上的时候,发现他退烧了,心里刚一定,低头却看见儿子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个个小红点。顿时跌退三步:“太医,快,快宣太医!” 一群太医哄进来,看到皇上脖子上的红点,顿时全体傻眼。太后抖着声音问:“皇帝他,他是……是怎么了?”原本想问是不是天花,但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太医们面面相觑,这么明显的天花症状,奈何之前皇上一直发烧,也没有出痘,太医虽然怀疑却不敢说,现在痘发出来了,想不说都不行了。 “启禀太后,皇上他……他……见喜了!”太医院掌院说完这句话,所有的太医,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太后听完,眼前一黑,差点腿软跌倒,身后苏麻喇姑连忙扶住她、 “传懿旨,从今天起,除了现在的这些人以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出入乾清宫!”太后抖着声音:“去,去把索尼,鳌拜,遏必隆三位大人请到慈宁宫!另外,请请钦天监正使慈宁宫见驾!” 乾清宫就此封宫,后,宫一团乱,前朝却和百姓们却还蒙在鼓里。顺治十七年的十二月,注定是风起云涌的不眠之月。 第十八章 各种为难 赫舍里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距离年关越来越近了,眼看马上就要冬至了,宫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爷爷这个时候销假上班,不知道是搭上末班车还是一脚踩坑里。 虽然她算准太后这会儿很忙,那些请她进宫做客的话一定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可是,顺治就快死了,玄烨眼瞅着马上就要登基,太后很快就会考虑新皇的后,宫问题。到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许就是自己。 苦笑了一下合上书本,她这是迎合历史,各种要进宫啊!心烦意乱的她没心情写字,没心情看书,没心情吃饭,各种烦躁,梅朵和杏儿见主子这样,更加谨小慎微,生怕被抓到错处。自家小姐发起脾气来,就算是成年人都要退避三舍。 夫人当然也看出来女儿最近心事重重,心想会不会因为两个儿子要回来过冬至,自己一门心思准备迎接他们俩而忽略了女儿,小姑娘觉得心理不平衡了? 又想到先前女儿受到阿玛和丈夫的双重关注,却因为面见太后的时候失仪被老爷子锁到了怀思堂,一锁就是将近一个月,出来后,女儿就一直焦虑,坐立不安。到底还是孩子啊,阿玛怎么可以让她在这么小的时候,就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夫人一心以为是女儿在太后面前失仪了,才被索尼惩罚。女儿才七岁,再怎么成熟稳重也不能让她背这么大的压力啊。现在好好的一个闺女变成这样,做妈的也心疼。 于是,就在赫舍里七周岁生辰的这一天,夫人把女儿叫到了房里一起吃饭。面对一桌子的才,赫舍里有些疑惑:“额娘,今天什么事?吃得那么丰富?” “你这孩子,吃就吃吧,这阵子额娘见你瘦了许多,特地让厨房加菜给你补补,再者,过了今天,你就八岁了!”赫舍里一愣:今天是我的生日?原来如此。当下扯出笑脸:“原来今天是女儿的生辰,女儿读书读傻了,竟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谢谢额娘,女儿很高兴。” “很高兴?自打你从怀思堂出来之后,额娘就没见你笑过你玛法罚你,一罚就是一个月,你告诉额娘,你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事?”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赫舍里苦笑,我只是提前入了太后的眼,为将来进宫多天了一块砝码罢了,一切因缘都是天定,也是人为,穿来时候定的基调成就了现在与众不同的我,既然这样选了,就要一步步走下去,哪怕前途凶险,哪怕会因此遭到爷爷的惩处。 爷爷无奈的低调可以理解,如果年轻二十年,也许他会有不同策略,可是他老了,恐怕自己也知道时日无多了,尽快给儿子们安排出路才是最重要的事,哥哥们去了盛京,短时间内不会如朝廷的眼,应该能够顺利成长起来。 在他的概念里,只要把我藏好了,让太后打消了动我脑筋的念头,他百年之后,父亲就是世袭一等公。二叔现在是一等侍卫,将来退休至少也能封个都尉,小儿子和孙子都在军中,虽说功勋没有文官那么好拿,却也不用被挤扁脑袋。 索家的女儿们,个个都有好前程,安郡王升任安亲王的时候向爷爷提亲,把小姑姑取了去做续弦,她现在是安亲王福晋,而安亲王又是如今朝中武将里的头一块招牌,女儿是和硕公主,自己又是亲王,刚刚还立下了赫赫战功。 爷爷把小姑姑嫁了过去,也不知是安亲王未卜先知,提前上了索家的万吨巨轮,还是爷爷审时度势,为索家的富贵前程加一道保险。 偏偏在索尼认为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时候,我主动招惹了太后,让索尼始料未及,以为我是一时高调打乱了他的潜伏计划,我会把索家拖入皇室纷争的旋涡里。 所以,他才把我关起来,借惩罚我的契机向太后表明索家的立场,可是爷爷,如果你知道顺治还有一个月不到的命,他马上就会死,玄烨会在多方力挺之下力压福全登上皇位,你又会不会觉得这个时候没站队有些迟了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不过还好,太后是铁了心要绑定索家这条船的,谁让爷爷你三番四次为她出谋划策呢?这样的话,即便你现在把我送到外地去藏起来,太后还是会想到我。 我不知道现在鳌拜和遏必隆有没有成为一丘之貉,就算是冲着之前亲自探病的因缘,太后也会觉得索家更可靠些吧。 爷爷啊,不管你现在是恨我怨我还是想要保护我,我都要这样走下去,以我一人之力,是无法蝴蝶整个世界的,如果我穿成的是康熙,或者还能推行新政,改革开放什么的。可是,我穿成了赫舍里氏,注定只能在后,宫中汲汲营营虚耗人生。 前世在职场,二十二岁入行,七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最边缘的外勤坐到了大陆营销分区副总的位置,其中的艰辛坎坷,只有她一人知道。 如今从头再来,时间从现代到了封建时代,身份却从新晋员工火箭蹿升成了副总裁(太后为总裁)手下一群莺莺燕燕急于上位的妙龄女生,身边还有一只尚未蒸熟的芝麻包,香气四溢的包子惹得一群女人争相夺食。 一想到这样的场面,饶是心理素质极其强悍的赫舍里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夫人见她这样更是心疼,特意挪了一个位置,招呼她:“好了,额娘不问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咱们不想那些不痛快的事儿,来,坐到额娘身边来,额娘给你布菜,吃完了早早歇了,也许明儿个,你的两个哥哥回来,一定给你带了礼物!” 赫舍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念我是个孩子我是个孩子,然后挤出一抹笑容。状似乖巧地坐到母亲身边,任由母亲殷勤地替自己布菜,催促自己这个多吃一点,那个多吃一点。 虽然脑子里面依然充斥着索尼康熙太后嫔妃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表情和动作却都调过来了。夫人见女儿又吃得下笑得欢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返回就打发她去睡了。 简单梳洗了一下,赫舍里躺倒床上,却怎么都没有睡意,瞪着眼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这会儿?倩岫笥Ω昧?〕??甲急负昧税桑?⌒〉男?牵?娴南搿犊滴跬醭?返男⊙菰蹦敲疵嚷穑?p>  苏麻喇姑我已经见过了,普通宫女一枚,属于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类型,绝不是二月河笔下的只比康熙大一点的姐姐。同理可证,康熙也不是电视里那只白白净净的小包子,他刚出过天花,现在应该是一只芝麻裹在外面的麻球……这么想着,赫舍里偷偷地笑了。 赫舍里很欢乐,书房里的索尼却是愁云惨雾,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小主子被确诊为天花的外臣,因此也对大清的未来多了一份忧虑,没有想到,刚刚决定为了儿子再多奋斗几年,老天爷就不给小主子机会了。 天花这毛病,能不能好完全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靠的是运气。太后把他们三位内阁大臣召集起来,很明确地表示从明天起,停朱批行蓝批,他们三个要全面接管政务,不能让在京的旗主们有机会插手。 另外,太后还当着他们的面接见了新晋的正蓝旗旗主亲王岳乐,并让岳乐当场表态愿意辖制并监视其他旗主的动向。此时,索尼忽然觉得,顺治在搬倒多尔衮时,没收了他的正白旗是多么高瞻远瞩的事情,皇帝手里三旗在握,加上安亲王的正蓝旗,和剩下的镶白旗,正红旗,镶红旗以及镶蓝旗就成了平分秋色的状态。 而且,自从把下五旗交给各亲王贝勒贝子们统辖之后,旗中的佐领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各家都想插手旗务的结果,就是旗下权利分散解体,人口,地盘,都成了大家争抢的目标。一盘散沙的下五旗,对皇权的威胁就非常小了。 然而,非常小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太后是睿智的,早早地就把他们几位大臣揪了出来打理政务,尤其是鳌拜,此人对权力的专横如今渐渐显露,有他在,即便是旗主们突然想要逼辅臣们归政,就不那么容易了。 而他索尼能做些什么呢?想了半天,他叹了一口气:“最好还是养病啊!”他已经暗示过太后,只有三位辅臣是解决不了那么庞大复杂的政务的,必须在多加人手。也不知道太后到底听进去没有。还有,立太子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 小主子说会在新年之前立储,可如今他病得不能见人,如果新年之前不能好转,势必会引起新一轮的恐慌。他真的很想再递条子告假,偏偏太后的指示精神刚刚下达,这个时候说请假,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索尼抑郁了,老爷子是真的不想这个时候趟浑水,人老得骨头都酥了,除了这颗脑袋,已经没有什么零件是灵活的了。偏偏这个时候还要面对这么复杂的宫廷斗争,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第十九章 声东击西 顺治十七年冬至,福临脸上身上的痘已经爬满,虽然其他症状和高烧脱力的人差别不大,但他自己也知道了,自己是出了天花。冬至祭祖的活动因为皇帝生病,由太后带着诸位皇子参加。 太后别有深意地把玄烨牵在手里,让他站在自己身后的第一个位置。福全则站在玄烨的身后。 诸位旗主亲王默契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让太后满意的是,福全的生母淑妃对此也没有意见,小福全很乖,低着头站在弟弟后面,在他的身后,皇五子常宁也已经会走路了、而就在前两天,福临的皇八子诞生。 太后啼笑皆非,十个月之前,也就是顺治十七年的二月董鄂氏刚刚生病的时候。那时,他还有心思和别的妃子生孩子,可是自从董鄂氏病重之后……太后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丈夫皇太极的牌位。 他在独宠姐姐的时候,还不忘记给她一个儿子,这就是皇帝,他的心给了一个女人,却还想着要对别的女人负责。给皇后地位,给庶妃子女,自己也曾因为这样,而得到一个儿子,因为有了这个儿子,她才能登上皇太后的位置。 十七年,做了十七年的皇太后,她得到的,却只有心力交瘁。脾气阴晴不定的亲儿子,对皇权一直不死心的小叔子和名义上的儿子,刚刚入主中原各种乱七八糟的国事,所有的一切都让太后产生了疑惑。 如果没有这个儿子,也许她可以留在盛京养老,安静平和,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这样每天都提心吊胆,这才刚过五十,头发就半白了,她容易吗?她好想回到盛京的永福宫中,哪怕对面的关雎宫夜夜笙歌,她也觉得自己的天地里的静谧是多么难得。 现如今,她用性命,名誉,所有的一切保护下来的儿子,就躺在乾清宫的病床上,回头再看,跟在身后的,是一群最大不过八岁,最小还没满月的孩子。太后满嘴的苦涩。人间帝王最无情,人间帝王偏偏又最多情。爱新觉罗家的两个情痴,偏偏是和自己关系最近的两个人。 太后目光复杂地看着画像上自己的丈夫,你什么不好遗传,勇武,*,强悍,这几样一样都没有,却传了他一棵树上吊死的怀柔心肠,他也许也*,但通常*得一点道理都没有。 “哎”,握紧孙儿的手,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上天保佑,儿子能度过这一关,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祭祖结束,王公大臣都来询问皇帝的病情,太后牵着孙儿,只说烧已经退了,还有些迷糊。过几日应该就会好的。 实际上,福临脸上的痘已经开始破裂化脓了,他的手脚被太医用宽布条固定在床上,宫人和太医二十四小时看着他,情况非常不乐观。 去了南边儿的索家兄弟至今未归,她也知道南边现在不怎么太平,两人去求医问药一定不会一帆风顺。可是目前的情况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 问题是,福临现在的状况,他能等到他们回来吗? 十二月二十六,原本只等痘痕结疤脱皮就能进入恢复治疗的福临忽然又重新发烧了。这一下,太医们紧张了,已经筋疲力竭的他们对皇帝的病情变化欲哭无泪,眼看着就要平稳过渡过去的时候,怎么的又恶化了。 偏偏这个时候,距离除夕还剩四天,虽说皇帝这段时间一直不上朝,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可是谁也没忘记,皇帝说要在新年以前宣布储位人选的话。 这眼看就要放年假了,怎么还不宣布呢?朝臣们议论纷纷,内阁大臣们成了大家眼里的香饽饽,那热门程度,都赶上了现代的国际巨星。 索尼依然是各种推脱,谁来问都说儿子们是去替主子查实郑成功的行踪了。至于小主子为什么不上朝,完全是他已经习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工作模式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天下班,索尼回家,照例躲书房,他也想知道儿子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信回来,究竟是求到了还是没求到至少该捎个信儿回来。怎么能和放出去的风筝一样,这就断了线呢? 正在纠结,门上人报进来说鳌拜和遏必隆大人联袂到访,索尼一拍脑袋:“快,请到前厅奉茶。” 等他准备好了台词,酝酿好了情绪再到前厅的时候,鳌拜和遏必隆已经喝下第二杯茶了。索尼姗姗来迟,故意忽略鳌拜眼神里的不痛快,迎向遏必隆:“实在是惭愧,年纪大了,一到雪天,腿脚就不利索。让鳌少傅,遏大人就等了。” “不敢当,索大人客气,索大人德高望重,我等理应迎候。”遏必隆陪着笑脸。索尼一摆手:“遏大人言重了,不知两位今日联袂而来,所为何事?”索尼扶着下人的手臂,坐到椅子里,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看得鳌拜暗地里摇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装模作样,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是来探消息找策略的,他居然能淡定地做那儿喝茶,一脸茫然地问出你们这是干嘛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鳌拜首先发话:“索大人,今天我和遏大人一同到访,实在是心中有些疑问不吐不快。索大人立朝多年,树大根深,这消息自是比我们二人要灵通得多。 我们都是太后钦定的内大臣,你可不能用糊弄外人的那些话再来糊弄我们。你就给我们透个实底,小主子究竟是怎么了?” 边上的遏必隆也紧张地看着索尼,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但眼里的热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索尼落下眼睑,端起茶杯假装喝茶,掩盖了脸上的表情。这就是索尼,看着像老乌龟一样,什么反应都比人家慢半拍,实际上却是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谋划好久才予以实施。保证每句话都滴水不漏,每个决定都万无一失。 可以说,多年的宦海沉浮给了他最强健的心理素质,也让他养成了独特的处事风格,年纪越大,他就越“慢”。不了解的人以为他真的老得迟缓到迟钝。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种“精熬慢炖”的慢,是老爷子一生为官浓缩出来的精华。 偏偏鳌拜信奉的是速战速决,眼看索尼半天不说话,他是气不打一处来:“索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我就不信你家这些天的访客会比我们少!” 索尼的笑隐藏在杯子里,放下杯子,他依然面无表情:“敖少傅说得没错,这些天到我家来打秋风的各色人等不计其数,我是不厌其烦却也无可奈何。皇上为什么到现在还迟迟不上朝,你们二位心里难道真的一点儿谱都没有? 前些日子,宫里冬至祭祖,老王爷们可是看得真真的。太后把三阿哥牵在身边,却把二阿哥抛在后面。诸位王公贝勒愣是一句话没有,默认了。 我虽然一直病着,这几日才觉得好些,但那里面的消息,我可没少知道。你们说皇上为什么不上朝?那天在武英殿上,他说准备立二阿哥为太子的时候,朝上人的反应你们也看到了。哎……这是件麻烦事啊!” 遏必隆瞠目结舌:“索大人的意思,是皇上至今都没有说服太后和宗亲拥立二阿哥为太子,因此迟迟不上朝?”索尼沉默,鳌拜瞪眼:“那就这样一直僵下去?小主子大半年不上朝了,这好不容易想起来做一件正事儿,又半途而废了?” 索尼继续沉默,他能做的已经做到了,隐瞒小主子出天花性命堪忧,只把大家的视线引到储位争夺上。谎话要起到最好的效果,就只能说一半留一半,让别人自己去脑补,说多了反而容易穿帮。 果然,两位大臣都非常尽职地脑补了一番之后,鳌拜首先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和你一样对皇上不上朝保持沉默? 我看,主子的那几个儿子,都是乳臭未干的娃娃,无论选谁,这朝政大事还在我们三人手中,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眼下皇上不上朝,群臣们难免非议,得想个办法好好安抚才是。” 索尼点点头又摇摇头,敖少保这话,说对了一半,虽说将来无论立谁做太子,都是稚龄幼童,未免主少国移,我们三人身上的担子不轻。 可眼下皇上与太后及宗亲意见不合,一场储位纷争在所难免,想必二位也已经知道了,我病假期间,太后曾亲临探病的事儿。太后为了三阿哥,对储位是志在必得。就算我病退家中依然躲不过被牵连。二位可要谨慎再谨慎,一旦陷了进去,对未来内阁在朝臣中的威信是大大的不利啊!” 这番话一出口,就算是一向喜欢简单粗暴的鳌拜,也忍不住点头,承认索尼说得有道理,太后亲自到索家探病的消息,他听说之后,还挺高兴的。连太后都来探病了,那就说明索尼真的在生病,且病得没有力气上班了。这样的话,内阁实际上就是他鳌拜一人的天下了。 第二十章 想岔了 可是在回家路上,坐在轿子里的鳌拜迟钝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老夫不留神就被索尼那只老狐狸带沟里了!”没错,表面上索尼很诚恳地告诉他们,皇帝不上朝的原因是正在天人交战,和太后以及宗亲们意见不合。 可是他却告诉他们,太后来过他家了,虽说一口咬定是探病,可就算你索尼是六十几岁频临退休的老员工,人家是董事长的妈,没事儿她会从深宫中出来专程探望你?一定是为了让你做三阿哥的支持者。 你明着不说,实际上早就站在太后这一边了吧?现在又叫我们保持缄默。说什么一旦陷入储位战争,内阁将失去公信力,自己却早已选好了队伍,并且领了官方号牌,索尼老狐狸,算你狠,你这一站队,等于把我和遏必隆全部拖到了太后的船上。 不过你忘了吗?我说过的,小主子所有的儿子年龄加起来也没我一个人年龄大,他们中无论谁做太子,都对我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小主子这些年沉溺女色,为了女人和太后吵,和其他妃子吵,把除了董鄂氏以外其他的世家都得罪惨了。 董鄂氏也因此成为其他世家的公敌,太后不管是处于个人感情还是出于大局考虑,都不会选择董鄂氏的孩子当太子。这个道理稍微知道点内幕的大臣们都知道,皇帝独宠董鄂氏,宠得那么高调,有些事根本都不是秘密了。 在鳌拜看来,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才促使已经几乎隐形的索尼迫不及待地搭上了太后的船,以为自己老来得势,站对了路子。以为这样就能借太后的势从自己手里夺回内阁的失地吗?鳌拜恨恨地想着:老得走路都哆嗦了,还惦记着权利不放手,想着法儿地占牢自己的位置不放松。 哼,可惜这回你遇到的是我,我南征北战那么多年,打下来的地盘从来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想跟我抢班夺权,你的这把老骨头,还不够我一只手捏的! 鳌拜想岔了,以为索尼是在跟他叫板,暗暗地记了索尼一笔。索尼却在厅上长叹气:小主子啊,你得争气啊!一定要好起来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鳌拜非跟我掐起来不可。为了让鳌拜的视线从你不上朝的原因上移开,我不得不抛出深水炸弹。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笔帐不划算啊! 倒不是我索尼怕被人惦记,只是这惦记得完全没必要,我年纪大了,虽然眼前的情势,在家闲庭信步养花遛鸟是不可能了,但是也不能处处陷阱步步坑吧?被鳌拜惦记上,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儿。小主子,你可得为奴才做主啊! 这头正在叹息自己余生的无限悲苦,眼角瞥见窗前的水仙开得正好。绿郁葱葱的叶,粉白的花,室内飘散着清甜的香气。花是孙女让人搬来的,开始的时候还只有叶子,索尼知道孙女喜欢花草,平时也会弄些插花盆景什么的送去给她额娘和二婶。 十二月头上的时候,水仙开始抽条结出花苞,而后一批一批地盛开凋谢,一直开了近一个月,原以为全都开完了,没想到又长了新的花苞。他当然知道这是孙女亲手雕刻,也知道她自从听话不再一直蜗居书房之后,最长待的地方就是后园。 听说她让园丁弄了好几株梅树和海棠,并且亲自监督园丁们种植,现在,家里的花园初夏秋冬初夏秋冬四季的花,都补全了。 嗅着水仙的清香,索尼起身,一边的仆人忙伸手搀扶:“主子,外头雪大,您这是要上哪儿?”索尼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二小姐最近都忙什么?” “回主子的话,二小姐自打从怀思堂出来之后,就鲜少去书房了,反而一直都在园子里侍弄花草,这几日雪大,二小姐对新种的那几株海棠十分上心。几乎每天都要去看一下。”仆人低头看路,语气轻快。 索尼皱眉:“这么说,她这会儿还在园子里?走,瞧瞧去!“说着踏出书房。外头侯着的奴才连忙奉上拐杖:“主子,风雪这么大,主子步下当心。” 索尼拄着拐,感受着室内外的温差,迎面吹来的风里夹杂着雪珠,廊檐下挂着的冰棱都提醒着他,现在已经是数九寒天。时间现在不该是论天计算,而是论时辰计算了。 缓步来到后园,园丁们正在赫舍里的指挥下忙碌着,园丁一看老主子来了,全体丢下工具跑来请安。赫舍里也吃了一惊,走过来给爷爷行礼:“您怎么来了,外头冷!”索尼眯着眼,环视一周:“你这这些天不读书不写字,就在倒腾这些玩意儿?” “爷爷,孙女并没有因为这些花草而荒废了学业,花园里多些花,也挺好看的,您看,几个月前种的梅树,这会子已经长了新叶,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能看见它们开花了。到时候就可以收集梅花雪水,给爷爷泡茶喝。” “梅花雪水?是什么?”索尼见孙女一脸笑意,完全没有把之前被自己惩罚过放在心上,松了一口起的同时,脸上也有了笑容。 赫舍里抬头望天,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眼前飘落,伸手去接,雪落在掌心自然溶解:“《陆羽茶经》中说,一品天落水,二品江心水,三品山泉水。都是煮茶的极品水源。而天落水中尤以雪水最为养人。 梅花雪水,指的是落在梅花花蕊上的雪,用陶罐收了,埋在地下一年以上,用时需要取松枝为柴将其煮沸,据说用这种水泡的茶有梅花的香气,还能明目润肺,有养生的功效呢!”一边说着一边回望梅树,仿佛那上面已经开满了花一般。” 索尼垂目,孙女是越来越让人招架不住了,别的孩子,你惩罚她一次,记仇几个月都是正常的。可是她却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这让他不能不感叹,可惜她只是一个女孩子。拉起孙女的手:“走,跟爷爷去书房,爷爷有话跟你说。” 两人回到书房,室内外的温差让赫舍里打了个寒颤。索尼恢复了慈祥爷爷的模样:“冷了?这样的大雪天,还在外头呆这么久,一会儿下人送姜茶来,你多喝一点。”赫舍里点头:“谢谢爷爷。” “坐那儿。”索尼指指自己对面的靠背:“爷爷有事情和你商量。”赫舍里垂目:“无论爷爷说什么,孙女儿都听您的。”索尼老脸一僵:“你这是在怨爷爷之前让你去怀思堂闭门思过?” “回爷爷的话,孙女儿从来都没有怨过您,那次是孙女儿鲁莽了,不该自作主张,让爷爷为我担心,让下人们看了笑话。我已经知道错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索尼愕然。“是,不敢欺瞒爷爷,其实就在证实了来的真的是太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做错事情了。只是当时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其实我也挺后悔的。”说着,踩着踏板爬到椅子上。 “你当时是猜的?”索尼难以置信地瞪着孙女:“可你之前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当时那么多奴才们看着,我若是有半点犹豫,场面就更加难以控制了,即便是心里没底,也不能让底下人看出来。”赫舍里抬手看了看昨天新修的指甲,慢悠悠地说。 索尼彻底傻呆,自己的孙女到底是怎么长的,这才八岁就已经懂得驭下之道并熟练运用了。再长大一点还了得?索尼扶额:“你这丫头,真是胆子大得没边儿了,爷爷让你去闭门思过,只是为了提醒你,以后遇事要记得审时度势!” 赫舍里勾唇一笑:“爷爷,什么是审时度势?” “额,没什么,爷爷的意思是,以后再有奴才坏了规矩,大可以交给管家去处理,再不行就告诉阿玛额娘,或者直接来告诉爷爷。你是我索家的二小姐,怎么能亲自出面管教奴才呢?” 索尼知道自己跑题了,所以赶紧转移话题补救。心下暗自着恼,没事儿和孩子说那么深干什么?她对外表现得成熟,那都是装的,自己怎么能被孩子绕进去。说什么审时度势,她懂毛线啊! 这时候,外面送来两碗姜茶,索尼自然是一口饮尽,再看对面,孙女居然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喝了个干净。心中不由再次暗暗点头。送进来的姜茶,味道并不好,辛辣且无任何调味,原以为孙女会拒绝不肯喝,没想到她竟如此干净利落。 脑中闪过那一天,她三言两语一跺脚,就能让一群叽叽喳喳的下人听她的话,摆起阵势来迎接太后……索尼看看孙女再看看空碗,一时间竟愣了神。 赫舍里却不干了,一直这样对坐着算怎么回事儿?难道老爷子就是因为觉得关了自己许久,有必要有必??道个歉,所以才把自己叫进书房?不可能,一定有什么别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站队 “爷爷,您不是说有事情要我去做的吗?究竟是什么事?”赫舍里见下人进来将空碗收走退去书房,忍不住问道。 索尼这才从走神中惊醒,是啊,自己的确有事,可是为什么越是看到孙女超水平发挥,自己就容易进入思维怪圈呢?整了整精神:“是啊,叫你来,是有件事情……几个月前,你说太后有意宣召你入宫的事,爷爷仔细参详,还征询了你阿玛和二叔的意见。“ 赫舍里一愣,早八百年的事情,怎么又拿出来说?爷爷不是已经关过她,小惩大诫过了吗,怎么又提起了?一时间猜不透爷爷的心思,只好沉默。 “太后娘娘作为国母,断不会有戏言。所以,你也许真的会在某天被接进宫去。宫里规矩庞杂,为了不让你重蹈覆辙,爷爷想替你找个专门的教养嬷嬷教你礼仪规矩。”索尼终于把正事儿说出来了。 此言一出,赫舍里的脸僵了一下:教养嬷嬷?不是容嬷嬷那样的吧?当年还珠第一部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容嬷嬷也是深入人心,上街买菜都要被人扔鸡蛋的啊!爷爷若是真的给自己找一个那样的极品来,那她还不一头撞死。 哎,不对,爷爷不是有心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吗?怎么会忽然提出要请人教自己规矩,做好入宫的准备呢?这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再说,现在才顺治末年,规矩什么的,就已经成系统了吗?不是说清朝中后期才渐渐成型的吗? “爷爷,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了?这距离太后来咱们家,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内宫事物繁忙,没准儿太后早已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是,爷爷嫌孙女年幼无知,在外人面前丢了我赫舍里氏的脸,所以才要嬷嬷来教训我?我可不可以说我不要学?如果太后娘娘真的来接我,大不了装个病糊弄过去。” “胡说,这是欺君!”索尼眼珠子一瞪:“不管是不是为了太后的许诺,这规矩,你都必须要学,现在你人小,不懂事,说错话只当是童言无忌,可再过几年却不成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想想孙女才八岁,就算要选秀也要等到五年以后,现在就练她,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可是,现在的索尼已经不做五年这么长的规划了。 鳌拜虽是武夫,可脑子并不迟钝,给他点时间细想一下,就能悟出自己刚才提起太后来探病这件事的缘由。不出十步,鳌拜就能想到自己是借了太后的声势把整个内阁他们三人全都绑到了三阿哥身上。 就算鳌拜本身有别的选择,这个时候他想再有动作也要掂量一下了。他索尼在宦海沉浮了一辈子,有过一次站错队的经验,这一次千万要精打细算,把地基给踩实了。 因此,孙女是不是真的接受训练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大家都知道,索家正在训练他们的二小姐。原因就是不定什么时候,太后要接二小姐进宫。 可是,自己的孙女聪明得成精,无论是沉着冷静还是撒娇卖萌都让人难以招架。“孙女啊,你在怀思堂呆了这么久,对家族到底还是没多少认识啊!爷爷现在告诉你话,你要一字一句地记清楚!”索尼故意板下脸,严肃道。 赫舍里心里一紧,脸也扳了:“请爷爷训示。” “我赫舍里氏隶属正黄旗,上三旗中尤以为贵。你懂吗?” “上三旗?这和找嬷嬷教我规矩有什么关系?” “上三旗的世家贵女,生来就高人一等,必须懂规矩,知礼仪,懂进退。规矩更是要从小学起。虽然你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早慧,读书什么的都不用大人操心,可唯独礼节这一项却是一直都没有给你盯着。 这次太后的到来虽然是意料之外,却也让我注意到了你的规矩,你在怀思堂这些天,我左思右想,规矩还是要趁早做,不然长大了要吃亏!”索尼说了一堆,始终不肯说他现在改变主意了,等着盼着宫里来人把孙女儿接进宫。 赫舍里听了半天,依然不得要领。上三旗的世家贵女要懂规矩,这个她懂,可没说八岁就要开始学啊? “爷爷,真的要现在就开始学吗?可是如果学了规矩,太后忘了接我进宫,那我不是白学?还是爷爷知道太后一定会接我进宫?”赫舍里“委屈”地望向索尼。 索尼黑线,孙女这话说得可真不客气,他又怎么敢揣度圣意,又不能明确地说只是想让她配合一下,并不需要真的上纲上线的学。孙女滑溜的像泥鳅,说得太细一准被她看出纰漏来。索尼忽然觉得,平时面对冷静大气的孙女,完全忽略了这娃有的时候还会卖萌撒娇的。 忽然觉得哄这个丫头比哄鳌拜还要费劲,不由地叹息:“孙女啊,你也要体谅一下爷爷的难处,爷爷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 这一下,赫舍里的疑心更重了,但是她也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是再耍小性子,不答应。爷爷可能真的要生气了,到时候下个死命令,自己还得遵从。当下咬着嘴唇刻意压低声音:“爷爷不要生气,我知道爷爷是疼我的,我听您的话,一定好好跟嬷嬷学一定不让爷爷失望。” 索尼这才展颜:“这才是我赫舍里氏的姑奶奶,爷爷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嬷嬷。”“爷爷,孙女儿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赫舍里打断索尼的话。索尼眼角都笑出了褶子:“说,无论什么,爷爷都应承你!” 赫舍里心里翻了个白眼:高兴过头了吧,这么大方?我要金山银山加离家出走,你能应我?心里吐糟。嘴上却“怯懦”地道:“孙女儿只希望爷爷找的这个嬷嬷,不要太凶……” 索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放心,爷爷怎么舍得委屈了宝贝孙女,嬷嬷来了,还是听你的。你只要注意她的日常生活习惯,走路,行礼,带人接物,听她给你讲些规矩,记下来就行,不是你想的那样。” 赫舍里松了一口气:“谢谢爷爷,孙女一定好好学。”索尼点点头:“好了,你先回去歇了吧。过完年,嬷嬷就该来府里了。” 退出书房,越想越想不通,爷爷怎么会突然之间发神经,上杆子地要她学规矩了?前两天还对自己进宫一事敬谢不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立场居然也能一百八十度逆转? 想着心事,一路往东院主屋走去。没注意到两个哥哥从主屋出来,迎面撞了上去。梅朵和杏儿连忙请安:“大少爷,二少爷。”赫舍里这才意识眼前站着两个大活人,连忙叫应:“大哥,二哥,给额娘请过安了?” 由于正在想心事,因此她的情绪并不高,语气也有些蔫儿,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二哥纶布首先发话,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哟,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发烧了?生病了?赶紧让大夫瞧瞧去。” “是啊,你可是我们家的小姑奶奶,这脸上要是没太阳了,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呀!”长泰也嬉皮笑脸的。可赫舍里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哥哥们过完年往军中一溜,万事不愁。就算顺治挂了,顶多就是换件白袍守个国丧罢了。哪儿需要像她那么提心吊胆。 哎,想起这档子破事儿,赫舍里又想叹气了。对面两兄弟齐齐惊跳:“我说妹啊,你这是怎么了?天塌下来还有哥给你顶着呢!“ “爷爷说要给我请嬷嬷,教我学规矩,要不,你们俩替我去?”赫舍里没好气地道。两兄弟一听就泄气了:“额,这个,既然是爷爷的意思,你就该好好学。 我们呢,过完上元节就要回营里报到的,你也知道爷爷的脾气对吧……”纶布虽然比赫舍里大了有五岁,又在军中呆着,没有现代少年那么细皮嫩肉的,反而有些粗犷。可是再怎么粗犷,一听到爷爷两个字,马上就变身小白兔了。 赫舍里自是不会跟他们计较,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长泰拍拍她的肩:“没事儿,不就是一个嬷嬷么?府里那么多仆从下人见了你还不都缩头夹尾巴的,难道外来的嬷嬷头上长角了不成?” “就是就是,怕她做什么?她要是敢欺负你,写信告诉哥,哥请假回来帮你收拾她!”纶布就是个冲动性子。赫舍里莞尔:“谢谢哥哥,军中不比家里,你们也要事事小心。”长泰点头,纶布却捂上了耳朵:“我们的小姑奶奶又要端架子训人了。” 赫舍里摇头,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还有没几天暴风雨就要降临了,身在军中的他们应该会安全的。至于嬷嬷什么的,她其实没有放在心上,爷爷说嬷嬷要过完年才能到府里,过完年,什么事情都发生了。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爷爷怎么还有功夫想起她这杯茶? 她疑惑的爷爷尼忽然改变的态度,难道爷爷想通了?不潜水了?还好历史没有歪,爷爷上了太后的船,时间早晚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对地方了。 第二十二章 太聪明 这边厢赫舍里苦逼地纠结爷爷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轻易转换了策略。宫里的太后真是连头发都要急得掉光了。福临新一轮的高烧一直不退,而乾清宫那些留下来服侍她的宫女太监却一个个被传染,不得不移出来换新的人补进去。 一时间后,宫人心惶惶,尤其是底层的宫女太监们。都把乾清宫看做了死地,都怕被姑姑揪了错处荐到乾清宫里去服侍皇上。太后当然也知道眼下的情势已经危机万分。但是她一个女流之辈,又不懂医,也只能干着急。 加上福临的病情恶化以后,太医们都劝她不要去乾清宫探病,以免自己也被传染。可里面呆着的是自己的独子,命根子,眼珠子。怎么能不惦记呢?无奈的太后每天在乾清宫外兜圈子,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大圈。 苏麻喇姑和孔四贞陪着她,玄烨下课后也会过来陪着她,可是她的心,一直都挂在儿子身上,这个时候,她已经忘了他之前的荒唐,只求祖宗保佑,儿子能挺过这一关。 时间并没有因为她的殷切祷告而停止脚步。今天是顺治十七年的最后一天,因为皇帝病重,八旗家宴取消,太后各大旗主只在保和殿偏殿里用了一点简单的饭食,太后则坚持为皇帝吃素,后,宫众位妃嫔当然也跟着一起吃素。 吃完东西,想着明天年初一要进行的一系列活动。太后又郁卒了,皇帝不见好,难道要她这把老骨头去太庙?无奈牵过孙儿的手:“玄烨啊,明天和玛嬷一起去太庙给老祖宗们进香啊?”玄烨这几天吃睡在慈宁宫,每天清早去高士奇那儿报到,中午回到慈宁宫吃饭。 他的母亲怡妃身体不好,没有余力去关心他的生活起居,小玄烨全靠太后一手照料,他和太后的祖孙情谊也因此比其他皇子要更深一些。 现在,太后正在跟他说话,玄烨当然要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皇玛嬷,太庙祭祖是国家大事,孙儿自然会一直跟着祖母的。”太后一把把玄烨抱在膝上,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这才是祖母的好孙儿,就这么着,祖母这把年纪了,为了你,明天先把祖宗规矩放一放,我亲自主持开太庙祭祖!” 按照草原上世代流传的规矩,福临生病不能祭祖,应该由福临的长辈,也就是太宗皇帝的兄弟中的一位来主持开太庙祭祖。然而按照汉人的规矩,皇帝不在,太后最大。汉高祖皇后吕氏,唐中宗皇后武氏,宋英宗皇后高氏……以此类推,没有一个不是借丈夫生病或是早逝携幼子上位的。 然而到了清代,由于草原的传统观念,加上太后常年在多尔衮的阴影笼罩之下,很少有发挥,儿子又是个刚愎自用听不进反对意见的,凡此种种叠加,给外人的感觉,太后倒像是一位传统的中原女子,恪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美德。 然而,经历了两次改朝换代的风波,她早已锻炼出了一颗敏锐政治头脑。既然儿子站不起来,孙子又太小,那么只有靠她站出来,牵着孙子走好这第一步路。 虽然长至节祭祖的时候,诸位宗亲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态度。但是,毕竟年初一的太庙祭祖才是一年的开始,才是重头戏。这一步,一定要走好! 于是,大年初一,一清早,太后就换了朝服大打扮,福全,玄烨,常宁都是一身贝勒朝服,在宗亲们的护送下,太后的步辇堂而皇之地在太庙门外停下,玄烨的步辇就在太后身后。玄烨第一个下步辇,跑到太后身边,把手伸给太后,太后这才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走到了太庙门前。 而福全和常宁则拉开太后有五十米距离由在京的宗室和旗主们簇拥着往前走。太庙大门敞开,祭祀的礼器和贡品早已全部拜访妥当。太后站在太庙门前,隔着门槛向内望,高祖,太宗皇帝以及他们皇后的牌位赫然在列。 苏麻喇姑和内侍早已退到了门后的角落里,太后等到后面人跟近了,这才拉着玄烨的手,跨过门槛。接下去的一系列流程和长至节祭祖的时候差不多,只是这一次,玄烨的位置又向前了一步。他站在太后的身边,和太后并肩,太后的每个动作,玄烨都要重复一遍。 上香,磕头,祷告。各种流程走完之后,太后回望了一眼身后一排溜的木牌,握紧右掌中的小手,信心再上升一步。 原本,早上安排的节目是群臣朝贺加皇子们拜年。到下午才是开太庙祭祖。偏偏皇帝病重,前两项都不能施行。这到便宜了朝上的一群官儿,顺治十八年的这个年假,放得尤其长一些。 当然,放假的人当中,不包括内阁的两位大臣,鳌拜和遏必隆一老清早的,就在鳌拜的府上碰头了。其实,噶布喇和索额图之所以身陷江南回不来,其中一条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郑成功退走海外之后,朝廷为了肃清江南的反清势力,掀起了一阵告密运动。 凡是检举揭发和郑成功或其同伙有过密切接触或提供帮助的人或者情节的,一律有赏,当然,赏钱不是重点,重点是儿子传说其子可以免科举直接入翰林院待选、可谓一朝告发,前途无量。 就这样,大批反清志士被挖出来,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各种冤案也随之产生。江南的风声?紊?酱翟浇簦髂嵴飧鍪焙蚧苟憎“菟底约旱牧礁龆?邮欠钪枷陆?喜橹3晒θチ恕u庖幌拢??系墓僭泵羌绷耍?阉?橇礁龅背苫噬吓衫吹那詹盍恕?p>  各种套交情,指天罚咒说自己和海贼没有任何关系。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困在了江南脱不了身。索尼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也是爱莫能助。 这不,年初一一大早,遏必隆就来拜访鳌拜,问起江南如今的乱象该如何收场,鳌拜却不屑一顾:“汉人蛮子,担心他们做什么,他们乱,对咱们才是大有益处,让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只管盯着京里就是了。今儿是大年初一,待会儿宫里就会递消息出来,咱们且吃酒,静观其变!” 遏必隆起了疑心:“消息?什么消息?”鳌拜吩咐下人,撤了茶水,摆上酒席:“当然是顶要紧的消息。索尼有没有那话蒙我们,一会儿就全明白了!” 遏必隆惊了:“你是说,那天索大人其实是搪塞我们?不可能吧?立储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信口开河?” 鳌拜瞪了他一眼,心里懊恼,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小主子立储受阻,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还用得着他来告诉我?可是小主子不上朝,却不一定就是因为立储受阻。” “啊?那还能为什么?”遏必隆没想明白。鳌拜也没指望他能想明白,接着说:“咱们这位主子,做什么事情不是由着性子?想想如今的静妃,静妃是谁?是太后的外甥女,她父亲当年用八万骏马,送来金银无数。 可是结果呢?主子一句骄奢无度,就把她废了,太后可曾说过什么?没有吧?静妃的确奢侈,可她阿爸送来的嫁妆,足够她花到下辈子去。主子连慷他人之慨都不愿意,你说说,他怎么可能因为太后不同意立皇二子,就没办法干脆不临朝了?我想啊,这里头一定另有玄机。” 遏必隆傻呆:“即,即便有原因,可主子不,不愿上朝,咱们总不能学那些个汉人臣子,去,去乾清宫外等门吧?”可怜的遏必隆,一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鳌拜拿起酒壶,也不用酒盅也不用碗,直接就往嘴里倒:“当然不能,也没那个必要。我担心的是,主子不是不愿上朝,而是不能上朝啊!” 啪,遏必隆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你,你说,你说什么?不能上朝?怎,怎么会……”鳌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干什么,大呼小叫的。冷静!亏你还是额亦都大人的儿子,竟一点都不像大人!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说嘛! 主子的那点儿破事儿,根本就不能算秘辛了,他先前要死要活的不上朝,后来好了,你以为是为什么?他上回临朝之后,第二天就带着吴良辅去了莲花寺,吴良辅此后就没回来过,你见过吗?” 遏必隆摇摇头。鳌拜继续演讲:“告诉你吧,主子把吴良辅送去哪儿当了和尚,法名行痴!”遏必隆这会儿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只能傻愣愣地看着鳌拜。鳌拜得意地拿筷子敲敲桌面:“你怎么不吃?吃啊,这可是我特地挖来的名厨做的,味道真不错。” 遏必隆抖着手夹菜:“你的意思是,皇……主子……出,出家了?”“我说了吗?我什么都没说啊……”鳌拜似笑非笑。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奔进来一个人:“启禀主子,宫里来消息了。说是太后带着三阿哥和诸位皇子,开太庙祭祖!” 第二十三章 术业有专攻 这一下,就连鳌拜手里的酒壶也自由落体了:“你说清楚点儿,什么叫太后开太庙祭祖?皇上呢?皇上没有出现?”“回主子话,没有,咱们的人递出来的消息,说得真真的,奴才可是一个字都没敢漏听,他,他说的的确是“太后带着三阿哥和诸位皇子,开太庙祭祖!”没,没有说皇上!” 鳌拜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饶是一身勇武如他,这会儿小心脏也是扑通乱跳,挥退了下人,一双牛眼看着遏必隆:“皇上没有出现,开太庙祭祖的,是太后!怪不得乾清宫被封锁了,怪不得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怪不得宫人们提起乾清宫色变。遏必隆啊,咱们被索尼牵着鼻子走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遏必隆想着可能的结果,越想越心惊,抖着声音问道。鳌拜的眼睛里流露出冷意:“可惜,我想到得太迟了,等到太后懿旨免了群臣朝贺才想通其中关节,实在是太迟了。今天是正月初一,按照规矩,直到正月十六皇上才会临朝。而我们这段时间却是无法入宫的,为今之计,只有等了!从今天起让人十二个时辰守着索家的大宅,一定要想办法找出蛛丝马迹来!” “要,要不要我让人去莲花寺实地看看,那吴良辅是不是真在寺中,他与皇上形影不离,他在莲花寺,那皇上……”遏必隆话没说完就被鳌拜打断了:“我早已派人查探,吴良辅却是人在莲花寺,但皇上却不在那里,所以,起初我会相信索尼的话。但现在想想,皇上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和吴良辅呆在同一座庙里,目标太大。兴许他就是用吴良辅做幌子,把自己藏起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急于把索尼两个儿子下江南的事儿透给地方官知道,把他们困在江南地界的原因。太后找不到儿子,奴才找不到主子,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 若真是咱们的人先找到主子,咱们便可参索尼一个失职之罪,将他逐出内阁。若真是找不到皇上,咱们正好乘机把朝务抓得更牢一些。让他索尼只能看不能动!” 遏必隆到了这时才彻彻底底明白,自己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同僚。这,这分明是你奴大欺主啊!可是,自己知道了又怎么样,鳌拜就是看准自己没魄力没本事,才跟自己这么坦白,就算自己知道了真相,有胆往外说吗? 遏必隆顿时觉得这桌子菜真是苦涩,食欲完全都败光了,偏偏为了不让鳌拜起疑心,他还得扯着笑脸装作胃口大开对样子。实际上,他是撞墙的心都有了。 这边鳌拜走上岔路,那边索尼却在家捡起了喝茶遛鸟的小日子。同样是听说太后带着三阿哥开太庙祭祖,索尼的脸上,开出了菊花,太后老佛爷出手果然不同凡响。需要强势的时候,太后巾帼不让须眉,果然靠得住啊!不行,老夫得再给她添一把火。 天花这种毛病,在眼下得了就要看天意,对此,赫舍里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她不是为了穿越而活着的,生物化学什么的也只停留在高中水平,没有深入研究,加上现代只听说过sars和禽流感,根本没有什么天花,天知道怎么治。 不过,听说这东西传染性特别强,任何一点病人沾过的东西都可能带病毒。因此,在天花肆虐肆的这些天里,府里上下所有的东西,用之前都要在沸水里煮过。赫舍里却没可以防范什么,历史上自己是难产,不是天花死的。再说她每天都在自己家里转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视天花病毒。 她不急,可是身边人急,两个哥哥从盛京回来之后,一直被锁在家里,索尼下了严令,谁也不准出门,家里吃的用的,都有专门的人送进来,而送货的人却不能踏进府门一步。整个索家能随便出入的,只有索尼一个人而已。 她也不知道,京城郊区已经因为天花死得尸横遍野了。这次天花的大规模蔓延彻底刺痛了太后的神经。她让内阁给顺天府和奉天府下了严令,天花死者的尸体一定要由官府出面监督火化,凡有擅自弃尸或埋尸者格杀勿论。 另外,所有家庭产生的垃圾都要在自家范围内火化,决不允许往外扔。发现乱丢垃圾者视同弃尸。这么一来,城郊的人好办,城里的人,尤其是商铺客栈就苦逼了,这一天人来人往的得产生多少生活垃圾,自家又没有那么大的地方烧,怎么办呢? 世上是有不怕发死人财的人,由于死人不允许埋尸了,棺材铺改行卖起了骨灰盒,而原本因为天花大流行而客流锐减的一些公共场所,大面积关门歇业,有些人就动起了垃圾的脑筋。 城里不是没地方烧垃圾吗?把垃圾运到城外焚烧不就行了?这么一来,现代清洁工的雏形就此诞生。有商家看准了这特殊时期的生意,组织人员设备每天早上上门收垃圾,顺便收钱。然后统一运出城焚毁。 当然,像索家这样的显贵人家是不会允许自家的生活垃圾外流的后院分发炭炉,有什么东西要扔的随手就焚毁了,赫舍里看到梅朵在屋里烧东西起初还有不解,后来才明白这原来是新的国策。暗自庆幸这个时代还没有化学制品,烧了也不会污染空气。 足不出户的她当然不知道外面的惨状,这次的天花疫情来势凶猛,波及范围广阔。从皇室成员到平头百姓,疾病面前人人平等。宫里大批的侍女太监死亡已经把太后的神经都吊到了嗓子眼儿上。 就在这个时候,索尼又站出来了,他以内阁的名义申饬了太医院,下了死命令,限期做出能够对抗和预防天花的特效药。这对太医院来说压力山大。他们开始彻夜不眠地翻医书,查古籍。然而天花恶疾横行千百年,一直都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怎么可能因为索尼的几句话而轻易改变现状呢? 不过,索尼并不在意这一点,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单纯地给他们施加压力,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有动力才会有创新嘛。 另外,他还私底下约见了钦天监正使汤若望,他当然知道太后之前找德国老头企图说服顺治不要出家结果失败,惹得他和皇帝之间有了些摩擦。 索尼扶额,这只能说明太后找对了人却办错了事。明知道人家是神父,而顺治信仰的是佛教。这种劝说分明就是鸡同鸭讲。他当初给的暗示的确是让太后出面找这位神父,却不是让他劝主子不出家,而是让他劝主子立三阿哥为太子,遂了太后的心愿。 偏偏太后领会精神只领会了一半,哎,还是老头子亲自出马吧!当然,索尼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跟外国人说一定支持三阿哥,人家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愿意参与到这么危险的游戏当中去呢? 于是,当然还是用天花来作为切入点。出宫避痘的时候,福全和六阿哥七阿哥没有染病,公主中皇五女和皇六女一个病死,一个正在出痘,情况很不乐观。于是,索尼就请教汤若望关于天花传染的基本常识。 玄烨和常宁都是得了天花又痊愈的孩子,索尼在询问的过程中当然围绕着两人展开。直到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问清楚了,才绕到主题上:“汤大人,像三阿哥和五阿哥这样已经痊愈的例子,以后还会不会重复被传染?” 汤若望的回答斩钉截铁:“在我的祖国也有天花病症,据我所知,人一生,只会出一次天花,绝不能感染第二次。” 索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神一亮:“汤大人,你说这话,可得负责任啊!得过一次天花就一定不会得第二次?” 老头脸一板:“我是主的侍者,谎言和欺骗都是罪业!”索尼这才相信了他的话:“既然这样,你们钦天监给内阁上个折子吧,把这个情况写清楚,我会把这个折子呈报太医院以及内廷。汤大人,这说不定会成就一件大功啊!” “功劳就算你索大人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能帮到你们也是因为遵循天父仁爱世人的训示。”说完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闭目祷告。 索尼见目标任务达成,不再停留,直接回家。回到书房就给南边儿去了信,让他们不要急着回来,京城的天花疫情又有反复。也不要与江南的官场有太多的牵扯,最好是微服私访民间。多搜集一些汉人的风土民情,权当是游历了。 这方面就体现出索尼的高瞻远瞩了,满人要统治比自己人口多数万倍的汉人,只靠高温高压灭菌是行不通的。必须深入了解他们,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智慧,他们的风俗。当年的易服剃发令就是不了解汉民族文化而做出的最伤害民族感情的事情。 可现在木已成舟,为了对抗这道命令而奋起反抗的人们,死伤无数还在不断滋长。使得朝廷不能不想更多的办法来安抚他们,拆东墙补西墙结果漏洞越来越大。 第二十四章 内紧外松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三,好好的新年,正好撞上天花大流行,家家户户关门谢客,几乎所有的茶楼酒肆客栈都关门谢客,京城一片萧条。索家也是愁云惨雾,家人来报,说佟家刚死了小少爷,大姑娘哭得死去活来。 索尼已经让人送去了药材和慰问品。赫舍里却暗自好笑,佟家的富贵根本不在儿子身上,只要上次看到的小姑娘死不了。佟家的富贵就会一代代传下去。直到雍正乾隆年间呢!想到这两位,她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现在我是赫舍里,一定不会像我的前任那么悲催,难产而死, 既然我不死,那们康熙的下面三任皇后……就一定不能有了。看起来,我的后半辈子,就要在怎么坐稳皇后的位置上费脑子了。 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叹息了一把之后,赫舍里又想开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前世该经历的爱恨情仇,磨难困苦都已经经历过了。这辈子,520小说就是名门闺秀,未来更是坤宁宫的主人,上天安排自己到这里,分明就是来享福的。 管他什么内宫倾轧,管他什么政治风云,我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弥补我前世受到的心灵创伤。反正历史上的赫舍里,除了生了胤?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功德。清朝后,宫的女人除了慈禧,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对朝政感兴趣的。 所以,自己穿来,就是做一只大清版的米虫,而且还是吃皇粮的顶级米虫,她的丈夫是皇帝,虽然小了一点,可人家是传奇,是千古一帝啊,她只要在边上看着他别长歪了就好,其他的就随缘吧。 想起今天是年假的第三天,本来欢欢喜喜的,寺庙还会开放施舍粥饭什么的,虽然她出不去,可是哥哥们以前都会给她带些小吃小玩意儿回来。可是今年……赫舍里望着满目未曾化去的冰雪叹息:这个冬天会比往日都漫长。 植物们都还没长出新叶,气温还那么低,只怕到了国丧真正来临的时候,京城还处在这样的严冬时节。春天恐怕是要迟到好一阵子了。赫舍里抬头望天,叹息着。不远处,纶布和长泰两兄弟见妹妹又抬头望天扮深沉。相视一笑之后,悄悄来到她背后,抬手拍拍她的肩:“喂,想什么呢?” 赫舍里没有防备,听见身后哥哥们的声音,回头看时,却看到两个巨丑陋的鬼面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一屁股坐地上。那样子直接把兄弟俩逗乐了:“哈哈,妹啊,是我们啊!”惊魂未定的赫舍里听到这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哥哥?你,你们怎么能这样?”伸手就去扯他们的面具。 两兄弟嬉笑着把面具摘下来:“妹啊,别生气,我们就想试试这面具的效果怎么样。” “试效果?你们怎么不着丫鬟奴才去试,为什么到我这儿来?你们还有没几天就要走了,这会儿不去陪额娘说话,不去听玛法的教诲,反倒有闲心溜出去逛大街? 你们忘了玛法下的禁足令了?溜出去玩也就算了,还把外面的东西拿出来显摆,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出去过是怎么的?是觉得大过年的,玛法不会拿你们怎么样是怎么的?是见不得我清静片刻,非要看我发火是怎么的?” 被吓到的赫舍里暴走了,一连串的责骂不算,手指头都快戳到两人的脑门上了。而两兄弟呢?垂头丧气,弯腰驼背地接受训斥,一点儿违抗的意思都没有。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五岁,怎么能和前世做惯办公室吹风机的赫舍里比? 赫舍里要是疾言厉色起来,几百号人在面前她也照骂不误。可怜边上的仆从下人见二小姐化身母暴龙,把两位少爷训得头也不敢抬,他们更是六神无主,几乎都要跪下了。尤其是他们的跟班,更是吓得腿直打哆嗦,就怕二小姐去找老爷告状,他们小命不保。 好半天,赫舍里的脸才阴转多云:“好了,哥哥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一直呆在家里是够闷的,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也该注意一点自身安全。这次就算了,我不会和玛法说的。你们看你们把奴才们下成什么样了!” 每当看见妹妹气鼓鼓地扮茶壶状,小手指都快指到自己鼻尖上的状况,两兄弟都会怀疑,眼前这位,到底是妹妹还是老妈,额娘从来都没有教训过他们,连声音高一点的都没有。可是小妹却一生气就开骂,还骂得让人没法反驳。 现在小妹气消了,他们才想起到后院的目的,可是看小姑奶奶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那什么,妹啊,刚才是我们不对,我们走了,对不起哈。” 赫舍里哼了一声,心道:怨不得正史上没有他们二人的只字片语,这么脱线的性格,注定是成不了大事的,爷爷把他们和法宝小叔叔一起扔到军营里无非就是想他们远离朝堂,保全性命。 可是,自从爷爷说要给自己找嬷嬷之后,自己就一直心神不宁,没道理啊,就算找来的人真的跟容嬷嬷一样凶,她也不是像小燕子一样脑子被抢开过啊。没道理这么慌的。 可是,这种心慌的感觉好像一日比一日严重了,书房里待不了,花园里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整个人就是坐不住,总想要乱走动。她最了解自己的这种状况。 前世的时候,作为营销主管,每个月到月底报账的时候,她就会出现慌乱的状况,作为靠业绩吃饭的部门主管,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以前这种日子周而复始,每次紧张紧张骂骂属下吹吹风也就安然度过了。 自打穿来以后,有年头没有过这种紧张的状态了,可是就是去年底过八岁生日到现在,她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里。下人们噤若寒蝉,她烦躁不堪、刚才又把两个哥哥炮轰了一番。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神不宁? 赫舍里在花园里来回踱步,想不出为什么焦躁,偏偏就是越来越焦躁。不多时,夫人来请,说是一起吃午饭。 赫舍里按捺了一下情绪,来到主屋。夫人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拉她的手:“你,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哎,这大冷的天儿,你就少去园子里吧,你的那些宝贝花,自有园丁照顾着,何况现在天寒地冻的,能看出什么来?” 赫舍里心不在焉,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额娘说的是,我听额娘的。”夫人这才露出笑容。这个时候,长泰和纶布从外面进来,一看见赫舍里,马上紧张了:“妹,妹啊,你怎么在这里?”“是啊,你,你没有那什么吧?” 夫人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讷甘是你们的亲妹妹,额娘叫她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可以?你们两个,什么态度!” 纶布这个时候蹭过来,很谄媚地:“妹啊,你知道哥不是这个意思,哥的意思是……”赫舍里看他俩紧张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我也想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呢!人家前脚刚刚进来,话都没来及和额娘说,哥哥们就进来了。一进来就要赶人家走,我还真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兄弟俩这一下真的外焦里嫩了:“没来得及说好,没来得及说太好了,妹啊,我们只是表示惊讶……”说着,纶布双手搭在赫舍里肩上,把她推到桌边坐下:“妹啊,哥一年才回来一趟是吧,阿玛又常出公差,尤其这一次,居然连过年都不回来。这些日子,多亏你陪着额娘,在她跟前尽孝,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 赫舍里心里好笑,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哥哥在军中历练,将来得了军职,妹妹脸上也有光,额娘说是不是呀?” 夫人笑得很幸福:“就是这么说,哎,你们两个,瞧瞧讷甘,懂事又稳重,你们呢?一个十三,一个十五,过两年都该娶媳妇了,还这么毛毛糙糙的,被自家妹子笑话。” 长泰这个时候说话了:“笑话就笑话呗,自家妹子有什么打紧的。讷甘可是我们家的姑奶奶,谁敢惹了她呀。哎,只是不知道,三五年后,谁有这本事,娶到我们的掌上明珠呢?” 赫舍里一点儿也不着恼,语气凉凉的:“哥哥想得可真远,须知我嫁人的时候,哥哥们早已成家立室,没准儿小侄子小侄女都生了一堆了。”四年后,十二岁的她封后,那时,大哥肯定是已婚了。 纶布接过话茬:“以玛法对你的重视程度,没准这会儿就已经在给你物色对象了,要不然,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急着给你找嬷嬷教规矩啊,我听说,皇上定了选秀制度,年满十三岁才选秀呢。你今年几岁啊?” 此话出口,夫人和赫舍里同时一个惊跳,夫人脱口而出:“选秀?”赫舍里的脸色则一下子难看了:爷爷站对了线路不假,可是给自己训练规矩这件事……该不会是和太后有什么内幕交易吧 第二十五章 很重要 赫舍里在家享受家庭温暖,却不知道大哥二哥此次回来,这辈子就在也没回过盛京。就在她们吃午饭的时候,索尼被太后特旨诏进宫了。 当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汤若望。老汤最近很忙,索尼找过他之后,老人特别积极地投身到研发对抗天花的药物中去了。太医院也因为索尼的原因对汤若望大开方便之门。 他的折子也很顺利地送到了太后手中。给身处混沌黑暗中的太后带来了一线曙光。这一次把他们两个一起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进到乾清宫里面,亲自启奏这件事。 这是很冒风险的事情,搞不好两个老人会因此染上天花,也有可能皇帝到现在还瞑顽不灵,劝说会失败。可是,机会不多了,眼看着福临脸上的痘斑逐渐变黑,终不见脱落,人又一直处在低烧状态,太后的心渐渐地冷下去。 索尼已经跟她汇报了鳌拜在江南的所做所为,也知道索家两兄弟在江南遇到了麻烦。心里恨朝臣们都这个时候了还互相顷轧,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眼见儿子的病势日渐沉重,太后心里着急。在她心里,眼下依然在为儿子忙碌的,唯一能靠的住的,只有赫舍里索尼。 在询问了两位老人的意思之后,送两人从乾清宫的偏门进去。里面的人看到有人进来就像看到曙光一样,蜂拥而至。给两位大人磕头:“索大人,汤大人,求求你们给太后求个情,放奴婢,奴才出去吧!” 场面非常凄惨。汤若望和索尼只能互相搀扶着,一个一边念着《圣经》的句子,一个目不斜视,来到侧面的暖阁。 龙床的四周,落着明黄的软帘,床边的香炉里,灰白的香烟冉冉而升。驱散着污秽的味道。福临自从最初发烧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没从床上下来过了。 现在的他身体极度虚弱,饮食艰难,完全被药灌饱的身体早已只剩一个空壳了。骤然听到幔帐外面,两条苍老的声音给自己请安。福临激动得热泪盈眶。自从自己被确诊为天花之后,这里的宫女太监们避他就如避瘟神,不要说什么温柔体贴了,连恭敬有时候都做不到。 这个时候,福临更想念他的爱妃,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叫她的名字,仿佛她在眼前一样。 这会儿索尼和汤若望进来,顺治刚喝过药,状态稍微调过来一点,声音也稍微有了一点力度:“你们来了,是皇额娘叫你们进来的?”索尼跪在地上磕头:“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太后日眼惦念主子的健康,特地让老奴才和汤大人进来探望主子。主子今日可觉得好些?” “探望?行了,索尼……”幔帐里的声音透着萧索。“奴才在。” “今天你就算不来,朕稍候也会召见你,朕知道自己染了天花,已经药石无医,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立储的事。听说,太后曾私访到你家,那么你的意思,也是立玄烨做太子?” 索尼欲哭无泪,又不能怨太后来得太冒昧,姐过却什么事儿都没办成,害得自己在这里被小主子埋怨:“回主子话,太后的确到我老奴才家里探疾。” “朕只问你,你是不是也意属立玄烨为太子?”里面的人,心情明显很糟。 “奴才不敢妄议主子的家事,更不敢左右主子的判断,只是今日奴才与汤大人联袂而来,却是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向皇上禀报。经过汤大人和太医院的钻研,已经发现了天花传染的一些规律。” 里面的福临完全没有反应,规律有什么用?自己已经得了天花,知道规律能治好他吗?根本没可能。 索尼见小主子没反应,眼神示意汤若望接着往下说。汤若望打开事先写好的折子,用带着洋味儿的中国话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皇上,臣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彻夜研究,发现一个现象,得过天花痊愈的人,不会重复感染,而且自身染其他有发热现象的疾病的机率也明显低于未得过天花的人。” 福临这才溢出淡淡的笑声:“这就是你们的研究成果?你们还真是有备而来,汤先生不懂,可是你懂啊!如今,朕也懂了。罢了,你们出去吧!” 索尼身体一抖,哆嗦着磕头:“奴才告退!”拉着还在发愣的汤若望迅速逃离。主子很生气,后果不知道严不严重。 迎面太后正等在慈宁宫等消息,两人先在偏殿里沐浴更衣熏香之后才被放进去面见太后。而两人汇报的结果让太后皱紧了眉头:“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是……” 索尼这个时候也是爱莫能助,小主子对他已经心存芥蒂了,他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这事儿他还真是冤枉的,如果太后不来,他就不会说那些话。平白无故让汤若望犯了主子的忌讳。 如果不是太后来了,孙女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会被领进宫去当玩物。可是,眼前的人是太后,他敢抱怨么? 没法子,只当是进宫蹭了一套新衣服吧。索尼悲催的想着,但愿小主子好起来之后,忘了前尘往事,不要太计较。或者等他一好起来,自己马上递折子请辞。 这边索尼辞别太后回府,一路上都在想象自己回家养老后的光景。那边鳌拜已经知道索尼进宫的事情了。各种猜疑在心里发酵。好端端过着年,太后突然召见索尼,为什么呢?难道是皇上有下落了?还是说皇上真的找不到了,他们在秘密准备传位诏书立储了? 不行,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一定要弄清楚,到底索尼进宫去干什么了!从宫里回来的索尼面带忧色,一头钻进书房就没出来。 这个时候,赫舍里已经在书房里练字了。听下人说,爷爷午后出门现在已经回来了。心里疑惑:大过年的,衙门里又不上班,外头天花肆虐,没事老在外面晃悠什么?年初一到年初三,爷爷就没在家呆过一天,这把老骨头,也不怕累出病来。 眉头一皱,想到电视里索尼好像在斗败鳌拜之前就挂了,心里嘟囔一句:“老得牙齿都快掉光了,还不消停,也不怕折了阳寿。 随口吩咐了一句:“梅朵,去和厨子说一下,今天进的那两条鱼,给爷爷炖汤喝,汤里放几滴醋,冬天里的河鲜,可是稀罕货。” 梅朵丝毫没有质疑地出去传话了,她们的这位小姐,既挑吃又挑穿,就连睡觉的枕头,盖的被子她也挑,枕头太硬,重做。被子三天没晒,她就嫌弃。遇上连日阴雨或雪天,她非得换新的被子改,不然就睡不着。 对于小姐近乎“娇气”的挑剔,夫人当然是百依百顺,自己唯一的女儿,索家嫡出的闺女,就该讲究。 赫舍里今年八岁,一年四季的衣服若是全堆起来得有十大箱。不过她向来是穿一件扔一件,今天看这件很顺眼,明天就换了,然后旧的就扔了。梅朵和杏儿还庆幸小姐对自己丢弃的旧物从来都是想不起来的。不然她哪天想起某件以前穿过的衣服,要她们翻找,可就真的要了她们的命了。 她挑穿,挑完就忘,挑吃却是记性极好。六岁的时候,她觉得是时候表达不同意见了,于是从饭开始挑起,饭太硬了,不吃。饭太软了,不吃。菜咸了不吃,淡了不吃。总之不可胃口的统统不吃。 一开始夫人以为她是挑食,还说她几句。后来发现她只是嫌弃厨子手艺不好,心想这丫头的嘴究竟是怎么一不留神就养刁了呢? 殊不知,前世的卢莎是金领中的战斗机,各种形式的会餐吃过不计其数。无论是中式的西式的亚洲的欧洲的,全部吃了个遍。自家老妈又是私房菜的顶尖好手。回过头来再迟这普通灶头上端来的普通饭食,自然是食不知味了。 在连吃了好几天之后,她忍无可忍,开始给厨房传纸条,写菜谱各种食材中,她独爱吃鱼,不过她也知道,现在是清朝,而且还是清初,调味料严重缺乏,茄汁神马的首先不考虑。可怜她就是想喝个鱼汤都发现有掩盖不了的腥味。 顿时欲哭无泪,亲自杀到厨房去,把厨子拎出来狠狠地吹了一阵风。从杀鱼开始全程监督,在她的指手画脚之下,终于喝上了一碗比较正常的鲫鱼汤。而厨子们也终于知道鱼去腥味的全过程原来他们漏了很多道工序。 此后,只要赫舍里高兴了,就会去厨房遛弯,看看今天吃什么,顺便对厨子指手画脚一番。当然,她是不会亲手上阵的,不是不会做,只是觉得太掉价而已。 在没有海鲜,河鲜品种有限的前清,猪牛羊兔能肉类反而倒是供应充足,可是绿叶菜就少得可怜了。颠来倒去的青菜萝卜,到了冬天,青菜都没有了,除了大白菜还是大白菜,吃得她反胃。就像今天,盼了几天才盼来一条鱼,本想留给自己解馋的,但是听说爷爷回来了,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尊老爱幼。 只是爷爷啊,您自己也悠着点儿,您很重要啊! 第二十六章 第四个人 索尼这会儿心里正憋屈,儿子被算计,困在江南汉人堆里,那边又是反清的根据地,两人的人身安全很成问题。偏偏他们还是给太后办事的,太后一天不松口,皇上的病情就只能隐瞒不报。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鳌拜已经起疑心了,而且疑心的肯定不是他一家,朝堂上那些被小主子放了鸽子的官员,哪个心里没点儿想法? 这么大的一个黑锅,偏偏找上了他索家,这下好了,被小主子厌弃,门口的大苍蝇还在不停乱飞。太后是在慈宁宫坐享其成了,可是以后索家的日子要怎么过?他又没胆子去质问太后怎么做事这么不牢靠,什么事都把他这把老骨头推到最前面。他能说自己只会潜水不会冲浪么? 他望着窗上渐渐淡去的夕阳余晖,想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事。下人进来说晚膳准备好的时候,老爷子还在缅怀伤心。当最后一个砂锅摆上桌,盖子一掀开,一股鲜香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老爷子的神志一下子被拉回来了。 “主子,晚膳已经备齐了。”下人走进内书房。索尼起身出内书房,桌子上的四菜一汤符合他一贯吃饭的风格。可是,以往盛汤都是用盅的,今天上来一个大砂锅,到让老爷子有些意外。先前闻到味道的时候,他就知道是鱼汤。可是看到一锅炖成乳白色的汤,里面是两条完整里鲫鱼的时候,老爷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拿个汤盅来,给二小姐盛一点过去。” 下人退出去,拿了盅进来盛汤。边上的人却快手快脚地把鱼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给索尼盛出来:“主子,这是二小姐特别吩咐的,掺了党参熬的汤,她怕您吃出味道,还特意让厨子加了些醋。” “这丫头,最爱吃鱼,今天为我熬了这一锅,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索尼一边笑着一边动筷子:“还真是花了心思的,鱼肚子里有乾坤。也亏得厨子们都让她收服帖了,几番调教,都赶上汇仙居的大厨了。” 老爷子身边的奴才当然是懂老主子心意的,一边给老爷子布菜一边说:“二小姐孝顺,知道您这几日还在外面忙着,特意让厨房备下了这道汤品。主子可要多用一点。” 鱼汤很鲜美,鱼肉又炖得烂熟,关键这里面还有孙女的孝心。老爷子这顿饭吃得格外踏实。实际上,赫舍里平日里就借厨子的手,变着法儿地给索尼食补,只是这道鱼汤做得最明显罢了。 她不知道,这锅鱼汤胜过了千言万语,关键时刻给了索尼莫大的鼓舞,家人惦记自己,知道知道自己最近头被挤扁了,行路艰难。 可惜啊,这个孩子只是个八岁的姑娘。索尼第n次叹息。 鱼汤送回来的时候,赫舍里正在吃面,作为前世的南方人,她很不能理解北方人对面食的执着。便宜阿玛和额娘都是吃饭宁可没有饭,一定得有面的人。于是,她对面的兴趣就在不得已中慢慢养成了。 刚才因为看书看迷了,误了饭点,梅朵和杏儿没人敢催她吃饭,所以等她想起来饿的时候,直接跳过冷饭回锅而选择了羊肉面。正吃着,梅朵端托盘进来:“小姐,鱼汤来了。”赫舍里咽下面条:“鱼汤?” 梅朵打开盖子:“小姐,您惦记着老主子的身体,老主子当然也惦记着您的喜好。” 索尼刚感受到一点家庭温暖,第二天就出事情了。索尼和汤若望进乾清宫的事儿,没多久就让鳌拜知道了,汤若望是顺治以前最信任的洋人,又是钦天监正使,这个时候太后找他和索尼进乾清宫。难道是自己想错了,顺治真的在乾清宫闭关,太后让他们去说服他? 可是皇上既然在宫里,为什么连开太庙祭祖这种事都不参加了?难道他因为和太后的冲突被软禁了?鳌拜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不过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听说大年初一,索尼就去拜访汤若望了,两天后,两人奉命进宫,一定有阴谋。不过,不管怎么说,立储这件上,势单力孤的是皇上。太后说服了宗亲,拉拢了索尼,现在小主子不露面,太后这边稳操胜券。 看起来,他也要适当观察一下三阿哥,顺便向太后靠拢了,八岁的娃娃现在是没什么,几年后就不一样了。汉人说,三岁定终身,现在还是可以看出一点端倪的。 就在鳌拜刚准备过完年上班就向太后靠拢表示忠诚的时候,初四下午,太后一道懿旨宣他到慈宁宫。鳌拜心里一松,以为太后也叫他进乾清宫,看来昨天索尼的说服工作失败了。 就在他志得意满准备说辞的时候,才发现今天在慈宁宫偏殿里来的不止是他,索尼,遏必隆都来了。另外,遏必隆的侧面,还站着一个人,内大臣苏克萨哈。鳌拜有些愣神,他怎么在这里? 还来不及细想,外面传来太后驾到的声音。四人同时转身,拜迎太后。太后路过四人,目光在四人头上一一路过。最后坐到自己的位置里:“都起吧,来人,赐座。”内侍搬来凳子,四人谢座,从右往左分别是索尼,鳌拜,遏必隆,苏克萨哈。 四人坐稳之后,太后说话了:“今儿叫你们来,是给你们透个实底儿。年前皇上临朝说要立太子,直到现在都没消息,朝堂上难免会有非议。还好,内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安抚了大家。这件事做得很好,三位其功非小。” 被点名的三人连忙起身连称不敢,太后抬手:“坐,都坐吧。外头人质疑皇上为什么不上朝,你们三位心里,一定也有质疑,再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还能站出来力排众议,足见三位对大清的忠心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老太婆也没有必要再瞒你们什么,皇帝之所以在宣布立太子之后就一直没上朝,那是因为……”话音一顿,眼神再次扫过右侧的三人。最左边的苏克萨哈仿佛是路人甲,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过话。 “因为皇帝他病了!”太后的话如一声惊雷,直接打入鳌拜和遏必隆的心里。什么?主子病了?什么病?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 看到遏必隆抬头,眼珠子都要突出来的样子,太后一阵叹息。同样听到消息的鳌拜却是把头垂得更低,让太后看不到他的表情。 “皇帝病了,而且日渐沉重,来人,把皇帝这些天的脉案呈上来给大人们过目。”太后一声吩咐,内侍捧着盘子进来。鳌拜抖着手接过黄本本,打开一看,饶是心理素质再好,也被脉案上的天花两个字吓得跪到了地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鳌拜一跪,遏必隆慌了,直觉地也要往下跪,太后却先他一步:“哟,这是怎么了?来人,将鳌少傅扶起来。” 鳌拜脸色苍白,眼神闪烁。太后却叹了一口气:“也怨不得你要紧张,我老太婆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惊得摔了杯子。没错,咱们的皇上,这回是见喜了!” 不去看底下人的脸色,太后接着说:“太医们连番诊治,总不见效。没法子,我只能下令封宫。就在昨日,他的体温又上升了。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勉力做了一个决定。”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终于落到了苏克萨哈身上:“苏克萨哈,正白旗?壤?希??饺厦??焓涛滥诖蟪迹?犹?犹?#?肽诟笮?沓?瘛!?p>  苏克萨哈这才站起来跪倒:“奴才谢主隆恩!”太后俯视苏克萨哈:“你的任命是皇帝的金口玉言,当实心任事,与三位大人一起,助我大清,渡过难关!” “奴才定不辜负皇上以及太后的信任,鞠躬尽瘁,为国效命!”苏克萨哈一个头磕下去。太后命人把他扶起来仍然坐在位置上。然后才恢复了愁容:“皇帝的身体一日重似一日,却迟迟不肯择立储君。本来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有件事情搁在心里。 如今,他记得给内阁添人,说明他的心回到了国家大事上。若他真看不上玄烨,我也认了,有你们四位在,朝政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问题,就让他安心养病,立储的事情,等他好了再议吧!” 这一番话,索尼听了没想法,苏克萨哈听了也没想法。唯独鳌拜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就变天了?内阁进了新人,不管是不是皇上选的,太后嘴里说出来的就是班上钉钉的事情。这么一来,他在内阁的地位,就得再斟酌。 原想着索尼和汤若望进乾清宫是去说服皇上立储,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就变成了给皇上进言推举大臣了?苏克萨哈是什么人?是太后的死忠,铁粉啊!当年批判多尔衮最凶的,就是他。索尼上了太后的船,这么快就帮太后往内阁塞人了?他自己隐形,却把苏克萨哈推出来。 不能不说,索尼真是只老狐狸! 第二十七章 安排 苏克萨哈的确是顺治钦定的,索尼和汤若望离开乾清宫宣布说服失败向太后汇报,太后起初觉得很失望,儿子都缠绵病榻了,臭脾气一点都没有改善,还是油盐不进。 可是再一想,她又宽慰了。儿子连两位老臣的话都不听,将他们赶了出来,说明他射你好转了,精神头又上来了,这样才有力气思考问题不是? 因此,太后把斟酌很久的,写有大臣名字的条子递到了里面。上面罗列的姓名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内阁“第四个人”。其中就有苏克萨哈。 本来呢,索尼,鳌拜,遏必隆,都是太后选的,按道理苏克萨哈当时就该被选进去。可是太后当初也有自己的考量,苏克萨哈隶属正白旗、比两黄旗出身的前三位大臣低一个档次。 而且,苏克萨哈因为在多尔衮一案中大放异彩才进入公众视线。此前此后并无其他政绩。加上他是太后的坚定支持者,选他对太后来说是不避嫌,对大臣们来说却是嫌疑太大了。 索尼和汤若望说服工作失败,太后必须考虑儿子绕开自己单独宣布立储的可能性,如果那样的话,太后就会动用最后的杀手锏,给福全改玉碟出身,抹掉他身上属于董鄂氏的痕迹。 想通了这一点,太后才会说如果皇帝真的不喜欢玄烨,她也认了的话。于是,事情就顺利过渡到眼下内阁的矛盾中了。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情况,眼下皇帝会有很长时间不能理政。内阁依然是国家正常运转的支柱。 之前鳌拜种种让人不放心的表现,以及索尼的明示暗示太后都记在心里。眼下储位的事情搁浅。她当然希望内阁的矛盾能够顺利解决。 因此,名单在年初四早上的时候就递进去了。人都是事先权衡利弊很久以后才拟定的,太后的意思是从中选一或者选二,人数扩充了。互相的制约也就更均衡了,太后是这样盘算的。 但如果赫舍里在这里,一定嗤之以鼻,没有严格的条约法规约束,光靠人数多根本没有用,人心相背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人多而缺乏政策约束,其结果要么在自然的分化整合中出现霸主。要么在各自为政中出现党争。 这是在现代企业的股东大会中经常重复演绎的桥段,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遇到一个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的董事长,公司为个人意志而转移发展方向,这样有可能好,也有可能坏。 遇到董事长不给力被炒鱿鱼,董事们百家争鸣谁也不服谁,每次开会都跟斗鸡一样,公司就必定逐渐走向落寞。 眼下的朝局也是如此,太后毕竟隐居幕后多年,看事情目光有局限性,索尼本意是想加一到两个人,更方便他潜水观望。太后的意思却是要在内阁扶植一个真正的“自己人”。 就这样,带有苏克萨哈名字的名单被送进去了。太后祈祷愿望和现实一样美好。同一时间,乾清宫龙床上的顺治此时却是万念俱灰。 立福全为太子,是眼下他最想做的事情,他把它当成是最后的心愿一样珍而重之。可是,索尼和汤若望的话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这两个人的联手让他看清了外面的形势,连汤若望都被皇额娘拖来当说客了,索尼都倒戈了。 如果自己还要硬来,恐怕福全和董鄂氏一族,会遭殃。想想皇额娘之前应允了把爱妃的弟弟召回京里,这恐怕是她最后的底线了吧? 顺治心里知道,额娘还是怨恨自己独宠董鄂氏的,自己若是身体好,还能多护着董鄂氏一族多些时日,可是自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罢了罢了,自己都不想要了,不留恋的,何必再苦了孩子。 皇子等同亲王例,福全未来能若真能做个贤王,说明额娘没选错人,玄烨是个好皇帝。如果玄烨不是好皇帝,福全也能捞到个闲王。总之,安安稳稳过一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可惜顺治的最后这几年,他眼里除了爱情再无其他,看不到关外蒙古部落间的倾轧纷扰,边境线的那边,邻国正在不断扩张。看不到关内南边儿风声越来越紧,各种反清的,复明的,排内的排外的各种此起彼伏。 福全和常宁这两个,那都是要上战场滚了一身伤病才能退下来,最后都落了个病亡。顺治这满打满算的十七年,除了制定了一套又一套的祖宗家法,还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说事儿的功劳。倒是给少年康熙留下了一个内忧外患各种动荡和百废待兴差不多的局面。 当然,现在他躺在床上,唯一能有的动力就是叹气,一晚上过去,第二天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例行公事地喝完药,刚想要振作精神把想好的事情办了。小太监忽然递进来一个黄封:“启禀皇上,太后娘娘递了东西过来,说是请皇上亲自过目。” 顺治抿嘴,心里琢磨着什么东西,东西已经送到眼前了。是一封折子,擅抖着手翻开一看。顺治的眼睛眯起来了。 皇额娘这是要往内阁添人,自己很久不管事儿了,她若真是越过自己随便塞个什么人进去,自己也不知道。可现在居然把罗列好的名单都送到自己眼前了。看着名单上的人,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索家的人,是可以信任但不能倚重的,他们太圆滑,一点儿风险都不肯担着,应一些编修,翰林,大学士什么的还行。 纽钴禄家的,皇阿玛手里还能出几个武将,可是自己手里,文臣不像样,武将更是一个也没,也不靠谱。 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看下来,看到苏克萨哈的时候,想起了?壤?希?簿褪悄抢?稀u庥质且桓鐾?濉6?遥?飧鋈嗽诘苟喽?虻氖焙颍?购苈袅Γ??四诖蟪贾?螅?恢本鸵宰约汗18钡揭桓?畹谋硐衷诔?蒙翔谱牛?苁撬敌┖捅鹑艘饧?嘧蟮幕埃?路鸬蹦甑?蓝喽?颍?6?挥猛晁频摹?p>  他背后的?壤?霞易謇铮?接屑父龅糜玫娜耍?皇撬?羌液驼蚜晔啬沟母徊旒乙谎??衩坏镁昧耍?萌菀壮隽烁隹坝玫模?行┘痹晔詹蛔』鸷颉k湛巳??檬悄苡茫?慌率怯貌怀ぁ?p>  不能不说,顺治其实还是有脑子的,只是之前脑子不用在工作上罢了,名单看了一圈,就把名门望族,隐形巨族,可能在两三年内出仕朝廷的人都理了一遍。 索家有索尼,两个儿子毋庸置疑肯定是能用上的。瓜尔佳氏本来就牵扯广,又有鳌拜在,也不担心他们不想出人头地。纽钴禄氏家族人才储备差一点,不堪大用,好歹有个额亦都的光环在,想来还可以罩一阵子。只是这一阵子,恐怕熬不了很长时间。 叹了一口气,顺治最后圈了苏克萨哈的名字,还在其他几个名字上点了几下。做完这些,疲累已极的他才昏睡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想着一会儿是该留下写话了。 黄封回到太后手中,于是才有了初四的这次四人接头,苏克萨哈又怎么知道,皇帝之所以用他,只不过是看重他的家族里那些现在还没有展露头角的人,为了他们能有一座好的靠山。 太后看了名单,暗叹了一声:“真是要等到病重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等事儿到了眼皮子底下,才知道出事儿了。哎,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太后叹着气,看着名单发愣。儿子不但选了苏克萨哈,还在另外几个名字上点了痕迹,这事儿还得托给索尼,细细查访一番,这看人的功夫,还只有这只老狐狸眼光最凶。 原想着事情全部都弄好了,只等儿子身体养好,就可以继续临朝了,偏偏初四的夜里,顺治原想着写遗诏以备不测的,特地让太监到时间一定要叫醒他。结果太监叫了,却发现主子的体温又一次飙升到烫手的地步。 大半夜的,太后也得了消息匆匆披了衣服起身赶到乾清宫外等消息。太医进去半天之后出来,得出的结论却让太后差点厥过去:“皇上身上的痘疹又开始红色的脓水了,原先结疤的痘痕,也有泛红的迹象。恐怕是不好了。” 太后哪里能受得住这种消息,当场腿软,吓得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最后还是得到消息的皇后赶过来,半搀扶着把太后弄回慈宁宫。 一坐到榻上,太后就下了懿旨,封锁消息,全力救治。今天索尼他们才回家,如果转脸儿皇帝就不行了,什么话都没留下,按照祖宗规矩,要立长,还是福全,玄烨没戏。想到这里。太后不淡定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偏殿孙子的房间,去看玄烨睡得好不好。 看着小小的孩子睡着了还皱着小眉头很不安稳的样子,太后深深叹息,三儿,玛嬷到底该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深意 太后困坐愁城,顺治却在初五第二天的晌午悠悠转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传旨召见四辅臣,太后心跳加速,在慈宁宫里来回踱着步子。皇帝突然传见四辅臣,难道真的要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火速招来乾清宫当班的太医,仔仔细细地复盘了一下皇帝的病情,太后心如死灰,她的亲骨肉,让她又爱又恨的儿子保不住了。 挥退太医,淡淡地吩咐传内务府总管,可怜太后从没想过皇帝会那么快就出状况,她还等着正月十六给他选秀呢,户部的条程都已经发出去了,上三旗的都统们快的都已经将自己所辖的女孩名册交上来了,内务府正忙着整理。眼下太后又派了新的差事,而且还是个替皇上备寿材的“晦气”差事。总管心里七上八下的。 作为皇家内务的一把手,他当然也知道皇帝如今是病着的,毕竟每日的药材药材补品都是去广储司搬的,如果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他也不用在这个位置上混了。 另外一边,侍卫到索家传话的时候,索尼正在午睡,披了衣服匆匆起来,还以为太后又有什么事儿了,结果得知是皇上亲自召见,摸了摸鼻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小主子缓过来了,想着兴师问罪? 一顶轿子到金水桥下,发现边上停着另外三顶轿子。心中稍安。与鳌拜等人汇合之后,其他三人齐齐盯着索尼的脸看,想从他的表情里揣摩点事情出来。奈何索尼是半睡半醒中被拖出来的,自己也是云里雾里。 大家看他眯着老花眼似醒非醒,掩饰不住的失望,不过,太监在前面催了,大家不敢多耽搁,直奔乾清门而来。 床上的顺治强作精神,连续灌下了两碗参汤才把元气吊起来,垫高了枕头靠坐在床头,手边是两枚印章。真正的传国玉玺在元末的时候就失踪了,大清入关后,每一任皇帝都会刻代表本朝的宝印数枚,顺治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他手边的两枚印章,是他阿玛皇太极刻的,一枚是授命之宝,一枚是奉天之宝。这两枚玉玺是他特地让宫人到正殿御案上拿来的。 视线放到宫外,索尼等人到了门口,并没有让内侍马上通报,而是问了一些诸如皇上精神状态如何,午饭吃了没有,心情好不好之类的问题。 内侍只回话说皇上现在看起来还好,而且今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传召四大臣。索尼等人面面相觑。昨天才被认命的苏克萨哈更是一头雾水。除了索尼,他们三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主子,也没听过主子说话了,主子昨天才下了任命,今天又把他招进宫,难道是岗前训话么? 四个人各怀心思,里面已经传出话来:皇上正在等着他们。四人整顿衣袍,踏入乾清宫。和索尼上次走边门不同,这一回他们是从正门进去的。外头是太阳正暖的正午时间,殿里却是阴暗冰冷。昨天索尼来时,还能见到不少往来的宫女内侍,今天一个也没有了。 来不及疑心,一路跟着内侍来到西暖阁外面,帘子已经打起,四人发现,今天的暖阁里异常干净,干净得只剩下明黄的龙床,其他什么宫灯,花架,半桌,凳子,全都不见了。 内侍让四人在外面站着,自己走到龙床边上,隔着幔帐说:“启禀皇上,他们来了。” “让他们到近前来……”顺治的声音听着比昨日中气足了一些。 外面的四位当然也听到了,鳌拜的疑心就此打消,里面躺着的那个,真的是皇帝。四人遂口称遵旨,由索尼带头鱼贯而入,直接跪到了顺治床前。 此时,西暖阁里走得一人不剩,顺治靠坐在床头,声音平稳:“你们都来了,也都看见了,朕如今的这个样子。” 四人头贴着地,无人敢回话。“苏克萨哈,朕昨儿个送你进了内阁,今天,你想好怎么当这个差了吗?”没人说话,顺治开始点名。 苏克萨哈抬头:“回皇上的话,奴才蒙圣上恩典,才能入内阁理事,自当竭尽所能,为主子,为国家效犬马之劳。” 帐子里的顺治沉默:“为不为朕不打紧,朕这幅身子,早就已经交付了佛祖,不是自己的了。朕选你,是让你为了大清,也为了将来坐上龙椅的嗣皇帝。你们都是朕选的,朕信得过你们,今天找你们来,只是想跟你们说两个事儿。 第一,关于立储,朕已有定见,传位诏书也已经拟好了,朕走后,自有皇额娘主持宣读遗诏内容,扶立新君。 第二,朕已经让礼部和翰林院替朕草拟罪己诏,朕要像天下百姓忏悔十八年来,所犯下的罪过,祈求佛祖宽恕。罪己诏将于传位诏书一起对外公布,诏告天下,咸使知闻。 而你们四个,新皇年幼,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要靠你们辅佐,朕只希望,你们能将对朕的忠心转移到幼主身上,让他在亲政以前,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个精力学习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君王。朕这个皇帝做失败了,朕希望未来的新皇不要走朕的弯路,而这一切,都要仰仗各位臣工了。” 顺治说完,四位大臣齐齐伏拜:“皇上切不可妄自菲薄,皇上的功业天地可鉴!”这是苏克萨哈,老人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索尼脸贴着地,一言不发。心里也在暗暗叹息,小主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原本不太清醒的脑子,愈加的不清醒了。就算他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选好了儿子登基也就算了,还要弄一道罪己诏罪己?贤?狈2迹?獠皇堑茸湃眯禄时成喜恍19锩?矗?p>  人家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追思先皇的功绩,表示要秉承先帝遗志,继往开来什么的,他到好,一道罪己诏,堵了新皇的嘴。这父子间难道有仇么?他说自己已经立了皇位继承人,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福全登基,又怎么会在临了,给孩子添这样的堵? 索尼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主子又糊涂了,而且还是糊涂得无可救药了。 不过还好,他还记得把遗诏放在太后那里,还记得找我们四个来做见证,还是等会儿找太后商量,看是不是把罪己诏的事情先搁置了。 鳌拜没有他们那么多的心思,他觉得皇上这是在托孤,也没明说是谁继位,只说要他们扶持。这就说明皇上自己也知道选谁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不是新皇帝,而是他们这些辅臣,而辅臣中最重要的…… 鳌拜的眼睛扫视了一圈,落在苏克萨哈身上,原本是我,如今却是他了。他是皇上最后一个钦点的大臣,又是太后的亲信,是自己最大的对手啊! 隔着幔帐,顺治当然看不见鳌拜的目光正落在苏克萨哈身上。听了苏克萨哈的奏对,他并没有高兴,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苏克萨哈,真是不堪大用。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人,必是个祸头子。而祸头子,又怎么靠得住呢? 可惜,来不及了,没有时间慢慢寻找,只能凑合着用了,也不知道皇额娘选的这个人,满朝文武选定的这个人,能不能顺利成长起来,在朝政崩坏之前成长起来。如果能,就是大清之幸,如果不能,我也已经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了,幼主稚龄,本来无过。 手伸过来,抓起奉天之宝:“赫舍里索尼……”索尼听见主子喊自己,连忙应声:“奴才在。” “上前几步……” “奴才领旨” 老爷子膝行上前,堪堪到踏板前面停下,而鳌拜等三人还跪在原地。顺治的手从幔帐里面伸出来,手里抓着印章:“这枚奉天宝玺,是皇阿玛传下来的,代表我大清顺应天意,受天地庇佑。你是内阁首辅,现在朕将此玺暂交于你,他日新皇亲政之日,由你交还于他。” 索尼此时已经不作任何想法,主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奴才领旨。”说着手往上举,感受到手里一沉,双手捧住。 “好了,退过一边。瓜尔佳鳌拜……” 鳌拜猛地抬头:“皇……皇上?”他看到索尼拿了奉天之宝,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奉天承运,奉天之宝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威,皇帝此举,无异于授权于内阁,并确认内阁首辅的身份。 可是鳌拜更在意的是顺治的后半句话,等到小皇帝亲政后交还给他,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小皇帝能不能亲政,全由索尼说了算? 这是什么概念啊?这不是小皇帝授命于天,这是他索尼受命于天啊! 就在鳌拜满头冷汗的时候,顺治又叫了他的名字,他一个没注意,忘形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奴才在。” “上前几步……” “奴才领旨!” 鳌拜满面红光,知道皇上不会让索尼专美于前,这么大的责任,他一把老骨头,根本担不起。这不,皇上找他分担责任,也分担权利了。 第二十九章 罪己诏 鳌拜得到的,是授命之宝,而他得到的训示和索尼一样,等到新皇亲政之后,把两枚国玺交给新皇。得到两枚国玺的新皇,才能正式亲政。 这样,鳌拜心定了。虽然奉天之宝在象征意义上比授命之宝要重要一点点。但是实际价值现在却和授命之宝一样重要。两者缺一不可,也就是说,自己也有权决定小皇帝什么时候亲政。 这样就不怕索尼一意孤行了。看来,主子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信任苏克萨哈,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担心了。 交托了两枚国玺,顺治吩咐四人跪安。等到四人退出乾清门了,他才吩咐传礼部侍郎和武英殿大学士。开始琢磨遗诏和罪己诏的事情。 索尼他们出来,理所当然地进了慈宁宫,太后在听说儿子把根本不存在的遗诏交到了自己的手里,还要颁布罪己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但是当着四人的面,她生生地忍了下来,替儿子背了这个黑锅。 “是,昨日晚些时候,皇帝命人将遗诏送来了,我只让人收了起来。他如今病着,我只盼他能好起来。至于罪己诏什么的,之前他也不是没用过,想是病了一次,心思忽然通透了吧。 既然皇帝把两枚宝玺托给了你们,也就等于把大清国的未来交托给了你们。我也和他一样相信你们能够胜任。” 太后说完,就让他们跪安了。送走四人,转向内室,苦笑着摇头:“格格,没想到你说的话还真灵验了。他如今总算是开窍了,都知道拿我当枪使了,早有这份心,我至于费那么多心思么?” 苏麻喇姑见主子这样,低头伸出手臂让太后把手放到自己手臂上,慢慢地走着:“太后,您思虑过重了。天花本就难治,这病情有起伏也是正常的,皇上现在的精神头好了,心也收了,您就安心等待吧。” “格格,我知道,你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水样心肠,总那么静静的,稳稳的,再大的事儿也见不到你变脸。有你在我身边,我也心定了。说的是啊,眼下除了等,我还能做什么呢?”太后自嘲地笑笑:“要不,亲自到乾清宫门口侯着?侯着那所谓的遗诏?” 苏麻喇姑知道太后说的是气话,也不接茬,只把她扶到椅子里:“太后,刚才孔公主来请安,您不在。” “四贞来过?这孩子也个孝顺的,晚膳时让她过来吧。“太后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孔四贞为什么来,顺治十六年的时候,四贞的哥哥死了,她成为定南王唯一的后裔。请旨,在京中设立蕃府,遥控广西军务。人也办理了皇宫。 但身为太后的义女,隔三差五的问安是免不了的,加上自打顺治决心出家,被孔四贞听见以后,太后更是将她留宿慈宁宫,本来是希望她能劝动皇上,后来发现没有效果,也就当是多一个人陪着说说话。 晚膳的时候,玄烨,孔四贞和太后,三人一桌,一边听着内侍来来回回的禀报,说皇帝到现在还把礼部尚书和武英殿大学士留在乾清宫拟诏呢!太后只管往玄烨碗里夹菜,并示意孔四贞也多吃些。边上人自顾自汇报,桌上三人自顾自听。 小玄烨此时一点都不知道皇阿玛在乾清宫里,正在纠结怎么样传位给他,又能好好安排他的其他兄弟。他只顾着吃饭,皇玛嬷什么都能宽容他,唯独吃饭睡觉走路说话这几项,规矩极严,不要说桌上掉饭粒了,就是汤匙和碗,都不能碰撞发出声响,无论咀嚼还是吞咽,都要闭口。整个吃饭的过程近乎静默。 吃完饭,玄烨跪安,孔四贞被留下,太后宣召了今天给皇帝看病的太医问皇帝今天的情况。太医们说,今天皇帝的精神状态异常亢奋,和昨天判若两人,中午召见四大臣,然后有马不停蹄地召见礼部尚书和大学士,直到现在都未曾流露倦怠。 据里面的宫人说,皇上自打醒来之后,已经进了六碗参汤和四个参饼了。自打皇上生病以来,头回出现这种状况。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么说,他这是最后的……”太医伏地:“奴才等当尽心竭力,为皇上调理龙体,只是皇上长期用药,身子早已掏空了,本已是虚不受补之像,如今用老山参大补,实为压榨身体本源的行为,恐怕药性一过,皇上的身体会……” 太后自然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我知道了,你们尽力吧,多一天也是好的。”太后闭了眼,太医们面面相觑然后退下。 太医们走了,太后仿佛刚想起来边上还坐了一个孔四贞:“四贞,哎,我忘了你在这儿了,你好好的来请安,我却叫你听到了这些……” 孔四贞紧张得手都抖了:“原是四贞的不是,这些年忙于蕃府事务,很少在太后跟前尽孝。”太后伸手扶起她:“傻丫头,我老太婆哪儿会计较那些?皇帝比你虚长几岁。以前,你们也是很亲近和睦的,你也知道,若不是你与孙延龄自幼定亲,我是很想让你做我媳妇的。” “四贞得蒙太后垂青,做了格格,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在四贞的心里,皇上永远是皇上。”孔四贞离了座位跪了下去。这一次,太后没有扶她,只把她的双手拉到膝盖上,轻轻地拍着:“转眼你也大了,我知道,广西那边,无时不刻不盼着你这位王府三公子回去主理事务,是我贪心了,生生把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太后,四贞愿意的,哪怕一辈子留在太后身边。” “别傻了,儿大不由娘,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怎么会不懂女儿的心思,只是现在,你还不能回去,再等等,等到了时候,我一定给你安排得妥妥的,风风光光地送你回广西,也不枉我们这一场相处。”太后放开孔四贞的手,站起来:“天色不早,今儿就别回了,歇在这儿吧。”说着扶着苏麻喇姑的手出门。 大门徐徐关上,太后看着天上乌云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挡不住,该走的留不了,我早该明白的。”苏麻喇姑在边上低着头不说话。 “格格,差个人去那儿看看吧,这都快起更了,外臣留宿总是不妥。”苏木拉姑应了一声:“回太后的话,已经让人盯着了。” 太后点点头:“那我们去佛堂等着吧,等着看他能倒腾出什么玩意儿来。” 这一等,一直等到二更天,苏麻喇姑送进来一个黄匣子,太后接过来一看,上面没有封条,也没有锁,义甲一挑,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沓子黄绢。 太后冷哼了一声,将盒子放在一边:“非得要等到依法不肯收拾了,才肯听人话。撞了墙头破血流了,才知道额娘是为了他好。” 说着,伸手捡起地上的黄绢瞄了一眼,才对边上垂首的苏麻喇姑说:“你看看。最终还是选他,也不知道之前他在犟什么,选了他,好像有多不情愿,自己不说,还要我这个老太婆开口。好像三儿欠了他一样!” 至于罪己诏,太后看也不看就让苏麻喇姑收了:“他现在轻松了,三儿却苦了,这么小,身子骨还嫩着,他一个正当年的不管事儿,叫还不满八岁的孩子挑这副担子,就凭这一点,他就该骂,该狠狠地骂! 传旨,明儿就把这罪己诏发往内阁,说什么等他死了再发,现在就发!哦不,明儿就发!让他听见!道歉就要活着亲自道歉才有诚意,死了道歉还有有什么用!” 太后看着很生气,后果当然很严重,第二天内阁就把皇帝的罪己诏发下去了。虽说初五不是上班的时候,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值班制度。但是,这道诏书还是发出去了。邸报也因此多了一刊。 大清早的,索家的奴才就把邸报送到了索尼的书房里,老爷子刚起,正在书房外的空地上晨练。眼看着管家匆匆进来,停下手脚问了一句:“什么事?” “回主子话,是今天的邸报。” “邸报?大过年的,什么地方来的邸报?” “奴才也奇怪,可是这确确实实是盖了大印的,您瞧瞧。” 索尼狐疑着接过来,封面上的确是盖着印,打开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顾不得许多,直接回书房就把门关了。邸报上没别的,通篇转载了皇上的罪己诏。 二十四条罪状字字清晰,这不像是在罪己,而是在全盘否定自己,十七年所做的一切事情,全都被他否定得一干二净,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对的事。 这道诏书从头至尾言辞激烈,阅其文而见其人,这行文就像他的脾气,任性起来,不惜用最尖刻的话来骂自己。二十四岁的青年,骨子里却是个四岁孩子的脾气,一遇到什么不顺利了,或者被长辈们斥责了几句,就使性子叛逆了。 这孩子若不是生在皇家,或许能调过来,可谁让他是皇帝呢?谁敢在他发脾气的时候顶嘴啊! 第三十章 顺天应命 老天没有让索尼纠结太长时间,顺治十八年正月初六的晚上,顺治的病情突然恶化,急招在京的各位王公贝勒及各旗旗主。四位内阁成员都当其冲,身穿黄马褂的侍卫来时满头大汗,口称太后懿旨,宣四位大人即刻进宫。 可怜老索尼硬生生被奴才从被窝里拔出来,穿衣戴帽各种慌乱。由于来传信的人动静闹得太大,很快,索府上下都知道,大半夜的,太后把四位内阁大臣都召进宫去了。 索尼走后不多久,赫舍里被吵醒了,一听说这事儿,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对着梅朵:”你,你说什么?爷爷被太后召进宫去了?现在?” “回小姐的话,可不是现在么?外头到现在还乱着呢!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给惊动了呢!” 赫舍里一边掀被子一边说:“更衣,我要去见额娘。”梅朵一惊:“小姐,已经起更了。外头还下着雪呢!” “让你去你就去,什么话都要我说两遍?”赫舍里恼了。梅朵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拿衣服,再回来的时候,见主子已经坐到梳妆台前,用簪子简单地挽了一个髻,晃了晃脑袋:“快点替我穿上,把杏儿挖起来。“ 梅朵没敢再反驳,点头称是,迅速帮她穿好衣服,转身去叫杏儿,赫舍里则抄起架子上的斗篷踏出房门。对门外值夜的两名侍女说:“走,去额娘屋里。” 大夫人当然也被刚才的骚动惊醒了,问了下人之后,知道是宫里来人把阿玛给叫进宫里去了,她也没多想,翻了个身又睡了。 可才躺下去没多久,女儿就已经站到自家房门口了。夫人再度被挖起来,听说这事儿,连忙叫人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女儿:“怎么了?是不是被吵着了?多大了还闹觉!” 赫舍里黑线:“额娘,女儿是被吵醒的,这外头究竟怎么了?”夫人微眯着眼:“说是宫里来人,把你阿玛召进宫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哎。没事了,夜还长,赶紧回去睡觉,大半夜的,瞎折腾!” “可是,可是额娘,今天才初六,玛法不是放假么?而且现在是半夜里,能有什么心急火燎的事情,闹了这么大动静?”赫舍里心里急,嘴上还得不真不假的启发她的额娘。大夫人这才回过回味儿来:“是啊,今儿年初六,能有什么大事儿?”忽然脸皮子绷紧:“难道?难道是太后她老人家……” 赫舍里吐血:“额娘说什么呢?太后是后,宫的,和玛法有什么关系,怎么能半夜叫玛法进宫?”大夫人一愣:“也是啊,那能有什么事儿?难道是南边儿又打起来了?没听说啊?不对,即便打起来了,又不是打到家门口了,哪儿有半夜把人叫进宫的?” “所以,宫里一定出了一件了不得不得了的大事情,太后才会这么心急着把玛法叫进宫去。”赫舍里装作得了提示才得出结论。 谁知大夫人一闭眼:“行了行了,多大孩子,跟着大人疑神疑鬼的,天大的事儿,有你玛法在呢!你小孩子家家的跟着起什么哄,赶紧回屋歇着去!” 赫舍里大?澹?阋硕钅镎媸遣恢?卟唤粽虐。〈蟀胍沟模?殖瞿敲创蠖?舶阉髂峤薪??2挥盟担?“荻舯芈∷?且驳媒??u獬龅氖露邪司啪褪撬持喂伊恕;实奂荼溃?闼嫡馐露?蟛淮螅?p>  偏偏便宜额娘一点都没有警觉心,赫舍里叹了一口气,最终完败,心里摇头苦笑:我是白痴吗?我自己是穿越者,知道今晚顺治可能回归天,她们又不是,索尼被拉进宫的时候可能还稀里糊涂呢!我跟她们叫什么劲? 搞了半天,只有我一个人在那儿着急演猴戏,赫舍里无奈了一秒钟,随即鄙视自己:看到了吧,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你即便知道了阎王要他三更死,也只能把这句话烂在肚子里只当不知道! 还好,自己只有八岁,人家只当小孩子被吓着了,睡不着闹觉,要是这会儿,自己是十八岁,半夜三更闯进母亲的卧室,云山雾罩地揣测宫闱之事,那后果……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躁动的心,第二次了,第二次这么冒冒失失地闯祸,上回惹了大神,被禁足一个多月,转脸忘了个干净,我是八岁的赫舍里尼楚克,瞎琢磨什么呢! 看看床上翻身拿背对着自己的额娘,赫舍里伸出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默念了一句:今天,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走到床边去拉她的被子:“额娘……额娘……”大夫人转身,看到女儿皱着小脸纠结地看着自己。终于有些清醒了:“怎么了?怎么还不去睡?” “额娘,女儿睡不着,女儿想……想和您一起睡……”赫舍里这会儿把面子里子全都豁出去了,今晚一定要扯住额娘,闹到她受不了为止,忘了之前自己说的那些“不合时宜”的话。要不然,等索尼回来,或者等外面的人报信来说顺治驾崩了,自己就真的要被当成怪物了。 大夫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儿,本来很正常的一次撒娇,在她眼里反而不正常了,女儿出生到现在八年了,从来没有主动对她撒娇,更不要说睡不着来钻她被窝了。今天的女儿,很反常。 难道,刚才做恶梦了?被突然的噪杂惊到了?夫人起了疑心,坐起身子,把女儿拉到身前坐下:“告诉额娘,究竟怎么了?” 赫舍里被她看毛了,索性一闭眼靠上去:“额娘……额娘不疼我了,我一个人睡不着嘛,反正额娘也是一个人睡……” 就这么一扑一抱,夫人屈服了:“好好好,我的小祖宗,额娘应了你,额娘还不知道,你也有怕的一天!”说着伸手帮她解扣子:“就这一回啊!小时候不黏人,长大却活回去了! 赫舍里顺势钻进夫人的被窝,直接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脸蒙了:“额娘,女儿睡了!”惹得夫人一阵笑,伸手扯她的被子:“出来,仔细憋气!”赫舍里揪着被子:“不要不要,这样挺好的!” 夫人拗不过她,佯装生气,起手在隆起的被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你就淘吧!看你阿玛回来怎么收拾你!”赫舍里却在被子里面数着心跳:快了快了,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 紫禁城乾清宫,诸王贝勒贝子们跪在大殿上,旗主亲王们则跪在西暖阁门帘外面。索尼等四大臣四大臣跪在龙床边上,太后就站在窗边。 床上的福临已经弥留了,太医说得一点都没错,用人参吊起来的那一点儿元气,来得猛,散得也快,如今他已经的油尽灯枯。 太后背对着龙床,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在滴血,眼里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十八年前十八年前,丈夫亡故的时候,她连送葬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永福宫的一片素白里对着白烛傻看。当时没有眼泪,只有茫然。 如今,自己这辈子认定的唯一的指望,唯一的骨血,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她想哭,可是眼泪这东西,打从她进了这宫门之后,就再也没回到她的眼眶里。她记得,皇后姑姑说过一句话,做了大汗的女人,除了笑以外的表情,都要忘掉,因为大汗的眼里,从容不下软弱和眼泪。 她相信了,她忍耐了,忍住了寂寞,忍住了恐惧,忍住了悲伤。忘掉了她会哭。可是,当她看到姐姐用眼泪,用蹙眉,用哀伤一次次把大汗留在关雎宫的时候,她知道姑姑骗了她。 她也第一次明白,所谓表情,要有人看才有意义。在大汗的眼里,姐姐的表情才是有意义的。别人的表情,只不过是路过时转瞬即逝的风景,就像奔马踩过的荒草,没人注意到它也是会开花的。 有的时候,她也庆幸,自己嫁给大汗的时候,太小了,还不明白什么叫爱护和嫉妒。等到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忘了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落泪,她都没有了悲伤的感觉,只是感觉眼泪落下来了,仅此而已。 现在,大臣们在哭,王公贝勒在哭,孙子孙女在哭,**的女人们更在哭,而她只是站在那里对着夜空,没有表情。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凌晨,顺治皇帝驾崩,年仅二十四岁。由于是出天花病亡的,谁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太医宣布皇上驾崩了之后,立刻就有太监伺候他换上朝服带上朝冠。而索尼他们则全部到大殿上集合。 苏麻喇姑牵着小玄烨,宫人们捧着黄匣子进来,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太后取出遗诏,直接给了显亲王富绶,此人是皇太极长子,豪格的儿子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算起来是当今皇上的晚辈,但人已经近四十岁了。 接住遗诏,显亲王朗声开念:“先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冲主,佐理政务,而告中外,咸使闻知。” 第三十一章 家人 众人在听完遗诏之后,全部转向,对着站在太后边上的玄烨跪拜,行大礼。而懵懂中的玄烨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就被太后拉着小手做了一个请起的姿势。 索尼带头起身对着太后躬身:“奴才等蒙圣恩,执掌内阁,已经是巨大的恩典了。诸位王公及旗主都在这儿,我等四人怎敢擅专。” 安亲王岳乐这个时候站出来了:“赫舍里老大人不必自谦,先皇既然早有遗命,我等自当遵从,还请四位大人通力合作,辅佐幼主。” 岳乐一表态,在加上眼下顺治刚刚咽气,太后的脸黑得跟锅底灰一样,其他亲王贝勒们更不敢说话了,一起躬身:“奴才等附议。” 索尼心里却是一沉,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前脚送进来一个苏克沙哈,后脚小主子就归天了,这就改朝换代了。看看在场的这些人,谁不知道新皇帝年幼,不能主事,这天下此刻就像一座没人看管的金库,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看着。 他就派他们四个人,能看住吗?遗诏上只字未提两枚国玺的事儿,这要是让八旗旗主或者亲王们知道,他索尼和鳌拜手里有国玺,后果不堪设想!索尼一个忍不住,弯腰重重地咳了几声。 太后听见了,闭了闭眼:“行了,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我和皇帝先回慈宁宫了,你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我宣布,即日起,议政王大臣会议,由安亲王把持。各位赶紧找地方议事去吧。天亮之后,递个章程过来,我们这孤儿寡母啊,就全指着你们了!孙儿,咱们会慈宁宫。” 第二天,顺治皇帝驾崩的消息和玄烨登基的消息一起诏告天下。八岁皇帝的第一天,就在懵懂中开始了。 早上五点(五更)的时候就被挖起来换衣服,太后亲自给他穿上小朝服小朝裙,带上小朝冠,并且告诉他,从这一刻起,你就是皇上了,你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要昂首挺胸,因为天下人都看着你,指着你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呢! 朝堂上忙着改朝换代,索家却是一片鸡飞狗跳。顺治驾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赫舍里还在额娘的怀里睡大觉。她算是彻底想通了,自己一个人激动,那是怪胎,自己一个人不激动,那顶多就是小孩子年幼不知事,反而什么事儿也没有。 昨儿晚上钻进被窝的时候她告诫自己,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儿,一定不能全摆在脸上,即便是反应快,表情也要慢下来,像昨晚那样,一定会死得很惨。 于是,当管家连滚带爬报进来说皇上驾崩了的时候,她依旧把脸埋在被子里,手紧紧地揪着被子,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丝毫不理会额娘的慌乱:“赶紧地去通知二奶奶,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索尼连着三天没回府,府里上下人心惶惶。噶布喇和索额图都不在家,家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大夫人和西园的二奶奶忙着把家里看着喜庆的东西统统撤换,命令各房准备守孝的衣物,尤其是家里的孩子,杏儿和梅朵一早就把赫舍里的衣箱搬出来翻了个底朝天,许多赫舍里认为并不鲜亮的衣服也被扔出来:“小姐,大奶奶说了,皇上驾崩是最大的国丧,做臣子的搞不好要丁忧三年,这些个衣物都不能用,改明儿得让人重做。” 赫舍里随意地一摆手:“额娘怎么说便怎么办吧,对了,现在玛法不在家,是不是要差人捎信让阿玛和二叔赶紧回来啊?” “回小姐的话,二奶奶也这么说,可是大奶奶说要等老爷回来定夺。”赫舍里肩膀一垮:“嗯……” 自己真的不能再插嘴了,不然真的要惹祸啊!顺治十八年的江南,不太平啊!偏偏这个时候,索家的两个重要人物同时深陷江南,真叫人操心。 偏偏自己昨天才看穿,自己在这个家里根本说不上话,着急也只能放在心里。手里拿着笔,脑子里一片乱糟糟。 实际上,索尼在宫里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太后下令,皇帝在乾清宫停灵三天。仅供后妃皇子公主们在门外,瞻仰守孝。三天后迁往景山寿皇殿,四十九天后火化。所有在乾清宫服侍的宫女太监全部殉葬。 新皇的登基大典将在二十七天后的二月初五正式举行,也就是说,现在内阁的主要任务,一是办丧事,二还要指挥礼部和内务府准备登基大典。 更让大家觉得时间不够用的是,现在是放假时间,可是正月十六就是新年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外省市吊唁和汇报工作的折子就要上来了,到时他们四人不是要忙得恨不能变身八爪鱼? 其他三人还好,老索尼不行了,一天不睡觉,老骨头走路都哆嗦了。太后见了,把他叫进慈宁宫歇着:“我说索尼啊,你也累了,今晚就回家去歇着吧,今后玄烨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索尼佝偻着背:“老奴才实在惭愧,身子骨撑不住了,只是眼下事务庞杂,奴才……” “这倒无碍,先皇的丧仪由议政王大臣会议操持,新皇登基大典由礼部和内务府操持,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们三人也无妨,你且回去歇着。”一边比划着自己手指上的义甲,一边说。 于是,索尼请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修书催两个儿子回京。看到家里已经改换了装扮,门上的桃符都已经撕去,重新刷了黑漆,不由叹息。 回书房的路上,抬眼看见窗台上的水仙花原本金漆篮彩的盆儿,如今换成了青花瓷,下人们正忙忙碌碌地提着桶洒水融冰,大家都换了灰布的灰衣黑鞋,腰间缠了黑腰带。暗叹家里的两房儿媳妇果然是细心的人,自己不在,一切也安排得妥妥当当。 人往靠背里一倒,眉心紧锁,叹了一口气。小主子走了,换了一个更小的,太后已经知道自家有一枚国玺,如今的宽待不过是示好罢了,我索家恐怕再难安稳度日了。我这把老骨头哟……” 索尼摸摸自己的脑门,鸡皮鹤发,说的就是现在的自己。正叹气,外面传来敲门声:“主子,该用膳了。” 下人端着盘子进来,他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依旧躺在靠背里双目紧闭,鼻子里闻到一阵香气,耳边是盛汤水的声音。 半天后,奴才躬身:”主子,请用删吧,奴才告退。“索尼这才睁眼,往边上一看,简简单单一个碗,热腾腾地冒着烟气儿。闻着挺香。站起来一瞧,却傻眼了。一碗光洁溜溜的白面,连葱花都没有一根。 这是什么路数?“来人!”索尼不淡定了。下人进来:“奴才在。”“这碗面是什么意思?”索尼沉声问。“回主子话,是大奶奶说,眼下正值国丧,府里吃食要尽量朴素些。”索尼一愣,愣是想不出说什么。是啊,宫里国丧二十七天,这民间国丧最少也得二十七个月。 国丧期间是该朴素,可这是不是太朴素了?下人看老主子眉头打结,随即开口:“主子,您可不要小看这碗面,厨子们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嗯?”索尼用筷子夹起面条看了一眼,除了比一般吃的面条颜色深一点而已。 “主子,这面是厨子早上刚擀出来的,里面掺了红枣泥和玉米粉。面汤是淮山乌鸡炖的,二小姐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每天都让厨子炖,得知您回来,她还笑着对厨子说,有了前面几次的经验,这回应该能炖好了。” 索尼听在耳里,忍不住拿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放进嘴里,很奇怪地没有想象当中粗粮面略硬的口感,反而细滑绵软,入口略带鲜味,也没有寻常鸡汤的土腥味,索尼吃了一口,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此时,赫舍里正在书房里翻书,《本草纲目》她已经翻得烂熟,自从京城天花大流行之后,她就放弃了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一颗心全在《本草纲目》《黄帝内经》上。 一味药一味药地死记硬背,什么药什么疗效,什么副作用。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枯燥无比,前世不是学医的,对中医更是一窍不通。但她还是决定把《本草纲目》背下来,没有条件认识药材不要紧,只要能说的出药名,自有别人认识。 以前偷偷地用药膳给索尼加补,毕竟现代人也知道药补不如食补的道理,加上额娘和哥哥以及西园的二婶也是需要关照的。上回的鱼汤既然已经露了底,不如做得光明正大些。好让爷爷知道,这个家里,他是最重要的人,倒了谁也不能倒了他。为了他,小孙女背起了《本草纲目》。 反正读书对她来说就是打发时间,以后如果顺利入宫为后,自有一群太医伺候,也不需要她懂医理。她只需当《本草纲目》是前世的英语词汇手册那样,闲来背诵几条就行。 第三十二章 提醒 光明正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向是卢大小姐的作风,现在身体换成了孩子,可是灵魂芯子里的做派还是改不了。现在她是索家的千金贵女,无论父亲有多少姨娘,有多少姐妹,她都是地位最高的那一个。 占了身份,就要有与身份相匹配的能力,以前,她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教训人的话就是:你要对得起每个月领到的薪水。现在,她把这句话交还给了自己。做了人家的便宜女儿,承担了她的气运未来,就要为她负责。不然就对不起因为这幅身体而得到的这许多福利。 这就是卢莎的性格,如今也是赫舍里的性格,正因为生就了这样一副脾气,使她永远不停步地向上,求索更多。 晚膳过后,是温故的时间,北书房里亮着灯,古代人都习惯早睡早起。索尼早上三点就要醒来准备上朝。晚上六点就上床睡了。这也是府里大多数人的作息习惯。当然不包括赫舍里,晚饭过后,她会到书房看书,直到侍女报亥时。 正月寒冬,正是天黑得最早的时候,戌时三刻,北书房的灯火亮着,赫舍里在灯下默写药材名字和药性。梅朵和杏儿在外间的桌子上已经趴着睡着了。 赫舍里皱着眉头敲脑袋,果然药名什么的比单词难背,早上才背过的,晚上就忘记了。正纠结着,听见外面的门帘响动,还以为是侍女送宵夜进来,正准备放松一下,却听到两个侍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奴婢给主子请安,奴婢该死!” 赫舍里跑出去一看,索尼拄着拐站在那儿。连忙上前:“孙女儿给爷爷请安,这么晚了,爷爷怎么还不歇着?用脚踢踢傻了的侍女:“还不去厨房把热好的羊奶端过来!”梅朵一溜烟儿出去,杏儿连忙掌灯搬椅子。索尼坐下:“哎,这大晚上的,你这儿怎么还亮着灯?” “回爷爷的话,晚上安静,能看得进书。只是爷爷年纪大了,又是每天都要早朝的,怎么也熬夜了?”赫舍里讨好地说。 “你这丫头,听说你在读《本草纲目》?女孩家家的,读那些做什么?”索尼眯着眼道。赫舍里璀然一笑:“孙女儿闲来无事,拿来消遣罢了,多读书总没有坏处。”“是啊,至少爷爷我是有口福了。”索尼乐呵呵。 赫舍里笑得更欢:“只要爷爷不嫌我多事,我就开心了,夜深了,爷爷也该早点歇息,明儿还要早起不是?” “这几日是不用了,哎,你可知道,你爷爷如今换了新主子,这新主子啊,和你一边儿大,哦不,还比你小三个月。”索尼仿佛是累坏了,这话不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 “三天前,大半夜的,爷爷被召进宫,大家都没睡好觉,孙女儿也被吵醒了,隔天早上,管家报进来,才知道宫里先皇驾崩了,当今皇上是三阿哥。”赫舍里低头轻声说。 “是啊,是三阿哥……”索尼话没说完,梅朵端了盘子进来,两晚热腾腾的羊奶放在桌上。赫舍里端起一碗捧给索尼:“爷爷请。”索尼接过来:“这又是什么名堂?” “安神,助眠的。俗话说,有坐必有茶,大晚上的,喝茶长精神。喝这个却是可以让人晚上睡得更踏实些。”赫舍里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嗦了一口:“爷爷,说起如今的这位新皇上,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 “早些年,姑母来我们家做客,曾说起景仁宫娘娘是姑爹的亲姐姐什么的,当时就说到三阿哥比我小了三个月。”赫舍里回忆道。 佟家马上就要崛起了,太后虽然没多久就挂了,可是佟国维佟国纲兄弟却脱颖而出。如今爷爷作为辅政大臣,光有阿玛和二叔是不够的,把佟家人挖出来才是取信于新皇帝的好办法。毕竟现在对佟家人好,太后看在眼里,小皇帝更是看在眼里。 爷爷宝刀不老是一回事,可是爷爷年纪大了,和以前一样,潜水暗箱操作才是他最适合的生存方式。这样的话,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哪怕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只要让上位者看见了。这也就够了。佟家会感恩戴德,以后索家的日子也好有多一层的保障。 赫舍里存着这样的心思,但是话却只能按照明面儿上的说,只能用小孩子的陈述方式,提起这些人。 果然,听到景仁宫娘娘和姑爹。索尼又叹气了:“是啊,如今景仁宫娘娘是太后,而你姑爹也做了国舅了。” 国舅?他还是国丈呢!而且他这个国丈活着一直是荣耀非凡。孝懿仁皇后死了不要紧,寿琪皇贵太妃可活得长,康熙还给他立碑呢!爷爷呀,你得趁他还没有发迹的时候拉他一把,不然,仅靠裙带关系是不牢靠的。 “他成了国舅,那姑妈不就是国舅母了?爷爷也有面子,爷爷你说对不对?改明儿如果姑母再来做客,我可要问她多讨些好东西。上回她给我的玉佩还存在额娘那儿呢!” “你这妮子,就会讨赏!”索尼闻言终于笑开。是啊,佟家这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只是眼下,自己做了这辅政大臣,这钻山打洞的人中,少不了他们家。若是他们来了,可不能像往日那样?q?欣下衾显粕轿碚值卮蚍4思伊恕y〖页隽艘桓龌实弁馍??闪苏??司?幕是坠?萘恕?p>  “要不说咱们家里,爷爷最重要呢!爷爷有国舅爷女婿,还有亲王女婿,威风八面呀!以后姑姑们回家做客,定有许多好东西。”赫舍里装作十分憧憬的样子。 索尼直接一个栗子上去:“你这妮子,异想天开呢!人还没来,就想着讹人家东西,长大一定是个小财迷!”赫舍里摸着额头“委屈”道:“人家想想都不行吗?姑姑们脸上有光,爷爷脸上也有光,人家讨点儿赏有什么打紧,反正姑姑们都喜欢我。” “是了,是了,都喜欢你!都会心甘情愿地让你讹了去!没长大就是没长大。行了,该睡了,爷爷走了。杏儿,梅朵!收拾一下,送二小姐回房歇着,以后若二小姐亥时还不睡,就吹熄了吹熄了灯,让她黑灯瞎火的自己摸回去!”索尼起身,拄着拐,半真半假地说。 赫舍里当然知道他不是说真的,但还是黑线万丈,自己说的话,也不知道爷爷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作为赫赫有名的首辅大臣,爷爷的官场情商应该是可以信得过的。 当下撇了侍女走上几步,伸手扶着索尼的左臂:“爷爷,怎么能这样,孙女儿不就多费些蜡烛么?” “只是废蜡烛?你知不知道,这晚上用眼过度是最伤的,你以为读了几本书,就懂养生了?会吃是一方面,保养是另外一方面,你每天辰时起身,也只比爷爷早了一个使臣,却比我少睡了许多,别仗着人小就觉得熬着没什么,等你大了,后悔就晚了!”索尼一边教训孙女,一边走。 奴才们在前面引路,赫舍里在边上垂头静静地听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人家的话,还是要听的。 转眼二十几天过去,眼看着登基大典的日子就要到了,索尼这些天上班一直迟到早退,家人也都习惯了,只是噶布喇和索额图一直都没回来,索尼也纳闷,按说即便没有自己的信去,这么多天了,那边也该知道先皇驾崩的消息了。 得到消息,应该是马不停蹄就赶回来的,总不能是因为留恋江南美景,所以乐不思蜀了吧?索尼有些生气,准备等两个混蛋儿子回来好好教训一顿,赫舍里却很担心,清初的江南是很排外的,政府把百姓欺压得太惨了,南方汉人对满人没啥好感。 父亲和二叔莫不是被江南书生给欺负了,困住了?可惜古代的通信工具实在落后,不像现代,发个**上个qq神马的,天涯海角零距离。后来赫舍里才知道,这一回,她的直觉又灵验了,江南发生了一件不得了了不得的大事情。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在鳌拜的坚持下,新皇帝的汉人老师被剥夺了观礼权,小皇帝很不满意,这会儿正在慈宁宫跟太皇太后诉苦:“皇玛嬷,您说孙儿是皇帝,这天下都是孙儿的,那孙儿要让老师参加登基大典都不行?” 太皇太后一把把玄烨抱起来:“孙儿阿,这皇帝若这么好当,那人人都抢着当了,你还小,大事儿还得听辅臣们说了算。你只管读书明理好好看着他们学着他们。” “孙儿不要,孙儿就要他们参加登基大典,不然孙儿就不登基!”玄烨到底是孩子,一句话未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 这句话一出来,太皇太后手都抖了,玄烨直接从她膝上划了下来:“皇玛嬷,您要是不让师傅他们观礼,孙儿就……”话还没说完,忽然手臂上一阵剧痛,太后的手狠狠地掐在孙子的细胳膊上,疼得玄烨哭叫起来:“哎,疼,皇玛嬷您弄疼我了!” 第三十三章 太后出招 边上的苏麻喇姑吓坏了:“太皇太后!皇上还小!”“小?他阿玛登基的时候才六岁,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你看他刚才说的什么混帐话!” 玄烨被太皇太后忽然的严厉吓得魂不附体,一手护着胳膊,直接就跪了下去,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从小在慈宁宫长大,对祖母的教育方式了然于心。 规矩大如天,祖母说什么事情不能做,那就一定不能做,祖母说什么话不能说,出口便是祸。挨了掐的玄烨这才想起来,刚才他说了什么。又惊又怕,脸上挂着泪,看着祖母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穿上这身龙袍,忘了你是孩子,祖母也忘了你刚才说的话,起来,去把继位诏书背熟了。”小玄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楚楚可怜地望了祖母半天,见她的脸还是板着,丝毫不见松动,知道祖母这回真是气大了,没奈何,只得告罪退出去。 等孙子退出去之后,太皇太后这才叹气:“格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这个年纪,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随性而为,这些我都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下重手,好叫他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太皇太后自是为皇上考虑的,等皇上再大些,自能明白您的心意,倒是奴婢刚才僭越了。请太皇太后恕罪。”说着就要跪下,太皇太后直接把手递给她:“你这是做什么?我几时在意过你的规矩。你呀,哎,罢了,只这一次,他现在是皇上,龙体金贵。” 苏麻喇姑这才低头抿嘴,露出笑容。太皇太后见状,只能摇头苦笑,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的侍女其实是个棉花心肠,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格格,少顷让内务府总管来见。” 不多时,内务府总管到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后一脸的慈祥:“这些日子忙皇上的登基大典,你们也幸苦了,我呀,只想问问这进度。” 总管早有准备,把带来的小册子呈给太后:“各中细节,具已成册,还请太皇太后御览。”谁知太皇太后一摆手:“看就不必了,这几日眼睛受累许多,太医们正针灸着,说是不能累着,你就给我说说,都有些什么人来观礼,这主持的人都有谁,我心里有个数就成!” 没奈何,总管只能给太皇太后读书,太后似听非听地喝着养身汤:“嗯,名单立得不错,我听着耳熟,都是一家人!”太后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内务府总管躬身:“启禀太皇太后,皇上登基乃是普天同庆之大吉祥的盛事,能来观礼的,当然都是皇亲贵胄,和您沾着亲,您自然觉得熟识了。” “你这人,倒是会说话!”太后乐了:“这么会说话的人,该赏!赏你,嗯,赏你一串朝珠吧!”“谢太皇太后恩典!”总管那叫一个激动,跪下来就给太皇太后磕头:“奴才谢老祖宗赏赐!”把太皇太后乐的:“老祖宗?我可担不起!起来吧。” 总管爬起来,搭了一点儿凳子边儿:“既然老祖宗对这单子满意,那奴才们这些日子的幸苦也就值了!”“嗯,满意,我很满意!”太后直点头:“不过……” 一边点头一边不过,把总管的心又吊起来了。“不过,这里头有一个名字,我不甚熟悉。这次的大典总司仪叫什么来着?” “回太皇太后的话,他叫渥赫,瓜尔佳氏。” “哦,瓜尔佳氏啊……”“太皇太后皱眉:“我孙儿登基,应该让长辈来主持大典,这才显得是个家礼,怎么能让一个外姓臣子沾了我爱新觉罗家的便宜?想来是你们工作不谨慎,并不是这个渥赫不知礼。”太后哼了一声,作蛮横状。 “老祖宗,奴才万死不敢沾了万岁爷的便宜啊,奴才冤枉,登基大典由礼部尚书作为总司仪,这是内阁的意思,说是彰显国威。奴才只是……” “什么国威?我孙儿是皇帝,他礼部尚书再怎么占道也只是个臣子,不成,这事儿不成!我不同意!格格!把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给我叫来!我老太婆要跟他们评评理!”一向识大体的太皇太后忽然的蛮横无理吓得内务府总管跪在地上吓得尿裤子。 这太皇太后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刚刚还好好的,夸他办的差事好,还赏赐了他,转脸就因为不认识礼部尚书这脸就变了。真是喜怒无常啊!” 鳌拜等三人听说太皇太后因为登基大典筹备的事正大发雷霆,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哪里惹到了目下整个紫禁城最尊贵的女人。 回头一看,鳌拜心里骂了一句:该死的索尼老头今天又迟到!三人扔了事情匆匆到慈宁宫见驾,果然看见太皇太后板着一张脸坐在那儿呼着烟杆儿,而内务府纵观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三人上前请安,太后的脸色都没好转:“你们来了?”鳌拜接茬:“闻得太皇太后宣召,奴才等岂敢怠慢却不知太皇太后宣召奴才等,有何吩咐?” “哎,按理说,这登基大典是国家大事,我老太婆不该插嘴……”太皇太后的脸又垮下去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鳌拜一拱手:“奴才不敢,太皇太后乃当今皇上的祖母,德高望重,一言九鼎。有什么事,太皇太后吩咐便是。” “那我就说了,这登基大典总司仪的人选,我不满意。礼部尚书官卑职小,不能担当此重任。”太皇太后拿起手里的烟斗敲敲桌面。 “启禀太皇太后,登基大典乃国家大事,礼部素来掌管各项嘉理,吉礼,军礼及学务,由礼部尚书任总司仪再恰当不过。”鳌拜躬身。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问你,玄烨是皇上,这登基大典上,还有谁比他大?”太皇太后眯眼。鳌拜没想到对面会来这么一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这……”“这”了半天没“这”出来。眼瞅着太皇太后的烟杆儿又要落下来,苏克萨哈上前一步:“启禀太皇太后,这大殿之上,自然是以皇上为尊。” “这便是了,玄烨年幼,登基大典上,司仪免不了要宣读一些礼节,吩咐皇上照做,这在场面上自然是说的通的,可是实际上,礼部小小臣子,岂能命令君主?”太后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地上的内务府总管:“名单是你们定的,其他我都没有意见,只是这掌礼的司仪,你们要再斟酌!” 鳌拜低着头:“不知太皇太后心里,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太后眯着眼:“我一个老婆子,哪儿认得什么人?这人,还得你们挑,我只要保存我天家的颜面就是了。”太皇太后一边呼着眼,一边享受地眯着眼。 “依照太后的意思,这掌礼的司仪,莫非要请宗室王爷来主持?”鳌拜问道。“不成,如今的王爷,都是玄烨的同辈,就算庄亲王博果铎是玄烨的叔辈,那也还小,不成不成。”太皇太后摇头。三人再次面面相觑。 好半天之后,遏必隆一拍脑袋:“有了,请帝师来做司仪,再好不过。”太皇太后依然眯着眼不表态。鳌拜拍板:“既如此,就在皇上的谙达中挑选一位,选好后由奴才引荐。” 太后又发话了:“哎,登基大典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当让文武大臣们都来恭贺,人多热闹,我看这么着,这总司仪呢,就由你们选,让玄烨的其他师傅做掌礼,辅佐总司仪,这一来嘛,咱们毕竟统治了汉人的江山,皇帝登基,汉人连恭贺的资格都没有,人家背地里会说我们不够大气。 再者,先皇在时,为皇上聘了满汉帝师,言明没有地位差异一律平等对待。我知道,你们一心是为了维护满人正统,但也要考虑到先帝的面子,和皇上的情绪才是。三位大人,好了,我也乏了,你们下去办事吧。” 太皇太后三言两语一通脾气,把玄烨的愿望实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孩子高兴得满脸堆笑,太皇太后看他这样,忍不住摇头,他实在是太小了,什么事都不懂,只知道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却不明白,坐在龙椅上,最要不得的,就是真情流露。 每次看到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太后的心就在滴血。想起那个不负责任抛母弃子的混帐东西,再看看眼前的小不点。真是心痛啊!可是,心痛又有什么用呢?是已成事,木已成舟。只能擦干血泪,盯着困难上了。 那边厢搞定了司仪,各项程序进入倒计时,小皇帝满意了。太皇太后这一边自己又纠结上了,皇帝的登基大典,意味着后,宫的册封也要同时进行。皇帝只有八岁,自然不存在内命妇,来观礼的,都是外命妇,请些什么人,倒是需要费一番心思。 第三十四章 两张请柬 很快,来自乾清宫和慈宁宫的请柬同时发到各位在京的王公大臣们手中。皇帝请大臣,佟家的两位国舅爷自然是少不了的,四大臣的家眷也是少不了的。可是当索尼第二天迟到却拿到两张请柬时,鳌拜脸绿了。 他是知道索尼的两个儿子至今未归的,既然至今未归,他家又怎么会有第二个人接受邀请呢?索尼收到两张请柬也很无奈,太皇太后邀请的,是他以及他家二姑娘。 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和三阿哥都已经完成升职,按道理来说,是不需要再勾搭他孙女了,可是好死不死的,奉天国玺在自己手中,太皇太后一定觉得他索尼更容易被收买,所以准备个个击破了。 太皇太后啊,您未免太心急了些,这小皇帝才刚登基,你就迫不及待地拉帮结派了,一旦这鳌拜看死了我是您船上的人,这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啊! 可是再一想,他早就被认定是太皇太后这边的人了,现在还想着撇清关系,已经太晚了。可是,他家二姑娘……索尼想想自己每天吃的晚餐,宵夜,老泪纵横。 不过,让索尼诧异的是,不光是自己激动,有一个人比自己还要激动,这个人是遏必隆。他居然也收到了两张请柬,和索尼不同的是,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跑到索尼面前:“索大人,您也收到了两张请柬?” “是啊,遏大人也是?”索尼眯眼笑。“可不是么?太皇太后仁慈让我带着我那小女儿进宫朝贺!索大人莫非也是一样?”遏必隆明显是藏不住心事的。 “太皇太后这次广招外命妇进宫,想让大家都沾沾这旷世圣典的喜气,我的孙女,也收到了邀请的。”索尼的脑细胞迅速运转,目光望向苏克萨哈。 鳌拜家有没有女儿,没人知道,但就冲他刚才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收到了一张请柬,能进慈宁宫朝贺的,都是王公贝勒的福晋,外臣的女眷是不能进去的。所以遏必隆才会觉得太后特地把他家小女儿召进宫,这是在给小皇帝变相相亲啊,这要是被太皇太后看上了,520小说就是妃啊。 小皇帝现在还没有大婚,按照太皇太后的一贯作风,皇后是博尔济吉特氏无异议,自己的女儿捡个妃位还是绰绰有余的。 纽钴禄氏原先再怎么牛,也只是哥哥尚了和硕公主,做了额驸。后来还离异了,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就挂了。如今的皇上是个八岁正太,等他大婚,最快也要三四年的功夫,这可是原始股,谁买到谁赚翻啊! 不理会兴奋中的遏必隆,索尼愁眉苦脸地回家了,别人不知道国玺的事情,当时在场的另外三个人是知道的,遏必隆的女儿为什么被招进慈宁宫他不管,他的孙女也在名单上,这才叫戳心筋。 回到家,一头钻进书房,拿出藏玉玺的盒子,把请柬盖在上面,看着两样东西,索尼的头疼了。怎么跟孙女说这个事呢?登基大典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自家孙女向来有主见,这件事情,该怎么沟通。 说起来,这多少和她当年冲动接驾有些关系,被关了一阵子之后,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呢?孙女素来大气沉稳是没错,可进宫这件事在他看来不是平步青云,而是落入火坑啊! 索尼越想越叹气,太皇太后已经得偿所愿了,只要他一声令下,他可以提前交出国玺,可是交出了国玺,也不能保证小主子就能亲政,还有鳌拜杵着呢!所以,这东西拿在手里,是个累赘! 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收起国玺,把请柬放在桌上:“来人,请二小姐。”赫舍里正在主屋看嬷嬷绣花,因为国丧的关系,府里上上下下的衣服都要重做,赫舍里看嬷嬷把整匹的布料从外面往里搬。 终于知道他们所谓的素色衣衫,不仅仅是颜色不鲜艳。还是没有提花,单色的布料。这冬天还好,可眼看就要开春了,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怎么能穿得灰沉沉的? 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衣服整体是素色的,但是衣摆,袖口,领口,裙摆这些别人不太注意的小地方,加上宽面的滚边,细小的碎花就绣在滚边上,不亮眼,却也让整件衣服看起来不至于单调。 主屋的嬷嬷们拿着针线篮子做着这些活计,赫舍里在边上看着,生平第一次看到人家做女红,让她觉得非常新鲜,作为现代白领中的精英,她早就连扣子都不会缝了。穿来这些年,穿的衣服的扣子是盘扣,裤子是系裤带的,没有拉链,没有口袋。 梅朵和杏儿都会绣花,有时也会乘着闲暇拿出绣品戳几针,鞋面,手绢,荷包什么的。她用的,就是她们绣的帕子。 精巧的花朵树叶引起了她的兴趣,这次正好家里大搞裁剪,因此逮着空就来观摩。在嬷嬷的指点下,她也像模像样地戳几针,但很快就因为戳到手指而放弃,果然不是什么活儿都像认字一样一看就会的,没有手工天赋的她只好在一边羡慕地看着别人飞针走线。 正看得入迷,外面报进来说爷爷请他到书房去。和额娘说了一声,跟着下人到南书房,又看见索尼的表情纠结:“爷爷,您找我?” “是啊,坐,坐下说话。”索尼一看见孙女,马上从表情库里调出慈祥的面容:“爷爷有事情和你说。” 赫舍里在索尼对面坐下,看见桌上有一个黄信封,一看颜色,吓了一跳,明黄,这不是皇帝专用色么? 索尼见孙女注意到了信封,苦笑了一下:“这是内廷的请帖。太皇太后宣召,你和爷爷一起去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 “我?我怎么去?规矩都没学,爷爷去给皇上贺喜,我必定要去慈宁宫独自面对太皇太后,这……我可不可以也称病?”赫舍里本能地拒绝。 “不行,太皇太后亲自邀请,这是给我索家天大的面子,你一定要去。”索尼直接戳碎了她的奢望。 “那好吧,一切但凭爷爷做主,孙女进宫,穿什么衣服,什么鞋子,怎么回话,爷爷赶紧教我。”既然不能推脱,那就赶紧利索,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去过故宫,但对于赫舍里来说,这事情就跟和一位素未谋面的合作伙伴举行双边会晤着呢简单。 只不过对方是太皇太后,到了地方,顶多就是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问什么就说什么,不乱说乱动就是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赫舍里的脸色平静,丝毫没有高兴紧张或其他情绪,索尼也愣了,他现在该操心的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怎么去,去了说什么的问题,看起来,孙女比他淡定。 索尼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好像孙女在有大事情发生的时候一直都比自己淡定:“规矩什么什么的,不用学,你才八岁,跪拜礼就够了。至于衣服鞋子,确实是个麻烦。“ 事实证明,想得最周到的是太皇太后,第二天,内廷来人,说是太皇太后懿旨,赏索家二小姐一套衣服,特供进宫朝贺时候穿。 好下人搬进来的时候,赫舍里傻了,这哪儿是一套衣服,这是一箱子衣服。因为搬进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半米见方的褐色箱子,还带着银白色的锁头。 箱子搬到赫舍里的房间,连南园的二夫人都来凑热闹:“太皇太后赏的衣裳,可得好好看看。” 赫舍里无奈地看她们打开箱子,然后惊叹:“不愧是宫缎,看着就是和咱们穿的不一样,看这颜色,虽说也是素色,怎么看着像是闪着光亮一样!”这是二夫人:“嫂嫂,讷甘这回可是替我们索家大大的露脸了。” 赫舍里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对着手指一阵无语:不就是太皇太后发的制服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估计是进宫的女眷一人一件,只不过发到她手里的,是小号罢了。 转头看见自家额娘从箱子里捧出一个小盒子,同样是带着白银锁头,打开一看,是一盒首饰,赫舍里当然没有在意,大夫人却欣喜非常:“不愧是太后赏的,这宫花居然是新鲜采摘的野蔷薇烘的,你看这粉得多招人。” 说着把花递给二夫人,二夫人立刻放下衣服研究起首饰来:“是啊,是啊,先头二姑来吃茶,我二人得的那些个宫花,都是绢质绒制的。还说是内务府特供的。可见得真花是多么稀罕了。” 女人都是爱美的,这边二婶和额娘把首饰一样样拿起来看,一样样地评述,听得赫舍里只想打瞌睡,心说这都是太皇太后没事讲究,不就是进宫磕个头,说些吉祥话儿么,用得着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包装么? 正想着,却没注意到,屋里两个中年妇女的眼神齐齐落在自己身上:“闺女啊,这大典后天就要举行了,咱们要不试穿一下?可巧你二婶也在这儿,她屋里的丫鬟是最会梳头的。” 第三十五章 试妆 赫舍里无奈起身,她知道,兴奋中的额娘想到什么是什么,不能在这个时候坏了她的兴致,扯出笑脸看着那件明显撞色的袍子,以及一盒子的“落英缤纷”。尽量不去想这么多的花插在头上会是怎样的惊悚模样。 二婶一向是爽利的,听嫂子这么一说,回头就对门外喊了一声:“红儿进来,给二小姐梳头,青儿去把我的妆奁拿来。”赫舍里黑线,二婶图方便,用的丫鬟都是颜色,红儿,紫儿,青儿,绿儿的。其中红儿和青儿是娘家嫁过来的,是她的贴身心腹,时刻不离左右。 杏儿和梅朵早就跑出去给主子打水拿毛巾准备,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边一个把赫舍里推进内室,大白天的,拢了碳盆,给她换衣服。 低头看看自己搓衣板一样前后一致的身体,赫舍里苦笑,就算是四年后,这身体也长不到前凸后翘去。由着两个女人把自己剥光,换上月白宫缎的里衣,很好很宽大,袖子有点类似现代的八分袖,只盖住手肘下方一点,前后晃了晃手臂,带着风。 大夫人却板起脸:“别动,穿个衣服都不消停,进了宫可不能这样。” “是啊,讷甘,宫里规矩大,走路背要凛直,头要低低的,无论前面是不是有人,都不能抬头看,尤其是面对贵主儿,更是不能随便抬头,记住了吗?”二夫人循循善诱。 赫舍里点头:“记住了。”这时大夫人又在宽大的里衣外头,又罩上一件中衣。中衣服是米黄色的,袖子比里衣服更宽大也更长,下拜直接盖到了小腿处,穿上这两件,赫舍里已经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瘦小了,除了肩膀和领子刚刚好以外,感觉就像是挂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还不算完,还要穿外袍,因为是去参加庆典,袍子是鲜亮的水红色,同样宽大直筒无腰身的款式,四面开叉,直接拖到了地上,比中衣厚了三倍不止。 更神奇的是,外袍有两层袖子,外面一层有和下摆一样的暗金色的滚边和四指宽的提花缎子,一朵朵精致的粉色和淡紫色的蔷薇花透着春天的娇嫩。 里面的袖子却是窄口,夫人把里衣和中衣的袖子绕着手臂卷紧了,才刚好套进去。由于事先没有量身,导致袖子还是长了。赫舍里的手完全藏在袖子里面,就算按规矩,箭袖的袖口要向外翻一层,可翻起来之后,还是看不到手。 二夫人笑了:“太皇太后深谋远虑,这套衣裳,咱们姑娘三四年之后穿着恐怕还是那么合身。”赫舍里黑线,衣服大了就大了,三四年后才能合身,这不是笑话么! 现在是国丧期间,看多了灰暗之后,突然来了一件那么喜庆的,赫舍里有些不太适应:“额娘,这衣服,会不会太……太红了?” “登基大典是天大的喜事,先皇的后妃们都要穿朝服去观礼,自然都是喜庆的。这可是从龙入关后的第一次新皇登基,特别讲究一些的。来,转个身,让额娘瞧瞧。” 大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女儿转了三百六十度:“嗯,不错不错,我这算是借着太皇太后的恩典,把你打扮起来了,原想着,要看到你这样的大打扮,要等到你选秀的时候。” 二夫人手里还有一件马甲和一个翻毛的围脖,夫人接过马甲:“眼瞅着天也暖了,等日子到了看吧,若是实在戴不上,就换我新做的那条。” 请前期的旗袍都是没有领子的,必要的时候要配一个假领子遮住脖子,男女都一样,只是宫妃们用的领子需把一头露在衣服外面,绣上代表等级的花纹。而一般人则要把两头都折叠好,藏在衣服里。 看着太皇太后赏的皮毛领子,赫舍里本能地摇头,开玩笑,这衣服里里外外算上马甲得有四层,屋里还生着炭火,这毛的皮的带脖子上,非捂出痱子来不可。 废了半天劲,衣服算是穿好了,可是看看拖到地上的下摆,二婶转手拿着鞋子皱眉了:“讷甘还没长个,这袍子会不会太长了?就算换上旗鞋,我看着走路也费劲。” “太皇太后赏的,费劲也得穿。”大夫人接过鞋子蹲下身,二夫人扶住赫舍里:“这鞋子,是专门配你这套衣服的,宫里有身份的主子娘娘,和公主们,都穿这样的鞋子,太皇太后赏了这一双,就是抬高了你的身份。” 赫舍里点头受教,抬轿伸进鞋子里,没悬念地大了,一步也走不了。大夫人让她换了平常穿的鞋,说给想办法。结果赫舍里撸着袖子勉强提着衣摆走出内室,脸上一头的汗。 这衣服,真不是人穿的,怪不得现代演员夏天最讨厌清宫戏,戏服还能图个方便偷个懒做薄一点或者少穿一两层。可是到了这儿就不能不实打实的来了。真是无比繁琐无比热。 衣服穿好了,接下来要收拾的就是头发,她乖乖地坐在梳妆台前,梅朵拿着刚绞好的湿毛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水,让她恼火的是,足足擦了四遍,毛巾才离开她的脸,这古代的毛巾都是棉布,用了十几天就要换一块。一般她洗脸只最后用毛巾吸一下水。 可是现在,梅朵居然用毛巾“擦”她的脸,反复擦来回擦,棉布和脸的摩擦让她很不爽,觉得脸皮都要被她蹭掉了,与此同时,红儿已经开始折腾她的头发了。 原本她的头发是按照满人的习惯,前额中间有一小撮刘海,头发编一个大辫子在脑后垂着。只在发梢上用红绿丝线编一些银珠子扎起来,走路的时候从背后看还是很好看的。 但是这一次,二婶身边的丫鬟,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然而,她刚想透过铜镜看后面人怎么收拾她的头发,眼前就被宽大的衣服给遮住了。再一看,是二婶身边的青儿,从妆奁中拿出一样黑漆漆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细看,视线就被整个遮住了,眉毛痒痒的。 赫舍里一阵放松,怪不得二婶的柳叶眉总是那么完美,身边有这么两个会梳妆懂美容的真是太幸福了。 细细地修了眉还不算,还要用炭笔描画半天,等到青儿的衣服离开视线,再看铜镜里的自己,她忍不住想抱住青儿亲一口,这远山眉修得太有水平了,现代得美容师拍马都赶不上! 弄完了眉毛,紧接着抹面,青儿从妆奁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拔了盖子,小心翼翼地在掌心倒了一些油状物,放在掌心搓热了敷到她脸上,慢慢推开,用手指抹匀了,赫舍里不知道抹了什么。只觉得鼻间一阵桂花的香气。 二夫人的话在耳边响起:“讷甘最会弄花,却不知这花是咱们女人的恩物呢!你现在抹的这个桂花露,还是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弄的,到现在才刚用上。” “二婶,那你教我怎么弄呗,这个好香啊!”赫舍里真心赞美。浓郁的桂花香,不似现代工业化学品的味道,让她忽然想起了秋天的大闸蟹。 “这有什么难的,一会儿让红儿把法子说给梅朵。今儿先试试桂花,等大典那天,就该用山茶,这才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一会儿给你拿来。”二夫人大方地说。 “谢谢二婶!”赫舍里连忙称谢。“这值得什么!你漂漂亮亮的出门,二婶脸上也有光,别人问起来,侄女漂亮,不就等于是我漂亮么?” 说话间,青儿已经将视线放在了她的唇上,等到她不说话了,才用小指挑了一些正红的胭脂,在她的唇上来回抹了两下,她直觉地想?荽剑?幢蛔柚沽恕g喽?冒拙钭凶邢赶傅卦谒?缴喜亮擞植粒?怕?獾赝丝?骸岸?〗悖?氩灰?蜃欤?庋?攀亲詈每吹摹!?p>  原来清朝的口红,上唇是涂满的,下唇却只涂中间最厚的一点。这样才叫美。赫舍里又一次受教了。 脸上的功夫到此为止,没有眼妆,古代的妆面其实很简单的,除了戏子。普通人家没有城墙一样厚的铅粉,基本只用鲜花做一些膏或者露的用来抹脸,用胭脂点唇,再修下眉毛就算过去了。当然,如果是出阁这样的人生大事,胭脂也会涂到脸上,用来增添喜庆。 此时背后红儿的工作也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头发被分为上下两片,上面的扎成马尾,再两边分开,各自挽成髻用抱针和钗固定牢了,中间凹陷的部分用太皇太后赏的镂空牡丹银篦子挡住。两边各压一朵蔷薇干花,同样用抱针固定牢了。 剩下的下片头发编成两个细辫子,尾端用彩色丝绳穿了银珠子珊瑚珠子玉珠子串成穗子垂在背后。弄好了之后,红儿示意她站起来走两步,看看头饰是否牢固。 她很紧张,脖子都不敢动一下,二夫人却推推她:“不必这样小心,红儿的手艺我信得过,你要真不放心,让她多缀几个抱针。”大夫人看着镜中的女儿,颜色红嫩,发上两朵蔷薇衬得她更加娇小粉嫩,越看越喜欢,恨不能抱在怀里亲一口。 赫舍里却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替未来担心。这只是试妆,真到了进宫那一天,自己得起得多早,才能保证祖孙二人不迟到啊! 第三十六章 初入宫 顺治十八年二月初五转眼就到,月底到月初的这段时间,整个京城也为迎接这场旷世盛典而热闹起来。那些没赶上见顺治最后一面的亲贵们,全都赶来了。 天还没亮,赫舍里就被丫鬟们从被窝里拖起来,精神恍惚地由着她们梳妆打扮,还是和那天一样的过程,脚上也换成了缝了棉花衬里的袜子,穿上垫了羊毛鞋垫的花盆底,才算是让鞋子跟脚了。 额娘的效率还是很快的,试妆的第二天早上就把弄好的鞋子袜子送来了。赫舍里就在梅朵和杏儿的搀扶下学习着踩高跷。屋里的地面还算平整,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时不常的崴脚。 因为潜意识里还带着前世穿高跟鞋的自然惯性,习惯与前倾寻找重心。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只要是脱离了两个丫鬟的扶持,她走不出三步路就会跌倒。 夫人见她这样,忍不住亲自上前示范:“背凛直,身体摆正,不要总是像前面地上有银子等着捡一样,双手自然交握,藏在袖子里。 站着不动的时候就自然垂在身侧,不要乱摇晃,头摆正,不准东张西望。眼睛要时刻盯着鞋尖的绒球,到时候,太皇太后一定会差遣宫人来接你,见了她们要尊敬,走路跟在她们身后,切不可越过她们去。记住,放慢步子,切不可失仪。” 赫舍里一边适应一边忍着骂街的冲动,两天的适应期依然没有让她摆脱时不常崴脚的悲惨命运。于是,到了今天早上,当她再次穿上花盆底的时候,人还坐在床上,腿肚子就已经抽筋了。杏儿在一边安慰她:“小姐,你别紧张,昨天晚上的时候,已经走得很好了,今天回来之后,就不用在穿这鞋子了。” “是啊小姐,您只要保证今天不出错就行,即便出了错,还有宫女和内侍呢,不用紧张。” 梅朵一边劝慰一边扶起她:“热水都已经备下了,一会儿大奶奶和二奶奶就都来了。” 赫舍里很想说自己只是腿部肌肉紧张,人并不紧张。但又觉得跟她们解释不清楚,任由她们扶着到外间坐好,今天要大打扮,内室的梳妆台太小,二夫人昨儿晚上就把她的妆奁铜镜,粉盒一股脑儿的全搬来了,东西铺了一桌子。 还没等她洗完脸,门外就响起了请安声,紧接着,额娘和二婶领着丫鬟捧着东西就进来了。二婶笑嘻嘻地:“今天可是要大打扮,阿玛说了,一定要精细!” 抹了山茶味道的香露,描眉点唇,梳头戴首饰,一切都弄好之后,两位夫人还上下左右看了好半天,直等到下人来敲门来问好了没有。 大夫人看了又看,把自己腰间的帕子解了给赫舍里换上,最后叮嘱道:“额娘说的话,你都记着了?进了宫,一切都要遵从宫人们的指示。” 赫舍里就在额娘和婶娘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坐到了轿子里,跟着索尼的轿子一起上路。大夫人到底是不放心,让杏儿跟在轿子边上陪着。 说起来,这还是赫舍里第一次出门,第一次坐轿子,第一次直观地看到几百年前北京的街市。此时天光微亮,路边的房门还都闭着,门上和自家一样,为了国丧而刷着黑漆,一路走一路看,耳边还有杏儿的提点:“小姐,今天是大日子,往常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经过的。” 索尼把她送到宫门外才停下,杏儿把她扶出轿子,抬头一看,晨光中门楼上明显是“玄武门”三个字。玄武门?赫舍里茫然了一下。此时门外已经有少量的轿子和马车停靠。 索尼领着她走了几步,门边的矮房里即刻有两个身穿深紫色旗服梳着麻花辫的女孩朝他们走过来。两个人步调一致,到索尼跟前行礼,稍高一点儿的开口道:“奴婢给大人请安,奴婢们是太皇太后遣来接引姑娘的。我叫玲儿她叫珍儿。” 索尼闻言连忙回头,杏儿把赫舍里扶到她们跟前。玲儿又对着赫舍里行礼:“请姑娘跟奴婢走吧。” 赫舍里十分不舍地放开杏儿的手臂,转身对爷爷说:“孙女儿进去了,”索尼点点头:“嗯,谨慎着点儿。” 谁知才走了几步,对花盆底的不适应就暴露了,身子一歪差点跌倒。身后索尼看见了吓出一身一??浜梗?佣??羌膊缴锨跋胍?捶觥g懊嬉?返恼涠?2阶?恚?奂彩挚斓胤鲎∷?骸肮媚锕媚锊轿攘恕!?p>  赫舍里忍不住老脸一红暗恨自己。珍儿却先认错:“是奴婢的疏忽,竟忘了扶好姑娘,还望望姑娘恕罪。” 赫舍里稳了一下心跳:“是我不好,之前从未穿过宫鞋,不适应。还请两位多担待。”玲儿这才转身:“姑娘折杀婢子们了,此处是玄武门,一会儿婢子们会带您到慈宁宫偏殿,等待太皇太后传召。” 又是玄武门,赫舍里狐疑了一下,心里感觉有点不太对。但是也没敢多问,只管扶着珍儿的手,低头走路,脚下的地砖是平整的青石条成的,上面半点坑洼也没有,两边的朱红色宫墙红得喜庆。时光逆流,眼前一切莫名地传递着亲切的气息。 故宫博物院,前世一直想着却一直未能参观的地方,今天竟然用这种方式向自己展现她真实的风貌。 清朝入关十八年了,前明的遗痕纵然还有,也都被今天的庆典给抹去了,朱红漆也许是新涂的的。琉璃瓦也许是新补的,就连门上的鎏金门钉,可能也是新订上去的。今天,大清将正式迎来新的君主,未来被认作千古一帝的康熙皇帝,今天第一次开放参观。 赫舍里沿着墙根走着,细数这青石板缝隙里偶尔可见的青草,默默无言。身边有人扶着,自然是走得稳当。走着走着,珍儿忽然一拉她的胳膊:“姑娘请停步,建宁长公主步辇到了。” “赫舍里停步,靠墙跟站着,忍不住回望了一下,建宁公主啊,鼎鼎大名的人物啊!当然她肯定不是桂公公的小媳妇儿,但这个封号如雷贯耳。可惜,她并没有看到后面有人。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宫女却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笔直,低着头看着脚尖。 赫舍里只好也学她们站着,不多时远处传来脚步声。珍儿和玲儿直接就跪下了,脸贴着地。赫舍里连忙依样画葫芦也跪了。学着她们用手垫着脸,叹息着一会儿站立来袖子肯定是脏的。而且,建宁公主这样的名人,居然连看一眼都不可以,太可惜了!” 谁知步辇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停住了:“你是谁?怎么穿着这身衣服?”赫舍里根本不知道头顶头上的声音在问谁,却牢记额娘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抬头。 “本公主问你话,你是谁家的?怎么穿着这身衣服?”头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赫舍里还是不抬头。身边的玲儿开口了:“启禀长公主,这位是内阁索大人的孙女,奉太皇太后恩旨进宫朝贺的。” 说罢低头小声说:“姑娘当与长公主见礼。”赫舍里这才说话:“奴婢赫舍里氏给长公主请安。”“把头抬起来,让本公主看看。”赫舍里其实早就想抬头了,一听这话连忙抬头,目光落在步辇上的女人脸上。 鹅蛋脸。大眼睛,肤色略深,头上戴一顶黑绒边尖顶的帽子,赫舍里在看她,她也在看赫舍里:这个女孩的目光太放肆,居然敢盯着她的脸看,建宁的目光里,眼前的女孩身材瘦小,套在明显不合身的衣袍里。女孩的脸上是探究的表情,眼神清澈。 她不认识她,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她都自称奴婢了,怎么还敢盯着她看,没看见她穿的是和硕公主的朝服么?她一个外官的女儿,居然敢什么放肆。还有,她身上的这件衣服,袖子上居然已经蹭脏了。 皇额娘怎么会把这件衣服拿出来赏给一个外官的女儿,姑娘穿了这件衣服怎么还敢弄脏。难道皇额娘为了玄烨,真的放下身段去讨好外臣的女儿?想要认她做干女儿么? “你是索尼的孙女?皇额娘恩旨赏了你这件衣服?”建宁的表情淡淡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赫舍里周身上下看。 赫舍里跪在地上,因为裤子穿得厚,还没觉得疼:“回公主的话,奴婢叫赫舍里尼楚克,奴婢身上穿的,是太皇太后赏赐的,因为奴婢家里没有合适的衣服。” “你,你知道这衣服……”建宁的话还没说完,后面又有脚步声,又是一抬步辇,步辇上的人同样是和硕公主的打扮,却是一脸的稚气。 走近之后,上面的女孩下了步辇,到建宁面前:“和顺给姑姑请安,原想着到府上约姑姑通行,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咦,这是谁家姑娘,这衣服,好眼熟呀!” 赫舍里这才明白,她们之所以在她面前停下,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这衣服有多拉风?不就是一件制服么?赫舍里心中狐疑,却不能不再拜下去:“奴婢赫舍里氏,给公主请安。” 第三十七章 有身份的人 和顺公主人如其名,听见她自称赫舍里氏连忙弯腰伸手把她扶起来:“你就是索大人的孙女?起来起来,虽说是规矩,我可不能让你跪我。我看看,哦,是这件衣服啊,淑慧姑姑小时候穿过,皇玛嬷可喜欢了,时不常的要拿出来翻一下,你穿着也挺好看的。” 固伦淑慧长公主,孝庄的二女儿,也是最喜欢的女儿,和其他女儿一样,她也嫁去了蒙古,嫁了没几年,老公就死了,孝庄不忍她守寡,让她改嫁,前夫是三等轻车都尉,后夫却因为她的关系封了郡王,她成了王妃。 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来,自己竟穿了她小时候的衣服,赫舍里垂头不语,心下有些忐忑,公主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只有最亲密的内廷女眷们知道,爷爷和额娘她们当然没见过,可是眼前这两个却是都见过的。 而且,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建宁觉得不可思议,字字句句的意思都是自己配不上这件衣服。而和顺看到这件衣服却觉得有趣,还很客气得和自己套近乎,赫舍里心中狐疑。难道,这衣服还有其他什么玄机? 想归想,她一点没觉得公主穿过的衣服自己穿身上有什么压力。她想的是,还好,这个固伦淑慧公主貌似活得还挺长的,不是早殇的,不然的话,她穿着着才晦气。 因此,她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原来是公主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怪不得这样好看。”和顺公主捏了一下她的手:“你穿着也好看。”说着对建宁躬身:“姑姑,时候不早了皇玛嬷还等着我们呢!” 建宁这才重新坐上步辇:“嗯,走吧。”后面的和顺这才跟上,临走还不忘给了赫舍里一个甜美的笑容。 她们走后,珍儿和玲儿才恢复行动能力,珍儿依旧扶着赫舍里往前走,赫舍里低声问道:“这位和顺公主,也住在宫外?”“是的,公主大婚以后,都要搬到公主府去住的。”珍儿解释道。 赫舍里却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和顺公主已经结婚了?刚才看她身上虽然穿着和建宁一样的衣服却是一脸的稚气,身高也只比自己高一个头而已。怎么看怎么是个幼女,她都已经结婚了啊! 赫舍里暗自摸一把汗,不知道谁家这么大谱,养得起公主童养媳。不过再一想,人家看上去小,自己四年后的卖相也成熟不到哪里去。唾弃了自己一把,她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今天能赶上进宫朝贺的公主,应该都是在京里有府邸的公主或者就嫁在京里的公主。 建宁的老公大名鼎鼎,平西王吴三桂世子吴应熊。这位和顺公主,年纪这么小,她的驸马是哪家? 好奇归好奇,她也知道不是什么事都可以乱打听的。今天到慈宁宫朝贺的,和硕公主恐怕是最低级别了。果然对索家来说,她得以进宫朝贺,是太皇太后给的特别恩典。 一路弯弯绕绕,看了不少的亭台楼阁,终于看到了一座门户,匾额上很大的三个字“慈宁门”穿过慈宁门,本以为就可以看见慈宁宫的她失望了,还要继续的七绕八弯走过几道小门,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排的朱红漆门户,每间门前都站着两个一样穿紫色旗服的宫女。 珍儿和玲儿两个才在其中一间门前停下,对赫舍里道:“姑娘且在此屋中少待,静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懿旨,婢子们先行告退。” 赫舍里叹了一声,果然参观大佛还是要排队的,嘴上却恭敬非常:“两位辛苦了,奴婢拜谢太皇太后恩典。” 看两人走远,门边的两个宫女自动激活,替她开了门,请她进去。赫舍里进到里间,才发现里面竟也分内室和外室,中间有隔断和帘子隔开。她没有往里走,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就在外间的凳子上坐下来。宫人随即端进来一碟子糕饼,并为她斟好茶水,便乖乖地退到了门外。 赫舍里等她们退出去之后,才脱下鞋子,隔着袜子按摩脚踝,虽然有人扶着,可是第一次这高跷走那么多路,她实在是有点吃不消,要不是坚韧的性格强撑着,她早就腿软跌倒求步辇了。真心羡慕公主大人们啊,进宫还有专车接送,像她这样的外官女眷,就只能靠两条腿自立根深了。 揉了一会儿,把鞋垫翻了一面塞进鞋子里,重新穿好。这才看见桌子上的糕点和茶水,想起早上为了不破坏妆容,早饭都没吃。这会儿饿得头昏眼花,为了口红不被破坏,水是不能喝的。糕点么…… 她咽了咽口水,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就着帕子捏起一块糕点,把它掰碎了放到嘴里,甜的,用红枣的味道。腰上的帕子是用来做装饰擦汗的,跪地行礼的时候有时会沾到灰尘,只有袖子里塞的帕子才相对干净,谁让清朝没有纸手帕呢。赫舍里怨念。 怕失仪不敢多吃,赫舍里抑制住食物的诱惑整理了一下衣裙,稍微处理了一下袖子上的脏污,而后正襟危坐,等待太皇太后的传召。 另外一边,太和殿上,小玄烨的登基大典正在举行当中。他的满汉老师在两边站着,文武百官和和受邀来观礼的王公贝勒们,排队站在太和殿外的平台上,索尼等四人跪在头一排。礼官吩咐众人叩见新皇陛下 接下来是小皇帝背诵继位诏书,宣布明年起改年号为康熙,而顺治的年号因为顺治是过完年死的而保留一年。大赦天下自不必说,封慈宁宫太后为昭圣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太皇太后,封 嫡母博尔济吉特氏为仁献皇太后,赐居慈仁宫。封生母佟佳氏为慈和皇太后赐居寿安宫。 这么一来太皇太后和慈和皇太后成了邻居,而仁宪太后则被送去了皇宫的最东边,和她们分开了。 这边诏书一下,那边太皇太后和两位太后的册封仪式正式开始,慈宁宫和宁寿宫同时热闹起来。这个时候,等得两眼翻白的赫舍里终于等到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两名宫人进来对她行礼,把她带出门,又是一番弯绕之后,她眼晕了,居然是回到了慈宁门外。而此时的慈宁门外和来时大不一样,猩红的地毯从慈宁宫宫门口一直铺到慈宁门外,赫舍里到的时候,这里已经站满了各色正装打扮的命妇。 固伦公主,和硕公主,亲王妃,郡王妃,贝勒福晋,一水的朝服大打扮。她走出来的时候,被眼前金光闪闪的景象镇住了。这么多女人,这是要干什么? 很快,宫人们领着她到队伍的最末位,地毯的最末端示意她站上去:“姑娘,一会儿主子们要参加朝觐,您只要看着前面怎么行礼,依样画葫芦就行。” 赫舍里点点头,表示明白。宫人退走。赫舍里站在那儿不敢东张西望。她不看别人,有人却主动上来说话:“你是谁呀?”稚嫩的童音从背后传来,赫舍里转身,背后站着一个身穿粉色旗装的小姑娘,梳着两个抓髻,细长的麻花辫垂下,满头的珠玉钗饰,正好奇的看着她头上的蔷薇花:“你这花真好看,把它给我吧!” 说着就把手伸到她面前,直接讨要。赫舍里黑线:“你是谁家的姑娘,哪儿有一见面就问人家讨要东西的。” “我叫舒舒,把你的花给我!”小女孩左手叉腰右手依然摊在赫舍里的眼前。赫舍里忍俊不禁:叔叔?这便宜占大了,满人的名字真是诡异啊!虽然她知道舒舒在满语里是紫红色的意思,但是,给女儿娶这个名字,她爹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 “这花也是别人给我的,不能给你。”赫舍里看她的年纪和打扮,猜测着她的身份,和自己一样跪在最末排,这女孩的出身高不到哪里去,可是这态度,和刚才的建宁有的一拼。 “我看上了就要给我,不然我就叫我阿玛来!”小姑娘一瞪眼:“我阿玛很厉害的!”“你阿玛来我也不给,这花是比你阿玛还厉害的人给的,你阿玛来也没有用。”赫舍里好笑地看着她。 “我阿玛是大官!可以把你抓起来!把你抓起来了,这花就归我了!”小姑娘下巴一抬,哼了一声。 赫舍里眨了眨眼,不再理会她的蛮横而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小声些,一会儿皇上来了,你阿玛也救不了你,纽钴禄家的姑奶奶!” 纽钴禄舒舒,历史上赫舍里氏死了以后康熙的第二任皇后,原来她叫纽钴禄舒舒,怎么不叫麦当劳叔叔呢?赫舍里心里暗笑,脸上却做低头沉思状。前面的贵族们当然也听到了,纷纷转头来看。 身后不起眼的两个小姑娘,居然就是眼前朝堂上四红人之二赫舍里氏和纽钴禄氏家的姑奶奶,再看两人身上的打扮,明显赫舍里氏更规范得体。赫舍里发现她们引起了众人围观,当下垂首做温顺状,被参观的时候,还是沉默比较好。 ———————— 加更一章,七夕节快乐 第三十八张瞩目 就在赫舍里和舒舒成为焦点被人家品头论足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高亢的通报:“皇上驾到,跪!!”紧接着,赫舍里只觉得自己眼花了,前面原本堵着的一堆人集体散开贴墙跪倒,而且是伏地而拜,脸压在手上。 赫舍里连忙看样学样,转头看了一眼纽钴禄舒舒,这丫头蹭到自己身边跪倒,趁自己跪下拜的功夫伸手一把抓向自己头上的蔷薇花。 赫舍里很无语,想有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小皇帝虽然正在路上,但姿势已经摆出来了,再说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难道去跟八岁小女孩动手? 下意识地一偏头,她的手抓到了脸上,还好她指甲不是尖的,不然自己非破相不可。赫舍里暗恼,果然讲不通道理的小小孩最难搞。 纽钴禄舒舒偷袭不成,脾气上来了,两只手一起上,扑上来就抢,赫舍里挡不住了,眼看康熙的仪仗队已经转弯过来了,她那个黑线,拽住另一边一个不认识的命妇想要往她背后躲。纽钴禄舒舒的声音来了:“我看你往哪里逃!”这一下惊世骇俗了。 赫舍里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心里把遏必隆骂了一千遍,纽钴禄家的家教怎么这样,简直就是个疯丫头。她敢说话,赫舍里可不敢,只能埋头贴地把脸藏好,表示不认识这货。 舒舒姑娘这一嗓子叫唤,把隐在暗处的宫女炸出来了,四个一起上把小姑娘捂嘴抬手捉脚,迅速带着她一起消失了。 赫舍里松了一口气,哎,未来的孝昭仁皇后,居然是个刁蛮千金。这下好了,闹出动静来了,这么多人看着,纽钴禄家的脸皮算是撂在地上了。不多时,小皇帝的御辇到了红毯的尾端,小皇帝下步辇,带着仪仗队从红毯的一头走到慈宁宫广场里面,消失不见。 至始至终赫舍里连他的鞋子都没看见,她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样。皇帝走了好半天,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出来:“起!”。大家立刻呼啦啦起身。谁也没在意赫舍里的身边少了一个女孩。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等待指示。 很快,指示传出,众命妇跟着两宫太后和皇上一起恭贺原慈宁宫太后荣升太皇太后。一些列的转身,跪拜,磕头,包括那一句:“恭祝太皇太后福寿安康。”都是大家一起喊的。这是太皇太后才有的荣耀。 喊完之后,大家起身,太后,公主和亲王妃们以及赫舍里都得到了传召。其他人则被领到偏殿休息等待晚上的庆祝晚宴。赫舍里由宫女领着,正式踏进慈宁宫。垂头小碎步走过去,双膝跪倒:“奴婢赫舍里氏给太皇太后请安。” 头顶上的声音透着笑意:“起来起来,过来给我瞧瞧。”赫舍里黑线,让我穿你女儿的衣服,害我成焦点。 低头蹭过去:“奴婢谢太皇太后恩赏。”太皇太后笑眯了眼,细细打量她:“不错不错,阿图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正好十岁,等你十岁的时候,就能长到和她一般高了,转过去让大家伙瞧瞧,可漂亮啊?” 在场的公主王妃们此时纷纷点头,就连小皇帝也附和了一句:“漂亮!”赫舍里这才抬头,匆匆扫了一眼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小皇帝。脸还有未退去的婴儿肥,鼻子和左边脸颊上有天花留下的浅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细眉。此刻正拉着太皇太后的手不放开。 赫舍里只看了一眼,就迅速低头,装无措。太皇太后明显心情很好:“哀家看着现在你的,就像看见小阿图站在哀家眼前一样,这衣服赏了你,以后进宫请安的时候啊,就穿着它,记住了吗?” 这话赫舍里听着没什么,只当太皇太后老来思念女儿,把她当替身了。两宫太后也存着这个心思,她们看太皇太后喜欢这个丫头,自然也跟着一起向赫舍里投去友善的目光。座下的亲王福晋和公主们的眼神就不尽相同了。 这个时候的赫舍里确定以及肯定,太后是当众对她示好,想把在场所有女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用自己创造各种猜测,各种八卦,各种羡慕嫉妒恨,好让爷爷不能舒服地潜伏,好让索家的一切都暴露在聚光灯下。 在场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女人,而且还是京城最顶端社交圈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女人,回去茶会一办,金口一开,是非这么一颠倒,很快能流传出各种版本来。时间倒转了,人性是不会倒转的。女人的八卦之心,那是不熄的火焰,传承燃烧几千年。 因此,她根本不用四周去看,就已经知道今天的情况有多么的波涛汹涌。不过,既然来了,既然不能逃,那就只能顶着风浪上了。赫舍里从知道了自己身份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被围观,被利用,被羡慕嫉妒恨的准备。 因此,她很从容地在太皇太后话刚落音的时候再次双膝跪地:“奴婢领旨。”低头伏拜,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背上,十分恭敬加十分的小心。 太皇太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不愧是索尼,教出来的孙女跟他一个样,罢了,就算是我给你的恩典吧,以后呀,你就多进宫来,我这儿有的是点心和漂亮衣服。行了,你先下去歇着,一会儿还得过来用膳。” 赫舍里跪在地上磕头:“奴婢告退。”两名宫女自动上前来把她扶起来,带她出了慈宁宫,回到先前呆的屋子里。赫舍里长出一口气,两位宫人端了洗脸水:“姑娘,距离慈宁宫晚宴还有些时候,奴婢伺候姑娘洗漱,姑娘就歇在这里。” 啊?呆在这里一直到晚上?那不是要无聊死?赫舍里盯着洗脸盆:“我的妆是额娘弄的,洗了脸就没了。” 两个宫女面带笑意:“不妨事,一会儿婢子们再给你重新梳妆,您就让心吧。”赫舍里“哦”了一声:“那我可不可以先换双鞋?”宫女立刻转向内室,手上拎着一双平底对襟绣鞋:“太皇太后一早为姑娘做了准备的,请姑娘放心吧。姑娘若有什么忌口的或者想吃的,就告诉奴婢,一会儿就该用午膳了。” 一边说着,一边绞湿毛巾想给她擦脸,赫舍里却摇手:“先把的头发拆了吧,脸我自己来洗就行了,另外,我没有什么忌口的,第一次进宫,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两位多担待。”宫人们很顺从,没有任何疑议地站到她身后,帮她把发髻拆散。 头发披散的一刻,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半天的小心翼翼,小心防备,还是遇到纽钴禄舒舒这个意外,直到现在,她绷紧的神经总算稍微放松了下来。 先洗了手,让她们又换过一次热水,这才挥退了下人,自己都到内间,梳妆台上,镜子梳子簪子一应俱全,赫舍里坐在镜前,用梳子把纠结的头发一点点疏通,又是挽发髻又是编辫子,她的头发早已经自然蓬松卷曲,因为平时保持了勤洗头的好习惯,她的头发非常柔顺,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很自恋地捏起一簇头发嗅了一下,她,满意地笑了,虽然没有前世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可这样一个小动作依然让她觉得回到了前世自己房间的卧室,一盏床头灯,一本小说,对面的小桌上,香熏精油的烛火正在轻轻跳动。 嘴角一扯,从蹁跹的思绪中回转,该死的,这什么地方,怎么能允许自己长时间地发呆呢快手快脚地拢了拢头发,随便拿了两支簪子把头发牢牢地盘在了头顶上,赫舍里提着衣摆走到外室。 脸盆里的水还还冒着热气,手伸进去却感到已经微凉了,尽量撸起袖子,她看到了自己细瘦的手腕,再次吐糟,姐要顶着这幅幼女的身板到什么时候。 洗了脸,坐在凳子上,茫然面对门的方向,接下来做什么?正在发呆的时候,门被推开,宫人送饭进来了。要是在家里,她一定坐着不动,等着她们摆好菜放好饭完,把筷子送到她手里。 可是这里是皇宫,赫舍里主动起身给她们让位置。 原本守门的宫人带着三队宫人进来,六个人手上都托着盘子。打头的那个对赫舍里行礼:“姑娘,午膳已经备下了,请姑娘瞧瞧可合胃口?” 说着,让人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铺开,四菜一碗饭,一碗汤。赫舍里看着饭菜,想起刚才的点心,心想难道这是宫里的规矩,只要坐着就有吃的?不让你嘴巴空着? 放完饭菜,六个人退出去,守门的另外一个却进来了:“姑娘看这些饭菜还满意么?”“嗯,满意,让你们费心了,劳烦你们替我谢太皇太后恩典。”赫舍里坐回自己的位置。宫人上前替她布菜盛汤,一切就像家里杏儿和梅朵她们做的一样。 赫舍里接过筷子,不再纠结,就当是家里一顿普通的午饭这么吃吧,谁知道下午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三十九章 大热闹 还没等到下午,就在她吃饭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赫舍里一惊,筷子悬在半空中:“外面什么声音?” “回姑娘的话,慈和皇太后刚才在殿上忽然昏厥,太皇太后和皇上宣了太医。”一名宫人躬身答道。 “哦”。赫舍里点头,没有作任何表示、康熙的生母佟佳氏,还有两年的寿命而已,刚才在殿上的时候,粗粗扫了一眼,厚重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憔悴的病容。 佟佳氏病发,并没有影响她吃午饭的心情,吃完午饭,她刚想到里面午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庄亲王妃,显亲王妃,康亲王妃,简亲王妃到访。 赫舍里一惊,怎么来得这样快?那边太后还病着,你们不在太后面前表现,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拔掉头上的发簪,赫舍里急了:“快,快帮我梳头,就说我午睡刚起来,请诸位王妃少待片刻。 两个宫女见她着急,当下宽慰道:”姑娘不必心急,王妃们刺客正在往这儿来,还有些路程,不会耽误事儿的。“ 赫舍里这才想到,对啊,皇室人员爱派普,通报是一回事,见到人又是另一回事,慈宁宫偏殿离这里还有九曲十八弯的路程呢,不着急。 四平八稳地坐在凳子上,由着宫女们帮她重新梳头戴首饰,等她都侬好了,众位王妃这才姗姗来迟。 换上花盆底打开大门赫舍里则转进了内室,等她们到了门口,她才从里面出来,装作很匆忙的样子:“奴婢赫舍里氏给诸位王妃请安。” 膝盖刚一弯曲,打头的一位就扶住她:“快别行礼了,我们就是闲来无事到你这儿来串门子,没曾想竟妨碍到你休息了,真真不好意思。” 赫舍里脸一僵:闲来无事?我看你们是故意的。一群已婚命妇特地来看我这个小姑娘?恐怕是借看我的机会想弄清楚太皇太后宣我进宫的目的吧?纽钴禄舒舒刚才在慈宁门外失仪,排在后面的贝勒被子福晋们看见了,前面的亲王妃们恐怕没看清楚。 太皇太后把我招进慈宁宫却没见她,这些个女人们就开始八卦了。才刚吃好午饭,还没消化完,她们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奴婢没有午睡,刚才吃饭的时候,听说慈和皇太后病了,诸位可知道现在如何了?”赫舍里坐回椅子里,宫人已经撤了桌子摆上了靠背:“听姑母说,慈和太后在做妃子的时候,身体就一直不好,所以皇上一直是慈宁宫太皇太后照看着。” 说到这里,赫舍里笑了一下:“诸位请用茶,奴婢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几位王妃看她这般淡定自若,又听她说起慈和皇太后,方才想到,索尼的女儿,是慈和皇太后的弟媳妇,只是佟家未曾封王,今天的场面,那位赫舍里氏,却是进不来的。 在座的王妃中,属显亲王妃最为年长。喝了一口茶之后,她说话了:“不愧是宰辅家的千金,有这份气度,也难怪太皇太后要对你另眼相看了。我可是早就听安亲王妃说了,她的这位姑娘,可是咱们满洲姑奶奶中少有的德行,才气,容貌,胆略四样俱全。平日里索大人把她藏得可好,要不是这次太皇太后召见,咱们还真没那个福气见着她呢!” 赫舍里黑线万丈,这话听着太别扭,表面上像是夸她,实际上却是暗讽她是上部的台面的外官女儿。而且,看这场面,连自己的小姑姑,安亲王妃也一起被她们鄙视进去了。 是啊,安亲王不是铁帽子亲王世系,而是因为军功才受封的新晋亲王。没有世袭罔替的待遇,在她们这些人眼里,当然不算真正的贵族。这一回,小姑姑也进宫参加了朝贺,刚才在殿上的时候,她却是敬陪末座。 想到这里,心里对这些贵妇们已经没了好感,脸上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姑爸在家时,最是孝顺的,爷爷把她藏了好久,却不知怎么的,被姑父娶了去,上轿的时候还哭鼻子呢!后来省亲的时候,她打扮得可漂亮了,好多首饰都是太皇太后和先皇赏赐的。“ 在座的各位面面相觑,安亲王因为军功在朝中成为新贵已经不是新闻了,太皇太后对安亲王也是极仰仗的,更何况安亲王如今手握兵权,又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首席,他们的丈夫还要看他的眼色行事的。 就像眼前这个小姑娘说的,安亲王妃今天一身的亲王福晋朝服,戴的首饰钗环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低调中透着华丽,对于她们的无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吃完饭就独自出去,也不搭理她们,让她们觉得好生无趣。 眼前的赫舍里氏,人小,说的话也是童言童语,却轻巧地避开了她们的嘲讽,看她的样子天真无邪,像是真没听懂一样。 简亲王妃秀眉一挑:“你身上这件衣服,是当年固伦淑慧公主穿过的,你们家也许不知道这衣服的来历,我却知道。这衣服的料子,是当年太宗皇帝赏给敏慧恭和元妃的,她一直没舍得用,后来公主十岁生日,她就把它做了衣服送给公主当生辰贺礼。 所以,这件衣服,不但是公主小时候穿过这么简单,它还代表太皇太后对亲姐姐的思念,以及太宗皇帝其他公主对太宗皇帝的念想。” 赫舍里听着故事,心道怪不得建宁这么排斥自己穿这件衣服,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典故,可是好端端的,简亲王妃说起这段故事来做什么? 简亲王妃话刚落音,那边康亲王妃站起来了:“原来这衣服这么有来头啊。哎呀呀,我看看,这么贵重的衣服,你穿着可要小心啊,哟,这袖子怎么就蹭脏了呢,小心太皇太后一生气,治你的罪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到底不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公主,怎么穿都……” 语气尖刻,音量也在尾端提到最高,手指头都快戳到衣服上了。赫舍里?荽剑?劬σ幻校骸叭绻??久挥屑谴淼幕埃倒侍?笕胫鞔饶??嗄辏?恢币曰始业南备咀跃樱?游锤以谌饲巴?晕野?戮趼藜胰绾稳绾危?蹂?彩遣┒?眉?厥希?吞?侍?笥行┣自担俊?p>  康亲王妃语塞,赫舍里霍得站起来:”衣服是太皇太后赏的,奴婢如今已经穿在身上了,王妃认为奴婢穿不起,怎么的?想让奴婢到太皇太后跟前说,奴婢穿不起,这件衣服,当由康亲王妃来指定穿得起的人?” “你,你放肆,居然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这就是索尼的家教?你一个外臣女……”康亲王妃已经语无伦次了。 边上一直不说话的庄亲王妃眉头直打结,弄不清楚为什么她们要和这个女孩过不去。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刚想要劝架,话还没出口,赫舍里的杯子已经端起来了:“王妃想是茶水喝多了,不舒坦了,还是觉着奴婢这里的椅子,没有慈宁宫偏殿里的舒服,所以想告辞了?哎……奴婢一个外臣女,今天头回进宫,头回走那么多的路,这腿脚现在还酸着呢! 今儿多谢康亲王妃以及诸位王妃的提点和照顾,诸位的话,奴婢当牢记于心,既然康亲王妃已经起身告辞了,奴婢也不好好强留,这就不远送了,康亲王妃请自便。“ 逐客令?这是逐客令?在座的众人瞪大眼,纷纷望向康亲王妃,某女人抖着手,寒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敌人要赶尽杀绝,这是她这么多年事业打拼获得的珍贵经验,因此,不等她想出台词,更不等别人声援她,赫舍里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来人!”门外的两个宫女推门进来:“奴婢在!”赫舍里一边剥指甲一边说:“我对宫里的路径不熟,劳烦两位替我送康亲王妃。” 两人躬身应允。这一下康亲王妃是非走不可了。中王菲集体脸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赫舍里不再看康亲王妃,而是把脸转向显亲王妃,刚刚就是她起的头,现在康亲王妃被逼得走人了,她怎么还好意思赖着不走? 就在赫舍里似笑非笑,康亲王妃被请离,显亲王妃脸色尴尬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又来了:“和硕和顺公主到!" 敏芝一惊,知道自己今天会出风头,却没想到这风头一波接一波还没完了,送走王妃这下来公主了?和顺不就是入宫的时候给自己解围,对自己微笑的女孩么?怎么她也来凑热闹? 一众王妃都站起来了,赫舍里也站起来走到门边,和顺公主进来,依然带着甜美的笑意:“咦,这么多人在呀!”说着先走到庄亲王妃面前:“嫂子也在这里呀。”庄亲王妃连忙躬身:“给公主请安。” 赫舍里准备要跪,被和顺一把拉住:“别,你因为给姑姑请安,弄脏了皇玛嬷赏的衣裳,要是再为了给我请安弄出什么事儿来,我可担不起!”说着,当场给显亲王妃一个白眼,显亲王妃的脸马上变成猪肝色。 第四十章 深宫 和顺公主才不在乎那些,一把拉起赫舍里的手:“我来,是皇玛嬷诏你,我就是来传个旨意的,我们走吧,皇玛嬷还等着呢!”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众王妃集体石化,太皇太后传召,和顺公主亲自来接人? 这一下,除了庄亲王妃,在场其他女眷的脸都变色了,赫舍里这个时候根本不看她们,和顺手牵手一起走出去。刚跨出门,和顺一脸兴味地对着赫舍里:“皇玛嬷已经知道你刚才撵走康亲王妃的事情了,所以才让我来接你的。” 赫舍里黑线:“奴婢知错了。”和顺挥挥手;“别理她们她们就是这样的,去年我出嫁,一切都按着汉家的规矩,三日后带着额驸回宫省亲,她们也没有一句好话。所以,你根本就不用理她们。” 赫舍里闻言,狐疑地问了一句:“汉家规矩?”“嗯,我的公公是平南王。”公主轻描淡写地说。听到“平南王”三个字赫舍里本能地想到了三藩之乱。脸色不好看了,原来不只是牺牲了建宁公主,眼前的和顺公主,也是牺牲品? 想到这里,对身边这个满脸笑意的女孩心生同情:“方才早晨入宫的时候初见公主,奴婢还不知道公主已经出阁了。” “我进宫的时候,比你还小些,原也不知道,皇阿玛已经替我订了亲事,去年皇额娘病重,皇阿玛为了让她高兴,也为宫里有点喜事带来好运,就让我提前嫁了,没想到的是,我嫁了没多久,皇阿玛就驾崩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和顺低下了头,不复微笑的模样。 赫舍里也黯然,原来,和顺是董鄂氏的养女,猛然忆起刚才她叫庄亲王妃嫂子。这么说,她原是前任庄亲王的女儿,顺治无耻啊,为了笼络三藩,自己没有适龄的女儿,就剥削别人家的。可怜和顺不知道,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小屁孩,未来要重整大清河山的,等整顿了鳌拜他就要平三藩了,可怜的公主们哟! 赫舍里一边走路一边看着和顺公主,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本来就没穿熟的花盆底加上现在又不看路,一个没没注意,脚一歪心里叫一声不好,赶紧挣脱她的手,和顺一惊,眼看她就要倒下去,连忙双手去扶,边上的宫女也一拥而上,赫舍里这才没有出丑。 “对不起,奴婢实在是……”赫舍里很不好意思,刚才下意识地揪住和顺的朝服,上面都起褶子了。 和顺却笑眯眯的:“不用在意,看得出来你是头回穿这宫鞋,我刚进宫那会儿,和你差不多,要不是教养嬷嬷拿藤条逼着,我也不爱穿这鞋子,你多摔几跤多上点儿伤药,就能走好了。” 听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赫舍里越发同情起她来,王府格格成了皇室公主,也许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不幸,一双小小的宫鞋,背后就隐藏了这许多的心酸和无奈,更不用说十三岁的小萝莉已经嫁作人妇,夫君还是清廷最要提防的对象的儿子。 赫舍里不敢去想象,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过夫妻生活,也许自己很快也要面临这种困境,自己的丈夫,那个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雀斑男孩,赫舍里深深叹息。 和顺听见了,转头看她:“怎么又叹气了?这一路上看你一直愁眉不展,见了皇玛嬷可不能这样,她老人家最不喜看到别人哭丧着脸了。” “是,奴婢知错了!”赫舍里轻声道。握着自己的手骤然加了力道:“皇玛嬷喜欢你,以后你会经常入宫来,你要快一点适应才好。到了这里,就不能只想着自己,你的背后,还有一个家族呢!我说的话,也许现在你还不明白。不过,多来几次,你很快就长大了!” 和顺公主的语气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刚进宫时,面对建宁公主的语气截然不同,赫舍里看着她的侧脸,这就是这座吃人的皇宫培养出来的女人,脸上无时不刻不带着多重面具,十三岁的年纪,三十三岁的思维。六十三岁的心。 两人进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已经脱了繁琐的朝服,换了一身枣红色的常服,和顺和赫舍里一前一后过来请安,太皇太后脸上有了笑意:“你们来啦?原是我的疏忽,讷甘到了这儿,连个做伴说话的人都没有,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里。” “太皇太后处处为奴婢考虑,奴婢感激不尽。”赫舍里躬身。太皇太后一摆手:“不要这么拘礼了,你小姑姑也在这儿,一会儿出来,你就跟你小姑姑住到一处,你们姑侄二人好好叙叙话。” “谢太皇太后恩典。”赫舍里这才露出了笑容,是嘛,要巴结人,就要让人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才行,怎么能把自己一个人晾在屋子里,去应对那些个心怀鬼胎的贵妇呢? 恰在这时,康熙从边门里走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孙儿给皇玛嬷请安!”然后,赫舍里就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今儿是皇帝登基的大日子,竟然让他仪容不整,这起子奴才,着实可恶。来人,把今儿伺候皇帝的宫女太监全部送去慎刑司,告诉他们今天大喜,下手轻些。” 赫舍里惊悚了,和顺却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垂目看手指,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玄烨听说祖母要处罚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刚想用袖子擦眼泪,被太皇太后一瞪眼,苏麻喇姑慌忙过来,掏出帕子给他擦泪:“小主子,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这让外头大臣们瞧见你哭鼻子,皇上的威信就没了。快,去跟太皇太后道歉。” 太皇太后看着自己的侍女,本来还想教训孙儿几句,现在也只能作罢,哼了一声:“太医来报,佟氏性命无忧,你哭什么?以后再让我看见你的眼泪,今天的事情还会发生!” 康熙终于屈服,跪在地上伸手去抓太皇太后的衣摆:“皇玛嬷,孙儿知错了,孙儿以后再也不哭了,再也不让别人看见孙儿的眼泪了。您就绕了那些宫人吧!” 赫舍里别过脸,她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些,八岁的玄烨,穿着皇帝的朝服,跪在地上祈求她,显得那么弱小,那么无助。千古一帝的520小说,原来只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幼童。 也许,刚才母子相聚,让小小的他收不住自己的眼泪,失态了。这放在寻常人家家里,祖母看见孙儿哭得这么可怜,早就抱在怀里心肝肉肉地哄了。 最后的最后,玄烨完败,扁着嘴,红着眼眶退了出去。临走时不断回头看祖母,那小眼神可怜得,弄得赫舍里也心酸起来。 就算他身上有再多的光环,他都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自家两个哥哥八岁的时候,还在家以搞破坏为乐呢,可他却必须在太皇太后人为制造的高压环境下迅速被催熟,认识到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童话。 过程是残酷的然而事实证明,太皇太后的教育是行之有效的。因此,赫舍里只是心酸了一小下,随即调整面部表情,和对面的和顺一起作垂头沉思状。 太皇太后当然注意到了她们两个:“和顺,你先下去休息吧。一会儿尚之隆来了,再一块儿过来请安。”和顺起身告退。 赫舍里只觉得浑身的皮肤都紧绷起来了,来了来了,刚才那一幕果然不是白看的,太皇太后来找茬了! “讷甘,跟我过来,趁你小姑姑还没来接你,陪我说会儿话吧!”太皇太后起身,把手伸给她。赫舍里心里在吐槽,身体却不敢迟疑,赶紧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太皇太后皱眉:“你这宫鞋,还得好好练练,和顺都和你说了吧,以前她是怎么练的。”“回太皇太后的话,公主心慈仁厚,一路指点,奴婢受益匪浅。” 太皇太后没有接茬,只是牵着她的手到了一处偏殿,看陈设,有点像茶室,周围摆满了文竹,仙人球,龙舌兰,万年青等绿植,层层叠叠的花架子,冬天的阳光落在这些盆栽上,绿的颜色更深了些,空气中也仿佛弥漫着灰尘一样。 太皇太后拉着她走到靠窗的炕上坐下,苏麻喇姑指挥宫人搬来炕桌,生火煮水。太皇太后并不跟她说话,而是娴熟地摆弄送上来的茶具,默默地看着炭炉上的水壶。 赫舍里只等端坐着,等待她的质询,等了半天,水都快开了,太皇太后才说了第一句话:“听说,你会雕水仙?” 赫舍里本着无论太后问什么,都不能抬头看她的脸的原则,垂着头回答:“略会一些,和家里园丁学的。” “我这儿什么都有,就是少一盆花。”太皇太后叹息道。赫舍里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不敢贸然接口,只能沉默。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丫头,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是不是被刚才的那些宫人吓着了?” 第四十一章 饮茶 赫舍里的垂目:“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方才,言语当中开罪了康亲王妃,玛法一直教导奴婢,对长辈要尊敬恭顺,这才是应该的,可是奴婢刚才违背了玛法的教诲……” “嗯?你还在想这件事?那刚才说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会后悔?”太皇太后的眼睛扫向她,孩子就是孩子,说话做事都只看着眼前,总想着后头有人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所以,你们就在前头使性子闯祸,也不想背后的家人为你们操多少心!”太皇太后似乎是有感而发,语气严厉。 赫舍里慌忙跪倒:“奴婢知错了,请太皇太后责罚!”“起来,话都说了,人都请走了,惩罚你有什么用,康亲王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被女人管了去。你对她说的那些话,有几句道理是不错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知道抓人家话里的漏洞,一口咬死人家了。” “奴婢惶恐,奴婢当时实在是气急,忘了思考。”赫舍里作势又要跪下,太皇太后却先一步来着她:“坐,这水就要开了。讷甘啊,刚才你看我处置那些个宫人,也觉得有些狠了吧?”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不懂宫里的规矩,不敢妄言。”赫舍里低头,这个时候,水壶里的水已经开始咕嘟了。 “你在康亲王妃已经无言以对的情况下,仍然进一步把她请了出去,你可知道,就这一下子,你在她们这些人眼里,已经落了个娇蛮无理的印象。”太皇太后一边放茶叶一边说。 赫舍里盯着她手上的玳瑁义甲看:“回太皇太后的话,康亲王妃一直强调奴婢是外官的女儿,既然这样,自然就不会和王爷王妃们有什么牵扯,这次是承蒙您的恩典,我才得以进宫。想来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她们,当时这么想着,就放肆了。如今想来,却是错得离谱,平白给玛法大姑姑和小姑姑添了麻烦。” “你现在想到也不晚,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你的。”太皇太后的手伸向茶壶,想给杯子里注水。赫舍里见状连忙跪坐在炕上:“谢太皇太后教诲,奴婢记住了。”太皇太后见她这般,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倒是积极,在家的时候也喝茶?” “回太皇太后的话,玛法爱喝茶,奴婢多少知道一些礼数。”赫舍里道。“你懂得还不少,既然这样,你给我斟茶吧,让我看看,你们赫舍里氏的家教,究竟如何。” 赫舍里低眉顺目:“?咀裰肌!备障肷焓郑?欧11肿约航裉齑┑恼馍硪路?翟谑翘??拢?渥犹?ぃ?植缓玫弊盘?侍?蟮拿孀龀鲞p渥拥牟谎啪俣?r皇奔浣┳x恕?p>  太皇太后看着她,不动声色。赫舍里一咬牙:“奴婢失礼了”一咬牙,撸起袖管,抓起了一边的毛巾,就着毛巾拎起水壶,将水淋在了茶杯上,太后依然看着。赫舍里掀开茶壶盖子,闻了一下刚才太皇太后放进去的茶叶,这才把沸水注入茶壶。到六分满的时候,她就把水壶放回炉子上,让它继续煮着,却茶壶拿起来,晃了晃把头泡茶水倒掉了。 苏麻喇姑一直在边上紧张地看着,生怕孩子力气小,一个失手把主子烫到。当她看到她把第一泡茶水倒掉时,眼里流露出一丝欣赏。太皇太后和她对视了一眼,这才把视线收回。 当赫舍里把泡好的第二壶茶给太皇太后斟上的时候,她才开声:“你怎么知道我放的是普洱?”“回老佛爷的话,因为普洱和别的茶气味大不一样。”赫舍里一边给自己的茶杯斟茶,一边说。 “大不一样?怎么说?”太皇太后看着杯中红褐色的茶水,闻着茶香。“因为普洱的珍贵在于一个年份。奴婢在杂书中看过,在普洱的故乡云南,一直有一种说法,叫“爷爷制茶,孙子卖茶。越是年份久的茶砖,剥下的茶叶里也带着浓香的。”赫舍里这么说着,头却是一直没抬起来:“太皇太后喝的茶,自然是顶级的了,只需闻一下就能知晓。” “是吗?这普洱原来还有这些讲究,看来建宁这丫头,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太皇太后转头对苏麻喇姑说。苏麻喇姑笑着点头:“是呢,奴婢往日也只是会泡这种茶,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 “嗯,丫头,你再说说,这普洱还有什么说头没有啊?”太皇太后听出滋味来了,一边品茶一边笑眯眯地听着。 赫舍里搜肠挖肚,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普洱的功效,传说,喝法什么的一一讲给太皇太后听,对方听得津津有味:“这么说来,这茶对成天大补的我来说,却是最好的养生茶了?没想到你这丫头嘴还挺甜的。” 说了老半天,茶也喝了半天,初来时候的紧绷感消失了,整个人放松下来。头也抬起来了。脸上带着笑意:“太皇太后谬赞,奴婢只是托了玛法爱喝茶的福,学了这一手,没想到今天有这个荣幸服侍太皇太后用茶。” “嗯,丫头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看来我赏你这套衣服,还真赏对了,那时我看你就觉得投缘!”太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赫舍里不明所以。太皇太后却嘟囔:“哎?玄烨呢?格格,你去瞧瞧他,别是还在置气呢!这孩子,一会儿的庆祝晚宴,可不兴哭丧着脸!” “哎,奴婢这就去瞧!”苏麻喇姑应声。“把他带这儿来吧,岳乐家的那儿也去回一声,就说她家姑娘在我这儿喝茶,一会儿用膳时再还给她。”太皇太后笑得慈祥。 赫舍里却想起了朝觐的时候给自己找麻烦的纽钴禄舒舒,她被宫人带走后去了哪里?不过眼下不是八卦的时候,还是伺候好太皇太后要紧,她老人家舒服了,自己的日子才会好过。 不多时,玄烨跟着苏麻喇姑来请罪了,眼睛还是红红的,赫舍里见了他,连忙下了炕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小包子手一抬,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起吧。”走到太皇太后面前跪倒:“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起来,到皇玛嬷身边坐,还生皇玛嬷的气?”太皇太后这会儿又是慈祥的奶奶了,拉着孙儿的手把他抱到自己身板坐下,摸着他光亮的脑门:“你呀,该长大了,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皇玛嬷惩罚那些宫人,是因为她们伺候得不尽心,让一国之君在人前失仪,就便是天大的罪过。” “你在这慈宁宫里,皇玛嬷面前,你想怎么哭想怎么闹腾,皇玛嬷都会依着你,因为你是皇玛嬷最喜欢的孙儿。可是出了这道门,你就必须牢记,再伤心也不能哭,再生气也不能使性子,再高兴也不能手舞足蹈,你是皇帝,要时刻保持皇家的威仪,天家的尊严。” 赫舍里敢打赌,小包子根本有听没懂,他只知道皇玛嬷的话要无条件服从而已。正琢磨着别人祖孙两个联络感情,也不让她回避,这算什么路数。她不知道,小玄烨的眼睛却已经盯上了她。 “皇玛嬷,她是谁呀,你为什么把阿图姑姑的衣服送给她穿?”玄烨抬头问道。太皇太后的脸一下子板住了:“她刚才来给皇玛嬷请安的时候,已经报过家门了,皇帝忘了吗?” 眼看包子的脸又皱起来了,赫舍里连忙解围。重新过来见礼:“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赫舍里氏,内大臣索尼是奴婢的玛法。” 小包子点点头:“我记住了,你起来吧。”赫舍里黑线:“谢皇上恩典。奴婢告退。”刚想抬脚往外走,太皇太后却叫住她:“别忙,一会儿你与皇帝一同赴宴,你阿玛二叔都不在京里,你就和你玛法坐一处吧。” 赫舍里一听,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奴婢不敢,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玛法同席,这不合规矩。” “哎,要是小辈里,人人都像你这么懂规矩知礼仪,我该多省心。你放心在这儿坐着,一会儿安心去赴宴。席面上,可不止是你一个孩子。”说着,太皇太后捏捏孙儿的小脸:“还有这个大孩子呢!” 赫舍里低头,我什么都没看见,太皇太后你学过变脸么?刚才那个疾言厉色的,难道是你的双胞胎妹妹么? 正念着,太皇太后说话了:“丫头,咱们喝的这茶,皇帝能喝么?“赫舍里一愣,这话问的,什么叫能喝么?我能喝他当然能喝,难不难我喝的就是极品好茶,到他嘴里就成穿肠毒药了。 心里鄙视孝庄说话没水平,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显露:“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平时若不饮茶,普洱的茶味对皇上来说,却是稍重了一些,适当添一些奶,加些糖,也许能喝的惯。”太皇太后一听,来了兴致:“加奶加糖?原来你也懂草原上的喝法,我倒是忘了。格格,你去小厨房看看。” 赫舍里这才想起,蒙古的砖茶,喝的时候要放奶,掺糖煮沸了喝。旧时看一家人经济状况如何,只要看这家人煮的奶茶够不够甜。因为在旧时的草原,糖是奢侈品一样稀缺的存在。 第四十二章 压力山大 不一会儿,苏麻喇姑托着盘子进来,赫舍里主动上前接了端到桌边,太皇太后笑道:“就让她弄吧,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弄出我们家乡的口味。” 取来空盖碗,注入茶水,赫舍里心里赞一句,果然是专供太皇太后喝的顶级宫廷普洱,这茶已经第四泡了,依然香气浓郁色泽醇厚。一边掺入羊奶一边搅拌,她的心里有些忐忑,羊奶和牛奶的味道有差异,在家的时候也没试过做奶绿来喝,如今却是头一回。 万一味道差强人意,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早知道,刚才应该回答说小孩不能喝普洱。想想自己只不过比皇帝大三个月,这话说出来也不合适。 奶香和茶香混合,弥漫开来,赫舍里见玄烨小包子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银勺子看,浅笑了一下,挖了一小勺糖撒到茶味里,然后退开这样应该就喝不出茶的涩味了。奴婢只放了一点糖,如果皇上觉得不甜,可以多放一些。” 小包子点头,太皇太后却和苏麻喇姑交换了一下眼神。苏麻喇姑转身出去,带进来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朱红漆盒子,打开盒盖,赫舍里从心里冒起一股凉意一只小银碗,一个小布包,她明悟了。这是小皇帝身边的尝膳太监。 茶是你我一起喝的茶,羊奶和糖都是你提供的,我当着你的面弄了半天,到头来你还是要提防我,我害死他能有什么好处?耐着气,退开几步,只当看不到。苏麻喇姑把茶碗递给段过去,小太监从茶碗里舀了几勺放在小金碗中,用银针试了又试,这才放到嘴边去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躬身:“回禀太皇太后,皇上,以经查验无误,请放心饮用。”太皇太后这才点头:“你下去吧。”玄烨已经迫不及待想端起来喝了,太皇太后笑着拍开他的手:”慢来,仔细烫手!讷甘,我闻着这茶也香,自打进京以后,我就再没有喝过家乡的茶了。今天这味道,让我想起在科尔沁的日子。” 赫舍里抬头:“太皇太后贵为宫廷内眷之首,身边又有苏麻姑姑陪着,想喝砖茶转眼就能喝上的。” “先帝沉溺汉人文化,我这个做母后的……哎,不提他,玄烨,好喝么?”太皇太后转换话题。小包子眯着眼点头:“好喝!”太皇太后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喝完了,你就该去换衣服了,一会儿再过来吧。” 玄烨跳下地:“孙儿领旨。”由苏麻喇姑领着出去了。和刚才不同的是,小家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看不到愁容了。 皇帝一走,赫舍里再次独面太皇太后:“刚才尝膳太监进来,我看得出,你心里不太乐意,是不是觉着受委屈了?” 赫舍里一惊,心想自己脸上细微的表情都落在她的眼里了?“奴婢不敢,皇上的日常饮食自然需要特别谨慎些的。” “我是故意让他做给你看的。”太皇太后直言不讳。赫舍里的头迅速低下去。“除了皇帝以外,这宫里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是规矩,不能因为你第一天进来,很快就要离开而有所宽待,这也是为了你好,今儿是遇见了王妃,你敢无理。以后见了旁人,还不知道你怎么放肆、” 赫舍里当场给她跪了:“奴婢知错了,多谢太皇太后提点。”心里却暗骂,刚才还说得罪就得罪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转脸就给自己下马威了,什么宫里的人一言一行都是规矩,我又不是宫里的……。 想到这里,赫舍里的心猛得跳了一下,不对啊,从踏进慈宁宫开始,太皇太后就反复说要她常进宫来,先前处罚玄烨身边的宫人也没有避开她,而是把她带到这里来问想法。刚才又当着自己的面展示了皇帝日常生活的严谨,太皇太后这是想干什么? 太皇太后见她神色惶恐,知道自己的一番敲打起作用了,又摆出一副慈祥的脸:“你这丫头和我投缘,上回初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今天之所以和你说这许多话,让你看到这许多的事,都是因为我想让你看见,至于你什么时候能看懂,我想以你的聪明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奴婢谢太皇太后教诲。”赫舍里拜下去,五体投地。你想干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敲打了我,我却是必须谢恩的,就像皇帝处死一个人叫“赐死” 太皇太后大棒下来,你也必须谢恩,这叫“赐教”,太后居高临下:“行了,起吧。时候不早了不早了,你也该去更衣准备参加晚宴了。来人!” 话音刚落,进来两名宫女,赫舍里一看,不就是刚才接她进宫的珍儿和玲儿么。两人恭恭敬敬恭恭敬敬过来行礼,太皇太后只说了一句:“小心伺候着。”就放她走了。” 这一回两名宫人把她领到了偏殿的一间屋子。直接进了内室,床上已经摆好了一套崭新的旗服,她还来不及看清楚上面的纹饰,就又被勒令脱衣服,没有汉人上衣下裙的区别,这旗装穿着困难脱起来却是极方便,两三分钟的功夫,她就又被剥光了。 这次太皇太后总算找对了尺寸,没有大的那么离谱,这是看这颜色,酒红和玫红的搭配会不会太显眼了?还有,今儿主角又不是我,何必把胭脂兔窝脸上呢? 一通打扮之后,赫舍里站起来,此刻她身上一样家里带出来的东西都没有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上到下,除了人是自己的其他全都是太皇太后赏赐的。珍儿和玲儿一边一个帮她检点周身:“姑娘的脸型生的好,点了胭脂之后更招人喜欢了。”“姑娘的眉生得也好,细细弯弯的,不画也漂亮。” 赫舍里听在耳里,笑在心里。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什么年代都一样啊!“怨不得刚才有姑姑叫我别担心妆容呢,原来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手艺这样好。”珍儿和玲儿得到夸赞。笑得越发的甜了。” 恰在这时候,外面内侍来叫门:“姑娘整装好了么?皇上已经摆驾慈宁宫了。”珍儿忙应了一声:“是,这就来了。”说着扶起赫舍里的手:“虽说这鞋刚才试着合脚,您还是扶着奴婢稳当写。” 赫舍里点头,搭起了贵小姐的架势,由珍儿扶着一路往主殿方向来。心想着太皇太后的规矩还真多如牛毛,晚宴嘛,换完了衣服自己过去不就完了,这左一趟请安右一趟请安的,烦不烦啊!想想玄烨真惨,一天不知道要请多少次安。 正想着皇帝可怜,一抬头就和皇帝撞车了。玄烨带着内侍从另一个方向来,珍儿玲儿一看见皇帝在眼前,马上走不动路了:“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赫舍里黑线,玄烨根本没有看到她们好不好?被两人这么一请安,他就不能看不到了!没法子,她只好下跪:“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玄烨也许是想起了刚才的奶茶,给了他一个笑容:“我记住你了,你叫赫舍里,你是索尼的孙女,皇玛嬷说鳌拜,索尼,苏克萨哈还有遏必隆一定要记住。起来吧。“ ”谢皇上……“谢谢你记住我,谢谢你全家都记住了我。赫舍里心里诅咒无事生非的太皇太后。小皇帝原本对自己完全没印象,现在好了,你把我放到他眼前强迫她记住了我。“你也是来给来给皇玛嬷请安的?”玄烨看着赫舍里身上的衣服。赫舍里点头:”是,太皇太后懿旨,让奴婢更衣后去请安。” “嗯,这身衣服比刚才那身好看多了,对了,你弄得那个茶很好喝,一会儿再泡给我喝吧。”玄烨有些小期待。 赫舍里却汗颜了,我泡奶茶给你喝?刚才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她都要动用尝膳太监,何况她老人家刚刚才提点过我,我哪儿敢再泡给你你喝。“回皇上的话,一会儿就是晚宴了。夜里饮茶对睡眠无益,奴婢可以把泡茶的法子写下来,皇上想喝,以后随氏都能喝上。” 原本以为小包子听了这番话会高兴,没想到他却垮了脸:“这样的话,我。朕不想喝了。”说完不再理财她,转身走了。 赫舍里?辶耍??荡砘傲寺穑棵挥邪桑空夂19幽质裁雌2?刻玖艘豢谄??肫鸷?值呐︻苈皇媸妫?悦呕?氯?魏埂6际前怂甑暮19樱?训佬?歉??且桓雒?。?p>  刚才自己的话说的好听,实际却是拒绝了他。小娃娃受伤了。对比纽钴禄舒舒,他平时受的管束严厉到匪夷所思。所以,刚才被拒绝了,他也没脾气,只是转身走开、 赫舍里站在原地,看着被一群人簇拥远去的小小背影,摇头叹气,我也同情你,奈何你头上的这座山实在太厉害,我扛不住啊! ———————— 加更了,打滚求推荐票 第四十三章 赴宴 再次给太皇太后请安。赫舍里等到了纽钴禄舒舒。这女娃从早上朝觐消失到现在,终于出现了。看她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刚才是粉红,现在换成了水蓝色,头上原来的那些珠玉首饰。也都换成了银的。看上去更符合这个季节宫廷女眷的装扮习惯。 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之前孔四贞,和顺以及养在仁宪皇后身边的端敏以及顺治的另外一名养女柔嘉以及建宁和顺治亲生的二公主都来过了。 赫舍里也终于把目前宫里所有的公主都见了一个遍,和顺柔嘉和孔四贞当然直接免了她的跪礼,但端敏和建宁面前她还是跪了两次。 等纽钴禄舒舒见完礼,太皇太后起身:“格格,你带她们去交泰殿吧。”苏麻喇姑躬身领命,建宁公主带头行礼告退。赫舍里和舒舒则被留了下来,等她们走后,太皇太后才起身,牵了皇帝的手:“走,去太和殿。” 太皇太后牵着皇帝在前面走,赫舍里和纽钴禄舒舒在后面跟着,赫舍里心中忐忑不安,刚才刑珍儿和玲儿已经给她科普过了,先帝宴请一二品的大臣和家属都放在保和殿,太和殿赐宴只有身带王爵的宗室亲贵才有资格。 如今太皇太后带着小皇帝领着她们两个年杜鹃堂而皇之地进入太和殿,朝其他人怎么想?爷爷见到她,估计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果然,当太监唱名说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的时候,当殿上王公大臣和四辅政大臣全部起立聚到中间下跪迎接的时候,赫舍里的视线却在四处寻找自家爷爷。 小皇帝很有架势地吩咐平身,奉太皇太后坐在自己的右手边,宫人领着赫舍里下来,走到索尼的座位边上,内侍快手快脚搬来椅子,赫舍里坐到了索尼的左手边,坐下之后,她始终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生怕一不小心就看到个“历史名人” 皇帝端完架子,太皇太后说了一些普天同庆君臣共勉之类的废话之后,吩咐开席。皇帝先动筷子,众人起立谢恩之后才坐下开吃。 一场宴席在无比静默的情况下开场,皇帝不说话,底下人更没人敢发声音,咀嚼吞咽都要很小声,谁不相信用餐具碰出叮当声都会吓得半死。赫舍里小心翼翼吃了几口之后就放下筷子,改用眼睛“看”饭了。 时值清初,朝廷手头并不宽裕,顺治也没有后世皇帝那么会享受,因此,这次宴会虽是国宴,但上来的菜品却是稀松平常,在赫舍里看来,无非就是食材的品种比自家厨房的多一点而已,对她这个前世吃贯中西的人来说。这顿宴席,还都不上她的眼界。 但是,有一点她忽略了,这一次,她不在家里吃饭,而是在宫里吃御宴。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看。她和纽钴禄舒舒两人从太皇太后身边走下来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想入非非了。现在,自然有人看到她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顿时又是各种猜测。 和皇帝一起吃饭,什么都要以皇帝为先,皇帝先动筷子,别人才能动,而放下筷子也是同理,需等皇上放下筷子之后,别人才能跟着做。现在,小皇帝还在吃,你却已经收工了,这也是失礼的。 一边的索尼不敢跟孙女交头接耳,只好拉拉她的袖子。再指指筷子。赫舍里不明所以,对爷爷摇头,表示自己没胃口,无福消受这种压力山大的宴席。索尼无奈,只要对她瞪眼,示意她必须拿着筷子。 赫舍里无语,摸摸鼻子拿起筷子,恰在此时,一名宫人从后面绕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盘子:“索大人,皇上赏膳。”说完,放下盘子,把两个汤盅分别放到赫舍里和索尼面前。 饭吃到现在,这居然是全场唯一的一句人话。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们这一桌。索尼拉着孙女离席下跪谢恩,赫舍里却低着头暗自咬牙,太皇太后真是毁人不倦,家属上殿已经违例了,好歹还有一个纽钴禄舒舒分担仇恨。现在单独赏膳给他们这一桌。这明显就是要把他们推到推到风口浪尖嘛。 重新坐到位置上,打开汤盅一闻味道,知道是补汤,再看看里面的内容,除了飘着几根黑色物体以外,还有几粒枸杞和山药之外,却看不到其他东西。赫舍里看爷爷试喝了一口之后激动得满面满?b红光,不由得拿起勺子。汤喝到嘴里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鲜得眉毛抖掉下来。 这是一盅虫草汤,喝得出是用猪骨原汤搭配虫草和多种药材搭配熬制的,前世父母只有在冬令进补的时候才会舍得买上几克回家熬个鸡汤老鸭汤什么的,还要分好几趟熬,味道和这盅汤根本没法比。 整桌宴席吃到现在,她总算觉得值得了,也不去在意人家桌上为什么没有了,青海离北京远隔千山,古代运输这么不发达,虫草又是非常娇贵要冷藏的东西,即便是皇室也也没有着大方到敞开供应吧。 喝过虫草汤之后,再吃其他东西赫舍里更觉得味同嚼蜡,好不容易忍到皇帝放下筷子,和太皇太后一起站起,她才放下筷子,跟着爷爷一起恭送,一直低着头的她没有发现太皇太后在临走前特意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等到太监宣布散席,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陆陆续续走出太和殿。安亲王岳乐首先找到索尼,朝他拱手口称岳父大人。索尼却是让过一边,受了半礼,赫舍里跟在他们后面原来想好好走的,奈何宫鞋对她来说实在是天敌,加上太和殿的上下台阶这么多,没走几步,她就出状况了。 脚下一晃,直接扑倒,眼看就要撞到爷爷身上,勉强一侧身抓住了边上安亲王的衣袍。可是,就这么一拽,她还是没站稳,倒是把安亲王抓得朝后仰,这才发现她的尴尬。随即把手伸给她:“小心些,这里的台阶滑的很,怎么也不叫宫人扶着你。” 和这里慌忙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安亲王见她这样,微微皱眉:“岳父大人,太皇太后特别恩准讷甘如太和殿,这里面……” 索尼牵着孙女的手,摸着胡子,太皇太后的心思,岂是外人能猜得准的,倒是柔嘉公主自幼定亲,以目下的形势,也许很快就会成婚了。“ 柔嘉是安亲王的二女儿,从小被顺治抱到宫里,和耿聚忠订了婚。当初顺治是为了笼络三番顺便把三藩的儿子们儿子们骗到京里来当质子。自己的女儿质量不高,这才抱了宗亲家的女儿来。安亲王就贡献了一个。 提到和顺公主的婚事,聪明的安亲王一点就透,太皇太后之所以把讷甘和纽钴禄舒舒召进宫,目的和当年顺治抱养自己女儿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给小皇帝增加政治资本。 当下谨慎地看看看周围,刚想说什么话,赫舍里开口了,,脆脆的声音让正在走着的官员和皇亲们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姑父,你什么时候带着小姑姑来看我呀?今天在慈宁宫的时候,许多许多亲王福晋都来看我,唯独没有见到小姑姑。” 这一番话出来,所有在场的亲王们不淡定了,都有上前核实自己老婆在不在看望之列的冲动。索尼瞪了一眼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孙女,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在细腰静默的重要场合“人来疯” 安亲王牵起赫舍里的另外一只手:“你小姑姑今天没去看你?姑父回家就替你问她的罪罪去!”赫舍里配合地点头:“嗯,让她下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许多许多礼物!” 安亲王终于笑了,扯了扯她的小辫子:“好啊!”因为安亲王和索尼的联合保驾,赫舍里终于有惊无险地走出了紫禁城,上了自家的轿子。一进轿子,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踢掉脚上万恶的宫鞋,就着袜子踩在木板上,让被折腾了一天的双脚好好放松放松。 此时的京城,已经入夜,她打帘子想看看有没有夜市,入眼却是一片漆黑,只有前面下人手里写着索府的打灯笼闪着红色的烛光。和早上出来时候一个样,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她忍不住叹气,这辈子第一次有机会出门,结果起早贪黑的什么都没瞧见,真是太亏了! 轿子在府门前停下的时候,她还陷在疲累后放松的晃神中,丝毫都没意识到已经到了。当轿子忽然落地又忽然倾斜的时候,她差点从轿子里摔出来,庆魁杏儿和梅朵早早地等宰门口,一见轿子来,连忙迎上去,顺便给主子递来一双平底鞋。赫舍里那叫一个激动,到底还是自家的丫环贴心,知道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解主子所忧。 换上平底鞋,赫舍里这才走出轿子,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着她,刚想抬脚进门,索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你如今越发胆大了,跟我去书房!” 第四十四章 多事 赫舍里扁嘴,她就知道爷爷要发飙,刚才她跟安亲王说的话,是她故意说的,一来好让在场的亲王们心里有个疑问,回家好好问问老婆,白天在慈宁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来。她所知道的索家目前的亲戚只有安亲王和佟国维这两家。 佟国维现在还只是一等侍卫,还是因为他是皇太后的弟弟才封的,到现在还无尺寸之功,登基大典这种场面,他也许还在某个角落里值班也说不定。这个时候,在她视线里出现的,只有安亲王,而安亲王也有意向爷爷表示亲近。 既然刚才在宴会上,风头已经出的这么大了,何不再把风吹得更猛烈些、好让没来得及套近乎的,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看清楚,索家的脑筋不是那么好动的,想要来钻山打洞占便宜,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 如果赫舍里知道,现在的安亲王不只是亲王这么简单,现在的安亲王是议政王大臣会议首席,相当于坐在政协主席的位置上,她一定会三思而后行。不过,安亲王刚才没有正面答应她带小姑姑来拜访,已经让她多少感受到了一点来自外部的压力。靠山什么的,还是要擦亮眼睛之后再找啊! 爷爷年纪大了,自己虽然想尽办法不让历史重演,可是她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万一爷爷真的还有几年的寿命,索家要怎么办?真的靠二叔么?行么?二叔的结局可是无比悲惨的啊! 就在她想着一会儿爷爷问起来,她要怎么巧妙的把这件事情圆过去,要怎么让爷爷觉得她虽然不对却也没错得太离谱,骂骂她就揭过去了。乖乖地跟着爷爷走,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陈咬金,老总管苏尔急急忙忙跑出来,差点和索尼撞车:“主子,大爷和二爷的联名加急信函来了。” 索尼一愣:“信?他们人不回来,来信算什么?信呢?”“回主子话,已经送到书房里了!”索尼点点头,转头对自己孙女说:“今天就饶你。明天等爷爷下朝回来再来回话!”赫舍里松了一口气:阿玛,二叔,你们救了我一条命啊!我还正愁没有想到说辞呢! 随即换上了轻松的口气:“孙女儿遵命,夜深了,爷爷也不要太晚。”索尼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人,赫舍里扁嘴,扶着丫鬟的手先去见额娘,自己在外宫里一整天,额娘不知怎么担心呢!快步走到主屋的院子里,看到昏黄的灯光,赫舍里猛地想起和顺公主和太皇太后的话。 “进了宫,就不能只想着自己,你的身后,还有一个家族呢!你们这些孩子,只管在前面肆无忌惮地闯祸,反正身后有家人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是啊,自己怎么能随便冲动呢?索家一大家子的荣辱很有可能就葬送在自己不小心说错的一句话上啊! 以前是人小不知事,可是明天以后,那些亲王福晋们就会把自己刁蛮放肆,赶走康亲王福晋的恶行像流行歌曲一样的传唱,到时候,谁还会相信自己是年幼无知? 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恼人的思绪赶出去,扯了一朵笑容去见母亲。大夫人当然是掌灯等着女儿回来,见了女儿一阵的问长问短,看她换了一身衣服,连发饰和发型都换了,当然是万分惊讶,赫舍里只好把那套衣服的来历告诉母亲。 大夫人一听真相,直接就双手合什拜了菩萨,万佛啊,女儿居然穿了太宗皇帝赏给公主的衣服,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废了一车子的话,终于把额娘哄好了,赫舍里回到自己屋子时已经精疲力竭,梳洗更衣之后,直接躺倒:”杏儿,帮我捏捏一下脚踝,今天扭了不知道多少次。” 杏儿云里雾里:“小姐,脚踝是什么地方。”赫舍里郁闷,爬起一把抓住:“就是这里呀!”“哦!”杏儿过来坐到床边给她按摩:“呀,小姐,这都肿了,奴婢给您打热水您泡一下吧,那样会舒服些。” 赫舍里“嗯”了一声:“去厨房切几片生姜放在水里,我正好养养神。对了,今儿的羊奶呢?给玛法送去了没有?” “梅朵已经去拿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差人送去了。”杏儿一边搬椅子一边说。正说着梅朵匆匆进来:“小姐,不好了,老爷在书房里发好大的脾气,奴婢按您的吩咐送去的羊奶,听说直接被老爷摔在了地上!” “什么?玛法在书房里发脾气?”赫舍里一个惊跳,刚想说到书房去看看,转而想到自己尴尬的女孩身份,这会儿三更半夜的,玛法又没传话,怎么能冒冒失失闯进去呢? 叹了一口气:“让下人劝着点儿吧,爷爷年纪大了,要是伤了身子就不好了。可惜阿玛和二叔都不在家……”望着空手而归的梅朵:“算了,你去歇了吧,杏儿你也歇了,不用伺候了。” 杏儿和没对对望了一眼,转身退出房间。赫舍里躺在床上,身体疲累至极,脑子却在不停旋转,想着顺治末年,江南发生的大事,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实际上这会儿江南出的事情,值得用惊天大案来形容,江南士子危在旦夕,江南民众的难请情绪空前高涨。噶布喇和索额图在江南寸步难行,形势岌岌可危。 之所以这么严重,问题全出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是苏州巡抚朱国治。这个人,是清初官场中的一朵奇葩。纯种的汉人,视财如命,属于钱眼里能够翻跟斗的人物。顺治十六年的时候,因为郑成功的关系,中央对南边士子的信任度降到了冰点。 于是接着筹措军饷的名义,清查江南士绅所积欠的钱粮,凡是未缴齐的,一律革除功名,凡有官员包庇的,全部革职、于是,时任苏州知府的朱国治来劲了,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以催讨积欠为名大肆剥削,人送外号朱白地。 就是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大贪官,因为这样醒目的表现,到了今年已经从知府坐到了巡抚。然而,他一做到巡抚就遇上了顺治驾崩,这消息二月一日才送到苏州。士子们得到这个消息,借用这个名目聚众到文庙去哭先帝。并且声讨朱国治的罪行,场面极其火爆,几度失控。 现在朱国治已经扣押了十几名疑犯,准备用暴力手段,夷平反对他的声音、这一下身在江南的索额图和噶布喇遭殃了。作为朝廷官员,他们当然是支持朝廷打压江南士绅的。 可是眼看着朱国治这样的鸟官,把好好的东方威尼斯弄得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听着路上行人对朝廷咬牙切齿的恨意。他们又无语了,江南百姓的日子,实在太苦了,多尔衮时期的高压政策让他们离心,如今又遇上这样的事情,官逼民反,这个事情弄不好会哗变的。 因此他们这才八百里加急送信回来,请自己的老爹赶紧拿主意。索尼看着手里的信纸,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朱国治怎么会成功上位的?就是因为他的所做所为对了鳌拜的胃口,用汉人折磨汉人,真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早年山东流民事件发生后,顺治发觉用满人当县令,知府什么的实在太错误了,因此,恢复科举考试,笼络汉人,以汉治汉成了关键。 朱国治就是这么被选出来的,花钱捐了官,一路贪污一路剥削,居然被认为是治理地方有卓越政绩,从县令火箭升了巡抚。 如今江南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可这个朱国治背后站着鳌拜,站着广大满族亲贵,他一个巡抚事小,满汉矛盾的课题就大了。 而且现在,自家还有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自己的孙女,被太皇太后盯上也就算了,她居然还主动招惹铁帽子亲王家的女眷,还不是一个是一群,刚才索尼在太和殿前恨不能用浆糊把她的嘴糊上,这姑娘怎么越长越外向了。 索尼疲累地倒在椅子里,脚边是打翻的羊奶和滚到另外一边的碗。好半天没从思绪里走出来。 下人进来,无视地上地上一片狼籍:“主子,奴才给您添茶。”说着,放下盖碗,当着他的面注入茶水:“主子,夜深了,还是早些安置吧。” 老爷子只是抬手做了个退下的手势,继续摊在椅子里。下人无奈退出书房,索尼想了半天,觉得这事儿自己只能看着,不好插手,不然就真的和鳌拜及宗亲明杠上了,太危险。 无奈之下,索尼能做的只有喝茶,虽说半夜里喝茶对他这个老头来说,实在是太伤身了,可是现在他心情灰败,早就想不到许多。端起茶碗,一口饮下。 谁知喝下去不多时,他就开始犯困,紧接着眼睛就眯上了,是用脑过度了吗?抵挡不住困意的索尼开口叫下人进来服侍他脱衣服睡觉。而奴才们则十分感激二小姐特地差人送来的定惊茶,老主子总算能好好休息了。 第四十五章 态度 其实索尼不知道,他这么一退,后面闯出了大祸,索额图和噶布喇是回来了,可是江南书生们因为朝廷的不作为,遭受了灭顶之灾。本来前朝遗留的明史案到现在还没审结,已经填进去了几十条人命,郑成功东征,朝廷反扑,鳌拜引发通海案,江南士子又去掉一大批。 前面两个案子因为顺治的突然病逝,大赦天下而放缓了收割生命的脚步,可眼看着这个朱国治又闹出了大风波,称索尼的心,恨不能把他抓起来凌迟了,偏偏这个人在鳌拜哪里是功勋卓著的,不能动他。于是,老爷子就只能叹气了。 敌不动我不动,这叫静观其变,敌不动我动,这叫先发制人。敌动我不动,叫以不变应万变。索尼想得是很好。可是,面对鳌拜这样得寸进尺的莽夫,以静根本治不了他的动,只能是后发制于人。 现在的索尼只知道退一步隐得更深,却没有想到,这一步,让他彻底失去了和鳌拜抗衡的前沿阵地。 等到四月噶布喇和索额图回来的时候,汇报的消息是:江南哭庙案审结,金圣叹等二十多名士子遭杀害,流放充军的更是不计其数。面对两个叹气的儿子,索尼也只能叹气,因为,更令他心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眼前索尼遇到了烦心事,晚上却睡得无比踏实,第二天醒来诡异的精神抖擞地区上班,这个是新皇正式登基后的第一天,按道理,议政王大臣会议和内阁今天要联合起来开一次全会。 索尼一大早就到了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另外三人都认为索尼是老迟到,一般迟到一个时辰属于正常,迟到两个时辰属于通常,吃完午饭再上班属于惯常。因此整个内阁其他三人的上班时间也就跟着没有了规则。 今天索尼难得起了个大早,却遇到了办公室空无一人的尴尬。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喝着早茶,等待者隔壁议政王大臣会议办公过来通知,等了许久,苏克萨哈满面春光来上班了,隔壁依然没有消息。 苏克萨哈很奇怪为什么索尼今天第一个到,两人好一番寒暄,索尼当然不会把昨天得到的惊悚的消息和他分享,只好装作心情很好春风满面的样子和他聊着天,实际上却对他见了谁都争议凌然热情洋溢的态度很是头疼。 你好歹也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了,怎么还这么一根筋,表情全在脸上怎么行,索尼喝着茶默默地听他聒噪,转眼,鳌拜和遏必隆联袂而来,看到索尼和苏克萨哈坐在一处,鳌拜的眉头皱起来眉头皱起来了。遏必隆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看到索尼这么早来,摆出一个大笑容:“老大人今天好早。” 索尼摸着胡子微笑:“今儿是小主子正式登基的头一天,咱们也该和议政王大臣会议那边打个招呼,日后共事的时间还长。” 苏克萨哈和遏必隆点头,鳌拜的眼睛却眯起来了:“先皇委托了重责大任于我等四人,我等当当一力承担,怎能给了那边共事的错觉?索大人此言差矣。” 索尼心里叹气,鳌拜这个人的独占欲有多强,连一句话不舒服都要斤斤计较,这才上班第一天,那边还等着开扩大会议呢,你就摆着这么一张臭脸,这两边非打起来不可。 “议政王大臣会议辅政,是祖制。咱们总得过去表个态,那边可全都是皇亲国戚各位铁帽子王和旗主王爷,若是怠慢了,谁的面子上都不好过不是?”索尼慢慢地说,遏必隆是猛点头:“老大人说得有理” 苏克萨哈却是两眼盯着索尼的脸看。昨天晚宴结束之后,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安亲王和索尼走得有多近,安亲王弯腰搀着索尼的孙女,那叫一个小心翼翼。这翁婿两人绝对的不避嫌让人看得疑窦丛生。 今天,从来上班迟到两小时以上的人,为了一次扩大会议,竟然第一个到办公室,这不是明着宣告这内阁首辅大臣和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首席已经戒嗔联盟了嘛。好不容易从先皇哪里得到了一点点权利眼看着就要让索尼给卖了,苏克萨哈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索尼人老眼不花,当然看见了三人脸上不同的表情变化,心中慢慢盘算着默不作声。半响之后,那边差人来请,索尼安然起身走在了第一个,鳌拜跟上,遏必隆跟着鳌拜。苏克萨哈落到最后一个,心里的不满更深了几分。 到了会议场地,安亲王起立相迎,索尼当仁不让,和安亲王坐了并排,四辅臣坐一排,议政王大臣们坐在对面却是足足三排之数。 然而诡异的是,对面虽然人多,却不势众,众位王爷的脸上都带着忐忑和窥伺的表情,窥伺的对象都是索尼。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索尼感觉到了,其他三人都感觉到了,安亲王也感觉到了。 安亲王此刻百感交集,自己虽然是亲王,虽然身经百战,可是文治上,到底还是嫡子太差,手下的这批议政王大臣们,资格都比他老,腰杆子都比他粗,谁都不服谁,更不要说服他了,他正愁这第一天上班遇到冷场怎么办呢! 如今好了,老丈人带着人来给自己镇场子了,他老人家往自己右手边这么一坐,自己这边原本牛气冲天的王爷们一下子气势全无,一下子全部进入观望状态。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昨天老丈人只是稍微提了依稀和顺公主,一下子就把他的思路理清楚了,太皇太后现在要什么?要维稳啊! 所以才不惜代价笼络索尼和遏必隆,把他们的女儿和孙女捧得无比高,老丈人是无奈,遏必隆也许是求之不得呢! 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把他送上议政王大臣首席的宝座,不是让他统领群雄风生水起,而是让他来和稀泥,保证这些议政王们没有特别尖锐的不和谐声音,不期待团结,但至少要稳定。 老丈人真是神人啊!不用说话,只要往那儿一坐,一群皇亲贵胄顿时歇菜,五朝老臣的威势就是这么厉害,他在顺治尚未登基的时候就已经是文臣的第一把手了,就是因为他多尔衮一个文臣首领一个武将首领的当殿一跪,福临顺利登基。 多尔衮忌惮他在文臣中的影响力,所以才翻旧帐,说他最初拥立的是豪格,临时变节的人不可靠,所以才送他去昭陵做了守墓人。 而今,一代名臣索尼重新回到权利的顶峰,虽然人已经是垂垂老矣,看上去精气神全无,可就算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他就像一尊大佛,稳稳地坐着,就算前面是坡道汹涌的海洋,他依然安稳。在他周围的人,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也跟着他一起沉淀下来了。 其实,安亲王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王爷们这么安静,赫舍里却知道,问题就出在昨天她的一番话上。 老婆去探视索尼的孙女?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安亲王妃没有去,其他人却积极了?于是,大家昨天晚上行动一致,都去了嫡福晋的院子,结果当然是各种惊悚。 神马?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索尼的孙女你也敢随便惹?人家穿公主的衣服那是太皇太后要巴结索尼,你脑子水了吗?看见人家穿公主的衣服还敢得罪人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现在议政王大臣的首席是索尼的女婿,明天大家还要坐在一起开会,你吃饱了撑着招惹他的孙女,小小女娃就敢顶撞大清第一铁帽子王世系康亲王的正妻,这是神马?这是强势啊!孙女都那么强势了,爷爷那边…… 除了康亲王以外其他的王爷们都觉得提心吊胆。康亲王更是眉毛皱成了铁疙瘩,自己老婆在众人面前受辱,实在是太坍台,可是眼下安亲王有意和索尼联合,把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利转嫁给内阁。 其他人现在还没按出来,等看出来就晚了,他们这些老牌皇亲将彻底在朝廷中失去立足之地。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又不能马上跳出来,索尼老狐狸,咱们走着瞧! 就这么着,内阁和议政王大臣会议的第一次官方接触就在桌面上云山雾罩,桌子底下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了。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说,更没有达成什么一致发表什么联合公报。 会议一结束,索尼的下班时间也到了,办公室也不回了,打算直接回家。背后鳌拜和苏克萨哈这会儿站在统一阵线上了,一致认为索尼的态度实在是太坑爹了,有什么想法,大家拿出来开诚布公的说,这才是开会的目的。 结果他倒好,心里想着一套,嘴里说另外一套,导致听的人稀里糊涂的理解成了第三套第四套。根本全都被他带沟里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场面上唯一一个领会了指示精神的,就是安亲王,他看老丈人准备下班走人,连忙收拾东西想要跟上,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再看自己身后,一群的王爷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无语了。 第四十六章 质询 撇下女婿,索尼匆匆回家,一进家门就吩咐把二小姐请到书房来。赫舍里正在练字,听说爷爷召唤搁下笔就跟着走了,心里琢磨着爷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可是康熙登基后的第一天上班,虽说小皇帝今天不一定临朝,但上班第一天就早退,总归不太好吧。 进了书房,看见爷爷也在写字,上前恭恭敬敬行礼。索尼却不睬她,只管自己写字。赫舍里也不计较,站在边上垂手等待。过了一会儿,索尼把写好的纸拿起来吹干装入信封中,随手放在一边,这才回头看自己的孙女:“你来了。” “是,爷爷早起辛苦了。”赫舍里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马屁,昨天得知索尼在书房大发脾气之后,她就吩咐下人去泡了一杯有催眠效果的茶,他不但没有喝出来,反而今天精神抖擞的去上班了,偷眼瞄着爷爷的脸色。赫舍里决定想办法。让爷爷每天的睡眠时间再加多两个小时。 索尼注意到孙女的小眼神,还以为她心里害怕被责备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心已经软了。但嘴上却是严厉的:“昨天一天在宫里,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昨儿个宴会上都是些什么人么?你居然敢在那样的场合下胡说八道,平时读的那些书,学的那些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人大心也大了?” 赫舍里并没有被爷爷的话吓到,反而轻笑了一下:“爷爷今儿这么早下朝,一回来就问昨儿的事儿,想来与众家王爷打过照面了?” 索尼一愣,没好气道:“怎么?怕他们跟我告你的状?这么说,你昨儿个做了不少好事了!” “回爷爷的话,昨儿个我刚用完午膳,一众王妃报着名儿就来了,我也知道,她们是冲着我身上穿的衣服来的。爷爷不知道吧,我昨儿出门时穿的衣服,是固伦淑慧公主小时候穿过的,可稀罕了,她们在慈宁宫里没敢细看,于是乘着午膳休息时间都来看衣服。” 索尼又是一愣:“太皇太后赏的衣服……然后你怎么招待她们的?”赫舍里爷爷说笑了,孙女儿只身进宫,荷包也没带,拿什么去招待人家,来的可都是亲王妃,孙女儿只好用太皇太后赏赐的茶点来招待她们了。“ “只是这样?”索尼看着孙女过份明媚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当然不只是这样,王妃们还给我讲了好些太宗皇帝的宫闱秘事,说到太皇太后和敏慧恭和元妃的事儿。”赫舍里笑得眉眼弯弯。 “慎言,这些话,你听过就算了,赶快忘掉!”索尼板脸,赫舍里却自动自发地找椅子坐:“为什么要忘掉,王妃们难得排着队来提点我,忘掉了岂不是辜负了她们的”好意“?” 眼看着眼着爷爷的脸阴云密布,赫舍里连忙添了一句:“爷爷不必担心,说来说去无非是说太皇太后赏赐的衣服太珍贵了,穿在我这个外臣女身上,让人觉得太扎眼了而已。” 索尼这下听出门道来了:”究竟怎么说的,你给爷爷仔细讲1”赫舍里这才把昨天早上一进宫就遇到建宁公主和和顺公主,后来又遭遇纽钴禄舒舒和娇蛮缠以及诸位亲王妃的刁难等等,一股脑儿地全说给索尼听。 末了还不忘八卦一下:“我吃饭的时候,听说慈和皇太后凤体欠安,她可不就是大姑父的姐姐么,为什么这次朝贺,大姑姑没有来呀?” 索尼还沉浸在孙女刚才说的话里,心里想着怪不得刚才对面的那帮王爷们那么老实,原来是因为他们的老婆都被孙女给整过一遍了,赫舍里隐瞒了康亲王妃被自己请出去这一节,索尼也就自然忽略了康亲王的态度。 沉默了半天,抬头看见岁女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里,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跳舞,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闯了祸,你还有理了,你倒是天塌下来也不怕,反正有爷爷在是吧!” “那当然,连太皇太后都夸我,说我真不愧是索尼的孙女呢!”赫舍里笑眯眯地:“爷爷,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大姑姑没有进宫?” “你姑父虽说是太后的弟弟,却也是大内侍卫,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当然是要在岗位上守护皇宫了。好了,你回去吧,一会儿该用午膳了。”索尼下逐客令。 赫舍里却赖着不走了:“爷爷,孙女儿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想法?“ ”我想到大姑姑家里住两天,不知道行不行……” “不行!”索尼想也不想就回绝了,转而又问道:“怎么想到到她家住?” “因为姑父是慈和太后的弟弟,她家的嬷嬷一定都是宫里出来的。” “嬷嬷?”索尼云里雾里。 “这回进宫,我吃足了宫鞋和跪拜的苦头,回来脚踝都肿了,万一太皇太后哪天再诏我进宫怎么办?您年前儿说给我找嬷嬷,可现在看起来,我们家外官的门庭哪儿供得起宫里的嬷嬷? 太皇太后明着告诉我要好好练练宫鞋,公主也说当年她练习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的……”赫舍里状似抱怨地嘟囔。 “所以,你昨天对安亲王说的那些个话……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难不成,你还想住到王府里去?简直荒谬!这事儿以后都不要再提了,你的规矩,爷爷再想办法!”索尼如释重负:孙女儿说话做事虽然不靠谱,可是这份心思,却是难得的通透,只可惜还是太小了。 赫舍里有准备爷爷不同意,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行礼告退,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吃午饭。她最终都没敢告诉索尼,慈和皇太后病重,康熙二年就会挂,佟国维马上就会成为康熙的贴身侍卫,康熙对佟家的恩惠会源源不断,现在的小侍卫,未来的政治大鳄。 还有一个人,纳兰明珠,现在人在哪儿呢?赫舍里搜肠刮肚仔细想,恨不得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随手百度一下。可惜,面前的台子上除了花瓶还光洁溜溜什么都没有。看见花瓶,猛然想起太皇太后说她的茶室少一盆花。 太黄太后怎么会知道她会雕水仙的?家里只有爷爷额娘和二婶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赫舍里顿时觉得宫里的老女人都好恐怖。 吃完午饭,她去给额娘请安,顺便问了一下额娘有没有把她会雕水仙的事情跟别人说。大幅人想了半天,才想到她小姑姑春节前来家,回去的时候好像是抱走了一盆水仙。赫舍里还是想不通就算是这样,小姑姑也不会没事总把这事儿挂嘴上啊! 大夫人见女儿纠结个没完,遂宽慰她:“太皇太后就这么一说而已,这都快三月了,哪儿还有水仙,倒是你种的那几株海棠开花了,你也不去看看。 “哎,额娘不说我都忘了,西府海棠这几日当是花儿最好的时候,不能出门踏青,在家看看也是好的。”赫舍里笑道。 “你这丫头,前阵子一门心思弄这些,大雪天也不消停,却是个忘性大的,转脸儿全忘光了。要不是额娘提起,你还记得自个儿种过海棠?要不是额娘和你二婶护着,不等你去看,一早就让人给折完了。” 大夫人戳戳她的脑门:“你呀总是一头热,想到什么是什么,长大了,也该收收心了!”赫舍里却有点受不了在她面前扮低智商,连忙转换话题:“额娘说的,折花的人,难道是姨娘们?这样的话,倒是该让园丁竖个牌子,请勿随意采摘。” 哄好了额娘,赫舍里真的到花园里去看她的海棠,果然嫣红淡粉的花攒在枝头上,煞是好看。园丁见二小姐来了,连忙过来见礼:“二小姐吉祥,您许久不来院子里走动了。”“嗯,过年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这些花能开得好,多亏了你们。” “二小姐过奖了,这些都是奴才的本份。主子们喜欢,就是奴才们福气。”园丁谦卑地说。因为花是二小姐种的,两房夫人对他们的工作都很关切,小赏不断,他们非常庆幸找对了工作。 跟着园丁查看了一遍花木的状况,提了立警示牌的事,园丁们很是为难,来这儿的都是主子,哪怕是姨奶奶他们也得罪不起。赫舍里于是蛮横了一次,让他们在牌子的下面加刻四个字”二小姐立”这才打消了园丁的心理负担。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时间一天天过,外面朝堂上,鳌拜继续一点一点扩张着自己的势力,索尼依然只是嘴上讲一点大道理,实际却是听之任之。 苏克萨哈因此看穿了他,认为他人老不中用了,只能眼看着鳌拜做大。一根筋的苏克萨哈气坏了,眼看就要有忍不住破功的迹象。 第四十七章 玄烨出宫 四月,噶布喇和索额图终于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找老爹对口供,三人在书房里一阵合计之后,索额图进宫见驾了,噶布喇却留在家里替索尼跑腿。只是无论赫舍里怎么旁敲侧击,噶布喇都不肯透露南边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去了大半年后才回来。 太皇太后没有责怪他兄弟俩玩忽职守,而是让索额图继续当他的一等侍卫,每天负责跟着小皇帝,康熙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玄烨人小,玩心重,这天用完午膳,歪在榻上的玄烨问索额图:“你家住在宫外,外面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朕整日闷在这宫里,都快闷死了。” 索额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小主子问宫外的事,莫不是起了心思要往外跑?这怎么可以,皇帝出宫这得多大排场,而摆上排场之后出宫还有什么意思?不摆排场,小主子万金之躯,出点什么事,上面追究下来,说是你索额图撺掇的,那还了得! 眼前的小主子已经八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他如果说外面啥也没有不如宫里,他根本不会信,左右为难的索额图一下子语塞。 玄烨等不到回答,不高兴了:“朕不过就问你外头好不好玩。平日里也不哑啊,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 索额图听见皇帝责问,直接就跪下了:“主子息怒,外头和宫里,当然是有许多不同的。” “皇祖母说,你们索家人,说话都喜欢绕弯子,可是,朕不喜欢这样的人!”玄烨小鼻子一皱,跳下龙椅:“朕去找舅舅,你不许跟来!” 这下,索额图慌了:“主子,皇上……”玄烨却大步流星弟往外走。宫女太监一拥而上,呼啦啦出了养心殿。 索额图傻愣愣地跪在地砖上,望着门外的方向:自己就这样被嫌弃了?真是龙生龙啊,小皇帝的脾气,和先皇一个样。现在怎么办?他说出去找舅舅,莫非是去找大姐夫了? 索额图脑门上的汗都滴下来了,养心殿的青砖一年四季都透着寒意,大行皇帝死于天花,乾清宫需趁机大修,新皇暂住养心殿。然而,青砖的寒意却没能拯救索额图。 大姐夫可是一头热的人哪!别为了讨好小主子,。惹出什么祸事来!不行,这种时候只能去求见太皇太后,把责任推掉。 说起推卸责任,太皇太后说的一点都没错,索家的人一脉传承的信条之一就是责任一定要第一时间推卸掉,过期不候。 因此,玄烨前脚刚走,后脚索额图就给让太监给苏麻喇姑递消息求见了。很快,太皇太后召见了他。开门见山:“皇帝想出宫?” “奴才不敢揣测圣意,皇上问了奴才宫外好不好玩。”太皇太后笑了“只是问问?你是怎么说的?”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不敢胡乱回话,只说各有不同,只是,主子似乎不满意。”索额图在太皇太后面前,当然不敢耍花枪。 太皇太后横了他一眼:“你急着到我这儿来,就是汇报这个事?我让你跟在皇帝身边,就是让你在他活动心思的时候警醒一点儿,他人小,容易冲动。 我让你跟着,时不常地给他提个醒儿,你倒好,一句半句话的事儿也值当报到我这儿来!“ “奴才失职,请太皇太后责罚!“索额图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太皇太后不再看他:”行了,退下吧,皇帝是万民之主,该有自己的主意,你们做臣子的,怎么迎合上意又不担责任,还需要我老太婆教?退下吧!” 索额图灰溜溜地退出去,苏麻喇姑却担心了:“主子,如果皇上真的动了出宫的心思,岂不是……” “格格,以前我们都错了,只顾着紧张他,小心翼翼的兜着护着。什么困难都替他事先设想,出了事情又忙不迭地替他弥补。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太皇太后站起身,往茶室走去,苏麻喇姑亦步亦趋地跟着。“您的意思是……” “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是满朝文武的皇帝,就应该把他交给他的臣民,而不是我替他操心,以前,我替福临操的心少么?恨不能把心挖给他,他是怎么对我的?我累了,管不动了,小玄烨自有想操心的人操心去,我呀,还是喝喝茶,看看花。” 苏麻喇姑也笑了:“如此,却让索大人摸不着头脑了。”“做臣子拿俸禄,哪有那么容易?不管他,改明儿,让安亲王妃的牌子来见。” 这边详太皇太后高高挂起,索额图败退,那边玄烨出了养心殿到御花园溜达,顺便找佟国维,此时,佟家的长子佟国纲已经是太子太保袭三等子,佟国维封一等侍卫宿卫内廷。 眼下小皇帝一路扫过来,一路跪了无数的宫女太监,玄烨却直接冲到他面前:“舅舅!” “奴才给主子请安。”佟国维刚要跪下,玄烨一摆手:“免跪。舅舅,朕想出宫。” “主子,你若是闷了,可以去西苑,出宫兹事体大……奴才们……”佟国维回答。 “这有什么关系,有你带着侍卫和朕一起出门不就行了,朕就想出去看看。” “主子何不去征求以下太皇太后的意见?” “皇祖母一定不会同意的……”玄烨的脸垮了 “如果调动侍卫,太皇太后一定会知道,到时候……” “咱们偷偷出去,没人知道……” “皇上啊,这宫里无数的宫人内侍,您可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啊,他们就算丢了性命也不敢丢了您啊!太皇太后疼您,您去说她老人家会同意的。” 什么叫水平,佟国维比索额图多吃的几年饭可不是白吃的,皇帝要出宫,做奴才的,拦是不敢的,推卸责任是会被嫌弃的。 所以,只能晓以大义,引导他自己去思考,他虽然是皇帝,却也是孩子,孩子是要哄的。 当天晚上,玄烨去慈宁宫用膳,太皇太后装作不知道,依然很慈爱,依然不停劝菜,小玄烨咬着嘴唇食不知味,想出宫的念头在他心里,就像猫爪子在挠一样。 第一天,他忍了。第二天他还是忍了,第三天第四天,他开始多动症。第五天,他忍不住了:“皇祖母,孙儿想出宫。” “出宫做什么?”太皇太后四平八稳。 “孙儿想出去看看,宫里和宫外有什么不同。”玄烨以前出痘的时候,由嬷嬷带着在宫外待过,却是足不出户,活动范围就是一块板床。所以,宫外的一切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只是看看?那不用看了,人和宫里一样,东西也一样。”太皇太后轻描淡写。小包子的脸立刻皱起来,却不敢再说什么。 太皇太后看了他半天:“说实话,为什么想出宫?”小包子怯生生弟拿出一个和他手掌一样大的碧玉玲珑,晃晃玉球,会发出清脆的铃音:“这是小福子从宫外带来的玩意儿,晚上会亮的。” “是他说外面有许多好玩意儿?| “他没说,是孙儿自己想的,皇祖母。孙儿就想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平时除了念书还是念书很闷的。孙儿出门,看到什么,回来说给皇祖母听,好不好?” 说道这里,小玄烨放下筷子,跑到太皇太后身边跪倒,双手搁在她的膝上:“祖母,您就答应孙儿吧,孙儿就出去……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好不好。” “两个时辰?够吗?”太皇太后斜眼看他:“再过几天,就是你皇阿玛奉安的日子,你也该先去熟悉一下路线,这样,后天早课结束以后,换身衣服,让索额图和佟国维带些侍卫跟着你,天黑前回来。” “谢皇祖母,皇祖母最好了!”玄烨开心了,索家和佟家苦逼了、索额图被索尼骂得狗血淋头,佟国维也上门求教。太皇太后稳坐茶室中,但笑不语。 玄烨其实并不知道出宫游玩意味着浩大的工程,他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冲回养心殿,换上事先准备好的香色长袍搭配玫瑰红底子金色云纹马褂,戴一顶瓜皮小帽,帽檐正中央镶嵌一颗硕大的东珠。 索额图和佟国维一左一右,带着二十几名便衣,一顶轿子出西华门,明着是出来遛弯,实际上怎么可能真的让皇帝走路。玄烨就坐在轿子里绕着紫禁城走了一圈。外面当然是事先就安排好的,索家和佟家的家奴扮成各色人物,搞得像小型庙会一样。 为了哄好小祖宗,两家人不遗余力,可小祖宗却并不满意,他在轿子里颠着:“舅舅,朕……我想吃点心……” 索额图和佟国维全部傻呆,他们并不知道小主子这回出来,太皇太后放了他半天的假,以为只是逛一圈就回去的。这才逛了半圈,他要点心了,这怎么办? 索额图和佟国维两个开始眉来眼去:“小主子,要不咱们这就回了?让御膳房给您上点心?” “不要,祖母说天黑前才回去的,我不要吃宫里的点心,我要吃外面的点心。” 第四十八章 喧宾夺主 老板要吃点心,又不肯回宫,又不能说突然之间冲进一家馆子然后一群人冲进去把客人赶走让老板吃饭。这个功课事先没做好。两个一等侍卫眉来眼去的半天,佟国维赢了,玄烨被抬到了索家的门口。 老索尼出迎,玄烨却很惊讶:“这是你家?你怎么在家?”索尼弯腰驼背,他的苦笑只有地砖看见了。“回皇上的话……” “现在在宫外,不要叫我皇上,祖母说随便换个名字。” “奴才不敢。” “祖母让我自己想一个名字。不如你帮我想一个,祖母说你满汉蒙三通。” “奴才不敢” 一路说一路走,索尼把玄烨往北书房领,途径一处,一阵花香迎面而来。玄烨忍不住说了一句:“好香啊。这是个什么去处?”“回皇,回主子的话,此巷通往奴才家的花园,暮春时节,正是花开的好时候。” “走,带我看看去。“ “奴才遵命,主子请。”索尼拄着拐颤颤巍巍地在前面引路,玄烨压着好奇心,端着架子在后面跟着,索额图和佟国维只能拖在最后摇头苦笑,孩子就是孩子,一会儿一个主意,刚才说饿了,这会儿又要逛园子了,索额图只能在心里祈祷大哥等主子想到吃饭的时候变出一桌子御膳来。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赫舍里这会儿就在园子里,在园丁的帮助下,她带着杏儿和梅朵以及一群丫环婆子正在在一丛虞美人中间,挑开得特别大特别好的,剪下来。她的身后,婢子们捧着垫了白布的篮子。她剪了花就顺手往篮子里扔。 玄烨他们一路进来,下人们都被悄悄谴走了,小包子看着和御花园截然不同的姹紫嫣红,一下子兴致高昂。和索尼说的一样,暮春时节,正是花开的好时候,地上种的,盆里栽的,架子上爬的,到处都是花,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混合香气。 一边走一边他还夸索尼:“你家的花园比宫里的漂亮。”“奴才惶恐,御花园里都是奇花异草,奴才家里这些,都是寻常。”“我都没看见过,这一大片粉色的,是什么花?” “回主子,这是西府海棠。” “那边挂着的紫色的,有是什么?” “回主子,是紫藤。| 一路过来玄烨看了各种兰花,芦荟,嫁接仙人球,苹果花,鸢尾,海棠和杏花,一路弯绕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火红的颜色,他正要问,却见一群女人正在用剪刀剪花,眼看着对方手起刀落,一朵朵红色凋零,小包子怒了,忘了这是在别人家,快步过去一声呵斥:“喂,你是谁呀,为什么要剪花?” 赫舍里正举着剪刀比着花茎的尺寸,刚准备一剪刀下去。冷不防耳边响起稚嫩的童音。刚想回头看,手一滑,剪刀尖锐的刀刃直接划到了手指上,丫鬟们惊叫声四起,园丁更是直接跪到了地上,梅朵扔了篮子叫小姐。赫舍里却只担心花:“哎。当心踩着花。” 杏儿站起来刚想逮着这个闯祸的孩子,却看见老主子,和二爷以及大姑爷都站着。顿时惊了:“奴婢给主子请安。” 赫舍里用帕子捂着伤口,转头一看。看见爷爷正快步过来,二叔和大姑父都在,快步迎上去,走了几步,赫然看到了一位……一位皇帝。一下子刹车跪倒:“奴婢给皇上请安。” 玄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里是人家的宅子,人家剪花是人家的事。可小孩还是板着小脸:“我认得你,你是赫舍里。我问你,花那么漂亮,你为什么要剪?” 赫舍里莫名其妙:“奴婢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我说你不该剪了那些花。”赫舍里更糊涂了:“奴婢种花就是为了用的,现在不剪,凋谢了就不能用了啊!”话说到这里,看到爷爷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是跟皇上说话,耐了耐性子解释道:“皇上,这花叫虞美人,。它的花很好看,其他部分可以入药……” 玄烨“哦“了一声:“你说,这些花都是你种的?这些,还有这些,你都要剪?“赫舍里郁闷。这怎么说的清楚:”奴婢不知圣驾到来,若是知道,定然不在圣驾面前动刀剪,奴婢知错,请皇上宽恕。“ 玄烨摸摸小鼻子:“是我闯进来惊了你,。你快起来,若是被祖母知道,定要责备我。”赫舍里这才起身,梅朵她们知道眼前的孩子是皇帝,战战兢兢地退远,不敢说话。 赫舍里不着痕迹地把染血的帕子藏进袖子里,刚想告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咕噜,咕“玄烨满脸通红:“赫舍里,我肚子饿了,你家有什么吃的吗?” 赫舍里只好收起开溜的心思回答:“当然有,只是奴婢不敢揣测皇上的口味。”“我现在在你家,祖母说,在外面不能自称朕,你们当然不能叫我皇上。“赫舍里黑线了。只能保持微笑,询问的视线往爷爷和二叔脸上扫。 索尼轻咳了一声:“既然主子饿了,不如就到前厅用点心吧。奴才引路。”玄烨却不看他,只对赫舍里说:“我不用点心,我要吃饭。没有吗?我还没吃过外面的饭呢!”赫舍里肚子里憋着笑,这话在她这个现代人听起来,好像是吃牢饭很久的人才这么说。 “主子要吃饭,自然就有饭,主子要什么,都会有的。” “祖母也这么说,她说等我长大了,就什么都有了。” “爷爷年纪大了,走路慢,不如就让二叔和姑父领着您到前厅,奴婢去看看今儿厨子们给您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赫舍里实在不忍心索尼的老骨头风中凌乱,试着给他开脱。 玄烨根本没在意:“嗯,祖母说索大人是朝中文臣中的翘楚,又是长者,不能劳动他伺候我,索大人回去休息吧。”索尼感动啊,泪汪汪地就要下跪:“奴才谢主子盛赞!”吓得小包子脸都扭曲了:“我骂那些侍卫,她们跪我,那是怕我罚他们,怎么我夸你你也跪。祖母说对待老臣,不能让你们总是跪我。” 索尼一听更加站不住了,虽然小主子每一句话都离不开“祖母说”但他真的这么做了,却是一位君王在体恤老臣,在施恩。他老索尼侍奉爱新觉罗家四代君主,当年福临小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客气地跟他说话。可是现在,玄烨却亲自到他家,对他说这些话,就算他只是个孩子,就算他只是在学舌,对索尼来说,能听到这些话,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老索尼跪下去了,索额图也跪下去了,佟国维跟着跪下去了,赫舍里无奈,古代人的脑电波和自己不是频道的,眼看着大家跪了一地,她也跪下了。 全场就剩下玄烨站着,小孩双手乱摇:”别,哎,起吧,都起来,哎赫舍里,你怎么也跪我,孔姑姑都不敢让你跪她的。”赫舍里这才起身:“谢主子。”坐过来扶爷爷:“爷爷,主子恩典您就回屋歇着吧,家里有阿玛,二叔和姑父呢!” 正说着话,噶布喇满头大汗地进来,见玄烨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启禀皇上安亲王和鳌拜?躺俑担?醮笕舜丝陶?诿磐猓??蠹?噬稀!彼髂岬男囊徽蠓17梗?丈崂锬苊飨钥吹剿?淞肆成??p>  摆出一副微笑的脸:“主子,您先去前厅,奴婢很快就把午膳给您备上,您先用着。” “嗯,好,我先用膳,舅舅,你去回了那些人,反正他们来,除了跪我给我磕头以外,说不出什么来。”玄烨打定主意,对佟国维说。 佟国维领会了精神,转身出去,赫舍里为安亲王默哀,事出突然,只好委屈一下你了,只是这个时候,你实在不该来凑这个热闹,知道皇帝微服到了老丈人家,更应该讳莫如深,要打听消息也要过两天,怎么这会儿太凑热闹。真是不识相。 索额图和噶布喇带着玄烨去前厅奉茶等开饭,赫舍里扶着索尼往后院走,一路走一路说:“爷爷,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穿便服到我们家来?”“这都是爷爷考虑不周,你的伤口,等会儿让大夫包扎一下,厨房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伤口不碍事,倒是爷爷,您可不能累着,您放心,阿玛二叔还有姑父,一定能把皇上伺候好的。眼下皇上正饿着,我到厨房去盯着,厨子们会更卖力的。” 赫舍里把索尼扶到北书房交给下人,脚跟一转就去了厨房。这还没到门口,就被前面乌泱泱的人群吓到了,主厨刘胖子挥舞着菜刀很不嫩爬到房顶上:“你们都给我领点儿神,今儿来的,可是贵客贵客老爷,大爷和二爷都差人来叮嘱,大爷更是亲自来了。你们若是有半点松懈,就是砸了我们索家的招牌,胖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赫舍里微微点头,这个胖子,关键时刻能这么卖力,也不枉了自己总研究些新菜式让他做实验,平白送了他无数的拿手菜。眼神示意杏儿快一步去通报,自己带着梅朵跨进厨房区。 —————————— 重点推荐: 书名:重生之温暖 作者lipo 上辈子被自己至亲的人害死,老天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她决定要好好活一次! lipo写现代言情,总让我望尘莫及 第四十九章 细节决定成败 赫舍里一到,刘胖子立刻像迷航的水手看见灯塔。l连忙推开闹哄哄的人群挥着刀就过来了:“二小姐来了,您可算来了!”赫舍里不着痕迹地避开刀子:“这是干什么?闹哄哄的,唱堂会呢?该洗菜的,捡菜的,切菜的各干各的活,胖子,你一个掂大勺的挥舞着菜刀想干嘛?” 一番呵斥加指手画脚,原本混乱的场面顿时变得井井有条。“快着点儿,挑几样快当的,赶紧先弄出来,别让前厅那边空等着,对了,尽量弄得鲜咸一些,能引起食欲的,葱蒜什么气味重的别放,免得犯了客人的忌讳。’ 还有,盛菜的盘也要装点起来,盘面儿要小,东西尽量少,品种尽量多,大家都把压箱底的手艺拿出来。客人喜欢了,爷爷有赏。“ 葱蒜等辛香料,用的恰当是增加菜肴的美味,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因为过予刺激的气味而惹人不愉。这也是为什么古人斋戒,食物不但要素,还不能用葱蒜辣等刺激性的香料。在佛家,葱蒜韭菜被列入五辛。被认为是荤菜,是绝对不能吃的。 有了明确的指示,大家有的放矢,厨房众人忙得连轴转,赫舍里却只站在那儿看着,等到第一笼牛肉笋丝包子出笼,小小的蒸笼,三只袖珍包子放得满满当当。她这才吩咐梅朵端着盘子跟在身后。一路往厅上来、 正厅的玄烨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噶布赖,索额图以及佟站在边上尴尬着脸。皇帝的突然袭击,索家全无准备。都以为他只是在外面转一圈就要回宫的,谁知道他鸟出樊笼一呆就是大半天,又要吃又要喝还要玩。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色他还借着太皇太后恩准的牌子,让他们连借口都找不到。皇帝金口玉言谁敢质疑?没法子,为了伺候好这尊小神,索家的兄弟俩已经很后悔大清没有幼儿师范专业,八岁的皇帝,没有应对经验啊! 赫舍里带着丫鬟从回廊里绕过来,进门之前特地让她们把蒸笼的盖子打开,一阵阵的香气弥漫开去,里面的小包子闻到味道,来了精神:“赫舍里?”外面的赫舍里黑线,难道我等同于包子? 单身皇帝叫了,不能不应:“奴婢在,让主子久等了。”眼神却望向索额图:“二叔,给主子尝膳的公公呢?”索额图尴尬,为了不露破绽。小主子出门没有戴太监,而宫里做这种事的都是太监。这么一来谁给小皇帝试毒成了问题。 玄烨饿了半天,眼巴巴地看着婢女手里的包子,趁他的心,三只都他一个人吃,如果试菜的话,没一只都要让人先吃过,说得好听点叫试菜,说得不好听点,皇帝就吃人家吃过的剩菜。 就在这个时候,索尼在下人的搀扶下又出现了:“奴才愿为主子尝膳。”玄烨手乱摇:“别了,一共就三只包子,你们都要尝,我吃什么?来人,给索尼老大人赐坐。“ 索额图过来给阿玛搬椅子,玄烨拿起筷子直接就伸向了包子,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意思了,转头求救兵:“赫舍里……”赫舍里走上前,把他面前的盘子拿起来凑上去,随口吩咐了一句:“去,再拿一套餐具,和他们说,要用沸水煮过。” “主子,您不如就把这包子赏给爷爷吧,他老人家上了岁数,知道您来来,高兴得都顾不上吃饭了。”“嗯,好吧。”小包子从善如流地松了筷子,赫舍里笑颜如花:“奴婢替爷爷谢主子恩典。” 说着,把盘子递给索尼:“玛法您尝尝,这是鲜笋牛肉馅儿的,我让他们切了胡萝卜沫儿。”一边说着一边递筷子。那边索额图已经叫了:“主子当心烫。”索尼分明看到,孙女的嘴角泄露了一丝狡黠的笑。 事实证明,流水线作业的效率是很快的。当菜式陆陆续续上桌之后,索尼那儿摆起了半桌,索额图和佟国维都被赶去吃饭了,每道菜玄烨都会让赫舍里挑一点赏到他们这一桌,而伺候玄烨吃饭的,变成了赫舍里带着梅朵和杏儿三人组。 眼看着小祖宗彻底被自家的厨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前世销售一线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赫舍里,待人接物方面,有自己的优势。虽然这次的客户只是个八岁小贵族,但她还是有办法让他宾至如归。 赫舍里没叫停,厨房那边就不间断传菜,按照她的要求,每道菜只有两三筷子的量,基本上一种食材换了好几样做法,鸡鸭鱼肉全都是拆碎了上的,四个人一分享,每人基本上只能吃出菜是甜的咸的, 其实赫舍里是故意的,让他每道菜都尝鲜,却不让他多吃,龙胃娇嫩,万一一个没控制好,小主子吃多了,哪怕他打一个饱嗝,被太皇太后知道了,自家居然让皇帝吃撑了,那就是罪不可恕。 菜上到第七道,小皇帝的食欲明显下降,赫舍里暗自给梅朵比了个手势,厨房那边放慢了出菜的速度,准备最后的压轴菜和汤品,赫舍里到这个时候,心里真的要赞一句太皇太后的家教,玄烨无论是拿筷子的手势,吃饭时的静默,吃完一口嘴边没有任何油腻污渍。 赫舍里为了表示尊重,特地叫一个婢女手捧着放着湿巾的篮子供玄烨取用,他却从不抬头看一眼,基本上赫舍里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完全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赫舍里自己都汗颜,古代的餐桌礼仪,她是一窍不通的,她的这些准备工作,都是按照现代饭店的模式,事实告诉她,这些在古代行不通。 她在家是尊贵的嫡小姐,又受宠,别说吃饭了,在家走路都是横着的。爹妈从来就没有在乎她的礼节。 但是,今天亲眼看到玄烨吃饭喝汤,她瞬间有种自己是刘姥姥,对方是贾宝玉的感觉。俺来,礼仪这门课是迫在眉睫了,作为现在的豪门千金,未来的一朝国母,有些东西是必须向环境妥协的。太皇太后的话言犹在耳:“我是故意让你看到的,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我看到了狠么?我看到了作为大清顶级贵族的皇室的生活细节,规矩是无处不在的。 第五十章 人小鬼大 最后的最后,玄烨都没有吃到米饭,赫舍里是故意不让他吃饭的,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家的米和皇家用的米煮出来是不是一个味道。 也许玄烨吃不出味道不同,也许他不在乎味道不同,可是在赫舍里的理念里,客户服务一定不能出现不确定的项目。万一他觉得自家的饭不如他家的好吃,她之前做过的功课就白费了。 总算,玄烨眉开眼笑地吃完饭,放下筷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外面吃饭真好。”赫舍里笑着应了一句:“主子高兴了就成,只是在太皇太后面前,主子千万不能表现得太高兴。”“为什么呢?”如果让宫里的厨子们知道主子对我们家的厨子赞不绝口,他们会伤心的。尤其不能让慈宁宫的小厨房知道呀!” “好吧,我懂了,如果我对祖母说你家的厨子好,祖母会把你家的厨子抢了去的,这样你就没的吃了。”玄烨自作聪明道。赫舍里额际三条黑线,脸上却很配合地调出被看穿的尴尬表情:“奴婢的小心思,都让主子猜去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我要是和祖母说,外面非常好玩,什么都好,也许下次就出不来了。”玄烨跳下椅子:“走,我们去你家园子,我刚才还没逛全呢!祖母喜欢盆栽,我想送一株好的给她。” 赫舍里让开一条路,跟在他背后:”是了,主子不提,奴婢竟忘了,上回入宫,太皇太后曾提过茶室里少一盆花。奴婢愚钝,没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玄烨转头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祖母平时穿得朴素,其实她喜欢鲜艳的颜色,可惜那个什么虞美人,都让你剪了。” 赫舍里跟着他走,应着他的话:“虞美人的香气会不会太浓郁了些,茶室适合气味清新的,再者那儿原先都是绿植,忽然挪一盆虞美人,太突兀了吧,”说起花卉,赫舍里忍不住要显示一下自己“专家的分析能力。 玄烨一听这些,脑子就浆糊了:”你懂得弄那些个,你觉得什么花合适呢?”问这话的时候,两人几乎就并肩了,完全无视了身后的佟国维和索额图,老索尼更是让下人们搀扶着在后面跳脚:孙女的胆子太大了,外官女眷私窥龙颜,和皇上说话不用敬语,还和皇上走并排,这要是传出去,他会被宗亲们戳脊梁骨的。 可是现在皇上和她好像谈得投机,自己贸然出声,会不会适得其反呢?索尼不淡定,前面的索额图,噶布喇和佟国维根本就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前面什么都自来熟的侄女。 虽然他们心里早就知道,赫舍里的心理年龄远远大于八岁,一早就显示了远超同龄人的淡定和聪慧。可是今天她的表现,重新刷新了他们对她的期望值。 索额图一边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一边用询问的眼光看哥哥,意思很明显:她说的这些你都不懂,我也不懂,为什么她懂?你和嫂子的基因怎么排列组合出了这么一个宝贝? 佟国维更是一脸的震惊。刚才赫舍里从端包子到解决尝膳问题,再到伺候主子吃饭,没人教过她,可她说的话,做的动作一点也不扭捏做作,根本就没有临时抱佛脚的痕迹。神态语言动作三位一体,浑然天成。用句现代广告语,这孩子就是天生的强生的啊! 难道真的是岳父家的家教特别的好,家里的闺女出落得如此沉稳大气,她现在才八岁就有这样的心肠,长大了还了得? 身后的人各怀心思,前面的赫舍里和玄烨却始终处于像并肩实际总是落后玄烨半步距离的位置。看上去好像并肩,实际是玄烨领着她往前走。这个半步,是主客之分的半步,赫舍里把自己放在客人的位置上,把玄烨看做是主人,于是有了这半步距离。 这是她用自己的方式体现对玄烨皇帝身份的尊重,玄烨在宫里也许早就习惯走在第一个,别人都跟在他后面,就算是引路也在背后。而她却不习惯对着他的背喊话,因此选择了折中的法子,与他堪堪比肩。既不让玄烨觉得自己被超越了,说起话来又不费劲。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玄烨第一次出宫,宫里的那些事对于他来说都成了值得炫耀的“秘密”。他说得兴奋,赫舍里听得小心,时不常地还要表现一下惊讶:“奴婢这回真长见识了,原来是这样的啊,奴婢竟不知道呢!” 于是,某包子越说越来劲,赫舍里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一群人回到花园。由她领着,细细地认了一些植物,玄烨觉得都好,赫舍里却变着法儿地说它们不合适。慢慢地说一些花苗的养护知识给他听,毕竟太皇太后喜欢植物,玄烨如果能懂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对于增进祖孙感情是很有好处的。 可惜,事情不是一帆风顺的,小包子选的花被赫舍里驳回了好几次之后,他罢工了:“不挑了,太多了,挑花眼了,我走累了。不走了不走了。”赫舍里早料到他只有三分钟热度,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主子,眼瞅着走了好一阵了,不如歇一下,喝杯奶茶,这园子里有好些不费力赏花的去处。” “不费力赏花?我就知道你聪明,哪儿呢?”玄烨马上就笑了。“主子往左边看,那边不是有石凳石桌么?主子且去稍歇片刻,茶点随后就到。”“嗯,好,那边大片花垂下来的,很好看。” 赫舍里所指的凳子桌子头顶上是成片的紫藤花架,原本想在架子下面弄木制的桌椅,结果园丁直接请石匠雕刻了石头的,赫舍里也只能将就了。 这一回,索额图和佟国维机灵了,听风辨音,一早吩咐下人过去擦桌子摆垫子,顺便去厨房准备茶点。这一切赫舍里自然都看在眼里,是十分欣慰,总算学聪明了,人啊,就是需要看榜样的。 ———————— 重点推荐 书名:《仙诀》 作者:蛇发优雅 简介:平凡女子的不平凡修仙路。 瓜子尝试过半途而废的修真文,因此看到有作者写得好就忍不住膜拜一下子 第五十一章 难得天真 等众人到地方,梅朵带着一众婢女早就在那儿恭候了,茶点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玄烨坐下来享受服务,赫舍里却忙着招呼园丁,把园子里最好的盆栽植物搬过来让玄烨挑选。园丁见大家对今天来的八岁客人毕恭毕敬,只当玄烨是哪位大官家的小少爷,主子都那么恭敬,他当然不敢怠慢,叫上人就去搬花了。 玄烨其实根本不是渴了想喝茶,只是厌倦了走路闹别扭,赫舍里的这个安排正中他的下怀,他的精神头又上来了,捧着茶碗不停地四处张望,时不常地问东问西。微风拂面头顶上的紫藤花穗子随风摇摆,花瓣纷飞,一派暮风景。 玄烨初次接触外界,在他眼里,这些都不是风景,而是好玩的玩具,很快,他的视线就被头顶上垂下来的花穗子吸引了,放下茶杯跳起来抓,索额图和佟国维一边一个紧紧看着他,就怕他一不小心出状况,赫舍里却叹气,古代的小孩不管读多少书,依然天真可爱。 不像现代,八岁的孩子,正好小学一年级,两三岁就这个班那个班,这个竞赛那个竞赛的,出来一个个都小大人模样。说到底,眼界决定心智,就算被灌输再多的之乎者也,孩子对未知的世界永远充满好奇,而现代过份发达的资讯网络,正在慢慢抹杀他们的好奇心。 玄烨蹦跳着想要抓住高出垂下的花穗子,奈何身高不够,怎么都碰不到,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赫舍里……”赫舍里正看着他感概,想起自己在签了离婚协议后发现怀孕,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放弃孩子。 看到玄烨,她又想,如果当时生下孩子,或者她会因为孩子的缘故放弃出国,甚至放弃原来的工作。如果是这样,也许她就不会到这儿来了。一切因缘皆天定,前世过份要强最后落得魂断异乡,到最后恐怕连认尸替她办理后事的人都没有。 正伤感着,玄烨叫她了,第一声没反应,第二声,玄烨加高了音量,索额图紧张了,又不敢插嘴,只要以眼杀人,偏偏赫舍里完全无视了他的目光。玄烨自己也莫名其妙,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干什么,难道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后来不对了,因为他分明看到对面女孩的眼眶微红,隐隐有泪水泛滥的迹象,怎么了这是?最后还是梅朵上来添茶替她解了围:“小姐,小少爷,奴婢给二位添茶。”说着故意和她擦身而过,微微撞了她一小下,赫舍里这才回神,可惜已经太晚了,稍一眨眼,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 糟糕,失态了。随即低头:“对不起,眼里进了沙子,奴婢……”话没说完,一方帕子递上来:“疼吗?眼睛?”“哎?不,不疼。”赫舍里慌忙抽出自己的帕子抹眼泪,却忘了这帕子是沾了血的。 玄烨见了,更加不好意思,就是因为刚才自己的大呼小叫,让她受了伤,更加执着地把帕子递给她:“用我的吧,刚才我害你划伤了手,就当是我跟你说对不起了。” 赫舍里此时才回过神来,接过帕子就要下跪:”奴婢谢主子恩赏。”玄烨却快步上前,伸手托住了她的双臂:“别,别跪我!对了,我还想问你呢,这紫藤能种到宫里去吗?” ”回主子的话,种到宫里,存活是没问题的,只是……“赫舍里有些犹豫,本来她想说一定不能的,可是小包子刚才又是递手帕又是上前搀扶,让她觉得老脸没处放,自己竟然被一个八岁小孩安抚了。所以,这会儿她不但说不出反驳的话,反而替他想着这件事的可操纵性。 “可是什么?”玄烨望着天上飘落的花瓣:“这很好看啊,额娘会喜欢的。”提起慈仁皇太后,赫舍里的心又是一揪,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眼前的孩子就要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了,到那时,他还能像今天这样天真快乐地跑出来玩么? 他的世界很快就要全面崩塌了,不破不立,重新立起来的他会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趁着他还有童年,还是不要多打击他为好。可是,将紫藤花种到宫里,这是一定不能实现的,她要怎么说呢? “回主子的话,紫藤花幼苗的生长速度很快,而且它喜欢并擅长爬藤,你看这么茂盛的一大片,其实只是一株而已,这种植物若是种在宫里,占用的空间太大了,御花园里原来的那些珍贵树木花草就必须挪地方了,这样的话未免本末倒置。” “这样的啊……可惜了。”玄烨眼巴巴地望着花穗子。赫舍里于是说:“主子,其实西苑有的是地方种花,而且主子进出西苑相对方便,不如就在西苑辟一处地方,主子想种什么种什么,想什么时候赏玩都可以。” 玄烨眼睛一亮,随后暗淡下去:“这办法是好,可现在不行,皇玛嬷不会同意的。”赫舍里笑了:“现在当然不行,主子还要念书呢,若是因为贪玩荒废了学业,奴婢这可就变成馊主意了。”听到念书,玄烨的小脸有垮了下去:“哎,还是现在你家过过眼瘾吧,叫他们别搬了,我只挑一株,你这样,人家还以为我要把你家的园子整个儿搬走呢! 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细看那些花:“赫舍里,你帮我挑一个吧,我这真的是借花献佛了。”赫舍里笑着应了一句:“主子可不是借的,您不是用帕子换的么?”玄烨回望她:“那我占大便宜了,一方帕子,换了一顿饭,一杯茶,还有一盆花。” “主子的东西金贵的很,这回是奴婢赚了。”说着眼前一亮:“这盆怎么样?”玄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咦,这花怎么长成这样的?” 赫舍里遂吩咐园丁把花盆放到临时的木架子上供玄烨细看:“主子,这是仙人球嫁接的蟹爪兰,这一盆已经成活并成长了,您看这花朵红的鲜艳白的娇嫩,香气也淡,养护还容易。”“好看是好看,可这花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天生的还是怎么弄的?” ———————— 重点推荐 书名灵依修仙记 作者明月轻照 我看过最细腻温馨的修仙文 第五十二章 寄生关系 玄烨坐在轿子里回想着赫舍里说的关于嫁接的定义;"蟹爪兰寄生在仙人球上,吸收仙人球的养料,只要养护好仙人球,蟹爪兰就不会轻易死亡。人为让两种植物建立依存关系变成新的整体,就是嫁接。" 祖母说我是皇帝,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都依赖着我生存,可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登基已经四个月了,我一共才参加了两次大朝会,从从头到尾指数爱一句话,四个字:"众卿平身。"议政王大臣会议和内阁为了某份折子起争执,我完全听不懂更插不上嘴,看着他们动嘴皮子嫉言厉色,我在龙椅上就像看戏一样。 如果我和他们真的是蟹爪兰和仙人球的关系,那么我只是寄生在家他们身上的蟹爪兰,依赖他们生存,我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舅舅说得对我根本不可能偷溜出来,到索家才多久,鳌拜他们就得了消息过来堵门了,我走的时候,他们更是带着巡城御使跪出了一条走廊。搞得我落荒而逃 小玄烨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想出来玩结果给索家添了多么大的麻烦,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了担忧。 你们都说,等我长大了,什么都会有的到底什么时候我才算是长大了呢?赫舍里和我一样大,她可以指挥那么多人,甚至舅舅和索额图都听她的他不是皇帝却能让别人听她的,我能吗? 玄烨的纠结没人知道,自然也就没人能告诉他该怎么理顺这些纠结。如果赫舍里知道,自己在玄烨面前的表现直接催化了他对权利的渴望,一定会偷笑,帝王养成,更进一步。 玄烨走后,赫舍里免不得要接受索尼噶布喇的质询,此时的她又变回了谨小慎微的八岁小孩,一遍遍重复着“僭越了,失仪了”这样的话。佟国维和索额图当值期间是要宿卫宫中的,自然就不知道侄女被好一阵的埋怨,他们俩还在谢天谢地。 还好索家有个赫舍里,能够稳住小主子,这要是玄烨到了佟家,虽说要比索家来得更名正言顺些,毕竟是外甥到舅舅家做客。可问题是到了佟家,谁来招呼他? 他家可没有像讷甘这样拿得出手的姑娘,这要是让自家的小子出来接待,肯定没有姑娘家细心,没看见讷甘把小主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还得了一样信物,太皇太后一定教导过,皇帝的随身物品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用的,更不要说送给人家了。 现在,小主子把袖中的帕子送了她,这简直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美事。讷甘得了太皇太后的赏识在先,皇帝又对她言听计从,日子久了,他势必还得出宫,没准还会上索家,有讷甘在,索家看来是两头不落空了。 索额图和佟国维毕竟是男人,想得不细,只是觉得赫舍里博了皇上的好感之后,又借着皇上的手孝敬了太皇太后,索家这回可算是在皇家眼里大大的入脸了,以后一定会有丰厚的回报。她们没有想过的是,玄烨出宫去了自己家,怎么可能瞒得过太皇太后,就算小孩再怎么伪装,总是骗不过已经成为人精的太皇太后。 她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孙子在索家过得是多么愉快,和索家的二小姐相处得多么融洽,玄烨进献的花,就是赫舍里给选的。同样的事情,太皇太后想得就大不一样了。 孙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到目前为止几乎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和感情,为什么她把自己侄女的侄女仁宪皇太后送去偏远的宁寿宫去居住?要知道,宁寿宫这个时候还没有翻修过,都是前朝遗留的建筑群,虽说不至于破败,总不能和太皇太后住的慈宁宫相比的。 她和慈仁皇太后成了邻居却把另一位太后送去别处。其中的原委,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清楚。儿子死是二十四岁,他的第二任皇后比她小很多,放在宫外就算是初嫁也不会有人说晚婚。这样一个年轻的寡妇,和自己这个老寡妇相比,对方有大把的时间去经营自己剩下的人生。而自己已经已经老了,此时不把孙儿牢牢抓在手里,更待何时? 眼看佟氏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哪天就去了。万一玄烨和嫡母走得太近,自己就成孤老了。太皇太后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再说,玄烨名义上的嫡母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寡妇,而玄烨很快就会长大,十二三岁是就在眼前的事情,到时候博尔济吉特氏二十出头,正当年,这要是弄出点什么事情来……不得不防啊! 就这么着,如果她知道玄烨把自己的手帕送了赫舍里,恐怕事情不会像索额图和佟国维想得那么美妙。当然,玄烨是不会把这种事跟祖母汇报的,在他的心目当中,根本没把一块手绢放在眼里眼?蹋?比缓丈崂镆裁挥小v徊还??侍?笤谑盏剿锒?睦裎锸保?睦锏爰巧狭怂骷艺飧觥俺鎏簟钡娜宋铩?p>  打发玄烨去后殿给母亲请安,她看着花愣了神:“格格,索尼家的这个二丫头,你也见过几次了,你看她究竟是碰巧投我所好呢,还是真的存了别的心思?”苏麻喇姑站在角落里,依然微微低着头:“回太皇太后的话,那位满打满算也才八岁,奴婢见她穿五公主小时候的衣服,那身板很是勉强呢!” “哎,说的是啊,她要是八岁就会打小算盘了,那我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她了。我只是不明白,索尼一向是躲懒不肯担肩膀的,这回怎么那么积极?还给我送来了这个?皇帝看不出,我可是知道,这玩意儿是一门手艺,这花若不是养了好几个月,绝不能长得这么好!” “索家知道孝敬太皇太后,总是好的,您不是担心他们不肯出头吗?”苏麻喇姑走近,给太后太后脱去氅衣:“皇上现在还小,喜欢些稀奇的东西,但奴婢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您的话重如泰山,他是一字一句都不敢违背的。” “这是自然,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回出去,可算是趁了他的心了!只是索尼这老狐狸,事后肚子里不知怎么牢骚呢!哎……不管了,管不动了,我还是看看花养养草吧!皇帝亲近谁家,不一定他们就会千恩万谢呢!”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摸了摸蟹爪兰的叶子:“这东西好,就当仙人球养活,却得了兰花的妙处!” 第五十三章 充电 玄烨回去后没多久,赫舍里的苦难日子就开始了,索家来了皇帝,让和索家有密切关系的安王府和佟家都坐不住了,男人不方便上门,索家的两位大姑来得那叫一个殷勤,每次来都像参观大熊猫一样围观赫舍里,都恨不能带上x光探测仪。 大姑姑今天带来了贡缎,小姑姑明天就带内廷赏用的护肤品,后天两个人又一起带来了。赫舍里发挥自己前世培养出来的一流耐心,和两人扯皮。 大夫人和二夫人原本担心被围观多了,小姑娘会有逆反情绪。没想到她一点厌烦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和两位姑姑相处得非常好,各种卖萌讨赏,把两人哄得眉开眼笑。都说等这丫头长大了绝对要说服阿玛招赘,坚决不能便宜了别人家。 赫舍里暗笑,她的未来丈夫可是紫禁城龙椅上的那位,借爷爷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自己的外孙放弃爱新觉罗的国姓而改姓赫舍里。 两家人来过之后,赫舍里的教养嬷嬷定下来了。一共四个人,分别指导她的吃穿言行。佟家占了太后的便宜,动用了关系,把原先侍候六公主的奶娘打包送进了索家。她的前主人,前朝皇六女二月的时候死于天花,年四岁。 四个人的“专家组”一来,赫舍里的日子从此暗无天日。吃穿住行所有原先的生活习惯全部被推翻,从吃东西的口味,到穿衣股的风格,说话的格式,全部重新来过。原本以为就比岗位培训严格一点点,结果却让她内牛满面,自己原来很傻很天真。 骨子里要强的赫舍里当谈不会就这么认输,信奉“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的她和嬷嬷商定,要用最严格的标准来训练她。 这么一来。她可算是受罪了,和顺尝过的藤鞭的滋味她尝到了,也终于理解和顺说的多摔跤多上药就会走了的意思。她在前面走,一左一右两个嬷嬷夹着她,一个姿势不对,哪怕是头歪了一点点,藤条照着小腿肚上就是一下。 火辣辣的疼痛伴着鲜红的鞭痕总是让边上跟着的梅朵和杏儿心颤不已,但是赫舍里却咬着牙一声不吭,不断强迫自己放弃自然惯性,顺着她们的要求调整自己的步态。 神奇的是,藤鞭造成的红痕两三天功夫就会消退,半点不留。她不由得小邪恶了一下,宫里的那些奶娘嬷嬷们如果是s体质,那公主阿哥们岂不惨兮?她们至少有一百种以上的办法虐待你还不留罪证。 赫舍里的咬牙坚持让四位嬷嬷对她刮目相看,索家二姑娘虽不是公主,但一等公的门楣也不低了,加上索大人四朝元老声名显赫,她们自然不敢过份苛刻。 可是这位二小姐却要求她们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就教会她几本的宫廷礼仪,甚至不计较体罚,她们起先拿藤条抽完了,自己也渗得慌,要知道,赫舍里在她们的眼里,身价可比正牌皇室公主还要高,她们训练公主,打了之后还可以搬出祖宗规矩来给自己壮声势,面对赫舍里却行不通。 她是花钱进修,和正儿八经的公主不能比。再说,嬷嬷们都是人精,索家和安王府以及佟家同气连枝,而那两家。一家是宗室亲王,一家是太后的外戚,都是当今新贵,索家本身有是外臣最高级别的一等公门第。 如今皇室的那些公主,除了养在仁宪皇太后身边的端敏公主格外受宠之外,就剩下在角落里独自生长的二公主还健在,她得到的待遇,根本不能和赫舍里相提并论,所以二公主见到赫舍里要给她下跪,直接伸手去扶并说免跪,而端敏却生受了。 嬷嬷们在宫里混着不容易,被分到不受宠又因为出痘死了的公主身边就更不容易了,因此她们都特别珍惜这份新的工作,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新主子,丝毫不像赫舍里以为的,都像容嬷嬷一样变态。一开始都是和颜悦色卑躬屈膝,后来还是赫舍里自己忍不住了,没有严格的监督怎么能连得出来呢? 所以,实际上是赫舍里强烈要求嬷嬷们对她管头管脚疾言厉色,在她下意识犯错,或者因为现代的习惯改不过来而犯经验主义的时候,她们要及时站出来指正她的错误,让她在短时间内长成一位合格的满洲贵女。 四月底,赫舍里在家接受再教育,玄烨第二次出宫了,他带着文武百官和宗室,到景山寿皇殿寿皇殿去给先皇出殡,由于顺治是出天花病亡,按规矩尸体是要火化的,皇帝也不能例外,所以出殡仪式的第一件事就是举行火葬仪式。 仪式完成以后,由于孝陵还处于打桩阶段,因此骨灰罐还存放在皇极殿中,每日都有和尚念经告慰亡灵。顺治皇帝火化,意味着上一个朝代正式结束,虽然年号要用到年底,但每个人心中对先皇对前朝的那一点念想,都随着一把大火和顺治一起,化为飞灰了,至此,没有人还会记得替顺治出家的吴良辅。莲花寺里,只有一个法号行痴的沙弥夜夜诵经。 顺治的事情搞定了,玄烨再无理由出宫去了,他每天的课程都被排的满满当当,满蒙汉三家的文化像填鸭一样填入他的脑子里,尤其是四书五经并左转春秋史记等,玲琅满目眼花缭乱。他恨不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书海里,睡觉是书,醒来是书,吃饭是书,走路也是书。 玄烨被困在书海里,恨极了给他讲纲常伦理程朱理学的老夫子,因为那人总讲一些云山雾罩让他昏昏欲睡的东西,于是,贵为皇帝,他也逃课,捉弄老师,把老师的偷出来画花了再还回去,气得老爷子直跳脚,但对方是皇帝,不能打不能骂还不能罚。没法子,老爷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去找太皇太后哭诉。 太皇太后就教了他一个很损的主意,以后玄烨要是再淘气,老夫子就倒乾清宫去跪顺治爷的画像,宣布自己要撂挑子不干了。用先皇遗训来压新皇。玄烨当然很不服气,跑到慈宁宫果断要求换师傅,被太皇太后痛诉了一番革命家史。最终还是玄烨屈服了,保证不逃课不作弄老师,尊师重道。 此时的玄烨无比想念出宫玩耍的那个半天,自由自在蹦蹦跳跳没人敢管他。可是,那样的日子,还会再有吗? 第五十四章 躺着中枪 事实证明,机会总会垂青有准备的人,对玄烨来说也是如此,很快,他又迎来了第二次出宫的机会,这次的情况比较复杂,他的洋老师,德国人套若罔在顺治死后就辞去了钦天监正使的工作,专心在家养病,他的关节炎越来越严重了。 玄烨以前受他影响,学习数学和物理。这些有小实验小图形的知识总能勾起他的兴趣。可是汤若望辞职了,新来的南怀仁根本不像汤若望那样跟他亲近,每天只知道修订理发摆弄仪器,每次他去都好像是妨碍到了他们工作一样。 汤若望的亲切慈和给了小玄烨爷爷一般亲切的感觉,因此他总惦记着到糖玛法的宿舍里去看望他。这一天,正遇上大朝会,辅政大臣们正在讨论长江春汛的事情,玄烨完全听不懂,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群大臣互相摊手. 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亲王贝勒们不懂治河,却梗着脖子和内阁唱反调。鳌拜拽着户部的话头,表示没钱,朝廷又要修乾清宫又要修孝陵。苏克萨哈却接着工部尚书的话表示如果不及时修补漏洞,将造成溃堤千里的惨剧。 于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议政王大臣们不说话,内阁自己吵起来了,还好玄烨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大臣们都在门外,内阁和王爷们都有凳子坐,吵半天口渴了还有太监上茶,其他各部委的大臣们眼晕了,这到底听谁的好,到底怎么办? 越过两排凳子往上看,大臣们流泪了,小皇帝远远低坐在里面,小脑袋低低的,看不到表情,意思仿佛大概是睡着了。 其实呢,玄烨根本没睡着,他在想怎么说服祖母放他出宫,他要去找汤玛法,工程物理方面的东西,问他总是没错的,汤玛法一定能解决他的疑惑。 太皇太后对孙儿要去看望汤若望没有阻挠,还让他带去了太医院研制的特效药膏。玄烨带着索额图和佟国维直奔西华门外汤若望的宿舍。 谁知,到了那里却扑了一个空,汤若望和他的几个小徒弟都不在,玄烨在他的宿舍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不开心了。对索额图一皱小鼻子:“你不是说汤玛法的腿疾复发了吗?他怎么会不在家呢?” 索额图苦逼,他怎么会知道一个退休老干部不在家是为什么?“回主子,汤大人信他们国家的教,这会儿也许是去教堂了。”“教堂?在哪儿?我们也去吧。”玄烨接口。 “主子,教堂是他们供奉神祗举行供奉活动的地方,主子身份尊贵,去不得啊,万一冲撞了贵体,奴才们万死不能赎罪了!”佟国维直接就给他跪下了。 玄烨愣住:“我不能去吗?”“主子,姐夫说得对,您去不合适,咱们还是回宫吧,改日让奴才先告知了汤大人,让他在这里恭候您。”索额图迫不及待地想把玄烨送回宫里,这样他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可是,玄烨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呢?既然出来了,没道理不玩一会儿再回去:“既然汤玛法不在,我去你家吧。”索额图的嘴张得能吞下鸡蛋:“皇上!”玄烨小大人一样反剪着双手踱着步子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转脸一笑:“差人去给索大人送个信吧。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宫里。” 索额图和佟国维另两人同时望天:皇上您这是指着索尼老大人帮您打掩护?两人不敢违抗皇命,只好一顶骄子跟着玄烨到了索家大宅,这一次,皇帝没有走正门,而是绕道花园的边门走。 轿子直接抬进了中门大厅,下了轿子,玄烨第一句话就是:“赫舍里呢?“”她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奴才这就让她出来。“ “她在看书?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看书?”玄烨撇嘴:“索尼比南书房的老师还严格。”索额图站在边上不敢说话,这个家里,谁都教不了二小姐。小时候还跟着大哥学满语,蒙语,现在更是背起了《本草纲目》《茶经》。索额图怀疑就是南书房的师傅都教不了她。 其实,赫舍里这会儿确实在书房里练字,但是身上穿的确实旗装,脚上穿的是花盆底。早上刚刚做过早课,带着嬷嬷们走了一边花园,累得腿肚子抽筋,嬷嬷却坚持要她穿着花盆底进书房。 外面来报说二爷有请的时候,赫舍里想也没想就直接跟着走了,心里还在琢磨这么在宫里当值的二叔大中午的跑回来了。到了地方一看见玄烨,赫舍里顿时后悔穿花盆底了:“奴婢给主子请安。” 出现在玄烨面前的赫舍里和上一次见到时大不一样,上回赫舍里正在剪花,穿的是大袖短上衣和长裙。是居家的打扮,可这两天为了找花盆底的感觉,穿了一身旗装,头发梳得中规中矩,因为穿了花盆底,整个人一下子长高了许多。玄烨好笑地看着她:“你是特意穿成这样出来的?” “回主子的话,爷爷说就该穿成这样。”赫舍里低声说。玄烨却摇头:“依哈娜每天都穿成这样,一点也不好看,丑死了。”额,赫舍里傻了,自己穿了满族的正装反而难看了?这个依哈娜是谁,怎么踩到小皇帝的痛脚了? 皇帝赞美你,你可以谢恩,可皇帝说你丑,难道还要磕头谢罪,说对不起污了您的眼? 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赫舍里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下人报进来的时候不说清楚皇帝在外面。可是说清楚了,她就会换衣服吗?也许也不会换吧。 索额图和佟国维作为小皇帝的贴身侍卫,当然知道皇帝说的哈伊娜就是养在仁宪太后身边的端敏公主,小姑娘极其受宠,太皇太后和仁宪皇太后喜欢她的程度甚至要超过顺治亲生的二公主。 端敏在家的时候占着嫡女的身份极受宠爱,进了宫又养在正宫皇后身边,加上生母和养母是亲姐妹,太皇太后又是她的娘家长辈。她在宫里的待遇简直就是横着走的。 玄烨偶尔去请安,总能看见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姑娘穿得山青水绿的在他眼前出现。今天看到赫舍里作此打扮,条件反射了。 第五十五章 还是太小 但是,他们两个知道,却不能这个时候做旁白解释,赫舍里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惹了皇帝不高兴。知道问题出在衣服上,那就赶紧补救吧。 “主子,奴婢也不想每天穿成这样,实在是因为上回您来了我们家,爷爷觉得奴婢在您面前失仪了,冒犯天颜,为了这事儿专门找了嬷嬷来教,这不刚才还在练习,就被二叔叫出来了,奴婢实在冤枉。” 索额图脸抽筋了,佟国维的脸抽筋了,下人们全部垂头看脚面。二小姐又开始卖萌了,每次她卖萌,总是有人要倒霉。这次火居然烧到二爷身上了,来的这位小少爷,到底是哪家贵胄? 听了赫舍里的话,玄烨转脸看索额图,见他摆出一张苦瓜脸,一扁嘴:“你不用在我面前穿成这样的,快去换。”“奴婢这就去换来。主子稍后。”赫舍里笑嘻嘻地退出去,临走还赏了二叔一个白眼。 回到房里,一边让杏儿找衣服,一边想着玄烨怎么又出来了,这才隔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不是说皇帝出宫很复杂的么。 换好衣服重新出来请安,玄烨特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嗯,这样好,柔嘉姐姐和孔姑姑就这么穿的。走,去园子里,我有事情和你说。” 赫舍里愣了一下,不愧是皇帝,来过一次就自来熟了,还有事跟她说。他能有什么事儿?不会是来抱怨被冷落了吧?这孩子登基到现在不过数月,年初上位,这才入夏就已经忍不住吐苦水了么? 想归想,皇帝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一行人来到园子里,依然在紫藤花架下坐了,下人端上茶点,玄烨示意赫舍里坐在他对面,然后开口了:“今天原本不会到你家来的,我是要去看汤玛法,他不在家。“ 赫舍里点头:“奴婢听玛法说起过他,说是很有学问的人呢!”“当然的,世上没有汤玛法不知道的事情。”玄烨的话语中带着一点骄傲,赫舍里却暗自摇头,汤若望是个可怜人。或者说,这个时候到中国来找工作的外国人都是可怜人。 想到可怜人这一节,赫舍里神情一凛,再过没多久好像第一次教难就要开始了,小主子在人前如此推崇汤若望,咱们本国的学者们怎么能忍得住。汤若望到中国,经历了明清两个朝代,崇祯和顺治对他都非常优待。因为有他的存在,天主教在中国内地得以迅速发展,教堂遍地,信徒数量激增。这样的结果现在看来值得这位老人引以为豪了。 可是在赫舍里看来,确是灾难的导火索,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中国人一直相信物极必反,现在汤若望身上的光环已经到了极致,已经没有办法再往上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浩劫,他将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弟子,他的教友被捕被杀,他本人更会有一场牢狱之灾。 看到玄烨这么崇拜汤若望,赫舍里叹气了,自己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说了的话,万一对面的孩子没听懂,二叔和姑父听懂了怎么办,万一像上回私自迎接太后那样,给自己带来了这一长串的麻烦又怎么办? 如果的原装的赫舍里,在家一定平凡普通,到了时间被太皇太后找个借口弄进宫去见上一面或者一面也不见就和纽钴禄舒舒一起被打包和玄烨送做堆了,和她同批嫁给玄烨的,应该还有,未来的荣妃和惠妃以及一群不知名的答应常在。 可是现在,她早早地入了太皇太后的眼,纽钴禄舒舒又是那么没有竞争力,太皇太后会不会因为自己抬出挑而改变主意或者心生芥蒂。未来玄烨的**,最难搞的不是夫妻关系,不是竞争关系,更不是婆媳关系,而是自己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她对玄烨的思想行为控制非常严格,万一让她觉得自己太难驾驭,会不会另作打算呢?如果她另作打算了,自己不就白打算了嘛。 赫舍里心里矛盾挣扎,想不出用什么花来应付玄烨,小包子说了半天没人应和,泄气了:“赫舍里,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的脸看?”赫舍里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慌忙低头:“奴婢僭越了,只是方才听主子说起汤先生,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来。“什么人?什么人比汤玛法还厉害?”玄烨嗤之以鼻:“绝不可能。” “主子恕奴婢无罪,奴婢才敢说。”赫舍里先给他打好预防针。玄烨不耐烦地:“怎么几天没见,你就跟你二叔一个样了。有话就说,这是在你家,你怕什么?到底是什么人,能和汤玛法相提并论?” “主子可曾听说过利玛窦?”赫舍里小心翼翼地问。“什么豆?吃的么?”玄烨疑惑。“不是吃的,是人的名字,和汤大人一样从外邦来的传教士。”“没听说,他比汤玛法厉害么?他在哪儿,你认识?”玄烨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赫舍里头大,又有点后悔自己多事。 ”回主子,奴婢不认识他,只是知道一点他的事迹,他是前明时候来的京城,担任和现在汤大人一样的角色,翻译书籍,修正历法,和当时的朝廷官员交好,前明的皇帝也很尊敬他。前明的朝廷大员甚至被他说动,入了天主教,做了教徒。” 玄烨听得云里雾里:“前明?那他现在还活着么?”“当然已经作古了。”赫舍里端起茶杯。玄烨顿时满脸失望:“那你说他干什么?”“主子,这利玛窦的才学绝不亚于汤大人。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动了朝廷官员加入了天主教。”赫舍里实在受不了玄烨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样,特地重复了关键句。 可惜,玄烨只有八岁,依然有听没懂:“那都是前朝的旧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赫舍里第一次感觉到玄烨那么小就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实在是太残忍了,他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面临失去失去一个个他认为的忠臣,功臣,亲近的长辈,当时的心痛,当时的愤慨折磨着他。 经历过这些,等她有能力自己辨别是非,掌控朝局的时候,一定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太天真,付出了无法挽回的惨痛代价。 ———————— 重点推荐: 书名重生之1976》 作者云中漫步 特殊年代的穿越,很不一样。 第五十六章 铁杆粉丝 赫舍里想得一点都没错,她的话一出口,二叔和姑父的脸色马上凝重了,目光落在玄烨的身上,赫舍里却不管他们想不想得通,她的目的是要对面的玄烨重视和汤若望的关系,要么保持距离,要么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和南怀仁能重要人物保护起来。 第一次教难是内阁和议政王大臣会议联合发起的,最为难的是,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满汉大臣难得的意见一致,事情还是汉人书生先挑起来的。 皇帝在这件事上将是空前孤立的,太皇太后面对这种情况也不会帮孙子,反而会让玄烨忍得一时之痛,换得长治久安。如果是她,也会觉得需要审时度势,虽然情感上她也知道汤若望学富五车,死了是很可惜的,玄烨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可惜,对面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上位者的恩惠和亲善,处理不当就是毒药。就像现在,她提起利玛窦和徐光启,索额图和佟国维的神色立刻紧张了,玄烨不懂,可他们懂。 汤若望和所有来华的传教士一样,首先都是来传教的,其次才是外聘的官员,他们为大清贡献智慧都是有目的的。以科技传教,最终目的是为了传教、 她不是汤若望,不知道他亲近玄烨的动机究竟是不是单纯。但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普遍都会觉得他是有目的的,想要为天主教谋取福利。因此,玄烨明不明白都不要紧,提醒了二叔和姑父,他们就会严加防范玄烨被“洗脑”。顺治的车前之鉴,不能不防,皇帝要出家做和尚,好歹方丈神马的还是中国人,可如果中国皇帝入了天主教,梵蒂冈的教皇怎么可能坐得住? 赫舍里越想越觉得这个时候打压一下天主教的风头,让他们夹起尾巴做人也不错。于是,原本想说让玄烨明白盛宠之中知道低调的人才靠得住。 可是眼前的娃一点都没有传说中的王霸之气,真正常的一个八岁小孩,还没有现代一年级小孩聪明。靠她的嘴皮子说到他恍然大悟,那得在场的人全都明白了才行。 如果那样,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在这儿对皇帝面授机宜,太皇太后那一关首先就过不去。 再说,她根本不想爷爷和索家在鳌拜尚未倒台的时候和人家对着干,爷爷的老骨头经不起,二叔的政治资本尚浅,根本斗不过鳌拜,这会儿还是浑水摸鱼的好。、 打定主意的赫舍里狠下心肠,开始危言耸听:“主子,奴婢是不知道汤先生和那个利玛窦究竟有多厉害,奴婢也没见过他们,玛法说,他们黄头发高鼻子蓝眼睛,完全不守大清的礼节,吃饭也不用筷子。而且他们啊……” 赫舍里故意顿了一下,拖长了音调:“奴婢听说,就在这京城,有好几处他们的教堂,他们在里面祷告,做法事。不管是谁,不管有没有做错事,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忏悔,向他们的神认错,祈求他们的神原谅。不然他们的神就会降罪,可吓人了,主子您说这是不是不讲道理啊!” 玄烨越听脸色越差:“你胡说,汤玛法才不是那样的人……”“主子息怒,奴婢勿言乱语。奴婢并没有质疑汤先生的动机,奴婢只是觉得,主子一直把汤先生的好挂在嘴上,别人不可避免地会觉得是他蛊惑了您。 当然,奴婢不会这样想,可别人就说不定了。万一,奴婢是说万一,有人羡慕嫉妒恨了,那就不好了。” 玄烨沉默,思考赫舍里的话,佟国维却躬身凑到他耳边:“主子,她说的对呀,主子您体恤汤先生,那是他的福份,可他毕竟已经远离朝堂,主子心里惦记他,逢年过节给些赏赐即可,过犹不及啊!” “你们为什么那么针对汤玛法,他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赫舍里,你怎么能说汤玛法的坏话!”赫舍里苦笑在心里,孩子就是孩子,只能顺毛摸,绝不能忤逆。在钮祜禄舒舒的身上,她已经尝到了滋味。 因此,没有再执着,而是下跪认错:“主子恕罪,奴婢胡言乱语。”“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从没出过门,没见过汤玛法,自然不知道他的好。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见了你就知道他好了,一定比你的那个什么豆好。” 玄烨就像是推销商品一样拼命保证汤若望是通过了iso9003皇帝认证的明星产品,保质保量。赫舍里面带微笑,也只能微笑:“主子说好,一定是好了,奴婢自是最相信主子的。” “那是自然,我饿了,我想吃面。”玄烨终于把汤若望放在一边。赫舍里松了一口气:“这个有,奴婢这就让人给您备上。” “赫舍里……”等面上桌的时候,玄烨百无聊赖地望着满园的鲜花和蝴蝶:“赫舍里,你就好了,在这里,大家都听你的,你指挥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 赫舍里还是保持微笑:“奴婢哪儿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占了玛法和阿玛的光,因为奴婢姓了赫舍里。若是没了这个幌子,奴婢就什么都不是。” “我还是皇帝呢,他们都不听我的。理由都比我多,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皇阿玛以前总是不愿意上朝了。”赫舍里闻言连忙低头,表示皇帝的话,只是从头上飞过,一局也没进她的耳朵。 小包子果然是来抱怨的,这皇帝还没当过年呢,就厌倦了,这怎么行,你可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整整当了六十年的皇帝呢,万事开头难,熬一熬就过去了的, 只是这熬一熬的话,我是万万不能说给你听的,虽然这是在自己家,但是,太皇太后的耳目和其强大,自己在家雕个水仙都被她抓住话头,这要是真的“教育”了皇帝,自己八岁的身板可抗不住上层的x光扫描。更何况,连二叔和姑父都低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 重点推荐 作品名《大清俏警花》 作者月溶 简介:特殊的身份,注定了这是一段另类的清穿经历 第五十七章 摆正心态 玄烨第二次光临索家,虽然比上次隐蔽了一些,可还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这个有心人就是鳌拜,自打顺治末年储位危机的时候,他就在索家布了探子,经历了遗诏风波,再到玄烨登基,索家的探子不减反增。 小皇帝第一次去索府,赫舍里接待是全过程都让鳌拜探了去,当时他还没在意,对方不过是个八岁女娃,再天才也只不过是索家推出的一件商品罢了,太后倚重索家,前朝就倚重了,这个女娃十有*是小皇帝的首批**成员。 鳌拜其实对小皇帝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他的生活乐趣全在为了总揽大权,和前朝反对他的勾心斗角上,在他看来,手中有权才是王道,前朝多尔衮就是管得太宽了,才会被女人反咬一口。 就算太皇太后因为索尼的关系让玄烨纳了赫舍里氏的女人,顶多也就是个妃,顶天就是一贵妃,太皇太后的娘家人怎么地也会扒拉出一个年龄合适的姑娘来占着皇后的位置。所以,索家姑娘这会儿再怎么献殷勤,都是个妃妾的命,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皇帝时隔两个多月,二度驾临索府,指明要见赫舍里,讨论的话题从花草,转移到了前任钦天监正使汤若望的身上,这让鳌拜眯了眼,小皇帝在人前猛夸汤若望,这不奇怪,没有汤若望,玄烨指不定能不能登上帝位呢,太皇太后不允他出宫游玩,唯独在他提出探望汤若望的时候,欣然放行。 这个洋人受先帝信任,又被小皇帝百般推崇,要不是看在他识相地在新帝登基前宣布退休,他一定会先关照一下他,把他弄出皇帝的视线。不过现在嘛,就随她去吧,索家人在危机意识上,永远比别人强。没错,树大招风,洋人传教士在京城地界风头无量,绝对是要招来祸事的。 对于小皇帝抱怨没人听他的,鳌拜更是嗤之以鼻:一个八岁的奶娃娃,用句粗话来说,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就想一呼百应了?简直痴人说梦。可惜,小皇帝吐苦水找错了对象,索家人一向信奉夹起尾巴做人的,怎么可能替你想办法,帮你出头呢,可怜的小孩。 至此,索家人的态度鳌拜自认全部都摸清楚了,他终于放下戒心,把大部分的视线从索家身上抽离。而这一切的变化,赫舍里是无从知晓的。 皇帝的第二次来访,非但没有让她觉得小孩子越来越好骗而高兴,反而更加忧虑,刚穿来的时候,得知自己的身份是康熙的元后赫舍里氏,她只觉得短命和事儿多。可是两次和玄烨近距离接触交谈,一次比一次累,她终于开始对自己未来的日子忧心起来。 小皇帝不是神童,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男孩,好话一句也听不进,只知道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别人说不好是别人没眼光,脑子结构简单得够可以,这要是长在平头百姓家,啥事儿没有,吃嘛嘛香。可他是皇帝,是聚光灯下供人监督的皇帝,稍有不慎,那些理由比他多的臣子们就要出来和他唱反调,以他现在的状态,郁闷还是小事。真的被驳得失了自尊,那可就是蛟龙摆尾的大风暴。 三岁定终身,八岁的孩子,未来性格的趋势早已展露无遗,玄烨什么性格?那是刺猬性格,渴望接触外界,不断地求抚摸求安慰,可人本质是刺猬,谁敢随便摸?他要是想靠近谁,那人得穿防弹衣才能承受的住。 汤若望就是最好的例子,皇帝的极力推销,给他引来了毁灭性的灾难。哎,赫舍里不得不向天祷告,祈求时间过得快一点吧,最好今晚睡一觉,明天就发现玄烨长大了,鳌拜,三藩什么的,都在梦里解决掉了,时间很快从玄烨过渡到康师傅。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你想时间快点过去,它偏偏馒如龟速,赫舍里站在玄烨身边,和索额图佟国维一起围观他吃面,不约而同地希望他早点吃完早点走人。 好不容易吃完面,他又不想着回宫,说是要去参观一下自己的书房。赫舍里无语,只好领着他去,结果又被抓住好一番的诉苦:”师傅每天让我背《大学》和《论语》说这些是汉家文化的精髓,我着太没意思了。” 赫舍里已经没有教化他的想法了,只是顺着他说:“这些书的确乏味了一些,却都是大道理。“什么大道理,我是皇帝,又不要做什么君子!”玄烨大声道。嗯,这话有道理,这是到现在为止您说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可惜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呀! “主子是皇帝,自然是不用理会这些,但是玛法说……”“行了,打住,不要和我提你那玛法,站着首辅的位置,却只知道坐那儿睡觉!祖母还让我多向他学习……”玄烨对索尼的消极怠工极为不满。 “玛法年纪大了,容易犯困,还请主子多担待一些。”赫舍里忍着笑,替祖父开脱,用脚指头想就知道老爷子不可能上班时间睡觉的。一定是遇上朝会上起了争执,他不好劝,因此才装睡。康熙初年的朝堂,玄烨管不了事儿,内阁和议政王大臣会议常常为了一个问题争执不下。颇有现代西方国家参众两院打群架的阵势。 从阿玛那儿得到的消息,大姑父现在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主席,玛法是内阁首辅,按道理说,这朝堂上应该是我索家的一言堂,偏偏这只是梦幻泡影,议政王大臣会议里有老资格的体帽子亲王,郡王。有玄烨的长辈叔伯,都是不服管的,小姑父的处境肯定比爷爷还遭。 朝堂上更不用说了,鳌拜第一个就不服管,苏克萨哈虽然没见过,但及他那个早死的命,脾气一定好不到哪里去。用具不客气的话说,爷爷不装傻,你当他是苏克萨哈啊? 但这话只能心里吐糟,对着皇帝,是一千一万个不能出口的,所以,赫舍里只能陪着笑脸替爷爷告罪。 —————— 重点推荐 作品名衣冠望族 作者玲珑秀 简介:庞大的家族意味着复杂的宅斗,此文正是宅斗中文中的战斗机 第五十八章 心软 低声下气地赔不是,敞开书房供他参观,却言明这儿的书不能外借,理由很简单,主子您身边的看守太强大,万一您哪天一个不小心泄漏了天机,我一个八岁女童断断做不出用野史邪说蒙昧圣听的事情,到时候一盆子脏水都倒在二叔和爷爷头上,大姑父也要遭殃。我们遭殃不要紧,主子您看不成书却是大事。 玄烨同意了,把拿到手里的书又重新放下:“那怎么办?”“主子可以问南书房的师傅们要啊。一来显示一下您好学,二来也好光明正大地减轻他们的负担。”赫舍里笑眯眯的,忍不住又想出馊主意。 “为他们减轻负担?他们有什么负担?他们现在动不动就去跪皇阿玛的遗像,心里不知道怎么埋汰我呢!恨不能我也给他们跪了!”玄烨气呼呼的:“平时。你们就在我耳边说,你是皇帝,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可真遇到了事儿,谁在意过我是皇帝?” 小包子说着说着苦大仇深了,一屁股坐在写字台前,伸手抓着桌上的《世说新语》:“我不过就问你借一本书,你都不肯,还说我是皇帝呢!还说我长大了就什么都有呢!”赫舍里这会儿被埋汰得头都快垂到胸口了。索额图和佟国维更是站在外书房都不敢进来,就怕小主子一发火,里面地方太小跪不了那么多人。 说着说着,头顶上忽然没声音了,隔了半天,赫舍里抬头一看,这一吓吓得她魂飞魄散,小包子哭了,咬着嘴唇无声的那种,她一个没注意这娃经泪流满面了。赫舍里看他哭,心也跟着酸了。 自打上回看到太皇太后怎么训斥他不该在人前哭,他怎么告饶z之后,她就一直觉得这娃可怜,刚才她是强行用理智说服自己,冷眼看着汤若望倒霉,未来才能顺利地给鳌拜添罪状,才能帮他在亲政后快速收拢官心和民心。汤若望也许是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可为了将来,玄烨就只能先做混吃等死的刘后主。 刘禅或许一点都不介意混吃等死,可咱们这位小主子不但介意,而且非常介意,权不旁落,是每个有雄心壮志的上位者刻在脑门上是信条,更何况现在玄烨已经尝到了被奴才忽悠的苦处,小孩子脾气怎么能受得了这些? 要不是太皇太后的高压政策和顺治英年早逝的悲惨遭遇双管齐下,玄烨也许早就撂挑子了。在边上看着玄烨把嘴唇都快咬破了,赫舍里连忙走过去:“主子,这是在奴婢家里,没人瞧见,您不必忍着,奴婢这就告退。” “我,朕不哭,朕答应过皇玛嬷,以后都不在人前哭的!”玄烨抬起手就想往脸上擦,赫舍里却快一步伸手用帕子细细地给他擦了:“主子,方才是奴婢的错,只顾着自个儿,没想着您的难处,您可千万别说没人把您当皇上,在奴婢心里,您就是皇上,永远都是。” “赫舍里,我知道,你和他们都一样,都是拿话哄着我呢!不过,我不生你的气。“玄烨哭过了,眼睛红红的。“谢主子恩典,主子,奴婢方才说让您去问南书房的老师们要这些个杂书,其实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 “主子每日读的那些个之乎者也,本就没什么意思,枯燥的很,可师傅们却不到不教,因为您是皇上,他们必须把最好最精华的东西拿出来。 却忽略了其实那些不适合主子您,他们虽然有错,出发点也是为了您好。 所以呀,如果您自己主动告诉他们,您希望从他们那儿活的怎样的知识,希望他们教您什么,他们心里明白了,他们也能对症下药,您也学得轻松,这样,对两边都好,您说是吗?” “是这样吗?” “当然,您是皇上,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至于跪先皇遗像的事儿,还不都因为您是皇上,他们不敢管教您,实在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的麻! 主子啊,往后可千万别说别人不把您当皇上的话,这话对奴才们来说,那是万死都不足以抵罪的呀!” 一番话说得连外面候着的索额图和佟国维都频频点头,一样是八岁,自家侄女的520小说就是比普通孩子高,她说的道理她们都懂,可这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浅显易懂,明显皇上是听进去了。这就相当显功力了。 两人同时感叹,阿玛、岳父看人的眼光就是不一样,小侄女在他的偏宠和关注下非但没有长歪,反而越长越有当家女主的味道了。 赫舍里家族从来没有哪位小姐有她这样卓绝的天赋,只可惜,再好的天赋,未来也是要便宜别人家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节,四目相对,却齐齐苦笑。 侄女现在和小主子走得这么近,没准儿这次没见到汤若望第一个想到上自己家,就是因为她。没看见小主子一进门就问赫舍里么? 他和大哥都姓赫舍里,家里的小辈除了讷甘还有许多,可主子口中提到的赫舍里,却只有讷甘,小主子把汤若望挂嘴边会招来祸事,把她挂嘴边,会招来什么呢?不见得会是好事啊! 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看这情形,只要咱们悄悄低把消息透给太皇太后知道,皇上和汤若望的交往就会认为地淡化。可是自家侄女这里,却要怎么办? 他们看得出来,侄女对皇上的第二次造访,没有像第一次那么积极,可是刚才的劝慰,他们都听在耳里,没想到小侄女自己是个孩子,哄孩子却是行家里手,什么话动听,怎么说。 小主子还听得进去,这样发展下去,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小主子乐意亲近索家人,对索家人来说,的确是荣耀。可是这种亲近能维持多久,这是问题,太皇太后和宗亲大臣们能容忍这种亲近么? ———————— 重点推荐 书名《网游之菜鸟很疯狂》 作者千镜八荒 简介菜鸟玩家的半npc网游人生。 第五十九章 事与愿违 索额图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玄烨回宫,不但和师傅们相处融洽,脸上还有了笑容。师傅们知道小主子喜欢历史典故,直接搬出了《史记》和《资治通鉴》给他加餐,原先的《论语》《孟子》还是照学不误。小皇帝配合了,师傅们自然就不用跪遗像了。南书房里每天都是阵阵读书声。 这些变化看在太皇太后眼里,老太太自然是欣慰得不得了,可是另外一个变化就让她皱起了眉头。往日玄烨每天两次到慈宁宫请安,都是坐在暖阁里,陪她说说话,谈谈学习心得,顺便撒撒娇。 可是自打第二次出宫回来之后,他每天都要到茶室里面去帮苏麻喇姑干活,浇浇水剪剪枯叶什么的。那一株仙人球嫁接蟹爪兰当然成为重点照顾对象。夏天来了,顶上的红白花朵谢去,细长翠绿的叶子渐渐变成深绿,玄烨几乎隔一两天就要像祖母汇报一下仙人球长高了一点,上面的叶子长了几公分。 太皇太后当着他的面,笑眯眯地夸他越来越有孝心了,不但知道心疼祖母,还知道心疼祖母的花了。私底下却在琢磨赫舍里,是不是上回有什么地方没看清楚?明明在自己跟前是个敬小慎微的性子。按理说,玄烨应该是讨厌这种性子的,怎么她就能让宝贝孙子一下子变了这么多? 除了赫舍里,另外一个人也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人就是汤若望,卸了朝廷差事的他,全身心地扑到了他的传教事业上。经过顺治出家事件的教训,他放弃了收玄烨做教子的想法。本来,玄烨一口一个汤玛法叫得他非常舒服,他也真心把他当自己孙辈那么喜爱。但是,他是一名传教士,脑子里能有的念头都和传教有关。 他当然有想过把玄烨收作教子、因为玄烨出身不高,也不受顺治的重视,这样的份量不轻不重的皇室成员入教的可能性大。他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事情却是一百八十度大翻盘,首辅大臣索尼亲自登门要求他协助说服顺治立玄烨为皇太子,继承大统。 后来,太皇太后又找他,含蓄却坚定地表达了这个立场,汤若望在中国经历了明末和清初政局最动荡的几年,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打消了原先的念头,并且辞官修养,放弃了再为皇室服务的念头,转而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徒弟南怀仁。 这位外国老人的想法执着而简单,他希望自己剩下来的时间能够全部用在发展京城,乃至全国的天主教,让尽量多的人,信奉天主。因此,离职以后的汤若望搬出了职工宿舍,搬到了教堂里住。所以,玄烨没能找到他。 对这种情况,太皇太后本是默许的,毕竟她也怕汤若望像鳌拜那样,借从龙保驾之功,向朝廷向朝廷狮子大开口,对方主动退避她也乐得放行。对于孙子要出宫探访,她也放行了。 可是,孙子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隐隐约约从苏麻喇姑那儿得到一些天主教大肆扩张,教民和教徒以几何数倍增长的传闻,这让开始忧心起来。 大清的国教是满人信奉的萨满教,虽然在内地几乎五信徒,但是国家政策是这么定的。其次是佛教,佛教又有分档,密宗排在禅宗的前面,再次是道教,至于那些少数民族宗教不知道要排到排到哪个角落里。 现在,外来一个天主教,大肆扩张,而且还是在皇城根下,掠夺信徒,掠夺资源,敏锐的太皇太后自然产生了危机意识。玄烨第二次出宫之后,没有机会再出去。他再提出要去拜访汤玛法。都被太皇太后挡回去了,甚至她宁愿以内务府的名义给汤若望送去慰问视频和药物,都不让孙子再去见他。 玄烨很无奈,虽然他出宫,实际上也没到外面逛过,两次都是在索家逗留。但是,宫外截然不同的自由气息时时诱惑着他,虽然他和师傅的关系改善许多,但是,在这座紫禁城里,他的权威依然这么渺小。 他为什么羡慕赫舍里,一直惦记着要素索家?就是因为从她的身上,他总能看到看到自己渴望而不得的东西,上位者的绝对权威,奴才们从行为到心理完全臣服。他做不到。 两次于赫舍里近距离相处,玄烨能感受到她身上传递的气场,让他自然地想去亲近她,她说的话,在他听来即便和他的意见相左,他也兴不起生气的念头,这个女孩表满上对谁都和颜悦色,对自己低声下气。他却从这种表象下,看到了另外四个字:“毋庸置疑” 这种气质,太皇太后身上也有,但她通常都会板着脸训斥玄烨,或者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意识到自己是错的。只要祖母眼神一暗,他就算再有道理,也要跪下认错。 和设计却完全不同,在她的眼里,玄烨是皇帝,皇帝无论说什么,首先是正确的,只不过他的思路有局限性,她帮他考虑得更周详罢了。玄烨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赫舍里是个可以交往的“好朋友”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赞同,都会帮他一起参详出更稳妥的办法,她甚至会帮他擦眼泪,伺候他吃饭喝汤,烫了冷了都细心惦记着。祖母虽然关心他,但是祖孙代沟,加上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大帽子扣着,有些细节的缺失,更让他觉得宫外的赫舍里是值得期待的。 然而,这种期待在后来的很长时间内,都没有得到实现,他出不去,她进不来。他又不敢违抗祖母的命令,又说不动索额图和佟国维。没法子,他只能拼命读书,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得很乖乖越来越乖。 出不了宫,让玄烨遗憾,生母的病情更让他恐慌不已,母亲越来越孱弱,每次他去请安,都能闻到室内浓重的药味,母亲的脸苍白如雪,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话,来来回回都是要他好好孝顺太皇太后,尊敬嫡母任宪皇太后,好好读书学本事,将来做一位贤明的君主。 第六十章 母子 玄烨从小缺少父爱,佟氏对于这个生活唯一的希望自然是视若性命,关怀备至。加上时值清初,皇子公主们虽然各自配了乳母,但是并没有像后世那样和生母隔了,换养什么的都是后来康熙发现新生儿死亡率太高,而想出来的办法。 佟氏生下玄烨之后,整颗心的放在了他的身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奈何随着玄烨长大,佟氏的身体却以为过早开发而显露了衰弱的迹象,十四岁,正式生长发育的初期阶段,她却已经做了母亲。身体上承受的伤害可以想见,后期又因为担心儿子前途日日焦虑不能好好保养,到现在这个时候,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还好玄烨现在有的是时间,不用上朝,不能出门,除了上学,其他时间都用在了请安上。仁宪太后住在偏远的宁寿宫里,玄烨并不是每天去请安,而他也并不喜欢去那里请安。仁宪太后以前做皇后的时候,就是角落里积灰的皇后,收养了端敏之后,更是隐形到无形,平日里深居简出,出入坤宁宫最多的,反而是端敏公主。 后来顺治死了,太皇太后做主给她搬了家,还搬在了荒废已久的宁寿宫。她就更加明白自己的定位了。她的定位是什么?两个字“多余”沾了正宫的名份,她是小皇帝的嫡母,但小皇帝的婆婆和生母一起带大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先皇在时玄烨甚至都没有到坤宁宫请安过。反倒要她这个嫡母到慈宁宫请安的时候顺便探望他。 她和玄烨,名义上是母子,实际却根本没有亲情。加上对面生母还健在,养大他的祖母也还健在,她根本就不能指望小皇帝的亲情,更不能对小皇帝表示亲近。不然那边就会以为自己有企图。所以,仁宪太后的路人生活依然在继续。 仁宪太后扮路人,可她的养女端敏却是个出挑的。仗着自己双重“嫡出”的身份实打实地摆着公主的谱儿,到太皇太后那里请安的时候,偶尔遇见玄烨,正眼都不带看的,公式化的请安之便扬长而去。 自尊心受挫的玄烨更加不愿意搭理他。所以看到赫舍里穿旗装一本正经的模样,直接就想到了嫡母身边一直标榜自己血统纯正连皇帝都比不上她的刁蛮公主,谁让玄烨是满蒙汉三族混血呢! 太皇太后对自己的侄孙女十分怜惜,却又怕她抢了自己的孙子,因此给了她母后皇太后的位置,加倍的日常生活规格,却把她扔在了宁寿宫里。 这天,玄烨又来到母亲的病榻前,隔着幔帐给母亲行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今日可好些?” 佟氏柔弱的声音从幔帐里透出来:“皇帝来了?来人,把幔帐拢了,哀家许久没见着亲儿了。”只这一句话,把玄烨的心说得酸楚起来:“都是儿子不好,忽略了额娘,请额娘恕罪。”宫人进来,给皇帝请安后把太后床前的幔帐打起,把太后扶着坐起,垫好枕头被褥,再退出去。 不等佟氏说话,玄烨立刻过去,坐到床沿上,拉住她的手:“额娘……”佟氏听着儿子略带撒娇意味的呼唤,恨不能搂着他好好疼爱,伸手想要去摸他的头发,手却抬不到那么高,只好微笑着说了一句:“不知不觉的,我儿又长高了。” 玄烨慌忙把头凑过去,脸贴上母亲的手心:“儿子很快就要过八岁生辰了,儿子长大了。”“是啊,我儿长大了,告诉额娘,今儿读了什么书?”“今儿读了《孟子》师傅们夸儿子聪慧呢!”玄烨笑眯眯的。 佟氏也笑了:“我儿是皇帝,自然是天下第一聪明的,额娘且问你,听说你连着两趟出宫,都去了索家?”“嗯,是啊。舅舅陪着一道去的。”玄烨在佟氏面前从来不藏着掖着:“额娘,索家有个赫舍里,就是儿子登基大典那天,额娘也见过的,穿小姑姑的衣服的。她比儿子聪明,比儿子能干,多亏了她的主意才让师傅们对儿子宽容了许多.” 佟氏听儿子提起赫舍里,禁不住一阵晃神,难道当初太皇太后让赫舍里氏和纽钴禄氏两位外官的女儿入宫朝贺,真的是为了人才储备? 佟氏虽不懂政治,但也知道眼下朝局是辅政大臣比皇帝大的局面,太皇太后此举,大约是给玄烨相亲的吧?她不禁想起了顺治在立现在的仁宪太后为正宫之前,曾经斩钉截铁地对当时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说:“这将是额大清最后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 高兴么?一点也不,他只是对静妃厌恶而已,有没有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她只是因为佟家世代皇亲的关系才被纳入宫中的。以前庆幸自己不姓博尔济吉特,丈夫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讨厌她,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还可以安安静静地守在景仁宫里。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考虑这句话的可信度,太皇太后会退让吗?蒙古亲贵们会退让吗?想到丈夫废后的前车之鉴,她不能不对儿子再三叮嘱:“皇儿啊,额娘眼看着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照顾不了你了。你要记得,一定要听太皇太后的话,无论她要你做什么,你都要不折不扣地照做,绝不能忤逆她,知道么?” “儿子明白的,额娘你会好起来的,儿子不但要孝顺皇玛嬷,还要孝顺额娘呢!”玄烨如是说。佟氏欣慰地捏了捏他的脸:“告诉额娘,那位索家的二小姐,对你好吗?额娘可是听说,她是敢跟康亲王妃翻脸的厉害姑娘呢!” “嗯,她很厉害的,索家上下全都听她的,就连索额图也不例外呢!不过,她对我很好。”“是吗?不愧是额娘的儿子。”看着儿子的笑脸,佟氏叹气: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种,八岁就会跟母亲介绍小女友了。 不过,这位索家的二小姐,倒不是不可以接触的。毕竟太皇太后都迫不及待地要去接触她,自己儿子跟她走得近些,不算违规吧? 第六十一章 又中枪了 其实佟氏想多了,八岁的孩子哪里懂得男女朋友,玄烨只不过觉得赫舍里值得信赖和依赖罢了。赫舍里的实际年龄上比他大三个月,心理年龄却足够做他的母后大人了。但是,佟氏的默许并没有促成玄烨的第三次出宫,顺治十八年眼看着就要进入尾声了。 十一月的某天,被孙子磨得没了办法的太皇太后把汤若望招进了慈宁宫,就在茶室里让玄烨见了他,脱去了官服的汤若望一身黑色的牧师袍,胸前挂着硕大的木制十字架,稀疏的灰色头发耷拉着,勉强用水沾湿,吸附在头皮上,玄烨仅仅几个月没见到汤玛法而已,再见到时,竟觉得对方老得不能看了。 汤若望却一点都没有介意自己的老态,太皇太后和皇上免了他的跪,他就安心坐在垫了软垫的凳子上,等着见皇帝,因为皇帝迟迟不出现,汤若望眼角的余光开始打量整间茶室,刚才进来的时候,他是低着头看着地砖数着步子进来的,现在趁着大人物不在,偷眼看着屋内陈设。却让他看到了一样心跳加速的东西。 他见到了那盆长在仙人球上的蟹爪兰,因为苏麻喇姑和玄烨的双重照顾,加上茶室内气温适宜。这盆蟹爪兰这个时候又开出了红白的花。汤若望那个激动啊!目不转眼地看着那盆花,要不是顾忌着仙人球的尖刺,老头儿恨不得伸手把它抱在怀里细看。 守在门外的宫人们此刻提心吊胆,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室内的汤若望看。她们知道这盆花是小主子的心爱之物,小主子每天都要来看一眼,摆弄一下,这老头要是一个激动把花弄坏了,小主子降罪下来,她们可吃罪不起。 汤若望为什么会看到蟹爪兰那么激动?因为蟹爪兰原产于西方,因为花期和圣诞节相吻合,颜色又红得喜庆白的晶莹,因此在西方被称为圣诞花。而且,蟹爪兰既难种又难活,一不小心就会枯萎,他从澳门带来的蟹爪兰幼苗一进内地就死了。来了北京几十年,今天还是头回在大清看到祖国的花朵,要知道按照西方历,距离圣诞夜没几天了。 这个时候看到开得正旺的圣诞花老爷子激动得眼泪模糊,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花是哪里来的,又是谁种活的。就在这个时候,玄烨下课了,知道汤玛法进宫,小娃娃迫不及待地奔进来:“汤玛法,您来了?咦,您怎么哭了。是不是这些奴才们怠慢了您?”玄烨的脸板起来了:“大胆奴才,都跪下!”“奴才们跪了一地:”皇上恕罪,奴才们冤枉!” 汤若望这才惊觉是皇上来了,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玄烨拦住:“汤玛法,您腿脚不方便,不用行礼了,您什么时候来的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臣,臣无事,不是这些宫人们无礼,臣只是,只是一时激动……” “汤玛法,朕一直都不明白,你在宫里当差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皇玛嬷管我管的紧,宫里规矩多,朕不能随随便便出宫,上回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您还不在家,害朕枯等!”玄烨耿耿于怀。 “臣有罪!”汤若望又要站起来,还被玄烨拦下:“现在好了,您来了,咱们好好说会儿话,朕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汤玛法呢!” “臣也有一事想请问皇上,不知这盆花,是谁种的?”汤若迫不及待地发问。“种在这里,当然是皇玛嬷种的了!怎么样?这花奇特吧!您一定也没有见过仙人球会开花的吧,朕只告诉您一个人,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种这种花,这盆花就是她送给朕,朕转送皇玛嬷的。” “谁?大清竟有这样的高人?竟能种活我们祖国的圣花?皇上您一定要告诉我,这个人是谁,臣一定登门求教!”汤若望激动得就差没说德语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皇帝,那种渴望的程度好像他看的就是上帝。 玄烨被他的激动情绪吓着了,不过一愣之下又笑了:“朕就知道,任何人看到这盆花都会惊讶的,朕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呢!不过汤玛法,您说这话是你祖国的花,朕可不信,朕可知道,这花教蟹爪兰,是兰花的一种,在我们这儿应该早就有种了吧。若是你们国家的花,你又为什么种不活呢?” 汤若望语塞,洋人是说不出水土不服的道理的,而且蟹爪兰的确比较难种,在西方也不是成活率成活率很高的品种,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催着玄烨:“这花极为罕见,难栽难活请皇上务必告知是那位高人培育,臣感激不尽。” “朕当然可以告诉您这个人是谁,不过,您却见不到她的。”玄烨故作神秘。的确,汤若望一个外国老头,即便和索尼有过一段合作,索尼也绝不可能把他请到家里,更不可能向他引荐赫舍里。所以玄烨没有撒谎。 但是听在汤若望耳朵里却犹如六月里的一盆冷水:“难道这位高人已经亡故了吗?”“阿嚏!”好端端在家看书的赫舍里忽然打了个打喷嚏,把梅朵和杏儿吓着了:“小姐莫不是觉得冷了?奴婢再给您拢个盆儿来。” “朕没有说她……哎,汤玛法,您误会了,她是一位官家千金,您几乎没有可能见得到她。”玄烨连忙解释。心里暗恼汤玛法实在是太直接了。 汤若望一听也不好意思了,对方原来是女的,而且还是闺阁千金。失望过后,他又不死心的追问一句:“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玄烨眉头一皱,卖了一个关子:“朕答应她不对外人说起的。” 老头难掩失望的神色:“既然这样,臣明白了,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它,已经让臣觉得是个惊喜了,现在皇上又说有人会种,种得又那么好。这全都是上帝的旨意,用这些花,向大清的子民传递上帝的福音。”一边说着,老头一边端正坐姿,当胸划十字。 ———————— 加更一章 第六十二章 两边忽悠上架求票 敢在皇帝面前谈上帝的福音,汤若望马上就杯具了,几分钟后,太皇太后懿旨,传见玄烨。玄烨心无城府:“汤玛法,您在这儿等着朕,回来朕跟你好好说说这盆花。” 玄烨不知道,他前脚走,后脚汤若望就被请出了皇宫,太皇太后念他一把年纪了,又曾力保玄烨登基,因此没有为难他,只派人护送他回宿舍。如果是换做别人在孙儿面前鼓吹外教教义,早就进天牢了。 等皇帝从太皇太后那儿回来,宫人告知他说汤若望有要紧事自行出宫了。小皇帝心里又是惋惜又是酸涩,就连最近亲自己的汤玛法如今也不把他当回事了,天下有什么事,比他这个皇帝还重要? 转眼顺治十八年只剩最后一天,除夕,太皇太后恩旨,除了在京的诸王贝勒进宫贺岁之外,四辅臣也受到了邀请。赫舍里和纽钴禄舒舒又在受邀之列,有了赏赐的经验,加上大半年的强化训练,赫舍里的各项指标都已经达到中等偏上水平。 要说嬷嬷们的养生之道其实挺有道理的,她重生以来,僧或细节都是按着现代人的理念来的。偏偏就是个细胳膊小腿的小矮子。可是,四个嬷嬷一来,没几个月的功夫,她就明显发现自己长个儿了,长肉了,手上脚上都比以前有力气了,特别是脚上,全本穿着平底鞋逛一圈园子回来都觉得累,现在穿着花盆底走一圈毫无压力。 不过,令她怨念的是,她的肉,都长在脸上,原本好好的一张瓜子脸,愣是吃成了鹅蛋脸,现在又有从鹅蛋脸往往大饼脸发展的趋势。想想自己上回进宫见到的建宁和和顺练给公主。都鹅蛋脸,于是她真相了:原来长成这样才符合满洲上层贵族的审美标准。 想想以前再看看现在,她有一次屈服了,满人的饮食结构和生活习惯注定养不出窈窕淑女的,看看自己穿过的淑慧公主的衣服就知道了。 赫舍里走在紫禁城的甬道里,身上穿的是上回进宫朝贺后穿回家的衣服,头上戴的也是上回戴回家的首饰。大半年后再次入宫,她已经不用宫人搀扶就能自如行走了。 到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磕完头,这回没有被一个人放在一间屋里。而是和安亲王妃呆在一起。跟着小姑姑出慈宁宫,还没走几步,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不是赫舍里家的姑奶奶么?” 安亲王妃听见这个声音。停住了步子,下意识弟牵起赫舍里的手,转过身来,刚想开口说话,那人抢着开口了:“哟我说看着背影挺像的。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呀!真真为难了你了,听说咱们的皇上就是喜欢到你们家去,索大人还真舍得下本钱呢!这么快就又调教出一个!” 赫舍里垂下眼睑,保持沉默。说话的是简亲王妃博尔济吉特氏。由于上次领教过赫舍里的疾言厉色,这一次博尔济吉特氏却是在安亲王妃也在场的时候发难。小赫舍里大可不顾面子指着她的鼻子叫她滚蛋,但是安亲王妃却不敢。越是大人就越是多顾忌。自然知道她是她们招惹不起的人。 对于简亲王妃的挑衅,安亲王妃眉头大皱,知道这是对她丈夫做了议政王会议首席表示不满。她的丈夫去年刚刚亡故,只比顺治早了几个月。她的女儿就是端敏公主。今年年初的时候,她七岁的儿子德塞受封简亲王。而他本人又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仁宪太后是她的同胞妹妹。 这样显赫的身份,从来只有她去招惹别人。没有别人招惹她。可偏偏赫舍里家的这一大一小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今天非得让这两个女人出乖露丑。一泄上回被赫舍里鄙视的心头之恨。 安亲王妃抓着侄女的手,心里对对面的女人恨得要命,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忍气吞声:“原来是简亲王妃,您这是上哪儿啊?”言下之意,我和你不同路,你赶紧走人。 博尔济吉特氏不知道是有听没懂还是怎么的,居然接茬:“我可是忙得很,这不刚在太皇太后跟前得了恩赏,这会儿又要赶去宁寿宫太后那儿,端敏公主正等着我。我可没有赫舍里氏那么大的招牌,进了宫,只管在屋里呆着。” 安亲王妃被气得手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她们在这宫里的确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标榜的,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恰在此时赫舍里开口了,声音里带着疑惑,她抬头问姑姑:“小姑姑,端敏公主是谁呀?” ”端敏公主是任宪皇太后养在身边的公主,是先皇的女儿。”另外一条声音解释给她听。赫舍里放开姑母的手,连忙转身:“奴婢给公主请安,说着就要跪下去。说话的人,却是和顺公主,此时连忙扶住她:”哎,免跪,几个月没见,你的规矩大有长进啊,不愧是赫舍里家的姑娘。” 赫舍里微笑:“都是公主上回提点的,无论宫里宫外,都要讲究规矩。这不,简亲王家的老王妃刚才还夸奴婢的家教好呢!”简亲王妃脸上一僵,悻悻然说了一句:”原来是和顺公主来了,奴婢少礼了”“简亲王妃这么忙,本宫怎敢耽误了您的大事儿,不必多礼,皇额娘还在宁寿宫宁寿宫侯着您的大驾呢!”和顺公主笑眯眯地说。 简亲王妃脸白了,狠狠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安亲王妃这时过来打招呼:”多谢公主从旁相助。和顺却摆手:“不必谢本宫,刚才就算没有本宫,你们家的这位小姑奶奶也能应付自如了。”赫舍里连忙装孙子:“奴婢哪儿能啊,奴婢是……”和顺依旧笑眯眯地,低头望进她的眼睛里:“你真的不知道,端敏公主和前亲王“老”王妃的关系?” 赫舍里听她故意咬重老字,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管什么说,这位和顺公主已经帮了她好几次,眼前看起里,这位公主可以和她交朋友试试。 “公主说笑了,奴婢统共只两次进宫,哪儿能知道许多的事情,料想在这宫里住着的公主,应该都是先皇的女儿了,简亲王提起她,不过就是想证明自己亲戚比我们多罢了。玛法说过,索家是天家的奴才,简亲王妃是天家的亲戚,竟也成了我们的主子了,奴婢回头得去问问玛法,是不是这么回事。” 和顺和安亲王妃都傻住了,一时忘了去堵她的嘴。这奴才和主子的话,岂是能在外面乱说的?何况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慈宁宫的范围内,这要是被太皇太后听见了,定然又是一场祸事。 “住口!你这丫头,刚才公主还夸你的规矩好,转脸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污了公主的耳朵!”安亲王妃一边打断她,一边对和顺行礼:“我这侄女还小,在家胡说惯了,还请公主宽恕。” 合身这才转过弯来,深深地看了赫舍里一眼:“我自然不会和她计较,只是不知道听去这些话的人,会不会和索大人计较了。没想到,这丫头竟是半点吃不得亏的,这么快就想着讨利息了,竟也不看看这讨的是谁的利息。哎……”和顺对着赫舍里摇头叹息了一阵,转身走人。 安亲王妃却被侄女吓坏了,拽着她的手就往自己的休息室走:“你看你,这回可闯大祸了!嬷嬷们没有教你,在这宫里,最好的生存法则就是少说多听富哦看么?你这张嘴啊,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你会闯出阿玛也收拾不了的大祸来!” 赫舍里听着话,头低着,心里却在琢磨和顺公主。她几次在自己和宗室王妃发生口角的时候明着帮自己。真的是因为和自己投缘,看自己顺眼?赫舍里在心里摇头,这个年代,是不能有年龄来衡量一个人的成熟度的。和顺公主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自己第一次进宫,仅仅是路走不稳,就引出了她一段个人与家族利益取舍的论述,这些话,一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根本说不出来。因此,这个和顺公主接近并帮助自己,一定是刻意的。刻意就是带有目的性,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自己姓赫舍里,爷爷是首辅,她是一位和亲公主,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她要这么明显地表达善意呢? 赫舍里琢磨和顺,一时参不透。边上的安亲王妃却有些生气了:“姑爸和你说话,你竟不听?”赫舍里这次才回神:“不,我听着呢,我知道错了,那简亲王妃实际上是为着我好呢!提醒我莫要忘了玛法,阿玛二叔,以及大姑姑小姑姑还有姑父对我的悉心栽培,我却误会了她。要不,我现在去给她认错吧?” 安亲王妃无语地看着自己的侄女:这姑娘到底是什么孩子,怎么一会儿精明得成了精,一点儿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睚眦必报。一会儿又糊涂得让人啼笑皆非,明明是被人欺负了,她竟说的出上门道歉的话。她竟分不出到底哪个是真实的她。 —————————— 上架啦,第一件事,求票!!!! 第六十三章 亲情? 安亲王妃弄不懂赫舍里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歇在榻上,呼着水烟对苏麻喇姑说:“索家的这个丫头,还真是个刺儿头,惹了杰书媳妇不说,如今又惹了阿茹娜,她们姐妹的性子,看她们的姑姑就知道了。只是,她说的那些个话,果真只是气话么?” “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您是觉着她是故意的?”苏麻喇姑站在太皇太后身侧,头低着:“再有一会儿,皇上就该来请安了。” “是啊,咱们的皇帝,可是很喜欢这丫头,一口一个赫舍里地叫着,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叫的是索额图。呵呵,这丫头聪明得紧,她是不是故意给我那两个侄孙女上眼药,我是不知道。但是和顺却是故意的。格格,你猜她是为什么?” “这,奴婢还真猜不透。”苏麻喇姑恭敬地弯下腰。“她呀,是怕有一天会被送去广东,远离京城,这样,她就不能和她的哥哥嫂子亲近,也不能享受京城里公主府的待遇了。说到底,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心里惦记的还是自家人。这一点,伊哈娜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怀疑那丫头是故意抓着阿茹娜的错处,给她上眼药的。”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但愿是我想得深了。要不然真难相信啊!八岁的孩子,竟懂得汉人兵法中的一箭双雕了!”“太皇太后,您思虑过重了,依奴婢看,她那不过是小孩子的几句气话,要是真懂得许多道理,断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些个话来,那些话。不是在给简亲王妃上眼药,而是在给她定罪了!” “可不就是嘛!她不但给简亲王妃定了罪,还让我听见了,让我也面上无光,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竟是只会攀附权势以势压人的,真真是胆子大得没边了!”太皇太后苦笑:“你说,我让岳乐当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首席,他是不是心有怨言?不然怎么区区一句挑衅的话就让姑侄两个都绷不住了?” 这个问题苏麻喇姑答不上来,除了安亲王本人,没人能答得上来。太皇太后忽然又笑了:“我之所以怀疑那丫头是故意的。是因为,就是她的几句冲动的话,把和顺吓跑了。估计她是不敢再打她的主意了,对索家来说,既撇清了关系,又教训了得罪自己的人。她若真是故意的……” 太皇太后正琢磨着,外面传来内侍的通传:“皇上驾到!”太皇太后收住了话头。笑眯眯地往外往外看,玄烨穿着一身明黄的常服进来:“孙儿给皇玛嬷请安。”“皇帝来了,今儿宫里来了好些客人,皇帝得去招呼着,我这里没事儿。” 太皇太后伸手理了理他的外袍:“过了今天,明年就是康熙元年了。这天下,很快就会名正言顺的属于你了!”“皇玛嬷,这天下是孙儿的。也是您的,孙儿的就是皇玛嬷的!”玄烨的手搭在祖母的膝上:“皇玛嬷,孙儿会永远都听您的话。” “傻孩子,皇玛嬷要这天下做什么?皇玛嬷只希望你能成为咱们大清国历史上最好的好皇帝,收群臣的拥护。受百姓的爱戴,你治理下的。未来的大清国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皇玛嬷就高兴,就满意了!” 自打第一次放玄烨出宫,平安回来之后,她更加坚定了孙子要放养的决心,以前太宝贝儿子,管得太紧了,从政务到私生活,她对他管头管脚,导致母子矛盾数度激化,得不偿失。儿子是碰不得的刺猬脾气,孙子也是,绝不能重蹈覆辙。 然而,太皇太后的表态实际上却让玄烨非常失望,他是想请祖母帮忙,帮她搞定朝堂上只知道吵架的议政王和内阁大臣们,他希望祖母能够让他们能够安静下来听自己说一两句话,别只把自己当摆设。 没想到一直疼爱自己,护着自己的祖母,这会儿竟撒手不管了。小玄烨顿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每每好不容易有朝会,他只能坐在上面打瞌睡,他甚至怀疑这件事就算是路都走不稳的八弟上来,也能做好。皇祖母又为什么要选他呢? 被“拒绝”的玄烨很迷茫,觉得当皇帝实在没意思,还不如天天闲着没事到处跑的二哥和五弟他们呢!他们不用读那么说的书,不用到龙椅上做摆设,每天照样有一群的宫人内侍跟着她们供他们使唤,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幸苦? 垂头丧气的玄烨从慈宁宫出来,迎面遇上二哥福全,福全看到他,乖乖地搭千儿:“给皇上请安。”玄烨有气无力:“二哥,说了你多少次了,朕面前不用行大礼,哎,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会听的,皇玛嬷在里边儿呢!淑太妃安好?” “回皇上的话,母妃甚好,奴才替母妃谢皇上垂询。”福全说着又要跪下去,玄烨退了一步.无奈至极:“二哥,你再这样,是不是要朕也给你跪了?”“不,不行,母妃说您是皇上,对您要十二万分的恭敬,穿了龙袍,您就是奴才的主子,不是弟弟了!” 玄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二哥,你说什么?朕,我,我竟然不是你弟弟了?好,不是便不是了,你也不是我哥哥了!”说着甩着袖子奔出去,一不留神踩在袍子上,脚下一拌向前仆倒,身后的太监吓坏了,一边拉他的胳膊:“皇上小心啊!”谁知扶的永远没有摔的快,玄烨一个倒栽葱,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这一下可把奴才们吓得六神无主:“哟,主子哎,皇上啊……快,快传太医啊!” 最紧张的人是福全,他冲到玄烨身边,跪爬着来看弟弟摔到了哪儿。玄烨却黑着连:“不要你看,我不是你弟弟。我不想见到你!”福全自己也是小孩子,顿时被说哭了:“我,奴才不是故意的,都是额娘教的,她说如果奴才不这样说,皇上就会生气,会惩罚我,皇玛嬷也会不高兴的。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请皇上恕罪,皇上原谅奴才吧!“ 玄烨一听,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也不理会脏了的袍子和边上紧张的侍卫:”又是淑太妃说的,淑太妃说的话你就听,朕说的话你一句都不听,你是朕的亲哥哥,朕也只有你一个哥哥,你是朕的奴才,那朕是谁的奴才?朕不要理你了,你去听淑太妃的话吧。她让你不认弟弟你就不认了!” 外面的争吵声一声不漏地传入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太皇太后略一思索,让苏麻喇姑出来,两个小的立刻消音。被一起带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冬天衣服穿得厚,玄烨其实只是弄脏了衣服。太医象征性检查了一下就退走了。太皇太后让玄烨去换衣服,单独留下了福全。 “福全啊,你今天跟皇上说的那些个话,真的是你额娘教你说的?你额娘还教了你什么?” 太皇太后上下打量着他 福全站在边上,低着头垂着手:“回皇玛嬷的话,额娘说,皇上现在是皇上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让我忘了皇上登基前的事儿,从皇上登基的那天开始,皇上就是我的主子,我就是皇上的奴才。” “你额娘说的是没错,可是却不全面,皇上的确是你的主子,可他也是你的弟弟,不是说成了主子就不能是弟弟。你们兄弟的身份,是你们皇阿玛给的,永远都改变不了。 所以呀,你既要把皇上当主子一样尊敬,又要像兄长一样保护他,爱护他,因为你们的身上流淌的,都是你们皇阿玛是血脉,这份情谊,你要永远记在心里。 你不是答应你皇阿玛,长大了要做一位贤王吗?现在玄烨是皇帝,你要说话算数,在他身边帮助他,帮助他做一个好皇帝,这样,你就是贤王了。明白了吗?”太皇太后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 福全还是老样子:“回皇玛嬷的话,孙儿明白了,孙儿谨遵皇玛嬷的懿旨,一定做一位贤王!”“好啊,这样才对嘛,一会儿你就跟着皇帝一块儿去赴宴,以后啊,你们要多在一会儿,你也要努力念书学习,为将来帮皇上的忙做好准备!” 不多时,玄烨换好衣服出来,看见福全站在那儿,小脸一拧,故意不看他,太皇太后笑了:“你们哥俩今儿总算是来齐了,玄烨啊,福全他知错了,你就原谅了他,兄弟之间,哪儿有记仇的,以后,你们要多亲近。千万不能像今天这样,让奴才们看了笑话。知道么?” 玄烨心里还有气,但是皇祖母说话了,他只好遵从,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儿:“孙儿遵命!”福全则是双膝跪倒:“孙儿遵命!”起来又到玄烨跟前,垂首而立:“三弟,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些话,请您原谅我。” 玄烨哼了一声:“以后你要是还敢这么说,将来,将来我就不封你的官儿,让你做不成贤王!”福全的头更低了:“我,我不敢了。”“嗯,这还差不多!”玄烨高傲地仰着脑袋:“以后,你全部都要听我的,知不知道?”“是,我以后只听皇上的话。” 第六十四章 好恶 晚宴过后的第二天,就是康熙元年正月初一,紫禁城彻底摆脱顺治皇帝早逝的阴影,连同他年号一起,扔进了故纸堆里。 新年第一件事,就是开太庙祭祖,世宗皇帝的牌位就在太宗皇帝身边立着,太皇太后还像玄烨登基前那样,牵着孙儿的手站在大堂里,和他一起参加仪式,而所有的亲贵大臣只能跪在殿外。上香,祷告、看着立在烟雾中的父子俩,一样的凤眉眼,一样的薄唇,还有一样的刺猬心肠。太皇太后柔肠百转,想着一定不能让身边的孙儿也遗传了一棵树上吊死的性子。 看看儿子的画像,想起他咬牙切齿地说,这将是大清最后一位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眉头就打成了死结。当然,说这话的时候,他人在慈宁宫听见这话的人,不过就是自己个苏麻喇姑,最多就还有门口的几个宫人罢了。 可是,经历了侄女被废,侄孙女被冷落,加上自己和姑姑在太宗皇帝后,宫。多少个空对残烛的黑夜夜,多少个默默踱步数青砖的白天。大家只见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身居高位,锦衣华服享尽荣华。却不见这浮华背后的刻骨悲凉。 如今,已经有人嫌弃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了,皇帝嫌弃伊哈娜,那都摆在脸上。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所幸伊哈娜和玄烨都姓爱新觉罗,自己本就没有动过这心思,伊哈娜的夫家是自己弟弟的小孙子,肥水不留外人田。 玄烨对伊哈娜的厌恶让太皇太后揪心了。她心里那一丝丝给玄烨娶蒙古皇后的心思产生了动摇,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骨子里和普罗大众其他男人都一样,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科尔沁的姑娘在她们眼里就是天上的祥云一样美丽不可亵渎。姐姐三十几岁的老女人了,还让太宗皇帝爱的死去活来。 可是,自打福临问鼎至尊,见到了和关外穷山恶水完全不同的锦绣山河。和满蒙女子完全不同的汉家碧玉。这心思就完全被那样的女人勾引了去。再看蒙古女人,剩下的只有骄奢淫逸的负面评价。顺治溺爱的那个董鄂妃,究竟什么来历,太皇太后都觉得难以启齿,残花败柳,别人穿过的破鞋,自己儿子居然还爱她爱得为她寻死觅活。外人看来怎么都不值得,他却甘之若饴。 太皇太后伤心,太皇太后痛恨,都说男子多薄幸。偏偏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情痴,而且都为了别的女人抛弃她,留她一个人棉大衣风雨飘摇的江山。有谁体谅过她的累,她的痛? 所以这一次徺一次,一定不能让孙子也这样了。一定要净化他的交友圈子,给他有选择的自由,管紧了逆反管紧了?反。管松收不回来,这孙子可是她最后的希望,一定不能出差错。 打定了主意的太皇太后,开始恋爱要从娃娃抓起的策略了。套用一句现代的话来说,她这是全面撒网重点培养。当然,重点培养的对象还是那么几个。赫舍里家的二姑娘排在了头名,这孩子现在等于是皇帝的青梅竹马,皇帝喜乐意亲近她。而她又让人捉摸不透,到底是聪明到让人惊悚呢?还是单纯到让人牙疼个呢? 太皇太后心里琢磨,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女孩都必须被纳入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行,她太能来事了。这世上就没有她不敢招惹的人。有她在。不怕索尼不就范! 就冲那个奉天之宝,玄烨给他一个妃位其实不吃亏。可这样的女孩。在后,宫里能安分么?后,宫不需要标新立异,只要安静,忠诚,忍耐,没有其他。这个女孩,好像这些条件都不具备。 太皇太后头痛赫舍里,赫舍里本人却毫不知情,过去的这一个冬天,家里的梅花开得很好,而她的规矩也已经毕业了。生活恢复到以前的接走。年初一,索尼进宫参加皇室活动,索额图照例照是宿卫宫中, 噶布喇却很忙,原因无他,赫舍里的两个哥哥都到了订婚的年纪,年前儿因为突然遇上顺治帝驾崩,非常时期,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此搁置,民间丁忧二十七个月,这段时间过去,纶布还好些,长泰可就双十了,再不定亲就要惹人笑话了。 因此,乘着这个年假,两个孩子都在家,噶布喇做主,给两个孩子以及庶出的闺女定了亲。长泰定了喜塔喇氏,纶布定了苏佳氏。丁忧时间一过,马上成亲。侄女赫舍里的庶出姐姐则定了顺治时的一个韩林章佳氏。 噶布喇忙着给儿女们订婚,赫舍里却在家琢磨着新玩意儿,梅花开了,她带着丫鬟收集雪水,剪下开得正好的花按照婶婶教的法子制作香露,对于古代的化妆品,赫舍里算是藏刀滋味了。为什么卸个妆叫洗净铅华?就是因为古代的化妆品很涂料没有什么两样。就算是宫里面娘娘用的贡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对于赫舍里来说,无疑灾难。作为前世大企业的执行副总,她已经习惯不妆不见人了。以前人小,不适合摆弄这些东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按照嬷嬷们的说法,穿衣和打扮是一起的,大户人家的贵小姐,像赫舍里这样的,就该早早地学习化妆。 古代化妆工具少,也就根本谈不上技巧,什么睫毛膏眼线笔bb霜的,想都不用想。唯一能动脑子的,只有香露。因此,赫舍里把前世在妈妈手里继承的那些养花制干花的本事全都使了出来出来。遇到技术难关还时不时请教一下西院的婶婶。结果总被嘲笑小屁孩臭美。 她在家很欢乐地忙碌着,时间很快就到了康熙元年的二月低,下个月就是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和皇上的万寿节了。因为祖孙两的生日都在三月,而且赶上今年是康熙元年,刚刚主持过祭天祭天,马上又到了太皇太后千秋和皇上万寿的纪念月,内务府的奴才们忙得脚不沾地。 恰在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玄烨又被获准出宫了。这一次,还带着他二哥福全一起出来的。福全还真像他承诺的那样,对玄烨言听计从。和他一起到太皇太后跟前求她。太皇太后这会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两人带着索额图佟国维和一群的便衣侍卫,依然是直奔索家,遇到赫舍里的时候,她正在指挥园丁给一棵歪脖子梨树架木桩子,猛然间看见玄烨又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跟她长得差不多高的小男孩,直觉地认为这个人是曹寅,书上不是说曹寅和康熙是奶兄弟么。 摆足了小脸上前请安,心里埋怨他把自己家当成是他家的御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玄烨却很高兴,积极地给她介绍,自己带来的人是二哥。赫舍里这才知道,大清另外一位政治人物,裕亲王闪亮登场了。 玄烨依然是自来熟,看见院子里正在大兴土木,又是一阵问东问西,赫舍里耐心地给他解释这棵树如果不给它及时纠正长势,淑慧倾倒,会死亡的。玄烨似懂非懂。忽然眼前一亮:“赫舍里,我想起来一个事儿,我送给皇玛嬷的蟹爪兰,究竟是哪儿来的?” “是奴婢种的啊!你若是问花苗的话,是园丁买海棠树苗的时候夹带进来的。当时已经差不多差不多快死了,奴婢想了法子弄活了,再扦插的,可废了一番功夫。”赫舍里说:“主子问起,莫不是花又出了什么问题?” “那倒不是,年前儿汤玛法进宫看我,见到了那盆花。很激动得说这是他家乡的花,怎么种也种不活,我就告诉他花是你种活的。他可着劲儿要寻你呢!”玄烨兴奋地说:“不如,咱们就乘这次机会,我带你去见见汤玛法吧,保管你见了之后,也说他好!” “奴婢平日不能出门的,这样吧,奴婢把种蟹爪兰的注意事项写下来,主子差人送给汤先生,汤先生只要照做,应该就能种活了。”开玩笑,自己出生到现在,统共只出过两次门,两次都是为了进宫。闺阁千金哪儿是随便能抛头露面的,你当是在拍戏啊! 玄烨听了,眉头都不皱一下:“你出不去?哎,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有办法。你办成我的奴婢,跟我走,保管不会露出破绽,我们快去快回。”赫舍里皱眉,索额图急了:“主子,您今儿没有事先传旨,这万一汤大人不在家呢?”“那就去教堂!我正好要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索额图腰弯得几乎要跪下了:“主子啊,教堂去不得啊!到时候,奴才们挨太皇太后的训斥是小事,万一被邪气冲撞了龙体。奴才们就是死罪啊!”一边说着一边给赫舍里使眼色。赫舍里无奈,心说根本没有这回事。表面上却不能不开口劝:“主子,您的身份尊贵,您要是进了那种地方,那大臣们就不是反对那么简单了,他们会把教堂拆了的!” 第六十五章 拦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我去教堂,她们就要把教堂拆了?”玄烨万般不解,赫舍里深吸一口气,准备今天给小皇帝再科普一次。没法子,他的无轨电车开得实在是厉害,脑子里想到哪里动作就做到哪里,再这样下去,身边的人会被他害死的。 “主子,您是皇上,玛法说,您是天下臣民的表率,如果您带头进了教堂。那底下人就会争相仿效,尤其是老百姓们。他们会觉得主子您给他们开了一个好头。您这不是把汤先生架在火炉上烤么?汤先生本就非我族类,他在这里宣传一种这片土地上闻所未闻的思想。这本来就是会遭到排斥的。您这会儿若是进了教堂,那就是给这炉子再添一把火啊!”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你的意思是,我若是去了教堂,就是害了汤玛法?”玄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怎么会害他呢?” “您当然是不会也不想害他的。可是他宣传的天主教教义和我们现有的儒家,佛家,还有道家完全不同、前面的三家您都知道吧?咱们大清国有数以万计的臣民信奉它们。读书人信奉儒家思想,自称儒林人士,您可以去问问您的老师,他们对天主教的看法。 皇室自世宗皇帝始,信奉佛教,您去敕建的寺庙里问问老和尚,他们对天主教的看法。等您问完了这两家,这第三家的态度,您不问也清楚了。汤大人宣传天主教,之所以现在有那么大的成果,多少还是沾了先皇的恩惠的。可如果您还要继续向他施恩,并且亲临天主教教堂,奴婢劝您,先去问问南书房的师傅吧!” 玄烨再次无语,赫舍里打赌他还是没理解自己说的什么意思。但是阿弥陀佛,在场的二叔姑父甚至有可能福全都懂了。没办法了,这已经是浅显得不能再浅显的道理了。如果再简单,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玄烨不说话,索额图和佟国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场面顿时静默。赫舍里垂手站立,偷眼瞧着素未谋面的福全,脸上比玄烨干净,比玄烨有肉,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见他说一句话。甚至头都没有抬起来过,自己刚才因为不知道他是谁而没给他行礼,他居然也没在意。 好半天。玄烨才开口,语气是可怜兮兮的:“其实我知道,许多人都不喜欢汤玛法。我们悄悄地去,不会有人知道的。”每次玄烨这样,赫舍里都会觉得很心酸。却必须完全粉碎他的幻想: “主子,这里是京城,这落下一片瓦能砸中一大片的达官贵人,路上随便拉一个,都可能拐弯抹角地跟皇家沾着亲,你的行踪实际上无半点私密性。想要偷偷去某个地方不被人知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主子。不是奴才们不遵从您的命令,实在是您去不合适。”佟国维作为皇帝的亲娘舅,这回对赫舍里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姑娘怎么就投胎进了赫舍里家。真是他们祖上烧了高香积了大德了:“主子,您若真的今儿就要见着汤大人,这也不难,奴才这就给您递了信儿,把人给您请出来。咱们找个茶馆酒肆见上一面,又遂了您的愿。又不会落人口实,您看如何?” 赫舍里在边上听的原本蛮好,可听到最后一句,心道要糟,又戳到包子的心筋了。顿时想捂脸,自己的一车子话算是白说了,大姑父到底还是不会哄孩子,以为把道理说到根子上,让玄烨明白了,理解了,这事儿才算齐了。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就是这最后一句话,踩到了玄烨的痛脚呢?果然不出所料,他话音刚落,玄烨就暴走了。 蛟龙摆尾,一下把在场的人全给掀翻了:“什么叫落人口实?我是谁?啊?你们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主子的。我还是朕,朕还是我呢!我今儿只不过是想去看个新鲜,你们就这个不妥那个不合适的。宫里皇祖母说说叨朕,好歹还有宫人看着。这都出了宫门了,走大街上谁知道我是皇帝啊!我就不信了!我今天非要去教堂,我非要去见汤玛法!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赫舍里那个想撞墙啊!心里白眼直翻,她就知道玄烨要毛!眼看这索额图和佟国维全跪下了,却没人敢去拦玄烨,这娃一撩袍子,眼瞅着就要出书房门了。这要是真的闯了出去,就更拦不住了。 当下顾不得许多,连忙喊了一声:“梅朵,赶紧去二少爷房里,把我哥没穿走的那件斗篷给拿来。杏儿,你去我房里,把我那套,去年丁忧时候穿的青灰色棉衫找出来。哎,主子留步,您就算要去,也得换件衣裳,不能就这样出门啊!保管一出门就给人认出来了!” 玄烨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这后面赫舍里的一连串吩咐,堪堪留住了跨出去的步子:“我就知道,说到底,你还是想和我一起去的!”赫舍里低头咬牙,我这是给你打掩护呢!万一太皇太后想要怪罪,也得有个对象。 我这个孩子撺掇,总好过二叔和姑父撺掇的好。索家的千金和皇上一起溜进了教堂老,太皇太后和鳌拜以及一杆子看汤若望不顺眼的人才能下决心整治这些个传教士。既然玄烨不听劝,一定要人顺着他,那就只能让历史往正常的方向上走了。用事实来打击他一下,然他看看冲动的后果。 这样一来,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彻底让爷爷在内阁失去立场,他教的孙女积极张罗着跟小皇帝进教堂,害的朝廷在和尚道士和读书人中失了威信,都当其冲要担罪责的,肯定就是爷爷,如果鳌拜他们真的有心,搬倒汤若望收拾一下传教士,重塑我华人文化正统,还是小事。制住爷爷的肘,抓了把柄才是大事。 这么一来,爷爷可以顺理成章地不管事儿了。失去威信的内阁首辅,鳌拜应该是彻底放心了吧!哎,只是可惜了爷爷一颗为了小皇帝赤胆忠诚的心啊,玄烨呀玄烨,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大代价,就由我们索家,先给你担着,你可得对得起我们的付出,早些成熟才是。 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不想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最好玄烨很聪明,话说一半,他就会自己思考,会审时度势,知道这时候该远离汤若望,和冷落他,甚至让别人以为你和人家完全不沾边。 让人家觉得你忘了人家的从龙保驾之功,让他们都以为汤若望对朝廷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能扔着积灰了。然后再找个没人关注的时候,悄悄把人保护起来。以后到了关键的时候,还能派的上用场。 可惜这些都只能是随便想想,眼前的事实让赫舍里不能不把算盘往最坏的另外一面打,险中求生。只是不知道爷爷和二叔在被自己卖了之后,会是什么想法。但是,眼下已经没功夫详细谋划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下人们去拿衣服的时候,索额图和佟国维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我说讷甘,你知道教堂去不得去不得,这万一……太皇太后跟前怎么交代啊!你这孩子,怎么……”这是索额图,“是啊,这教堂这个……这……”佟国维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两个当了爹的人,被玄烨和赫舍里两个孩子搞得手足无措。赫舍里叹气:“二叔,姑父,我知道这事儿不妥,可天大地大皇上最大啊,皇上要是不高兴了,咱们这小地方,哪儿能跪得了这么多的人?” 玄烨听到赫舍里说皇帝最大,小脸终于不再板着了:“放心吧,我就是去看看,半柱香时间就出来。不会有事儿的,皇祖母问起来,我会说是我一定要去,命令你们去的。” “主子,您一定一定要去教堂,得应承奴婢一件事儿,进去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开口问为什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千万千万不能挂在嘴上,奴婢听下人学舌,他们的神灵可灵验着呢!它们可不管您是不是皇上,这说降罪就降罪的。” 玄烨点头:“行,我依你,只看不问,这样行了吧!”赫舍里这才点头,顺手接过梅朵拿来的斗篷给玄烨套上,把他原来衣服的颜色罩住:“主子,这是我哥哥今年新做的衣裳,没穿过的,主子将就着穿。奴婢也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坐了轿子出去。“ 赫舍里走出书房,顺手拉走了二叔:“二叔啊,皇上真的去了教堂,这可是了不得不得了的大事,你回来得跟爷爷说实话,如果太皇太后问话,你也得说实话,千万不能瞒了爷爷。”你这丫头,人小鬼大!这种事情怎么能顺着皇上呢?这下好了,二叔和你姑父,想拦也拦不住了!“ 赫舍里嘴一扯:”我们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还不是让二叔一句话把皇上给惹毛了,皇上冲出去,也没见您和姑父去拦啊!我不管,万一爷爷要罚我,你得救我。” 第六十六章 道不同 索额图觉得自己特别冤枉,国家现在是小鬼当家,那是没办法,先皇驾崩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最大的皇子福全也只比玄烨大几个月而已。皇家那是没办法,可自家这是怎么回事?小侄女下载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大哥更是不知道被她扔在那个角落里,仗着阿玛宠她,自作主张想干什么就是什么,刚才还劝的好好的,一会儿就变成怂恿皇上上教堂了。 哎,自己和姐夫,被两个孩子两头指使着,这算怎么回事儿啊!“你就胡闹吧,等阿玛回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怀思堂的大门这回又要提前打开了。” 赫舍里假装害怕:“二叔,我也是没法子,你可得救我啊,对了,你和姑父一定知道汤先生在哪座教堂里,两顶轿子太扎眼了,我们还是坐车去。你差人给先去的哥信儿,总不能我们真的光明正大从前面儿进去吧?” “你这丫头,你以为这事儿就这样简单?由着你随口说说就成了?你姑父亲自带着人去了,你呀,又要闯大祸!”说着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人,赫舍里知道,这次的事情,比上回私自出面应i太后只大不小。完了之后还不知道怎么跟玛法解释呢! 玛法一直不让阿玛出仕朝廷,只让他管着家里的房宅田产,小叔叔法宝则被扔去了盛京军中,三个儿子三样前途,玛法的谨慎可见一斑。现在索额图是面对小孩子皇手足无措q,却不知道他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适应并接过爷爷的班。 经过了这件事,爷爷在内阁信誉扫地,如果只是让鳌拜沾了便宜,那这笔买卖就亏大了。二叔啊,姑父啊,你们得争气啊! 赫舍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事情却不是她怎么想就怎么发展的。她们很快准备停当出门,到了教堂,汤若望在偏门迎接了皇帝,赫舍里见到他脸上的老年斑,以及拄着拐杖蹒跚的走步,更加坚定了未来牺牲掉他的决定。他太老了,即便没有教难,他也熬不到玄烨平三藩打台湾的时候。 虽然这样做有点不人道,但在皇帝和索家佟家的身家性命面前,人道值多少钱?这么想着。赫舍里一直学福全低着头,跟着玄烨到了汤若望的办公室。一路上闲杂人等当然是要屏蔽的,这么一来端茶递水的事情,自然是落在了赫舍里的身上。 玄烨根本不在意谁为他服务。赫舍里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二叔递进来的茶具和茶叶:“汤先生也喝茶么?”汤若望见过福全,却没见过赫舍里,乍一见这小姑娘摆起茶具来有模有样的,穿的也朴素,还以为她是玄烨身边新添的宫婢。听见问话。只是摇了摇手:“几十年了,我都喝不惯中国茶。” 赫舍里闻言手中的杯子转了方向,递给福全。福全却直直地站起来:“不敢,我,我自己来吧。”赫舍里微笑:“您客气了,汤先生在这儿为长。主子和您在这儿为尊,奴婢给您递个茶水,那是应当应份的。” 福全战战兢兢地接过杯子。赫舍里退后一步:“您请坐。”说完就往玄烨的椅子后面站过去。汤若望懵了:这女孩什么来历?怎么福全看到她这么紧张?她不是宫婢?玄烨见汤玛法的视线视线停在赫舍里身上,顿时想起今天干嘛来的:“汤玛法,我今儿是特地带她来的,您猜她是谁?” 汤若望一愣,细细看了一下。摇头:“老臣看不出来。”“她是索尼的孙女呀,索尼您认识吧?”汤若望一听见索尼。椅子上坐不住了,立刻站起来:“原来竟是一位官家千金。老臣眼拙。”赫舍里刚想说两句谦虚的话,玄烨摆手:“哎,您坐。我今天带她来,不是因为她是索尼的孙女,实在是因为您上回问的,种活蟹爪兰的人,就是她啊!” 这下子,老头子的嘴张得能吞下鸡蛋;“什……什么?就是,就是……”完了,老头子话都说不完整了。玄烨一见他那么吃惊,有了一种恶作剧的快感,乐得脸上两个狸窝:“怎么样?您不信吧?来,赫舍里,你给汤玛法说说,这花是怎么活的?” 于是,赫舍里充当了一回园艺师傅,给汤若望讲解蟹爪兰的种植技术,从选苗到培育,从日常浇多少水,到一天晒多少时间的太阳都一一细数,尤其说到蟹爪兰和其他兰花一样,容易染上病虫害,这个年代没有农药和杀虫剂。所以不懂的人就会看着植物被虫蛀死,无计可施。 实际上,农药什么的,都是很久以后才弄出来的工业毒药,没有这些之前,无论是下毒害人,还是下毒杀虫,那都是古已有之。这还要多谢我们道家的一门学问:炼丹。汞水和砷水,都是老祖宗留下来最好的杀虫剂。当然,还有现代农牧民们还在使用的草木灰。它是再简单不过的杀虫良药了。 可是赫舍里说的半天,心里也不踏实,要说这位德国人,到咱们国家时间也不短了,前明的时候就来了,到现在茶都喝不惯,松花蛋咸蛋什么的肯定是没吃过的,要不然玄烨不懂草木灰也就算了,他怎么也像听到了天方夜谭的表情。 一席话说得赫舍里口干舌燥,刚想找水喝,玄烨笑嘻嘻地对汤若望说:“怎么样?现在信了吗?所以我说,这蟹爪兰本来就是咱们国家的花。要不然,你怎么能不会种?”“皇上此言差矣,圣诞花是伊甸园里的圣花,降临人间代表福音的,怎么能说是贵国的物种?”原则性问题,老头是半步不能退让的。 赫舍里璀然一笑:“汤大人既然说是你们国家的花,可有凭证?您说这是伊甸园的花,口说无凭呀。”“《圣经》上早有记载,伊甸园是上帝的花园。”德国人耿直了。“是呀,可《圣经》上也写着圣诞花呀?你们只是因为蟹爪兰花期与圣诞节重叠,就把它叫做圣诞花罢了。怎么能据此判定它就是你们国家的花呢?” 汤若望语塞,玄烨站起来了:“好了,这种花的法子我给您讨来了,我还没来过教堂呢!您带我看一下这西洋景!” 汤若望当然不敢违抗,平日里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玄烨会来教堂参观,这要是好好宣传一下,绝对是活广告啊,只要他看得满意了,以后常来常往,天主教有了这位熟客,还怕不繁盛吗? 可是他身后的这位索家千金,看起来不像他爷爷那么好说话。而且听她的话里话外,似乎对天主教有些了解,只不过是持反面态度。不管他,一个小毛孩子而已,还是个姑娘。伺候好皇上小主子才是正经事。 可惜的是,汤若望卖力地介绍,在玄烨那儿全都打了水漂,不为别的,就为了玄烨问了一个问题:“那是什么,那个人怎么就这样挂在架子上。”完了,赫舍里听到玄烨问这个,心里一凉,寻思着对方就怕你不问,只要你问了,他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这一番说叨,不把你说晕了才怪。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只用眼睛不用嘴巴的,他倒好,一到地方,全给你忘了个干净。 赫舍里是急得不行,汤若望是暗中窃喜,在天主堂里给玄烨说教,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千万不能错过。正好墙上有《圣经》故事的壁画,老头子就给小皇帝讲起了故事。从耶稣降生,讲到十二门徒,再讲到最后的晚餐,和耶稣受难。 玄烨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终于忍不住发飙了:“我听父皇说起过,他说佛教的释迦牟尼老祖宗是皇子出身,舍弃王位创立的佛教。你们的这个耶稣也太离谱了,居然生在马厩里。难道就因为你们的上帝选中的这个女人姓马?” “还有啊,您说这耶稣一路上做了无数好事救了无数人,最后却被人用钉子……哎,这也太残忍了。我看,他也没什么大神通,要是有,早就显灵教化万民了。用得着死后复活么?”“额……这……皇上,圣子其实是为了用这种非常的手段……” 赫舍里这个时候笑不动,玄烨的那些老师们没白教他,出身门第,等级观念,仁义孝道什么的,倒是学的挺好的,这样纯中国化的思想,根本没法理解西方人的价值观的。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歪打正着呢? 其实她不知道,玄烨听的这些故事,他爹福临早就听过一遍了,这反应和现在的玄烨一模一样,玄烨这算是很好地继承了他爹的优良传统。还好在她们来之前,索额图和佟国维已经让汤若望对教堂进行了清场,现在玄烨的这番话没人听到。要不然,一定是一场风波。 眼下玄烨听不进汤若望的故事,赫舍里凑近福全:“您看,咱们是不是劝皇上早些回宫了?”福全点点头,走上几步:“三弟,时候不早了,皇玛嬷还等着咱们呢!你忘了,今儿她老人家宣我们慈宁宫一同进膳呢!” “哎呀,对哦。差点忘了大事儿。汤玛法,我得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赫舍里,改天让人送几盆蟹爪兰来,就当是我问你借的,到时候还你。”玄烨慷他人之慨从来是张口就来。 第六十七章 贵戚 玄烨去了教堂,按照赫舍里的想法,事儿应该会很轰动,但是事实上,却连浪花都没有激起一片来。太皇太后没有问细节,反而问了汤先生身体好不好,索尼回来连提也没有提这事儿。赫舍里等啊等,等到太皇太后万寿节了,拿着宫里来的帖子,看着宫里赏下来的一匣子珠宝首饰,以及看着就像是刚从剪刀口上下来的新衣裳。她都点吃不准了。难道,自己又想错了? 一拍脑袋,就这样吧,反正事儿已经做了,祸也已经闯了,刀柄已经递出去了,人家什么时候开剁,那是人家的事儿,自己瞎操心也没用。这回小皇帝和太皇太后一起过生日,索家的礼物那是爷爷准备的,可自己这回是跟这小姑姑进宫,空手去总是不像的,送什么东西好呢? 赫舍里想了半天,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于是决定发挥一下群众的智慧,可她把这个问题抛给杏儿和梅朵还有几个嬷嬷之后,她们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小姐,您说您要给太皇太后准备礼物?老爷一定已经准备了啊,没准儿已经送进去了的。”这是杏儿 “是啊,杏儿说的没错,姑娘的孝心可嘉,可是由您送礼给太皇太后,只怕是不妥,在宫里未出嫁的公主们都是不送礼的,即便是出了嫁的公主送礼也要由额驸代劳,所以您啊,就放心大胆地空着手去,不必有这么多心思。” 原来是这么回事,赫舍里暗叹一句,自己的确是想多了,吃人寿酒,哪儿有不备礼物的?但是她忘记了,自己到现在还是个拖油瓶。不算在正式编制内,太皇太后是特意下帖子请了她,如果没太皇太后的恩准,她是没资格进宫的。就好比他爹,卸了宫里的差事,没有传召,就不能进宫。 既然不用送礼,她也就不用费这些心思,到了时间安亲王妃的轿子到了,赫舍里梳妆打扮。穿着新发的工作服,坐到轿子里,安亲王府的奴婢上来落了轿帘子。她的轿子就跟在安亲王妃的轿子后头,往紫禁城的方向走。 到了地方下轿,抬头一看,门洞上方的门楼上,“玄武门”的“玄”字改成了“神”字。好像是冲喜整修过了了。上面的朱红漆看着还很鲜亮。感情是专门为了避皇帝的讳才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么一来,是不是天下所有带玄字的建筑全部都要改名? 赫舍里正想着,下人打帘子把她扶出来,前面姑姑还没下轿,按照满人长幼有序的规矩,必须是她先下轿去请安亲王妃。两人相携走来。门边的侍卫眼力劲儿都是极好的,谁家的女眷是谁谁,都认得门儿清。一见是一大牵着一小。再看小的这打扮,就知道是安亲王妃姑侄两个来了。 马上上前请安,恭恭敬敬地放行。外命妇是没有步辇坐的,因此两人只能继续手牵手走着,安亲王妃边走边提醒侄女:“我说讷甘啊。今儿你得给我把坐吧闭起来,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乱说话,尤其面对简亲王妃她们,她们是皇亲国戚,又是都是你的长辈,切记不能在她们面前失了礼数,你可记住了?” “姑母放心吧,侄女这一次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样行了吧!”赫舍里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不屑地想:果然什么年代都有这样的事情,在权势地位面前,什么道理,什么礼节都是浮云,她说你错,对也是错,你不认错就是失仪。 安亲王妃听出侄女心有不满,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姑姑知你心里恼她们,但你若是一味只知道人犯我一尺我进人一丈,那就与她们一样了。姑姑说的这些话,你现在也许不明比,不过没关系,姑姑相信,依你的聪明,一定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赫舍里低头:“姑姑,我,我听你的就是了,”安亲王妃这才绽开笑颜:“我们讷甘就是聪明,不需要姑妈多说什么,一点就透!” 赫舍里却苦笑,我要是连这点都要你教,那前世就白混了这么多年了。以前看见她们几个我胆子大,什么话都敢说,那是有原因的,只不过 事到如今,赫舍里根本不指望小姑姑能明白她,事情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发展,她也不知道是时候未到还是哪里出了偏差,想象和事实的差距不是一点点。 嘴上应承着姑姑,走在红墙金瓦之间,赫舍里感叹凡是进到这里的,无一不被它的奢华所迷惑,迷惑的同时,也全部都失去了本我,藏起最真实的自己戴着层层叠叠的假面具,时间长了,自己最初的脸面是什么颜色的,谁还会记得。 这一路上,她们没有遇到任何搭讪示好找麻烦,对比前两次,不是公主就是王妃,她深刻认识到,她们大概已经觉得自己不好惹而被绕道了。 还没到慈宁门,慈宁宫的宫人就过来引路了:‘安亲王妃吉祥,太皇太后正等着您和姑娘呢,叨念好一会儿了,您二位可算到了。‘赫舍里看着两个面生的宫女搜肠刮肚地说着吉祥话儿,安王妃却笑眯眯地不为所动:‘今儿是宫里的大日子,往来的贵戚不少,你们辛苦。‘ ‘哎,还是王妃和姑娘体谅我们这些做当奴才的。您二位稍待,奴婢这就去禀告‘安王妃还是笑眯眯地:‘有劳了。‘两人似乎很留恋望了一眼她笼在袖中的手的位置,这才转身离开。 赫舍里叹气,姑姑这是撞上小鬼了,可惜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小姑姑,这两位姐姐眼生的很。‘ ‘这里是慈宁宫,在这儿当差的奴才不知凡几,平日没有机会露脸的。‘ ‘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赫舍里这才明白,这些人是零时工,不用在意。再一想也是,太皇太后手底下的近侍,焉有贪财贪得那么露骨,把贪欲都歇在脸上的。这会儿再看安亲王妃,果然咱们赫舍里家的姑奶奶,都是人精。 没走几步,对面就来了两个玫瑰紫袍子,头上戴着铜色绢花的宫人,笼着手,低着头,双手拢在袖子里。仔细一看,这上翻的袖口上,缀满了用金银丝线绣的花纹。等她们走近了,赫舍里认出来了,这不是前两次伺候过她的珍儿和玲儿么? 两人走近,双双行礼:”太皇太后口谕,宣您二位过去呢!奴婢们给二位引路。”安亲王妃这才微笑点头,故意退后一步:“有劳了。” 一路跟着过来,进了慈宁宫,今天的慈宁宫里可热闹,一众太妃,加上在京亲王郡王的正室夫人,出嫁在京的公主,以及未出嫁的皇子皇女全都来齐了。赫舍里姑侄两个到的时候,正殿里已经坐满了人,两人一前一后上前行礼。 太皇太后满脸笑意:“哟,大小赫舍里一起来了,额,规矩不错,这衣裳看着也喜庆,这索尼不但精于政务,连家教也这么好。你大姐是皇上的舅母,你又是我侄媳妇(岳乐的父亲是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岳乐对太皇太后来说,等于是大伯家的儿子。)咱们的关系可近着呢!你说是吧?” 安亲王妃伏拜:“这都是您和先皇还有皇上给我们家的无上恩典。”“起来,快起来。来,小赫舍里过来,到这儿坐。大赫舍里……坐那儿!”太皇太后说着,伸手招招,赫舍里起身,快步过去,毫不客气地在太皇太后左手边空着的第一席里一坐。双手往膝盖上一搭。 在场的女眷和小皇子们目光都盯着她看,心说这位置空了许久了,太皇太后没有指明,这左右手第一席的位置,那都是要空出来的、右手第一席,毫无疑问是皇上的,可这左手第一席,一直没人敢坐,没想到却让迟到的人给坐了,这人还是个八岁的小女孩。 太皇太后刚才的那一番攀亲戚,是随便说的吗?这是给安亲王妃长脸,也是给索家二姑娘长脸。她们的身价上去了,就不知道其他命妇们怎么想了。 赫舍里坐到位子里,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随便乱砍,太皇太后刚给自家正过血统,咱们是皇家的自己人,大姑姑是现任皇帝的舅妈,小姑姑是前任皇帝的大嫂。这血缘,真是近的不能再近了。 赫舍里开始担心,自己和玄烨是什么辈分?会不会是近亲啊?再一想,她鄙视自己,都是赫舍里家倒贴人皇室,而皇家从来没有嫁过女儿到索家,要是玄烨没有当皇帝,她们之间也就是嘴上叫的热络,现在玄烨当了皇帝,那就连嘴上的那点热络都没有了。 正着呢,外面来了声音:“皇上驾到!”堂上所有人,除了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全都站起来了,目光也全都移到了门外。太皇太后笑眯了眼:“快宣”。门外一个明黄的身影走进来。众人全部跪倒:“参见皇上!” 第六十八章 强势压人 玄烨一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招呼着喊平身,第二件事就是给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请安。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玄烨是带着福全一起来的,而其他的小皇子都在他之前都已经到了慈宁宫,只等玄烨来了,站到他身后跟他一起行礼就行。 玄烨带着福全一起进来,最有面子的是淑太妃,心想儿子果然是个乖巧的,这回一定是鹦鹉学舌,把自己的话一句不漏地学给太皇太后听了。以退为进,儿子的下半辈子算是不用愁了。族姐仗着出众的容貌,以有夫之妇的身份勾引了先皇,让先皇落下了强占人妻的恶名。董鄂氏虽然因为姐姐而获得了无上荣宠,却也招来了巨大的杀机。 自己的儿子被议储,她惶惶不可终日。太后不会放过她,满蒙亲贵们都不会放过她,放过董鄂氏一族。所以,她一再强令儿子装傻充愣,忘了自己是二皇子,只当自己是玄烨的奴才,而她自己,更是整日白衣素服,闭门不出。偶尔请安也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绝没有半句自己的意见。 就这么装聋作哑到几乎隐身,才使得太后放过了自己母子,转而却赐死了自己的族妹,美其名曰给大行皇帝殉葬。如今健在的先皇妃子中竟然除了自己其他全部都是博尔济吉特氏。太皇太后留我这条命,不知道是看在我比较乖的份上还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寒了其他人的心。太皇太后的手段,原本后宫生了皇子的妃子中,除了慈和皇太后,原景仁宫怡妃是有封号的以外,就只剩下自己这个启祥宫淑妃了。 其他的皇子生母,不是生下孩子就被赐死。就是一辈子到现在都是庶妃,无封号无品级。自己托了姐姐和先皇的福,得了儿子得了封号,可现在,儿子成了心病,封号成了毒药。 淑太妃看着儿子弓着背躲在皇帝身后,头也不敢抬,眼泪经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儿子和你都是苦命的人,额娘只能在这深宫中仰人鼻息。装聋作哑。而你,只能在弟弟身后卑躬屈膝。以奴颜侍主。 淑太妃在那儿强忍泪水,拿帕子捂住鼻口作感冒状,太皇太后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聪明的人一定知道这种场合决不允许自己失态的。你既然选择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就必须做好忍字头上一把刀的准备,你儿子未来是位极人臣,还是横死,就看你这个做额娘的。能忍到什么程度了。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皇帝来了?今儿是我的万寿,也是你的万寿。各省官员进的贺礼,你都看过了?满意么?”“回皇玛嬷的话,孙儿都看过了,他们……额,他们都很用心。孙儿满意。孙儿这会儿过来,一来是为皇玛嬷拜寿,二来。孙儿有一件特殊的礼物要送给皇玛嬷。” “哦?是什么稀罕物?你非急着这会儿来献宝?”太皇太后一脸的喜色。孙子果然是贴心的,当了皇帝,还像以前一样,一有什么好东西就巴巴的往这儿送来。 全场女眷包括赫舍里都把视线转到了大门口,皇帝和福全都是空身进来的。难道礼物在门外?玄烨纳头下拜:“皇玛嬷,刚才在乾清宫。苏克萨哈给孙儿引荐了一个人,说是江南来的书生。带着江南百姓对您的祝福来的。说是要将这祝福亲自带给皇祖母。孙儿已经让他在长信门外候旨了。” 此言一出,太皇太后的眉头皱起来了。江南来的书生?还带着祝福?还苏克萨哈引荐?她根本一点都不相信。去年江南发生哭庙案的时候,皇帝什么都不知道,整天稀里糊涂的。她可是从索额图的奏报中了解的一清二楚。江南的老百姓对皇室的愤恨,那是罄竹难书,怎么可能有书生为了她生日,千里迢迢从江南来送祝福? 而且,在场全都是女眷,皇帝莫名其妙地带了个来历不明的书生进来,这算怎么回事?太皇太后皱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应对。慈和太后到底是心疼儿子,知道婆婆其实心里对儿子此举不满意。为了儿子的面子,一向少言寡语的她发表意见了。,发表意见之前,还要来一番做功,突然间拿帕子掩口,轻轻咳了几声。成功把太皇太后的视线引了过来,然后才说:“太皇太后明鉴,既然人都来了,您不如就见见,这也是内阁大臣的一番心意,媳妇的身子有些违和,不得不向您告罪了。” 这番话说出来,赫舍里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这女人不是花瓶摆设嘛,关键的时候还是知道出来说话的嘛,不过这话说的有些不看时间地点啊!眼下内外命妇和皇子皇女们济济一堂,要全部回避得花一番功夫,再说,玄烨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个事儿的,说给这些女眷们听就等于宣告了全世界。 太皇太后刚才没有马上表态,这心里一定是有了定见了,不管怎么着,今儿是不会见了。她怎么会为了孙儿的面子,抛弃在场的一群贵戚呢!可惜,慈和皇太后托病退场,却把太皇太后的托词给说没了,大家还以为这是太后在给书生挪地方呢, 这不,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茬了,康亲王妃站起来自作聪明:“既然太皇太后有远客,奴婢等这就告退了。”太皇太后的眉毛皱得更紧了,环视了一圈,大家都有挪窝的迹象,偏偏只有左手边的赫舍里一直没动,低眉顺目坐在那儿。 微微一笑,她接了慈和太后的话:“哎,你这孩子,不舒服就该早说,来人,送皇太后回宫。宣太医!”然后转身对众人说:“今儿就到这儿吧,我累了,皇帝,你把那个书生找地方安置了吧。”说着把手伸给赫舍里:“来,小赫舍里,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赫舍里无奈,心里说着小包子对不起,你祖母又让你失望了。实在是你太幼稚,又一次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什么江南书生,八成是个水货,苏克萨哈是想通过他跟太皇太后说什么事儿吧?看她老人家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想做甩手掌柜的,你这么积极地为臣子跑腿,她难免对你产生失望啊! 没法子,眼下你是孩子,她不能责备你,尤其是那么多人在场,不能落了你的面子,也不能落了被你“卖了”的苏克萨哈以及内阁的面子。所以只好托乏回宫,把事情搁置起来。哎,你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赫舍里在叹气,外面的索尼也在叹气,这个苏克萨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想得出这么白痴的招数来。真是不服他不行。 江南书生当然是假的,这个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劝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他想得是很好,用太皇太后来压制鳌拜,自己渔翁得利。然而,他想错了,清朝不是明朝和宋朝,后宫地位最高的女眷参政在汉人心里也许可以成立,但是从草原来的满蒙贵族却不是这样。 女人从未有过参政的先例,如果这事儿光明正大的提了,势必造成亲贵大臣和下五旗旗主的强烈不满,顺治末年到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将再度纷乱,到时候事情就大条了。 索尼叹气,赫舍里也叹气,玄烨案看见太皇太后皱眉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点小紧张了。皇额娘帮忙说话,祖母非但没有高兴反而一走了之小家伙心里就更没有底了,悻悻然告退准备好去慈仁宫母后那儿求安慰,却看见祖母牵着赫舍里的手,模样很是亲密。这让小包子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 赫舍里不知道他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跟着太皇太后一路走,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两人走进内室,太皇太后先在榻上坐了,放开她的手示意她坐到对面去。苏麻拉姑领宫女送上点心和茶水,退到一边:‘启禀太皇太后,皇上这会儿已经到了慈仁宫了。‘ ‘福全也进去了?‘太皇太后用银叉子插起一块点心递给赫舍里:‘丫头,吃吧。‘赫舍里慌忙从榻上下来,这就想跪下了:‘奴婢谢太皇太后赏。‘ ‘起来,给你吃你就吃着,在这儿用不着那一套。我说过要请你吃点心的。‘太皇太后直接把叉子递到了她手里。赫舍里这才接过来:‘奴婢谢赏。‘不再客气,张口就有咬。香脆的酥皮混合着甜而不的豆沙馅儿,细品之下还有丝丝奶香味道着实不错。 苏麻喇姑在边上继续汇报:“回太皇太后的话,进去了,两个是一起进去的。”“嗯,进去了就好啊!进去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苏麻喇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二皇子素来是个敦厚的。” 太皇太后嗤笑:“敦厚?今儿淑妃那张吊丧的脸,你也瞧见了,那委屈的哟,看着就来气。当初教他儿子学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话说出口容易,做起来却又反悔了?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便宜事?我就是要让她明白,活着有活着的悲苦,当初一念贪生,如今就要担得起这份罪!差人去御膳房吩咐一声,赏一桌晚膳过去,就说是我说的,让两个孩子在景仁宫用膳。” ______ 重点推荐 书名 《豪门婚礼》 作者 齐佳芜 简介:一场豪门婚礼,一段扑朔迷离的前世今生。究竟是你情我愿还是另有隐情? 第六十九章 甜头不是白给的 话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的视线往赫舍里这儿飘过来,赫舍里连忙低头,往嘴里塞事物,任由对面的视线从头顶上方飘过。太皇太后见了,笑出声来:“有这么好吃?”赫舍里只顾着点头,仿佛很贪吃的样子,心里却一阵紧张,你控制玄烨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控制福全,人为让他们母子离心。借此彻底封印淑太妃。 什么孝庄皇太后宽仁大度,都是假的,她也有小肚鸡肠把别人往死里整的时候,什么叫做活着有活着的悲苦?什么叫做当时一念贪生如今就要担得起这份罪?我的个心肝脾肺肾啊,我脆弱的小心肝怎么能承受的起哟,你都已经是太皇太后了,至高无上了,还这么睚眦必报的,实在是太有*份了。 可惜,这话她是不敢对人家明说的,不要说明说了,就连吭一声都没有。看看她的那些个儿媳妇,一群博尔济吉特氏的寡妇,活得荣宠无比,废后静妃是自己不长眼。他姓的妃子呢?殉葬的,病死的,几乎都没有善终的。 福全的母亲很不幸地被她反复惦记,如今连儿子都要被别人抢了去,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这样活着,绝对是了无生趣。至此,赫舍里算是摸清楚了,太皇太后要的是听话和顺从的内命妇。 慈和太后刚才在殿上帮了儿子一把,露了心思,给太皇太后添了堵,太皇太后立马回敬了她,把福全留在她宫里,这让淑太妃亲何以堪。哎,眼前的这位大清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人。实际上也是个报仇不隔夜的恐怖女人。 一想到自己没准儿很快就要成为这个人的孙媳妇,赫舍里一脑门子黑线,她对政治的敏感,对后,宫权利斗争的敏感是自己拍马都赶不上的,以她的脑子,想要算计自己,给自己小鞋穿,自己一定逃不过,更可怕的是。她至高无上,说出来的话比圣旨还圣旨,根本不用玩阴的。直接一个金钟罩就把你罩死了。 自己可怎么办哟。摊上一个小学一年级的皇帝,摆事实讲道理神马的都是浮云。这已经很悲苦,这小丈夫背后,还有一个占有欲强大到表态的“祖婆婆”真是各种悲催,我现在打退堂鼓说我不玩了。还来得及吗? 明显是来不及了,太皇太后看她的吃相,很“慈祥”地开口:“你这孩子,比阿图小时候还顽皮,我听说,皇帝去教堂。你也有份?”赫舍里手一松,叉子掉桌上,慌忙跳下地。嘴都来不及擦就跪下了:“太皇太后恕罪,奴婢没有劝服皇上,却和皇上一同前往,奴婢知错了。” 太皇太后这回坐着没动:“前几次,皇帝到你们家吃个茶看个花。你伺候得挺好,皇帝喜欢亲近你。我也高兴,毕竟宫里规矩不比外头,他能有个放松的地方,也不错。”赫舍里跪在哪里一动不动,心里琢磨着,不是今天算总帐吧? 头顶上的声音说到这里,忽然转了弯儿:“哎?正说着话呢,你怎么就跪了?起来起来,你的规矩是哪个教的?其他都好,只这一项,我不喜欢,让你坐着你就坐着,让你吃着你就吃着,好好的,怎么就跪了。” 赫舍里忍不住心里骂口是心非的老太婆,脸上却感激涕零:“奴婢闯了大祸,实在是不敢坐了,请太皇太后原谅了奴婢吧。”“哎,我只是提了一句,就把你吓成这样?是被你玛法罚了吧?又被关了?你玛法这个人啊,就会小题大做。行了,起来,我呀,本就没想怪罪你。” “玛法,玛法没有罚奴婢,是奴婢自己知道错了。”赫舍里可怜兮兮的,看那小样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太皇太后这才伸手弯腰去扶她:“哟,这怎么了?怎么掉金豆子了?哎我说什么了吗?你呀,小小年纪,这是跟谁学的,没事自己吓自己。行了,你呀,还坐对面,听我慢慢给你说。” 赫舍里这才起身,坐到原来的位置上,苏麻喇姑上来把桌子上的盘子收拾开了,自己退了出去。太皇太后这才长叹了一声:“哎,咱们这位皇帝,你说服不了他,那是正常。你看看刚才在殿上,当着这么多长辈和兄弟姐妹的面,他都能犯浑!他那额娘还以为自己儿子做了多了不起的大事儿,还极力撺掇我去见那书生。哎,你倒是说说,我能见么?” 赫舍里本来低着头,一副认错悔过的样子。听到太皇太后问她这话,顿时惊了,猛抬头望向她的脸。看见她老人家笑眯眯的,好像这话只是随便说说。她又迅速低头:“皇上给您引荐的这个人,说是给你送祝福来的,那一定是为了让您高兴。只是……只是家里嬷嬷常把宫里的规矩说给我听。说是内廷女眷不能随意接见外客,尤其是男客,于理不合。” “满打满算,你也只比玄烨大三个月,你说他怎么就把这一茬给忘了?更可气的是,怡妃一句话,把在场的女眷们都得罪了,好像我老太婆为了图自己高兴,置一屋子的满蒙亲贵于不顾,巴巴地等着见一个毫不相干的书生。简直岂有此理。” 赫舍里听着,心里头敞亮,果然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太皇太后为什么要把她的心思这么明白地跟我说呢?琢磨不出来,只好继续低头不语。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想啊,原就不指望他小小的年纪就能把朝务理得山青水绿的,那不现实。只要他机灵点儿,乖巧点儿,明辨是非善恶。可现在看来,这也成了奢望。尤其是今天在这儿见了你,比那时在你家,你迎我那会儿稳重了,知礼仪懂进退了。 要是我那孙儿也像你一样,每天都比昨天看着进步一点儿,我这头发就能少白几根。” “太皇太后过虑了,您对皇上的要求高,哪儿能像对奴婢这样宽容。这要求高了,自然他的进步在您眼里就微不足道了。 奴婢看您的身体好着呢!这哪儿有白头发呀!奴婢额娘今儿送奴婢出门的时候,奴婢还瞧见白发了呢!您是越长岁数,越显年轻了。”赫舍里好一阵的溜须拍马,祈祷太皇太后把去教堂那档子事儿赶紧忘掉。 太皇太后闻言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你这丫头,刚才还愁眉苦脸的,转眼又嬉皮笑脸给我我灌蜜糖了?这嘴甜呢有嘴甜的好处,一会儿我派轿子送你回去,替你跟你玛法说一声,你的罚,就免了吧!” “谢太皇太后恩典,有了您一句话,奴婢就不用怕玛法了!”赫舍里笑得眼睛都眯了。实际上却在心里和爷爷道歉,平白无故摆了您一道,真是对不住,我说实话,太皇太后她不信。话说回来了。我也不信,为什么我和皇上去教堂面见汤若望,这么大的事情出来,您居然不闻不问也不提起呢? “丫头啊,你比皇帝多吃了三个月的饭,可是他和你却是天差地别。眼下他喜欢到你家去,你说什么他多少还能听进去一星半点儿的,我呀,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以后他若是再来你们家,你多少劝着他一点儿,把他身上的臭毛病,能改一条就改一条,这样你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你玛法那儿,我会去跟他说,让她管你管的宽一些。” “太皇太后,皇上有南书房的老师教导,玛法说,那都是先皇替皇上聘请的天下名师,皇上在他们的教育下一定能做一个好皇帝的。您不用担心!”赫舍里既没有谢恩也没有推辞,把南书房的师傅们推了出来。 太皇太后迷了眼:“丫头啊,师傅是师傅,师傅说的,那是教诲,不听是不尊师,汉人不是讲究尊师重道的吗?这个道理不也是你说给他听的吗?以前要他尊敬师傅,认真听讲,他根本片刻都闲不住,但你跟他一说,他回来就变了模样。所以啊,这道理,不一定要师傅们说了他才会听。你说了,效果也许会更好些的。” “奴婢其实也只是随便读了几本书,哪儿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赫舍里犹豫了,太皇太后这话,表面上却是给了她莫大的恩典,让她可以奉旨接近玄烨,给他讲“道理”催熟他。可真要是讲了什么道理,太皇太后势必会紧紧盯着自己不放,以免自己“蛊惑”了她的孙子。 自己和玄烨去教堂,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怪自己吗?那是不可能的。她心里的疙瘩就在自己刚才那句:“奴婢劝不动皇上”和“玛法没有罚奴婢,是奴婢自己知道错了上消散了些许。不是我让他去的。是他非要去,我拦不住。我还因此被爷爷狠狠的罚了,其实我才是受害者。 这样,太皇太后才会以为,索家是最忠于皇室,最不允许皇帝的行为出现偏差的。玄烨有任何不当行为,最紧张的是我们。这样一来太皇太后才会放话让自己多给玄烨“讲道理”。而所有的风险都由我们索家一肩挑了。 —————— 加更一章 第七十章 再起波澜 本着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的原则,赫舍里最终还是屈服了,下跪谢恩,也算是应承了口头教化玄烨的任务。太皇太后也说到做到,派人一顶轿子把她送回家,顺带一盒盒的首饰和点心。太皇太后这么大手笔,搞得索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都出来迎接了赫舍里,吓得赫舍里差点从轿子里跌出来。 不过,有了太皇太后的金字招牌,她在家终于真正横着走了,下人们见了她愈加谨慎小心,生怕她发起火来拿自己开刀,毕竟二小姐的后台如今是宫里的太皇太后,至高无上,就算自家老爷也拿没辙。 索尼如今看见赫舍里是真的没办法,而赫舍里也跟他老实报备了宫里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对天主教的担心。索尼却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只跟她说,要她学二皇子福全,太皇太后明着就是找他索家的茬,而她也主动地凑上去倒贴了。做爷爷的还能有什么想法。只能跟她说低调了。至于她能不能听进去,说实话,索尼自己也觉得希望不大。 时光飞逝,转眼万寿节已经过去数月,天气从初春转入初秋,期间赫舍里在家拼命装淑女,洗刷大家眼中姑奶奶的形象,每天除了读书写字就是去花园弄花,再来就是承欢父母膝下,给爷爷弄些好吃又养身的吃食。总之就是足不出户,标准的闺阁千金。 大姑姑和小姑姑依然是常客,大姑姑的女儿佟慧如现在也长成小美女了。每次听到姑妈喊她的名字,赫舍里总是内牛满面,人家这名字才像是个姑娘的名字啊!自己的名字实在是太坑爹了有木有? 小姑姑九月的时候生了安亲王的第十四个儿子,这个排行让赫舍里肝儿颤,但是这个孩子实际的排行却是第三子,因为在他出生之后还活着的哥哥。只有两个。小姑姑是安亲王第三任嫡福晋,而前两任嫡福晋居然都无子女成活。 这个事实让赫舍里不得不相信,在这个年代,多娶老婆,多生儿子绝对是有必要的。因为这个年代新生儿的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小姑父的前十三个儿子中,有许多都是两三岁的时候就死掉了的。小姑姑这一胎一举得男,让索家上下欢喜了好一阵。 各种礼物和慰问送到安王府,索家的两位夫人更是走得勤快,就连赫舍里也被带过去参观了一下这个小婴儿。抱在襁褓中的孩子头大身体小,红皮猴子一只。 赫舍里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说。就凭这个年代的米浆加母乳,怎么比得上现代丰富的婴儿配方奶粉。加上各种各样的先天后天疾病,这么一只红皮猴子要养到大。期间的曲折艰辛不言而喻。借着这个小婴儿的契机,她围观了洗三,满月等一系列的满人习俗。 这一天,正好在从安王府回家的路上,转过一道弯儿就看见一个小沙弥。穿一件青灰布的僧袍。抱着钵盂,正在敲一家人的门。远远的有呼喝声:“贼和尚,别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声音惊动了赫舍里,撩开轿帘一看,恰好看见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揪着小沙弥的领子。几乎把他的人都要提起来了。钵盂滚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渣子。 放下门帘想说快点路过,现代这种当街滋事的情况也是稀松平常。外面的争执声不断传进来:“我说过,我是莲花寺的沙弥。我的师傅病得很重,我是出来给他化些牛乳回去的,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拿你们少爷的扳指。出家人不打妄语,我的话句句是真啊!” “臭和尚。你以为你是莲花寺的,老子就不敢动你了。我们少爷已经告诉你。咱们平南王府一向是僧道无缘的。你竟不长眼讨饭讨到我们门上,这就该死!我们少爷已经让你有多远滚多远了,你还不知廉耻。溜进来偷了少爷的扳指,还想抵赖?兄弟们给我打,打死不论!” “平南王”三个字传入耳中,赫舍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和顺公主。可刚才家丁说的不是额驸而是少爷,却不知道是谁了。不过,照这么看来,平南王府的家教不过尔尔,家丁当街殴打出家人,这小沙弥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这么多五大三粗的人围殴他一个,还打死不论……赫舍里闭上眼,任由外头的嘈杂越来越远 走在轿子边上的梅朵却是个心善的丫头,眼见得她们已经走得够远了,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又是平南王世子。”赫舍里挑起帘子:“平南王世子?”“可不就是嘛!小姐,您不出门不知道,这平南王世子在京城可是大大的出挑,仗着自己的弟弟是和硕额驸,爹爹又是平南王爷,京城里胡作非为,今儿打和尚那是小事儿。奴婢还听说过更可怕的呢!” “行了,把你那故事口袋的绳子给我扎紧了。要透回家透。”赫舍里在轿子里喝斥道。回了家,梅朵忙不迭地把她知道的市井传闻一件件讲给赫舍里听。原来,这位平南王世子,是尚可喜的大儿子尚之信,吃喝嫖赌样样会欺男霸女件件精。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黑恶势力头目。 尚可喜现在广州,北京的王府等于是他全权掌控着。而这个时候,吴应熊有建宁公主看着,儿,并且儿女成群,耿精忠远在广东,早已成了实际上的靖南王,三藩王的世子们都已经成了气候。 今天看到平南王世子打和尚,赫舍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是了,三藩王的家教都不怎么样,教出来的世子都是臭水沟里爬爬的货色,赫舍里一边摇着头一边拿着特制的喷壶浇灌刚挪出来的几株粉色荷瓣菊。 可惜她以为扯不到她身上的人和事很快就扯到了她的身上,康熙元年十二月,大清唯一的一位汉人公主孔四贞下嫁孙延龄,婚礼由内务府总理大臣携礼部尚书共同主持,所有的婚庆用具和款待宾客的宴席都是太皇太后掏的银子,而礼金则归小夫妻俩自己。太皇太后还亲自下懿旨恭贺干女儿新婚。 就是因为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京城里这些达官显贵的夫人们全部都要给面子去观礼,而赫舍里也在被邀请的人中。当她跟着母亲一同前往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是等级制度,外头大厅里,是众王爷,世子以及证婚人们的位置。 女眷们只能缩在后院的某处天井临时搭建的彩棚里用餐,当然,贵客有贵客的位置,而赫舍里和母亲这样级别的,就只能在角落里缩缩了。赫舍里其实并不在意,因为她依然是拖油瓶,有得白吃还不花钱,她乐得蹭饭。但大夫人却有些不高兴,一直嘀咕着如果不是小姑姑产后虚弱,不能来,她们一定能有更好的位置。 赫舍里听着,笑着,默默地给母亲夹菜,忽然外头嘈杂起来,赫舍里刚想为杏儿出了什么事儿,却见小丫头远远地奔过来:“二小姐,大太太,大事不好了。外面闹起来了,皇上来了,正发好大的火呢!二爷让奴婢来请二小姐。” 赫舍里眨了眨眼,回望了一下天井里瞬间呆若木鸡的贵妇们,慢慢放下筷子,慢慢擦嘴,慢慢地对杏儿说:“你说皇上驾到,怎么我们这儿一点风声都没听见?”“二小姐,您快着点儿,皇上外头这会儿已经不成样了,新郎官和新娘子带着宾客跪了一地,连大爷都跪了,哦,对了,还有好些大臣呢!您快些去瞧瞧吧!” 赫舍里这才慢悠悠地起身,一只手搭在杏儿的胳膊上,一步一晃地朝外走去。独留下一群的命妇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大夫人,脸上是各种尴尬。一路走一路想,今天玄烨本就该来道贺,为什么开席了才来?还是说太皇太后的懿旨份量已经很够,小包子是偷偷流出来看热闹的? 不可能,太皇太后一定知道这事儿,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出得来?可既然是太皇太后准他出来的,他又怎么敢闯祸呢?他是皇帝,谁敢对他不敬啊?所以赫舍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玄烨小孩子脾气,一个不顺心,闹喜堂来了。 头疼地拽了拽衣服下摆,今儿自己穿的还是正装旗服,一会儿见了小祖宗。可别又惹了他不痛快。心里咒骂了一声二叔,该死的,他闹让他闹去,他是皇帝,他耍脾气,吃亏伐总是别人家,根本不用她出来说话的嘛! 一路走来穿过回廊门洞,还没到前厅,就已经看见前面跪了黑压压的一片,鸦雀无声。而赫舍里一双宫鞋的笃笃声刚好打破了这份平静。正在气头上的玄烨转脸刚想发飙,一看是赫舍里,跳下椅子就跑过来:“赫舍里,你原来你真在这儿啊!” “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标准的一个万福礼之后,赫舍里摆出笑脸:“皇上驾临,是来恭贺郡主和额驸大婚之喜的吗?” 第七十一章 人来疯 玄烨一听这句话,小脸马上就变色了,恶狠狠地指着外面跪着的人:”朕是来给孔姑姑贺喜,但他,他们竟然对朕不敬!还说朕是小……哼!朕今儿算是开眼了,你说对了,换下龙袍,朕还真成了……”孔四贞吓得浑身发抖:“皇上,您千万息怒,臣等不知皇上驾临,之敬他,他从未见过皇上他……哎,请皇上千万恕罪!” 赫舍里头疼了,怎么又是上之敬,前儿还在家里听故事,说到他目无尊长胡作非为,这会儿怎么这么快就应验了,他骂玄烨?真是大水冲到龙王庙了。“皇上,您生气,那是应当应分的,那平南王世子是谁呀?那是和顺公主额驸的亲哥哥,也算是皇家的亲戚了,竟这么没眼色,真该好好的罚,罚得他下回不敢再无理!” 玄烨哼了一声,表情依然不见松动。赫舍里却上前一步,到新娘子面前,弯下腰给她行了个礼:“郡主今儿大喜,奴婢随额娘前来,吃了您的喜酒却未曾道贺,真是不应该,奴婢在这儿恭祝您二位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孔四贞本来尴尬着的表情瞬间扬起了笑意:“多有怠慢,还请姑娘多多包涵。”赫舍里这才转身,埋怨起自家二叔和姑父来了:“二叔,不是做侄女的说您,您陪着皇上来道贺,怎么能不事先打点好了?皇上平日里鲜少出宫,今日堂上这些个宾客,有几个能像你我,有幸一睹天颜的?你和姑父不事先做好安排,冒冒失失的就来了。平南王世子一时错认,冒犯了皇上,您和姑父难道就没责任?” 索额图到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想法了,来的时候小主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和任何人说,说是要给姑姑一个惊喜,他们当时也没觉得这样不妥,天地良心,谁知道尚之敬敢这样无礼?骂皇帝“小杂种”真是前所未闻。眼下被自家侄女这样当众埋汰,还不能反驳,真是有够憋屈的。 侄女刚才已经连消带打,把和顺公主和额驸一起拽了出来,人堆里跪着的额驸羞得连头都不敢抬,却不知女眷堆里的公主作何想法。的确。尚之敬如果不姓尚,不是尚可喜的儿子,不是尚之隆的哥哥。这事儿太好办了,直接把他请大理寺监狱里面呆着去。 可偏偏他是平南王世子,皇上不懂事,得罪了他,回头有太皇太后教育他。可眼下,他们两个却被侄女抓了现行。两人低下头,尽量不去在意在场的宾客怪异的眼神。心里祈祷这这场无妄之灾赶紧地过去吧。 没曾想边上的玄烨忍不住了:“赫舍里,你怪他们干什么,是朕要他们保密的,朕原本想着给姑姑一个惊喜。没想到遇上这么一出,回头,朕一定要让你玛法和鳌拜好好议一议这个平南王!” 哎哟。我的个天神哟,您这是那壶开题那壶。这节骨眼儿上您要议平南王?回头人家还不把你给议了?心里着急想法子,寻思着和顺公主怎么不出来说假话?好歹是自家老公的哥哥得罪了自己弟弟,她怎么能不出来? 和顺公主在听到皇上驾到而且出了大乱子的时候,就已经动了。而索额图请赫舍里的话又把她的脚步留住了。她心里也琢磨。小皇帝年幼不知事,犯小孩子脾气。自己出去也没用,何况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公主。 等她让给奴婢出来探了准信儿,知道是尚之敬得罪了皇帝,皇帝大发雷霆之后,她又不敢出去了。平时就没少被他连累,总有些胆儿大的,上公主府来讨说法,弄得她名誉扫地。她恨不能丈夫和尚之敬断绝关系。 她不敢出去,还有一个私人的原因,因为她已经私自写信给尚可喜,让他上折子给朝廷,把尚之敬给迎回去,这事儿她谁也没告诉,包括老公。眼下尚之敬又犯了事儿,而且是大得不能在大的事,她乐得小皇帝拿他出气,最好把他关牢里去。 这样,她就更有理由说服丈夫同意送尚之敬回去,她也不算插手了平南王府的家务事。原来,为了安三位异姓王的心,公主嫁过去不但自己有公主府,而且世宗皇帝还下了明诏,公主们不得干涉藩王府邸中的任何事务。 正是基于这一点,和顺公主名正言顺地拖着老公和尚之敬划清界限。而建宁公主却全然不知丈夫和公公之间有着密切的消息往来。 现在,和顺公主因为各种原因迟迟不出现,压力全都落到了赫舍里身上,今天三藩王在京的质子们肯定都来齐了,小皇帝这一句话,真是后患无穷啊!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进了别人的耳朵里,想要收回却是万难。 叹了一口气,转脸又换上了笑容:“主子,您先息怒,今天这件事,明显就是误会,平南王世子酒喝多了,眼花了,没认出是您大驾光临,要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不敬不是?再者说了,今天是郡主和额驸的大日子,您好歹看在新郎新娘的面子上,先让郡主额驸和诸位大人们平身吧。您看这好好的喜堂……” “我原本就没有怪罪姑姑和额驸的意思。”玄烨走到孔四贞面前:“孔姑姑,今天是朕不好,将你的好日搅成这样,对不起。”说着伸手去扶孔四贞。 孔四贞连忙顺势起身:“皇上这话,是要折杀臣了,是臣疏忽大意,才惹了今日的祸端。”玄烨哼了一声:“朕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关他的事……你,谁让你站起来的,朕是让大家平身,不包括你!” 尚之敬这会儿吓得瑟瑟发抖,小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后面自己的弟弟,见他低头不敢说话,心里暗恨,转身重新跪倒:“臣知错了,臣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天颜,请皇上看在家父的面子上,饶过我吧!” 眼看玄烨又要发飙,赫舍里连忙插嘴:“皇上,您瞧,您一来,大家饭也不敢吃,凳子都不敢坐了,奴婢猜,您也是下了学直接来的,这会儿也该饿了,平南王世子的事儿,不如先搁一搁,奴婢伺候您用膳吧。您知道么,太皇太后多疼郡主呀,今天所有的席面,都是御膳房的精品呢!奴婢们可是有口福了。” 听到太皇太后四个字,玄烨这才明白今天闹的是谁家席面了,脸上的表情这才落了下来:“嗯,好吧,今天发生的事,谁也不准在皇祖母跟前提起,谁要是提了,朕要他好看!”众人一脑门子的汗水:“奴才,臣等不敢。”玄烨这才转身:“赫舍里,朕坐哪儿合适?” 赫舍里很想说小祖宗你坐哪儿都不合适,但她忍住了,笑眯眯地凑上来:“这个奴婢可不敢替您做主,奴婢上门是客,怎好抢了主人的风头。”身后一直傻站着的孔四贞,这才接上话茬:“臣惶恐,皇上驾临,自然是坐在尊位,皇上请。”玄烨点头:“嗯,有劳姑姑引路。” 走了没几步,他还是惦记着得罪他的人,转身对尚之敬说:“朕今天给孔姑姑面子,不掌你的嘴。索额图,送他去牢里关两天吧。”索额图高声答应:“奴才领旨,奴才这就送世子出去。”玄烨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场风波就此落幕。 然而实际上,尚之敬根本不可能真的去蹲班房,索额图送他出门之后就拱拱手各奔东西了。尚之敬因此一封信回广州跟老爹抱怨,把尚可喜吓得半死。一道请罪折子送进了慈宁宫。直接向太皇太后请罪。 而等到太皇太后看到折子的时候,才知道事情真的不妙了。这个尚之敬,恐怕真的留不住了。因为玄烨年幼不知事,清廷终于还是养虎遗患之后又不得不纵虎归山。并且因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然,这是后话了。 眼下玄烨吃着东西看着热闹,很快就把尚之敬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太皇太后的干女儿结婚,场面场梑空前热闹,什么唱戏的杂耍的全都请来了,闹腾了整整一天,玄烨因此在郡主府上逗留到了华灯初上,佟国维上前劝说他宫门都快要关了,求他就当是体谅奴才们,也该早点回宫免得奴才们受罚。 可他却不以为意:“朕还没尽兴呢!这儿离西华门那么近。就算宫门真的下了匙,难道朕要进,奴才们还能拦着不成?”佟国维无语。赫舍里暗自摇头,尚之敬今天一定是伤了小皇帝的自尊了。平时顾念着太皇太后,他出来多少还能收敛一点。今天这状况,看着就是人来疯了。 “主子好不容易溜出来一回,怎么能不尽兴呢!”赫舍里低笑。“可不是么,哎,还是赫舍里好啊!”玄烨叹了一句。“而且,天儿都这么晚了,皇太后和太皇太后一定一早就歇下了,宫里又没人会等着主子,晚些回去有什么打紧,姑父您是小题大做了!”赫舍里故意埋怨佟国维:“出来的时候,太皇太后不知情,若是回去早了,还不给她老人家逮个正着?” “是,是奴才疏忽了!”佟国维暗地里给自己耳光,没事插什么嘴,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侄女明着责备了。这第二次还是自己凑上去讨骂,再下去,他可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第七十二章 托管 孔四贞的婚礼闹了这样的大动静,把太皇太后气得不轻,当年的新年晚宴,她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缺席了。小皇帝还没缓过神来,以为皇祖母是放他一个人盛大场面了。 他一个人在龙椅上各种手舞足蹈,而太皇太后则在西苑款待孔四贞和新姑爷,而建宁公主,和顺公主以及她们的额驸,建宁的长子吴世璠以及柔嘉公主和她的未婚夫耿聚忠,都被请到了。 席间太皇太后只字不提尚之敬冒犯玄烨,使得他在喜堂上闹出笑话的事。很慈祥地问了干女儿的新婚生活,以及和顺什么时候给她生曾外孙。还很好兴致地那柔嘉和她的未婚夫开玩笑。 说是她把别人家的新娘养到二十岁已经很自私了(孔四贞结婚的时候刚好双十),不能让耿家也能这么久开过年来,也该挑一个好日子把小两口的事情办一办了。 她让耿聚忠赶紧的写信回去,请老王爷带着世子北上,还特别提到了豪格的女儿耿精忠的嫡妻也正好回家省亲。 紫禁城里各种混乱,西苑却是一片和乐。只是这一次,赫舍里没有跟着一起进宫,而是在家和家人一起过,穿来这么些年,吃的年夜饭也不少,却只有这一顿是阿玛额娘哥哥们在一起,大家吃了一顿原桌面。阿玛的那些个小妾和她们的子女全部被拒之门外。 赫舍里的两个哥哥,纶布和长泰,这些年在盛京军营里混着,一点儿都没有军中的豪气反而沾染了一身的匪气。赫舍里越来越看不惯他们,见了面都不想搭理,碍于长幼有序的规矩,不能不行礼问候。心里却把他们挨个骂了一遍。 说来也怪。兄弟俩如今在外面混久了,可回了家见了赫舍里,还是像老鼠见了猫,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的话,只好摆一张苦瓜脸低头哈腰求训斥。大夫人因此总是笑他们“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两只皮猴子只要一见着赫舍里,立刻乖得跟套上了紧箍咒似的,总被她差遣。 一会儿到园子里帮忙搬花了,一会儿替她到街市上买个零嘴儿了。总之二小姐手指到哪儿,两位少爷的人就要跑到哪儿,要不然。二小姐连一板,手指能指到两人的鼻尖上。 这大雪的天儿,下人们路过园子,见到两位少爷在树边上站桩,鼻涕都挂到最边上了。还是一动不敢动。一个个都低着头快速路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笑容来。这真是太有喜感了。其实赫舍里也是没办法,两个哥哥小时候走路还蛮有样子的,长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学起古代文人文人踱方步了。 走路的时候,双脚习惯脚尖向外踢。这要是搁在穿长衫拿折扇的文人身上,这叫“范儿”。可两个哥哥是军人,虽然清朝的军装也是长褂子配铠甲。但腿上必须有足够的劲儿,才能在关键的时候稳得住马。听说自家哥哥的目标还是当将军,赫舍里立刻就喷了,直接让他们去园子里罚站了。 起先兄弟两还不服气,赫舍里就让他们双腿并拢。腿缝中间夹一本《论语》,告诉他们说。半个时辰之内,书不能掉下来。结果这一站,可把哥俩给整惨了,他们哪儿受过这份罪,三分之一炷香都没到,书就掉地上了。惹得赫舍里一阵摇头,素质啊,这就是上三旗少爷们的素质。 咱们现代军人,新兵连第一件事就是站军姿,站不直受罚的,两腿中间夹信纸,一个小时保持不掉下来才算过关。一般人都不用受这份罪,高中大学的军训早就学过这些,当然,也有个别像许三多这样的呆头需要这样加餐。 赫舍里让两个哥哥把长袍的前摆卷成麻花塞到裤带里,把腿露出来,在腿缝中夹《论语》。条件已经宽松了,没想到两人还是不行。她顿时失望了,怪不得三藩造反的时候咱们一开始打不赢呢,怪不得葛尔丹造反的时候我们一开始也打不赢呢,怪不得我们碰上沙俄的铁骑不敢和他们拼持久战呢!原来问题就出在这两条站不直的腿上! 于是,从年前哥俩回来被赫舍里抓住之后,她就变着法儿地让他们罚站,强制纠正他们的站姿,而小哥俩到底是个人英雄主义思想作祟,受不了被小妹奚落。一咬牙居然坚持了下来。把一直头疼怎么教育孩子的噶布喇看得目瞪口呆。 两位少爷罚站,二小姐在边上监督,稍有不如意就鞭子伺候,这成了园子里的一道奇景,一天天无数下人们经过,两人从一开始羞得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到后来的习以为常,面不改色、这一切全都看在噶布喇的眼里。 正月十六,两个儿子脱离苦海回盛京去了,看着和回来的时候精神面貌判若两人的儿子,噶布喇的心里有了计较。赫舍里却不管这些,依旧过着自己悠闲的大小姐生活,心里却在数着日子,祈祷着这会儿宫里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乱跑,尤其别出宫,你那额娘,慈和皇太后,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赫舍里担心玄烨,玄烨却是乐得翻天,太皇太后在西苑养病,带走了苏麻喇姑和内务府的一众堂官。只给玄烨留了一个人伺候着,这个人是谁呢?他是苏克萨哈的族亲,叶赫纳喇氏,也许这个姓氏大家不熟悉,那么另一个译法就耳熟能详了;叶赫那拉氏。他的名字叫明珠。 当初福临驾崩以前,选择苏克沙哈做第四位内阁大臣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有过人的才干,也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忠于朝廷。而是因为他背后的叶赫纳拉氏家族。 叶赫那拉家族是女真最路老的部落之一,努尔哈赤当初为了吞并他们,曾多次发动战争,导致叶赫那拉一族的贵族全部被努尔哈赤杀害,以至于民间一直流传着部落最后一代首领临死前的毒誓:叶赫部就算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了建州女真! 然而事实上,爱新觉罗家对叶赫部的人才,一直都是非常倾慕的。这人才中,包括有学识的男人,比如苏克萨哈。也包括漂亮的女人,比如著名的叶赫老女,也就是努尔哈赤想了一辈子都没有得到的东哥。 纳兰明珠是叶赫那拉氏贵族的后裔,家势不用说了,头顶上还顶着苏克沙哈的名头,实际上不应该只在内务府里做堂官。他的背运,完全是因为娶错了老婆。他老婆是多尔衮的侄女,英亲王阿济格的嫡女。多尔衮倒台后,所有他的亲戚一并获罪,赐死的,贬为庶民的,阿济格也被赐死。他的女儿当然因此就掉价了。 明珠因此只能在内务府里混着,这次太皇太后特意把他留在小皇帝身边伺候着,他可卖力了。想着法儿的在玄烨面前露脸。说来也巧了,太皇太后一走,就轮着了朝会,小皇帝又坐在龙椅上。这一回,他不想只当看客。 然而,每次朝会都是老样子,政协和执政党免不得要吵起来,玄烨听的头疼,不过这回,他听明白了他们在吵什么。上三旗的正白旗和正黄旗,旗下居民和封底在京城周边,这是入关以来就这么定的,因为当初多尔衮掌管正白旗,由他带兵打下的大明江山,他的兵丁当然是要从龙入关的。正黄旗代表皇帝正统,自然跟着福临入关。独留下镶黄旗还在东北苦寒之地。 多尔衮为了自抬身价,把正白旗整个抬入上三旗,这么一来正白旗在首都周边大肆圈占土地发展人口,有把富饶的关中大地整个占了的趋势。这事儿放在以前多尔衮在的时候,别人屁也不敢放一个。 多尔衮死后,福临没有对正白旗归入上三旗发表意见,反而很庆幸自己掌握了八旗中人口最多,兵力最强的三个旗。可是对正白旗大肆扩张艳红的人,大有人在。其中一个就是鳌拜,他是镶黄旗人,也是从苦寒之地出来的。 跟着鳌拜打天下的时候,也没忘了自己是镶黄旗人,比正白旗高一个档次。眼看着正白旗因为抬旗而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他是眼红得不得了,毕竟自己的族人还在黑龙江啃大白菜呢!眼下多尔衮的骨灰凉了,福临的骨灰也凉了,玄烨又是个不知世事的奶娃娃。此时不为族人谋福利更待何时? 更何况对面坐着的是苏克沙哈,他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于是,鳌拜这个时提出来,正白旗和镶黄旗是时候换防了。这一下,苏克沙哈直接跳起来了,扔给他三个字:“没门儿”正白旗兵丁百姓加起来逾十万众,这哪儿能他说一句搬家就搬家。 再说了,他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长的都住了三四代人了,早就在这儿生根发芽开花了,再叫他们到东北的苦寒之地去?苏克萨哈毛了,直觉地认为鳌拜这是针对他找茬来了,一言不合,直接吵了起来。朝堂之上又乱成了一锅粥。 第七十三章 盛气凌人 玄烨坐在龙椅上,看着朝堂上的众生相,一阵茫然,心底里有个声音让他直觉地支持了苏克沙哈,他说的没有错,正白旗跟随多尔衮入关,不管以前的那些旧账,多尔衮是以权谋私也好,什么都好,他都这么做了,关键是福临还默认了。 十八年的时间,正白旗和所在的封地早就融为一体,你现在突然提出换防,就等于说把一棵已经根深叶茂的大树连根拔起,这树挪死的说法可不是瞎编的。眼下鳌拜强行要求换防,这事儿没头没脑的,就是在诚心胡闹。玄烨觉得这事儿自己总算能说得上道理了。跳下龙椅跑到御案前面,伸手就去抓摆在上面的“震山河” 震山河就是醒木,在古代醒木的使用各种行业都有,官府大堂上管他叫惊堂木,用来镇住刁民。说书先生用的叫醒木,提醒那些或昏昏欲睡或交头接耳的听客集中精神,通常一拍桌子接下抖的都是大包袱。 可这东西进了紫禁城,到了御案上,名字就霸气了。皇帝用的,叫震山河,一拍下去地震海啸都能镇住。皇后也有醒木,她用的叫“凤翥”意思是凤凰飞起来了,底下的百鸟都要乖乖臣服。现在玄烨面前的醒木是一块雕成龙形的小叶紫檀木。大小刚好够他一爪子抓住。 于是他老实不客气,抓起来就往桌上拍,一下还不够,连着拍了三下。这声音出去,把正在吵架的众人们惊得集体回头,眼见得小皇帝一脸的煞气,再看他手里的震山河又要落下,顿时各种惊悚,索尼等带头跪倒:“皇上息怒,奴才等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玄烨哼了一声,说了有史以来在朝堂上说的最霸气的一句话:“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吗?”这一句,把在边上垂首站立的议政王大臣们也说跪了,安亲王岳乐带头说话:“奴才们不敢,是奴才们殿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哼!往日每次叫大起,不是朕叫你们,而是你们叫朕!叫朕来这儿看你们吵架!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是乾清宫!”奴才们有罪!“索尼首先磕下头去,安亲王第二个磕头:”奴才有罪。”玄烨一眼扫到他们两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从地头到尾都没有从椅子上取来过。 两人的行动像是约好的。一起沉默,一起端茶杯,甚至一起挑眉一起假装咳嗽。自己一拍震山河。索尼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跪下来了,而安亲王却是在看到索尼跪下之后才意识到要跪下。玄烨怒不可遏:“你们还说没有不把朕放在眼里,每次朕来,你们都在下面大吵架。朕往日忍了你们,今儿不忍了。你们要吵,回头找地方吵翻天朕也不管,在这里,就是不行!” 索尼和岳乐再次匍匐:“奴才谨遵皇上的旨意。”鳌拜却不满意了,他刚刚才把苏克沙哈的气焰压下去,眼看着革命即将成功。却被小皇帝三记震山河敲得乱了方寸,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他以为震山河是他手边的玩意儿。一阵乱敲,也只有老索尼和岳乐会把这孩子的话当人话。要知道,在这儿,说话算话的人是本大人,刚加封的太子太保。连索尼都没有呢! 鳌拜心中有了不满,他的脾气。腾的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玄烨还在享受群臣拜服的假象,正在得意,忽然间眼前竖起了一个黑压压的大家伙,被吓了一跳:“大,大胆!”鳌拜一拱手:“奴才失礼了,奴才为刚才争执的事向皇上请罪!” 玄烨眉头一皱,心说你请罪就请罪吧,干嘛突然站起来吓唬我。你看人家索尼多好,朕不叫起,他就老老实实跪着。小脸一板:“你给朕请罪?”鳌拜点头:“奴才为自己刚才的冒失请罪,但奴才也要问皇上一句:“您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大家顿时鸦雀无声,全部低头不敢抬起来,龙椅上的那位他懂毛线啊?估计连上三旗是哪三旗都说不清楚,鳌拜这是想干嘛?欺负皇上年纪小不懂事儿么? 没想到玄烨还真就等着他问自己。当下小脸一扬,颇为得意地:“朕已经想好对策了,对策就是,不搬,维持现状!”这一下,苏克沙哈得意了,连连给他磕头:“皇上英明!奴才领旨谢恩!” 鳌拜这一下火气冲天,简直可以用怒发冲冠来形容,理也不行了,袍子一撩,蹬蹬蹬跑到前面前梑,一只脚踏在台阶上,双手对着皇帝伸过去:“皇上!这八旗换防,三年一次,这是祖制,在座的议政王大臣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功臣,自八旗建制以来,从未间断过八旗换防的制度。前朝因为多尔衮篡权,私自将正白旗纳入上三旗,从龙入关,这也是他的一条罪状。 如今,多尔衮已经伏法,这正白旗原应该降回去。先帝仁慈,留了他们上三旗的位置和待遇,某些人就以为有机可乘了!这八旗轮班换防是老祖宗订下的铁律,他正白旗已经享受了这么多年,没有道理再享受下去了!奴才今儿在这里恳请皇上同意,由内阁拟旨,八月以前,正白旗和镶黄旗完成换防工作!” 鳌拜的气势那是百万军中杀出来的大将的气势,岂是玄烨能够抗衡的?小包子被吓得脸色惨白,牙关打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鳌拜若在上前一步,玄烨没准会吓得尿裤子。就在这个时候,康亲王杰书站出来了:“臣附议!”这一下遏必隆也站出来:“臣附议!” 很快一众朝臣纷纷弯腰:“臣等附议!”玄烨终于忍不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泪眼朦胧的他看到鳌拜近在咫尺,完全没了刚才拍桌子时的勇气,跌退一步往后倒,眼看头就要磕到龙椅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稳稳地将他扶住,送他坐上龙椅,指示值殿太监给皇帝整理仪容,并且转身对着鳌拜大声呵斥:“大胆鳌拜,你明知自己已经殿前失仪过一次,居然还敢上前,你是想做什么?” 说这话的,是索额图,他是康熙的贴身侍卫,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今天上殿,他就在边上站着,刚才的一系列过程他都看在眼里。自己阿玛在刚才的争执中一言不发,他的表情极为淡定,而妹夫安亲王就不行了,时不时的就要去看爷爷,爷爷淡定他也淡定,而实际上,谁都看得出他心里没底。 阿玛稳坐钓鱼台,给了鳌拜越来越嚣张的本钱,眼看着他咄咄逼人,小主子节节败退,索额图最终还是决定站出来,做一个侍卫应该做的事。边上的太监吓坏了,可他们谁也不敢得罪鳌拜,现在看见索额图站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巴不得现在就响静鞭退朝。 鳌拜被索额图一番言辞说得愣在了当场,举起的手忘了放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再一看自己的状态,所站的地方,以及小皇帝红了的眼眶,顿时泄气,但是他不可能像索尼那样低头认错。而是退后三步一拱手:“奴才一时情急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见谅,时辰不早了,皇上应该也累了,朝务还是交给奴才们打理,皇上您回宫歇着吧。” 玄烨还没来得及说话,被鳌拜瞪了一眼的值殿太监公鸭嗓子一声叫唤:“退朝!”众臣重新列队,索尼被安亲王搀扶起来,大家一起恭送皇帝,一场朝会就这样草草收场。 回到寝宫,玄烨看什么都不顺眼,把宫里能摔能砸的全部毁了个遍,把一众宫人吓得屁滚尿流。玄烨越砸越疯,简直是上窜下跳,恨不能把窗户也一并拆了。到底是个孩子,很快他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恨恨地说,鳌拜,真是太过份了,这手都快指到朕的脸上来了,索额图,你怎么不早地站出来说话,一定要等到朕出丑了才出来?” “奴才不敢,奴才失职,请皇上责罚!”索额图单膝跪地。玄烨上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惩罚你?朕现在还惩罚得动你?朕现在谁都惩罚不动,就连他们……”说着手指向门口站桩的宫女:“就连她们朕也惩罚不动!”被无辜牵连的小宫女们跪了一地,没人敢说话,没人敢求惩罚。 玄烨更气:“他刚才在殿上说了什么,你都听见了,他哪有把朕放在眼里。朕不管,朕要拿了他问罪!”“皇上息怒,皇上请千万息怒,鳌太傅一时冲动铸成大错,但他是内阁举足轻重的人物,皇上还要仰赖他处理朝务呢!” 要说不会哄孩子,索额图和佟国维真是难兄难弟,两个人说话都那么老实,有什么说什么,这一句“还要仰赖他。”又戳了玄烨的心筋,又是一个杯子妃粉碎:“朕仰赖他?如今已经是康熙二年,皇玛嬷说,这天下早已是朕的天下,朕今天非办了鳌拜不可!” ———————— 重点推荐 《重生之温暖》作者 lipo 简介:书如其名,lipo的现言总给人感觉轻轻柔柔,温馨甜美。这一次的新书秉承其一贯的小清新甜美风,实在是茶余饭后一道不错的 第七十四章 高处不胜寒 玄烨暴跳如雷,叫嚣着要拿鳌拜问罪,索额图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时候他的救星来了。偏偏这个救星还是他最不希望来的,外面小太监喘吁吁地奔进来:“皇上,慈和皇太后她,她晕过去了!” 这一嗓子把小皇帝唬得三魂去了两魂半。立刻就把鳌拜神马的浮云掉了,额娘是身体一直不好,去年到现在更是每况愈下,太医二十四小时鲁班看守,简直就是险象环生。这会儿额娘又晕倒了,玄烨顾不得那些被他砸了一地的瓶瓶罐罐,风一样地冲出去,索额图一边摇头一边示意宫人们收拾残局,跟着玄烨一起出去, 到了慈仁宫,太医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碌得很,玄烨闯进去的时候,刚好和宫女撞了个满怀,紧接着一群的宫女对他行礼都被他掠过,直接扑到额娘床前。佟氏见到慢慢睁开眼:“皇帝来了,哀家没事儿,哀家好着呢!皇帝要专心学习,多长本事,将来才好做一个好皇帝。 “皇额娘,儿子根本不想当什么皇帝,儿子只想当您的儿子。”玄烨委屈极了,想着刚才被鳌拜吓得差点就哭了。佟氏听了这话,着急慌忙地想起身。玄烨连忙住她:“皇额娘您想要什么?儿子拿给您,您别乱动呀!” 佟氏气喘吁吁地躺倒:“哀家,哀家什么都不想要,哀家要的,皇帝给不了!”玄烨急了:“皇额娘,您说吧,您想要什么?虽然儿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但儿子可以去求皇玛嬷,无论您想要什么,儿子都给您!” “哀家这一生,唯一的幸事。就是有了你,哀家只想,只想你能够做一个好皇帝,做大清有史以来最好的皇帝。你的皇阿玛,他是个好皇帝,但他走得太早,哀家希望,我的儿子能够活得长长久久,健健康康,做最好的皇帝。”佟氏气息奄奄。在玄烨的耳边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着,玄烨的眼眶红了:“为什么您和皇玛嬷都要我做皇帝,做皇帝一点也不快乐。我不想当皇帝……” “儿子,这天下想做皇帝的人不知凡几,可额娘知道,你的皇阿玛他也不快乐。但是,这就是他的命!现在。这份命运落到了你的头上。你只能接受它,想办法适应它。只有适应了,才能想出办法来。” 佟氏用脸颊蹭了蹭儿子的脑门儿:“儿子啊,你还那么小,额娘舍不得啊!可舍不得又有什么用呢?听额娘的话,好好地学着。等你把内阁四大臣的本事都学到手了,也就不怕他们了。”“那要到什么时候呢?”玄烨偎在母亲身边,丝毫不忌讳她满身的药气。 “快了。就快了,我的儿子那么聪明,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哀家会看着你,一直一直都看着你。看你一步步成长。哀家要看着我的儿子长大。娶媳妇,生孙子。孙子长大再生儿子,儿子再生孙子,到那时……”佟氏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玄烨听着,懵懵懂懂。 由于太医们竭尽全力,慈和太后的病暂时稳定了下来。玄烨的心放回肚子里,西苑的太皇太后听了,也收回了回宫的步子。准备再呆一段时间。她的眼线把朝廷内外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对于玄烨在朝堂上受到鳌拜的威逼她当然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孙子到底是小,眼光有偏差。怎么就会觉得苏克萨哈是个好人呢? 内阁这四个人,遏必隆一向的没主见,但是他偏向鳌拜,索尼仗着自己近七十的岁数,放心大胆地做浆糊,哪边有漏洞就往哪边涂。苏克萨哈和鳌拜那是两个极端。争来吵去为的都不是朝廷而是自己。如果真要说相信谁,她老太婆还是相信鳌拜多一点。 不为别的,鳌拜和索尼一样,都是老臣,皇太极在的时候他就入伍了,这么些年打拼下来,战功彪炳,比起苏克沙哈来,人家是正儿八经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再说,鳌拜是武将,做什么事都是凭兴致,高兴了舒坦了他也是很好说话的。这样的人,比在文臣堆里混着的苏克沙哈好管束。 但是这些话,她现在没法对孙儿说,说了他也听不懂。他现在一根筋的认为苏克沙哈是好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利用,朝会上更是为了他和鳌拜对峙。真是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不过,太皇太后并不想这会儿就替孙儿出头,他的苦,还没吃够。现在帮他解决了,他就永远不知道成长。 于是,玄烨苦逼了,母亲病了。朝堂上为了换防的事情挣得不可开交,鳌拜以内阁的命令下旨,结果侍卫还没宣读就被苏克沙哈一把抢过来撕得粉碎。大有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就是作死了不搬的架势。这一次,议政王大臣们支持鳌拜,其中尤以康亲王摇旗呐喊得最凶,小玄烨根本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他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皇玛嬷离开了之后,他的日子非但没有好过,反而越来越难过了,以前有了太皇太后的庇护,天大的事儿只要他去慈宁宫哭一哭,最多就是挨几句骂,第二天一早就会发现,什么事情都搞定了。 太皇太后是他背靠的大树,现在大树没了,玄烨倍感孤独。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抓紧时间出去逛一个彻底,偏偏额娘病了。一直不见好。他根本不敢离开,生怕万一额娘出了什么事情赶不上怎么办? 时间一天天过,眼看一个月过去了,又到了万寿节,玄烨精神一振,亲自到太皇太后跟前儿准备接她回去。可太皇太后却说,朝廷这两天穷。要忙着替先皇造陵墓,开支不小,还是算了,不要铺张浪费了。玄烨好失望,不过失望之余他又兴奋了。以为,又有热闹的好事儿了。 就在皇上和太皇太后一起过万寿刚过的三月末,和硕柔嘉公主正式出嫁,成为耿聚忠的妻子。对于这个姐姐,玄烨还是很喜欢的,下旨按照孔四贞的婚宴规格再备一份赏给柔嘉公主,并且堂而皇之地宣布,他要亲自来观礼,凡是上次到过孔四贞府上的,这回全部都要出现。 这天,一身便装的玄烨到了公主府,这回可不像上回,这回大队人马一早就等着皇帝大驾光临,一排溜的皇亲官员们跪成了一条人弄堂把玄烨迎了进去。 赫舍里这天也到了。却是跟着小姑姑一起。坐在比上次高级一点的地方。一听说皇帝来了,各种谢天谢地,他来了,意味着婚礼可以正式开始了。而她是专程过来蹭饭的,这会儿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 这回玄烨带足了宫人侍卫大排场,自然就想不到赫舍里,十几个人伺着他额比赫舍里一个人伺候效果好多了,而赫舍里因为上次的突出表现,彻底在贵妇群中建立了“小大人”的口碑,没人敢去招惹她。 安亲王妃笑她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做派。她却但笑不语,做派?自己的做派什么时候成型的,自己都忘了,爹妈都说她是天生的强硬派,从小说一不二,她把这种态度叫做讲原则。 在她看来,一个人必须要有自己的原则,坚定地维护和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站得直立得稳的人。很多时候,人们随大流,只要是大部分人认定的,不管事实本身对错,他都认为是对的。从而失去了自己的判断。 这种事放在卢莎身上是必须坚决抵制的,同事们都知道她做人讲原则,原则以外的都好商量,而原则以内的,没得商量,她能够从一线销售爬到地区副总,原则两个字深深烙印在她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边皇帝来了,这边正式开席,和上回一样的皇家御宴,上回因为玄烨发飙自己忙着救火未能好好撮一顿,这次正好一起补上。可才吃了几口,外面宫人就来请了:“皇上请姑娘过去主桌用膳。”大家都停下筷子看着她。她却垮了嘴角,安亲王妃见她恋恋不舍地看着一桌子的菜,起身替她整了整衣领:“皇上下旨请你去,还会短了你吃的?主桌上的菜式一定更精致丰富。” 众人绝倒,孩子就是孩子,这小赫舍里面对这天大的荣耀竟还不高兴了,能和皇帝一起同桌吃饭,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还求不来的。她到好,不情不愿的。还绷着个脸,看着她小胳膊小腿的,知道她是不懂事,这要是放在大人身上,一早就被治罪了! 大家很不厚道地歪歪赫舍里被治罪,最好连同所有和她有亲缘关系的人一同治罪。她却低着头让宫人们看不到表情:“遵旨,有劳两位带路。”宫人们连称不敢,引着她一路往前面去。转身的一刹那,她把那些眼神中流露出不屑和鄙视的人脸,一一记在心里。目光所及,嘴角勾起。 ———————— 重点推荐 书名 最星光 作者 七七屋 简介 粉可爱的明星文,把娱乐圈的文写得清新可爱也只有小七能够做到了,她这也算是独辟蹊径自成一家。 第七十五章 问扇 和硕柔嘉公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待遇远比不上孔四贞,孔四贞的公主府毗邻西华门,离皇宫最近。而柔嘉公主的府邸在当初看起来却是在郊区了。公主的府邸在今天说起来在西直门外,从皇宫出来走马车得走一会儿去了。 所以,玄烨的这顿饭没有吃很久就被太监催了。他当然又是好大的火气,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被劝了回去,因为赫舍里跟他说,宫里皇太后这两天身体一直不好,会希望儿子时时陪在身边,再说公主府就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了,耿大人(太子太保)还应着宫里的差事呢!皇上若是想见公主,以后有的是机会见着。” 于是,玄烨就乖乖地回去了,赫舍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和公主额驸以及一干宾客一起送皇帝出门。回身正想往内堂去看看姑姑给自己留了什么好吃的,无意间瞥见一位身穿米色长衫套一件宝蓝色斜襟马甲的男人,乍一看和额驸有七成相像。之所以能引起赫舍里的注意,是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把象牙骨折扇,打开的扇面上一幅娇艳欲滴的荷花莲叶画,娇小的莲蓬上躲着一只蜻蜓。 画是很精美,这落款则很惊悚,居然是“吴门唐寅”赫舍里忍不住眯眼细看,现代唐寅的画多为仿品,清代牙行鼎盛,其中一定不乏高手,这幅扇面不一定就是真迹。对面见赫舍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扇子,认得她是索家的千金,拖拖然一礼:“姑娘喜欢花?” 赫舍里一愣:“这是唐寅的真迹么?”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尴尬。赫舍里首先鄙视自己,八岁女娃懂毛线真迹赝品啊?是假的也是人家自己肚子里的事儿,能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这是仿的么?清朝又不像现代,夏天到了这才没事儿拿个扇子出来扇凉。这里是清朝。文人的扇子就像女人的包包一样,是一年四季的必备单品啊! 就好像你在街上看到有人背lv然后你很傻帽地蹭过去问人家:“你这是行货么?”赫舍里这会儿就做了这么一件傻事情。对面那个男人其实她认识,是新郎官的哥哥耿昭忠,和耿聚忠一起在京城做人质的。今天这场面,耿精忠并没有来,耿昭忠作为男方的长辈,地位与玄烨平齐,当然,这是理论上。 因此,这位大哥今天忙得脚不沾地。替弟弟里里外外张罗着。送走了皇帝刚想喘口气,又被赫舍里盯上了,听她问的问题。他一阵尴尬,轻咳了一声:“原来姑娘也识画,在下不敢欺瞒姑娘,这画是,是仿的。” 赫舍里心里过意不去。嘴上就不能不客气一点儿:“是吗?还真看不出来,我只是瞧见这落款,又听二叔说唐寅的画存世非常稀少,故多此一问,还望公子不要介意我唐突之罪。”话说得非常客气,客气得赫舍里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对面的人却愣在了当场。耿昭忠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刚辞的一番话,要不是声音带着清脆的童声。他真的要误会眼前是一位妙龄千金。分明是一个垂髫女童,这齐刘海和麻花辫,还有穿了花盆底都只过自己腰线的身高,耿昭忠迷茫了。 索家的家教真的这么好?别家姑娘这个年纪,正是左手冰糖葫芦右手棉花糖。可她却一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模样。这会不会太早熟了一点?“姑娘过谦了,耿某愧不敢当。实不相瞒,这画是我一位好友所绘,其实入不了姑娘的眼。” 赫舍里微笑得牙酸,心里鄙视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傻问题,问到文人的气眼儿里,这下好了,这云山雾罩的还有完没完?“公子过谦了,这话上的花叶,和那虫儿都画得惟妙惟肖的。乍一看好像火的一样。” 正说着话,那边有人过来:“这不是索家的二小姐么?真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懂的真不少!”赫舍里头疼了,知道自己踩了地雷,这下惹了麻烦了。来的这位,也是长衫马褂,瓜皮小帽的帽檐上一颗碧绿的方形帽饰。一看就是值钱的好货。 可是,他认识她,她却不认识他。没奈何,赫舍里低下头:“我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懂得。”“世兄的这把扇子可是他最得意的一件收藏,虽不是名人遗迹却也是专仿唐氏画风的高手,平日里别人见了,都只当是真迹,只被你当场戳穿。”那人笑眯眯的道。 赫舍里脸一红,不是我有赏画的法眼,实在是我性子太直。可眼下被人夸了半天,她这真话又不好说出口了。耿昭忠更是尴尬,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哎,世兄你就别拿我说笑了,是二小姐目光如炬,目光如炬!” “那日在孔姐姐的喜堂上,姑娘三言两语说得皇上回心转意,又指点索大人放过家兄,尚某铭感五内无以为报!”那人忽然一躬到底:“多谢二小姐周旋照顾。”赫舍里这下恍然大悟。当下调整表情对着他行了个礼:“给额驸请安。额驸言重了,尚大人只是一时过量了,皇上心底也是明白的,只是场面上不得已,委屈了尚大人。” “二小姐客气,不管怎么说,二小姐能如此为家兄向皇上进言,在下感激不尽。”说着竟对着赫舍里双手一拱。赫舍里连忙侧身:“哎,两位一句两句的夸着我,我这脸皮都快挂不住了,其实我并不懂画,只是唐寅的招牌太大,连我这小孩子都被他吸引了去。 现在你们可着劲儿给我戴高帽子,我可是担不起。”说着又是一福身,出来了这许多时候,原是为了皇上召见,现在皇上回宫了,我也该进去见姑姑,不然姑姑一准恼我。”话刚落音,梅朵出来了:“小姐,姑太太正寻您呢!” “额驸,公子,我就先失陪了!”赫舍里成功脱身。其实她是看见梅朵往这儿来了,才说刚才那番话的。主仆俩一拍即合。 外面的耿昭忠看看手里的扇子再看看她的背影,摇头叹息:“我竟迂腐至此,这明明是一纸伪作,偏偏用象牙为柄,碧玉为坠。被人一眼看穿,实在羞愧!这索家的二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也就是世兄这样实诚的人,与她实话实说。若是换了旁人,就咬死这是真迹,她未必真懂。”尚之隆到底年轻,刚才在赫舍里面前装得持重,可在耿昭忠面前却是装不起来。 耿昭忠摇头:“她的话说的客气,实际已经表明她看出此画是仿的。只是小女孩到底年幼,不像我辈,顾忌着读书人的脸面。她说这画花叶与虫儿各自惟妙惟肖,“太真就是假”,这是牙行鉴定的一条口诀,你不懂的。” 这一下,尚之隆咋舌了:“索家的这位当真如此了得?她,她不过八岁吧?这,这究竟是怎么教的?”“此女有待长成,长成之后,必使我辈不敢直视!”耿昭忠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折扇、喃喃自语。 赫舍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崇拜了,她回到安亲王妃身边,厨子早就按照公主的吩咐,给了她们这一桌特别的优待,柔嘉是安亲王的女儿,现任安亲王妃等于是柔嘉的嫡额娘。碍于皇室的身份不敢这么叫,柔嘉心里对爹爹的正妻还是用家里的规矩尊重着。 因此,赫舍里虽然中途退席,可一点儿都没饿着,御膳没吃上,公主府里的厨子,手艺也不差。等到她吃完了,小姑姑这才埋怨道:“皇上起驾有时候了,你怎么才回来,也不在意饿着自己。”赫舍里放下手里的帕子:“这不是有小姑姑照应这我么?小姑姑怎么舍得我饿着呢?” 安王妃笑骂:“你这小没良心的把姑爸一个人扔在这儿,我才懒得惦记你的吃喝,这是公主特意命人专为你留的,一会儿别忘了去谢恩!”赫舍里点头:“我明白,不过小姑姑,今儿怎么没见着姑父呀?” “他……他病了,受了风寒,怕病气冲了喜气。所以特别向公主告罪,未曾前来。”安亲王妃脸上有些尴尬。赫舍里却信以为真:“姑父病了?怎么没听玛法提起过呀?严不严重?”“不,不严重,只是出门有些不便,这天儿还有点乍暖还寒,等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就好了。”安亲王妃慌忙解释道。 赫舍里却不买账,在她的概念里,就算柔嘉被过继给了顺治,骨子里她还是岳的女儿,哪儿有女儿出嫁,做父亲的不来观礼的?她不知道的是,这道理在现代讲的通,在封建社会,尤其是在清皇室,是根本讲不通的。 宗室女儿过继给皇家,和原本的父母是要断绝关系的,人前绝不能叫阿玛额娘,人后也要谨言慎行。遇上皇恩浩荡如这一次,安王府的人被请来观礼,若是公主嫁的是蒙古,娘家人根本没可能来观礼。 安亲王装病,一来免了自己不能坐在老丈人位置上的尴尬,也是为了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安亲王这回是真的病了,病得连女儿的婚礼也参加不动了!有心人们也该放心了! —————— 重点推荐 书名《菜鸟很疯狂》 作者千镜八荒 简介:一般网游,主角的人设总是跳不出或输出或mt,要么就是奶妈,但是千千写的这位姑娘,她的角色却是npc没错,就是npc所以,这是一篇非同一般的网游文,绝对不容错过! 第七十六章 跳坑 像是算计好的,和硕柔嘉公主的婚事一过,慈和皇太后的病情就急剧恶化,到了四月中旬,太医院的人终于摇头宣布放弃治疗。小玄烨慌得六神无主。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才从西苑搬回来,而就在她老人家搬回来的第二天,慈仁皇太后薨世。小玄烨空有一个皇帝头衔,根子上却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太皇太后下旨,在京的贝子福晋以上外命妇,以及所有内命妇全部都要来为皇太后吊丧,大赦天下,为皇太后祈福。这么一来,顺治末年进了监牢没来得及处决的书生们得了大实惠。许多人都被赦免了。当然,那些早年充军发配的不在赦免之列。 全国上下所有人等为皇太后丁忧二十七个月,停止所有红事,停止任何娱乐活动,所有青楼妓院茶馆酒肆停业整顿。这么一来,最苦逼的是那些正值婚龄的青年男女,比如赫舍里的两个哥哥。这顺治皇帝驾崩后,要丁忧二十七个月,就是两年零三个月,不能结婚,就算定亲也只能低调进行,互相交换一个庚贴,连彩礼神马的都不能送。 眼瞅着康熙二年了,丁忧期过去了,可以结婚了吧。太后又没了,又要再等两年零三个月。这左等右等的,姑娘从小白菜都等成金针菇了。底下老百姓的苦处,宫里人不知道。因为宫里人这会儿也苦。玄烨守在慈仁宫,就赖在太后睡过的床上,死活不肯动弹,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把宫人们急得团团转。 就连太皇太后来了也没用,索额图奉旨想要强行把他抱出去,这娃抓着床单硬顶,还说谁要是敢过来他就死给谁看。太皇太后气得拿拐杖咄咄地敲着地砖:“我。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是不能失仪的! 你这个样子,让外头的大臣们怎么看?让那些跪在奉先殿替你哭着的宗亲们怎么看?祖母真的白疼你了!你折腾,你就折腾吧,连同我这把老骨头,连同这大清江山一起都折腾没了,你就安心了!” 太皇太后气得捶胸顿足,玄烨却跪在床板上,双手紧紧地攥着幔帐。把自己藏起来,太皇太后的话,他当然也听见了。可是听见了却让他更想哭,他要顾忌天下人的目光,他要周全天下人的需求,可是他自己呢?谁真的在乎过他的喜怒哀乐,他多吃一口饭,多说一句话。多在外面呆哪怕一分钟,都会有无数人上来“劝”他,说这是不对了,一国之君不能这样,一国之君应该是怎样怎样…… 他打心眼儿里厌恶这个位置,厌恶这身龙袍。父皇从小就不爱搭理他。十天半个月都不来看他一眼,额娘说,因为父皇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国家大事。他认可了这种说法。虽然父亲后来基本都不上朝了,他依然还是不来见他。 母亲在景仁宫的日日夜夜,全部用作了盼望和等待。他想去看额娘,嬷嬷们说这不合规矩,他是皇子。不能违背了规矩。他也认可了。额娘在宫里殷切地期望,往往只能换来几分钟短促的相见。甚至连抱一抱都来不及,每次都是额娘拼命往嬷嬷和太监们怀里塞东西,把他用得上或用不上的东西塞给他们,求他们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吃苦。 他是额娘的心头肉,唯一的依靠,可他还没来得及孝顺她,回报她,她就等不起,撇下他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他不要做皇帝,偏偏皇祖母说只有他才有资格当皇帝。他不要额娘走,额娘却话也没有一句就走了。他什么都做不了,连额娘都留不住,做皇帝又有什么意义? 小包子钻牛角尖了,这一钻让太皇太后见识到了遗传基因的强大。她仿佛看到福临当年死乞白咧一定要纳董鄂氏入宫,不然就不活了的情景。他也曾说如果不怎么怎么样,儿子就不活了。这真是父子啊,真是血缘至亲啊,说的话,做的事,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皇太后眼晕了,有气无力地甩手:“走吧,都退下吧,皇帝既然要尊古礼,不食不饮来为皇太后守孝,就由着他去吧,吩咐下去,着太医院掌院亲自过来,还在慈仁宫当值!”太皇太后走了,宫女太监们也都退到了门外,玄烨倒在床上咬着被子流泪,被子被他咬破了都不知道。 一天两天过去,玄烨依然不肯从床上下来,送进去的东西全部被他扔出来,太皇太后得报,急得在慈宁宫兜圈子,而宁寿宫的另一位太后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偶尔让人送些点心吃食什么的,即便被扔了,她也只当没发生过。 到了第三天晌午,小包子不对劲了,宫人们因为许久不听见里面儿的动静,大胆地掀开了幔帐,却发现皇帝面朝外蜷缩着,双目紧闭宫人们都以为他是累了。睡着了。可眼尖的太监却看出小主子的双颊红得很不正常。玄烨的乳娘孙氏最心疼他,伸手上去一摸,顿时吓破了胆。小皇帝这是发烧了! 这一下太医院掌院急伤,心急慌忙过来诊断,得出结论是积郁成疾。太皇太后把他抱回慈宁宫,亲自喂他和汤药,守着他,替他换帕子降温。然而小玄烨牙关紧咬滴水不进,苏麻喇姑用酒精给他擦身,费了十几坛子的老白干儿,依然没效果。 眼看着玄烨自那日吵着要绝食到现在,已经第四天了,整个人躺在那儿毫无生气,太皇太后几乎绝望。这个时候,苏麻喇姑提到了赫舍里:”皇上出宫最爱听她的,也许她来能唤醒皇上。” 太皇太后即乱投医,一道懿旨送到索家,赫舍里正在院子里剪花呢,嬷嬷一来,夺了她的剪子剪子扔在地上,架着她就往外走:“太皇太后懿旨,召见二姑娘,请二姑娘跟我们走吧。”赫舍里愣了:“太皇太后诏我?那好歹让我换件衣裳啊……”这怎么跟绑架似的,该不会是有人假传圣旨吧? 噶布喇也是一头雾水,他还来不及换衣服找女儿摆香案,啥都没弄,这两嬷嬷怎么直接冲进来了?这是请人还是抓人?难道讷甘闯了大祸?就在他急得六神无主的时候,两位嬷嬷答话了:“太皇太后吩咐,要即刻见到姑娘,不能耽误,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和索大人包涵些许。” 赫舍里囧了,太皇太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这么心急慌忙地要召见自己,就算是紫禁城失火了也轮不到她来救啊!她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比失火还要严重,简直就是火烧眉毛的重特大事故!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一路抬着进了神武门,轿子落下来,赫舍里刚弯腰准备出来,一不留神轿子又升起来了,赫舍里一个没防备差点从轿子里跌出来。帘儿一掀,眼前的朱红宫墙和后面的景物正在飞速倒退,她的小心肝儿莫名的一哆嗦,这是出了什么要人命的大事儿了?太皇太后居然让人直接把自己抬进慈宁宫? 满腹狐疑的她等到进了慈宁宫见了正主儿,听见她说玄烨绝食昏迷了。这才明白事情大条了。她只记得这会儿慈和皇太后应该挂了,却没想过她挂了之后小皇帝要怎么趟过这一关。在她原先的概念里,这根本不用考虑。因为如果玄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历史上就没有千古一帝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这世上发生的事儿变得微妙起来,千丝万万缕的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玄烨病了,没有自己的出现他也会痊愈。但现在自己却成了他痊愈的一把钥匙。赫舍里不认为一点都不懂医,只背了一本《本草纲目》她就能办到连太医都办不到的事情。 可是眼下,她不能不硬着头皮担下这个危险的任务,虽然正常情况下,玄烨最终是脱险了的。但如果玄烨这回是因为自己而醒过来的,太皇太后事后非找自己的茬不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曾当着自己的面,轻描淡写地说着要淑太妃生不如死却又不敢死的话。后,宫的女人,尤其是活得长的,都是变态。如果玄烨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醒了过来,自己将永无宁日! 可现在人已经到了这里,如果不做,就是抗旨,如果做了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赫舍里纠结,纠结得恨不能一个头磕下去就磕昏了。然而,这是行不通的。太皇太后这会儿脸色灰败,言语里都是对自己的亲切期望,她若硬着头皮不接这趟差事,想来也难出这道宫门了。皇帝病重,这是机密中的机密。太皇太后怎么会允许自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心里千回百转,身体却早一步做出了动作。赫舍里双膝跪倒,一个头恭恭敬敬地磕下去,当青砖的纹路在眼里不断放大,她眼一闭,心一横:“奴婢当尽全力!”太皇太后的表情终于落了下来:“好孩子,老婆子这回可就指着你了!” —————— 重点推荐 书名《仙诀》 作者蛇发优雅 简介这是一个男人眼中的女修士的奋斗史,主角是一娇滴滴的菇凉,作者却是一爷们儿。这就注定了这是一篇纠结与爽利并存的奇文。不相信亲们可以自己去检验 ps上一章里,孔四贞的公主府是在东华门外为非西华门外。就此说明,我就多懒一回,不改了。 第七十七章 低调 苏麻喇姑领着赫舍里进了寝宫,玄烨就躺在榻上。苏麻喇姑叹了一声:“就都四天了,太皇太后和我都急得没了招,这才把你请了来。”赫舍里点头:“我知道,这世上最心疼皇上的,就只有太皇太后了。皇上年幼体会不来,等以后他就明白了。” “说的是啊,哎,我说,你这孩子,你和小主子同龄吧?索大人教得真好,瞧你这稳重劲儿!”苏麻喇姑低头抿了一下嘴:“其实太皇太后心里,也是喜欢你的。”赫舍里也低头,让苏麻喇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可苏麻没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任何高兴和喜悦来,好像一切都稀松平常:“太皇太后母仪天下,对奴婢的好奴婢记在心里。” 进了内室,她被门口的宫人拦住,通身检查了一边,就连衣服的滚边也细细捏了一遍,片刻后才被放行,里面的宫女早已准备好水盆和毛巾,伺候她洗脸洗手,赫舍里心里想,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没准她们还要她在这里洗个澡什么的。 等到她们放心了,苏麻喇姑挥手:“你们都到殿外侯着去。”宫女太监们这才退出去。苏麻喇姑小心的瞄了一眼赫舍里,发现这姑娘面无表情,那淡定的模样,分明是个成年人。心道太皇太后的不放心是有道理的。任何一个看见她的人,都会被她超龄的“淡定”所迷惑,抓不住她真实的心思。 玄烨的床前,赫舍里跪在地上:“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主子……”玄烨没有回应,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赫舍里转头对看看苏麻喇姑,见她一脸的焦急,深吸一口气。伸手起握玄烨的手,掌心贴着掌心,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略高于自己。这是一个土法子,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发烧,在没有体温计的情况下,一般人会摸额头,实际上掌心和后背也能摸得出病人的体温是不是偏高。 玄烨明显偏高的体温让赫舍里皱了眉,心想太医院所有物理降温的法子应该都用过了,都不起效。眼下最大的问题恐怕是玄烨一直神志不清,药灌不进去才让太医们束手无策的。心念电转。赫舍里有了计较。 她转头对苏麻喇姑说:“皇上平日里就爱吃些甜的。这回太后的事儿伤了他的心,瞧见什么都没滋味,实际心里一定也是想吃的。毕竟谁能顶住肚子饿呀?咱们只要能想法儿勾起皇上的食欲,主子没准儿就醒了呢?” 苏麻喇姑却摇头:“没有用,自打他不肯吃东西之后,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他平日最爱吃的点心。如今看也不肯看一眼……”赫舍里却对她说:“苏嬷嬷,你让人准备温热的水,再到小厨房小厨房弄些做菜用的糖来。皇上许久未曾进食,此时定是虚弱的很,药什么的太苦了,还是给他喂一些糖水。也许能喂进去。” 苏麻点头,立刻叫下人去办。不多时,糖水送来了。细心的宫女还送来了白水,冰糖和红糖。赫舍里亲自动手,用金勺子舀了一点出来试了甜度,感觉口感合适了之后才把勺子伸到玄烨嘴边。 玄烨依然没有反应,赫舍里很淡定地转身:“请嬷嬷准备些干净的丝麻帕子。最好是用水煮过的。”苏麻喇姑照办,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赫舍里怨念。这个时代没有棉签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没有棉签,她只能退让求其次,用吸水性良好的丝麻手绢沾了糖水细细地沾湿玄烨的唇,还要小心糖水不滴在身上,弄脏龙袍可是要杀头的。由于人矮,跪在地上根本够不到,赫舍里干脆起身,搬枕头小心翼翼地把玄烨的脑袋放周正了,人坐在床沿上,用帕子不断把糖水用擦拭的方式喂给他。 苏麻喇姑本来想上前帮忙,可看看赫舍里的动作,她又默默地站住了,这姑娘做得和自己一样细致周到。时间流逝,温热的糖水转凉,玄烨唇上的糖水由一直没动静,到很快就消失不见,期间赫舍里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这样的动作,手酸辣,腰酸了,脖子也酸了,她都没有动一下。 她没有意识到,慈仁宫里此时安静得有些诡异,宫女太监们全都退出去了,只有苏麻喇姑和她搭伴儿,点个火烛把糖水温着,时不常地给玄烨的脑门儿换帕子。赫舍里一个动作都快坐到手抽筋了。床上的玄烨终于有了反应,只不过这个反应非常细微,只是抿了一下唇,把糖水咽下去了。 赫舍里连忙起身,往原来的糖水里又兑了些温水,拿勺子舀了重新凑到他唇边:“主子,喝一点吧,这是甜的。”然后,苏麻喇姑看到了奇迹,玄烨的嘴终于张开了一条缝,糖水顺利的灌了进去,没有再往外流。老人激动得双手合十朝天拜拜:“祖宗保佑,皇上终于醒了!快,快去报给太皇太后知道,快宣太医,皇上醒了!” 其实太皇太后一直就在外面等着,表面上言辞恳切,心里面总归是不放心的,到底是自己的命根子,万一有点什么闪失,她会活不下去的。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候,里面报出来说皇上醒了,让宣太医。她顿时来了精神,让宫人们搀扶着,跌跌撞撞进来:“玄烨……我的孙儿,你可吓坏皇玛嬷了!” 苏麻喇姑过去扶住太皇太后,赫舍里把碗往桌上一放,直接扑倒,双膝跪地给她行大礼:“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皇上有意识了!”太皇太后象征性地欠了欠身:“你立了大功啊!起来,快起来,一会儿我可要好好的赏你!” 说着拄着拐就往前走,赫舍里并没有迎上去,而是乖乖地退到边上。太皇太后坐到床边,抓着玄烨的手:“孙儿,孙儿?皇玛嬷在这儿呢!”边上的赫舍里心里翻着白眼,头却是一直低着。谢天谢地,此时的玄烨很给面子地微微睁开眼,茫然了半天之后,眼神定格在太皇太后身上:“皇玛嬷,孙儿错了,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皇太后闻言,一把把他的脑奶搂到胸前:“我的心肝儿啊!你可要了我的老命了啊!”玄烨此时温顺极了,偎在太皇太后怀里像小绵羊一只。被太皇太后周身上下乱捏一气,他一点反抗都没有。 不多时,太医来了,给玄烨诊治,开药好一通的忙活。而赫舍里早就被太皇太后忘到爪哇国去了。等太医退下,太皇太后又陪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还有一个赫舍里。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咦,丫头呢?怎么一晃眼就没了人影?” “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皇上龙体初愈,奴婢不敢打扰。”赫舍里依然是这么“老是”老实得即便学了规矩还是用最朴实的方式给太皇太后和玄烨行礼,一个头磕下去,太皇太后没发话,玄烨说话了:“赫舍里,原来是你来了,刚才的糖水,是你准备的吧?” “回皇上的话,这都要仰仗苏嬷嬷的提醒,苏嬷嬷说,您有日子没吃东西了,就连往日里最爱吃的,现在都没胃口了。奴婢寻思,您往日最爱吃甜的,所以就想,也许尝到甜的味道,您会清醒。如今您醒了,太皇太后和苏嬷嬷一定是最最高兴的。”赫舍里伏在地上,头也没抬,托词却张口就来。 苏嬷嬷被推了这么大的功劳,腰都弯了:“启禀太皇太后……”“行了……我呀,都看在眼里,你这丫头的巧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你刚才伺候得挺好,如今皇上正虚弱,需要有人陪着,我看你这丫头不错,留下来陪皇上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啊?” “奴婢谢太皇太后恩典!”赫舍里又是一个头磕下去。玄烨高兴了:“皇祖母,您真的答应让赫舍里留下来?”太皇太后看了看玄烨的笑脸,再看看始终拿脊背对着自己的小姑娘,自己不说起,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笑容回到脸上,转头对苏麻喇姑说:“你看看,你小妮子,都是宫里的嬷嬷交的规矩,怎么咱们院儿里那个就不像你呢!来,起来,我今儿就给你一个恩典,以后甭管什么时候,见了我都免跪!”“奴婢谢太皇太后恩典!” 赫舍里起身,依然没有抬头。玄烨不满了:“朕一早就免了你的跪,怎么没听见你谢朕?”赫舍里退后一步,行了一个宫女礼:“奴才谢主子恩典。”太皇太后的眼睛眯起来了,脸上的笑容随即收敛了:“这又是哪个教得你?” “回太皇太后的话,这是家里嬷嬷教的,说宫里的姑姑们都是这样给皇上行礼的。奴婢现学现卖,学得不好,还请太皇太后原谅!”从刚才到现在赫舍里一直都在自贬身价,刚才她是官宦家的女眷,用跪礼是对宫眷最大的尊敬。 现在她行宫女礼,则是向太皇太后表示她有自知之明。留下来不是当公主而是当宫女,这样至少在外人看来,索家其实没有得到恩宠而是倒贴了,自己也免了周遭的羡慕嫉妒恨。同时也给太皇太后提个醒儿,别一味的想捧高我,我的520小说其实很低的。 第七十八章 任务 她这一行礼,把太皇太后原来想说的一系列客气话全给堵上了,她上下左右把眼前这女孩看了个遍,终于找到哪里不对劲了。就是表情。赫舍里的表情从来都是淡淡的,笑也是浅笑,弯一弯嘴角就算是笑。而大多数时候,这张脸都是面无表情,无论是奏对还是谢恩,都是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孩子……嘴上说着谢恩的话,难道心里并不愿意留下,只是不敢违抗命令?于是她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不必拘着,有什么就说什么。”太皇太后放开玄烨的手,对赫舍里招了招手:“来,过来,告诉我,你就这么怕你玛法?你们家的怀思堂,比我那慈宁宫如何?” 赫舍里一听怀思堂三个字,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原来太皇太后真的无所不知啊,她知道自己当年迎接她,事后被爷爷关了禁闭。也就是说她知道那次是自己自作主张。因为后果严重,所以就此变得谨小慎微了。 这误会的好啊,把爷爷死活不想往浑水里趟的心思给定了型,这样她就不担心自己的冷面孔遭了太皇太后的忌讳,反正是爷爷教的嘛。心里有了计较,赫舍里突然就给太皇太后跪了:“太皇太后明鉴,玛法在家再三叮嘱,要奴婢说话做事都要存着小心,玛法身居高位,家中往来都是贵客,奴婢已经多次失仪,实在是再也不敢惹玛法生气了……” 玄烨见了,气呼呼地说了一句:“索尼在朝堂上什么都不敢说,只敢在家里教训你?你告诉朕,是不是朕每次来过之后,你都要受罚?”“没,没有,没有的事。皇上您多虑了!”赫舍里的头都要低到胸口了。 玄烨见她这样,愈发觉得她是被索尼罚怕了,忘了自己的身体虚弱,一股无名火上涌:“你就在宫里住着,朕倒要看看,他能怎么地!”太皇太后沉默不说话,赫舍里见好就收:“回主子话,今儿进宫,奴才走得甚是匆忙,连回禀一下阿玛额娘的时间都没有。奴才怕他们担心,如今您已经大安了,原想着这就告退的。太皇太后给了奴才天大的恩典,留奴才在宫中小住,奴才还是担心……” “行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一会儿让你二叔捎个信回去。有我的懿旨,总能宽你家人的心了吧!”太皇太后起身,把手伸给苏麻喇姑:“这几天折腾的,我这老骨头都快散了架,眼下没事儿了,总算能歇歇了。你也随我回宫吧。一会儿药来了,自有这丫头伺候着,我看她刚才。做得丝毫不差。” 太皇太后带着苏麻喇姑走了,宫人们都退到了门边儿,赫舍里站在玄烨床边:“主子歇一会儿吧,就算药煎好了,也不是即刻就能喝的。”玄烨确实是累坏了。几天的哭闹加上一直空腹,把他以前积蓄的那点元气全部都耗光了。听赫舍里这么一说,再度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赫舍里站在原地,心里想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太皇太后说让她照顾玄烨,没说要照顾多久。如果丁忧期一过就送她回家,那也没什么。可万一丁忧期过了,还不放她回家呢?难道自己要故意闯祸,让太皇太后撵了她走? 不行,这个办法行不通,这里是皇宫,一言一行都是规矩,少有闪失就是滔天大祸,自己千万不能异想天开。赫舍里看着康熙的睡颜深深的叹息,你,还真是个大麻烦,眼下这个情况,太皇太后还会不会要自己这个皇帝过份信任的人做皇后,她竟然有些吃不准了。 她从来没有讨好过太皇太后,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经过了前面许多次的偏差,她知道这位骨灰级的老祖宗已经开始怀疑她的动机了。如果这个时候讨好她,势必让她信以为真,真的认定索家接近皇帝是有图谋的,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欲擒故纵,这个事情就大了。 因此,她只能继续“无欲则刚”,一再表示自己其实不喜欢皇上到自己家里,也不喜欢留在宫里,更不喜欢被你捧得高高的,而我所有“不要”的原因,不是我不天真可爱,而是因为爷爷实在太凶,阿玛管我管得也太紧,我怕他们,所以我不敢要。 既然伪装情绪自己做不到,那就只能不停地为自己的情绪找借口了,赫舍里长叹一声,只恨自己穿得太早,穿得太小,顶着八岁女童的身体,自己就是清朝版的天山童姥有木有?赫舍里越想越苦逼。简直就想撞墙重新投胎了。 就在她无比纠结的时候,御膳房送鱼片粥来了,赫舍里感叹,神马叫做特权阶级?御膳房的灶头二十四小时开工果然不是盖的,这才吩咐下去几分钟,粥就已经端上来了。玄烨被叫醒的时候看见她站在边上,小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看到边上宫人端着盘子,更是眉开眼笑:”就知道你会想着我,不像她们……“ 赫舍里一抿嘴:“瞧主子说的话,您可是她们的主心骨,她们敢不尽心?来,先把粥喝了,暖一暖胃,一会儿就该进药了。”玄烨当然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赫舍里自然就是伺候小爷的那个跟班。不过她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反而很尽职地关照着小包子的起居。 太皇太后的控制*多么强烈,这往来的宫人太监十有*是慈宁宫的探子,尤其现在非常时期她一定更加严防死守了。两天后,玄烨的身体状况有了明显改善,吃得下睡得着。太皇太后对赫舍里更加满意,一会儿赏首饰一会儿赏衣服的。还隔三差五地赏一些点心小吃过来,说是让皇帝和她一起吃。 对于这些,她都一笑置之,只有一件事让她皱眉。眼看着二十七天就要过了,玄烨迟迟不肯搬出慈仁宫,他不搬出去,她的任务就完不成,就不能回家。可每次她一说起挪地方或者提起乾清宫,小皇帝的脸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急转直下。 今天是二十七天的最后一天,时令也已经步入六月,暑气冒头,虽说皇宫建筑都是高粱广厦,青砖铺地。不到外头走,不晒到太阳也不觉得有多热。但避暑是皇室惯例,时间到了就要挪窝,这是规矩。可是眼下,慈和皇太后的白事未了,孙子又赖在慈仁宫里不出来,她这个闹心哟,哪儿还有空想着出去溜达。 这不,乘着皇上午睡的功夫,太皇太后把赫舍里叫到了慈宁宫,给她派任务了:“丫头啊,原也不想叫你跑着一趟,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回家。可皇上现在心火正盛,龙性初成,就连就我的话,他都不爱听了。我这也是没辙,他一直赖在慈仁宫不走,这事儿叫外头人知道了,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哎,我呀,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明儿是大朝会,你可得让他打起精神来!” 太皇太后这一番话,说的赫舍里汗毛倒竖,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果然丁忧期过了,自己回家的日期依然遥遥无期。太皇太后这么明着说,不就是告诫自己打消回家的念头,好好在这儿替她干活么? 叹着气回到慈仁宫,玄烨正坐在原来慈仁皇太后用的梳妆台前发呆。赫舍里进来见礼,他浑然未觉。自顾自摸着台子上的妆奁。朱红的漆面上,用珍珠母贝镶了几多五瓣梅。精致低调,很符合主人平时的格调。玄烨傻傻地看着,几次伸手想触碰,最终颓然爬在妆台上哭出了声。 赫舍里一边示意宫人们退出去,一边走近他,把袖中的帕子叠得四四方方放在他脑袋边上。等他好半天哭够了,一看见帕子,抬头一看:“你回来了,皇玛嬷和你说了什么?”“回皇上的话,太皇太后担心您伤心过度,嘱咐奴才小心伺候着,还说明儿个是大朝会,不能耽误。” “哼!”玄烨拿起手绢吴鸾擦了擦:“不能耽误?依朕看,朕即便不上殿,那些人也不会惦记的,说不定还乐得轻松。”“主子,太皇太后说了,这几日暑气越来越重了,一定要多给您进一些消暑开胃的,奴才已经让人通知了御膳房了。”赫舍里忽然转换话题。 玄烨愣了一下垂下眼睑:“朕的衣食住行都是规矩,朕就像是被绑在这龙椅上,手脚不能动,就连张嘴吃到的东西都是千篇一律!你也不用瞒着朕,皇玛嬷叫你去,是不是让你说服朕离开慈仁宫?” “皇上明鉴,太皇太后却有此意。”赫舍里很诚实。玄烨却灰败了脸色:“那你倒是来说服我看看!”赫舍里摇头:“奴才自知无力说服皇上,方才见皇上看着一个妆奁,想必是皇太后心爱之物了。” “皇额娘的心爱之物……只有朕。朕却不能留住她,朕这个皇帝做得……”玄烨越想越伤心,眼泪又下来了。赫舍里也心酸了,七岁丧父九岁丧母,玄烨真是够悲催的,加上这段时间朝上是鳌拜的一言堂,他被欺压惨了。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七十九章 劝君 “皇上,慈和皇太后一心一意全在您的身上,您舍不得是理所当然的。奴才不能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奴才想,您可以将慈和太后生前常用之物带去乾清宫,每日都能见到,就像太后陪着您一样。”赫舍里完全是尽人事听天命,一点儿都不劝是不能的,但多劝也是不可能的。 “皇额娘在这里只住了两年,但这两年却是朕见她次数最多的一段,也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朕不想离开。朕根本不想上什么朝,听什么政,只想呆在这里陪着额娘。” “主子您这是说的气话了,哪儿有皇上不临朝,臣子们开私会的道理?明儿是守孝期满的头一天,您可不能不上朝啊!” “你不知道的,眼下朕上不上朝都是一样的,朕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主意都不能拿,只能坐在龙椅上打瞌睡,还不如不去呢!” “主子,明儿这朝堂上,有一件大事儿,一定得您点头通过了才算的,这可是天大的事儿,这也是您能为慈和皇太后进的孝心,您可真不能不去。”赫舍里劝说不成,开始诱导。作为销售一线上混出来的老油子,让别人跟着自己的思路走,时不时地放一点甜头再加一棒子,那是赫舍里的拿手好戏。 此言一出,玄烨的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你又没有上过朝,你懂什么?” “奴才当然没有上过朝,但是皇上别忘了慈和皇太后还没有定徽号,也没有决定大葬的具体日子和细节。奴才想,这会儿礼部的条程,应该已经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上了。这件事儿,玛法他们,可是做不了主的。”赫舍里的声音一直是轻轻的。刚好送如玄烨的耳朵里,说的内容却让他直接就跳起来了:“朕怎么忘了这件事!走,咱们这就去慈宁宫!” 乘着玄烨和太皇太后商量事情,赫舍里溜回慈仁宫,吩咐宫人把慈和皇太后的遗物筛查一遍,哪怕是一粒纽一根牙签儿都不能漏了,只要是能搬动的,全部都搬去乾清宫,做完这一切,再回慈宁宫。却被告知太皇太后留膳,皇上正在吃晚饭,她这才意识到里里外外的忙活了一阵。不知不觉已经是饭点了。 正想着呢,里面出来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食盒:”太皇太后赏膳,姑娘请至偏殿用膳,奴才领路。”赫舍里心里一松。太皇太后这是默许了,自己给皇帝挪窝的举动。这厢吃完饭没多久,太皇太后就差人传召。赫舍里还没来得及做消化秒就被领进了主殿,然后她就看到,博尔济吉特氏大集合了。 在场的女眷,不仅仅有太皇太后。还有仁宪皇太后,以及一位长相和仁宪皇太后有七八分相像的妇人。当然,仁宪皇太后的心肝儿端敏供职是走哪儿带哪儿。赫舍里进来的时候。全本正在说笑的众人一瞬间收声。 玄烨还来不及说话,太后就先笑了:“瞧瞧,这就是我请来的小军师,她呀,可本事了!过来到我这儿来坐!”赫舍里上前几步。排着辈儿给他们请安。端敏公主上下打量她,没有表情。仁宪皇太后很给面子地摆出一张慈爱的脸:“起来说话吧。太皇太后相中的人儿,真是不错。” 另外一名太妃就没那么好命了,赫舍里对她行礼,她连忙抬砷离开座位,伸手去扶赫舍里:“快起来,太皇太后都免了你的跪,我哪儿还能受你的礼。” “这丫头就是这般,我呀,也就是看上她的谨慎乖巧,寻思着若贸贸然降旨,索尼那只老狐狸怎么舍得把这个一个宝贝送进宫来。”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拉着赫舍里的手:“你不用怕你玛法,一切有我替你做主,我已经让你二叔回去说了,你就在宫里多住一些日子,我让你二叔回去说,就说你在这理过的也是贵小姐的日子,我会给你添置漂亮衣裳,还会专门派两名宫人服侍你供你差遣,我知道你喜欢花,西苑有的是地方,你想种什么都行,这样可好?” “奴婢谢太皇太后恩典!”赫舍里只能谢恩。太皇太后却是眉头一皱:“你这丫头!哎,算了,谨慎有谨慎的好处,珍儿和玲儿头回进宫的时候你就见过,就让她们两个跟着你。好了,时候不早,皇帝明天还要早朝,你们就先回吧。”太皇太后一锤定音。 玄烨因为一直插不上话,早就厌倦想走人了,现在太皇太后终于发话,他迫不及待地起身:“孙儿告退。”赫舍里跟在他身后退出慈宁宫,正想转身绕到后面的慈仁宫,冷不丁看见门口停着一架明黄步辇。“朕没那么虚弱,要什么步辇……”玄烨第一反应就是赫舍里小题大做了。 “回主子的话,奴才斗胆做主,把慈仁宫能搬动的太后遗物,全部送去了乾清宫,请主子回宫验看!”赫舍里很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却在打鼓,万一这小子毛起来怎么办?这还没走出慈宁宫范围呢! 玄烨乍一听她自作主张替他挪窝,顿时受伤了,脸色马上晴转多云,可他看到她低眉顺目一副等待挨处分的模样,又叹气了:“你以为瞒得过朕么?是皇玛嬷要你这么做的,对不对?所以刚才才借赏膳的名义让朕以为你一直在外面侯着,其实……算了,朕相信你,你说搬了,那就回乾清宫吧。” “皇上,这件事与太皇太后无关,是奴才自作主张,请皇上……”赫舍里话没说完,玄烨已经坐在步辇上了:“你想说什么朕知道,现在跟朕回宫吧。”你知道什么啊?我在家让爷爷背黑锅习惯了,没想到这才进宫就让太皇太后背了个大黑锅,所以刚才她才给自己那么多的买好许诺,给自己送饭神马的,难道她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而默认了? 这么复杂的事情,赫舍里决定先丢开一边,既然已经跳坑了,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慈宁宫到乾清宫的路虽然漫长,但还在赫舍里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前端时间苦练花盆底可不是白练的。加上宫里的青石板路走的人多,几乎每天都有人负责修整,既平且直,走在上面没觉得多累。 倒是玄烨担心她跟不上,特别示意步辇走慢一点。于是本来就很漫长的路变得更加漫长了,等他们到乾清宫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玄烨下步辇带着赫舍里进了西暖阁,原先顺治皇帝就住在这里,这里重新装修之后,摆设还和前朝一样。 玄烨一回来就找母亲的遗物,看到那只朱红的妆奁就放在矮几上,心放下了一半。环顾四周,额娘的梅瓶,手炉,额娘的团扇,绣帕,甚至额娘用过的梳妆镜,一样样都摆了出来,环顾之下,竟摆了满满一屋子。 玄烨这才笑了:“朕就知道你是最替朕着想的。”“奴才也不知道什么是您要的,所以就吩咐一件不落的都给您搬来了。”“嗯,这样很好。时间还早,明儿早朝结束后,我还要去师傅那儿上课,好久没有温书了,乘着这会儿不困,你陪朕看会儿书吧。” 莫名来了兴致的玄烨吩咐掌灯,小太监把皇帝平时读的书一股脑儿地搬了进来,赫舍里看呆了,这是读书还是填鸭啊!玄烨见赫舍里吃惊,苦笑了一下,朕每天都要读这许多,师傅们还时不常地给朕加题目,要是零零总总全都搬来,这张桌子根本搁不了。” “主子是九五至尊,要求当然不能和一般人一样。”赫舍里扯出一抹笑:“不知道先生们之前讲的什么书?”“正讲《史记》,讲完了殷本纪,周本纪还没有开讲。你知道么,我们为什么管最买卖的人叫做商人,就是因为殷商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商贩这种职业。” 赫舍里掩嘴:“是吗?奴才不知,师傅们果然是博学的。”“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呢!以前师傅总让朕读《孟子》《论语》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朕就喜欢读史,师傅说凡是有大作为的君主,都是爱读史的!”玄烨兴致所致,说得眉飞色舞。赫舍里一边听着,一边让人给他上羊奶:“主子当然会成为明君的,学问固然要紧,身体也要紧的,您大病初愈,不适宜熬夜。” “没事儿,就多看一小会儿。”玄烨指指矮几的那一头:“你坐那儿,和朕一起看。”赫舍里也不矫情了,一直站着也很累人的,小皇帝让她坐,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吧。 前清没有电灯,除了吊顶的宫灯外,睡榻的两边和矮几正中都摆有宫灯,眼下里里外外所有的灯都点上了,赫舍里坐到玄烨的左手边空位上,随意从身边抽了一本书,拿到手里一看,苦笑了,果然天家的书都是深奥的,这是一本《诗经》。 玄烨瞄了一眼:“《诗经》啊?朕现在都不读它了,最初上学的时候,还背过呢!”“是吗?奴才在家中也曾读过一些,只是时间一久,竟忘了大半,只记得开篇的几首了。” 第八十章 说书 “嗯?那朕可要考考你,除了首篇《关雎》之外,你再背一首我听听?””奴才想一想……《诗经》开篇为《国风》,《国风》中由以《周南》为首,既然皇上指明奴才不能取其首,那奴才就背《周南》的最后一首吧。” 玄烨迷了眼,忍不住拿起赫舍里面前的书翻阅起来《周南》的最后一首?你等等……《麟之趾》?好,你背,朕听着!” “麒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赫舍里的视线落在灯盏上,一字一句地背诵着,《诗经》中不乏关雎之唱,但也不缺像《麟之趾》这样赞美少年公子的。眼前不就有一只龙子小麒麟么。只是这只小麒麟啊!不知道是因为太小,还是故意不肯面对现实,总这么装在幼童的模式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系统才能更新换代。 玄烨听完,把书往桌子上一拍:“嗯!你不用读《诗经》了,读《孟子》吧,师傅说《孟子》集《论语》思想之精华呢!”“皇上,先生正教到《殷本纪》,明儿该讲《周本纪》了吧?”赫舍里反问了一句。 “朕已经一连好几天请假了,明儿没准是先温故。”玄烨低头:“好长一大篇,朕都不知道从哪儿看起!” “殷商,并不是一开始就叫殷商,从契受封商地,到成汤灭夏,再到盘庚迁殷,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是商从立到盛的过程。 而盘庚迁殷之后,因为地方好了。土地水利交通各方面都比原来的都城好,因此,新国都的老百姓大力发展农桑,渐渐地富裕了起来。 老百姓富裕了,作为顶级阶层的大王和贵族们更是富得冒油。居安不思危,殷商的统治阶级渐渐失去了原来彪悍善战的民风,变得昏聩懦弱,王的心思也从励精图治转到了横征暴敛上,大臣们见大王如此,基本上也都逢迎上意。只有极少数大臣依然坚持自己的风骨。因此。殷商在盘庚之后几度起落,经历了衰退和中兴,其中有一对著名的j君臣……” 说到这里。赫舍里猛然住嘴,因为她看到小包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额,这些都是师傅们讲过的吧?“玄烨兴奋地点头:“讲过讲过,你说的这对有名的君臣,是成汤的长孙太甲。和他的臣子伊尹吧?” “皇上记忆超群,正是此二人,伊尹原是成汤的谋士,在成汤起兵灭夏之前,他就曾献计,要成汤去离间夏桀和九夷族的关系。使得夏桀众叛亲离。而成汤却趁机储备物资,一举灭夏,这一段。在殷本纪,和夏本纪中都有记载。 伊尹此人智谋无双,而且忠心耿耿。太甲初登位时,骄奢淫逸,逆行倒施。导致民怨四起,国将危矣。伊尹果断出手。将太甲囚禁于桐宫。”说到这里,赫舍里又停住了。说着说着,故事已经过了背书的阶段,也过了说书的阶段,直奔百家讲坛了。 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也不是前世自家的家,庆幸自己所说的,都是书上白纸黑字写的,多尔衮的时代焚书坑儒,使得一大批的文化人连同他们的思想一起消失了,正是这种思想的禁锢使得读书人失去了根骨。 他们的前额剃光了,他们的脊背压弯了,他们因为处境艰难,而向大环境屈服了,正是因为清朝禁言禁教禁海,读书人丢弃了人文精神中最尖端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的名字叫做“革新” 眼下正是“三禁”的第一禁“禁言”的鼎盛时期,江南文人已经大规模萎缩变质了,康熙二年了,江南三案随着金圣叹的流放,郑成功的病亡而落下帷幕。 现在的清朝像手术做过头的病人各种虚弱。不过眼下还没有爆发后遗症,一切还看上去很平和,可这平和又能平和多久?赫舍里自己知道,没多久了。 因此,她才会有意无意地用史实来评估玄烨的成熟度,心态,和价值观。然而,她很失望,这个孩子没有帝王心,甚至连普通上位者的心思和眼光都没有。她先背《麟之趾》是为了拍他马屁,他没听出来。反而嫉妒她书念得比他好。他只知道《孟子》是《论语》的精装版。却不知道孟轲的眼界比孔子宽不是一个级别。 古人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论语》通篇只说了两个字“修身”最多读者能从修身上领悟到齐家之法。但《孟子》的520小说就是“治国”虽然两人的主导思想都是“君子之道”,但因为520小说不同,决定了不同的价值。 赫舍里知道,现在对玄烨有用的,顶多只是《论语》级别的读物,他不喜欢《孟子》也是正常正常。可他是皇帝,皇帝怎么可以做君子?她很想说乱世谈兵事,盛世谈科举,江南书生被朝廷废了,科举谈了也是白谈,可若谈兵事,兵者诡道。和君子不沾边。 可这些道理,现在对玄烨说,他也不懂,就算他懂,她也不敢说。南书房的先生们如高士奇之流,日后都是一朝阁老,会不懂这道理?他们为什么没有讲给玄烨听呢? 太皇太后说玄烨是“龙性初成”,在赫舍里看来,玄烨的龙性只是刚萌芽,离初成还早着呢!她别人的好话听不懂,别人的坏话他能听成好话。苏克沙哈,你对现在的玄烨耍心机,一定是最显效果的,只是越显效果,玄烨越听你的,你死得就越快。你放心,你的这位小主子会为你掬一把同情泪的。 赫舍里自动停止演说:“皇上,殷商由破到立,由盛转衰的过程大致就是这样,奴才学识尚浅,只能照本宣科,不知主子听着觉得如何?”“嗯,很好啊,太甲和伊尹的故事师傅不肯讲,还是我自己翻《史记》的时候读到的,没想到你也知道,哎,眼下朕要是有一位像伊尹一样的贤臣辅佐,就不用怕鳌拜了!” 赫舍里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来:“夜深了,皇上也该休息了,奴才让宫人进来,服侍主子安置,奴才也该告退的了。”玄烨看看天色,仰天打了个哈欠,明儿下朝回来,你与朕一起去南书房” “皇上,这只怕是不行的,太皇太后吩咐奴才明儿一早侍奉主子上朝之后去慈宁宫奉茶呢!”赫舍里眯眼一笑:“主子若乐意听,奴才随时可以讲书给主子听,只是南书房,奴才却去不得去不得,想必不多时,皇上就该有哈哈珠子了。” 哈哈珠子就是伴读,赫舍里记得清初上书房制度成为定制是在雍正朝,规定皇子五岁入学,每人都有一到两名哈哈珠子,哈哈珠子都是上三旗的勋贵子弟。可现在是康熙朝,以前康熙都是太监陪着读书,可是眼下他长大了,也该有个陪读了,让曹寅神马的,赶紧出现吧! 然而,赫舍里的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跟她的愿望之间,总有着不大不小的落差,第二天寅时刚过,她就被珍儿挖起来,穿上宫装,梳头抹脸换鞋子,实际上她还处在迷梦中,无比怨念为什么古代的早朝早成这样,早知道昨晚就不给他讲故事,早点洗洗睡了。 三人到西暖阁的时候,玄烨正坐在床沿上发呆,一看就是也没睡醒,宫人们正往里端热水和衣服鞋袜。赫舍里先过来给皇上请安,然后就退到一边,看着宫人们给他洗漱,穿袜子穿鞋,他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 等到这些都弄好了,皇帝的朝袍也送到眼前了,赫舍里这才有了动作,伸手往挂饰的盘子里取出朝珠捧在手里,一颗颗硕大的东珠摸在手里圆润光滑,她可真是爱不释手。这可是淡水珍珠中的极品,后世都绝迹了,就是在眼下,也是身份地位的的象征,不能乱戴。 眼见得小包子黄袍加身,她才把东珠挂到他脖子上,替他把献上的褶皱抚平了,皇帝上朝,时间太早,因此是没有早饭吃的,顶多和碗汤垫一下,早膳一般是上完朝之后回宫补吃。玄烨没有喝早汤的习惯,因此穿戴整齐之后就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出门左拐,上朝去了。 赫舍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宫人很快送来她昨天就吩咐好的白面馒头和一碗香菇鸡肉粥,先把自己的早饭解决了,然后静静地等待慈宁宫来人传召。 要说紫禁城规矩大,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无论什么人你都不能随便说见就见,等级高的,要宣,等级低的要听宣,不是说你冒冒失失撞上去就有得见。就比如现在,她坐在自己房间里傻等着傻等着太皇太后传召。心里盘算着今儿朝堂上,爷爷是不是继续保持缄默,鳌拜和苏克沙哈是不是又吵起来了,慈和皇太后的封号是不是孝康章皇后。福临是章皇帝,他的皇后当然是章皇后只不过那佟氏生前的封号不是怡妃么?为什么不是孝怡章皇后? 第八十一章 过招 赫舍里刚到慈宁宫门口,苏麻喇姑就迎了出来:“姑娘来了,太皇太后正等着呢!”赫舍里侧身一礼:”有劳嬷嬷久候了。“姑娘随我来吧。”说着转身往前走,赫舍里局部跟上,珍儿玲儿则留在宫外。 太皇太后请客喝早茶,自然少不了仁宪太后,端敏公主在座,赫舍里上前请安,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来啦,我正说到你,你来了之后,我省了不少的心,就连这茶,也是越喝越有滋味了。”赫舍里低头:“奴婢蒙太皇太后恩典,留住宫留住宫闱,实在惶恐。” “听听这奏对,你们是没看见她在家训奴才时候的样子,都以为她是汉人书香门第中的小姐了,听她说话,骨子里都透着舒坦,像是耳朵能尝出甜味似的。来,这儿坐……”太皇太后挪了个空位,赫舍里却把目光放在了端敏公主身上。 这丫头自打她进来之后就一直都在看她,从头发梢到脚尖,上下来回扫。真叫赫舍里在大庭广众被人围观惯了,每次有什么大会小会聚会宴会尾牙,她已经习接受别人的目光洗礼了。此时面对端敏公主明显不礼貌的扫视,她很淑女地低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今天的衣服首饰。 然后装作很无辜地对退后了一步,转身对太皇太后说:“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公主都在这儿,奴婢不敢放肆,能站在这儿,已经是奴婢的福分了。”太皇太后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联想起她给简亲王妃穿小鞋的事儿,眼皮子落了下来:“来人,赐座!”这一次,赫舍里顺杆爬了,内侍给她摆的位置就在端敏的对面,。 一坐下来。赫舍里的气质立刻和刚才判若两人,宫女送茶水上来,她看也不带不带看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端起杯子匀了两匀之后低头抿一口随后放下:“这顶级普洱的滋味,奴婢还真想念的紧,奴婢谢太皇太后恩赏!” 太皇太后见她露出了笑容,这才笑了:“你这丫头,就是嘴刁,你们是不知道她。连御膳房的宫宴她都不爱搭理,还是我拿出了哥哥送来的几株虫草,这才算让她吃舒坦了。要说到吃,我们这里没人比她会吃,就是这茶,也是经她的手泡过了,我才算尝出了其中滋味。” 赫舍里身体一侧。头一低:“谢太皇太后盛赞,都是您这儿的茶好,奴婢的手艺一般,都是家里嬷嬷们教的。”仁宪皇太后到了这时候也忍不住赞了一句:“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好,真是让人打心眼儿里觉着舒坦,太皇太后的眼光可真是好!” 两位大人物都赞赫舍里。那边端敏不服气了:“她有什么好,我怎么没看出来?”这一句话问出来,太皇太后的眉毛压低了几分。仁宪皇太后紧张了,拼命给她使眼色要她安静,可小鼓囊完全没领会精神,兀自站起来走到赫舍里面前:“你是索尼的孙女?你们家人没有教你,太皇太后问话。要站起来行礼之后回答么?” “公主今儿的打扮真好看,这料子瞧着就显贵。阳光照在上面竟有闪光,真是瞧着就让人喜欢呢!皇太后可真是心疼公主,这等上好的衣料,奴婢莫说是穿了,就是看,也是今天头一回看见,借着太皇太后的光,奴婢今儿算是饱了眼福了!”赫舍里扫了一眼端敏的脸,转而对太皇太后笑嘻嘻地说。 太皇太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慢慢地放下,目光移到端敏的身上:“嗯,刚才坐着不觉得什么,这一站起来走了两步,的确挺好看的,看来内务府的奴才们是很尽心。端敏啊,你也别坐了,到你皇额娘身边站着,让我细细地看一看。” 端敏信以为真,以为太皇太后真的夸她的衣服好看,忙离了座位到太后边上站着,得意地抚弄,明着就是向赫舍里显摆。却发现说完话,某人的头又低下去,看手指了。太后心里知道,婆婆这是恼了她,故意撤了她的座位,偏偏她还一根筋。伸手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身边,免得她又做出什么错事来。 太后的目光重新落在赫舍里身上,她也终于知道,这个女孩不是表面上那么乖顺的,骨子里的脾气那是睚眦必报,一点儿都不含糊。而且,这女孩的心机,不是一般的深,端敏人小,不懂礼数。她不一定知道刚才自己是变相指责赫舍里没有家教。但是赫舍里明显是听出来了,并且不着痕迹地点了她和太皇太后的名,是啊,端敏没礼貌,她们两个做家长的难辞其咎。 想到曾当着一众满蒙贵妇的面,把康亲王妃赶出去,太后手抖了,她要是真的想欺负端敏,给她难堪,端敏哪儿是她的对手啊!甚至太后自己读觉得脊背发凉。这个女孩惹不起。 太皇太后看出了边上母女的不自在,转头对自己的侄孙女兼媳妇说:“前阵子听说阿茹娜病了,德塞还专门来求了太医,如今怎样了?”“回太皇太后的话姐姐依然病着,如今越发沉重些了。”“到底是亲姐妹,你要多关心她一点,德塞还小,王府没她撑着,是不行的。”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声:“这样吧,我亲自下懿旨,让太医院掌院去看一看。‘ “媳妇代姐姐谢太皇太后恩典。”太后走过来给太皇太后行礼,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都是自家人,你这是做什么,好了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你带着端敏先回去吧,德塞那儿你也要多关心多关心,他还小,母亲病了,他还撑不起王府的场面,你这做姨母的发个话,他心里才有底气!” “是,媳妇告退!”“孙女儿告退”太后带着端敏退出去,太皇太后这才对赫舍里说:“我知道,你这丫头,表面上什么好东西都不放在眼里,心里头却是看见什么都眼热,怎么,还惦记端敏那套衣服?” “回太皇太后的话,公主的衣衫确实好看,奴婢却是穿不起的,当初淑慧长公主的那套宫装,奴婢才穿了一回,就让……”赫舍里听出太皇太后是故意曲解她,心说这老太太还真小心眼儿,自己刚摆了她侄孙女一道,她就想着报复回来了。来吧来吧,姑奶奶我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嘴上不能占便宜,那我可就得问你要些实际的了。 “你阿玛怎么得了你这么一个闺女,难怪你玛法除了把你关“怀思堂”想不出别的招治你了。讹人竟然讹到哀家头上来了。”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罢了,念在你书读得不错,也知道为皇上着想,也还懂得进退,一会儿我就让人给你量身,做几套新衣裳!” “谢太皇太后恩赏!”赫舍里这才从椅子里站起来,准备行礼。太皇太后板着脸:“行了,你就是不站起来,我也会说,我给你做的衣裳,不会比端敏的差!”“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来,正要回禀太皇太后。”赫舍里弯下了腰。 “嗯?什么事?刚才怎么不见你开口。”太皇太后抬手示意她坐下;“说吧。”“回太皇太后的话,方才您夸奴婢书读得好,奴婢这才想起,昨儿个,皇上提议奴婢跟着一起去南书房,奴婢推托说您请喝茶,回了。”“嗯,然后呢?”太皇太后敲敲烟杆儿,边上宫人立刻给她填烟丝,点火。 赫舍里顿了一下:“奴婢是想,皇上一直是由内侍侍奉读书的,虽然服侍得周到,可内侍毕竟是不识字的,总不能和皇上说到一块儿去……”“是啊,是时候给他找几个哈哈珠子了,可眼下,也没有合适的人,这事儿你能想到,就是好的,说明你心里有皇上。” “皇上是天下的主子,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心里自然是以主子为尊的。”赫舍里见好就收,其实她不说,太皇太后也已经听到了她昨天说的话,不然刚才就不会夸她书读得不错了。 正聊着,外面报进来说皇上驾到。赫舍里放下手里的茶碗站起来,外面下朝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没有。玄烨进来,赫舍里低头请安,玄烨叫起,声音是是懒洋洋的,赫舍里知道不太妙,低头沉默。 太皇太后无视他的脸色,笑眯眯地叫起,吩咐苏麻喇姑传膳:“孙儿来,让皇祖母看看,哎,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瘦了这许多,你呀,实在太让人操心了。”玄烨低头:“孙儿知错了!”“行了,我呀,正寻思着你一个人读书怪闷的,得给你找几个伴读。陪你一起读,这样好不好?” 玄烨的兴致明显不高,太皇太后微笑着说,他却是低着头有气无力的回答。太皇太后最后长叹了一声,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看我,只顾着说话,你饿坏了吧,一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一会儿御膳来了,可得多吃一点。” 御膳房的效率,那是没得说,片刻功夫,传菜太监已经排好队了,底下桌子拼好,桌布铺好,一盘盘的冷菜热炒排着队上来。考虑到皇帝大病初愈,主食只上了粥和面两种,赫舍里看着一桌子几十道配菜,暗呸了一句:“真是奢侈!” __________ 今儿是祖国的生日,我得把它当自己生日这么过,没说的,只一句话,钓鱼岛是咱们中国的!谁要敢抢,咱们玄烨小包子一震山河拍死他! 第八十二章 赐教 太皇太后到底是心疼孙子的,见他每次上朝回来都愁眉不展的,她也闹心!可自己眼下又不能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儿受气,想跟他说一些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话,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路要自己走,他才会知道,遇到墙要拐弯,遇到河了要找桥。 如果像当年顺治那样,什么事都帮他安排好了,什么墙都替他推了,他永远都不会成长,二十四岁的青年,依然是八岁孩子的心智。因此太皇太后并没有发表意见,甚至都没问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只等他吃完了,提醒他回宫午睡。 玄烨像打了霜的茄子,这让赫舍里起了疑心。今儿是守孝后的第一天上朝,除了议徽号,还有什么好议的?难道就连太后的徽号,鳌拜也要自己做主?回到乾清宫,伺候小包子午睡。赫舍里就坐在榻上翻书,心里琢磨着事儿,也没看进去什么,不多会儿功夫,玲儿带着小太监进来,走到她身侧,轻声说:“姑娘,皇上该去南书房了。” 赫舍里一惊:“这才睡了一会儿。”小太监躬身:“师傅规矩严,往日不上朝,寅时二刻就该去报到的,凡有朝会,未时初刻无论如何也要去报到了。”叹了一口气,放下书册:“既然如此,让她们都进来吧,今儿皇上心情不佳,你们当奴才的,小心着点儿。” 说这话,走到龙床边上:“主子,该去上课了!”里面没动静,耐着性子再说了一遍:”主子,宫人们都已经侯着了,师傅那儿,去晚了不好!”玄烨这才起身:“已经未时了么?”等您到了那儿,就差不多了。” 幔帐一掀。还是那般有气无力:“那就快当点儿,师傅们朕也惹不起。”故意忽略掉他话中有话,替他穿衣穿鞋,伺候他洗漱,送他出门,回来继续翻自己的书。百无聊赖她瞥见对面长桌子上,摆着的梅瓶,寻思着这是慈和皇太后的遗物,随手招来一宫女:“你们伺候皇上时间长,多少知道一些慈和皇太后的事儿吧?‘ “姑娘想问什么?”“我就想问。慈和皇太后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比如牡丹蔷薇什么的。”赫舍里试探道。“花?皇太后向来爱素色,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她在的时候,宫里常摆一些的,只是……” “只是什么?”赫舍里追问。“只是先皇不喜欢,总说太素了不喜庆。因此太后只敢在晚上摆出来看看,白天就收起来了。”宫人小心翼翼地说。赫舍里闻言随即拍板:“这宫中各处。我都不熟悉,主子今天闷闷不乐,我们得想办法让他开心。这么着,你们去折些花来,茎叶都给我留着,多折一些叶子宽大的。我有用处。” 一群宫女太监领命出去,赫舍里却望着外头的艳阳,初夏时节。正是花繁叶茂的时候,浪费就可惜了。 于是,玄烨下课回宫,还没进门就闻到阵阵花香,赫舍里把他迎进去。只见矮几上,长桌上。窗台边上摆满了或浅粉或淡紫或莹白的花,就在昨天两人读书的矮几上,摆着母亲的梅瓶,里面插着大束的绿色植物,走进看,会发现绿叶中夹杂着几朵白色的小花。玄烨拖着沉重的步子过来,在榻上一坐:“你就好了,没事在这儿弄弄花养养草,什么心事都没有。” 赫舍里若无其事地转动着花瓶:“主子有心事?今儿师傅教的课难了?”“今儿没教新的,只重温了一下旧课,有什么难的!”“那主子一下午愁眉不展的,师傅也没说什么?”赫舍里抬眼:“渴么?奴才给您上茶?”“得了,朕使唤不动你,你就接着在这儿剪花,合着你们索家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大的事儿到了你们这儿,就跟风吹走几粒灰沙似的。一点儿都不上心。”玄烨刚坐在没多久又站起来了,在赫舍里面前来回踱步子,就是不说话。 赫舍里抬眼:“主子,您看这六月雪怎么样?若是送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会不会喜欢?”玄烨猛回头:“你说这花叫什么?”“六月雪啊?怎么了?”赫舍里被他吓了一跳。“六月雪……朕还真希望这会儿河南河北能下一场大雪……” “皇上爱国为民,实乃天下之福,但是这南涝北旱还是北涝南旱都是老天爷说了算,皇上即便忧心如焚也是没有用的。” 赫舍里依然不疾不徐。她的态度惹怒了玄烨:“老天爷说了算,所以出了事情就可以不闻不问了?你知道这次有多严重么?自开春一来,河南河北就没有下过一滴雨,连井水都干涸了,两省百姓逃难者不计其数。要不是灾民们多得拦不住,他们还不准备上报呢!” “可即便是报上来了,内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不是?奴才想,内阁汇同户部一定又在叫穷,没银子赈灾了。皇上不是忧心天不下雨,而是忧心灾民大面积逃亡,会扰乱安定的局势吧?”赫舍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乱走猫步的小包子。 小包子被她看毛了:“朕管不了那么多,没办法让天下雨,那就想办法赈灾,但你玛法他们却说要再议。老师说过,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一般人不会上登文楼击鼓鸣冤的。现在闹得这么严重,你说,你说他们怎么还能坐得住?” 这个时候,内侍送茶进来。赫舍里起身端到他面前:“先喝口水,消消火气。”“不喝,我现在一见到水就头疼!”“皇上,内阁大臣们既然都说没有银子了,那就是真的没有了。赈灾是没法子了。皇上就只能想法子让老天爷降雨了。”赫舍里放下茶碗,继续看她的花。 “求老天爷降雨?朕还想求老天爷降银子呢!你说得轻巧,朕问过钦天监的人了,他们也没有把握,老天什么时候能降雨!”玄烨一屁股坐在榻上,伸手爬头发:“连你玛法都不愿出手帮忙,你瞎积极有什么用!” “主子,奴才又不懂天文水利,奴才见主子忧心,自然也就替主子加倍忧心了。只是皇上,银子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急不来,也不是您一声令下,这地里就能长出银子来。钦天监那儿,倒是倒是可以崔上一催,让他们尽快想办法。 “他们也是人,又不是神,催他们有什么用,那个南怀仁,本事还没有汤玛法的一半,朕再催他,只怕他就要一根白绫上吊去了!”玄烨没好气地说。 “皇上,您是天下臣民的表率,您一句话,一个动作,在底下会被无限放大,您捐哪怕一个铜板,到了下面,也会变成一座金山的。国库没银子,钦天监测不出什么时候下雨,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态度!”赫舍里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点子。 “朕的态度?”玄烨到底还没有开窍,依然懵懂中。“皇上,就像这花,原本只是普通的白色小花,若是长在路边,您一脚踩了也不会心疼。可它偏偏有一个很应景儿的名字“六月雪”这才吸引了您的注意不是?所以,下不下雨和您希不希望下雨,赈不赈灾和您想不想赈灾,那是息息相关的。”赫舍里循循善诱。 玄烨终于有点开窍了:“你的意思是,只要朕摆个姿态,底下人就会照着这个方向去做了?就这么容易?”玄烨两眼放光。 “有容易也有不容易,皇上求雨很容易,皇上筹款就不容易了!您是要先做哪一样啊?”赫舍里低头看花:“一会儿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把这瓶花送去如何?”“好,就这么办,先去皇玛嬷那儿实底儿,省的她老人家担心。”玄烨拍板。 赫舍里又笑了:“皇上以为,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只是种花养草加喝茶?她呀,一定早就知道朝上发生什么事儿了。方才早间不说,是想皇上亲自跟她提来着,您倒好,半句不漏,她老人家就是想棒忙,也插不上嘴啊!” “赫舍里,你比你玛法能干多了,朕真该让你去做内阁大臣!”玄烨心情大好,开始胡言乱语。赫舍里乐不可支:“皇上,真不愧是皇上,说起笑话来都那么逗乐,奴才是女眷,别说做内阁大臣了,就是从九品,奴才也当不上!皇上可倒好,一下子给了奴才画了这么大一块儿饼!” 玄烨见她笑得忍不住,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看你说的,朕不过是开个小玩笑,就把你乐成这样,赶紧收拾收拾,随朕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赫舍里这才板脸:“是,奴才遵命!”说着让宫人抱了梅瓶跟在玄烨身后,一起去慈宁宫。 太皇太后看见慈和皇太后的梅瓶以及一瓶子的花,佯装生气:“怎么,这是替你额娘来给我送礼?我可是听说了,你额娘的封号还没最终拟定,今儿个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了?”玄烨老老实实地把河南河北的灾情一说,然后跪下了:“情太皇太后示下,孙儿实在是没有法子想了!” 第八十三章 定计 “你这孩子,和你皇阿玛真是一个模样,一定要到收拾不了了,才想起来搬救兵。今儿在前朝,又发好大的火?”太皇太后眯缝着眼,转动着梅瓶:“嗯,剪得不错,这丫头的手艺,都赶上内务府花匠了。” “皇玛嬷明鉴,孙儿也是心急了,说话才大声的。奈何他们都拿不出主意来,孙儿这才狠狠申饬了他们!”玄烨的头低低的,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撒谎。 太皇太后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有这份心,想要担责任,这是好的,比你皇阿玛强多了,可是现在,你还太小,还有好多事不懂,还有很多事不会,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学习。” “孙儿知道,可是……” “我让你学习,不是让你整天抠着书本读死书,你皇阿玛为什么安排了四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来当内阁大臣?就是在给你树立榜样,要你从他们办的事,结交的人上获取经验。 等你亲政之后,就知道什么法子是有用的,什么法子是错误的。什么人是可以信任,什么人是只能利用的。这里面都是学问,你都要去学,什么时候把他们的本事学干净了,他们也就可以退休了。 你不但要学他们的处事之道,还要吸取他们的教训,没有从来都不犯错的人,关键是知错能改,知错能知道怎么弥补,既不让吃亏的人吃亏太多,也能让自己的面子上过得去。 孙儿啊,你还太小,这路都走不稳,你就想跑了?你连赫舍里都不如,她还知道女孩子不能立朝纲,你却连君无戏言都不懂!皇帝的话。出口就是圣旨,怎么能轻易出口,朝令夕改?” 太皇太后的一番话,教诲中带着责备,玄烨涨红了脸,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反驳。太皇太后见了,摇头叹息:“每次等到我说你了,你才想起来自己荒唐了,孙儿啊,你到底几时才能长大?我就怕我这把老骨头等不到你亲政啊!” 这一下。玄烨又跪下了,抱着太皇太后的腿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孙儿错了,孙儿这回真的错了。请皇玛嬷饶了孙儿这一回吧,孙儿以后,什么事都听皇玛嬷的,一定不乱发脾气了,皇玛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太皇太后说了这话,自己也后悔,眼见得小孙子被吓成那样,心疼了,一把把他拎起来,接过苏麻喇姑递上来的帕子给他擦眼泪:“乖孙孙。皇玛嬷不该说这些丧气话,我的孙儿,一定很快就成为圣明君主。君无戏言,所以,我就一定能长命百岁。” 玄烨这才止住了眼泪:“皇玛嬷,那赈灾的事儿……怎么办?”“我呀,一早就替你准备好了。格格,把东西拿出来。给皇帝过目!”苏麻喇姑从里面捧出了一个小匣子:“皇上,太皇太后知道您在为旱灾头疼,就让后,宫的太妃们把平日里的体己拿了出来,钱虽不多,却也是大家的心意。” “这怎么行?孙儿怎么可以拿皇玛嬷和……不行,这绝对不行!”玄烨的手乱摇。“ 不行也得行!你不但要收下这银子,我还替召见了钦天监正使,定了下月初三,黄道吉日,你要亲自去向上天请罪,原本五月就该举行的祈雨仪式,因为你额娘的重病,推迟了。因此上天这才降罪于百姓! 我会让内阁将你的请罪祝文颁行天下。到时候,你再把我给你的这匣子东西拿出来,表示诚意。一切就会朝着你想要的方向进行下去。这就叫做姿态!现在你懂了吗?” 玄烨恍然大悟:“孙儿谨遵皇玛嬷教诲,现在孙儿全明白了!”“明白了就好,起来,是时候该用膳了,来人,传膳吧。”内侍摆上膳桌,宫人陆陆续续上菜,玄烨看着冗长的队伍,忽然眼前一亮:“皇玛嬷,孙儿一个人,其实用不了这许多,不如减免一些,也好剩下些银钱。” 太皇太后抿嘴:“皇帝学得还挺快的,好吧,就依你,传下话去,这天儿一天不下雨,咱们祖孙二人的膳食就减半一天!”“皇玛嬷,您就不用减半了,只把孙儿的减半就行了。”“就这么定了,皇玛嬷是要你记住,我呀,永远都和我的孙儿站在一起!” 就这么着,在太皇太后和赫舍里的双重科普下,玄烨终于放下了心事,安心读书做学问。太皇太后也实践诺言,没多久就差人过来给赫舍里量身,做了几套漂亮的旗装和宫鞋。 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太皇太后始终不提什么时候放她回家,自她进宫之后,二叔也不跟玄烨到乾清宫,只护送他到宫门口就不让进了,赫舍里几次想和他见面,问问家里的情况,玛法的想法,几次都无功而返。渐渐的,她也明白了,这是太皇太后故意让她和家里失去联系,让她安安心心呆在宫里给玄烨为奴为婢。 心里暗自嘲笑博尔济吉特氏没眼色,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进了宫就要想着法儿为家族谋福利,嫁一个侄女不够,侄女的侄女也要拖这坑来,搞得皇室血缘几番近亲叠加。真是愚昧。更愚昧的是,遇上别人就要千般阻挠,就凭她把董鄂氏连根拔起,就看得出她是什么性格的人了。 如今,这种手段用到我的身上,赫舍里嘴角一翘:你随意吧,没准儿索尼就怕我递消息出去呢!这老头滑头的很,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自己和皇室扯上关系,赫舍里估计,爷爷现在最想的就是告老还乡。 爷爷呀,只要你好好的保重身体,安安心心地吃饭睡觉,别的什么都不要操心,长命百岁地活着,我第一定想办法尽早让您退休抱孙子去。反正小皇帝对您占着位置不办事儿的态度已经很不满了,请您继续保持,务必保持。 这边厢赫舍里在宫里安心住着,外头索家这些天可是风声鹤唳,噶布喇天天在书房里瞎转悠,外头地产庄子什么的完全不关心了,一颗心成天吊着,就怕宫里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怕女儿把贵主儿得罪了,连累了整个家族。 大夫人成天在怀思堂磕头念经,保佑女儿平平安安的,可怜她生了二子一女,到头来却没有一个在身边的,原想着儿子不着家,女儿总不会了。人不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的么?怎么到了他们索家,女儿也跟儿子一个性子,甚至比儿子更厉害。 真是不知道前世作了什么孽,这辈子的儿女缘怎么就这么薄呢!女儿才八岁,就有了十八岁二十八岁的心肠,居然也早早得离开家,这叫她这个做娘的情何以堪。想想丫头出生到现在,唯一的一次撒娇,还是先帝爷去世的当天,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一样的惊慌失措,跑来和自己挤被窝。 可是那次之后,她又恢复了老样子,每每佟家和安王府的姑姑们来,她都小大人一样,说的那些话都不知道她是跟谁学来的。大夫人望着索家的祖宗牌位叹息:”列祖列宗啊,你们可一定要可一定要保佑我的女儿,保佑她平安健康,没病没灾的,早日回到我这个做额娘的身边。省的我提心吊胆的。” 索尼在书房里,望着窗台上的花瓶,赫舍里进宫之后,每隔一段时间,花匠就会送来剪好的鲜花插在瓶子里。说是二小姐吩咐的。想想自家自打有了这个姑娘之后,无论是生活琐事还是国家大事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水匪入侵,到先皇驾崩,再到新皇登基。自己从普通的内大臣到内阁首辅,再到如今听见上朝就头疼,恨不能告病在家,不用上朝去看鳌拜的脸色。自打孙女进宫以后,鳌拜对他的法规范更加谨小慎微,甚至对皇帝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常常气得小皇帝脸色铁青。 虽说他在理政时的确有些手段,很多措施实际上也是造福于民的,但架不住他武官的臭脾气,说爆就爆,一个不如意,他顶撞皇上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而且,索尼还注意到,自打孙女进宫之后,索额图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的职责范围也随之缩小,现在已经被禁止随意出入内廷了。 太皇太后既想拉拢索家,又不想索家的手伸得太长,皇粮难消化啊!索尼忍不住看了一眼书架顶上的紫檀木匣子“奉天之宝”千钧重担压着我,还指望我有什么发挥?太皇太后未免太看得起我赫舍里索尼了! 孙女是自己要入宫的,我拦了,藏了,教训了。她依然可着劲儿求倒贴,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小小年纪就是个不安份的,大了还了得!既然太皇太后有意替我调教她,那是再好不过。孙女啊,不是爷爷狠心不管你,实在是你去的地方太坑爹,爷爷管不动你了! 自己的路自己选,自己闯得祸自己收拾。在那样一个地方,别指望有人能帮得上你,什么都得靠自己,你若能好好的,我索家未来光宗耀祖全在你身上,可你若出了毛病……索尼又隔空看了一眼“奉天之宝”深深叹息。 第八十四章 拍马屁 赫舍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爷爷抛弃了,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热起来,玄烨是越发的懒散了,自打天坛求雨把大臣们害得够呛之后,他的“节衣缩食”的法子又让一帮子天天大鱼大肉大摆宴席的高官皇亲们傻了眼,别出心裁地天天改下馆子了,家里少开火,总是最省钱的了吧。 于是,京城里的高档酒楼生意红火起来,原本不那么高档的,也都重新翻修,雅间儿个个装修得山青水绿的,有的还推出了长包服务,付一个月一年的钱,不管谁来,只要报个名字,随到随吃。这么一来,玄烨的苦算是白吃了。 不过,太皇太后拿出体己支持孙儿的举动,多少让文武百官闻出了一点味道,也有见风使舵的,提议文武百官亲王贝勒们每人捐一点,帮朝廷先渡过难关。整整一个月,玄烨都没有再临殿,到了七月底的时候,两省报上来说灾情已经得到了初步控制,内阁发下谕令,暂免了两省今年一年的赋税才把旱灾这事儿给揭过去了。 七月底,还有一件事让赫舍里掉了一地的眼珠子,玄烨的哈哈珠子居然要海选。海选的时间就定在今年的中秋节的晚宴上。所有从一品以上的内大臣以及在京的宗室亲王郡王,家里有十三岁以下七岁以上的男孩子都要带进宫来备选。由玄烨亲自选择他觉得合适的人充当他的伴读,只要是被选上的,今后将和小皇帝同进同出平且一同接受帝师的指导。 此诏令一出,首先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是赫舍里。正一品从一品内大臣,那就把曹寅和纳兰性德全给剔除了。曹寅的父亲这会儿还在内务府当副总管呢!纳兰性德的爹也还在内务府混着呢!这坑爹的野史小说,怎么这事儿上一点都不靠谱呢? 眼下能选出谁来,还真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至少自己都不认识啊!七岁以上。十三岁以下,这个排序排的好,这么一排就连简亲王本人也不能幸免。而且,大姑父佟国维的哥哥,不就是正一品的内大臣么,如果他有儿子,玄烨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怎么也要把他的儿子优先考虑进去。而且,太皇太后并没有指明嫡庶。这就大大增加了可操作性。 赫舍里再一次佩服太皇太后的手段,内大臣是皇帝身边侍卫里的精华。又是铁定的上三旗血统,让玄烨亲自点选,又可以避免某些有心人妄图把亲信安插到皇帝身边来。而且还可以借这次机会。考察一下孙子的眼光。 玄烨在得到祖母许诺的时候。高兴得手舞足蹈,虽说宫里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哥哥和弟弟其实不少,但他们都像复权一样,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和他们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玩,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找新朋友了。 回到乾清宫,自然是温书时间,可是玄烨却兴奋地把选伴读的事情告诉了赫舍里:“赫舍里,你说,朕选几个好?两个还是四个?还有二哥和五弟。朕也他们也需要哈哈珠子。赫舍里低笑:“太皇太后事事处处都为皇上着想,这回进宫备选的,一定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皇上您一定会满意。” “哎,你要是个男孩子,朕就不需要什么哈哈珠子了,有你一个就够了。”玄烨忽然叹息道。赫舍里一愣,心生一丝警惕。小皇帝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听来顶多就是童言无忌一笑置之。可要是让别人听了去,指不定会歪曲成什么样呢! “主子又说笑呢!”赫舍里把羊奶递给他:“也只有在这乾清宫里,主子才能讲笑话给奴才听,要是让太皇太后听去了,奴才今冬的新衣裳就指望不上了呀!” “你还缺衣服呀?皇玛嬷已经让人送了四次衣服了,不要说你一个人穿,就是四个五个也够穿了!”玄烨没好气地哼哼:“朕的衣服都没有你的多!” 赫舍里无声地笑了:女人有再多的衣服,还是会觉得少那么一两件的,再说,我总得让太皇太后觉得我不是真的无欲无求吧?至少要让她以为,自己除了早熟一点点其他和普通女孩一样。 有那么一两样小爱好,我摆在明面上的爱好就是穿漂亮衣服和摆弄漂亮花朵,只要满足了这两样,我会乖乖地呆在宫里收她差遣,即便是为奴为婢。 “主子,哈哈珠子对您来说,很重要,他们不但陪您学习,给您解闷,而且他们还会和您形影不离,堪比贴身侍卫。奴才的二叔如今已经不能随同主子出入龚伟力,主子的身边一刻都不能离人的。”赫舍里接过宫人手里的香盘,一边往铜炉子里加香沫儿,一边耐着性子说。 玄烨点头:“嗯,这些人都必须只听朕的,朕一定会好好的选,绝不能像皇阿玛留给朕的那四个一样,都是些管不动的。”赫舍里手一抖,手里的香沫儿差点掉地上,昂快手快脚地拿火媒子燃了,盖上盖儿:“主子说的是,这些人每日不离您的左右,当然要选您信任的人才行。上三旗出身的男孩儿都是您的奴才,这回您得好好挑!” “那是自然,反正到时候你一定也在场,你再帮朕合计合计。”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玄烨已经习惯,什么事情都让赫舍里插一脚。 本以为她会慨然应允,没想到她却皱起了眉头:“这奴才恐怕是帮不上忙了。主子您是知道的,奴才在家几乎足不出户,认识的人不是家人就是奴才,哪能哪有这种眼力劲儿啊!再者说了,太皇太后主持这场八旗家宴,事先一定都为您打点过了,您就放心地挑,一定不会有错的。” 玄烨的眉头深锁:“你不说,朕都忘了,让朕好好想一想,皇玛嬷说,这次选择的范围是在京亲王郡王家年满七岁的孩子……”“是,十三岁一下,七岁以上”赫舍里好心提醒。玄烨的眼前眼前一亮:“柔嘉姐姐的额驸,今年刚好十三岁。” 赫舍里黑线:耿聚忠的确符合年龄条件,但人家是已婚人士,加上靖南王幼子的汉人身份,太皇太后会允许么?这可不是拍电视剧。什么人都能往里面加。就连赫舍里认为最有可能的曹寅和纳兰性德都排除了。小皇帝怎么又想起耿聚忠了! “额驸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但是他是汉人……”赫舍里故意皱眉。玄烨却是无所谓的态度:“朕明儿和皇祖母说说,等柔嘉姐姐进宫请安的时候,再和她打个商量,她不会不肯的。” 赫舍里败北:“主子金口玉言,公主一定会应允的。”玄烨笑了,拿着书本坐到赫舍里对面:“你不知道吧,以前和顺姐姐柔嘉姐姐没有出嫁的时候,加上二姐,和朕关系最好的,是柔嘉姐姐。 因为她进宫的目的,就是给耿聚忠做媳妇的,因此皇阿玛几乎都没有关注过她,只让嬷嬷培养她做大人的本事。她在宫里的处境,和朕一样。朕和她经常一起祈求上苍,让苦日子早点过去。” 柔嘉公主自幼定亲的事情,赫舍里一早就知道,可是亲耳听到玄烨说的这番话,她还是忍不住别开眼,望向袅袅升起的香烟:“主子现在是一国之君,柔嘉公主也已经嫁作人妇,苦日子让然已经结束了。” “她是幸福了,耿聚忠一定会很听她的话,公主府的规矩摆着,她的苦日子结束了。可是朕的的苦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玄烨把头埋进书本里,瓮声瓮气地说:“有的时候,朕都忍不住羡慕姐姐们,嫁了人,离开紫禁城,宫外的一切对她们来说都唾手可得!而朕却必须留在这泥潭里,没人心疼!” 赫舍里也合上书:“主子,奴才方才读《孟子》。夫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奴才想,这天下,就没有当九五之尊更大的大任了,所以老天爷现在给您安排的这些苦,其实都不算苦。如果主子连这些苦都不怕了,那还有什么能为难主子您呢?” “哼!朕最讨厌《孟子》,他又没有经历过朕经历过的这些,他早八百年就死了,那儿会知道现在的人日子有多难过!他说的话,根本不足以采信,你以后也不要再读了,以免被他蒙骗了!”玄烨气呼呼的把书堆里的《孟子》翻出来,刚想动手撕,表情一垮:“来人,把这本书拿到书房去,放在最角落的角落里,最好叫朕永远都见不着它!” 宫人领命出去,玄烨瘫在榻上:“你看,朕连一本圣贤书都处置不了,还得躲着它!”赫舍里保持微笑:“主子这是尊师重道的好表现,顾念着圣人和师尊的脸面,这说明主子心里还是有他们的。换做是别人,惹了不痛快,十本二十本都毁了,又何必在乎!” “嗯,朕就是这样想的!”玄烨忍不住点头:“皇玛嬷留你在这里,真是太好太好了。” ———————— 景区的wifi真是太差了,刚刚才更上,不好意思啊亲们 第八十五章 提问 三天后,玄烨去上课,赫舍里去太皇太后那儿报到,撞见和来请安的柔嘉公主,心里咯噔一下,这算是给耿聚忠关门呢,还是给他开门呢?玄烨一定是还没来得及跟她提起,不然不管答应还是不答应,他总会有反应。 眼下撞见柔嘉公主,赫舍里捂脸: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缓步上前,给太皇太后请安,照例是刚蹲下就被叫起了。转身给柔嘉公主请安,公主更是站了起来:“姑娘免礼。”太皇太后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然后对柔嘉说:“眼看着八旗家宴已经没几天了,我这心里就高兴!想着你们带着丈夫带着儿女给我请安贺喜,我就连睡梦中都是笑的,柔嘉,今年你带着聚忠来,明年这时候,该是拖家带口的了吧!”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柔嘉却涨红了脸:“皇玛嬷就爱取笑孙女。”“我哪儿是取笑你,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看你姑姑,如今二子傍身,这才是皇玛嬷最乐意看到的。回头和顺丫头来了,我也要好好说叨她一番。” 这样家长里短没营养的对话,持续了一上午,赫舍里站在那儿都快睡着了。心想太皇太后的语言艺术真是深奥,明明可以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准就是准,不准就是不准。她不是,偏偏来这套云山雾罩的。让人完全弄不明白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候,外面报进来说皇上驾到,赫舍里瞳孔一缩:不好,玄烨下课了,这要是撞上了怎么办?寻思着开口求回避,太皇太后却先她一步开口:“皇帝来了,快宣!”转脸对赫舍里说:“这几天皇帝的气色越发的好了。师傅也夸他比以前努力学习了,看来我那几套衣服赏的值得。” “奴婢谢太皇太后恩赏,皇上聪慧勤奋,是大清之福,这全都仰赖太皇太后的悉心教诲!”赫舍里连忙推脱,太皇太后习惯给她带高帽子,她就得习惯推脱,反复锻炼自己的脱“帽子”的能力。以求做到张口就来,天衣无缝。 太皇太后根本就不看她,说完“帽子”话视线就落在了门外。玄烨在苏麻喇姑的引领下进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看到柔嘉公主。面露喜色:“柔嘉姐姐也在这里。”柔嘉起身:“回皇上的话,奴才来,是给太皇太后请安的。” “朕知道你也是孝顺皇玛嬷的,正好,朕有事找你!”玄烨说完。直接对太皇太后说“皇玛嬷,孙儿有一事,想请皇玛嬷做主。”赫舍里低头,不敢看在场任何一个人的表情,心里升起一丝紧张。 太皇太后还是很慈祥:“是什么事儿啊?这么郑重其事,你且说来!”“孙儿想让柔嘉姐姐的额驸做孙儿的伴读。请皇玛嬷恩准。”玄烨张口就来。 此言一出,让赫舍里脊背发凉的是,太皇太后的视线直接向她扫了过来:“皇帝也和你提起过这事儿?”赫舍里躬身:“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和奴才提过,说亲王郡王家的少爷们,主子认识得不多,唯独熟识的,只有几位额驸。其中耿大人的年龄符合要求。” “是这样么?”太皇太后追问了一句,这下轮到柔嘉公主头皮发麻了。她直接就跪下了:“聚忠他,他不合适。奴才谢皇上的错爱。”“为什么啊?朕觉得额驸挺好的!”玄烨系毫没感觉出此时微妙的气氛,依然保持“天真”。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反而问赫舍里:“你是最先知道皇帝有这个意思的,你怎么看?”赫舍里郁闷了,这是要挤扁她的脑袋!一头是小学一年级的皇帝,听不进一点忤逆的意见。一边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太皇太后,得罪哪家她的小脑袋都会不保。 再看柔嘉公主,明显被玄烨吓得不轻,都跪下求饶了。没法子,小玄烨,我又要让你失望一次了。耿聚忠不适合做你的伴读,你找别人吧。 组织了一下语言,调出了既为难又害怕的面部表情,赫舍里开口了:“回太皇太后的话,这个问题,奴婢实在是难以回答。皇上赏识耿大人,奈何耿大人与公主正是新婚燕尔,若是选了他做伴读,万一为了差事冷落了公主,此定非皇上的本意。 再者,奴才窃以为主子身边还是多些文武双全的会好一些,毕竟大内侍卫已经不能随便出入内廷了,内侍照顾皇上虽然细致入微,但总难面面俱到。所以,奴婢也以为,耿大人不合适。” 太皇太后眯眼,柔嘉公主大喘气,抬头送来感激的目光。玄烨却是咬唇不说话,望向赫舍里的眼神是迷茫的。赫舍里迅速低头:“先头皇上曾问奴婢意见,奴婢没有细想,未能及时个主子得用的建议。” 太皇太后这才嗔怪道:“你这丫头,我责怪你了么?我就此一问,看把你紧张得!行了,玄烨,她的话你可听清了?聚忠人是不错,要不然你皇阿玛也不会把柔嘉指了给他。他是公主的额驸,怎么等纡尊做你的伴读?这是你思虑不周了!” 柔嘉公主再次下拜:“承蒙皇上抬爱,这是聚忠的福气,是聚忠才疏学浅又手无缚鸡之力,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奴才替聚忠告罪!”玄烨连忙扶起她:“皇姐言重了,皇玛嬷说得对,是朕思虑不周,怎么能说是额驸的过错。” 太皇太后满意地笑笑:“你们这些个小的,也终于各有各的主意了,虽说皇帝现在的想法还不成熟,但有你们在他身边,我也能放心了!”赫舍里和柔嘉齐齐下拜:“太皇太后谬赞。”玄烨小手揉揉鼻子,眼神里全是小委屈。 耿聚忠进宫当侍卫的门,算是彻底关上了,玄烨为自己谋福利的路道阻且长。回到乾清宫,小包子老大不乐意:“赫舍里,你早就知道皇祖母不会同意的对不对?”“主子冤枉奴奴才了,前儿主子问的时候,奴才琢磨着耿大人是额驸,是主子的姐夫,他来陪主子读书,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可今儿见着柔嘉公主下跪了。才明白是奴才想得浅了,公主与额驸是新婚,自然需要多点时间相处,太皇太后又一直提建宁公主的两位小阿哥,奴才听出了音儿,这才顺着公主的意思,说耿大人不合适的。” “为什么成了亲,就要多点时间相处?有没有小阿哥和多点时间相处有什么关系?”玄烨垂头丧气地趴在矮几上,柔嘉姐姐出嫁了,就忘了和朕的情谊了,早知道以前就不和她说话了!现在,朕该怎么办呢?” 赫舍里在拿铁签儿拨弄灯芯,一听他这话,手一抖火星四溅。这个问题问得好,真像是十岁小孩问出来的问题。还好小包子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并没有强迫回答。不然,给他科普则中知识她得先摸摸脖子上戴铁箍了没有。 轻咳了一声:“主子,哈哈珠子的事儿,您再去和太皇太后商量一下,让她替您掌掌眼,挑一些可以信赖,家世渊源,出身清白的。这应该不是难事。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读书,主子您忘了去年朝廷开过一次恩科,今年正好有新举子进京会试,等会试过了,还要殿试呢!奴才在家中听父亲说,读书人考科举,若是殿试中了,就是天子门生,也就是您的学生了。主子,先生有没有提过,您现在的学问,能不能中举呀?” “不就是考个举人么?有什么难的,朕是不参加,朕要是参加,一定是头名状元!”玄烨的心思被成功转移,并且一下子来了精神。赫舍里浅笑:“那是自然,谁人敢与主子您争锋啊!”“赫舍里!你这是瞧不起朕!朕五岁入南书房苦读,一日都未曾怠慢,先生们都夸朕进步飞快,区区状元,又有何难!” “奴才哪儿敢瞧不起您哪!主子冤枉奴才了,奴才听玛法说,一个白衣人,从童生到状元,至少得有十年寒窗,主子今年……”赫舍里说了一半就被玄烨打断:”那些都是凡夫俗子,怎么能与朕相提并论!哼,不和你说了,朕要温书,你退下吧!” “嗻,奴才告退,一会儿让宫人送羊奶进来,您记得用,别太熬夜,明儿又让内侍为难。”赫舍里躬身告退。玄烨不耐烦地挥手:“朕知道了,你真啰嗦!” 赫舍里回到自己的房间,珍儿和玲儿早准备好了大浴桶,撒了干花等着她,美美地享受过了之后。她斜依在庄上,玲儿移了灯盏,临睡前看一会儿书,是赫舍里穿来后才养成的习惯,毕竟生物钟额现代同步,而古代的娱乐方式那么少,进了宫就更少了。她只能靠看书和弄盆景来打发时间。 看着看着,想起玄烨刚才问的问题,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包子居然也会问这种问题,假设不是问我,而是问了嬷嬷,那些老古董又该怎么回答呢?话说,皇帝绝混以前,是有试婚宫女的,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用懂理论知识就可以直接实践了。他是没什么好可惜的,只可惜了那些稚龄幼女啊! 第八十六章 成长 会试一般在金秋九月,所以也叫秋闱,古代没有九月一日开学的规矩,考试放在九月进行,实在是因为考场规矩大,考生进考场,要考上好几天。期间吃喝拉撒睡全在窄小的考棚里面解决,因此,不能挑太热的天。不然蚊子苍蝇臭虫齐上阵,考生就没法考试了。当然,太冷的天也不行,因为古人规矩大,近年关的时候坚决不出远门。 可怜一个远在广州的考生若是进京赶考,得提前大半年出门,水路陆路齐头并进,长途跋涉就为了一场考试,如果会试及第了那还好,可以留下来参加殿试。如果没考中,又得跋山涉水地回去,那才叫悲哀。 康熙元年,新皇登基,照例开了恩科,因此,今年就多了一场会试。原本顺治十八年年初的时候,顺治就加开了博学弘儒科,康熙元年的这一场,在江南文字狱盛行,书生时期最低落的时候举行,江南又是考生输出大省。因此,这一届的参考人数是历届最低的。 参考的人数少了,录取比例就相对提高了不少,赫舍里故意提起科举考试,原本是想让玄烨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过早地钻研男女之道。谁知道她这一提,提出了一件祸事。第二天上课结束后,康熙就问他的老师之一的陈廷敬:“您是顺治十五年的进士。那年的题目难么?” “回皇上的话,但凡科举之题,总跳不出四书五经的范围,只要熟读典籍,凡事成竹在胸,就没有什么难的了。”陈廷敬回答的中规中矩,玄烨却进一步追问:“那依先生看,朕现在的学问若是在当年。能考中么?” “皇上这些年发奋苦读,学问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若您要和天下举子比学问,您还不到火候,您现在的学问,在秀才中算是个中等偏上水平。”读书人直肠子,陈廷敬有什么说什么。直到看见玄烨垮了脸,这才发现失策,连忙不久:“皇上不必妄自菲薄,一般读书人年及弱冠。方才参加童生考试,皇上未及弱冠就有了秀才的水准,实属不易了!” 玄烨哼了一声:“那依照先生看来。朕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参加殿试的水平?”陈廷敬很想对小皇帝说:“您下巴托好了再来说这话行么?”九岁多十岁不到的小奶娃,连科举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想着殿试了。真是连爬都不会就想跑了。 但是作为皇帝的老师,绝不能说打击弟子积极性的话。因此他委婉地表示:“皇上,科举文章自有定式,单靠背书,不懂其中规则不行,因此,大凡读书人无不把练习写八股文作为日常学习的重中之重。皇上若是对科举感兴趣。臣可以把八股文的形式要点教给皇上,您闲来做个消遣也是好的。”玄烨两眼放光:“教,快点教给朕。朕倒要看看,这科举究竟有多难。” 就在玄烨背着赫舍里潜心钻研八股之道的时候,朝堂上却在为这次会试要不要如期举行,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苏克沙哈力主考试如期举行。鳌拜却以皇太后仙逝为由提出会试延期,两派人马争执不下。原本应该只管军务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如今因为苏克沙哈和鳌拜的对立,也分成了两派,互相角逐,挤扁了安亲王和索尼的头。 索尼推说自己哮喘病犯了,连着几天没来上班,鳌拜当然没什么意见,他早就已经当索尼不存在了。苏克沙哈原本指望利用索尼和鳌拜抗衡,但再发现索尼不领情,他就不再被索尼脑袋上的光环迷惑,转而和议政王大臣会议中的某些人寻求合作了。 时间飞逝,很快就是中秋节,这在中国古代是一年中的大节,家家户户都要团圆。赫舍里是一万个想回家,奈何太皇太后用她用得顺手了,就是不放人。还让她在八旗家宴的时候,和自己坐在同一桌。 到场的女眷里,有二公主,柔嘉公主,和顺公主,端敏公主,仁宪皇太后,当然还有先皇的一众博尔济吉特氏太妃。唯一缺席的,恰是淑太妃。据说她是感冒请假了。太皇太后并不在意少她一个人就跟没少一样。 赫舍里眼观鼻鼻观心,不去卡公主和太妃们探究的眼神,只管自己吃喝,心里惦记着玄烨早上出门前跟她说的,要她帮忙探探太皇太后的口气,到底来的都是些什么质素的少年。奈何太皇太后一直把她绑在身边,她就算有心探得了消息,又怎么知会他呢? 心里叹气,最终决定对不起小皇帝,还是事不关己的好。谁知,饭吃到一半,场地中间唱歌跳舞的宫女全部退去,玄烨带着十几个少年进来,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全部起立,玄烨领着众人请安。太皇太后笑眯眯地:”都来啦?今儿来的可真齐整,皇帝过来,和哀家坐到一处。“ 玄烨蹭到太皇太后的右手边坐了,与赫舍里正好面对面。玄烨对赫舍里笑,赫舍里只好低头看菜,让皇帝的笑容在空气中挥发掉,她没看见,太皇太后的眼神在她和玄烨之间来回扫,随后眉头打结。 轻咳了一声,太皇太后发话了,是对边上玄烨说的:”孙儿啊,这些可都是皇玛嬷挑选过的,你也与他们见过面了,可有满意的人选啊?”赫舍里听了这话,头埋得更低了。这话问的,哪儿像挑选伴读,这分明实在挑选娈童有木有? 玄烨的视线落在赫舍里身上,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看自己,扁了扁嘴:“赫舍里……”可怜对面的姑娘正在极力缩小存在感,被他这么一点2,努力全白费了。小心翼翼地抬头:“奴才在!”“你就这么饿么?朕让你办的差事呢?” “奴才……奴才……方才主子进来的时候,奴才匆匆扫了一眼,额,扫了一眼。”没办法,太皇太后实在是坐得太近了,皇帝可以无视她的存在,他做不到啊!果然玄烨不满意了:“你怎么能这样!” 赫舍里这会儿就像找个地缝钻下去算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才意识到爷爷“高高挂起”的态度有多么明智。然而,她现在想明白,已经太迟了,她不得不面对太皇太后的x光照射。因为太皇太后开口声援孙子了:“丫头,既然皇帝信得过你的眼光,你就帮皇帝掌掌眼把!” 话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在八旗家宴这样一个半公开的场合,在那么多男男女女的瞩目之下,她老人家的声音也没有放低半分,赫舍里无语问苍天了:玄烨啊,我此刻是多么痛恨你的天真! 痛恨归痛恨话还是要回的,赫舍里低着头,装作不敢看两人的脸色:“回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话嬢,既然太皇太后降旨。那奴才就斗胆僭越一回。”说完,直接把视线转到了会场中央跪着的少年们身上。 可怜这些孩子,在家都被家长们耳提面命,进了宫个个都想泥塑木雕,推一推动一动,刚才太皇太后让玄烨起了,没叫他们,所以他们依然跪着,赫舍里望下去,只能看到他们穿的衣服颜色槣俽各异,其实看不到他们的长相表情。 但她还是很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看到玄烨等地不耐烦了,这才收回视线:”果然都是上三旗子弟中的精锐,光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身形,都是不错。只是皇上选的是伴读,总要识些文墨才好,他们将来都是黄山的近侍,难免要宿卫内廷,所以……” “丫头,你有话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的,哀家是听懂了你说的。可皇帝不一定就明白。哀家让你在皇帝身边儿跟着,不是让你整天云山雾罩的,你玛法什么都好,就这臭脾气不好,你怎么别的没学,单学了这个!”暮地,太皇太后打断她的话,严词批评。 赫舍里暗自比了一个v的手势,离了座就要下跪:“奴婢知错了,奴婢当着您和皇上还有诸位太妃公主,实在是惶恐,奴才的意思是,皇上要选近侍,自然要考察周全,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才是最适合皇上的。” 太皇太后见她这样,知道自己的敲打根本没起到作用,顿时脸色不好看了。哼了一声没有表示。玄烨却感动了,一弯腰扶起她:“是朕不好,一直等着别人出主意,动脑筋的都是别人,连选择近侍这样的事都指着别人拿主意。 朕原总想着当了皇帝,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事都是自己说了算,可自打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主之后,就连脑子也不会转了,大事小事都烦着皇祖母和你,这是朕使性子了。这种事,原本别人就是不能替朕做主的。你起来,朕自己来选!” “主子这样说,奴才就更无地自容了,是奴才眼神儿不好,不能替主子分忧!”赫舍里嘴角勾起,浅浅地路出笑容:孩子,你终于长大一点了,不再因为大事自己做不了主而放弃对自己能力的培养。选伴读只是一次尝试,难度不大,但是要考虑的综合因素很多,这一次你做好了,就会尝到当家做主的甜头。 第八十七章 歪打正着 选伴读难度不大,但考虑的综合因素却很庞杂,是一道非常适合成长期的小皇帝来做的选择题,能得到小包子的自我批评,赫舍里表示很欣慰。但是,让她依然放不下心的是,太皇太后对她的表现,一直都没有打分,也没有给予任何口头评价。接下去她的任务只剩下吃饭。 因为和康熙还有太皇太后同桌,菜式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味道……赫舍里表示压力太大,根本就没有心思尝,只知道低着头,上什么吃什么。至于小包子和太皇太后嘀咕着怎么测试这些候选人的水平,给他们定什么考题什么的,全部只在她耳朵外面飘荡,一句都没有进她的脑子里。 赫舍里前世是在会海里挣扎过的,各种总结会发布会恳谈会报告会早会晚会年会,大大小小的会议伴随着她的整个职业生涯,她的耳朵,早已锻炼到会自动过滤信息的地步了。所以,玄烨吃,她也吃,玄烨说话,她放下筷子垂手低头等着,一点都没有不适应。 家宴结束,太皇太后没有留客,赫舍里跟着玄烨回了乾清宫。服侍小皇帝洗脸洗手换衣服之后,刚想告退,却被玄烨叫住:“赫舍里,朕是不是真的很笨,哈哈珠子的事情是你提的,果然没多久皇祖母就把人都定好了,可即便这样,朕还把事情推给你,忘了这其实是朕最应该自己做的事情,还让皇祖母训斥了你,你不会恼朕吧?” “怎么会?太皇太后教诲得对,奴才只顾着自己的立场,忘了主子的难处,这是做奴才的最不该有的思想。玛法以前给您添了不少困扰已经是不对了,奴才怎么能又去学了他?以后所有的君前奏对,奴才会更谨慎。绝不会犯今天的错误了。”赫舍里望着他的眼睛柔声说。 小包子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大,虽然他需要进步的地方很多,虽然他实在“天真”得让人头疼。但就是刚才在太皇太后面前弯腰扶起她的那个瞬间,赫舍里意识到自己对他的要求太高了。他只一个孩子,一个上着mba精品快捷课程的小学一年级学生。 这中间所有犯的错,闹的笑话,都可以被原谅。因为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他,退回到小学一年级的水平,自己在干什么呢?大概还在看动画片。吃零食,做点作业还要父母在边上盯着吧? 可是他呢,已经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认识错误。并且承认错误,承担错误造成的后果,为别人开脱。这样的孩子,自己怎么还能苛求他做到更好呢? 玄烨点头:“嗯,你放心吧。以后朕还会遇到很多问题,还会要你拿主意的,你可要记住今天的话哦!”“奴才遵旨,这几日主子温书一直到深夜,虽说近期没有朝会但早课依然免不了,主子不能因为勤勉而误了睡眠。还是早些歇息吧。”赫舍里劝他。 这些天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忽然刻苦起来,而且还不要她陪着,隔天问宫女。才知道他天天温书到深夜,第二天照样去早课,长此以往怎么了得?他可是要做中国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的,不能因为她来了造成他折寿了。 小包子一听她劝睡,立刻就驳回了她的建议:“古代圣贤。哪个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朕有分寸的。你先下去休息吧!” “主子这是哪儿听来的,这些都是前人杜撰的逸闻轶事。民间老夫子为了教育那些不爱读书的无知幼童所以才编了这些个故事,当不得真的。汉人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怎么会有这种自残的读书方式呢?主子莫要相信这些,还是早睡早起才是养生之道。”赫舍里忍不住说叨他。 “哎,好了好了,朕辩不过你。你先下去,朕一会儿就歇了,这样总可以了吧?”小包子求饶了。赫舍里这才收住话头:“如此甚好,那么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她一走,小包子立刻就怒了:“是谁多嘴,告诉她朕每天很晚睡的?明儿她再问起,你们都给我记好了,就说朕半柱香后就睡了,谁要是说漏了嘴,板子伺候!” 玄烨这两天好忙,又要刻苦学习,又要挖空心思考校选择未来的跟班,想来想去,赫舍里的对的,自己的跟班必须能文能武外加只对自己衷心,文武两方面很好测试,交给自己的老师,让他们出题就行了。可这个衷心要怎么测呢? 小包子被难住了,于是就想请教赫舍里。可又想到她之前跟自己说要自己自立根生的话.不行,朕不能这么没用,朕要自己想办法。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岂不是更让赫舍里看扁了!于是他就莫名地陷入了天人交战。 然而,让他更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八月二十七,又是大朝会的日子,小包子临殿,苏克沙哈又一次成了最积极的人。这一次,他上本申请做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本来,这个位置应该是礼部尚书的。苏克沙哈毛遂自荐。朝堂上的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自大清恢复科举制度以来,主考官的位置还没有旁落过,况且鳌拜和他之前还在为了今年科举要不要延期而大动干戈。大家都在笑苏克沙哈,又拿小皇帝去堵鳌拜的炮眼,真是没创意。鳌拜却在看小皇帝,他一说准奏自己又要散发王霸之气了。 玄烨听了苏克沙哈的奏请,眉头一皱,他只关心会试什么时候考,题目是什么,谁是主考官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现在苏克沙哈想做主考,选他也不差,刚想说话,瞥见鳌拜招牌的盯人视线,他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你,你们商量好了么?朕可不愿看到你们又吵起来。” 鳌拜这回得意了,笑容都堆到了脸上,踏前一步:“奴才有事启奏!”玄烨无奈地转过脸:“你想说他做主考不合适?”鳌拜一愣,群臣都没想到小皇帝会那么直接。都伸长脖子等看好戏,索尼还是老规矩,坐在自己的位置里眯着眼养精神。小皇帝问出这么一句话都没能吸引他的目光。 安亲王却紧张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鳌拜的背看,那意思几乎是想用眼神拖住他,不让他说出伤害小皇帝的话。不过,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鳌拜毕竟是元老级别的人物,发愣只是瞬间,马上他就调整过来了。 “启禀皇上,奴才所奏并非涉及谁来当这个总考官,这个问题根本不足讨论,历来的规矩,会试由礼部主持,主考由礼部尚书或者大学士出任。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内阁内插手。奴才想奏明的是,此次会试,内阁已经决定延期了!” 鳌拜说话的风格,先搬出大帽子扣住你,然后再抛出更强势的意见,往往不容反驳。只是这一次,他的话戳到了玄烨的心筋上:“鳌,鳌中堂,你说什么?延期?延到什么时候?”玄烨是一百个愿意会试延期的,因为陈廷敬教他的八股文,他还没练熟呢! 可是鳌拜会错意了,以为皇帝是帮苏克沙哈的,不希望会试延期,于是声音里透着寒意:“皇上难道忘了,孝康皇后的谥号,前儿才刚拟定,今年适逢皇太后新丧,任何事情,只要内阁觉得有必要,都要往后挪一挪!” 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玄烨两眼放光:“是啊,朕怎么忘了,皇额娘刚过身,这会试理应延期,理应延期的啊!苏中堂,朕理解你想要为国求贤的心思,但皇额娘丧期未过,举子们都还在家丁忧呢,怎么能让他们长途跋涉呢?其实这也是你们内阁的疏忽,如今已经近九月了,你们却还在这儿讨论要不要延期!举子们快的恐怕已经到京城了!” 皇帝难得为一件事特别上心,因此说的话也入情入理,第一次占足了道理,第一次正面责备内阁众人,小包子的感觉非常好,简直就是爽歪歪了,脸一板,抓起震山河就往桌子上拍,掠过鳌拜和苏克沙哈,直接点了还坐在椅子上睡觉的索尼: “索中堂,既然会试延期的事儿已经定了,那就应该尽快通知到名单上所有的举子,让他们返家的返家,安顿的安顿。这件事还是你们内阁去做,不能让人家大老远的白辛苦一趟,适当给人家一点补偿吧!” 索尼原本半眯的眼一下子睁大,站起身来一躬到底:“奴才等领命,一定妥善安置所有的举子,皇上能能想到这些,足见您的仁德宽厚,这是百姓之福,也是社稷之福!”说完自己跪下去了:“老奴才惭愧,未能为皇上分忧!” 这一下,鳌拜总算是心定了,小皇帝果然聪明,吃过一次亏就学聪明了,知道我的话是一定要听的。只要小皇帝不倒向苏克沙哈,我还怕他什么! 苏克沙哈这下傻了,小皇帝怎么也希望会试延期?而且还表现得那么高兴?难道自己忽略了什么消息了?他才不相信小包子是因为孝顺才认同会试延期的,他才不是会乖乖听别人话的小孩,龙脾气发起来是很厉害的! 第八十八章 潜水 一场迫在眉睫的对峙被玄烨歪打正着地躲过去了,他自己还在沾沾自喜,原本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考试了,他连考场,监考,题目都还没打探出来呢,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啊!现在好了,会试延期了,给了他充裕的准备时间。 他才不管朝堂上鳌拜和苏克沙哈怎么闹腾,苏克沙哈因此更加嫉恨鳌拜,觉得鳌拜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地位,甚至他的生命,放弃索尼,他不紧张。现在小皇帝都听鳌拜的了,他紧张了。紧张的结果就是,以他为首,在他的联系布置策划下,一张针对鳌拜的捕鱼网悄然拉开,各种手段开始进入倒计时准备,时刻盯着鳌拜和遏必隆等,大有黑寡妇织网守候猎物的意思。 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冷眼观瞧,不动声色。闲来找干女儿和孙女们聊聊天喝喝茶,茶室里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反正谢了赫舍里会变着法儿送新的来。她总算是尝到了当老祖宗被供着的美好滋味了。只是,每天早上让赫舍里过来喝早茶成了必备节目。 话还是那么几句,聊家,聊茶,聊花,渐渐的,她发现,赫舍里有脑子里的新鲜事层出不穷,每次她想绕着弯儿说点正事儿,比如皇帝最近为什么这么热衷科举啊,为什么起早贪黑的念书,是不是你在他跟前说叨了什么?为什么你说的话,皇帝就能往心里去呢?这样我找你来还真找得太对了! 每次她想表达类似的意思,这丫头一准会在她话刚起音儿的时候就给她掐断了,要么就是跪地求饶,说一堆的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奴婢老实本分,其实什么都不懂。都是您老人家气场强大。要么就是说点别的,把你带沟里,一朵普通的菊花,她能从诗词歌赋,说到养生之道。 而她也才知道,这丫头在家居然把《茶经》和《本草纲目》都背下来了,更不要说唐诗宋词这种那个基本科目了。听苏嘛拉姑后来汇报,这丫头每天给皇帝讲书,从《孟子》《论语》讲到《诗经》《左传》皇帝在她的熏陶下都敢跟师傅们据理力争了。 这样的变化,太皇太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赫舍里从兴趣到戒备再到现在的非拽在手里不可,这丫头放出去,太危险了。有她在宫里。皇帝都不想着往外跑了,她可以放一半儿的心,留她在手边,她可以时刻控制她说话的“度”,稍微过界一点点。第二天请喝茶的时候,暗言暗语的就能提醒她。 太皇太后叹息,她也只能提醒她,两人就像在玩橡皮筋,一方绷紧,一方就也紧。一方松一点儿,另一方就也松一点儿。偏偏对方好像还有预知的功能,只要她稍微提一字半句的。这鬼精灵就知道她的意思,自动主动积极地退避三舍,叫她想打打不着,想亲近又亲近不了。这不痛不痒的感觉,让太皇太后非常难受。 不过还好。有一点让她很欣慰,这么聪明的丫头。的确没有害自己孙儿的心,她只是不太积极,没什么热情罢了。每次都要孙儿去讨好她求教她,甚至自己出动,给她派任务了,她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出手帮忙。 她看得出来,赫舍里是很想回家,很想回去过自己的日子,但是,这孩子的性子似乎已经定了型,举手投足间,即便是卑躬屈膝,说着认错的话,都散发着一种冷静从容的味道,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失色,能让她乱了方寸。 小皇帝是小,是不懂事不成熟,经常不自觉地搞事,但不管搞再大的事,似乎都不能惊动她,顶多能从她脸上看出无奈的表情,仅此而已。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小小年纪就已经自成格局的女孩,她怎么能放她走,不放心也不舍得!她还没看透她,还没看出在她的根子上,到底在乎什么?人都说无欲则刚,她一直想要抓住的,是她的在乎,她的命门! 赫舍里能对索尼冷静,对皇帝冷静,对索尼冷静,对索额图和佟国维更是训斥起来毫无压力。别人看来,那是她小小年纪就有范儿,可是在太皇太后看来,那是因为她不在乎,她顾忌她们的感受只是因为她的习惯,她习惯对人客气,习惯先礼后兵,习惯不与人争辩。而不是她真的把她们当回事。 倒是她的两个哥哥,似乎在她心里有点分量,她对他们疾言厉色也好,气指颐使也罢,最终的根子上,都是为了他们好。她对别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对亲生爹娘,都保持着“尊敬”的距离。只有在面对两个哥哥时,似乎才是她最自然的一面。只是这一面,怎么回是这个样子…… 每天赫舍里告退之后,太皇太后都要对着煮水的铜炉发半天的呆。摇头叹气怎么又被赫舍里给糊弄过去了。今天也是这样,赫舍里已经走出慈宁宫范围了,太皇太后还在发呆,苏嘛拉姑进来了:“太皇太后,那边已经散朝了!” 第一遍的时候,太行太后没反应。苏麻又说了第二遍,她这才惊醒:“哎,这让人闹心的丫头哟!啊?你说什么?已经散了?今儿倒是早啊?往日逢着大朝会,必是挣得不可开交,旷日持久,今儿怎么这么早啊?皇帝回乾清宫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去了南书房。”苏嘛拉姑汇报。“咦……这小子不对,不对劲儿啊!格格,你给我把他身边的随侍叫来,我得问问,顺便问问今儿早朝,都议了什么?”太皇太后起疑心了。孙子不勤奋,她伤脑筋。孙子太勤奋,她又上心思。做祖母累,做皇帝的祖母更累! 很快,今儿跟着玄烨上殿,在一边儿伺候着的小安子被招进了慈宁宫,太皇太后面前,没人敢撒谎,当下就把皇上当堂驳了苏克沙哈的折子,反而顺了鳌拜的意思,把会试延期的事儿给太皇太后如实地说了。还把皇帝这些日子偷偷练习八股文,研究四书五经的事儿也给说了。 这下子,太皇太后乐不可支:“这丫头,这把火点得,直接把皇帝给燃起来了,他这么勤奋,我以为他开窍了呢!他这是和自己较劲儿呢!哎,这雏鹰还没学会飞,就先学会在雌鸟面前扇翅膀叫唤了! 你说,我能放她走么?她要是走了,皇帝又掉链子怎么办?又成天想着往外跑怎么办?这次走了狗屎运,让鳌拜放松了警惕,让他额苏克沙哈去死磕。可不是次次都会那么顺利的。眼下除了她,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像她这样说话管用又聪明的。” “可是,您不是说,她其实不想做这些事,也不想留在宫里么?万一她要是……”苏嘛拉姑眉心打结。“眼下还没事,她太聪明,这小脑瓜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小小年纪就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得这么准确,这么透彻。不过,她漏算了一个人!” “那是自然,她才多大点儿,能算计得过您”苏嘛拉姑弯腰添水。太皇太后嘴角一弯:“我可没这么说,我说她漏算的,不是我,是玄烨!现在的孩子,个个都是鬼精鬼精的,我想,她一准儿不知道玄烨在准备冒名应试,她若是知道了,玄烨一定考不成!这哑谜,就由着他们去猜吧,格格,咱们就当不知道,谁也不要走漏了风声。让他们去闹腾,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闹腾到什么程度!” “可是,皇上眼下还小,怎么能去应试呢?这万一没考上,伤了心可怎么好?苏麻拉姑到底还是担心。太皇太后却看得很开,还是笑眯眯地:“吩咐下去,这两天南书房师傅们的膳食,交由御膳房打理,给他们进补!咱们静观其变吧!玄烨的能耐也不小,只要他下决心想办事儿了,办法总会有,人总会聪明起来。你看,这回不是把内阁收拾得挺好的吗?” “太皇太后说的是啊!”苏嘛拉姑点头。太皇太后却忽然叹气了:“就在这点上,他和他的阿玛一样,其实都是聪明勤奋的,只是造化弄人!但愿我能长命百岁,看着玄烨成长,看着他不走他阿玛的弯路,看着他成为明君,为我大清开创一段盛世!” “太皇太后,您这是多虑了,您身体这么好,定能健康长寿的。皇上有是您自小带大一手培养的,一定错不了,您就瞧好吧!”苏嘛拉姑温和地说。 “所以我呀,还是喝茶看花多休息。其他的事儿,就让外头的人操心去,我得好好保重不是?丫头懂得不少,尤其养生之道,说得竟有鼻子有眼儿的,我小厨房的药膳师傅能说出的,也就这么几条道道了。听她的,少些心事,就少些白发,多些笑容,也就能长寿了!老了,管不动了,也不想管了,由着他们去吧。告诉他们,两边儿的人,也都只看着就好,随他们闹腾,谁也不准漏了底儿!” 第八十九章 复发 太皇太后猜赫舍里不知道玄烨要去冒名应试,那是她瞎猜。其实赫舍里心里有数,她和玄烨一同住在乾清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说就玄烨那小学一年级孩子都不如的水平,做什么事儿能瞒得了别人的眼睛。 只不过,赫舍里只当不知道,就当是陪着他玩一场演习,让小包子觉得自己偷着冒名应试谁也不知道,考中了正好炫耀一番,考不中反正也没人知道,不丢人。只是赫舍里的内心里,对科举考试持保留意见,科举取士根本就是瞎胡闹的选词填空而已。 她倒是希望,玄烨通过这次亲身经历,也能感受到科举制度是非常无聊的,让他在做了十几二十篇八股文后,厌恶得想吐。自己尝过这味道,就知道这种制度有多坑爹。才会有革除这种弊病的意识,康熙元年到康熙六十一年,他和她一样,都有六十一年的时间。不同的是,她觉得六十一年是一段有限的时间,而且伴随着不断的事端和艰险,几乎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 而玄烨呢?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起步,同样的六十一年,对他来说,只是过去和现在再加上无限遥远的未来,他对长大充满了无限的渴望,就算眼下生活中处处不如意,处处都让他后悔得想撂挑子,但是片刻过后,他又会继续对未来的憧憬,他有旺盛的好奇心和执着的心性。 所谓三岁看到老,何况康熙已经八岁了,她看他是孩子,而他以为他已经是大人了。赫舍里现在想起他对宫人再三告诫要她们骗自己的事儿,她又好气又好笑,都说无知者无畏,他还真是天生的强生的。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想到哪里是哪里。到处放火,只想着自己爽了,从来不想大臣怎么看他笑话,也不想太皇太后忙于帮她灭火,多么辛苦。 玄烨啊!你多么幸运啊!自己都不用努力,一群人,包括自己,不断地推着你,护着你,帮你在前面扫雷。在后面警戒,还要到处帮你灭火,只为了你能在你的位置上坐的更稳当。可是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君无戏言。天家无私事,更无小事。 乾清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位特别的乾清宫成员,起得比大家都早。睡得比大家都晚,却不见她真正干一件像样的事儿,地不扫,碗不洗,端个茶递个水也绝不超过十步距离。每天例行公事去慈宁宫报到,回来之后不是看书就是拿把剪刀把好好的鲜花剪得长长短短。 皇上这两天回乾清宫第一句话就是:“赫舍里不在吧?”她们就不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见了她像老鼠见了猫,为什么要躲着她不让她知道自己念书写字呢?而这位姑娘似乎一早就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只让宫人每天晚上到时见了就送羊奶进去。 说也奇怪了,奴才们怎么劝皇上都不管用,他就是不肯早点睡。但只要羊奶一到,皇上立刻就放下书本,喝了睡觉。从来都不误点。姑娘每天也只在皇上喝完羊奶睡觉才歇下来。等她真睡着,宫里除了值夜的。几乎全部都黑甜乡了。 他们就不明白了,这皇上和她在闹什么呢?跟猫抓耗子似的,什么事儿需要的这么神神秘秘的。今天又是这样,皇上前脚走,姑娘后脚就去了乾清宫,回来就对着一瓶花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摇头的,看得人心惶惶的,都当她是撞了邪了。 宫人们不知道,赫舍里今天在太皇太后那里,刚得到了新的任务,要她做好安抚工作,今儿小皇帝被气得不轻,回来大约又要乱砸乱吵一通了。她是不知道什么事儿,她也没那个心情知道,她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玄烨抓过来,劈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什么构造,怎么总是一点就燃,几乎到了白磷那样,不点也会自燃的地步了。这才学乖一点儿,今天又怎么地了? 偏偏太皇太后的牙齿咬得可紧,一点风声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所以回来之后,看着看着矮几上的花瓶,赫舍里无语问苍天。 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个身份?如果她不姓赫舍里,不是索尼的孙女,也不会沦落到有家不能回,有太平日子不会过,整天被别人差遣来差遣去的,虽然那些差遣她的人成份都比她高。但在她的眼里,他们都只是六十一年时间长河中的一座座座灯塔,总会一个个经过的。 而她已经经过了董鄂妃,经过了顺治,经过了孝康章皇后,以后还会经过更多,她不埋怨老天安排的这条线路,只是这条线路上埋的地雷炸弹也太多了一些,这太平日子才过了没几天,怎么又吵上了?真是太没创意了嘛!让人歇口气儿也不行! 赫舍里正抱怨着,门上报进来说,皇上驾到。赫舍里一闭眼一睁开,咕哝了一句:“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起身迎出去:“奴才给皇上请安!”玄烨像头小公牛一样撞进来:“滚滚滚,朕一个也不想看见,你们都给朕滚下去!” 赫舍里头也不抬:“是,奴才遵命!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往里走,宫人们都没有得到预先通知,一下子就滚倒了了一片:”奴才该死,皇上息怒!”赫舍里在心里叹气,这时候说话,无论说什么都是导火索,自己不接茬,是不想自己跑到他的炮轰范围之内。但她不去,总有人凑上去求凌虐。 结果显而易见,杯具与碗碟齐飞,茶水共地砖一色。宫人们全都落难,不是被砸伤就是被浇成落汤鸡在地上瑟瑟发抖。赫舍里低着头站得远,只看脚尖不说话,耳朵却仔细听着玄烨发泄的话。 但令她无奈的是,玄烨气得手抖,话来回就那么两句:“气死朕了,真是气死朕了!天底下怎么有这样黑心的人,这么黑心的人怎么就被朕碰上了,居然还是朕的臣子!”话说得急了,语不成调,赫舍里只能听见他不停叨念着黑心。 第九十章 乱象 听得赫舍里眼皮子都快打架了,玄烨还在那儿叨叨着,明显是被气得脸色发青,怒不可遏。仔细想来,却想不出这中秋节还没过几天,能有什么大事儿,皇帝这阵子挺顺风顺水的,他想要混科举名额,嫌自己准备时间不够,事情就有这么巧,鳌拜和苏克沙哈两边斗法使得他渔翁得利,你说他还想要怎样?尝到甜头,想反攻了?这才哪儿到那儿啊! 眼见他越过宫人,自己往西暖阁一钻,谁也不搭理,赫舍里只觉得脑仁生疼,太皇太后这算是交给她的什么差事,告诉有火情也不发装备也不告诉起火原因,这叫她怎么灭火啊?打宫人们四散干活,赫舍里捏着帕子进到西暖阁,前脚刚踏进去,玄烨就叫了:“出去,朕说谁也别进来的,你想抗旨不成?” 赫舍里低头,继续往前走,宫鞋在青砖上走过,声音清越,玄烨的脑袋从幔帐里探出来:“出去!以为朕真的不敢砍你的脑袋么?”赫舍里保持微笑:“皇上这是怎么了?”“你也给朕出去!朕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话都不要听!”玄烨看见赫舍里,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很恼怒地吼了一声。 “主子,您这是跟谁置气呢?那么大声,小心伤了嗓子!”赫舍里丝毫不把他的愤怒看在眼里,走到床边,掏出帕子:“嗓子要是哭哑了,以后说话可就没威势了!”冷不防玄烨撩开幔帐整个人扑出来,双手在赫舍里的肩上猛推了出去:“朕不要你管!你出……”“去”字还没说出口,状况出现了。 玄烨哭得泪眼朦胧头昏眼花,一下子用劲太猛,从帐子里直接就跌了出来,赫舍里原本已经让开,见他跌出来。大惊失色,想也没想直接用手去接,奈何自己也是个小身板,还穿着宫鞋,整个镜头就跟过闪电似的,眨眼的功夫,两个人齐齐跌倒在地,叠罗汉了。 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响动都赶过来看,一看到皇帝扑倒在赫舍里身上,顿时就全傻了。呆在那儿跟木头人一样。玄烨也傻了:“你……”赫舍里那个晕菜啊,头一抬对着那帮傻站着的宫女太监大叫:“都傻看什么?还不把主子扶起来,宣太医!” 谁知玄烨自己跳起来:“不准去!谁都不准去!”赫舍里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刚刚那一下,她闪着腰了。扶着腰抬着被玄烨掐疼的手臂:”主子说没事就没事,那奴才们就先告退了。”刚抬脚,玄烨又把她叫住了:“赫舍里你别走,其他人走吧!” 赫舍里那个怨念。刚才让你说你不说,现在人家浑身都疼,就想回房间上个药,这个时候玄烨叫住她。没法子,只好回转身,站着不动。玄烨知道这回自己又闯祸了。沙哑的嗓子,红着眼问曨:“你没伤到吧?谁让你进来了!” 赫舍里很想说浑身疼,回去看看肯定好几块乌青。但她依然保持微笑:“谢谢主子关心,奴才没有受伤。”“真的?”玄烨追问。”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只是主子闷闷不乐,一会儿太皇太后闻起来,奴才少不了又要挨罚。” “皇玛嬷罚你什么?你挺好的!朕今儿遇见了天下第一黑心人。把朕都给气糊涂了!”玄烨气得腮帮子鼓鼓:“你不知道,在他眼里就没有不敢要不能要的东西。只有他不想要!朕看,假以时日,他的胆子再大些,他连朕的龙椅他都敢要了!” 赫舍里眉头大皱,这口没遮拦的小孩,又口放厥词了,这说的是谁,不知道,但听的口气,这人真是十恶不赦了。眼下朝局,有谁有贼胆没贼心?毫无疑问是鳌拜。可鳌拜不是被小皇帝歪打正着给摆平了么?怎么又杠上了? 赫舍里无奈,脸上装出惊恐的表情,直接倒退三步:“主子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奴才们万死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你是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朕看就有!还就是朕的臣子!朕今儿才算认识到,祖宗家法,有的时候真是困得朕不能动弹,就像拿绳子捆住朕的手脚一样!” “主子,您都把奴才弄糊涂了,有是黑心人,又是祖宗家法的,奴才都不明白!”赫舍里装小白:“主子,您究竟为什么心里不痛快?”“跟你说了也没有,你爷爷堂堂首辅,在前朝连个喷嚏都不敢打,他懂的人都不说话,何况你根本不懂!” “奴才是不懂,可主子也不能把事情全都藏心里啊,那儿那么小,怎么能藏住许多的多事儿呢?主子您又不能一直藏在乾清宫里就此不见人了,太皇太后还等着您去请安呢!”赫舍里劝道。 “皇玛嬷现在根本什么都不管,说到底还是你不好!没事老往慈宁宫跑,今儿送个花明儿又去又去奉茶了,你每天哪儿来的这么多话要和皇祖母说呀?弄的皇祖母现在只惦记着在慈宁宫享清福,都不理朕在外头受委屈受累!”玄烨瞪赫舍里。 赫舍里很无辜地摸鼻子:“这都是太皇太后吩咐的,每天奴才都要去慈宁宫汇报”“汇报什么?每天都汇报?”玄烨继续瞪他,赫舍里找回微笑:“汇报您心情好不好,晚上有没有熬夜,膳食进得多不多,有没有勤奋学习。” “这么说,你是皇祖母派到朕身边监视朕的人?”玄烨一下子又要暴起。赫舍里连忙劝阻:“太皇太后是您的亲祖母,她那是关心您,怕您只顾着刻苦用功,伤了龙体。主子,您可是太皇太后的命根子,太皇太后怎么会舍得您如此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你说得好听,也从没见过她帮着朕啊?你不知道现在朝堂上是什么情况,朕的这把龙椅,是越来越坐不住了,真是四个字,如坐针毡啊!你坐下,就坐朕对面,朕就把今天早朝发生的事儿跟你说一说,你来评一评道理!”玄烨又越说越气了。 赫舍里心里松一口气,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步入正题了。嘴上却慌慌张张地拒绝:“主子,这样不行,奴才怎么能妄议国事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奴才可真是死路一条了!”“哪儿有什么国事?现在朝堂上议的,都是那些个大臣们家里的私事儿,都是他们说了算,哪里还有什么国事?你听朕跟你说。” 就这么着,赫舍里听玄烨半赌气半发泄地说完事情的经过,各种想拍大腿喊糟糕,生生的忍住了,这事儿本身不大,可这里面的问题却是多如牛毛。事情是这样的,正白旗在北京周边的驻民歿民迟迟不肯去东北,就连鳌拜派去的强拆队都被他们挡回来了,原本鳌拜见硬骨头啃不下来,就想先放一放。先在离京城比较近的地方圈一块地,把镶黄旗的人先搬一部分过来,以后长期抗战。 谁知道这一圈,圈出事情来了,正白旗苏克沙哈也不是吃素的,一看这情况,你圈我也圈,反正你的地盘不能比我的大,于是两派的土地纷争升级,可笑的是,他们斗得跟乌鸡眼儿似的,却完全遗忘了原来在这片土地上耕作的农民伯伯。两派人抢土地,农民们傻眼了,今儿这为爷代表谁谁来收租了,明儿那位爷代表另外谁谁又来收田租了。农民们伤不起了。纷纷呼天抢地。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这两派争的土地上,还有教堂和寺院等宗教场所的附属土地。这一下,好几拨势力就对峙起来了。朝堂上,议政王大臣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和内阁互相勾结又互相诋毁恶言相向,为了占地盘,谁也不肯让步,简直就是把朝堂当成了土地交易中心。 玄烨原本以为苏克沙哈比鳌拜好,通过这次的朝堂乱炖,他才看出来这两个是一票里货色,顿时失望不已,听他们吵架,玄烨第一次有了恶心想吐的感觉。各种想拿震山河砸他们。最终被索额图劝下来,再看索尼,玄烨更气,这样的场合里,他居然还能闭着眼睛哼小曲儿,一脸陶醉的表情。 面对这样一群臣子,玄烨终于忍不住又蛟龙摆尾了一次,他的三观都有扭曲的倾向。原本以为是好人的,其实是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你叫他一时半会儿怎么接受得了? 听完他的絮叨,赫舍里沉默无言,她不知道该站在哪一个角度开解这个事情。刚才玄烨自己说了,组织规矩摆在那儿,圈地是合法正当的手段,朝廷无权干涉,圈多圈少,那是人家决定的事儿,朝廷管不着。 这件事里,有可能还牵涉到寺庙和教堂的土地之争,寺庙向来是受政府保护的,包括他们的田产,可天主教失去了顺治之后,却等于失去了保护伞,各种被欺凌。再加上汤若望退休在家这三年时间三年,发挥了巨大的能量,天主教堂以北京为中心向全大清辐射。 教堂多了,这附属土地就多了。大家知道天主教是睡公共墓地的,就在教堂周边设立墓葬区。这要是真的和他们争起来,翻挖了教堂的墓地,这事情就大条了,说不好会引发社会动荡的!赫舍里叹气,你说这叫什么破事儿?怎么清初的事情就这么多呢? 第九十一章 敲打 事情是听完了,建议却是一条都没有,她不能跟玄烨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就是最正确的,不能跟他说,现在鹬蚌相争你就是边上看戏的小渔童。忍字头上一把刀,插在心上总是痛的,以他现在的心境,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叹了一声,回头吩咐:“去,给皇上送一碗冰糖莲子羹,冰糖多放一些。”玄烨却偏头:“朕不想吃。” “主子,吃点甜的能让心情好转,您一会儿还要去上课呢,总不能见了师傅也板着脸吧?说出来了,发泄过了,就别放在心上了,您是皇上,朝上他们官儿做得再大,那也是您的奴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们现在闹腾,顶多就是置办些他们的私产,您忘了师傅教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最终得利的,不还是您么?”赫舍里这个时候开始劝解了。 “得利?朕能得什么利?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喂不不饱的狼,你知道么?他们是狼!他们要就快要把朕也一起吃干净了!”玄烨激动得站起来冲到赫舍里面前。赫舍里静静地看着他,眉毛都没有抖动一下,两个人就这样对看着,玄烨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上都有汗水滴下来。紧紧盯着她不放。 赫舍里的目光平和,不见喜怒。渐渐的,玄烨的气势卸了,重新坐到椅子里,趴在矮桌上,声音从手臂底下传出来:“你和你玛法一个样,都在看朕的笑话,朕越是出丑,你们就越开心,你走,朕不理你了,你回你家去吧!”说着说着声音里竟带了哭腔。 赫舍里叹气:我是真想走。但眼下走不了,你放人,太皇太后才不会放人呢!这日子,还得这样过,眼下还是得哄好了小祖宗。低着头,赫舍里挖空心思想说辞,玄烨只顾自己伤心,场面一下子安静了。 这时宫人送点心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赫舍里起身迎出去。刚走没几步,玄烨猛地抬头,看见她的背影。喊了一句:“你去哪儿?”赫舍里低头暗笑了一下:“主子,点心送来了,下人们下人们进来,奴才出去给您拿来!” “朕说了,朕不吃!”玄烨的头又趴回去。赫舍里端汤盅过来。打开盖子放在桌上,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赫舍里低声道:“奴才想,这会儿传膳您一定没胃口,一会儿又要去南书房,空着肚子哪儿能念得进书啊。一会儿若是再被师傅们训斥,那可就太冤了。多少用一些,刚送来的。主子小心烫。” “你……你替朕吹吹……”玄烨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没问题啊!如果主子不方便,奴才可以喂给主子吃。”赫舍里好脾气地笑笑,拿起勺子吹气儿,小孩子嘛,就是要哄的。哪儿能给他讲什么大道理。 下午玄烨出门上课,赫舍里在宫里闲的没事儿。又玩起了插花,现在乾清宫里,已经找不到空的花瓶了,赫舍里隔三差五地就会倒腾出一些“作品”送往慈宁宫寡妇院,但是宁寿宫却从来不送,而且每次都以玄烨的名义送,至于太皇太后会不会转送,她就不知道了。 正剪着花,外面宫人进来,说太皇太后请她过去一趟。看看天色,差不多到完善时间了,玄烨也该下课去慈宁宫吃晚饭了。跟着宫人到慈宁宫一瞧,和顺公主赫然在座,头低低的,太皇太后的脸色非常严肃,闻出味道不对,赫舍里凛直了背,低着头走进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给公主请安。” 太皇太后抬眼:“你来了?和顺,你回去,回去自己反省反省!明明是家务事,你非要闹得四九城沸沸扬扬,自己回家想想该怎么收场!皇玛嬷没则个闲工夫整天在你们后面替你们收拾,你们这些小的,真是一个都不让我省心!” 和顺唯唯诺诺地告退,焦点这才回到赫舍里身上,太皇太后余怒未消,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就连声音也降温了:“听说皇帝摔着了?”“回太皇太后的话,主子是不小心从床上跌落的的,宫人们搀扶及时,未曾受伤。”赫舍里如实上报,却瞒了玄烨是摔在自己身上的事实。 此时的太皇太后完全没了以往的假慈祥,板着脸,锐利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赫舍里,赫舍里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周围的温度正在不断下降。心里感谢额娘第一次送她进宫时候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没有被准许,千万不要随便抬头,哪怕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也只能看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这一条戒律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行为轨迹里。所以,即便知道太皇太后在审视她,她依然一动不动地垂手站立。好半天上面才发出声音:“你做得很好,也很细心,能说服皇帝息怒并且进膳,这已经很不错了。你居然还能忽悠得皇帝把前朝政务说与你听,不简单啊!你说说,你这么能干,我又怎么舍得送你回家呢?” 赫舍里嘴角都没有牵一下,心却已经开始往下沉了,她就知道太皇太后对乾清宫的监视是最严密的,她孙子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她了如指掌,不能教会孙子保密原则,自然只能对他周边的人施展高压水枪了。赫舍里低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错,沉默才是上策。 “怎么不说话了?你在皇帝跟前,不是挺能说的么?朝堂上的官儿再大,也是主子的奴才,说得很不错啊!他们私吞的银子,私吞的地再多,那也是替主子敛财。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啊?”太皇太后今天连迂回都省了,直奔主题。 赫舍里的头垂得更低了,抿了抿嘴,决定开口,再不开口,估计上面都看不惯她站得那么舒服了。“回太皇太后的话,主子当时在气头上,奴婢说了一车子的话,都不见消气儿,奴婢一时情急,语无伦次,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说的大部分的话,现在都不记得了。奴婢若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请太皇太后降罪!” “不记得了?这个回答好啊!不记得就可以不负责了!你人虽然小,这老糊涂教出的小糊涂真是得了真传啊!你以为,你不记得,别人就都不记得了?我告诉你,记得的人,大有人在!我就是其中之一!你知不知道,在乾清宫里里外外,有多少眼睛盯着皇帝,盯着你?” “奴婢知道,奴婢以外官家眷身份入住内廷,势必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希望从我这儿打探皇上的消息。可主子在外头积攒了这么大的火气,又是砸东西又是赶走宫人,大家都人心惶惶,奴婢也是心急,太皇太后……”说到这儿,赫舍里故意拖长声音:“主子是一时气糊涂了,口没遮拦,把前朝的事儿拿到内廷来说,奴婢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胡言乱语,奴婢有罪!请太皇太后置奴婢的罪吧!” 说完,直接就给她跪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不敢了,请太皇太后降罪!”太皇太后都懵了,这到底是求饶还是炫耀啊?说的都是求饶的话,做得也是求饶的动作,但是加在一起怎么就让人牙根痒痒呢? 太皇太后真心气啊!这个丫头,嘴上一套这到底是跟谁学的,就算是她爷爷索尼来了,未必能有她这样的辩才。这丫头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惩罚她,也抓不到她的把柄,所以就算求饶也不见她流露出半点惊慌失措的神色。反而让人觉得她就是在见招拆招,从容应付。 看着眼前穿着宫装踩着宫鞋的小女娃,她好像刚满十岁的样子,怎么越来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了呢?太皇太后与边上的苏嘛拉姑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在赫舍里的背上:“起来,就算我治了你的罪,又能怎么样?皇帝的那些混账话,说也说了,有心人早就已经听去了。惩罚你,就能让那些人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吗?” 赫舍里的额头贴着地砖,一声都不吭,就当头顶上是正常的空气流动。她就知道这位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谁跟她较真儿谁是傻子,对付上司就得这样,上司疾言厉色,你就得装孙子,不是你错你也得认错,家里也是一样,老爹正在气头上,儿子一顶嘴,说得对也赏你耳光。 现在这位的火气消了,压力小了。开始找台阶了,这个时候,你就要识趣地给自己编点儿罪名,说明刚才领导骂得不是全错,领导发火是有道理的。“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保证,一定没有下次,一定好好规劝主子,一定不犯今天的错误。” “好,记着你今天的话,如果还有下次,我定不饶你!”太皇太后收场:“行了,退下吧,一会儿在偏殿用膳,皇帝就快下学了,前儿青海又送来一些虫草,我知道你这丫头就是个馋嘴的。” 赫舍里心里鄙视她,脸上却调出欣喜的表情,连头都抬起来了:“奴婢谢太皇太后恩赏!” 第九十二章 出头鸟 时序入冬,赫舍里眼看着回家无望,就要在宫里度过春节,心里多少有些怅然,虽然穿来 时间不长,事故不断,但索家上下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爱却让她甘愿在在宫里承受步步危机的生活现状,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根本不惦记自己在现代的父母,而是惦记额娘以及又将回家探亲的两个哥哥,也不知道这一年,他们又将堕落成什么样。 不过,光想是没有用的,自己出不去,想了也是白想,自从太皇太后上回敲打过她之后,她多少也猜到了现在朝局是怎么个状况。各方势力互相较劲,眼看着安全气囊就要被挤爆了,大祸就要降临,连稳坐钓鱼台的太皇太后都动肝火了,这日子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赫舍里心里藏着事儿,自然脸皮子就绷紧了,小玄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天晚上,慈宁宫吃完晚饭回来,玄烨忽然叫住赫舍里:“明儿和朕一起出宫去吧,朕读书读忘了,大半年都没出去转转了。”赫舍里一听,心猛地一跳:“主子明天还有课呢!” “真早就跟师傅告了假了,明儿停课一天,你放心,皇祖母那儿朕也报备过了,只不过……”玄烨说到这里,脸色暗下去了。赫舍里叹了一口气:“太皇太后不会同意的。”“不,不是的,皇祖母同意了,但是……她给了朕一个任务。” “任务?”赫舍里眼晕了。太皇太后让玄烨出宫办事儿?这得多大的事儿啊?让皇帝微服出巡,也只有太行太后能命令得动。可看小皇帝这表情,似乎是不情愿啊?能出宫不是很好的事儿么?怎么他是这幅表情啊?“主子,太皇太后让您出宫办事儿?是什么大事儿要劳动您大驾啊?”赫舍里还真好奇了。 “皇玛嬷让朕去靖南王府,去拜会靖南王世子,就是那个尚之敬。”玄烨颓然倒在榻上:“赫舍里,朕就想不明白了。一个爹生的兄弟,和顺姐姐的额驸怎么就不像他那样,完全一点不像呢?你知道上回,和顺姐姐进宫,被皇玛嬷好一顿训斥是为什么吗?” 赫舍里摇头,玄烨一拍桌子,瞬间化身说书先生,把尚之敬干得又一桩惊天动地的事儿细细地讲了一遍,尚之敬贪财又吝啬,属于钱眼儿里能打滚的货色。但他有一样嗜好,只对这件事,他愿意花钱。这项爱好就是玩女人,他非常好色,各种类型的女人都喜欢沾一沾,大姑娘小媳妇儿,只要是他看上的。荤素不忌。 这不,这回他厉害了,搞上了一个六品京官的妻子,那位知道靖南王世子在京城的名声臭的不能再臭,知道自己绿帽子戴定了,愤儿杀妻。他老婆逃到靖南王府避难,尚之敬于是扬言要剁了这个六品官。六品官走投无路去求和顺公主,和顺袖手旁观。 于是,北京城里出现了百姓围观朝廷命官跪在公主府门前求庇护的奇景。太皇太后震怒。把和顺公主招进宫里大骂了一顿.那天赫舍里去得晚了,她去的时候刚好骂完,她只听了一个尾音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太皇太后还要让玄烨去会见靖南王世子。 赫舍里低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太皇太后这是在维稳,朝上已经是一锅乱炖了。底下可不能可不能再添乱。算算日子,赫舍里灵光一闪,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了,该不会是尚之敬马上就要被遣送出京了吧? 想到这里,赫舍里一头汗了,小祖宗这样不情不愿地上门,那等于是赶人家快点走.不行,出门前一定要把基调定好了,咱们是去留人,不是去闹场子的。深吸了一口气:“太皇太后仁慈,逢年过节的,还想着慰问一下咱大清国的功臣后裔,主子,您可不能摆着这样的表情啊!” “什么功臣后裔!朕看他连街头混混都不如,要不是太皇太后下了懿旨,朕才不要上他家去,也不知道皇玛嬷是怎么了,明知道他曾经当众欺负朕,朕恨不能宰了他……”“主子,你生气归生气,人可是不能乱杀的,上回在郡主和额驸的大婚典礼上,奴才不是已经和您说了,郡主也解释了,那都是一场误会,误会而已。主子不是已经消气儿了吗?怎么又板着脸了?” ”朕生气,生好大的气,朕亲自登门还不算,还要送礼,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是不是特别憋屈?朝上臣子们吵架,吵得屋顶都快掀了,朕只能装聋作哑。下了朝还要巴巴地给一个奴才去送礼……”玄烨越说越气,干脆闭口不言生闷气。 赫舍里无语,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可怜,但是可怜又有谁知道呢?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龙椅只有一把,只能有一个人享受,也只能有一个人承担,古代臣子,再你清廉公正,万民伞多得开陈列室,也只是站在公务员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地位决定眼界,在封建王朝统治时期,这就是金科玉律。 当决策权高度集中在一个人手中的时候,这个人的精神压力可以想象有多大。所以,英明如胤禛是被活活累死在任上的。而他的父亲玄烨,赫舍里抬头看着躺在榻上,单手扶额的小男孩,这应该是一个玩合纵连横的高手啊!难道这不是天赋,是后天培养的? 眼看好话说上去一点用都没有,赫舍里只能叹息历史的自我修正是强大的,自己倒了这里之后,所有该发生的继续按照原定轨迹发生着,不都说有蝴蝶效应这回事儿么?自己怎么就一点都扇不动翅膀呢? 赫舍里摇头叹气:算了,自己浪费那么多口水干什么?反正历史上的康熙是老了自然死亡的,只要自己有命在,自己还是比较长的时间享受的,虽然在现代看起来七十岁还真算不上是长寿的。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出宫了,原本赫舍里要跟在玄烨的轿子边上走的。玄烨嫌弃她走路太慢特地把她也塞进了轿子里,原本以为第一站就去靖南王府的,没想到第一站到了退休公务员宿舍,玄烨第一个要见的人居然是汤若望! 赫舍里各种想撞墙,到底是你汤玛法重要还是你皇玛嬷的懿旨重要啊!彼时汤若望也在会客,他正在部署他的教堂扩张计划,按说这两年天主教在我国内发展得已经算很迅速了,但在汤若望看来,这些都不够,他需要教堂像寺院一样,在大清的领土上开花。 这个时候,问题就出现了。这段时间朝上苏克沙哈和鳌拜在土地问题上争论不断,导致地方上,镶黄旗和正白旗互不相让,导致地价极不稳定,也不知道问谁去买土地,今天交钱给这家,明天交钱给那家的事儿也发生在了神职人员的身上,农民伯伯们没处上告,他们有啊!他们有伟大的汤若望。 这么一来,汤若望又从幕后被推到了台前,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关节炎折磨得半疯瘫了,虽然玄烨隔三差五地送来好医好药,但古代的医疗水平到底有限,汤若望的病已经重到没法控制了。这也是为什么,玄烨出宫的的第一站就要这里的原因。 见见到老爷子老态龙钟的摸样,玄烨是各种悲伤,他已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了,改善居住环境,改善伙食,就差把他接回宫了,可是这一切都不能挽救汤若望,他有老又残,在赫舍里看来,这个老头已经完全废掉了,没有半点价值, 然而很快的,她就认识到自己错了,当汤若望靠在床头和小皇帝谈天津教堂用地审批问题的时候,她看到玄烨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就知道坏事了,这老头恐怕难善终了。想要提醒皇帝,最终还是选择放弃。正愁没有人站出来帮忙拉仇恨呢!真凑巧汤若望扯了进来。这么看来,则个人还是有余热可以散发一下。 只是不知道苏克沙哈和鳌拜要怎么对峙,小皇帝会怎么伤心。哎,到底还是孩子,瞻前不顾后,先前还在抱怨苏克沙哈和鳌拜黑心,一转眼,他自己又塑造了一个黑心的典型,相信以鳌拜和苏克沙哈的智商,绝对不会放过这次蚕食教堂土地的机会的。 结局已经注定,玄烨要再经受一次巨大的伤痛,不过没办法,没有教训就不能总结经验,这个道理,只能等他撞了南墙之后自己领悟了。 出了职工宿舍,小皇帝眉头紧锁:“赫舍里,你说汤玛法怎么会相信这世界上有上帝呢?真是太荒谬了,他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眼下鳌拜和苏克沙哈抖得厉害,朕虽然应了他,可是心里却没有底啊!” “主子,天津离京城太近了,在那儿建教堂,就等于是建到了j京城里,恐怕内阁大臣免不了又是一场争议,”赫舍里委婉地说。实际上她想说,汤若望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眼下津京唐地区是两派争夺地盘最激烈的地区。怎么会允许你这个外部因素往里面挤呢? 第九十三章 两面 于是,玄烨原本就愁云密布的脸更加难看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这么快答应汤若望的要求太草率了。可是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君无戏言,他就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成。但是怎么办呢?苦思冥想之下,玄烨把目光聚焦到了赫舍里身上。 “赫舍里,这段时间你玛法一直请假,是不是身体欠安啊?这次机会难得,不如朕陪着你回一趟家,探望一下老臣。”赫舍里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给汤若望走后门,心里寻思着,这件事情如果交给爷爷办,也行。毕竟爷爷一直是保皇党,可是,爷爷这次帮了汤若望,等将来第一次教难爆发,爷爷会不会受到牵连呢? 想归想,皇帝问话,当然要第一时间回答:“主子体谅奴才,奴才铭感五内,只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要紧,咱们还是先去靖南王府吧!”玄烨的表情马上就落下来了:“对啊,靖南王府,还有一个靖南王府……” 听出他情绪低落,赫舍里劝道:“主子,您微服私访到他家,他一定会感恩戴德,今后更加倍的效忠皇室,皇上此举,有百利而无一害,退一万步说,您也不能辜负了太皇太后的一片苦心,和顺公主的心里也能好受些不是?” “是啊是啊,你总有理,那还磨蹭什么,赶紧走吧,去晚了就赶不及去你家了,到时候你可别抱怨啊!”玄烨没好气地说。赫舍里听了,抿嘴一笑:“主子放心,您过去,只是让他磕个头,东西放下您就可以走人了,连茶都不用喝一口的,只是他们指不定还会给您备宴席呢!” “谁要吃他家的。吃下去一定撑着!走了走了!”玄烨一边嘀咕着一边钻进轿子,赫舍里吩咐了轿夫和侍卫,回身也钻进了轿子。两顶轿子快速往靖南王府方向来。还没到门口,那边已经正门大开,尚之敬带着家奴跪在大门口准备接驾了。 赫舍里跟在玄烨的后面进了靖南王府,和预想的一样,玄烨的突然造访让尚之敬乱了方寸,毫无准备之下,竟然连上茶的下人都没有安排。还是赫舍里亲自给玄烨上茶。玄烨记得赫舍里的话,连寒暄都没有。直接把太皇太后的懿旨念了一遍,放下礼物,就准备走人了。 尚之敬吓得魂不附体。他还以为自己又得罪玄烨了,被他抓住了把柄,听见说皇帝要走,恨不能上前拖住,一边传令去公主府搬救兵。一边吩咐厨房大起炉灶。玄烨却是坚持要走,赫舍里跟在身后干着急,孩子啊,你至少表面功夫做做好,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吧。 你这样秋风扫落叶的态度,人家会以为你是专门给他践行送纪念品的。这样回去,太皇太后会会骂死自己的。不行,我得说两句垫垫场。要不然回去不好交代:“主子,既然是尚大人的一番美意,不如您就留下来吧,好歹也该见见和顺公主和额驸再走,让他们空跑一趟总是不好。” “前儿在宫里不是已经见过和顺姐姐了么?再说。太皇太后让她在家好好琢磨生小阿哥呢!一会儿差人去迎她一迎,就说朕还有事儿。以后宫里有的是机会见面,不用东奔西跑的麻烦了。”玄烨不耐烦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尚之敬急了:“皇上,臣是不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请皇上海涵,皇上务必请在舍下用膳,让臣有机会尽尽孝心。” “不用了,你的孝心朕已经体会过了,不用你再次展示了,朕还有事,要走了!”玄烨一甩袖子:“来人,摆驾!”赫舍里苦笑还想说什么,玄烨已经走出去了。没奈何,这孩子出来就是人来疯,谁说话都不管用了,今天出来,正逢着二叔和姑父都不当值,连一个帮忙说话的都没有。 赫舍里本身很想扇一下翅膀,发挥一下,劝皇帝忍耐下来,留住尚之敬先,至少等到朝上的事情解决了,自己亲政了,转过来再料理在京的质子们,饭要一口口地吃嘛,不能这边咬一口,那边咬一口,哪边都招惹却哪边都搞不定,到时候并发症一来,你就手忙脚乱挡不住了。 出来之前想得很好,一定要想办法说服玄烨,至少表面功夫稍微做一做,不要那么明刀明枪地杀进来又杀出去的,人家尚之敬是未来的靖南王,广东他说了算的,现在不能得罪的。哎,可是事到临头她才知道什么叫头疼,玄烨太固执,他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认为是坏人的人,就一定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太皇太后再怎么明示暗示都是浮云。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怎么和他爹顺治完全一模一样,这样的皇帝,怎么可能开创盛世啊?到底他要经历多大的变故才会真的成熟起来呢?赫舍里心里没底,回头望着一脸茫然的尚之敬:“尚大人不必远送,劳烦您查人知会和顺公主。” 说完,加快步子几乎是用逃的出了王府,这要是让尚之敬知道,玄烨急匆匆放下礼物就走,是为了上自己家慰问爷爷,那他还不想入非非?要是有心人这么一编排,他本来就的罪过玄烨,更加会认定玄烨就是来侮辱他而不是来送礼的。这个结要是结下了,这辈子都解不开! 头疼,非常的头疼啊!赫舍里坐在轿子里,揪着自己的辫子绕圈圈:怎么办?玄烨要上自己家找爷爷开后门了,这个忙爷爷是帮还是不帮呢?要是帮的话,这朝堂上可就更热闹了,要上不帮,玄烨会不会记恨到自己头上来呢? 一路想着,很快轿子就到了索家。与去靖南王府不同,索家对玄烨来说,那可是熟门熟路,直接绕道后花园的边门,自己不下轿,却让赫舍里的轿子走在前面先去叫门。下人看到一年没见的二小姐凭空冒出来,激动得手抖,几乎想去昭告天下,被赫舍里一把拦住,只让他悄悄进去知会了爷爷和二叔,才把轿子抬了进来。 赫舍里许久没回家,忘了算日子,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两个哥哥已经放年假回到了家里,这会儿正在后花园里帮忙呢!眼见小路上突然出现两顶轿子,径直往这边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准备准备路过他们,两人的脾气来了,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一等公赫舍里索尼的家,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后院坐轿子? 两个人不明就里,直接站出来拦住了赫舍里的轿子:“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里走轿子,门上人脑子进水了不成?不知道规矩了吗?给我下轿!”赫舍里一听外面声音是两个哥哥,一排脑子,没等玄烨掀帘子,直接在轿子里开骂:“是我,怎么,我不能在家里坐轿子吗?” 两兄弟傻了:“你谁?小妹?是小妹?你是小妹?”“不是我是谁?你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出去了一年,长胆子了?敢欺负我了是不是?”赫舍里轿帘子一掀:“怎么?门上人放我进来,就是脑子进水了?” “小……小妹,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伦布傻了:“小妹,你不是进宫了吗?怎么回来了?回来为什么不走正门?你怎么……后面那顶轿子又是谁?”“怎么,我什么时候回来还得跟哥哥报备不成?你们回来之前知会过我么?” “小妹,小妹啊,我们,我们不是不知道是你么?你不要生气,不要动怒,我们也就问问,你进了一趟宫,怎么脾气又见长啊?”长泰陪着笑脸:“你这是带了哪位贵客回家?这是要去见玛法玛法?哥哥给你领路?” “用不着,自己家我还能不认识么?”赫舍里直接送了他一个白眼:“回头我再来找你们,现在没工夫跟你们瞎叨叨。”说完,落了帘子吩咐起轿。后面的玄烨已经听傻了,一开始,他不知道不知怱外面两个是索家的两位少爷,还以为是家仆呢,被赫舍里训得半句都不敢反驳。 后来听出来这两人居然是赫舍里的哥哥,玄烨顿时像见到了外星人:霸气,太霸气了。这分明是训奴才的口气嘛!原来赫舍里在家是那么霸气的一个人啊!连兄长见了她都不敢不听话。怪不得她连索额图都敢训斥。看来想到找索尼开后门,自己真是太英明了。即便自己做不动索尼的工作,赫舍里出马,一个顶两啊! 赫舍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在家训哥哥是训惯了,哥哥在她面前别说威信了,简直听得像宠物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的“常态”发挥把玄烨给镇住了,自己在他那里的信用评级直接上升到了a++。 玄烨心里有点小得意,赫舍里听他和皇玛嬷的话,只在他们面前才展示出自己很乖的一面。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有面子了。 —————————— 对不起,迟到迟到。 第九十四章 家里好 这儿时候索尼在书房里看书,索额图今天正好放假,还在自己的院子里慰问怀孕的老婆,赫舍里带着玄烨,两顶轿子穿过花园直接到索尼的书房门口停下,一路上路过的丫鬟下人全部被她打发了。现在到了书房门口,她却不敢放肆了,门上人一见到凭空出现的两顶轿子,也傻了:“谁,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赫舍里这才吩咐落轿,轿夫打帘子,下人一看是赫舍里,顿时激动了:“二小姐?您怎么?给二小姐请安。奴才这就进去禀告老爷,咦这位是……”“二叔在家么?把他也请过来,有客人。”赫舍里这个时候换上了笑眯眯的脸。 这个时候,玄烨也下轿了,下人一看,这孩子认识,常来常往。以前都是他自己上门来,主子们对他毕恭毕敬。让大家伙对他印象深刻。可今天怎么是二小姐把他带回来了?二小姐不是进宫了么?难道这位是某小王爷? 下人进去汇报之前,目光在赫舍里和玄烨之间转了两圈,赫舍里见了,一脑门子黑线,这位是什么眼神啊,该不会想歪了吧,姐姐我今年才满十岁好不好!玄烨不明就里:“赫舍里,没想到你在家里是这么厉害的,他们是u树都只听你一个人的?” “哪儿能啊!主子就不要取笑奴才了,这个家还是玛法说了算的,哥哥们也是因为疼我才让着我的,他们都是在军营里混的,怎么可能真的怕了女人呢?”说这话的时候名故意往某个角落扫了一眼。被发现的伦布和长泰都觉得背脊发凉,妹妹真是越来越恐怖了,她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里潜伏呢? 玄烨却不以为然:”我看,他们是从心里愿意被你使唤,不像我那几个伴读。都是流于表面,我身边那么多人,真心为我着想的,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这样的话听在耳里,赫舍里小尴尬了一下,刚想开口劝解,索尼和索额图联袂而来,索尼丝毫没有大半年不见孙女,突然想见的喜悦。反而板着一张脸无视了她,先给玄烨请安。 赫舍里回过味儿来。上前一步行礼:“给玛法请安,给二叔请安。”索额图刚想伸手扶她,索尼的话却及时插播:”主驾临寒舍。是索家的荣幸,请主子到正厅奉茶。“玄烨摆手:“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是有事儿……赫舍里……” 赫舍里还在那里摆功架请安,爷爷几步搭理她也不叫起,他心里明白这是惩罚她刚才在后花园里放肆。也是在告诉她,这是在自己家里,这个价,所以说了算。可眼下皇帝开口了,赫舍里只能抱歉地看了一眼爷爷,应了一声:“奴才在!”然后尴尬着一张脸:“玛法。二叔,主子今儿是奉了太皇太后的特别恩典才出的宫,主要是想和玛法聊一聊。不如就在玛法的书房吧。” 玄烨点头:“对,就是赫舍里说的这个意思,我的时间不多,回去晚了祖母又该叨念了,我们就在书房说话吧。”索尼弯着腰拄着拐。目光扫过赫舍里,带着审视的意思。赫舍里被他看得脸上发烫,低下头默不作声,心里重复道歉。 爷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想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家。可眼下小皇帝身边的事故层出不穷事故层出不穷,他又不是个有耐心的,什么都想管又什么都管不了,他看着能发动的资源,算来算去也只有您老人家了。 赫舍里叹气,要不说孝庄皇后名垂千古呢?她故意我放在玄烨的眼皮子地下,让他一有什么事儿,第一个看见我,我要想不管,她第二天就给我开茶话会。爷爷啊,我也是没办法,玄烨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我拦也拦不住,眼下这个情况,只能对不起您老人家,又把您拽上岸了。 玄烨在前面走了两步,回头看赫舍里,见她畏畏缩缩地拖在最后面,心里有些奇怪:“赫舍里峩?懱,你在看什么呢?”“主子,您和玛法二叔你们聊着,奴才就不进去打扰了。”玄脸上的表情瞬间晴转多云:“不行,你必须得站在我身边。” “可是主子……奴才……奴才不合适……奴才想……”赫舍里想说我给你们看门,你们慢慢聊,我都把你带回家了,你没看见爷爷那张恨不能揍我一顿的脸啊?有什么事,你就说,委婉的不会说,就来直接命令式的,这也要我教你啊? 索尼和索额图都在看赫舍里,她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索尼原本很生气,可看到孙女孙女的表情,气消了一半:“罢了,既然是主子的意思,你就跟着一起进来吧!”“不是,我,我不合适,主子和您是要谈……”话说一半,玄烨立刻领悟了:“哦,是,我怎么忘了,你很久没回家,一定是想见见你额娘,和你的哥哥们叙叙旧,行了,你去吧,一会儿回宫的时候我再知会你。” 赫舍里一听,心花怒放,孩子啊,你总算是开窍了啊,我进去,目标实在太大了,回头让太皇太后知道了,还不往死里处分我啊,明明出来是办正事儿的,我却把皇帝忽悠回家了。我这是假公济私有木有? 赫舍里一高兴,脸上自然就笑吟吟的:“谢主子恩典,那奴才告退了。玛法,二叔,我先去给额娘请安了。”索尼第一个转身:“去就去,这个时候想起报备,不嫌晚么?”赫舍里抿嘴,看了一眼玄烨,转身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大夫人见了朝思暮想的女儿面带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激动得一把把女儿搂在怀里,眼泪不停的掉,这个女儿的出生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因为女儿一直都超乎寻常的成熟,受到索尼的重视,又有太皇太后这座靠山,大夫人在家里的地位火速上升,原本丈夫虽然敬重她,但一个月能到她房里留宿的时间凑一块儿也不超过五天。 自从有了赫舍里这个争气的女儿,丈夫看自己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好像终于意识到正妻才是真正应该重视的女人了。不但对自己和颜悦色。夫妻重新回到了相敬如宾的520小说上,另外的关键是,丈夫居然提出要自己再生一个孩子,无论男女,他都要重点培养。 这让大夫人又好笑,又感动,三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快二十了,最小的都十岁了,他居然海要自己生,难道是现在才意识到嫡子嫡女比庶出的质量高么?现在她重新拥有的一切,都是小女儿给她挣回来的。就连调皮捣蛋的儿子,也被女儿收拾得服服帖帖,公公还说他们将来会有大出息呢! 大夫人搂着女儿,双手捧着她的脸:“女儿啊,吃苦了吧?在宫里服侍主子可不比家里,额娘天天都在菩萨面前祈祷,祈祷菩萨保佑,我的女儿能够健健康康,逢凶化吉。” 赫舍里被她说得眼眶都红了:“额娘,我这不是回来看您了么?你看,我好着呢!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对我很好的,太皇太后还专门给我配了丫鬟服侍我,我现在在乾清宫服侍皇上,乾清宫的宫人很多,其实也不需要我做很多事的。” “额娘知道你从小能干,都不要额娘担心,可你毕竟还是孩子,不要以为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办好,尤其不能逞能知道吗?额娘日夜盼夜也盼,就盼着你能回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是匆匆扫一眼,只要嫩让我看见你好好的,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大夫人牵着女儿的手,坐在床头絮叨着。 赫舍里笑了:“额娘,瞧您说的,女儿只是奉旨进宫住一段时间,太皇太后不会让我在里面住一辈子的,这儿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的,回来陪着额娘,回来还和您挤一个被窝啊!” “丫头,又哄额娘是吧,额娘还以为你忘了呢!那天死活不肯回房睡,一定要钻额娘的被窝,从小到大,也就只那么一回!一转眼,你也长大了!也离开家了,原想着儿子长大是要到外面去闯一番事业,生个女儿总该是贴心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离开我身边。我这心里……”大夫人又想到了伤心处,眼看着泪水要决堤,赫舍里急着表态:“额娘,女儿保证,这只是暂时的,女儿一定会回来,明年,等哥哥们成亲取了媳妇儿,这院儿里就该热闹了,您也不会再寂寞了。” “你这妮子,离家大半年,总算舍得回来了?你额娘想得你哟,大白天的都能做梦梦见你!”牧女两说着话,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赫舍里扶着大夫人迎出去,却是二夫人挺着大肚子赶来。 一见着赫舍里,也是喜上眉梢,本来呀,我要说生个女儿,你二叔一准和我翻脸,如今有了你这个榜样,我和他说生女儿,他想也不想,直接应了我,说就生女儿!大嫂,小侄女这回是荣归。更给你长脸了!” 赫舍里在心里苦笑,难道自己的出现,别的事情没改变,直接改变了旧时代重男轻女的陋习? 第九十五章 投鼠忌器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赫舍里觉得就是几分钟的功夫,侍卫就来请人了。赫舍里这个时候抬头看天,才发现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没办法,只能告别家人,在他们的目送下离开家。回到紫禁城,回到乾清宫里。 前脚进宫,后脚玄烨就去慈宁宫吃晚饭兼销差了,回来以后也没告诉赫舍里到底索尼有没有答应帮汤若望,她也没有动问的打算,能做的都做了,能帮的也都帮了,她始终相信,他就是历史上那个千古一帝,只是现在他还是孩子,需要不断经历失败,经历逆境。一步步成长。 她的到来,最多只能当消防员,想办法帮他灭火。这引火的人是他,她现在还真是一筹莫展,想想现在的孩子多机灵,大多数孩子幼儿园就参加兴趣班了,那脑子灵活得,哪儿像自己跟前这个,真是让她气到无语,算了,保护好自己别英年早逝了。玄烨,就让他自然生长吧,顶多就看他多撞几次墙罢了。 赫舍里选择沉默,玄烨选择不说,这件事就成了两人之间,隐藏的第一个秘密。赫舍里自认为没必要知道。而玄烨为什么不说,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照例是请安时间,太皇太后没有提她们到索家的事,只是对玄烨敷衍尚之敬表达了强烈不满。这个时候,赫舍里的心里,开始同情太皇太后了,因为这种无力感,她也曾尝到过,她们都曾在同一个人身上,尝到这种滋味。 以后的几天,太皇太后对赫舍里的态度渐渐变得温和了,虽然以前也端着笑脸,但这笑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说变就变,总让人担心她的笑容背后,是不是暗藏着阴谋。 现在不一样了,赫舍里明显感觉到她的笑容里有了温度,不过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皇宫这个地方,是能把甄嬛从小白花变成罂粟的,不能大意啊! 回宫后没多久,时序就进入了一年中的最后第二个月。又是大朝会的日子,一大清早。赫舍里就被叫起,伺候玄烨更衣,冬衣比夏秋季节的衣服又多了许多小零件。穿起来也繁琐许多,赫舍里在玄烨身边转了好多圈,转得都有些头晕了,终于把他的衣服整顿好了。 刚想把最后一个盘子里的帽子拿起来给他戴上,没想到他快一步出手。自己拿起帽子,单手捧着,跨着大步就出门了。赫舍里心里觉得奇怪,这娃怎么今天突然变乖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 其实赫舍里不知道,玄烨今天的反常,完全是因为他在给自己蓄气势。包括之前没有告诉赫舍里他和索尼的谈话内容,都是因为索尼说的话触动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苦思冥想都没想到让玄烨快速成长的法子,索尼居然只说了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 索尼在听完了玄烨表达的意思之后,毫不犹豫地带着索额图跪到地上朝玄烨拜了下去:“主子有命,奴才们不敢不从,只要主子需要。奴才虽老,也能为主子效犬马之劳!”当时把玄烨感动得。差点当场就飙泪了。 受到索尼这样老古董级别的臣子的效忠,对玄烨这个一直没找到当皇帝感觉的皇帝来说,无疑是六月雪水,雪中送炭的好事情。这孩子一下子就感觉自己的背挺直了,肩上的分量变沉了。有了索尼的许诺,不但没有让他心花怒放,反而更加觉得这件事情很棘手了。 因为答应他的,是索尼,他必须考虑到索尼现在在朝中的处境,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表意见了。现在公开支持他,势必遭到鳌拜和苏克沙哈的联合围剿,毕竟这场土地的战争是他们两的战争,他们绝对不会容忍第三者插足的。 索尼的力量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玄烨知道,这是因为赫舍里在宫里,在自己身边,所家人必须赏这个脸、这不是他自己的努力,是赫舍里的面子,是太皇太后的面子。现在这份助力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犹豫自己一旦用了这份力量,之后会有更加大的麻烦。 刚答应汤若望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唐玛法的要求,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应下来,因为汤玛法是除了祖母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事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没有想清楚困难。所以,他下一个念头直接就转到了索尼,就像赫舍里想的那样,他第一眼看见她,所以就想到索家。 现在,他得到了索家的承诺,却自然陷入了思维的混居,他想到了许多的可能性。如果索尼出来说话,鳌拜和苏克沙哈根本不听怎么办?如果他们阳奉阴违怎么办?如果他们转而找汤玛法的茬怎么办?最坏的情况是他们根本谁的面子也不给,直接在朝堂上又吵起来怎么办? 如果事情演变成这样,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坐在朝堂上?还有什么脸面见太皇太后请安?玄烨前所未有的纠结,直到上朝这一天,依然在纠结。没有大朝会的日子,他急得不行,盼着朝会,最好索尼给他汇报,说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可真到了朝会的日子,他又胆怯了,每次朝会,几乎都是在看吵架中度过的,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还这样?万一事情不成功,那自己就是害了汤玛法了!藏着这些心事,他当然就忽略了很多细节,就连赫舍里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他都没注意到。第一次想心事想得走了神的玄烨,就这样恍恍惚惚地上了朝。 赫舍里根本不知道他在想这些事,如果知道,一定感激涕零,爷爷您真是神了,一句话就让主子的大脑皮层多了那么多的褶皱。她还在想,这孩子别的没学会,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了。回来不透露爷爷到底怎么说的,现在又在自己面前摆起了架子,照这个情况下去,自己倒是真的离回家不远了。玄烨很快就会觉得其实有些事,没有自己在身边,做起来也很容易。 心里苦笑了一下,转脸对珍儿说:“主子上朝去了,咱们也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把我昨天剪好的金桔拿着,我换身衣服,咱们去慈宁宫。”珍儿领命,低头出去。 赫舍里看着她的背影,这两个丫鬟,都是太皇太后的眼睛,古代的眼线,其实比现代的摄像头好使多了,上位者用用这一招,那是自古就娴熟的。只是自己这种小角色,就只能是被监控的命,也不知道今天太皇太后会有什么指示。 第九十六章 残酷 乾清宫门外,大臣们再次济济一堂,四大臣全数到齐,玄烨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了索尼身上,他很紧张,感觉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他怕索尼忽然提及土地问题,又怕他只字不提,他的心情很微妙,目光闪烁不定。 鳌拜注意到了这种眼神,也往索尼这边看。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老头子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啊?他知道,玄烨出宫去慰问了汤若望,尚之敬和索尼,前两个没有问题,索尼问题也不大,鳌拜觉得很正常,大约是索家的小姑娘得了玄烨的信任所以假公济私回家探亲了。 这样也好,太皇太后是不会容忍后位旁落的,索家的女孩利用一下是可以的,但若真让皇帝对她言听计从了,第一个容不下她的,就是太皇太后。只要自己找机会再太皇太后周围扇扇风,索家这条美人计一定宣告破产。 因此鳌拜依然是趾高气昂的样子,玄烨见他这样心里就更没有底了,眼睛紧盯着索尼不放,生怕他不小心踩到雷。索尼当然察觉到了小主子热切的视线,不过他只当不知道,继续装打瞌睡。结果一场朝会议论的内容重点,成了长至节祭祖的活动安排,内务府总理大臣唱了主角。 玄烨心里又气又急又无奈,憋着一肚子的火,正想着找对象发泄呢,听见后勤总管絮絮叨叨地念着厚厚的工作报告,就像有十几只苍蝇一起在他耳边乱飞,顿时就把他撩起来了,一瞪眼一拍桌子: “你还有完没完,?这什么地方?这里是乾清宫正殿,处理军国大事的地方,祭祖这种事,又祖宗规矩摆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用得着你在这里长篇大论?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堂面儿?鳌中堂,朕觉得他这个内务府总理大臣,不够格,你看呢?” 鳌拜摸不准小皇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看内务府总管不顺眼了,但皇帝问话,不能不回答,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人,眼珠子一转。有了计较:“回皇上的话,内务府机构庞杂,事务繁多。要详细汇报工作。的确是需要长篇大论的。”玄烨的心立刻就沉下去了,鳌拜的确是一点权力都不想留给朕,这个人极度危险,老索尼一定是怕了他,不然不会沉寂这么长时间。看来。汤玛法的事儿还得重新想办法。 更让玄烨惊恐的是,听了鳌拜的话,这位内务府总理大臣,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居然转身对鳌拜磕头:“谢谢鳌中堂,还是鳌中堂体恤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谢谢鳌中堂为我说话,谢谢谢谢……” 这诡异的一幕,让在场多有的人全体揉眼睛以为自己看到海市蜃楼了。大家的目光让龙椅上的玄烨血冲脑门。脸涨得通红,耻辱,这绝对是耻辱,作为皇帝,自己的臣子居然向另一个臣子磕头称谢。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一幕。他这个皇帝这一次,真的是没脸在龙椅上坐着了。 这个时候的玄烨,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呆呆地看着地上眼泪鼻涕一把的内务府大臣,没有反应,群臣们全部低头,索尼原本就闭着眼,现在依然闭着,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整个朝廷上一片沉寂,索额图站在屏风后面,看得一清二楚,这这一幕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视觉神经,怪不得父亲要他隐忍隐忍在隐忍,还要他劝小皇帝要隐忍,原来鳌拜在场中的威慑已经庞大到这种地步。 一直跟他对着干的苏克沙哈,这会儿也是脸色灰败,他知道鳌拜很强大,但他觉得自己也在慢慢积累,总有一天他能达到和他实力相当的地步,甚至能超过他。可是眼前的一幕把鳌拜的强大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残忍地戳穿了他所有的幻想。鳌拜很强,越来越强,自己的那点点努力,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世界安静了,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玄烨的手哆嗦着想去抓震山河,索额图紧张地咽口水,忍不住叫了一声:“皇上……”玄烨很没形象地地抖了一下,嘴里吐出两个字:“退朝!” 然后,所有的大臣们都看见了,小皇帝虚软的身子是被侍卫和太监们架着走下乾清宫的台阶的,所有的人,即便是与鳌拜交好的遏必隆和几位议政王大臣都不敢再看他一眼,各自匆匆出去。索尼刚想站起来,鳌拜走到他跟前一拱手:“索中堂留步。”索尼眼眯缝着:“鳌中堂有何见教?” “索中堂说笑了,我与您,都是侍奉过老主子的,我的为人,您应该是最清楚的,您……”鳌拜的目光对上索尼的眼,这双苍老的眼睛一直眯缝着,让人看不清楚。索尼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鳌中堂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们四辅臣,受先皇嘱托,尽辅臣之职。你的业绩,有目共睹。小主子太小,这想法难以周全,我也明白。” 鳌拜这才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哎,有您老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江山能千秋万代。”索尼站起来,用拐杖跺了跺地面:“只要是做事的,总有些难处,就是我这个不做事的,也有难处,哎……今天这位内务府总理大臣,是你难处啊!” “索中堂一语中的,不愧为内阁之首,您的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有了您的理解和体谅,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你给我指了一条生路啊!”鳌拜一拱手,言词恳切。 索尼却摆摆手:”言重了言重了,我老了,糊涂了,还能办成什么事情。这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我得回去,不然,这事儿啊,又得找上门来了。”鳌拜看着索尼的背影,直到他将近要走到宫门外了,才快步上去:“索中堂,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虽说能把你难住,这事儿一定小不了,不过我鳌拜说到做到,你只管开口,无论多难办的事儿,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办妥了!” 索尼这才转身:“鳌中堂,有你这句话,老头子我也心定了啊,这样吧,今天到我府上用饭吧!我们有年头没坐在一起吃一顿了。” 这边厢索尼做了圈套给鳌拜钻,背后把整个天主教体系和贵族间的内部矛盾绑在了一起,事态朝着更复杂化的方向发展。那边玄烨下朝,失魂落魄地回到乾清宫,赫舍里迎出来,一看他的脸?,顿时就傻了,这是怎么了,出门前就心事重重,这回来怎么更严重了,有气无力目光呆滞,这是撞邪了么? “主子,你是不是累着了?您进暖阁歇着,奴才给您宣太医!”赫舍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他。没想到他看见赫舍里整个人软倒下来,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可为什么要让我看见呢?” 赫舍里被他吓坏了,一把扶住他倒下去的身体,奈何自己力气太小,一个没扶住,两个人一起倒向地面,慌得在场的宫女太监们一拥而上,把他俩一起扶住了,一边惊声尖叫:”太医,快宣太医!” 就在玄烨被送到西暖阁的时候,赫舍里也跟着一起进去了。没法子,小皇帝一直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放。她忧心地看着他倒在床上,心说没听说玄烨小时候是体弱多病的啊!这是撞了什么邪了,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太医过来给皇帝诊脉,赫舍里在边上看着,听他们说他是思虑过重又受了寒气,怎么怎么地一大堆专业术语。摸摸他的额头,叹了一声,原来是感冒发烧呢!看来是暖阁里的供热设施不到位,把皇帝给冻着了,要么就是这孩子晚上踢被子着凉。他这一病,太皇太后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 事实证明,赫舍里又一次猜中了,太皇太后在听了太医的汇报之后赶到了乾清宫,亲自探望玄烨,还把西暖阁的宫女太监全都撤换了,赫舍里本以为她会迁怒自己,却没想到她还是把自己留在乾清宫,还要她好好照顾玄烨。 赫舍里又失望了,玄烨感冒不是她希望的,但她却失望通过这次皇帝感冒能让她离开皇宫回家去,以后不管太皇太后想不想得到她,总得让她先回家吧。不然老在宫里呆着算怎么回事儿,她堂堂一等公家的嫡小姐,难道要退化成宫女么? 然而,太皇太后的不放人,再次把她的希望戳破了,无奈地看着床上发烧的小皇帝,赫舍里哭的心都有了,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都满十岁了,你的王霸之气呢?你英明睿智的脑子呢?你千古一帝的气场呢?难道我穿越的是异度空间,你只是和他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这只是一段不靠谱的架空历史? 北京的冬天来得早走得晚,因为皇帝发烧,地龙的温度比以往烧得更高了,不但如此,还另外摆了炭盆,西暖阁的门上落了厚厚的帘子,赫舍里怕炭盆多了引起一氧化碳一氧化碳中毒,特别让人把帘子夹起一条缝。好让空气流通。架子上的铜盆里,是刚送进来的凉水,手伸进去,那是刺骨的寒冷。 赫舍里叹气,我是不是上上上辈子欠了你的,上天非得把我从现代拽到封建时代,就为了做你的小丫鬟小奴才? 第九十七章 忍耐 赫舍里在西暖阁一筹莫展,太皇太后却是动了肝火,她当然知道朝上发生了什么事,鳌拜奴大欺主,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在这样下去,玄烨的皇位岌岌可危。然而,现在朝中乱象已生,刚得到的消息,姐姐的女儿,固伦温庄公主去世了,年仅三十九岁,她的丈夫察哈尔亲王一直对大清阳奉阴违,公主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可是太皇太后却鞭长莫及。 公主的死讯传来,太皇太后轻叹了一声,转向佛堂:“格格,去吧四位辅政大臣叫来,有些话,看来是不得不说了。”很快,四位辅政大臣齐聚慈宁宫,太皇太后板着脸,一双眼里满是愤怒:“你们好大的能耐!一个小小的内务府总管都敢欺负到我孙儿头上了,你们是怎么理政的?” 四人跪倒:“奴才等处置不当,请太皇太后降罪!”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鳌拜身上:“鳌中堂,先皇请你们四位出任内阁大臣,是让你们替皇帝守护江山呢还是让你们给皇帝添堵的?”鳌拜伏地而拜:“太皇太后教训的是,奴才失职,奴才有罪!” “不光是你,你们四个,受了先皇的嘱托,就该尽人事,皇帝那么小,你们身为内阁大臣,就该把担子挑起来!你们自己看看如今这朝堂都成什么样子了!”“是,奴才知罪,奴才们定当加倍用心,替主子分忧,不让主子劳心。”遏必隆点头哈腰。 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声:“鳌中堂,我知道你是最忠心的,可你这次,真是犯了糊涂,让满朝文武看了你的笑话,你说,这个事。是不是你的疏忽啊?”“是,是奴才的疏忽,奴才一定补救,奴才日后一定加倍小心,不再让人有可乘之机,一定以太皇太后您,马首是瞻!”说到这里,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苏克沙哈的身上瞄去。 太皇太后只当没看见:“鳌中堂,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另外。叫你们四个来,是因为不久前传来的消息,马喀塔这孩子。没了!我这心里是真的很不好受,你们给议一议,封了她的儿子做世子吧!”四人躬身:“奴才领旨。 太皇太后一脸的悲怆:”这孩子是姐姐的心头肉,却走得这样早,让内务府多送些东西过去吧。”鳌拜心定:“奴才明白。奴才定然办得妥妥的。只是这新任内务府总管的人选,还请太皇太后示下。” 太皇太后的脸又板起来了:“这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转脸就忘了,这朝上的事儿,你鳌中堂该担着就担着,问我老太婆算怎么回事儿?我呀。只说一句,这回选的这个人,一定要是够机灵的。可别像他前任那样,榆木脑子,脑袋掉了还睡在梦里。” “奴才明白了,谢太皇太后开示。”鳌拜再次拜下去。太皇太后却赶人了:“行了,时候不早了。不耽误你们办事儿,都回吧。” 于是。榆木脑子的内务府总理大臣就此被炮灰,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死的,登基大典的时候,他讨好太皇太后,被骂。这一次,他讨好鳌拜,却掉了脑袋,真的就像太皇太后说的,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眼下正是长至节前最忙的准备阶段,内务府尤其忙碌,缺了一个总理大臣,事情一下子就铺开来旡开来没了管束,太皇太后不得已,分管了一部分事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去奉先殿,去看儿子和丈夫的遗像,在那儿等待第二天的黎明。仿佛只有那样,她才能睡得安稳。 这天晚上,玄烨坐在烛火前发呆,赫舍里走到他身边,放下托盘:“主子,夜深了,您该歇着了,这才退烧,不能再熬夜了。”“赫舍里,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每天睡得比朕还晚呢!你可以熬夜,为什么朕就不行?你们等做的事,为什么朕都不能做?朕现在都成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指手画脚?” “主子,您累了,需要休息,奴才们守着您,那是本分!”赫舍里接着劝,却没想到一句话把他劝毛了:“本分?什么本分,你们的本分就是朕想做什么,你们都和朕对着干,朕想说什么,你们都堵着朕,这就是你们的本份!你们,也包括你,你们在这里,在朕的眼里就是一根鱼刺,卡在真的喉咙里,卡得朕难受!难受你知道吗?” “奴才知道,明白,您说的是,看到我们,您如骨鲠在喉是不是?”赫舍里低下头,闭了闭眼:“主子,奴才不知道您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过不管遇到什么,您都要保重自己,因为只有您自己坚持了,别人才不能动摇您,外间的助力,不管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都是靠不住的,能能靠住的,只有您自己。” “朕……坚持?坚持又有什么用?你知道什么?朕的奴才都不认朕这个主子了,你还要朕怎么坚持?”玄烨说着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赫舍里叹气了:“主子,您还记得吗?太皇太后说的,在外面,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不能哭,这就是坚持。只要您坚持了,任何人都不能让您害怕,让您屈服。” “至于外头的那些困扰,您忘了汉文帝了吗?文帝是高祖亲子,却困守代国,他的境遇与皇上比,更加不利。可他依然凭借强大的自制力和不屈的信念,低调潜伏,在汉高祖,吕太后的眼皮子底下积蓄实力,最终问鼎帝位,开创文景之治。您爱读史,随便翻翻史册,多得是这样的例子。也许您可以借鉴一下,不管怎么样,您都要爱惜自己,不能让太皇太后伤心,您是她的希望。”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朕看,就是南书房的师傅,知道得也没你多。”玄烨抬起脸眼角还徹挂着泪:“你是要朕学汉文帝?”“不,您不需要学谁,因为每个人遇到的环境都是不一样的,不能说谁学谁,您一定会有自己的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只是在想到办法前,您不能这样自暴自弃。”赫舍里见他松动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您病了许多天了,太皇太后一定夜不能寐,明儿一早该去慈宁宫请个安,让太皇太后放心。” 玄烨点点头,再看看矮桌上的烛光,烛火跳跃中,他仿佛看见了几年前,阿玛还在的时候,他他睡在慈宁宫里,晚上睡不着,在宫里乱走,皇祖母亲自把他抱回寝宫,坐在他床边守着,直到他睡着为止。 他的心一下子狂跳不止,皇祖母,自己这些天浑浑噩噩的,忘了请安,祖母不知道紧张成什么样了。她年纪大了,晚上总要用过安神汤才能睡得安稳,一遇上有心事,那更是几宿都睡不着,不行,不能让祖母这么担心,赫舍里说的对,如果朕不坚强,朕倒下去了,祖母怎么办? 想到这里,玄烨坐不住了,起身对赫舍里说:“走,我们去慈宁宫!”赫舍里傻了,这孩子抽风了?怎么想到哪儿是哪儿啊?她一提太皇太后,他就说要去慈宁宫,这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外头乌起码黑的,天儿又冷,他的感冒又刚刚好,这还在虚弱期呢!怎么说折腾就折腾。 “主子,夜深了,太皇太后一定是歇下了,奴才的意思是,您也早点儿歇了,明儿一早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她一定特高兴!”赫舍里劝道。“不,皇祖母一定是在担心朕,担心得睡不着。朕得去看看她,让她看见朕已经好了,让她放心。”玄烨说着说着就一根筋了。 赫舍里一拍脑子,得,皇帝说去,那就是非去不可了:“那奴才这就去准备了,请主子少待。”说着转身吩咐珍儿玲儿去拿衣服斗篷准备伞具和灯笼。另外的宫女去通知侍卫。小祖宗还说朝上大臣折腾,他自己比谁都会折腾。没法子,封建时代就是这样,主子一声令下,就是刀山火海,奴才们也得往下跳。 不敢絮叨,快手快脚地帮玄烨穿好加厚常服,围上黑狐围脖,披上黑狐斗篷,穿上小羊皮翻毛靴,放下马蹄袖把手藏好了,左右上下检点了一边。外面人听说皇帝半夜三更要去慈宁宫,顿时各种忙乱,抬来轿子,排着队举着灯笼等着。赫舍里走到外面一看,得,皇帝夜游一次,紫禁城所有的侍卫都得半夜加班儿。 扶着赫舍里的手,玄烨坐到轿子里,而赫舍里带着宫女太监只能走在轿子边上,她的条件还算是好的,除了没有帽子,衣服围巾什么的都是之比皇上差一点儿,比宫女好太多了,那些宫女太监们就惨了,在风雪里走着,各种哆嗦。赫舍里这个时候庆幸自己的特权了,要是真的当了宫女,那就杯具了。 传说深夜的紫禁城各种阴森恐怖,但在几十个侍卫和成群结队的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赫舍里倒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所到之处无不灯火通明亮若白昼。赫舍里边走边叹气,小皇帝,你还嫌自己憋屈,你怎么也不想想这些伺候你的下人们,他们岂不是比你更憋屈? 第九十八章 ,坚持 这才走了一半路,玄烨越想越不对,这个时候到慈宁宫确实是有点仓促,万一皇祖母朕的睡了呢?自己贸贸然闯进去,太不礼貌了。玄烨开始后悔了,如果赫舍里能读懂他现在的脑电波,一定又想撞墙了,还好她没有读心术。 人已经出来了,半道上回去有点对不起劳苦大众,可要是真去了慈宁宫,他又怕打扰太皇太后休息,现在去哪儿呢?犹豫再三,他想起父皇刚去世那段时间,皇祖母经常去的地方,奉先殿。随即打帘子一声招呼:“不屈慈宁宫了,改去奉先殿。”赫舍里脚下一顿,奉先殿?那是供奉排位的地方,哪儿是半夜三更能去的呀!玄烨八成是抽风了。“主子,这大黑天儿的,您去奉先殿……” “朕去看看皇阿玛和皇爷爷,看看他们,朕的心里也许能有些勇气。朕现在一定要坚强,就像你说的,朕要坚持。”玄烨的声音里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赫舍里晕菜,我让你坚持不收半夜三更去看祖宗牌位壮胆啊!你这孩子,想哪儿去了:“奴才是想主子能开心些,不再愁眉不展,奴才是……” “行了,知道你关心朕,朕知道该怎么做。”玄烨转脸对正在走着的赫舍里笑了一下,黑夜里,赫舍里只觉得他的牙挺白的,心说他的脑子和牙一样小白。没法子,主子说去奉先殿,大家只能改道,白天玄烨做不动朝臣的主,晚上做他们这些奴才的主那是绰绰有余,绝对的指哪儿打哪儿。 不多时,庞大的队伍就到了奉先殿的广场上,让大家意外的是,此时的奉先殿居然是灯火通明,廊下站着一对对手提灯笼的宫女。侍卫和太监们列队整齐。也都提着灯笼,赫舍里绝对奇怪,大半夜的,这是谁和玄烨一样发神经都不要睡觉喜欢到这种地方来陪着牌位说话? “主子,奉先殿里有人,您看那儿,灯火通明的,您说这会是谁呢?”赫舍里轻声问。玄夜难掩心中的激动:“停轿,快停轿,朕要一步步走过去。”赫舍里又傻了:“主子。这儿离门口还远着呢,再走近些吧。” “不,就在这儿停轿。朕自己走过去,皇玛嬷在里面呢!朕要徒步过去,给皇阿玛和皇爷爷请罪。”玄烨坚定地说。皇帝发话,轿子就在广场上停了下来,玄烨走出轿子。风雪一下子迷了他的眼,赫舍里想给他打伞,被他拒绝了,只要扶着他的手走过去,门口的侍卫宫女见了皇帝都想下跪,玄烨摆手示意免跪不要出声赫。赫舍里跟着他,一步步接近,走到门口的时候。玄烨示意她停步,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赫舍里站在门外,能能到呼号的风声。她看看透着昏黄灯光的门,再看看黑沉沉的天。这段日子只是艰难征程的一个起步,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能在多大程度上让玄烨明白忍辱负重的意义。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他究竟是怎样调整自己的,那些辉煌的记载只流于表面。看不到他真正的蜕变。他十岁了。虽然放在现代,这还是一个理所当然天真浪漫的年纪,可他在他身处的时代,他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他必须早熟,必须是天纵英才,不然就会被拖下来大卸八块。 哎……赫舍里深深叹息,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一环接一环环环相逼,这不是上杆子地要把人变成神经病么?双手拢进袖子里,赫舍里抬头望天,黑沉沉的天空除了飘散的雪花,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就像现在她的处境,虽然知道大方向上不会出错,但小细节的偏差很可能导致崩盘的,万一不小心历史出现了偏差,那她该何去何从? 历史上的赫舍里是怎么被选进宫当皇后的?不知道。绝对不会是像她现在这样,整个皇宫最尴尬的存在,在贵小姐和宫女之间跳来跳去。太皇太后需要展现自己仁慈的时候,她就是一等公家的贵小姐,吃好穿好有宫女伺候,地位比公主只高不低。 担当太皇太后需要展现自己铁面无私的时候,她就是玄烨身边的大宫女,伺候他吃穿,照顾他病体,开解他的情绪病。看起来,太皇太后可真是知人善任。赫舍里苦笑,她也只能苦笑,会变成这样,说来说去还是她自找的。要不是她自作聪明,爱现,又怎么会掉进这个坑里,过这种不尴不尬的日子。 她应该在家里,受着贵小姐的教育,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不管十二岁以后会怎样,只知道十二岁以前,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不像现在,要临时客串这么多角色,虽然包吃包住却没有工资,还要被人罐头管脚。这笔买卖,怎么的都是自己吃亏。 正想着,奉先殿的门忽然开了,苏嘛拉姑从里面出来,见赫舍里抬头望天,一副痴傻了的样子,上前招呼她:“这雪呀,要下几天去了,明儿一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紫禁城白茫茫一片,那才好看呢!现在黑漆漆的,你看什么?” 赫舍里转身:“苏嬷嬷,您也出来啦,我没看什么,只觉得雪挺大的,一会儿得让轿子都慢一些。”苏嘛拉姑笑着看她:“果然是个细心的姑娘,怪不得皇上这么信任你,大晚上的陪着皇上到这儿来,冷了吧。这个拿去,拢在袖子里,会好受些。” 苏嘛拉姑递过来一个手炉,赫舍里也不客气,接过来捂了一下,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入,流遍全身,这感觉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舒服,太舒服了。“你看你,冷了吧,你以前一定没吃过这样的苦。” “苏嬷嬷,我没事,一点儿也不苦,今天主子闷闷不乐,能想着出来走一走透透气是好事,再晚奴才们也要陪着,您不也是陪着太皇太后的嘛!”“是啊,主子有主子的忧虑,我们做奴才的,只能陪着,看着,说不上话,帮不上忙,只能这么看着。” “苏嬷嬷,您是太皇太后最贴心的人了,您只要站在那儿,不用说话,甚至都不需要有动作表情,太皇太后一见着您,再重的心思都能淡了。您陪着太皇太后从科尔沁草原到盛京,再从盛京到京城,您早已成为太皇太后心里的一根支柱了。” “你这孩子,这张嘴啊!怪不得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喜欢你呢!你说的话,就是中听。嬷嬷我呀,没有什么大的指望,就指望自己能活得长长久久,一直陪着太皇太后,一直陪着皇上,看着他长大,就像你说的,只要站在他们身边,我就高兴。” 苏嘛拉姑抬头看看天:“一会儿回去,别忘了喝一些姜汤去去寒气,这腊月的风雪可不是闹着玩的。”“谢苏嬷嬷关心!”赫舍里笑了笑。继续看外面。沉默。 大殿里,烛光辉映中,太皇太后和玄烨并排,一个盘腿坐在蒲团上,一个跪着:“孙儿,这么晚了,怎么想着到这里来?”“皇玛嬷,孙儿睡不着,就过来看看,您这么晚了,怎么不歇着?”玄烨轻声问。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墙壁上挂着的儿子的遗像,叹了一声:”孙儿啊,皇玛嬷也睡不着,皇玛嬷每天都在想,想你皇阿玛小的时候,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以至于后来他都不爱和我多说话。我还在想,我是不是对你也太严格了,总想着你能快点成长起来,最好是一夜长大了。却忘了你才十岁……” “不,皇玛嬷,您对孙儿管得严,是为了孙儿好,为了孙儿能在危难中坚强起来,您是为了锻炼孙儿,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以前孙儿不明白,可现在,今晚,在这儿见到您,孙儿什么都明白了。 您说过,皇阿玛登记的时候,比孙儿还小,那个时候皇阿玛的日子一定比朕还要艰难,皇阿玛能坚持住,孙儿也能!皇玛嬷,以后孙儿一定不让您这样担心了,孙儿还要好好地孝顺您,绝不让您这样操劳了。” 说着,玄烨端正好跪姿,对着顺治的遗像拜了下去:”皇阿玛在上,玄烨在您的面前起誓,从今往后,无论外面的大臣给儿子施加怎样的压力,制造怎样的困难,儿子一定不会再退缩,儿子会坚持,坚持,再坚持。皇阿玛,请您一定一定保佑儿子,保佑皇玛嬷,保佑咱们大清国。儿子会努力的!” 边上的太皇太后泪眼迷蒙:福临,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我选他的原因,他也许年纪小,会做这样那样的错事,会惹这样那样的麻烦。但他一直都在成长,不停地成长,现在,这个国家太需要这种不断向上的力量了。 我会保护他,陪着他,看着他成长,一直等到他能独立挑起这幅担子,这也算是我回报姑姑,回报姐姐,回报大汗的恩情最好也是最后的方式了。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不容易,博尔锦吉特氏的女人更不容易。 姑姑,姐姐,侄女,侄孙女,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青春,得来的却是心力交瘁。我累了,可我还能坚持。而且,我必须坚持,是时候终结博尔济吉特氏女孩悲苦的命运了。 第九十九章 不安 当两人手牵手从正殿走出来的时候,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低头笼着袖子几乎要睡着的赫舍里身上:“丫头,你也跟着皇帝一起来了?哎,这么大冷的天儿,委屈你在风里站着,这么着,格格,明儿丫头上我那儿喝茶,你把上回哥哥捎来的白狐皮斗篷找出来让她穿回去,这么冷的天,要是冻坏了,我可心疼。玄烨呀,你该给她也弄顶轿子。” “太皇太后仁慈,奴婢铭感五内,玛法在家时教导奴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进了皇宫,更要守规矩,主子站着奴才候着,主子走着,奴才跟着,主子坐轿子里,奴才就在轿子边上。”赫舍里低着头,做出恭顺的样子。 太皇太后慈祥的笑脸再次僵在脸上,玄烨却放开了太皇太后的手,跑到赫舍里面前:“你冷么?都是朕的疏忽,大半夜的还让你跟着来,一会儿你和朕一起坐轿子回去。”“奴才谢太皇太后恩典,谢皇上恩典。”赫舍里依然没有抬头。太皇太后一甩袖子:“玄烨啊,你们回去吧,不用送我回宫了。” “这怎么行,孙儿一定要先送皇玛嬷回宫的。”玄烨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后很抱歉地看着赫舍里:“你先回宫吧,这风大雪大的。”赫舍里晕菜,孩子,你这是想害死我么?明知道太皇太后不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你偏要把我往这个类型的女人上去塑造,你是不是想我早点儿死啊? 这下好了,我要是拒绝,在太皇太后眼里,我就是做作,我要是顺势谢恩回去了,那就是恃宠而骄。送太皇太后回宫,那是奴才的本份,连皇帝都说一定要送,我能说我就先回去了么?更何况冷是我自己的事儿,我半句话没说,你们祖孙两就给我定了基调了。这叫我怎么回答? 左右为难的赫舍里选了折中的答案:”奴才谢太皇太后恩典,谢皇上恩典,奴才也想替玛法尽尽孝心,玛法说过,太皇太后是索家的恩人。是赫舍里氏全族的恩人,没有太皇太后的保护盒提携,就没有索家的今天。所以,奴才恳请太皇太后和皇上恩准,让奴才就在您轿子边上走着。让奴才和皇上一起送您回宫。” 说到这里,赫舍里抬起头,目光停在太皇太后氅衣的领口位置。脸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被寒风吹的。比往日微红。太皇太后瞄了她一眼,抬头望天:“格格,你瞧瞧这孩子,这话说道我心坎儿里去了,索家这是前辈子积了多大的德,这辈子竟然出了这么一位。丫头啊。你很好,好得我老太婆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呀!索家有你,胜过所有了。就这么着吧。回宫!” 太皇太后身边的太监立刻喊起来:“太皇太后起驾!”玄烨回头看了看赫舍里,目光中流露出的情绪让赫舍里有些着急熬不住,脑中警铃大作,一躬身,退后一步:”主子请上轿。”玄烨对她笑笑。转身钻进轿子里。 赫舍里却想哭了:玄烨啊,你这样。太皇太后会误会的,我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的啊!虽然现在已经很难过,但我至少还能忍得住,你不能老是这么好心办坏事。太皇太后现在已经对我没好感了,不然也不会弄出这一幕来刁难我了,要不是我机灵,平时多长了个心眼儿,对家族史还算了解得蛮透彻,不然真的要被糖衣炮弹打死了。 送到慈宁宫门口,太皇太后下轿,牵着玄烨的手走到廊下,转身对还站在轿子边上的赫舍里看了一眼,低头对玄烨说:“那丫头是个细心的人,你可不能亏待了她,人家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皇玛嬷,孙儿理会得,她对孙儿好,孙儿自然会对她好,” “孙儿啊。以恩报德,这很容易,可你真正要学的,是以德报怨,坚持不仅仅是在嘴上说说,更要在行动中坚定不移地实行。你还小,很多事,时间久了,你自然就都明白了。她是皇玛嬷放在您身边的第一面镜子,你要好好对她,她和你的那些个伴读,大不一样。” 太皇太后拍拍他的肩:“听说你跟南书房的师傅们告假,已经有些日子了。明儿复课把,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吗?怎么转脸就忘了?” 玄烨眼前一亮:“是,是孙儿躲懒,忘了正事儿,孙儿听您的,明天就复课。”太皇太后点点头点点头,苏嘛拉姑从里面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裹。太皇太后亲手打开绳结,拎出一件雪白柔亮的白狐皮斗篷递给玄烨:“去,你亲自过去,给他披上。” 玄烨不明就里,应了一声,接过斗篷往赫舍里的方向走。然后太皇太后就站在廊下看戏。赫舍里被玄烨突然的体贴弄得手足无措:“主子,奴才不冷,奴才谢主子恩典。”玄烨却已经都开衣服逗头兜脸地罩过来了。 对玄烨来说,这是第一次帮别人穿衣服,动作当然非常粗糙,把赫舍里的头发都弄乱了,头发上的簪花都掉到地上了。赫舍里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了斗篷的一角:“主子折煞奴才了,奴才自己来吧,谢主子恩典,谢太皇太后恩赏。”说着一边抖衣服快手快脚地给自己披上,喜好带子,一边准备下跪。 太皇太后远远地看着,正准备抬手说免跪,玄烨的手已经伸出来了:“哎,你这是干什么?祖母早就免了你的礼,你忘啦?”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簪花:“带回去让匠人修一下,你戴这个挺好看的。一会儿轿子来了,你跟在我后面,知道吗?” 赫舍里转头看太皇太后,却发现她早已扶着苏嘛拉姑的手走进慈宁宫,宫门都关上了。心底暗叫一声糟,脸上却挤出笑容:“奴才今儿真是来对了,得了这么漂亮的一件斗篷!”玄烨扯了扯嘴角:“这算什么,你要是喜欢,等以后朕能参加行围了,亲手给你猎几只狐狸,给你做袍子穿。” 赫舍里扁扁嘴,屈膝:“主子,夜深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宫吧。”玄烨以为她不相信,顿时急了:“你不相信?朕正在跟谙达学骑射,朕跟你说,再过不多久,朕一定能学好的,到时候别说狐狸了,就是来了猛虎,朕一样能给你猎来!” “信,奴才哪儿能不相信皇上呀,咱们满人天生尚武,皇上更是天下勇士的表率,有您出马,要什么猎物都是轻而易举的。”赫舍里扶着他的手,让他在轿子里坐好:“可眼下,读书最要紧,离会试的时间不远了,也就是说,殿试也近了,主子这回可是要在天下读书人的精华面前显示才华。到时候一定特别风光!” “那是,不就是会试嘛,朕出马,保证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玄烨大大咧咧地落下轿帘。赫舍里低头偷笑,玄烨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半晌又撩起帘子:“你不准用走的,坐轿子知道吗?”赫舍里收住笑容点头:“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玄烨这才吩咐轿子往前走。赫舍里钻进小轿,一路往乾清宫走。轿子在路上颠簸,她的思绪也在不停颠簸,刚才太皇太后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给自己出难题,看自己笑话,一会儿又让玄烨来给自己披衣服,这算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玄烨哪儿像是会伺候人的呀!这不是认为造成紧张么!天知道太皇太后的大脑是怎么个构造。 摸摸自己身上的斗篷,轻薄柔软,的确是上等的白狐裘。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价值连城,作为前世的大公司地区副总,骨灰级金领,她对奢侈品,有自己的眼光。就像不是顶级的冬虫夏草入不了她的口,不是特供皇宫专用的丝织品上不了她的身,她信奉的名言是:女人,没有不会享受的,只有条件不够的。 只是,这么丰富的物质奖励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太皇太后现在对自己一定是又爱又恨,玄烨这孩子还时不时地过来添乱,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为了一件斗篷被太皇太后这样高危的人物盯上,真是太不值得。 赫舍里那个后悔,后悔平日里动不动就对玄烨端茶递水地殷勤照顾,害的这小子对自己产生了依赖,什么事都想到自己,害得自己被太皇太后盯上了。赫舍里摸摸被玄烨弄乱的头发,心里莫名的有些忐忑,这孩子不会是把自己当成青梅竹马了吧?不行,这太危险,你再对我好一点,我绝对会死无全尸的。 虽然知道玄烨的皇后就是赫舍里氏,但因为自己的关系,赫舍里现在成了乾清宫宫女的头头,成了和玄烨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太皇太后还会让自己这个和玄烨这么近的人做他的妻子?赫舍里有点不确定了。按照一般套路,皇太后,太皇太后级别的老女人,都不会放任儿子听媳妇的话的,除非媳妇是自己选的,不然一定是天下最难搞的婆婆。 她现在让玄烨关心自己,甚至帮自己穿衣服,这已经超越了一半的上下属关系了,这里面你说没鬼,鬼都不相信,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第一百章 运筹 赫舍里在忐忑,太皇太后却在烦恼,烦恼该怎么处理玄烨现在对赫舍里产生的依赖。原本她想的很好,玄烨的妻子,一定是博尔济吉特氏,自己娘家的小姑娘,这样,自己的家族才能一代代长盛不衰。 这个赫舍里,和钮钴禄家的舒舒,一个做妃子,一个封个嫔,看在索尼手里有一方宝玺的面子上,让玄烨纳了他家的女儿,只要她乖巧听话,将来升贵妃也行,只要她不碍皇后的事儿。这是最初拟定的方案,也是太皇太后初到索家回来后就决定的事情。 所以她才会拿出女儿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故意抬高她的身价,看她遭受一众贵妇的炮轰。原以为这样能让她对皇宫产生敬畏之心,一旦知道怕了,事情就好办了。可是谁知道,赫舍里一次次颠覆她的想象,被迫一次次地修正计划,后来玄烨经常出宫去她家,她带着他去教堂,她教他怎么跟南书房的师傅们对话,她送来独一无二的蟹爪兰。 太皇太后一直在关注赫舍里,却始终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一个只比玄烨大三个月的稚龄女童。她看着玄烨接近这个女孩,被她吸引,被她说服。她一直在想办法敲打她,试她的深浅,这放在以前说出去都没人信,堂堂大清国的太皇太后,连多尔衮都可以糊弄过去的女强人,居然要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娃玩攻防转换。一轮不够还接二连三。 直到现在,她依然没能从对方身上,试探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还被她发现这丫头根本都不想对皇帝上心,更不想进宫享受荣华富贵,她谨小慎微处处小心,好像这皇宫是森罗殿。到处都是机关陷阱一样,像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是应该都像钮钴禄舒舒一样,一个不如意指着别人的鼻子:“我阿玛是大官,我让他把你关起来!”这样的吗? 就像宁寿宫里的端敏,这才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脾气吧?那么,这个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太皇太后靠坐在床头,想着心事,苏嘛拉姑手持灯盏走来:“太皇太后,奴才给您端安神汤来吧!” “不用不用。哎,格格,你心思细。你替我想想,我怎么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丫头看起来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皇帝喜欢她,信任她。她似乎并不高兴。你说她一个小娃娃,脑子里都想什么呢?”太皇太后揉着眉心,显示自己很烦恼。 苏嘛拉姑低头,自打太皇太后出宫到索家,见到了这位二小姐之后,就没停止过琢磨她。她在家时琢磨,现在人都进了宫了,每天都要见至少两次以上。她却比平时琢磨得更频繁了。苏嘛拉姑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天天琢磨赫舍里。这丫头挺好的啊,只不过是比别的孩子成熟稳重点儿罢了,但成熟稳重不是好事么?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眼拙。未能看出什么不妥,索家姑娘成熟稳重识大体。这不情愿什么的,奴婢实在是……”苏嘛拉姑忍不住劝慰自家主子:“依奴婢看,这位姑奶奶对咱们的皇上主子,好着呢!要不然皇上为什么走哪儿都不忘带着她,奴婢瞧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咱们的皇上呀,是真的把姑娘当成知心姐姐了。太皇太后,您究竟为什么担心呢?” “她也许真的对玄烨很好,她说的话做的事也都是为了玄烨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如果放到现代,太皇太后一定会对她说:“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丫头心里并不是真的喜欢留在这里,只不过是迫于我的命令。如果我现在下令放她回家,我打赌,她是半分钟也不愿意停留的。 可是,太皇太后说不出“直觉”两个字,她只能说心里不踏实,她希望赫舍里是死心塌地对对玄烨好,全身心的投入,甘心情愿为玄烨付出,这样的话,做皇帝的女人,死心塌地是第一要素,不管往后玄烨会有多少个女人,她希望每一个女人都是只爱他一个的,只为他付出的,哪怕未来后,宫争风吃醋,波涛汹涌,她都希望所有的女人都只爱她的孙儿,因为,她会把孙儿打造成天下最出色的男人。 可是眼下,孙儿还是一个时不常犯错的孩子,她却已经懂权衡,知利弊。在玄烨身边,她有心理优势,而且这优势太明显了,她怕玄烨被她的思路牵着鼻子走,何况玄烨现在已经对她产生依赖了,虽然不至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在太皇太后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更让她忧心的是,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喜欢皇帝,也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她表现出来对美食和和美衣的热衷都是假的,都是为了配合自己。她知道她一直在寻找突破口,所以才故意卖破绽给她。她完全相信,只要她一道懿旨到乾清宫,这丫头绝对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怎么办呢?她不能放她走,这女孩放到外面任何一个地方,她都不放心。可她也不能就让一等公家的嫡小姐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呆在宫里,怎么办呢?今晚又让她看见她淡定到让人蛋疼的的俯首称臣,低头认错。 索尼啊索尼,这是你培养出的杀手锏么?你把当年你支持豪格遭受多尔衮的排挤,我不计前嫌,把你弄到昭陵保护起来,并在多尔衮死后马上启用你做辅政大臣,当你位极人臣,你把这些全都告诉你的孙女了?难道就是你让她对皇帝不要真上心的? 太皇太后天人交战了,她分辨不出赫舍里的天生的强生的,还是后天灌输成大人样的。想来想去,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格格,明年就是康熙三年了吧?”“回太皇太后的话,过完这个月,就是康熙三年了。”苏嘛拉姑恭恭敬敬地回答。 “嗯,康熙三年好啊,康熙三年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太皇太后吁了一口气:“格格,你还记得吗?福临在的时候,国家大事处理得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家法却是定的的不错。”苏嘛拉姑不明白主子什么意思,只能应和:“先皇只是太年轻了,许多事情上,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 “这是当然,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儿,你记不记得,他最后一次来慈宁宫用膳,曾经提了一个要求。他说他要选秀,结果却让户部和内务府都白忙了一场。”太皇太后的声音听不出悲伤,苏嘛拉姑却知道,主子又在想念先皇了。 轻叹了一声:“奴婢当然记得,您的意思是,明年给皇上选秀?可皇上明年才十一岁,这未免太……太早了一点儿。”“不早,一点儿都不早,柔嘉的男人,今年也就十四岁而已,先给他选了,再看什么时候合适,把该定的都定下。 他们都以为,我会选娘家的姑娘,我就偏偏一个都不选,我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都是草原珍宝,他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看不上便罢了,自有她们更好的去处。我想,皇帝会希望自己早一些成亲的,毕竟成了家就长大了,长大了就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情了。让他更进一步,内阁那边的压力就会更大些,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沉不住气的。” “可,可是这人选……会不会太仓促了”苏嘛拉姑有些担心:“您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我心里?我心里什么人选都没有,我想他们心里都有各自的人选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我只要看他们怎么应对,格格,其实我也是没办法,那丫头,眼看就要留出祸来了。再说这件事上,虽说看上去,上三旗的女娃娃们都有机会,可真正到咱们手里的人选,没有几个,我还真想看看,索家和钮钴禄家,会怎么应对。” “只怕皇上还不能理解您的苦心,到时候要是……”苏嘛拉姑到底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太仓促了。“瞒着他,只把意思让他们知道就行了,等他们发挥得差不多了,再让御史大夫们上折子,最后我再跟他谈,眼下皇帝最要紧的事情,不就是参加会试,好在那丫头面前显摆么?暂时什么都别让他知道,也不要让那丫头知道。 到时看准备的进度,如果赶巧了,就在中秋的时候把这事儿办了,以后说起来,咱们大清国第一次的选秀,正好是中秋节,不是挺好的嘛!就这么定了,记着,让他们先操练起来,别让皇帝知道。” “奴婢明白,奴婢明儿就把消息递出去,太皇太后您这么一说,奴婢也忍不住想瞧瞧,到时候真选到她头上了,她会有什么反应。”苏嘛拉姑也忍不住八卦起来:“奴婢想,皇上大约是愿意的。” “怕就怕这丫头一脸的平静,什么反应都没有,如果这样的话,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到最后居然遭人嫌弃,格格,你说,我能怎么办?这一道懿旨出去,哥哥们估计得好一阵埋汰。温庄这丫头刚过身,我就把娘家人给得罪了。你说我这个……” 第一百零一章 现实 玄烨复课了,赫舍里乐得轻松,至少不用每天对着他苦大仇深的脸了。虽然她知道,他和鳌拜以及内阁的矛盾已经到了没有最深只有更深,但是至少现在,他能把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暂时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忘掉,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局了。 这样,太皇太后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她每天去慈宁宫喝早茶的时候也能轻松一点,会试还没有开始以前,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故了。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这段名不正言不顺的离奇生活,剩下的只有苦笑,不恨当时年纪小,只恨自己太天真。被该死的经验主义害的,被思维定式害的,被现代教科书上坑爹的历史资料给害的。事情还没发生就枉下判断。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能只手掌乾坤。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玄烨读书,后,宫安静了。然而没有他的参加,朝会依然波涛汹涌,鳌拜和苏克沙哈发现天津市区里面,突然有人大兴土木,说是要建造全国最宏伟的教堂,要让天津成为大清的梵蒂冈。顿时都以为是对方的主意,以为对方是要借天主教的名义从自己手里抢地盘。 苏克沙哈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让人秘密调查,秘密监视,准备把这个建设工地直接弄瘫痪了,让鳌拜不能得逞。谁知道,那一头的鳌拜也是这种心思,他原本以为,苏克沙哈不敢再朝堂上和自己真刀真枪地干,只能玩阴的。却没想到这次他居然联合了天主教一起来搞自己。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以为抱了天主教的大腿,我就拿你没辙了?想得美! 我鳌拜一向信奉除了满洲旗人,其他非我族类者,都是不需要同情和保护的。小小天主教,还蹬鼻子上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鳌拜憋了一肚子火。准备先把苏克沙哈的“靠山”给消灭掉。 苏克沙哈也看不惯天主教在大清宣扬什么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只要在上帝面前忏悔了,上帝就会原谅他,尼玛要是上帝真这么灵验,北京还要顺天府干什么?大清还要八旗兵干什么?全扯淡。他鳌拜也没多厉害嘛,斗不过我,就去找来天主教这面大旗,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汤若望都老成什么样了。还以为自己是根葱呢! 这么一来,索尼暗地里挑天主教上山。结果弄得他们里外不是人,两边大佬都想搞垮他们,偏生他们还以为有了索尼的暗中相助。他们一定能把天津大教堂建成像圣索菲亚大教堂那样名垂千古的建筑。 于是,出事情了。某天,索尼又请病假了。御史大夫送来翰林院某书生的一封检举信,检举钦天监发明的现行立法有误算的嫌疑,是不科学不先进的垃圾。是外国人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发明的一个政治工具。 检举信洋洋洒洒几万字,看得内阁大臣们齐齐皱眉。鳌拜眯着眼对苏克沙哈:“苏中堂怎么看怎么看?”苏克沙哈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尼玛真够狠的,这明明就是贼喊捉贼,你搞出来的事情。却要栽赃到我头上,皇帝追究起来,全都冲着我来了。 “我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你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苏克沙哈又把沙包推了回去,鳌拜笑了一下,转头看看索尼的那个空位:“这可不是你知不知情的问题,这是大问题,大清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巨大的问题,你以为你一句不知情。就能逃得过去?” 苏克沙哈脸色铁青:“鳌中堂这是什么意思,苏某只说对此事不知情,并没有说要推卸责任,依我看,是鳌中堂你在推卸责任吧?””哎,好了好了,责任什么的就不要说了,眼下该怎么办?这帮读书人是抽了什么风,怎么突然想起来找钦天监的麻烦了?这汤大人可是深受皇上以及太皇太后的器重,这要是闹大了,怎么收场?”遏必隆一直就是个胆小的,马上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了。 鳌拜假模假式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想闹大,知道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可是读书人哪里懂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要是上杆子的弹劾一个人,那铁齿铜牙都能被他们崩掉。哎,眼下只能找议政王们商量一下了。 小皇帝许久不上朝,上朝了也管不了事儿,我们被推在风口上,做好了是本分,做不好就是失职,随时都会掉脑袋!这内阁大臣的位置,别人看着风光无限,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有苦难言啊!” 说着拍了拍遏必隆的肩:“你看看,最聪明的那一个,早就撂挑子了,谁敢编排他的不是?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鳌中堂您的意思,您认为这件事和索中堂有关系?”遏必隆一脸的难以置信。鳌拜横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要待水落,方见石出啊!”一边的苏克沙哈嗤笑:“又来这套,你想把我的焦点转移到索尼身上,你当我是傻子么? 这个时候,索尼在书房里眯着眼靠在太师椅里。脑中不断掠过那天的情景,那天离家一年的孙女突然带着皇上出现了。让他措不及防。他看得出,孙女在宫里混得不错,皇上很信任她,至少她能在皇上下令之后,提出反对意见,并且让皇上妥协。这不容易,至少放在他们这些臣子们身上,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不知道孙女是不是知情,是不是早知道皇上是来替汤若望走后门的。她不肯进书房听他们谈话,这点很可疑。如果她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就是她给皇上出主意让皇上来索家求助的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在宫里的日子,以后不会好过了。 天主教同时得罪了苏克沙哈和鳌拜,虽然对朝局的大方向是件好事,至少能让内给保持两年以上不再起内讧。可是对于天主教本身,以及未来夷人在大清的生活状态都有本质的影响。民众也许现在不知道,但十几二十年以后,他们就会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国家拿外国人填坑了。学了人家的先进技术,最后卸磨杀驴了。 如果孙女不知情,她只是皇帝来索家的一个借口,那么或许她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被放还归家,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索家不需要用女人来保证自己的家族地位。索家的姑奶奶,都是别人上杆子倒贴求娶的无价之宝。不需要皇上出面做广告。 孩子啊,也许爷爷这么做的结果,是把你忘火坑里推,但你要相信爷爷,我是真心希望你离开那个地方,因为皇上想要的,目前看来一样都得不到,他会陷入极度无助中。一旦天主教被鳌拜和苏克沙哈变相联手连根拔起,对小皇帝的伤害一定是巨大的,难保他不会迁怒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熬过这一关,你就能回到索家,继续做你的大小姐了。即便是将来选秀,皇上也一定不会选帮了他倒忙的索家的女儿,这样你就算真正远离皇室了。爷爷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归宿,像你的大姑姑和小姑姑一样,做当家主母,享受荣华富贵还没有任何风险。孩子,爷爷相信你,我索家的姑奶奶,就没有那么不开眼,一定要往紫禁城里倒贴的! 索尼在家中冷眼观瞧,看鳌拜和苏克沙哈怎么蹂躏天主教徒,赫舍里在宫里继续陪玄烨读书,自从发现玄烨的伴读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之后,她开始明白,以前自己认为一定是事实的东西,只有真实经历过之后,才会明白,其实全都是扯淡,康熙二年,纳兰明珠还是小小的四品官儿,他的儿子,根本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曹寅也是同理,他的母亲孙氏现在依然是玄烨的乳母,他的父亲也的确就是曹奎,刚刚被太皇太后派往南京督查丝织品进贡事宜。老祖宗认为,曹奎虽然是内务府包衣,本质上却是汉人,现在江南百姓对朝廷恨之入骨,让满人去那儿办差,十有*有去无回,还是让曹奎去,也许效果能好点。 这个时候,曹寅才五岁,还没启蒙呢!曹奎把他带在身边一起动身去了南京,因此,传说电视剧啥的,都是害人的。都是编剧想到哪儿就是哪儿的即兴创作。无论是纳兰性德还是曹寅,这会儿,都还在家玩泥巴呢! 倒是和顺公主和柔嘉公主的额驸,全都被加封了太子太保,升了内大臣。和大姑父的哥哥佟国纲一样,都是内大臣。这三个人最近倒是常常进宫在皇帝面前亮相。佟国纲是行伍出身,炮筒子炮筒子脾气,又是世代皇亲后裔,虽然他是汉人,但他的地位比包衣高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他对小皇帝有着别样的感情,毕竟是姐姐的亲生儿子,虽说是皇帝,也算有佟家的血脉。 因此,他实际上是康熙身边的侍卫总长,虽然没有正式任命,但康熙对他的信任要超过对小舅舅佟国维。至于两位额驸,因为沾了皇亲,成了皇上的姐夫,在太皇太后的默许下,这两人初入宫廷相对频繁。赫舍里冷眼看着他们在皇帝面前晃着,盘算着这三人的可利用程度,最后却叹气摇头,人都是好人,只可惜命太短,玄烨还不会用,真用的不好,反受其害。 第一百零二章 眼前亏 耿聚忠和他哥哥耿昭忠一样,都是文化人,没事喜欢之乎者也几句,而尚之隆却是尚武的弓马都还不错,这两人眼下在皇帝面前出现,眼下却正是时候。而太皇太后给他们这个恩典的原因,是因为十一月底的时候,尚之敬带着黄金千两和无数慰问品,回广州去了。 太皇太后对此忧心不已,玄烨却是举双手赞成,这个讨厌的人终于走了,以后再也不用看见他了。赫舍里知道这件事后,也是一声叹息,看来,孔四贞也快离开了。广东和广西唇齿相依,太皇太后不会放弃最后辖制尚氏父子的法子。孔四贞的不幸,现在开始进入倒计时。 造成这一切变故的人之一,现在还在手舞足蹈。玄烨啊,种什么因,得什么国,当你刚搞定鳌拜想要喘口气的时候,三藩就等着请你吃耳光了。你等着吧,以后有的是让你追悔莫及的机会。现在你就偷着乐吧,反正有太皇太后帮你顶着,你的头顶上依然是万里晴空。 果然,长至节后的某天早茶会,赫舍里在慈宁宫里遇见了来请安的孔四贞,婚后的她看上去光彩照人,当太皇太后问起她,丈夫对她好不好的时候,她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延龄是爹爹旧将子,与臣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是听奴婢的,不敢有违。” “听听,啊?听听,不愧是定南王的女公子,颇有乃父之风啊!我们天家的公主要是都有你这样的气势就好了。”太皇太后高兴地说。孔四贞羞涩地低下头:“太皇太后谬赞,臣怎么能和内里公主相比。”“四贞啊,我是多么想就这么把你留在京城陪着我老太婆一辈子。你知道,我的女儿们都离开我,远嫁他乡。我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们。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赫舍里心里敞亮。这是太皇太后再说白话,孔四贞是注定要回广西的,就算她不想回去,他的丈夫孙延龄也会忍不住的。虽然尚郡主做驸马那是很光荣的事情,可这个郡主要是个纯正的满人也就算了。这郡主偏偏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黄毛丫头,就因为他爹爹是我爹爹的主帅,她就一直都压着我一头,他爹爹死了,她居然还压着我一头,她是郡主。而我只是郡主家的一条看门狗。 现在是在京城,我忍,但你不会一辈子呆在京城的。现在尚家大哥回广东了。宫里的贵主子一定不会把你这个广西人民的吉祥物留很久的。回归就在眼前。只要你离开了京城,要扁要圆,还不是我孙延龄说了算? 赫舍里叹气,男人,尤其是武夫。决不能用强势欺压的方式压榨他们,稍有不慎,反扑起来吓死人。孔四贞啊孔四贞,你还是太天真。赫舍里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里,捧着茶碗,视线一直停在冒着烟气儿的水壶上。一言不发。仿佛把耳朵也屏蔽了。 太皇太后和孔四贞说了一会儿话,忽然转头望向赫舍里:“咦,今儿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安静?怎么了?”赫舍里囧了一下。我安静也有问题啊?那我不安静能怎么样?插嘴么?插得上么?你能让我说话么? “回太皇太后的话。昨儿个皇上给奴婢出了一道题,奴婢刚才走神了,正想着呢!让您和郡主看了笑话!”赫舍里装作很不好意思,借口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过滤,张口就来。“哦?皇帝最近都在琢磨什么呢?怎么就把我们一等一聪明机灵的索二小姐给难住了?”太皇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神却专注地盯着她的眼,她的脸。希望看出端倪。 而赫舍里在借口说出的下一秒,就已经再想下一个借口了,人家不是说了嘛,说一句谎话,就需要一百句一千句的谎话来铺垫。在宫里别的本事没有升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精进了许多嫺多。 只见她脸一红,头一低:“启禀太皇太后,事情是这样的。昨儿个皇上正在和耿大人研究学问,忽然被耿大人带进来的一件小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耿大人的腰上系着一朵碧玉莲花,主子一时兴起,就问奴婢能不能不用任何道具,让这朵莲花浮在水面上。奴婢想来想去都没想出办法来。” 太皇太后一愣,笑了:“他这是糊弄你呢!别被他带沟里,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事,玉怎么能能浮在水面上呢?”“奴婢刚才就是想着这事儿呢,所以走神了。”赫舍里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太皇太后一摆袖子:“你别理他,他最近是掉进书里出不来了,你该在他边上劝着,而不是让他一起带坑里。” ”奴婢领旨。“赫舍里低头给太皇太后斟茶。太皇太后看看她的头顶,再看看苏嘛拉姑,意思在说:你看你看,她就是这个样子,让我心里像堵着石头一样!到底要怎样她才会有正常小女孩的表情?看一个小女孩天天带着扑克脸,太皇太后越想越戳心筋,恨不能伸手去掐她的脸,看看她的脸是不是硅胶做的。 从慈宁宫出来,珍儿和玲儿正在门口等着她,赫舍里看看天色,很随意地说了一句:“时辰还早,我们去御花园瞧瞧那几株梅树结骨朵儿了么?趁雪停,赶紧剪一些回来,给主子泡茶喝。”珍儿立刻点头:“是,奴婢们马上去准备剪子和工具。”赫舍里带着另外两名宫人往御花园来。 到了地方,她不由得叹了一声:“虽说皇宫很大,御花园却是小得可怜,即便是面积很小,却还是被微型的亭台楼阁占据了大部分的土地,花草树木全都被挤在缝隙里。和自家的后花园根本没得比。因此,她不喜欢上这儿来,每次来都会更加想念家里的后花园,那几株盛放的梅树,成片的海棠花。 不过,宫里有专门的花房,一般只要叫得出名字的花,那儿都能提供,有专门的花匠替主子培育者。只要主子需要,随时取用。因此,御花园的实用性非常差。即便如此,赫舍里还是在那儿发现了一株长势非常好的梅树,想着它到冬天的时候应该能结许多骨朵儿。今天正好有空,她准备亲自去验货。 一离开慈宁宫的范围,赫舍里的贵小姐气场全开,一只手搭上宫人的手,几步路走得那叫一个摇曳生姿。今天雪停了,太阳正好,连西北风吹着都觉得那么清新。赫舍里瞬间起了逛街的心思,愈加放慢了步调。 就在她闲庭信步的时候,出事情了。远远地过来一顶步辇,步辇上坐着的,是端敏公主。赫舍里身边的两名宫女已经自动让道并下跪了。赫舍里一撩袍子也准备下跪,却被端敏叫住:“你过来,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是谁给你穿的?” “回公主的话,这衣裳是太皇太后赏的。”赫舍里低着头平静地回答。“什么?”端敏忽然提高了音量:“你撒谎!这件斗篷是本宫的祖公特地进献的,是给本宫的新年贺礼,皇玛嬷怎么会赏给你的?你……来人,给我把她身上的斗篷脱下来!” “等一下!公主,这衣裳若不是太皇太后赏的,奴婢又怎么会把它穿在身上?蒙古王公的赠礼,奴婢一个在乾清宫足不出户的人,又怎么可能接触的到?所以,这件衣服的确就是太皇太后赏给奴婢的。请公主高抬贵手!”赫舍里退了一步,很淡定地说。 “本宫不信,这斗篷是本宫的,你有什么资格穿它,你脱不脱?不脱我让她们动手了!”端敏公主眼神一扫,立刻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站了出来。 赫舍里微微一笑:“这件衣裳挺好看的,穿着也舒服,它若不是太皇太后赏的,主子喜欢,奴婢让给主子那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家虽然比不得公主尊贵,但也算望族,一件皮裘还是送得起的。只可惜,这斗篷的确是太皇太后恩赏,非是奴婢不肯割爱。” “油嘴滑舌,你以为,本宫真的不敢动你吗?真真笑话!来人!”端敏一咬牙一招呼,嬷嬷们齐出动。赫舍里还是一副气死人的淡定样子:“公主,您当然敢收拾奴婢,别说您了,就是这儿任何一位嬷嬷都能收拾奴婢,可是啊,奴婢刚才说了,奴婢身上的这件袍子是太皇太后赏的,不管是为什么,这件衣服现在穿在奴婢的身上,嬷嬷们下手可轻一些。” 端敏被她不阴不阳的态度气疯了,一拍扶手,太监们落轿,她站起来就往赫舍里走过去,看样子是要亲自动手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在本宫面前提皇玛嬷。皇玛嬷是本宫的嫡系长辈,你不过是奴才家里生的小奴才罢了。居然敢跟本宫摆谱,本宫今天要是不亲自教训教训你,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赫舍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自己已经是第二次在衣服问题上吃亏了。太皇太后啊太皇太后,你故意的么?什么人穿什么衣,你故意让我僭越,就是要让我看到宫里这些达观贵族有多脑残么?看着不断走近,虎视眈眈的端敏,赫舍里的手放在了领口的扣子上。 —————————— 重点推荐 《重生之温暖》 作者 lipo 简单温馨的日常生活细节,让你情不自禁地自动带入其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真实细腻的情感。这就是温暖。 第一百零三章 被动 眼看着端敏一步步走近,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衣服,赫舍里也已经解开了第一粒扣子。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尖叫:“大胆!端敏你给朕站住,再往前一步,别怪朕对怒不客气!”赫舍里耳朵里翁的一下,玄烨怎么来了?转头一看,自己身后的两个宫人不见了。 这下麻烦了,她原本想着,如果端敏亲自动手,她就自己把斗篷脱下来给她,明天太皇太后闻起来,她就说是端敏公主看着喜欢,等不了太皇太后做主,自己从她身上扒下来的,她还想看看太皇太后尴尬的表情呢! 现在麻烦了,玄烨来了,硬要替她出头,得罪端敏事小,反正这姑娘未来要嫁去遥远的蒙古,和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现在得罪也就得罪了。可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小皇帝居然因为自己和自己娘家的小辈对上了,帮亲不帮理,她可就亏大了。太皇太后非把她里里外外重新研究一遍不可。 坏了坏了,谁要她们自作主张,把皇帝叫来的?顾不得欣赏端敏扭曲的表情,赫舍里转身下拜:“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玄烨拉开大步过来,一把把她扶住:“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朕的面前,你免跪!” 赫舍里闭眼:“谢主子恩典。主子,端敏公主刚才是和奴才聊天儿呢!公主称赞奴才的斗篷好看!”端敏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谁……”想说谁要和你聊天了。可是,看到玄烨拉着赫舍里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后带的情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是,我刚才是跟她聊天来着,她说这斗篷是皇玛嬷赏的。” “是啊,没错。朕亲自给她穿上的,你有意见?”玄烨头一抬,用下巴对着她。端敏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皇上怎么可以……这斗篷明明是……我要去告诉皇玛嬷,让皇玛嬷给我做主!”说着背转身跑了起来。连步辇也顾不上了。 赫舍里不着痕迹地把手从玄烨手里挣脱出来,皱着眉低声说:“主子,这样不好吧,公主误会了。”“误会就误会了,她天生就这样,以为自己是这个宫里除了皇祖母和皇额娘以外身份最高贵的人了,你没看见她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吗?”玄烨鄙夷地往端敏离去的方向瞄了一眼。重新牵起赫舍里的手:“你不用搭理她,更不用怕她,有朕在。她不敢动你!” 赫舍里面容扭曲,低头看看手,再看看玄烨的侧脸。我去,我当然知道她不敢动我,我也知道她根本动不了我。可你这么一来,太皇太后就要出手动我了,你知不知道?“对了,你给皇祖母请安出来,为什么不回宫?要不是你的宫人机灵,朕又刚好下课。你就真的被端敏这野蛮丫头欺负去了!” “主子,那都是误会,真的。公主只是和奴才聊了一会儿,说了一些蒙古草原的事儿,没有欺负奴才,真的。主子别信丫鬟们的。”赫舍里低着头看着脚尖,努力忽略两人现在手牵手的状态。祈祷太皇太后不要介意。 玄烨哼了一声:“端敏什么德行,朕比你清楚。朕知道,你是不想朕找他算账,才故意这么说的,你放心吧,朕才不会真的和她一般见识。只是你以后遇见她,也不用躲着。”“是,奴才明白了。”赫舍里忍不住笑出了声;孩子,在小女生面前拍胸脯作保证,是不是很光荣? 玄烨见她笑了,自己也笑了:“你还没回答朕,你怎么在这儿?”“回主子的话,奴才想去御花园看看,那儿有一株梅树长得特别好,奴才想剪一些骨朵儿,晒好了给主子泡茶喝。”赫舍里说。玄烨笑得更开心了:“朕就知道,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先留给朕。走,朕陪你一起去看。” 赫舍里囧了,孩子,你这下玩大了啊,下了课,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带着我逛御花园?你这是把我放到她老人家的砧板上,等着被剁成馅儿啊!“主子,您刚刚下课,应啊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她正盼着您呢!御花园又不会长腿跑了,一会儿还可以再去。”赫舍里试着劝。 玄烨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这样,你先回去,一会儿午膳过后,朕再陪你逛。”赫舍里峩?懱巴不得早点抽身,当下应了一句,玄烨终于松手,赫舍里的心七上八下的,完了完了,这宫里到处都是老祖宗的眼线,自己和皇帝手牵手现场直播,她老人家不知道会怎么想,估计自己很快又要接到召唤了。 然而,事情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太皇太后好像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当天下午她和玄烨去御花园赏梅,浪费了整整一个下午,她老人家一点意见都没有,依然笑眯眯地和她扯着天气预报。赫舍里心中忐忑,又不好放在脸上,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宫里的生活马上就要发生巨大变化了。 其实赫舍里自己也弄不清楚,玄烨是什么时候起,和自己这样亲近的。难道就是因为自己陪他度过了丧母之后极度孤独痛苦的时间段?还是觉得自己每天晚上给他讲书,讲得很有道理,他觉得自己比南书房的师傅好用? 到底什么时候生的变化,怎么就变化到现在这样了?难道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我是赫舍里,我是命中注定的玄烨的正妻,所以他一定会对我有好感喜欢亲近我?这是什么逻辑啊,这娃才几岁就会牵女生的手逛园子了?就算是在现代也没有这么早就谈恋爱的吧? 赫舍里非常纠结,纠结于玄烨对她越来越亲密的态度。她不能拒绝,因为他是皇帝,皇帝的自尊心不能伤害,不然他会扭曲。可他头顶上的那尊神要怎么办?她一定不会容忍的。看来,自己离宫的日子不远了。玄烨,你就继续这样下去吧,你越想着对我好,我就会越早离开你。 历史上真正的赫舍里皇后,玄烨的嫡妻,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和她生的,当时虽然还有钮钴禄氏,还有一堆在答应常在贵人位置上奋斗的不知名女人,但他对赫舍里氏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会不会就因为这样,所以赫舍里氏就必须早死呢? 后,宫生存法则,你要么像明宪宗的万贵妃那样,从头到尾都强势,让所有替皇帝生儿育女的其他女人全部消失,默默无闻。受伤沾满鲜血,强势得连皇太后都看到你怕,强势得连东厂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要不然,你就得像汉高祖的薄太后那样,在吕太后的眼皮子地下隐居,让人家以为你神马都不想要,粗茶淡饭,隐到无形,让人彻底把你遗忘。这样你才能活下去,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美最美。 如果要你选,你是选一直在最高的位置呼风唤雨,在聚光灯下说一不二呢,还是隐在墙角做一朵默默无闻的苔花?赫舍里坐在炕上,远眺窗外,正好看到外面一株高大笔直的银杏树。 我选第一种,因为我注定只能选第一种,前世,我是区域副总,在男人为主的领导班子里受瞩目。这一世,既然我注定为后,那么也只能顶住压力握紧手中的权柄,站在风口浪尖上,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我也必须像这棵银杏一样,站得笔直。 命运经过两世的更迭,竟然又奇迹般地重合到了一起。这条路,我必须一步一坑地走下去。坚定不移。 时间一天天过去,新年就在眼前,自打和短敏在路上起冲突之后,赫舍里选择做宅女,每天请安完了就回乾清宫,绝不到处走动。玄烨当然很高兴,以为赫舍里是真的听了他的话。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说一些诸如等我下课我教你下围棋,我带你去温室,我带你怎么怎么样。 赫舍里统统点头答应,而他每天下课回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叫赫舍里。赫舍里心里担心,但也只能让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太皇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赫舍里在宫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奴才们见了她都把她当玄烨以外的第二位主子。由于年关近了,一些往日不经常露面的公主和外命妇现在也频繁在内廷出现,见了赫舍里也都毕恭毕敬。当然,除了端敏公主。 不过端敏公主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她的生父早就死了,现在母亲也奄奄一息,眼看熬不熬得过这个年关都是问题。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出于爱惜,对她的乖张行为听之任之。所以,她连玄烨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在赫舍里面前栽了跟头,小姑娘回去一阵哭闹。 仁宪皇太后自然是不能给她什么保证,但太皇太后还是还了她一条由一整只黑狐做成的围脖,并承诺以后有好东西一定让她先挑,这才把小祖宗给哄住了。 只是端敏再看到赫舍里之后,更加咬牙切齿。这天底下还有她端敏公主啃不下的硬骨头。赫舍里每次总是苦笑在心里,自己对上未成年女生,怎么就只能招来羡慕嫉妒恨呢?如果这点不调整过来…… 赫舍里有点手抖,未来新一代的内廷女眷对她来说,可都是未成年女生啊!这要是一个个都眼睛长在头顶上,理不直也气壮,她还不得头疼死?不怕阴谋诡计就怕横冲直撞啊! ———————— 重点推荐 《最星光》 作者 其格 简介 大明星穿成平凡女,看她如何重回巅峰 第一百零四章 策略 康熙三年正月初二,鳌拜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门前的小路早已实施了交通管制,行人路过都要绕道。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鳌拜要纳妾了。亲王贝勒们排着队上门送礼,遏必隆更是殷勤,一大早就一身簇新地站到了鳌拜府的大门口。 到底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呢?原来,今天是鳌拜正式认钮钴禄舒舒为干女儿的日子。朝堂上能请得动的文武大臣们都被鳌拜请到了。议政王大臣们也在受邀请的行列。苏克沙哈和索尼,以及安亲王当然也在其中,结果,苏克沙哈当然是不去的,索尼自然也称病没去,却让安亲王捎带了贺礼。 礼官唱名的时候,念到安亲王,大家耳朵竖起。听到索尼,大家的嘴张得能塞进鸡蛋。这什么情况?鳌拜为什么要认钮钴禄舒舒做干女儿?就是因为他自己家没有适龄的小姑娘,而太皇太后的懿旨已经下到了内阁,她老人家已经准备着为小皇帝选秀了。 皇后之位,大家都虎视眈眈的一块大肥肉,原本以为一定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因此谁都只在心里琢磨,没人敢公开惦记。可是太皇太后都提出选秀了,还没有告知皇后的人选。这妃子都准备好了,没有皇后像什么样? 于是,鳌拜顿悟了,难不成玄烨的皇后不是从蒙古亲贵里挑?这不是真的吧?反应过来的鳌拜不淡定了。赫舍里已经在宫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到现在都不见回家。太皇太后这是想干什么?怪不得索尼动不动就请假,上班的日子加起来都不到休假的零头。这分明是为孙女打掩护呢! 失策失策,必须马上补救,不管太皇太后的心意到底如何,小皇帝身边必须有我的人。哪怕现在开始争已经晚了,但只要我鳌拜想要搞。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场热闹。遏必隆的女儿。功臣额亦都的后代,身份足够。现在关键就是这丫头的脾气能不能合太皇太后的胃口了。 鳌拜觉得,选谁当皇后,绝对是太皇太后说了算。小皇帝只能靠边站。没看见当年先皇虽然废了第一任皇后,但第二任皇后依然是博尔济吉特氏。即便董鄂氏死后封了皇后,但在太皇太后心里,真正的皇后现在还在宁寿宫住着呢! 所以,只要能够合了太皇太后的胃口,这皇后的位置就跑不掉了。除非太皇太后临时改变主意。还是从娘家族人里挑选皇后。 心里打定主意的鳌拜,望着对他下拜给他敬茶的钮钴禄舒舒。这孩子好,性格鲜明活泼。有贵族范儿,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我喜欢的强势气息。这样的姑娘,太合适了。太皇太后一定也会喜欢的。最好的例子就是端敏公主,太皇太后把她捧在手心里,连小皇帝的面子有时候都能忽略不计。所以。索家的姑娘从踏进乾清宫开始,就注定了她只能是个妃妾。只能低声下气地伺候小皇帝,上不了大雅之堂。 鳌拜府喜气洋洋,索府却是一片祥和。索尼坐在窗前看着窗台上青瓷花盆里的水仙,这是园丁雕的,据说还是和孙女学的手艺。那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倚在窗前晒太阳?太皇太后要替小主子选皇后了,丫头你终于可以回家了。宫里的日子很压抑很辛苦吧?你一定等着盼着想回家吧? 我索家的女儿,果然秉承了一贯的风范。都是别人上杆子倒贴的。太皇太后以为我老了,什么都不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丫头好样的,把太皇太后都逼急了。小皇帝到今年三月刚好满十一岁,即便再早婚也还没够婚龄。太皇太后急着选秀,不用说。一定是觉得丫头在宫里再待下去,小皇帝就要被完全收服了。所以才想借选秀的名义,好尽快把丫头送回来。 鳌拜那边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突然提出要认钮钴禄舒舒做干女儿。老爷子惬意地摸着白胡子,那位钮钴禄舒舒小姐和自家孙女比起来,不是我自夸,那根本没得比,不知道被我孙女甩开多少条大街。我那孙女,连我都看不穿她,连我都被她好几次带沟里,替她背黑锅,钮钴禄舒舒对上她,绝对没有胜算! 自己的孙女,当然自己看得最清楚,这丫头对小皇帝,那绝对是假殷勤掩盖了真无奈。就她那高傲的心性,连自家二叔,大小姑父,这些已经功成名就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她会纡尊降贵去讨好小皇帝?根本没可能。所以,她在宫里的日子一定是度日如年,巴不得早点脱离苦海。 可是丫头啊,你越是不想要,这事儿就越是会轮到你头上。要怪你就怪爷爷吧!谁让爷爷手里有一方一方国玺呢?哎,你是逃不掉的,太皇太后把你带入宫中,一方面是你强势地走进了她的视线,另一方面是因为你早就是她计划内的人啊! 爷爷不能保证皇后就一定不是从博尔济吉特氏里面挑选。所以,爷爷什么都不能帮你,爷爷相信,无论你是后还是妃,只要你能保持这份心境不动摇,未来都在你自己的掌控之中。至少现在,你已经掌控了小主子。等你回来,爷爷会开正门亲自迎接你,会把这些心里话全部都告诉你。我索家的女儿,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生活。这和地位无关,和金钱权势都无关。 大清开国到现在,几代皇后宠妃告诉我们这样的的道理,做皇家的媳妇,抓住皇帝的心,这是充分条件,抓住皇帝的心之后,你还必须得让你的上司抓不到你的把柄,这个境界就高深了。后,宫是最讲究生态平衡的地方。看看前朝董鄂妃,和仁宪皇太后,你就知道你该怎么处理自己在后,宫中的人物关系了。 我原本以为,这些话要等到你正式进宫做皇帝的女人之后才能明白。没想到你居然无师自通得这么全面。连这个都不用教,真是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这样才好,因为爷爷头顶上的光环连我自己都有点力不从心了,我不能帮你什么,一切本来就都要靠你自己努力。 正想着心事,外面索额图心急慌忙进来:“阿玛,事情大不好了!”思绪被打断,索尼白了儿子一眼一眼:“多大的事儿?慌张!”“阿玛,大事儿,出大事儿了!刚刚得到的消息,翰林院的那份折子,已经被督察御史通过了!”索额图急得满脸是汗。 索尼却闭上眼,手指在椅背上轻点了几下:“通过就通过了,早晚的事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阿玛。他们要弹劾的,可是汤大人,咱们……皇上那边,太皇太后那边……阿玛您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索额图奇怪地看着自己老爹,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堪比原子弹爆炸,怎么他就一点都不紧张呢? 自家一向和汤若望交好,别人不知道,索额图怎么能不知道?当年玄烨之所以能成功上位,就是自家老爹登门拜访,才说动汤若望愿意出面做说客。自家侄女还曾陪同皇帝去过教堂面见汤若望。更加要命的是,教会在天津建大教堂的事儿,那土地还是索家暗地里出钱买下来了送给他们的。这事儿要是传了开去,索家和汤若望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现在汤若望惹上了官司,索家难逃干系啊!怎么老爹就一点都不紧张呢!“阿玛咱们不能袖手旁观啊,这火就要烧到咱们身上了啊!”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必须袖手旁观,这也是为什么我叫你天津的那件事一定要处理干净,人不能留,就是一片纸也不能留给他们的原因。主子的差事咱们要办得漂亮,但风险咱们一点都不能沾上身!我让你把我病重的消息传出去,你传了么?” “传了,您在他们眼中,那是老病号了,也许他们早就习惯了!”索额图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一次,表面功夫要做得更地道,明儿你就去宫里给我请太医,记着,一定要是太皇太后点头才行,皇上点头都不够!”索尼忍不住强调了一下。 “可是阿玛,太医要是真的来了,您这不是露馅儿了么?”索额图不解。索尼摇了摇头:“怪不得连你侄女都要埋汰你,你的这个脑子啊!你都说我是老病号了,一直请病假,别人早就习惯了,可习惯是一回事,信以为真却是另外一回事,你小子没读过《三国》啊?那司马懿要不是真倒在床上起不来了,曹家能对他放心?他司马家最后能剽窃了曹魏的江山?让你去你就去,废话那么多!” “是!可是阿玛,那司马懿是真病,您是……”索额图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索尼气得差点抓起砚台砸过去:“你小子是猪脑子么?滚出去!”“哎是,儿子马上就出去!这就出去!”老爹发怒,索额图再不敢多呆,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索尼在他背后摇头叹息。 ———————— 重点推荐: 《大清俏警花》 作者 维洛溶溶 简介:这是一个很脱线的故事,大家当它小白文看,轻松诙谐娱乐大众就是它的本质。就当是饭后的一道小甜点吧,绝对不会让亲们失望的。 第一百零五章 危机 很快,爷爷病重的消息就传到了赫舍里的耳朵里,她的心一下子沉了,爷爷会不会真的病重了?历史上他不是还有几年寿命的吗?不是要等到我当了皇后以后才挂的吗?怎么现在就病重了?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出现,历史出现了偏差? 她开始坐立不安,爷爷啊,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儿啊!二叔现在还神马都不是呢!我也神马都不是呢!您要是现在垮了,光靠阿玛经营的那些生意,根本撑不起索家这么大的门庭啊!赫舍里在心里为爷爷祈祷,祈祷他早日康复。 玄烨的眉头也皱得死紧,虽然索尼在朝务上,从来都没帮上他什么忙,但他毕竟坐稳了内阁首辅的位置,鳌拜虽说实际上只手遮天,但多少还要给索尼一点面子,老大人只是一直不发话,他要是发话,还是能管用的。你看汤玛法的事儿,交给他去办,都不需要催的,默默地就给你办得熨熨贴贴的。实在是让人再放心不过了。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居然病了,不行,他一定不能有事儿,就算不是看在赫舍里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玄烨是二话不说就给索额图亮了绿灯,而索额图听从父亲的指示,又亲自到慈宁宫去面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说索尼病了来求太医,第一反应就算这老家伙又在装。可看看索额图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结合这两年索尼请病假的频繁程度,太皇太后有点心不定了,难不成是真的病了?不行,一定得让最好的太医好好地给他诊疗一番,好好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有多脆弱。 于是。索尼病重,太皇太后和皇上下了双重旨意到太医院,强调要派出最好的业务人员,由掌院亲自带队前往索家做诊疗,还要带去最好的药材,务必药到病除。这消息一经传播,朝野震荡,神马?内阁首辅索尼索大人竟病到了这幅田地?这可不是小毛小病,这是直接病入膏肓的啊!太医院掌院带领的专家组过去给他看病? 天啊,地啊。我们都还没来得及站队啊,他怎么能说病就病了呢?大臣们乱成了一锅粥,纷纷表示该组个探病组去看看情况。鳌拜当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的反应是嗤之以鼻,这老头子,病和没病有差别吗?一样的不上朝,一样的上了朝也不说话。不过这样才好。有太皇太后和皇帝的双保险,他即便以前是装病,这回也得变成真生病了。他都生病了,那这边汤若望就真的没救了。我倒要看看,他苏克沙哈还有什么本事和我争! 很快,太医就上门会诊了。会诊的结果,老爷子当然是真的病了。至于怎么弄的,其实很简单。中医都是诊脉的,只要让脉搏断断续续,就能让太医云里雾里了。而让脉搏断断续续的方法有很多,咯吱窝底下夹一个土豆就是办法之一。 总之,对索尼的诊断结果。老爷子是个疑难杂症。消息传回宫里,赫舍里心惊肉跳。开始坐立不安,玄烨看在眼里,心里想安慰她却是词穷。偏偏康熙三年的事儿还真是一件连一件,新年还没过完,简亲王老王妃,也就是端敏公主的生母病逝,端敏想去吊孝,被太皇太后拒绝,因此绝食三天,闹得后,宫人尽皆知,皇太后急得跳脚,最后太皇太后妥协,一顶轿子把她送回娘家。要求早上去,中午前就要回转。 如此不近人情的态度让赫舍里蠢蠢欲动的心冰冷了,太皇太后这是在给她做规矩,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其实也很想回去看看爷爷到底好不好。她其实真的想过忽悠小皇帝带她出宫,让她回家看看爷爷。可被端敏公主这么一闹,除非她也绝食,而且还要超过三天,不然的话,估计太皇太后连眼皮子都不会翻一下。 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回头是万难。宫妃省亲除非是小说里,现实当中进了这道门,这辈子就在这座城里过了。想出去,除非你死了,放在棺材里被抬出去。 赫舍里叹气,端敏这孩子,也是可怜的娃,彻底孤儿了。她的命运还不如和顺和柔嘉,这两人嫁在京城,好歹还能回家探亲。端敏一去几万里,到了草原上就再也没回来过。眼下太皇太后演了这么一出,断了她出宫的念想,她也只能把担心放在心里。表面上若无其事,依然过着日子。 玄烨当然知道她的担心,他放了索额图的假,让他在家伺候阿玛。并且要求隔三差五给宫里报个信儿,免得赫舍里担心。然而实际上,索尼还巴不得索家人这会儿都在家里呆着,不要进宫去蹚浑水儿,现在小儿子回家了,怎么可能再往宫里递消息呢?索额图也只能祈祷赫舍里知道真相后不要太生气,毕竟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她,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索尼这场“病”生得旷日持久。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因为他生病而停滞,该发生的事情继续踏着时间点发生。正月十六,新年上班第一天,照例是大朝会,玄烨一身朝服上殿,迎面就撞上一盆冰水,冻得他连说话都不会了。 督察御史上奏,翰林院所有工作人员联名上书,控告钦天监用有漏洞的历法蒙蔽圣上,蒙蔽大清百姓。要求皇上严惩责任人。责任人是谁呢?钦天监正使现在是南怀仁,是汤若望的弟子,玄烨虽然对他不如对汤若望那么亲近,但是依然很器重1他。听见有人弹劾他,当然不乐意了,可是他说了不算,本章会交到内阁处理。 不过还好,原告说被告提供的历法不正确,自己却没有提出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因此这件事还有时间去调查证实,南怀仁的位置暂时还能保住。可下一道本章就没那么简单了。天津市市长上奏内阁,天津市主城区一建筑工地在新年的时候发生大面积垮塌事故,压死压上建筑工人无数。根据有关部门介入调查的结果,证实此次事故是因为设计方给出的建设图纸不符合建筑学的逻辑。导致施工过程中脚手架受力不均发生垮塌。 这个设计方是谁呢?不用说,矛头直指汤若望和他的一连串弟子。这一下玄烨急了,事情怎么会这样?土地我废了好大的周折才批给你们的,你们施工的时候怎么也不注意一点,怎么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故呢?这死的可都是大清子民啊,朕要是不追究你们的责任,怎么平民愤,可朕要是追究了你们的责任,你们中有谁担得起这份责任啊!天啊,地啊!汤玛法已经病得卧床不起了,你们怎么忍心再这样折腾他呢! 玄烨六神无主,既说不出这事儿不要迁怒汤玛法和他的徒弟,也说不出这件事就是传教士的责任,气氛就这样僵持住了。就在这个时候,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坐席里,站起来一个人,他跨前一步躬身一礼:“皇上,奴才有话要说!”“你,你想说什么?”玄烨被他吓得一个惊跳,哆嗦着声音问道。 站出来说话的人,是康亲王杰书,岳乐坐在凳子上,看见他站出来,莫名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杰书一开口就是:“奴才以为,刚才的两道本章,内在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我朝对夷人的政策太过款松,才使得他们有这么大的空间,上蒙朝廷,下愚百姓。才导致了我大清一直依赖一本错误的历法生活,才导致天津出了这么大的工程事故,奴才恳请皇上允许内阁下旨,停止夷人在我朝土地上的一切传教活动,拆除现有的全部教堂,将他们全部缉拿,严加审问!” “不行,朕不同意!”玄烨想也不想,一口回绝:“这两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还没调查清楚,怎么能够如此武断?朕绝对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的!”“皇上!您不能因为汤若望是前朝老臣就这么袒护他,这样,叫那些死难的大清子民怎么能够瞑目?叫那些现在还在教堂里接受邪教思想荼毒的老百姓们情何以堪啊?皇上,您不能这样,您这是……这是因私废公啊!” “你,你大胆!”玄烨气得脸色发青,抓起震山河就想朝他脸上扔过去,索额图紧张得咽口水,天哪,这康亲王是抽了什么风,怎么能这么命不长但地骂皇上!康亲王见玄烨发怒,丝毫不惧,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皇上,奴才是为了您好,更是为了大清的万里江山永固,才会忠言逆耳,犯上直谏,如果皇上要加罪,奴才万死不辞!” “你,你,你们,你们反了!”玄烨不可置信地瞪着康亲王,原来只有一个鳌拜敢威胁他,现在居然连议政王大臣也敢威胁他了,他们可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宗室,是一家人,是血亲啊!怎么也会反水呢?玄烨想不通了,难道短短两年的时间,我就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了吗? —————————— 重点推荐 容颜有惑 作者:七月裳 简介:姐的灵魂已换,不是你红线那头的妞!所以这一次,你去赢你的世界,姐过姐的平凡日子,顺便混混“江湖”! 推荐 第一百零六章 好言 新年的第一次朝会就在这种皇帝被臣子逼得手足无措的基调下草草结束了,玄烨灰溜溜地回到乾清宫,一进门见到赫舍里在门口等他,一把拉过她的手:“你跟朕进来,其他人退下!”赫舍里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玄烨拖到了西暖阁。 “赫舍里,朕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地回答朕。”玄烨放开她的手,烦躁地抓头发。赫舍里被他弄得云里雾里:“主子请问,奴才知无不言。”“你心里肯定比别人都清楚!”玄烨烦躁地打断她:“你早就看汤玛法不顺眼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什么一天?奴才不明白。”赫舍里心里有数却却不能不装傻。 “你也给朕装糊涂么?朕看上去就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你比他们好,你至少还愿意糊弄朕,不像他们,连糊弄都不愿意,朕不准他们,他们就威胁朕,以前鳌拜威胁朕,现在连议政王们都站出来公然反对朕,朕这个皇帝当得这么众叛亲离,怎么朕自己一点都没感觉的呢?” “主子,您冤枉死奴才了,奴才怎么敢糊弄主子呢?主子息怒!”赫舍里弯腰,玄烨更气:“息怒?你要朕息怒?朕怎么息怒?连议政王都出来当众打朕的脸了!他是朕的叔叔啊!你知不知道!今天她居然站出来公然支持朕的仇人,你说,朕要怎么息怒?” “主子,您必须息怒。朝臣党争自古有之,每有党争势必无所不用其极,无论出发点如何,党争一起,必然是冤狱丛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主子啊。此时若有平常心,那是王者气,此时若有等闲心,那是霸者气,此时若是乱了乱了方寸……”赫舍里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小皇帝,选择闭口不言。 “乱了方寸便怎样?”玄烨没好气地问了一句:“此时若是乱了方寸,那就是……就是小家子气了!奴才失言,请皇上恕罪!”赫舍里说完,直接就跪了下去。玄烨一把把她拉起来:“行了,朕不怪你。是朕要你说的,只是事不关己你当然说得轻松,什么平常心等闲心。我跟你说,这事儿还牵扯到了你那生病的玛法。朕倒要看看你怎么平常心!” “主子,您是不是觉得玛法这次生病是假的呀?”赫舍里不高兴了,人家生病是太医院掌院定的结论,这难道还能掺假?小皇帝你不能因为生气了就乱咬人好不好? 玄烨一听赫舍里的画外音。就知道她被自己惹毛了,随即苦笑了一下:“你看看,还平常心呢!朕只不过是提到你玛法,你马上就色变了!” 赫舍里脸上一僵,自动转换话题:“主子,其实这件事对您来说。也是好事!您换个角度想想,现在康亲王放弃原则立场,自动站队了。那么朝局就更明朗了。苏克沙哈傁克沙哈和另外一些议政王大臣一定也有来往。小姑姑和玛法是说不上话。就算以前您是被蒙在鼓里,那现在您应该是心中有数了。” “有数又怎么样?没数又怎么样?朕明知道他们要对汤玛法不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朕心里有数,但朕宁愿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这样朕就不会不伤心了!”玄烨说着,人往榻上一倒:“一会儿替朕去南书房告个假。朕今天哪儿都不想去了!” “主子,难道您连给太皇太后请安都不去了?太皇太后可是最信任汤大人的。”赫舍里出言提示,历史上就是因为太皇太后开口,汤若望才免了牢狱之灾在外面病死。玄烨一听这话,更加烦躁,在榻上滚来滚去:“皇玛嬷才不会帮朕,皇玛嬷一定会说,朝政是内阁和朝上大臣们的事,朕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不用操心这许多!” “可是皇上,您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太皇太后一定不会出手帮忙呢?”赫舍里峩?懱继续劝导:“太皇太后虽然在慈宁宫足不出户,可她是最疼爱您的,她不舍得您烦恼如斯,没准儿您去求她,她心一软,就答应了呢?再说,这早晚请安是定制,您不能不去!” 玄烨被她说返了:“去,朕一定去,真不知道你是帮着朕还是帮着谁! ”“奴才当然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赫舍里微笑。“那你给朕想想怎样才能把汤玛法从这两件案子里摘出来?”玄烨一咕噜从榻上翻身而起。盯着赫舍里不放。 赫舍里黑线:“案子?什么案子?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朕说给你听,你替朕分析分析,出出主意!”玄烨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来,坐这儿!朕把今天那帮混账东西说的话全都说给你听,你听过之后保证比朕还要生气!”玄烨如是说。 赫舍里却摇头:“奴才不敢听,太皇太后知道了会生气的,朝上的事儿,奴才无权知晓!”玄烨的脸色马上就阴了:“你刚才还说站在朕一边,这才多久?立刻就变卦了!行,不听就不听吧!你出去!从今天起,你到慈宁宫陪着皇玛嬷吧。朕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赫舍里无语地看着榻上又翻脸不认人的皇帝,人都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的还真没错,这简直比天气预报还要不靠谱,说变就变啊!“主子,奴才错了,奴才认错还不行么?奴才愿为主子分忧!”得,我现在必须留在你身边,这是太皇太后给我的任务,我要是就这么被你赶去慈宁宫,老太婆绝对没有好脸色给我看的。这叫县官不如现管,谁让我现在归你管呢! 玄烨这才脸色好转:“过来,坐我对面!”“是,奴才遵旨!”乖乖滴蹭过去,乖乖地坐下,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玄烨就把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她听,听得赫舍里眉头大皱,一股凉意从心头冒起。这鳌拜和苏克沙哈下手未免太狠了一点,都是大清子民,他们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给汤若望添罪状。这是非要一口咬死他不给他任何翻身机会呀! 天哪,这得是多大的事故才能有资格上报朝廷请求朝廷出面安抚?现场不用说了,一定是惨不忍睹。历法漏洞神马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场人命官司。看来玄烨的判断没有错,太皇太后在这件事上也插不上嘴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尴尬了,这两件案子叠加在一起怪不得大清朝第一次较难的时候,天主教会在大清的根基会被挖得那么彻底,连南怀仁汤若望这样的老姜都被波及到。实在是他们触到了某些小团体的利益核心了啊! 玄烨讲完,见赫舍里的脸色比他还难看,扯了扯嘴角:“怎么样?朕就说你一定会比朕更生气的,现在知道这些人有多狠心了吧,他们这是要朕自断一臂还不能有任何意见!你说,这是不是比逼朕退位还要残忍!” “主子,您可不能被他们气糊涂了,有些话,出口就是祸,您可千万要谨言慎行,不然苦的可就是奴才们了!”赫舍里连忙打断他。什么退位不退位的,小皇帝想害死她们啊!玄烨脸色一白:“朕说错了,可朕真的很生气!朕就真的这么无能?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弄死赶走?” “主子息怒!主子,您既然把事情都说给奴才听了,就听奴才一句劝,这件事,您去试着求求太皇太后让她老人家看在汤大人年事已高又久病缠身的份儿上,将他挪出去好好安置,免得受牢狱之苦。至于其他的,您还真的帮不上忙了。”赫舍里知道,这个时候只能实话实说,越是绕弯子,越是要出事。 “这就是你的意见?朕要的不是让汤玛法就这么灰溜溜的……”玄烨话语一顿:“你的意思是,他们真的要对大清所有的天主教徒动手?康新网说的是真的?” “是个人都会记仇的,夷人也是人,也会记仇的。所以,他们既然要搞,就一定会想到万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情况。主子啊,您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当初奴才为什么要那样劝您,劝您不要去教堂,劝您去问问南书房的先生们,他们对天主教的看法。有一种东西叫做“舆论”。当您身边十个人里有九个人坚持说这件事是错误的,那它基本上就是错误的,您想坚持也没有立场。天主教这么些年来,扩张得太快,早已累积了太对的怨恨。现在只是算总账的时间到了而已。” 玄烨傻掉了,彻底傻掉了:“这么说,他们早就想找汤玛法的麻烦了?朕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皇上!您其实只是想救汤大人对不对?其实您的本心里,也是不赞同天主教的那些教义的对不对?康亲王有句话说的没有错,死去的,都是大清的子民,都是您的子民,您难道不心疼吗?您的仁慈宽厚,已经给了汤大人很多机会了。 要不然,他能住在条件那么好的房子里,能享受太医院提供的医疗服务?不能吧?主子,您别想这么多了。汤大人即便对您有恩,您作为一国之君,能为他着想,哪怕只是一声叹息,都已经是足够了。” “可是,他,他是朕的汤玛法啊!朕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玄烨的心已经乱了。 ———————— 重点推荐 《重生之温暖》 作者lipo 简介 现代治愈系甜文中的战斗机。绝对温馨加治愈 第一百零七章 始末 “救,一定要救!可是您不能全都想救,这样反而一个都救不出来,想想那天在教堂里汤大人对您说的那些个话了?他的那套理论,才是他今天有此境遇的罪魁祸首啊!主子,无论他们这些夷人对您有没有帮厨,对大清国有没有贡献,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占有大清的土地,掠夺您的子民,让他们去信奉上帝。主子,您可千万千万不能掉进这个坑里啊!”赫舍里使出了杀手锏,为了打消皇帝的负罪感,她只能极尽所能地抹黑天主教。 “赫舍里,你很早以前就阻止朕接近他们,可是朕没有听你的。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本心里都是为了他们自己,不是为了朕,为了大清?”玄烨终于被说动了。看他不再纠结,赫舍里松了一口气:“因为奴才是内阁首辅的孙女,奴才的玛法是四朝老臣,他老人家看准的东西,一定不会有错的。玛法当年曾经恨透了佛教,才会和汤大人结下一点点情谊,但是实际上,玛法对于宗教妄图教化大清子民的事,是最看不过眼的。” “你玛法也讨厌天主教?那怎么会答应朕……”玄烨震惊了,他一直以为索尼和汤若望交好,是朋友。没想到索尼也不喜欢汤若望。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食君之禄为君解忧,是每一个做臣子的人该做的事情。您纡尊降贵到奴才家里去,玛法当然能感觉到您急切地想帮汤大人。即便这件事是不对的,玛法都会想办法,这就是臣子的意义。”赫舍里故意抬高祖父的身价。毕竟祖父现在病重,只有皇帝觉得他好了,才会顾惜他的生命,给他最好的待遇。 果然,玄烨陷入了沉思。赫舍里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好半天,玄烨才恢复过来:“这么说,这件事朕就听之任之,只要汤玛法不吃苦,其他人就让他们去吧,你说得没有错,朕不是圣人,他们有错,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主子英明!时辰不早了,奴才为您传膳吧。用完了还得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呢!半天没见您的影儿,太皇太后一定正在盼望!”赫舍里温言软语好生劝慰。 玄烨点点头:“嗯,吩咐传膳。你也下去吃一点,刚才说了一车子话,水都没顾上喝,让她们进来伺候就行了。“”奴才谢主子恩典,那奴才这就让宫人们准备了。主子少待!”劝说成功,赫舍里心里一松,脸上有了笑容,谁说孩子就一定不讲理的?孩子也有能听得进人话知错就改的,玄烨就很不错嘛,朝上的那些个老油子们。你们别得意,有我在,玄烨收拾你们。一定不用等到历史上的那个时候!你们就先得瑟吧,看你们能得瑟到什么时候! 皇帝心情好转,当然南书房那边也不用请假了,玄烨还巴不得去南书房验证赫舍里的话是不是真的,南书房的师傅们真的也恨天主教么?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在南书房师傅们的口诛笔伐之下,天主教被批得体无完肤。高士奇甚至大方承认这次集体签名上书的折子上,也有他的签名。这一下皇帝真相了,也深深地佩服佩赫舍里,她真的比自己更有先见之明。 当天晚上,玄烨去慈宁宫请安,犹犹豫豫地说出要太皇太后出手搭救汤若望。太皇太后看着他明显底气不足的样子,心里好笑,但脸上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你呀,别人为了你好,你偏偏要和人家唱反调!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吗?你看看你,当皇帝到现在也有三年多了。怎么还稀里糊涂。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你是皇帝,平时只有你利用别人,怎么还被别人利用去了!真是笨!” “皇玛嬷,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以后一定听话,一定不再做这样的荒唐事了。请皇玛嬷看在汤玛法往日兢兢业业的份上。让他们对他网开一面吧!孙儿没有其他请求,汤玛法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孙儿怕他受不得那么多苦啊!”玄烨跪在地上,双手搭在太皇太后的膝盖上,轻轻地推着。 太皇太后低头看他:“你急什么,他们不是信上帝么?他们的上帝看他们受苦,哪儿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说不定他们就因此得到永生了,这不是他们一心盼望的事儿么?”玄烨愣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上帝。那都是扯淡,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人死了就神马都没有了,即便是转世,喝了孟婆汤之后,你也早就不是前世的你了。什么永生不灭,根本没可能。太皇太后说这话,就是要他看着汤若望自生自灭。 小皇帝垂头:“皇玛嬷,孙儿明白了。”太皇太后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拉到自己身边:“你一直渴望长大,但你要知道。长大并不是简单的八岁到九岁,九岁到十岁这样简单的年龄叠加。长大还意味着你这幅肩膀啊,变得更加沉重了,你要为大清子民谋福祉,不能为了小部分人的利益,让大部分人受苦受难。 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不停地发生。忍耐。坚持固然是必须的,但是关键时刻的壮士断腕,更加难得。今天的这个事,根本连壮士断腕的一半都及不上,你就慌乱成这样。皇皇玛嬷真的很为你担心啊!” “皇玛嬷,孙儿错了,孙儿让您失望了。”玄烨再次低头,这一刻他知道。他是真的要失去汤玛法。失去以往那些情怀。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很多离别,每一次离别都带着阵痛,这种阵痛叫做成长。玄烨正在一点点地成长起来。他是皇帝,注定要比普通人承担更多,付出更大的艰辛去体验这种痛。 汤若望的不幸,在他离开皇宫的第一天就注定了,这个对天主教事业如此执着的老人,他的结局必定是不得善终,没有办法,他忘了大清的国情,他以为这是在他的祖国,教会凌驾于皇权之上。可以废黜君主。这里没有这样的事情。中国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宗教永远都是社会组成部分当中最陪衬的陪衬。 宗教只能成为执政者手里的工具,决不允许爬到统治者头上。先汗崇老黄学说,也没对道教起到繁荣作用。盛唐崇佛,虽然寺院林立但最终也是过眼云烟。没有一个宗教能在这片土地上唱高调。这就是国情,悲催的汤若望,以为抓住小皇帝的一颗心,别人就不敢动你了。其实只是让你死得更惨而已。 很快的,历法之争加上人命官司,对天主教的清算全面铺开,各地教堂大多遭到了查封,天主教徒被扣押审查,那些高鼻子的外国人首当其冲遭了秧。汤若望傻眼了,南怀仁更加傻眼了。还没弄清楚什么事儿,就被抓进了监牢。此时的汤若望无比凄惨,本来由于长期卧床,他的下肢肌肉萎缩,根本不能行走,要靠人抬着。现在遭到这样的待遇,老头子连话都讲不利索了。一副老得不中用的样子。 南怀仁一直陪着他,替他答辩,替他受刑,在监狱里照顾他。在南怀仁的心里,老爷子遭受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冤枉,太不值得了。他们师徒为这个国家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他们却卸磨杀驴。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汤若望却很淡然,他对南怀仁说:“上帝让我们来到这里,一定有他的用意,现在我们受这些苦,一定是我们自己又什么地方做错了,上帝让我们在这里忏悔!”南怀仁急了:“老师。明明是他们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您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别急,忍耐是上天给予人类不同于其他种族的强大天赋,我们只要能忍耐就一定有希望!”汤若望躺在监狱的草垛上,身上的褥疮早就已经溃烂化脓,可他依然保持微笑。南怀仁看他这样,心里更恨朝廷,却也更佩服老师的精神。 很快的,对天主教的清算工作进入定罪阶段,对于其他教徒,大家都没有意见,杀一批,驱逐出境一批,信教的本地人都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可是对汤若望和南怀仁,他们却迟迟没敢动手,这两人分量太大,一个不好,事情会搞得太大而难以收场,谁也不敢担这个得罪小皇帝的责任。 于是,汤若望和南怀仁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活命的机会。就在他们入狱四个月后的某天,紫禁城上空忽然电闪雷鸣,来了一阵大暴雨。雷电直接把太和殿金顶上的某神兽劈成了两半,要不是发现得早,一定又是一场大火灾。这件事过去之后没多久,北京郊区又发生了五点多级的地震。许多民房倒塌,居民大面积死伤,但是郊区的天主教堂却完好无损,连上面的玻璃也没有镇下来一块。 这一下,迷信的人就更加迷信了,大家都认为是天主教的上帝显灵了,这是在告诫统治者们,不要再残骸天主教信徒了。太皇太后这个时候才出面说话,说是由于天现异像,所以为了平息天怒,大赦天下。其中当然就包括了汤若望和南怀仁。 ———————— 重点推荐 【修二代的美好生活】孟小酒2345038作为一个资质好、老爹好、倍有钱的修二代,楚洛寒托腮望天,好像除了成仙木有神马事情是需要她做的了呢! 第一百零八章 莲花寺 康熙三年五月,就在汤若望在大理寺监狱里受刑的时候,今年的会试拉开了帷幕,康熙元年恩科及第的举子们,经过了一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会试重开的是日照,大批考生再次涌入京城,天南海北的文人聚在一起,免不了有一番讨论。于是各种和谐的不和谐的声音在京城里开了花。 鳌拜和苏克沙哈都没闲着,知道这是人才储备的大好时机,因此,台面下各种暗箱操作挑门人拜作师,这些本来在考完试成绩出来之后才进行的事情,现在就提前进行了。在这件事情上,苏克沙哈做得比鳌拜好,因为鳌拜极其注重旗人的传统,看不起汉人,而清初会来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基本上都说汉人, 而且更关键的一点是,苏克沙哈是这次会试的主考官,这次考试所有胜出的人在进入殿试之前,都说他的门人,他有优先选择权。 会试的日期日益临近,玄烨变得紧张起来,太皇太后为了让他能放松心情,特地准了他一天假,让他出宫散散心。血液这才稍微提了提精神,带着赫舍里出除了宫门。赫舍里当然想第一时间回家去看看爷爷过的好不好。可她又不敢明说,小主子大半年没出来,又赶上京城因为各地举子的到来而别的格外热闹。小家伙差点就掉进去出不来了、 好在赫舍里有先见之明,事先说服皇帝到两位公主府上把耿聚忠尚之隆带出来作陪,耿聚忠又把哥哥耿昭忠推荐给皇帝。有了他们的保驾护航,玄烨才不至于太人来疯,只不过耿昭忠面对赫舍里,总有那么几分尴尬,赫舍里当然也不好意思,看见他就想起自己当初傻乎乎地问扇。把人家面子里子全都撕光的事儿。 逛了许久,玄烨也累了,可现在京城里所有的茶楼酒肆基本都是客满,别说包间雅座了,就是地漏穿堂飞座位都没有。赫舍里于是就跟皇帝提出要不上公主家或者自己家叨扰一顿?要不干脆回宫算了。皇帝一口回绝:“不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就要尝尝老百姓们吃什么菜。” 赫舍里绝倒,小皇帝啊,这里不像现代,家里不愿意做饭就下馆子。大家随便吃一点。现在是清朝,这里是首都茶楼酒肆神马的,绝对是红黄带子们的垄断资源。要不是今年有会试,才会有这么多的百姓在酒店里消费,真正的老百姓,谁吃用得起哦! 不过,皇帝的话是不能反驳的。所以赫舍里转身向身后几个”大人“求救,逼近她和皇帝都是孩子,身后这几位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尚之隆看耿聚忠,耿聚忠习惯地望向他哥,耿昭忠轻咳了一下:“臣知道一个去处,只是不知道主子是不是愿意去。” “什么去处?”玄烨转头。京城郊外莲花寺,臣与那儿的方丈私交甚好。”见玄烨眉头打结,赶忙又补了一句:“莲花寺的素斋远近闻名。”赫舍里瞄了一眼耿昭忠。转脸对玄烨说:“主子,这是个好去处。耿大人精通书画,能与耿大人私交甚好,这位方丈一定对这方面深有研究。再有,一些家贫住不起客栈的举子。也会到寺院道观等处寻求庇护,您也许会遇到同科。” “真的么?”玄烨两眼放光。耿昭忠的目光中再次流露出惊讶。情不自禁接上了话头:“姑娘说的没有错,莲花寺环境清幽,原是京城文人最爱聚会的地方之一,如今那里一定住了不少举子。””那好吧,就去莲花寺,我饿了,你说那里的素斋好吃,是不是真的?”“臣不敢有半句虚言。”耿昭忠弯腰回答。 于是,一群人马车的马车,骑马的骑马,佗佗然往郊外而来。暮春时节好风光,赫舍陪同玄烨坐在马车里却根本无心欣赏,这都出宫了,还不能回家看一眼的滋味真叫人抓耳挠腮,虽然她很理智地税负自己,眼下汤若望的案子还在审,爷爷脱不了干系,生病在家卧床的伎俩虽然老套却是最管用的。她应该充分信任御医,相信他们一定有办法让爷爷的病好起来。 太皇太后连最喜欢的端敏公主都能狠得下心说不让探望就不让探望,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她只能把心事藏进内心深处,而拿出另外一幅更符合年龄特征的表情用来敷衍玄烨以及身边的耿昭忠等人。 车子到了莲花寺门口停下,耿昭忠首先下马,凭借他的“熟人连“让沙弥把他们请了进去,方丈得知得知老友到访慨然相迎,目光在落到玄烨身上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这位施主,莫不就是……啊呀呀,喔弥陀佛!”随即转身对侍者说:“去,把你行痴师叔请来。” 耿聚忠和尚之隆一起皱眉,皇帝在这儿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么方丈还要特地叫来外人来观摩。刚想开口提醒说这样不合适,小沙弥已经回话了:“师叔说他的功课还没做完,不方便见客。”方丈皱眉:“这个痴人!” 玄烨却已经不耐烦了:“我也不想见什么人,我饿了,听说你们这儿的素斋很好吃。”方丈只好把行痴的事情先放一放,吩咐厨子准备素宴。赫舍里前世因为手头有一位台湾客特别崇佛,每次跟他洽谈业席面上必然是全素。因此对对这种特别的料理有几分了解。 玄烨就傻了,眼看着上来的菜有鸡有鸭有鱼有虾直接把他弄懵了:“阿玛说过,和尚都是吃素的,怎么上来的这些都是……”赫舍里早料到他会惊讶,微微一笑:”这些菜,都是素的,无非就是作料加上造型丰富了一些,本质上离不开豆腐三重奏。皇上,素菜荤做是素斋厨子的基本功啊,您不要被表象给给骗了,这一桌子菜都是素的。半个荤菜也无。” “真的假的?”玄烨吃惊地瞪着桌子中央红彤彤油光锃亮的大烤鸭:“这也是素的?”“素的啊,奴才给您夹上一筷子,看到里面的内容,您就明白了。”说完拿起筷子拣起“鸭腿”放到玄烨面前的碟子里:“主子请看:”这外面的豆腐衣,里面白花花的是老豆腐,所以它不是完整的一只,而是切好了拼在一起送来,如果不切好,一筷子下去,就露馅儿啦!“ 玄烨难以置信地瞪着盘子里的“真相”:“这,这能好吃么?”赫舍里点头:“耿大人的推荐,应该错不了,主子尝尝吧,一定吃不出这是豆腐做的。”玄烨半信半疑地望了一眼耿昭忠,某人马上尴尬起来:“姑娘目光如炬,这的确就豆腐做的,至于主子能不能尝出来,奴才不敢妄下判断,奴才第一次吃的时候,要不是方丈点穿,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不是鸭子是豆腐。” 边上赫舍里一听见他说“吃的不是鸭子是豆腐”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着嘴。玄烨见她笑了,夹起“鸭子”放进嘴里,咀嚼了半天傻愣愣地望着赫舍里:“哎?真的没有豆腐味道。””是不是很好吃?“赫舍里笑问他。“嗯,很好吃,你们也下去吃一点,赫舍里,你坐下和我一起吃。” 另外三人退出去,赫舍里在玄烨的下手坐了,迟迟不动筷子。玄烨觉得奇怪:“你怎么不吃啊?”“奴才还是等主子用完了再用吧!”赫舍里有些犹豫。最近玄烨的自然惯性让她越来越对自己的未来产生忧虑。皇帝和自己太亲近了,这是不对的。眼下朝局纷乱,爷爷又病着,索家的影响力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谷。自己被选为皇后的可能性也在直线下降。 偏偏玄烨的关心还不能拒绝,一拒绝就翻脸,一翻脸就赶人。就比如现在:“这是在外面,你怎么又对我说这种话了?皇玛嬷的话是懿旨,那朕说的话还是圣旨呢,你也和他们一样了是吧?”这句话是杀手锏,只要玄烨这么说,赫舍里马上调转态度,知道这孩子最在意的就是忠诚度,他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算了,选了这个就一定会得罪那个,自己贪心得想两个都不得罪,那是不可能的。我还是选你吧。希望你靠得住。于是,赫舍里拿起筷子:“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那奴才可就用了。”“用吧,这里的菜的确不错,改明儿让膳房试着做做看。” 赫舍里点头,小心翼翼地吞咽着食物,按照以前教养嬷嬷教的那样,尽量不发出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勺子筷子什么的也都轻拿轻放。毕竟和皇帝同桌吃饭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餐桌礼仪神马的,细节一定要把握好。事情已经做了九十九,不能因为一步之差而毁了前面的九十九。这是赫舍里以前经常在员工训话的时候说的话,现在正好拿来告诫自己。 ————————重点推荐—————————— 原始社会女酋长(作者齐佳芜):穿到母系氏族做酋长,带领穷苦人民奔小康 豪门婚礼(作者齐佳芜):重生成为豪门媳妇,改变杯具命运 第一百零九章 故人 吃晚饭,方丈亲自领着他们游览寺庙。真的就像耿昭忠形容的那样,莲花寺环境清幽,植被茂密,曲径回廊,所有佛教寺院该有的建筑群,它都囊括了,能在京城近郊找到如此好的地段,并且保留着这么古朴的风格,实属不易。 大雄宝殿什么的,玄烨只是路过,没有参拜,方丈也不能勉强,到了后山,他立刻就被这里青松翠柏古木森森的环境给迷住了,赞了一声:“果然是静心养性的好地方啊!”方丈喜上眉梢,能得到皇上的夸赞,对于莲花寺来说,莫过于最大的广告。等皇帝走了以后,这里不用说,一定是香客云集,香油钱收到手软有木有? 就在一行人往传说中的放生池的方向走去的时候,远远的有一个穿着宽大灰布僧袍的和尚挑着两个大水桶,从边上小径里走出来.大家听到铁桶摇晃发出的吱钮声,扭头一看玄烨首先吓了一大跳,这个和尚的僧袍上半身只穿了半边,另外半边裸露在空气里,五月的天,又是在遮光的树林里穿行,他身上的袍子居然已经完全湿透,贴在了皮肤上.而他裸露的半边肩膀上,汗水正在不断冒出并滚落下来。 众人没有认得他的,可他在看到方丈身边的玄烨时,肩上的铁桶晃得更厉害了,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玄烨的脸不放。玄烨被他吓坏了,下意识地抓起赫舍里的手,赫舍里也在看这个人,她当然看得出这个人看到玄烨之后很激动,但她也不认识他,下意识地拉着玄烨退到方丈身后。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一直跟着玄烨走。 原本在皇帝身后跟着的耿氏兄弟和尚之隆一看情况不对,都调转视线看这个僧人。这时候方丈发话了:“行痴,刚才就让你过来。这位施主与你有些渊源,也是你一直放不下的担子,我之所以要你天天挑担去放生池送水,就是希望你把心里的胆子放在肩上,把肩上的担子倒入放生池放生。如今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担子放下,你领着他们走走吧。” 说完一转身对玄烨说:“老衲告退!施主别怕,他是您的故人。”玄烨疑惑地看着依然挑着担子的僧人:“故人?”那僧人眼里的泪流下来,对着玄烨单手合十:“贫僧行痴,如今姓了释。但贫僧的俗姓,却与施主有些渊源。”“俗姓?你……你姓什么?” “贫僧俗家姓吴……”“你。你竟是吴总管?你是吴总管?可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又当了和尚?怎么还……”玄烨瞪着眼前的僧人,满脑子都在回想印象当中吴良辅的样子,却怎么都和眼前的僧人对不上号:“你。你真的是吴总管?”行痴这才放下担子,整了衣襟,虽然身上穿的不是马蹄袖,但他依然利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小主子请安,小主子吉祥。” 玄烨这回真的相信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父亲的贴身随侍,总管大太监吴良辅。顿时就激动了,刚想要说话,赫舍里出声打断他:“主子,此间说话多有不便。”行痴这才躬身:“主子请随奴才来。”一行人沿着小径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院子里除了有一口长满苔藓的大井以外。只有一间小瓦房。 行痴把他们请到房子里,房间中的陈设更加简单,一张炕。一个炕桌。地上地上散落着一个蒲团,炕桌上放着一个粗陶盘子,一个茶壶,一个杯子。赫舍里见到这种场面,立刻心领神会:“主子。您和吴总管在里间说话,奴才们到外边候着。”玄烨点点头。赫舍里率先走出房间。 其他人起先还有些不放心。等到玄烨亲口吩咐他们退下以后,他们才出了房间并且把门虚掩着。此时赫舍里早就已经在院子里看蜗牛爬树了。转头看见他们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委屈诸位大人陪我在这儿站着。”“姑娘言重了,耿某实在是惭愧,姑娘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我辈自愧不如。” “耿大人说笑了,我哪儿有这么厉害,只不过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宫里嬷嬷教得好罢了,三位大人都是主子身边最亲近的臣子,我一个小女子,哪儿能和你们相提并论,我是万万不敢的。”赫舍里笑着摇手,转向尚之隆:“往日主子去请安,太皇太后总是叨念和顺公主,对公主甚是想念。不知公主可安好?” “公主安好,有劳太皇太后挂心了。”尚之隆连忙躬身回答。赫舍里又耿聚忠说:“小姑姑常对我说,小姑父其实很想念柔嘉公主,奈何皇家规矩大,公主作为内廷女眷不能与原王府的人亲近。但如今公主已经出嫁,小姑父希望额驸能与公主说说,看可不可以……” “我明白了,我会回去和公主商量,挑一个时间。谢姑娘传话。”耿聚忠也是躬身一礼。赫舍里笑笑:“我可不是传话,这些话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又该罚我碎嘴了。主子自打汤玛法入狱之后,一直闷闷不乐。太皇太后心疼主子,才准许他出宫游玩。没想到无巧不成书,竟然在这小小寺庙里遇见了故人。这是上天在帮他打开心结啊!” 赫舍里话音一转:“这也要谢谢耿大人提出了来莲花寺,不仅吃到了美味的素斋,还让主子了却了一桩心事。” “姑娘这是在取笑在下么?在下只是随口一说,实在是天作之合,让主子在这里遇见故人。”耿昭忠摇头。赫舍里抬头看他:“耿大人往日在这里盘桓,与方丈私交甚笃,这里的环境还真如耿大人说的,在京城能有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实在是难得。” 赫舍里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把耿昭忠弄得心惊胆战,这丫头是在怀疑他么?她以为自己早就知道吴良辅在这里?天地良心,他根本不认识吴良辅,甚至都没有听过先皇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先皇在的时候,他以靖南王在京质子的身份进宫觐见,那也是匆匆来又匆匆走,根本神马都没有注意到,甚至连先皇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别说皇帝身边的太监了。 “在下……在下和方丈只是神交,神交而已,在下的确在这里盘桓过一阵子,每日和师傅们做早晚课,跟着方丈研习佛法,讨论诗词文章,如此而已。”耿昭忠低着头,声音也低了。说到最后,底气明显不足。 他的确是知道莲花寺有一个行痴的,而且还知道这个行痴的辈分是方丈的亲传弟子,在这里的地位极高。别的和尚见了他都要行礼避让,就是因为他的辈分高,但生活上却是比谁都简朴,平时也不和别人多交谈。因此耿昭忠就觉得他应该是一个特别孤僻的苦行僧,他也没想太多。 但今天被赫舍里这样诘问,他还是心虚了。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赫舍里是什么人?销售一线上出来的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表情如过江之鲫,她一眼就看穿了耿昭忠的心理活动,目光一飘:“耿大人是书香传家,自然是特别雅致的了。没想到您还对佛法有兴趣?” 这下耿昭忠真的吃不消了,额上都见汗了:“不敢不敢,高山仰止。”耿聚忠见赫舍里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和大哥聊这么长时间,对赫舍里也是刮目相看:“真不愧是宰相门庭出来的千金贵女,知识果然渊博,我大哥可是书画痴,你竟然能和他聊到一块儿去,佩服佩服!”边上尚之隆也笑着看过来。 赫舍里是没什么反应,任由他们研究自己,耿昭忠却低头:“惭愧惭愧,姑娘的才学当在耿某之上,耿某自叹弗如。”“耿大人客气,耿大人善书画且长于牙行之道,我却是什么都不懂的。” 外面的聊天还在继续,里面玄烨和吴良辅的对话也在继续,吴良辅见到玄烨,初时内心无比激动,因为父子两长得有六分像,尤其是眼睛,和福临一模一样。现在着双眼里透出的情绪有兴奋,有激动,还有单纯的渴望。这样的眼神落在吴良辅的眼里,更让他想起先皇,那个他服侍了半辈子的主人。 他也和他一样,一样容易兴奋,藏不住情绪。一样有着最单纯的渴望。只是主人始终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却被他不要的东西生生困死。现在的主人,他的灵魂彻底的得到了自由。 感谢佛祖,让我再一次见到这双眼睛,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主人已经往生极乐世界,再也不是这尘世中的人了。眼前的小主子,虽然有着和主人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眼神。但是却没有主人那样的情怀了,有那些人在,有他初见自己时的恐惧。足以让吴良辅认清事实:玄烨和福临,不会成为同一种人。 ———————— 重点推荐 作品:伪废材的星际生活 作者:弱智儿童番茄姐 简介:讲述一个伪废材和家人朋友共同的在星际中努力奋斗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章 放人 因为见到了吴良辅,玄烨原本想见同科的初衷完全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和吴良辅聊着往事,聊他的父亲,小玄烨从吴良辅的描述中,重新认识了父亲,那个在他心里已经完全模糊的印象再度清晰起来。吴良辅说,父皇推崇汉学,一直希望蛮猛贵族能够接受并学习汉家典籍。父皇喜欢董鄂妃,也是因为她的身上有满洲女子的朴实大方,也有汉家女子的温柔小意。 更重要的是,董鄂妃识字,且能说出许多的佛法道理,因此父皇更容易采纳她的意见,就连太皇太后有时候都不能不承认,董鄂妃说的话是有道理的。玄烨听到这里,脑中立刻对董鄂妃产生了更直观的印象,而这种印象慢慢地,竟然和赫舍里重叠在了一起。 赫舍里是满州贵族,但也精通汉家文化,而且也很会讲道理,对自己也是……也是温柔小意。自己现在是皇帝,等将来……难道她会是自己的董鄂妃?脑子中这个念头一起,玄烨下意识地摇头,董鄂妃崇佛,因此皇阿玛也崇佛,董鄂妃病亡,因此皇阿玛也病亡。如果赫舍里做了自己的妃子,会不会也…… 和吴良辅的一席长谈,让玄烨瞬间多了许多心事,父皇推崇汉文化,究竟是对是错?既然他推崇汉文化,又为什么要选鳌拜这样对汉人有严重偏见的人来辅佐朕呢?父皇喜欢董鄂妃,让母后和嫡额娘备受凄凉,这样明明是很残忍的。可为什么在听了吴良辅的描述之后,他会觉得父皇和董鄂妃那么可怜?董鄂妃不是坏女人。也从来没想过要独占父皇,是父皇想要独占她。 她本是一名普通军人的军嫂,被父皇抢了过来,最后从了父皇。被关在承乾宫里,最开始的时候连门都不让出,严防死守。玄烨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要被颠覆了。父皇抢了别人的妻子,花了好长时间,做了好多荒唐事才让对方忘了前夫爱上他。结果佳人病逝自己也病逝。 玄烨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从来没有听见过,连想也没想过的“事实”一下子适应不过来,以至于回宫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痴痴傻傻的。太皇太后因此又在茶会上对赫舍里“语重心长”了一番。“丫头啊,我是一直都信任你的。这才把皇帝交给你,让你带他去散散心。可这出去了一趟,他的心思怎么反而重了呢?” “回太皇太后的话。是奴婢的疏忽,皇上这次出去,去了莲花寺。”在太皇太后面前。一定不能说假话,但也不能把真话说全了。说假话被定性为欺骗,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但真话说得太全,会被认为知道得太多。而知道的太多,影视剧里常演。最后的结局那叫一个冤枉,那叫一个憋屈啊! 所以,该不知道的时候,坚决不知道。但皇帝去莲花寺这么明显的事情,她就不能不知道了。太皇太后眼睛一眯:“皇帝怎么会到的莲花寺,我已经知道了。可他到了莲花寺之后的事情,你知道吗?”“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到了莲花寺后。方丈请吃了素斋,还领着游览了寺院的风景。”赫舍里低头回答。“还有呢?”太皇太后的声音在头顶上回荡。 “没有了,游览结束之后,奴婢就陪同皇上回宫了。”赫舍里依然低着头。“他就没有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如果只看风景,他又为什么心事重重?”太皇太后嘴上不饶人一迭迭的问话下来。要逼得赫舍里现原形。但赫舍里是什么人?她的心理素质那是在百万白领大军中练出来的。太皇太后这种程度的心理威压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她一直保持着姿势,声音也保持在同一个频率:“回太皇太后的话。莲花寺虽算不上十分有名,但根据耿大人的说法,它胜在环境清幽,素斋味美,因此远近的香客和游人还是不少的,加上最近投宿的举子也多,皇上在那里确实是见了几个沙弥比丘的。那里也有些闲人。” “闲人吗?”太皇太后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应该知道,皇帝的身份尊贵,应当尽量避免让他接触那些不良的东西,这对他会造成巨大的伤害!”“是,奴婢明白,奴婢谨遵太皇太后教诲!”赫舍里躬身。说到底,太皇太后心疼孙子,害怕失去孙子的心可以理解,她对玄烨从行为控制到思想控制,都是因为她害怕有一天孙子不听她的话了,那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就没有了。 丧夫丧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伤痛,赫舍里非常能理解太皇太后的心态,因此在听到她说会对玄烨产生伤害的时候,她就已经真心诚意地认错了。她不知道吴良辅究竟对玄烨说了什么,但玄烨从屋子里出来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一直迷茫,似乎有沉沉的心事。和他往日的样子完全不同。一个十岁的孩子,他能惦记什么事情惦记成这样? 太皇太后见她语气和软了,才放过她:“丫头啊,你放心,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知道你的担心,等玄烨参加完会试之后,不管他考得好不好,情绪怎么样,我都放你回家!”赫舍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太皇太后您,您说什么?您同意让我……让奴婢回家?” “是啊,你不是一直想回家么?原先让你进宫,是为了让皇帝能从丧母的阴影里走出来,他喜欢你,也听你的话。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现在他好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自然要放你回家。我答应过的事情,从来都是算数的!”太皇太后的语气忽然变得舒缓起来,仿佛是祖母对孙女许诺什么。 赫舍里的心却一下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不对,她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放我走,玄烨现在十分依赖我,她一直看在眼里却不发表评论,赫舍里不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信任。反而是一种陷害,她也许知道玄烨在莲花寺见到了吴良辅,但是也没有点穿自己。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现在玄烨面临考试压力,他是一心想考好,如果考好了,想找自己炫耀,发现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他会怎么想?如果没考好,找自己求安慰,自己不见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太皇太后刚才说会对玄烨造成伤害,并不是就事论事,反而是有所隐射的。 意思里说,我不能告诉他我要走,更不能在他考完试回来之后才走,所以无论好坏,我都能回家,是这个意思吗?我走以后,玄烨问起,说不定你还会说一些抹黑我的话,这样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对他的影响就能降到最低了。您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吧? 心里这样想着,原本对她产生的那一点点同情烟消云散。还好头一直低着,情绪变化只有地砖看见了。等她拜下去谢恩的时候,太皇太后只听见她很激动很开心很满足。 回到乾清宫,赫舍里看着空荡荡的西暖阁忍不住一声叹息,珍儿玲儿都很奇怪,姑娘一向都是笑脸迎人的,怎么今天会叹气了。她们都是慈宁宫调教出来的,知道主子的事情,主子不说,奴才们就不能过问,因此她们谁也没有出声。就站在赫舍里身后陪她发呆。 玄烨此时还在上课,回来之后第一个找的肯定又是自己,这几天他带着心事,脸上也笑容不见了,眉头也锁起来了,常常一言不发地发呆,话也少了。心说这孩子究竟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幕,把自己搞深沉了?她就快离开了,以后能不能再进来还是个未知数,时间不多,还是趁最后的机会,问问他,替他做最后一次心理辅导吧! 打定主意,赫舍里再看看暖阁里的摆设,那些花,是自己剪的,那些花瓶是自己摆的,自己走了之后,这些东西没准就要被太皇太后全部处理掉了。哎,真是可惜啊!身后珍儿的目光一直盯着她,随着她的视线走,看到她盯着花叹气,会错意了,还以为她是可惜花不新鲜了,马上低头认错:“姑娘可是觉得这花不新鲜了?奴才这就让人换了。“ “不,不用,虽然没有刚摘下来的好看了,但毕竟还开着,离了水,它们就真的死了。乘还能开,就让它们再开些时候,等谢了再换。”赫舍里轻声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两个跟班,等到她回去之后,这两人也就解放了,不用整天盯着她了。 “你们跟着我走来走去,也辛苦,这儿不用伺候了。我坐一会儿等皇上回来用膳!”赫舍里吩咐道。“奴才不辛苦,姑娘若是觉得累了,您就在这儿坐着,奴才给您捏捏。”玲儿讨好地上前。赫舍里展颜一笑:‘这些日子被你们服侍着,我愈发的懒散了。” “姑娘是我二人的主子,奴才服侍主子,是奴才的本份。”玲儿的手放上了赫舍里的肩:“主子,您放松些,别老绷着自己。”赫舍里下意识地沉肩,人往后靠。绷着自己么?自己十岁的身材顶着三十多岁的心态,能不绷着么?十岁的孩子就需要靠按摩来放松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 重点推荐 《衣冠望族》 作者 玲珑秀 上过女神网首页大封的神作不解释,宅斗文中的战斗机 第一百十一章 备考 当天晚上,从慈宁宫请安回来,玄烨还是闷闷不乐,赫舍里把盛着羊奶的碗递给他。他只是傻傻地看着。赫舍里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开口:“主子这几日一直神思恍惚,太皇太后甚是担心,您是不是有什么疑难?” “没有,朕每日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能有什么疑难,你不要乱猜!”玄烨矢口否认。赫舍里觉得情况严重了,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藏心事了?什么没事啊?这分明是很大的事。于是她把语气放到最软:“主子,您这眉心都打结了,还说没事?若真的不能喝奴才讲,奴才就不问了,只是您不能一直把心事放在眉心上啊,这样走出去,别人都看出来了!” “是吗?这么明显的吗?”玄烨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头:“朕知道,你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别人即便看出来了,也不会问的。”“那是他们敬畏皇上的龙威,不敢探问。并不是他们不关心您。”赫舍里再次劝道。谁知这时候玄烨豁然抬头:“你就不敬畏朕?还是说,你是替皇祖母来探问,不是真的关心朕,所以你敢问?” “我,奴才失言,请皇上降罪!”赫舍里一愣之下,居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回答,只能直接认错。玄烨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人往榻上一坐,不耐烦地挥手:“起来,朕不是怪你。”赫舍里低着头站到一边。玄烨往她的方向看了看:“你早就知道朕有心事,为什么一直不问,为什么能到皇玛嬷让你问了,你才来问?朕知道,皇玛嬷让你陪着朕,是有她的考量,她老人家一定对你有过叮嘱。可是朕也和你说了很多的话啊?你是不是一字不漏的都讲给皇玛嬷听了?” “哪儿能啊!就是奴才想说,太皇太后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听奴才从头到尾说啊!再说了,主子说的话,能随便告诉别人么?”赫舍里半真半假地说。玄烨却不信她:“你还真想把什么都告诉皇玛嬷?原来你以前在朕面前做的那些保证,都是欺骗朕的,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 “奴才不敢欺君,您是奴才的主子,无论奴才在宫里还是在家里,都会永远保守您的秘密。执行您的命令,这不是奴才信口胡说的,如果皇上不再信任奴才了。奴才也无怨言,请主子放宽心,主子身边永远都不会缺人的。”赫舍里说着,人往后倒退了一步:“夜深了,主子请早些安置吧。奴才告退!” 说完躬身往外退出去,玄烨被她的话说楞了,他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问那些话,那些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既然你跟她说了,就说明你相信她。告诉她秘密却不相信她会替你保守秘密,那还不如不说。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也早就知道她是太皇太后请进来的人。为什么以前没怀疑,现在却开始怀疑了呢? 看她面无表情地退出去,玄烨有一瞬间的后悔,后悔自己话说重了,可能伤害了她。但转念又一想。她就在这里,又不会跑。而且她一向最为自己着想,一定不会真的生了自己的气。因此就由着她退出去,而没有叫住她。 赫舍里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意梳洗了一下就躺到了床上,拿起书本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选择靠坐在床头,抬头望天。玄烨人没长大,心却已经长大了,他从这一刻起变得多疑多思了,也怪自己太小心,关心他还要掩饰自己的意图,直接把他惹毛了。但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太皇太后又找她谈过话了,她又怎么能不顾及到乾清宫里无处不在的眼线呢? 好吧,既然你已经对我起了疑心,这样也好,反正我在你身边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如果连你也不信任我,那我真的可以不用做皇后了,太皇太后放我回家就意味着放弃我了,现在你也放弃我了,那我就真的可以放弃自己了。看来我这只蝴蝶才是最厉害的,这一翅膀扇的,直接把自己的命运整个逆转了,不做皇后,就没有难产,没有胤礽,没有赫舍里皇后,这个世界的历史体系将全面崩塌。结果会怎样呢? 反正都不管我的事了啊!赫舍里长叹一声,不知道这一刻的心情是放松还是失落,枕边的书掉到地上,人往里一翻,先睡觉再说。 第二天,情绪恢复常态的赫舍里像往常一样起床去伺候小皇帝,玄烨见了她期限还有些不好意思,怕她生气,但后来发现她脸色如常,说话做事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心才定下来,果然赫舍里是不会对自己生气的。就本心上来说玄烨是比较愿意相信赫舍里没有背叛他,也不愿意背叛他的。因为他觉得赫舍里在他身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似乎两人本就应该这样生活。 时间飞逝,一转眼,几天过去,明天就是会试的日子了。玄烨的假名龙季叶也在应考人员的名单上,这个名字集合了身份排位和名字,三位一体。赫舍里在听了珍儿的小道消息之后,不能不佩服玄烨的的伴读团队,不用说,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名字一定是他们帮忙参谋出来的。 这天晚上,玄烨拿着书在那儿临时抱佛脚,赫舍里在边上陪着他明天,送他进考场之后,她就能回到自己家了,索额图和佟国维还有她,以及玄烨的伴读们,组成了他的送考队伍,等到他一进考场,索额图就会负责把侄女送回家,而她在宫里用过的东西也会在稍后由专人送到索家。这会儿她的房间里,行礼都已经准备好了。 夜渐渐深了,昏黄的烛光跳跃,赫舍里时不常地抬头看玄烨的侧脸,这孩子比自己刚进宫那会儿又成长了不少,现在他能自觉自动学习了。虽然出发点是为了炫耀,但至少他能把性子沉稳下来捧着书看那么常时间,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他似乎每天都在进步,哪怕是被朝臣欺压了,很不愉快,回来再怎么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也不见他砸东西了。听二叔说,玄烨以前曾经因为某件小事不如意,把养心殿上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最基本的克制。 而且,最让她吃惊的是,他已经会利用人了,他明知道他的那些伴读并不是全心全意忠于他,一家一部小九九。他却一点也不在乎,放手让他们去帮他搞定考试名额和题目以及假名字的事,丝毫都不怕他们会泄密。要知道,科举考试是很容易作弊的,文章好不好关键不是看功底,而是看主考官的心情以及家世背景是否根正苗红。换句话说,能不能考上,关键靠运气,第二靠门路。 玄烨是谁?他是皇帝,他们给他伪造出来的身份能差到哪里去?当然,玄烨自己是不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所以其实这些让你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玄烨本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还是认真地看着书,希望靠这一晚上的时间能多背几个段落。 赫舍里只当不知道,静静地翻着她的《后汉书》,玄烨忽然抬头,诧异地看着她:“什么时辰了?”赫舍里望了望窗外:“主子戌时二刻刚过。”“你若是困了就不用陪着朕,朕看完这一章就睡。”玄烨如是说。赫舍里却笑笑:“奴才今儿不困,主子什么时候歇着,奴才就什么时候歇着,主子需要什么,随时吩咐。” “你睡吧,有下人在呢!”玄烨皱眉,似乎往常都是她先告退,然后他再看一会儿书才睡。明天要考试,他今天开夜车,一个没注意过了时辰。她却还在这里。这让玄烨有些措手不及:“赫舍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只知道主子坐着,奴才站着,主子走着,奴才跟着,主子读书,奴才陪着。如今主子特别恩典,赏了奴才座位,奴才岂敢早退?”赫舍里温然一笑:“奴才就在这儿陪着您,您不用在意。” “你是不是在生朕的气,气朕那天说的话?”玄烨放下书本,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的脸。赫舍里抬头:“没有,奴才明白的。这些日子您内外焦虑,压力大,偶尔发泄一下,有利情绪调整,奴才怎么敢生您的气,奴才半点儿这样的心思都没有。” “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主子您不必挂怀,只管做好您想做的事情就成,现在是戌时二刻,离开亥时还有些时候。考试是从辰时开始,您大可放心,有奴才和您的哈哈珠子们在,不会让您迟到的。”赫舍里微笑着保证道。 玄烨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赫舍里,明天你送朕进考场之后,就回来等着,朕一定考进三鼎甲!”“奴才相信,您能够做到,毕竟名师出高徒嘛!”赫舍里避重就轻地回答。明天以后,也许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 重点推荐 网游之酒师 作者 苏贰依 简介:看小白玩家如何酿成一代酒师 第一百十二章 送考 第二天,玄烨破天荒不需要被人叫,自己醒过来。司帐宫女见皇帝突然从床上坐起,愣了有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跑出去叫太监们准备洗漱用具。一阵手忙脚乱后,大家端着盘子排着队到小主子床前,伺候他起床。 赫舍里此时还在睡梦中,被珍儿叫醒的时候还范着迷糊,但一听说玄烨已经起床了,她立马就清醒了:“现在什么时辰?”“回姑娘的话,寅时初刻。”赫舍里忍不住拍脑袋,礼部贡院就在皇宫边上出了东华门转过小巷就到,玄烨可以说是离考场最近的考生了。何况他还有专车接送,提前半个时辰起床也来得及啊,难道他也考前综合症么? 想到这里,赫舍里笑了一下,皇帝考试,他也紧张!哎,真是自作自受,没事偏要去凑这份热闹。因为是冒名应试,所以玄烨和他们这些送考人都要穿平民的衣服。实际上,自打进宫之后,赫舍里就完全丧失了衣服的选择权,每天都是两个奴婢送什么衣服上来,她就穿什么。 今天也不例外,赫舍里扫了一眼架子,一件淡粉色的斜襟宽袖长袍,配一件粉紫色坎肩,连头饰都不是粉的就是粉紫的,三十几岁年纪的人,看到那么春意惘然的颜色,总要自我催眠一番才能张开手臂由着她们帮她穿上。 等她收拾好了,来到西暖阁的时候,玄烨早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那里了。今天的玄烨,一改每天早起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一脸的严肃浅咖啡的长褂子配淡金色的马褂,一顶黑色的瓜皮小帽,正面镶着一粒红宝石。看见赫舍里出来,轻笑了一下:“你今天怎么梳了那么多辫子?” 赫舍里一愣,顺手一摸。自己也黑线了,铜镜的镜面效果太差,因此她从来不看。谁知道今天丫鬟们知道她离开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因此今天的打扮打扮格外精细,而且全都精细在头发上了。赫舍里两边一摸,垂下的盘成圆髻的,紧贴头皮固定的,少说也有六七根细辫子,怨不得她怎么觉得总不见好呢,这两个丫头这是在作弄她呢! “奴才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弄成了这样。要不奴才去拆了重新弄?”赫舍里有些不好意思。玄烨这孩子喜好特殊,他要是看你穿着打扮不入他的眼,他会不顾颜面地给你提出来。就像当年他在自己家看到自己穿旗装一样。 玄烨见她真的转身。连忙叫住她:“别,这样挺好看的。皇玛嬷身边的宫人,手艺就是精巧。” 赫舍里心定:“是,是啊!”忽然间想起玄烨平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一会儿考试可别影响了状态。于是躬身道:“主子今儿起得真早真早。不如趁还没有出宫,先吃点东西。一会儿考试的时候也好有精神。考试可是很费脑子的,必须注意补充体力。” “也是,一会儿进去了,万一要是交了卷都不让出来,那朕岂不是要挨饿?嗯。还是你想得周到,这样,吩咐他们传膳。你也吃一点。”赫舍里傻了,这个时候传膳会不会太严重了?只是稍微吃一点有营养好消化的就行了。 想了一下退出去,亲自吩咐了一番。不一会儿功夫,东西送来了,两碗羊奶。两个蒸笼,一盘子鸡油饼。东西放上桌。赫舍里一样样摆出来,一边对玄烨说:“这个时候吃东西,是为了养精神,所以不能吃饱,而是要吃好。这些都是最好消化的,您吃一点,不用太多。” 玄烨当然听她的话,有生以来第一次吃早饭,对他来说,这个时间点吃饭是一次新鲜的尝试。蒸笼里是做得非常小巧的两只牛肉冬笋馅儿的包子,玄烨一口咬下去,热乎乎的汁水把他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两只包子下去,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赫舍里面前的蒸笼,结果打开一看却不是包子而是白面馒头,顿时失望。 赫舍里笑笑:“这做馒头的面粉可是大有蹊跷,主子不要尝尝么?”“不要,朕还想吃那个包子。上回在你家吃了一次,回来就再没尝过,没想到今天又吃到了。“主子,早餐不能多吃。这包子的做法,御膳房的师傅们都会了,以后您想吃了,什么时候都能吃上。现在时辰差不多了,主子该启程了。” 玄烨恋恋不舍地接过赫舍里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嘴,大早上的,热腾腾的东西下肚,果然人更有精神了。迈着大步,玄烨踏出宫门,步辇早已停在门口,玄烨上步辇,赫舍里在边上跟着,绕出后宫的范围之后,就看到索额图和佟国维领着一群少年在那里等着。赫舍里还是第一次看到玄烨的伴读,一共五个孩子,今天也都是长袍马褂外带瓜皮小帽。 赫舍里走过去,给索额图和佟国维见礼,然后大部队护送玄烨出东华门换坐轿子。谁知到一出门口,没走几步,那场面就把赫舍里也吓了一跳黑压压的人群大家都在往一个方向涌,全部都是背对着玄烨,涌的方向都是礼部贡院,粗略估算眼前至少有两百人以上。 我老天,这不都筛选过了么?不是中举的都能参加会试,而是得要前几名才行。这怎么能那么多人?玄烨要在这许多人中杀出重围,他行吗?这些人读的书比他吃的饭还多。赫舍里不免有些担心,不过再一想,她又释然了,他们来干嘛?他们考试是为了出人头地挣口饭吃。那心态当然不同。 玄烨来干嘛?他是来玩票的,考得好不好那只是面子问题,过阵子也就淡了,他不会往心里去的。能不能考中不重要,对玄烨来说,重在参与啊!一行人走到距离贡院五百米的时候就不让进了。礼部的工作人员正在那儿执勤呢!什么时候进场还要等通知。 索额图门来想亮一下身份,走一下后门让玄烨先进去占好位置。但玄烨不答应,他说他已经比其他学子提前知道题目了。怎么还能占更大的便宜呢,既然人家说是规矩,那就按着规矩来吧! 还好,没等多久,前面人龙就开始骚动了。要过安检了。科举考试的安检比现代飞机场的安检还要严格。为了防止考生作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要搜,如果工作人员觉得有必要还会要求考生脱衣服看看是不是有小抄直接写在身上。而且会试比乡试高级一点,考生不用自卑笔墨,只要人进去就行,一切与考试有关的东西,都由贡院配给。 这本来是惯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索额图和佟国维对了一个眼神,佟国维悄悄地溜了。好半天才回来,走到轿子边上说:“主子,前面他们正在搜身,您身份尊贵,怎么能让奴才们亵渎了龙体?奴才已经替您都安排妥了,请您下轿随奴才走吧。” 玄烨本想反驳,但想想陌生人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的确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因此没有多少犹豫,他就打帘子下轿。赫舍里把他扶出轿子,大部队跟着索额图和佟国维离开。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纷纷引进张望眼见得几个大人带着一群小孩,都疑惑不解,出来考试,把儿子女儿带出来干嘛?难道是为了让儿子们早点接受考场的熏陶。 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赫舍里和玄烨的装扮,和汉人明显不同的装扮,再看他们前呼后拥,学子们纷纷给他们戴上了官二代的头衔,以为他们就是那些高官世家的子弟,来考试不过就是镀金而已。 玄烨就在这种议论纷纷中来到了贡院的边门,早就安排好的小吏见了佟国维立刻上前打千儿,然后只是瞄了一眼他身后的人群,二话不说就开了侧门:“考生可以进去了,到了里面自有人领路。”佟国维对玄烨点点头,玄烨回身看了一眼送考的大家,最后目光落在赫舍里身上,停了一会儿才转身往门里走进去。 赫舍里看着他进门,门关上,忽然长出一口气:“好了,二叔,我们可以回家了。”索额图走到她身边,会试一共两天,两天后主子出考场就是从这里出来……”“我不想知道,太皇太后能送我回来已经是特别恩典了,我得回去陪玛法。”说着自顾自朝前走去。 索额图跟上她:“马车在那边,其实阿玛他……他……”“二叔,回家再说吧。小姑父和那些伴读们,也要回去复命的,主子在里面两天,没问题吧?”“还说不想知道呢!”索额图笑了一声:“你放心,有你小姑父全权安排,主子享受的,还是宫里的待遇。” “我只是怕太皇太后到时候又惦记我。”赫舍里咕哝了一句。话刚落音,忽然身体一轻,索额图居然把她抱了起来:“哎,二叔知道,你在宫里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其实玛法这次病重,多少也是为了惦记你,你回去就明白了。哎,小讷甘比以前胖了许多呀,以前二叔抱着没那么沉!” 第一百十三章 回家 赫舍里回家了,索家上下欢欣鼓舞,尤其是大夫人,一见到女儿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就冲过去把她紧紧地抱住,眼泪跟井喷似的往外流。根本顾不得形象和场合。赫舍里落入母亲的怀抱,听见母亲哽咽着说:“额娘等啊盼啊,终于把你等回来盼回来了!” 这一刻,她的眼睛也酸胀起来,这就是家么?只有家人才会真的在你危险的时候为你担心,在你成功的时候为你骄傲,不问付出,不求回报。伸手揽住额娘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额娘,我回来了,以后一直守着您好不好?” 一边站着,实在看不下去的噶布赖实在吃不消了,训斥自家媳妇:“行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庭广众的,丢人!”索额图也劝:“大嫂,有话进屋说吧,讷甘回来了,有什么话,你们娘俩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大夫人这才惊觉,慌忙擦了擦眼泪,手却紧紧地牵着赫舍里:“走,回屋,回屋让额娘好好看看你!”赫舍里跟着母亲跨进大门,大夫人执意要把她拉到后院,她却停步:“额娘,我在宫里听说玛法病了,太医都来看,我先去看看玛法,给他老人家请个安。” 大夫人不舍地放开手:“嗯,这也是应该的,只是请了安就回屋,额娘等你。”赫舍里点点头,望向父亲和二叔。索额图笑了:“真被阿玛说准了,你这丫头,是真的有孝心的。好,今儿个你阿玛和二叔我,亲自给你引路,请跟着来吧。” 这一刻,赫舍里的心莫名地平静了。阿玛和二叔言语间的轻松,让她的心放松下来,爷爷的病情看来有些误传了。也许并沉疴,或者已经好转了。索尼的东书房赫舍里再熟悉不过,一看他们把她引来这里。心里就有数了,爷爷早就知道自己今天回家,早早地在书房里等着呢! 踏进书房,索尼在书桌前面坐得很端正,再一看他面色红润,连脸上的皱纹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多。赫舍里微笑上前:“孙女儿给爷爷请安,我回来了。”“嗯,回来好啊。在宫里,你不舒心,爷爷忧心,你的阿玛额娘替你操心。现在回来了,他们的心也该放回肚子里了。”索尼摸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赫舍里脸一红。爷爷不愧是老狐狸,一句话就把她看穿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宫里步步惊心的?难道索家在宫里还有消息钉子“爷爷体谅孙女,孙女铭记,眼下孙女回来了,往日种种。都已经不重要了,倒是听说爷爷病重,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子。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好了。”赫舍里低头道。 “好了啊!你回来了,爷爷就是再严重的病都好了大半,你这孩子从小要强,好出头。这一回吃到苦头了吧?宫里的那些规矩。可不是你跟嬷嬷临时学两天就能学会的……哎,好了。回来就好,你阿玛额娘还在等你,反正还有时间,过两天爷爷再和你详谈。去吧!” 赫舍里有点奇怪,什么叫还有时间啊?应该说以后有大把的时间才对。不过她也没细想,满脑子都是母亲在屋里等着自己。听见爷爷说:走吧”立刻行礼退出书房,转身往后院走去。 索尼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眯起:这孩子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并没有被宫廷生活的奢华舒蒙蔽,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她的阿玛额娘,还有自己这个爷爷。这样好啊,未来的索家,更有希望了啊! 只是那边鳌拜认了钮钴禄舒舒做干女儿,也就是说他也意识到那个位置是可以挣一挣的。万一汰换太后真的不选娘家人做皇后,那这皇后的人选,到底会是谁呢? 眼下选秀女的懿旨已经在朝臣中间传开了,这可是小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这选上的都是潜力股,只要能活着,只要不犯错,以后进来再多的姑娘,她们的位置都没人敢动。 现在已经有人在家族中挑选幼女重点培养了。他们四个辅政大臣,鳌拜已经有了动作,遏必隆贡献了女儿,苏克沙哈一定不甘落后,他会做什么呢?眼下孙女回来了,索家在这场竞争当中看似落了下乘,但实际上,如果孙女一直在宫里出不来,那问题才大。 没准到时候太皇太后觉得她陪伴皇帝太久,对皇帝太了解,留在皇帝身边会影响到她对玄烨的控制,万一一时兴起,算盘珠子一拨,认了孙女做公主或者郡主,那孙女这辈子就算完了,一定会被嫁到远到看不到的地方,自生自灭的。 这样的话,索家才真的输得一败涂地。现在太皇太后肯放她回来,意思很明确,就是要索家通过正规渠道送孙女参加选秀。因为皇帝才十一岁,因此即便选上了也是在家待嫁的命。 既然都是要在家待嫁,那么孙女回家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太皇太后,您这到底是要看谁的反应呢?我们索家的反应就是没反应。我病了,孙女回家探病那是理所应当。别人都不会怀疑到您是故意让我们家走后门。 至于您的其他暗示,我不明白,孙女也不明白。您就别费心思去揣测了。我们索家对皇后的位置,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兴趣。我们家人的脾气,您还不了解么?您一心想要我们站出来说话,可眼下,我们却只能潜伏。因为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鳌拜还没有真的目中无人,苏克沙哈也还有几分能量能闹腾,朝廷的焦点还在他们的争斗上。我们索家怎么能那么不厚道地抢那两位的镜头呢?就让他们去争抢吧,让他们谋杀掉群众们所有的菲林吧。我们保持沉默,我们负责围观。 我们忍得住,也等得起。您所有撩拨的手段对我们来说都是浮云,我孙女在宫里的时候,你不断地大棒加胡萝卜,也没能把她调教成您要的样,她依旧这么镇定,依旧这么“中立”这才是我索家儿女该有的觉悟。 你很失望吧?老的搞不定,小的不配合。我倒要看看,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你要怎么安排。从蒙古那边空降的话,这回估计连摄政王大臣们都不会同意了吧? 满蒙联姻了两代,直接逼死了福临,您要是再联姻,老天爷都会看不过眼的!所以,您就省省心吧,选秀是必须的,从秀女中产生皇后也是必须的。这样的话,我孙女的无欲则刚,也许才是你无奈放她回来的原因。 对,我们索家不需要用出一位皇后的方式复兴门庭了。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文有索额图,现在他是乾清门一等侍卫,等皇帝亲政之后,他绝对会是他身边最说得上话的人之一。索家的影响力不会减弱。 而论武力,我的小儿子法宝,还有我的两个孙儿,现在都在军中历练,以我索家的人脉和他们自己的努力,出个武将应该不难。我的年纪大了,可我族中还有族弟,他们也在努力,我听说有几个出色的,已经把目光目光投向了朝廷。 有这样的人才储备,索家还需要靠女人来振兴家族么?赫舍里的两个姑姑已经做出贡献了,她原本不需要再出去。可偏偏奉天之宝在我手里。在我死以前,尤其是眼下这种局面,她绝对张不开这个嘴问我逃回去。 可不讨回去她不放心,我也提心吊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当做嫁妆,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还。所以孙女啊,这件事其实是爷爷对不起你,既不想让你陷进去,又不能不送你陷进去。我知道你不想要,可也许事情会变成你不得不要。 如果一定要轮到你头上,你是要做默默无闻的沧海一粟,还是要做万众瞩目的掌上明珠?这个问题,等到真的事到临头了,爷爷再来问你,因为那个时候,我才能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孙女,是一等公赫舍里索尼的孙女,显赫的家世永远只会是你炫耀的资本,绝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你会在最大程度上得到最好的待遇。只要你开口,爷爷都会满足你。 索尼是这么想的,但赫舍里眼下却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想别的。她回家了,离家整整一年,她终于回家了。过去的这一年,她觉得过得比她以往十年岁月中的任何一年都要累。现在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人会请她喝早茶,再也没有人早上叫她起床去服侍别人。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地自称奴才奴婢。回家的日子真好,她还是索家的二小姐,还是众人眼中最得罪不起的二小姐,她依然风光无限。 玄烨什么的,看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之后,她就命令自己把他从自己脑子里删除出去,再不去想,因为已经不用去想了。就像她对他说的:“主子身边还会有其他奴才。”少我一个,和没少一样。 ____________ 昨晚一时岔了,现在才修正过来,不好意思 第一百十四章 催眠 赫舍里在家过起了舒服日子,宫里另外一番光景。两天后玄烨考完试回宫,宫人们告诉他姑娘没有回宫后,他还以为索额图带她回家探病,现在还没赶回来。 晚上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却告诉他说赫舍里是急着想回家伺候爷爷,说因为你要备考,她不好意思跟你提,你前脚进考场,她后脚就打行礼来这儿辞行了。我本想说放她一两天的假,让她尽了孝再回来。可她却说皇上用不着她,索尼却没她不行。说她回去了就不打算回来了。 太皇太后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留在宫里做个侍婢什么的可以。她的出身太高,用老太太的话说,她的面子现在比你皇帝的面子还大,当初进宫还是我出面好言好语好奉承请进来的。现在她执意要走,我根本没理由留她,只能放她走。 没法子,谁让她爷爷现在是首辅呢?即便是半隐退状态,她们祖孙两也得罪不起啊!玄烨“真相”了。不过他没有像太皇太后预料的那样悾样发脾气,而是默默地让人把乾清宫里的那些花。连带花瓶全部全愯收拾干净藏起来,整个乾清宫恢复了中性化布置。 太皇太后以为会发生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判断失误,赫舍里对孙子的影响其实免邮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深。于是她又皱眉了。选秀女的懿旨让朝臣们都积极起来,各有各的动作,唯一没有动作的却是索家。 赫舍里回家后,生活和离家前没什么区别,索家人似乎对周围人的动向浑然不觉,索尼依然生病,索额图也没有销假回来上班的意思。关键是她的孙子也没有要他回来的意思。 这让太皇太后有些吃不准。她不是没有和娘家联系过。可几位哥哥对送适龄女孩进宫这件事都兴趣缺缺,扒拉了半天,居然说目前没有合适的,唯一一个比玄烨小的女生,今年才三岁。现在送进来也不合适。 太皇太后忽然间一筹莫展,她对大规模海选出皇后的信心不是很大。毕竟现在有资格问鼎这个位置的女孩很少,能胜任这个身份的女孩看来看去就是赫舍里靠谱一点。 可一来人家一点都没有竞争上岗的意识,二来自己对她又没有绝对控制的把握,太皇太后犹豫了。一犹豫,这件事情就一直没有告诉皇帝。甚至中秋节近在眼前了。玄烨还不知道皇祖母正在给她选皇后的事儿。 玄烨对赫舍里的不辞而别,表现得异常平静,其实有他的道理。他觉得赫舍里回家是去避祸了。因为就在赫舍里离家后的第三天。玄烨又轮到早朝了,就在这次早朝上,鳌拜和康亲王再度联手,给玄烨上了一道让他从头凉到脚的本章。 拆除京城及其周边所有天主教教堂,所有夷人教徒全部扣押审查。大清教徒则暂且交由各地地保进行居家隔离审查。对自己人那么狠,对夷人更加不留情面。让玄烨原本就悬着的心更加七上八下。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鲁莽,害得索家在这次事件中被迫沉默。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赫舍里才必须回家。 因为她是索家的女儿,索尼和索额图现在都是半休假状态,鳌拜他们想往索家身上泼脏水唯一能找到的借口就是赫舍里。赫舍里在他身边,一定会成为他们攻击索家的导火索。 所以,不是她想回家。是索尼或者索额图跟她说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不能不选择回家。她也是没有办法。赫舍里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不告而别,不但没有让玄烨反感,反而让他觉得是他连累她了。 早朝结束。对天主教的清算正式开始,玄烨依然只能沉默。他没有替他们说话的立场,更没有替他们说话的权利。作为一个傀儡皇帝,他已经充分认识到皇权在他的手里已经丧失殆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商讨,听着他们讨论怎么分赃。看着他们贪婪的嘴脸。 这就是他的臣子,就是他的江山,这就是皇祖母说的现实。现实是什么?现实是他和他的皇阿玛一样,在登基的初期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皇阿玛头上只有一个多尔衮,这个多尔衮还有皇玛嬷能治他三分。而他的头顶上,内阁和议政王大臣,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互相勾连,情况比他皇阿玛面对的更加严峻更加复杂,也让他觉得希望更加渺茫。 他是那么弱小。赫舍里为了不让他更为难,回家了。汤玛法为了不让他为难,甚至连自白的奏折都没有一封。这让玄烨的心钝痛不已。皇帝这个称呼跟了他三年了,三年里他除了受到这样那样的限制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点的特权。 更可怕的是,他现在已经兴不起一点反抗的*,似乎面对眼皮子底下的纷乱,他已经认命了一样。心往下沉,而且越来越无力。这次他去参加考试,一路上那些考生的闲言碎语可没少听,天下局势,似乎这些读书人看得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还要穿。 苏克沙哈作为主考,考生中想要排他马屁的人当然不少,不少对鳌拜坚决执行六大弊政极度不满的人都觉得投入他的门下是对付鳌拜很的机会。 而那些觉得鳌拜树大根深,现在大清真正的掌权人是他。跟着他才有前途,跟着他才有饭吃。可是就是没有人觉得玄烨才是天下正主的。他们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他。 玄烨在轿子里,在酒楼里,在茶馆里,听着他们的论调,沉默不语。这些人中,必定有人能通过会试的选拔参加殿试。师傅说凡是参加殿试的考生,无论是不是三鼎甲,都是天子门生。也就是说,这里面应该有自己的学生,有自己可以信赖的人。 然而,事实是什么?事实是所有的“应该”只是应该而已。美好的永远都是理论,残酷的才是事实。事实是,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可笑的是,他还必须认可他们天子门生的身份。 这就是现实,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回到宫里,没有看见赫舍里,皇祖母的一番话,并没有让他往她的思路上靠,而是更加印证了他原先的推断,索家目前的境遇,已经到了盛名累人的地步,空有炫目光环的他们已经成了众人争相唾弃的焦点。鳌拜他们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抹黑他们的机会的。 所以,他们是自顾不暇。这个时候还能想到不给他添麻烦,是多么难能可贵!夜晚的乾清宫一片静谧,玄烨坐在榻上望着昏黄的烛光发呆。考试考完了,他不用每天晚上都看书了,可他已经习惯晚睡了,剩下的无所事事的时间在这个时候显得更加漫长。 矮桌对面的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她是习惯晚睡的,如果不是她每天晚上给他讲书,陪他学习,他已经不会养成夜读的习惯。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她一定还没睡,一定在书房里。也许翻书,也许写字,也许也对着灯火发呆。 如今,又只剩下朕一个人了,你没有来之前,朕是一个人,你来了之后,朕也没觉得你来早了或者来晚了,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结果。你从宫外来,出现在朕的生活里,这里的宫人们尊敬你,听你的话,没有一点违和。仿佛你一直就在这里,之前只是回家省亲了。 现在你走了,朕对面的位置空了,乾清宫的生活节奏却一点都没有变,到了时间,依然会有人送上羊奶,会有人提醒朕时辰已经不早了,朕该安置了。 只是换了宫女太监们来说原本你说的话,做你做的事。只是换了语气,换了态度,换了表情。事还是那些事,话还是那几句话。都是你离开前就交代好的。所以,这里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你说你不会再回来,其实是皇祖母不再需要你回来了吧?因为你已经把所有的都交代好了,朕每天的生活和你离开前一模一样。也许你早就知道,你离开之后,朕再面对朝臣的无视,都不会伤心了,因为朕早就预见到会这样,因为在你离开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赫舍里,你把朕的生活安排得这么井井有条,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消失掉?朕把花瓶都收拾掉,把乾清宫归置成皇阿玛生前的样子。你知道后会不会以为朕是想彻底抹掉你存在的痕迹呢? 就请你这样以为吧,那些东西除了你,没人能照顾得好,那些宫人们不能,朕也不能。把它们收起来,因为朕必须对你的离开有所表态。不然你就白走了。三年时间在这个位置上面对这样那样的不合理,朕多少有些明白,怎么样处理自己的情绪,才能把这些不合理变为合理,至少先把自己麻醉了,让自己认为它们合理。 ———————————— 来了来了,让亲们久等了,稍后还有一章 第一百十五章 对话 玄烨在赫舍里离开之后非但没有吵闹,反而更加安静了,这让太皇太后又欣慰又紧张,还有没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户部报上来的秀女花名册她已经研究了无数遍,里面当然有遏必隆的女儿钮钴禄氏,赫舍里的确榜上有名,其他诸如叶赫部的那拉氏和瓜尔佳氏等等,不是名门就是望族。 而且都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让太皇太后啼笑皆非的是,苏克沙哈居然找了个张姓汉女,报了汉军镶黄旗,也来备选。太皇太后苦笑着对边上的苏嘛拉姑说: “格格,别说皇帝对这些朝臣们死了心,就是我在看到这花名册之后,也对他们死了心啊!我在神武门内高悬懿旨,严禁裹足汉女备选内廷,这些人居然充耳不闻!你看看,看看这名册。难道我也要像皇帝那样,对他们妥协吗?” “皇帝看不惯鳌拜的跋扈,我却觉得只有他这样跋扈,才能制得住底下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因为我们祖孙两人,已经连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啊!索家不愿争,他们就认定赫舍里进宫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就一定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位置。他们舍不得孙女受苦,就眼睁睁看着皇帝被这群豺狼瓜分干净?” 苏嘛拉姑低着头,太皇太后的话她听得明白,自然也就明白主子的担忧和愤恨。但是作为心腹,她的意见永远是积极向上的:“太皇太后,您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既然您觉得鳌大人的存在其实是件好事,那么那位钮钴禄小姐自然一定要留下的。索家的二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太皇太后您早就把她列为重点观察对象的,焉有放她落选的道理? 至于那位汉女,您也不用现在就认定她一定是您严令禁止入宫的类型。您的懿旨是先皇在时就已经下达的,他应该不会公然抗旨,如果他真的公然抗旨的。” “如果他要是真的公然抗旨呢?”太皇太后反问一句。“您觉得他会就这样授人以柄么?眼下内阁和议政王大臣们的合作已经那么深,内阁对皇室家务事的插手已经成为定局,内阁大臣们推荐的秀女,自然也就成了互相攀比和竞争的砝码。您这是关心则乱啊!”苏嘛拉姑故意走近两步,在太皇太后耳边轻声说。 太皇太后忍不住抬眼在她脸上扫过:“格格,你能想到这一层,我真的可以把心放下了。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真的是关心则乱了。好吧。就按照这名册让他们把人带进来吧。对了,宁寿宫那里也要送一份,让她也过过眼。初选我不方便露面。现在朝臣们的心思我看到了,她们的心思也要看一看。尤其是她还有她!对了,哥哥那边有回复了吗?那个孩子的具体情况到底是怎样?” “王爷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奴婢已经盯着了,一有消息马上给您汇报!”苏嘛拉姑躬身回答。太皇太后点点头。伸手捏上了眉心:“哎,就这样吧!我这脑子这些天都快被这些事儿给绕晕了,赶紧让太医院的人给我来两针,我这眼睛,怎么又花了。” 苏嘛拉姑劝道:“您试着放宽心,左右认定的人她跑不了。”“格格。你现在说的话,是越来越在理儿了,这么多年了。你在我身边站着,我的眼是越来越花,你的眼却是越来越亮了。“那都是主子教得好,奴才有什么本事。”“还好你一直都在,如今玄烨身边。就缺这么一位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他的人。我一直都在找,原以为那丫头经过一番调教能成为最合适的人,却没想到索尼棋高一着,他一生病,直接把人的心思又忽悠活络了,我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全都打了水漂。 说起来真是不甘心呐!你说我能把福临身边的那些收拾得那么利索,连那个女人的心也有小一半是向着我的,我怎么就在赫舍里家的姑娘身上栽了跟头了呢?难道是之前收拾那些女人的时候,不小心寒了他们的心?” “主子,您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就算索家二小姐真的被索大人教得那么好,对咱们戒心那么重,您都不能打动她。不是还有皇上的么?您可不要小看咱们这位小主子啊!他可是大汗一脉的嫡系血亲,父亲的您的儿子,母亲是太祖皇帝嫡妃的血裔,他的血脉,正得不能再正了。您想想先皇,想想大汗,您还担心他用心对待的人,不被他收编的么?” “您只看到索家姑娘的淡然,奴才可是看得真真的,无论是皇上对她的维护,还是她对皇上无微不至的照顾。那都不是流于表面的敷衍,那是真的花了心思的。表情可以训练,谈吐可以训练,甚至眼神动作都可以训练。可是更深一层的东西,却是微妙的。您之前不也曾担心过这些超越您掌控的东西会成为祸端么?殊不知祸端的另一面,是您最想要的结果。” “被你这么一说,爱新觉罗家一根筋的心肠,也会是好事了?哎哟……”太皇太后扶额长叹:“我是真的老咯,不只眼花,这脑子也转不过弯来了,这回啊,我就全靠你咯,格格啊,这回这道坎儿,你得扶着我过了。靠我自己,是不成的了!孩子大了,管不住也看不懂了!” “主子您说得这是什么话,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您这样一颗心全都挂在孙子身上的祖母了。您呀,就是太在乎,才刻意地忽略了他的成长,觉得他一直都是那个在您怀里撒娇,要您陪着才能睡着的奶娃娃。实际上,他已经长大了,甚至比先皇小的时候,更加聪明,更加让人觉得有盼头了。” “是吗?是我忽略了吗?还是格格你又偏心了啊?又和那时候一样了,明明没有那么好,可从你描述里走出来的,总是让我忽略了他那么多的差强人意。”太皇太后终于被苏嘛拉姑逗笑了:“格格,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的心究竟有多宽,怎么什么事儿在你眼睛里,都这么美好?” “不是奴婢的心宽,是小主子本身就好,不然您怎么就看中他了?怎么就心甘情愿地为他劳心劳力了?奴才觉着他好,还不是因为您看中了他么?苏嘛拉姑看见主人笑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不自觉地拍起主人的马屁来。 谁知话音刚落,太皇太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们主仆俩在这儿讨论了半天,这正主儿还被蒙在骨里呢,这事儿总得让他知道才好。以前一直不说,现在却是不能不说了,你快替我想想,该怎么和他说呀?” “您就直截了当地说,没准儿小主子一听会非常高兴呢?”苏嘛拉姑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已经看到玄烨在得知自己要娶媳妇之后非常高兴的样子。太皇太后却不这么乐观:“格格,他才十岁,就能理解政治联姻的意义?我看他连结婚是怎么回事儿都不知道呢!” “也许要他娶索家的姑娘不难,可钮钴禄氏呢?还有那个万一被选上的张氏呢?那些必须存在的其他女人呢?也许他在不那么明白的时候,不会介意一下子多出许多人陪着他。可是钮钴禄氏是鳌拜义女,这孩子那么恨鳌拜,他能接受?就算咱们能说动他接受,鳌拜能接受干女儿屈居索家丫头之下? 还是说皇帝能接受让索家丫头屈居钮钴禄氏之下?格格,这问题不是已经解决,而是更加复杂了啊!还有哥哥那边,科尔沁诸位王公们嘴上说不惦记,心里难道就真的不惦记了?如今后院还在的那几位,难道也不惦记了?这事儿啊,难!” “主子啊,这饭呢要一口口的吃,问题呢也要一个个的解决,小主子在您的心尖儿上,您在选孙媳妇这件事儿上,思虑真的是太重了。您总想着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总觉着小主子会被这些丫头片子忽悠了去,会受欺负,会吃亏。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对。 其实哪儿能啊!您以为小主子没心思,他有!这心思还不浅,您把索家小姐离开的原因说了,您看他生气了吗?一点儿都没有吗?有一点儿吗?您吃不准了吧?他到底对索家丫头存着什么心思,您看准了吗? 他把乾清宫恢复成先皇在时的样子。这收起来的,不仅仅是索家姑娘用过的东西,也是孝康章皇后生前珍爱的东西,他的心思,您确定真的看清楚了? 要奴婢说,咱们的这位皇上,可不止十岁了!您把索家姑娘放在他身边,真没白废这功夫!” “你又来了,这些都是他的心思?这些都是你的心思吧?又想把我绕进去?他是我孙子,他是我从血泡泡一点点看大的孩子,他的脑子里能有这些弯弯绕绕?是他在忽悠我,还是你在忽悠我呀?你呀!我今儿算是明白了!算啦,不扯这些了。一会儿他来请安,我就告诉他吧,看看你的眼光是不是真那么准!” 第一百十六章 求人 太皇太后变着法儿给玄烨灌输结婚的概念的时候,索尼也在跟和赫舍里谈心,谈心的内容让赫舍里以为听到了天方夜谭:什么?要我中秋节进宫参加选秀?有没有搞错?我还以为太皇太后送我回家是放过我了呢! 我还是要进宫去和玄烨拉郎配啊!“玛法,您的意思是中秋这一天,所有名单上写着名字的女孩,都要进宫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她们验看?有多少人去啊?”赫舍里装作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想什么呢!不是验看,是太皇太后喜欢热闹,请了上三旗勋贵家的千金小姐们一起进宫吃饭。”索尼如是说。“哦,吃饭啊!那么玛法,我能不断告假不去啊?”赫舍里假笑了一下,上回出来的时候,迫于无奈没有和玄烨打招呼,以那小孩铭感的个性,这回要是被他抓到,不知道会怎样。 既然玛法没把选秀两个字说出口,那么就让我忽悠他一把,也许装个病什么的,就能把这事儿躲过去了。只要自己能错过这次选秀,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赫舍里名字是清朝人,骨子里却是现代人的思想,她以为爷爷见她回家,是真心高兴的。不会舍得她在往火坑里跳。 没想到索尼听了她的话,直接蹦了两个字:“胡闹!”他上下打量着日渐成长的孙女:“你在宫中一年,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懿旨是不能违抗的吗?慢说这名单已经到了我的手上,哪怕我只是从九品末吏,宫里来人传话,你若伤了病了,就是我这个做家长的欺君罔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脑子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收起你的那些自以为是小聪明吧。离中秋没几天了。你就在屋里好好呆着,等宫里来车子接你。” “玛法,孙女才从宫里回来,这才住了几天,您就真舍得再把我往里面送?太皇太后其实不喜欢我,我在乾清宫伺候皇上,太皇太后每天都把我请去赐茶,说得好听是赐茶,说得不好听就是审查!玛法,我可是您的亲孙女。您就不能想象法子?您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是不是啊?”赫舍里走到索尼身边,低声下气央求。 索尼眉头一皱:“在宫里。你私底下也这么口没遮拦吗?八旗秀女备选内廷,是先皇定下的规矩。你觉得你躲得过这一次,能多得了下一次吗?现在你判定太皇太后不喜欢你,你就不去。却不知我们满人侍奉主子,最要紧的三个字就是“识抬举”若是让太皇太后认为我索家的姑娘不识抬举,后果可不是你或者你玛法我能担待得起的!丫头啊!多年前你冒险接驾。便是种下了因果。如今再想对策,已经太迟了。” “孙女儿这次若是进宫备选,那概率比会员参加殿试中状元的概率可高太多了。以后要回娘家省亲几乎不可能,难道我就真的非去不可吗?”赫舍里依然不放弃,她自认玛法是疼她的,只要她多求几次。一定能求得他回心转意。以他内阁首辅的身份,搞定一份小小的名单,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讷甘。我听你这话,怎么说得前后矛盾啊?”索尼推了推桌上的茶碗,赫舍里立刻乖觉地提起茶壶往碗里注水,一边乖乖地听爷爷的下文:“你怎么知道如果你进宫,就一定能选上?”“因为我是您的孙女。我是一等公赫舍里索尼的嫡孙女,除非秀女中有人是蒙古贵女。不然我就一定能入选。”赫舍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你这么清楚自己的定位,想到这一点,那么你就更应该想得到,你有多么热门,朝中上下没有人不知道我索家的孙女早已入宫伴驾,年初方才会转,看不懂的,以为你是回家探病。看得懂的自然知道你就是回家准备参选的。你身上聚焦了多少目光你知道吗?你以为我病了,别人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吗?”索尼有些生气,孙女平时聪明得鬼见愁,怎么到了这会儿笨得那么彻底呢? “你告诉我,除了你觉得太皇太后不喜欢你以外,还有什么原因导致你不想进宫?”索尼沉声问。“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没有在家里自由,再说了,皇上才十岁多一点儿,这个时候给他选秀女,选了能有什么用啊?还不是都得让太皇太后提溜到慈宁宫去喝茶?玛法,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别让我去了吧!小主子身边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你放肆!”索尼忽然大喝一声。赫舍里连忙跪倒:“孙女儿错了,请玛法降罪!”“你非去不可,慢说你是我索尼的亲孙女,大家等着盼着要看的,就是你们几个之间谁高谁低的戏码。就算你只是普旗人家的女孩,制造事端,逃避选秀,一经查实就是欺君之罪。你素来比同龄女孩更聪明更谨慎。我原想着也许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你理解这次太皇太后请客的意义。没想到你自己早有所悟,倒也不用我再说什么。” 赫舍里默然,我又不是白痴,这会儿再不选秀,明年怎么立后啊,不立后,后面发生的事情就要对不上号了。眼下玄烨正在气头上,汤若望在狱中受尽折磨验看出狱无望,鳌拜和苏克沙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搞圈地运动,狗咬狗一嘴毛,朝廷上下,朋党遍地,朝政陷入半瘫痪状态。作为一国之君,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滋味一定不好受。 史学家们说,此时的玄烨是谋定而后动,厚积薄发,为将来借鳌拜的手除掉苏克沙哈,最后除掉鳌拜积蓄力量。然而实际上,只有真正设身处地,才知道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他是多么想一言九鼎一呼百应。可是现在却只能做聋子瞎子傻子。他不英明,不隐忍,不果断,他只是被人软禁了,绑架了而已。 现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提出大选,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外面虽然一直闹,却都是小打小闹,即便是对付天主教,那也是人家“罪证确凿”他们秉公办事。只有皇帝立后了,结婚了。才能说明他成人了,才能让他大声说:“我宣布,我要亲政了。”才能刺激到那两只斗得热闹的蟋蟀,让他们意识到危机真的降临了。他们才会有更大的动作,才会露出马脚。 如果她是太皇太后,说不定也会这么做,因为这个法子对玄烨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可问题是,事不关己,谁都能高高挂起,谁都能分析出这许多道理。一旦牵扯到了自身,管他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玄烨的福利,她都不想往这浑水里趟啊!不管你放我回来是欲擒故纵还是别的什么,你放了我,我就没有傻傻钻回去的道理。 赫舍里这么想着,脸上的神情愈加不开心了。索尼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孩子和孩子之间,总有今天闹了别扭,几天都不愿意和好的事儿发生。看起来,孙女是生了小主子的气了。两个都是孩子,而且还都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主,这凑到一起,他才不相信孙女就真的能一直低声下气。一准儿是一句话没说到一块儿,戕了。这丫头还在那儿记恨呢!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生了这么重的心思?怎么了?在乾清宫的时候,皇上降罪于你了?若只是太皇太后对你管教严了一些,那也是为了你好。日后你就会明白,太皇太后关注你,愿意在你身上花心思,那是她觉得你值得,你以为你已经很聪明了。但事实上,那些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说皇上主子才十岁,你以为你就算大人了?你也不过就是十岁光景,在玛法面前,装什么大人!”索尼没好气地杨耀点醒她。 赫舍里一愣,爷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就小家子气了?你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怎么就说以为是我小孩子记仇呢?我会跟一个小屁孩记仇吗?实在是因为那个地方它不是人待的,就算她再有社会经验,再有成熟的心智。那些毕竟是用来应付现代环境的。眼下是在古代,她两眼一抹黑地扎进去,这惊悚程度,直接影响到她的生命安全啊! 玄烨的第一个皇后怎么死的?那是难产死的,不是善终啊!有些话我现在不能跟你说,我不能说我进宫就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性会英年早逝。我不能说玄烨现在就已经多疑多思了,一个弄不好帝后失和,您送我进宫就等于送进冷宫。再有,和我一起进宫参选的秀女,最大的不过十四岁,最小的才七岁,我老天,跟这么一群”同事共处,我会误以为自己是保育员老师的! 一个十岁的玄烨已经很难搞定了,再来一群幼女,我老天,我压力太大了。老天爷啊!你就可怜可怜可怜我吧! 第一百十七章 靠自己 老天爷当然不能帮助她,一脸落魄回到屋里的赫舍里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就开始长吁短叹。没轮到的时候,自己那么积极,又是学知识又是学礼仪,还以为宫里的恐怖只是流于表面。只要自己避开历史上那些坎儿,就一定能一帆风顺。 但是事到临头才发现,历史根本就是浮云。不识历史真面目。只缘身在火坑中啊!赫舍里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当初选错了路子,早知道就不演早慧儿童,演智障了嘛!反正生在索家的门庭,就算是个智障,那也是贵小姐! 可惜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爷爷发话了,不去选秀是不行的,是要连累整个赫舍里氏家族的。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太皇太后盯了她一年时间,对她的资料绝对是了如指掌。就算她想作弊,想弄个什么手脚把自己刷下来,人家一眼就能看穿。 赫舍里这几天真可谓度日如年,但她还是觉得这时间过得太快了,她还没想出办法来,眼睛一闭一睁,怎么就到了中秋节的早上了呢!一大早,大夫人和二夫人就来敲门,把赫舍里拖起来,给她穿上特别赶制出来的杏红色旗装,又是一阵的拍粉靛胭脂,只是这一次,她的头发被梳成了小两把头,中间别了两朵分别用五颗红宝石攒成的梅花,耳朵上戴的也是红宝石的耳坠 这一套行头,都是崭新的,衣服昨天刚从剪刀口上下来,首饰则是一大早才从庄子上加急送来。大夫人看着打扮好的女儿,又是一阵心酸:“哎,儿大不由娘,你玛法和你讲了许多道理,额娘现在想说什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你一向乖巧又懂事,我知道你是不用我担心的。” “额娘。我会好好照顾好我自己,您就放心吧!况且这次只是进宫吃酒,一定很快就回来。”赫舍里拉着母亲的手。此刻真想赖在母亲怀里,然后撒娇说我不去了,我要留下来。 但是最终她还是选择放开手,接过梅朵递过来的帕子按了按眼角:“时候不早了,这会儿恐怕马车都停在门口了,额娘放心,女儿吃晚饭就回来的。”大夫人强忍眼泪送女儿出门,看她登车。看车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才和二夫人相携回府。 这次进宫,和以往两次大不相同,神武门外此时已经停满了一模一样咖啡色车棚的马车。一个个旗装小姑娘正在下车。远远的有一排溜的宫女正静静地看着她们。赫舍里的车还没停下。就已经听到了众人的议论:“看,是索家二小姐的车子到了!” 一众姑娘纷纷让道,引颈相望。见赫舍里从车子里下来。大家又立刻把视线调往别处。赫舍里嘴角下扯。爷爷还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招子有多亮,知道自己身上聚集了多少羡慕嫉妒恨。因此临别前什么交代都没有,自己在这儿一站。形势立刻就明朗化了有木有? 赫舍里人站在那里,看着别人三五成群的打招呼,小姑娘们年纪小,初来乍到的紧张瑾儿一过,自然就开始找伙伴了。可是赫舍里对这些都没兴趣,她也没看到钮钴禄舒舒的影子。 等了许久。前面一直站着看戏的宫女们上来喊话了,姑娘们两人一组跟在代表自己旗籍的宫人身后。赫舍里注意到,这次选秀只分了八组。而没有满蒙汉的区别。也就是说就只有正黄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这八支队伍。 宫人们自然是认识赫舍里的,一看见她来了,齐齐向她行礼,并让她走在峱在头一对。和她搭配的是一个圆脸蹙眉体型微胖的小姑娘,见了赫舍里。那姑娘局促地往边上让了一让,见赫舍里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把她当空气了。那姑娘放下心来,小碎步跟在她身后,始终不敢跟她并排走。 神武门内的甬道还是和前两次来时一样漫长,赫舍里跟着宫人走着,身后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绪:我这是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走在这里,该死的,一会儿让宫里的那些个头头脑脑像看选美一样一个个验看过来,没准还要在她们面前摆个pose啥的,那不是太傻了吗? 一路想一路走,她们被领进了一间小院落。领头的宫女让所有的秀女都站到院子里,此时赫舍里才发现队伍被截断了,和她一起的,统共只有六个人。正想说为什么把人带到这儿来,外面奔进来一个带着鎏金顶子的小太监:“掌事姑姑呢?皇太后和太妃已经摆驾千秋亭了,姑姑您赶紧领了人过去吧,皇太后可说了,这回要一个一个细细地验看!” 掌事姑姑应了一声明白,就走到赫舍里跟前:“姑娘,皇太后这是点名了,您就跟着小喜子公公走,由他领着您去。”赫舍里点头,刚要迈步子,收到背后各种视线,她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回头,一边小喜子已经把腰完成九十度,手臂也已经探出了很久。 赫舍里见他这样,心里有数,他们都以为自己就是今天内定的冠军了,所以连评委都还没见,就已经对自己毕恭毕敬了。抿了抿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活儿就跟面试一样,要一关关慢慢地过。这第一关,就是宁寿宫太后。 自己和端敏的那些小苟且,她不会放在心上吧?赫舍里悄悄转着心思,如果她因为帮端敏报仇而撩了自己的牌子,这个世界就美妙了啊!但是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转了零点一秒,就被她掐灭了。 仁宪皇太后一直是“隐形人”,后,宫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的意见,应该只能针对那些陪衬。自己是陪衬么?赫舍里多么希望自己是,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自己不是!皇太后第一个提审的就是自己,很明显,这是把自己放在内廷所有女眷的眼皮子地下过一遍,让大家都认识我,借此知会所有人,我是太皇太后内定的选手之一。 很快,千秋亭到了。不大的亭子里,皇太后和两位陌生人坐在里面,太监上前唱名:“索中堂之孙女,赫舍里氏见驾!”赫舍里上前见礼,能明显感觉到上面三位不同情绪的扫视。皇太后是认识赫舍里的,入宫一年,虽说皇帝对宁寿宫的态度一直冷淡,但请安还是有的。所以两人见过几次面,只是没机会说话而已。 因此,皇太后的目光还算和善,只是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另外两位就不对了,紧紧盯着赫舍里的脸不放,赫舍里能感觉到她们灼热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我这不是过来拉仇恨了吧?这都什么眼神啊! 不过还好,她一直都没有抬头,安静地站在那里。太皇太后许了她免跪的恩典,皇太后当然是记得的。但另外两名太妃从没见过赫舍里。她们只觉得这孩子傲慢了。当下脸就拉长了。 其中一个懒洋洋地开口:“你是谁呀,叫什么名字?”赫舍里低头:“回太妃的话,奴婢赫赫舍里氏,闺名不足挂齿。”皇太后笑了一下:“这两位你都不认识,她们是宫里的老人了,按辈分都是哀家的长辈,今儿叫你来,就是想把你引荐给她们认识。太皇太后还在慈宁宫等着你呢!哀家就不多说什么了!” 赫舍里黑线:你不用说得那么明确吧,这两太妃都是你的长辈,也就都是博尔济吉特氏了,你果然是帮我拉仇恨啊,你这么一来,会让她俩认为太皇太后为了我,胳膊肘往外拐了。 无奈只能苦笑回应:“奴婢愿意聆听太后及两位太妃的教诲!”另一位太妃却没有耐心了:“行了,你是太皇太后定下的人,连太后都说不上话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教诲?你去吧!”赫舍里尴尬地站在那里,她就知道焦点不好当。明明不想当却被拖过来。 现在好了,刚刚被小姑娘们羡慕嫉妒恨,这会儿又让太妃们咬牙切齿,我这是找谁惹谁了? 皇太后看出了她的尴尬:“你就跟着小喜子去吧,把你领到我这儿先过过眼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毕竟我们还没有正式见过面呢!今儿就算是了。”赫舍里嘴上告罪,人跟着小喜子继续往前走。这一关勉强通过。 而她身后,皇太后和两个太妃却已经开始对她品头论足了:“这孩子在宫里住了一年多。颇得皇额娘和皇帝的喜爱,尤其是皇帝,几乎天天都把她带在身边。”太后如是说。 两位太妃却不买账了:“我看了她半天,一点儿都没有我们草原女孩爽利的样子,说话也吞吞吐吐文绉绉的,一点儿都不讨喜。除了身上的衣服首饰精致些,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太皇太后如此看重。”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皇额娘何尝不想选咱们自己家的姑娘,只是这些年来阿爸叔伯他们对爱新觉罗家寒了心,加上实在没有适龄的女孩,乌日娜这才六岁,即使现在送进来也只能养着……” 第一百十八章 大棒 赫舍里在一众围观群众的护送下,一路往慈宁宫来,苏嘛拉姑正等在门口,一见她出现,连忙上来招呼:“你可算是到了,太皇太后和小主子都念叨你半天了,尤其是小主子,今儿特地向师傅们告了假,一直等着你呢!快来,跟我进来吧!”赫舍里的表情僵了一下,南书房的规矩是顺治爷定下的,未成年皇子读书,每年除了生日,元旦,元宵可以放假以外,平时是没有假期的。玄烨特地请假在慈宁宫等他,可想而知这孩子记仇得多么厉害,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她垂头丧气地跟着苏嘛拉姑进到内殿,眼神一扫,她就看到玄烨坐在太皇太后的右手边,而此时两边还有四位深色宫装的妇人在座,不用说,和千秋亭上的两个一样,都是太妃。赫舍里调转视线上前请安。听到小皇帝平淡如水的声音:“起吧!”心里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小皇帝的确就是来寻仇的。 太皇太后瞄了一眼孙子,再对赫舍里看过去,她发现赫舍里试低着头,皇帝房地实现想去看她脸上是表情,看不到,所以各种失望。太皇太后心里叹息,这就是放她回去可能产生的负面效应,本来她就不想进宫了,现在回过一趟家,更加不会愿意回宫里来住了。 “丫头,你这一趟回去,你玛法的病可曾好些?”太皇太后问道。“回太皇太后的话玛法得了您和皇上的恩典,又有太医院大夫们的精心治疗,眼下已经好很多了。奴婢替玛法谢谢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恩典!”赫舍里回答。 “你玛法是我大清的重臣,如今他病者,你回去侍奉一些时日,尽尽孝道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自打你出宫之后。为何没有只字片语的回复?甚至连谢恩的折子都没有一道,你不懂规矩,难道你父亲,你的那些长辈,都不懂规矩吗?”太皇太后忽然变调,对赫舍里进行了责难。 赫舍里乍听之下,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然就是太皇太后脑子出问题了,怎么能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怎么能把这么扯的罪名推到她头上呢?你放我走的时候。明确表示这件事不能让皇帝知道,我又怎么可能在回去之后递折子谢恩呢?二叔回家之后,也没再给宫里递过消息。皇帝也没说他不对,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成了罪了? 愣了半分钟,赫舍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时,玄烨发话了:“皇玛嬷正问你话呢!为什么不给宫里地消息。连只字片语都没有,你在乾清宫住了这么久,临走,居然连句话都没留下,你以为朕的紫禁城是你们索家的后花园么?你,你太放肆!” 听了这话。她顿悟了,太皇太后的问话,是先发制人。这些罪名,是她在她离开以后在玄烨面前搬弄的是非,现在她回来了。玄烨当然会要求当堂质对,所以她才会责怪自己没有上折子谢恩,还把罪责推到了索家长辈身上。这是红果果的恶人先告状,红果果的生搬硬套。巧立名目,只是为了离间自己和玄烨的关系。 而玄烨原本就对自己产生了不信任甘,如此一来自然就更加厌恶自己了。这才是今天自己要面对的第二道考题。外人眼里,我是太皇太后和皇帝身边的红人,今天选美,第一名绝对是我,可又有谁知道,我其实是最美可能的那一个,太黄提货把我叫回来,只是试探小皇帝是不是已经对我产生了依赖,现在,她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一批被筛选过的女孩,由上面这两位像唐伯虎点秋香一样,点中皇后,点出妃子,而看情形,自己大约只能捞到一个妃位吧。算了,不想了,人都来了,就是砧板上的肉,等着被剁成馅儿吧。 “奴婢有错,奴婢疏忽大意,辜负皇恩,请太皇太后,皇上降罪!”赫舍里双膝下跪,直接五体投地:“奴婢贪图家中安逸,忘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宫中盼望,奴婢错了!”“哼,你以为认错就没事儿了吗?竟然胆敢不告而别!朕要罚你!皇玛嬷,朕要罚她!”小皇帝义愤填膺。 太皇太后皱眉:“皇帝要怎么罚她?”“朕要打她的板子,朕要让她知道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玄烨的语气里都带着怒气。赫舍里一闭眼:得,全完了,皇帝气成这样,当着太皇太后和其他太妃的面,说要打自己板子。这下索家的面子里子全都被自己毁干净了。到时候外面一定议论纷纷。索家姑娘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要不是她有个首辅爷爷,皇上不得不给她一个妃位, 哎……看来这一关,自己是不好过了!赫舍里叹着气,匍匐在地上,不敢应声。太皇太后见孙儿这么生气不像假装,顿时软了语气:“好了,她也是一时情急,怕和你说了,你不放她走而已,如今人回来了,还认了错,看在索尼的面子上,皇帝就免了她的打吧!一会儿晚上她还要陪宴呢!” “哼!朕不给他吃!”玄烨气呼呼地偏头。太皇太后不再看他,而是转头看坐在下面看看戏到现在的的诸位太妃:“你们看看,皇帝这是使性子了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还真得找个人治他了!你们觉着,眼前这丫头怎么样啊?” 众太妃面面相觑,不知道太皇太后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姑娘是这次选秀的最热门人选,你又把她单独叫进来演了这么一出,很明显,你是很重视她,又不肯明说。还不愿意承认你就算看好她。至于刚才皇帝的反应,那才叫坑爹,你要选赫舍里,却故意让皇帝不喜欢赫舍里,要打她的板子。 是个大人都知道眼前这姑娘金贵,别说打板子了,就是蹭破一点儿皮那都是不行的。所以太皇太后您可真能倒腾是非,既要点秀女,又要忽悠皇帝,最好皇帝和皇后之间有隔阂,这样你才便于掌控。可你拿这事儿来问我们,这不是指着我们去招惹一身腥么?要是眼前跪着的,是我们蒙古家里的姑娘,我们也许还能说得上话,可这丫头和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们怎么能乱讲话? 因此,太皇太后问下去,第一遍无人应答,小皇帝的视线在两半来回偷看,众人只当没看见,第二遍太皇太后点名了,点的是淑太妃董鄂氏:“董鄂氏,她们不说话,情有可原,毕竟都就不为人母,你怎么也不说话?今晚这些丫头里面,也有你的儿媳妇,你且细看!” “奴婢不敢,但凭太皇太后皇太后做主,奴婢与小儿皆感激不尽。”淑太妃起身回答。太皇太后早料她会这么说,嘴角一弯:“先皇在时,封你淑妃,还真是封错了,你这么安静,平日里躲在屋里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分明该叫宁妃。你们说是不是啊?” 淑太妃一听这话,脸一下子雪白,淑妃是先皇赐给她的封号,是证明她身份唯一的标识,太皇太后夺了她的儿子,现在连封号也要改?宁妃,不由地让人想起静妃,曾经的皇后,改成静妃之后,她就和皇后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只是一个冷宫里自身自灭的可怜虫。 现在自己也面临被改封号的命运,虽说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退让的了,自己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五路可退了。当初太皇太后赐死小妹,给了她贞妃的封号,可我不能选择去死,因为我还有儿子,我不能扔下他自己去死,我还没看见他娶妻生子呢! 可是现在这情形,我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自行了断。儿子被抢走了,自己只能沉默,每天活得比冷宫里的静妃还不如,静妃因为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还没有人敢得罪她,到了自己这儿,就是任人践踏的命运。现在好了,先皇给的唯一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随着淑太妃苍白着脸躬身下拜,也宣告了她放系淑妃这个封号,从此以后,玉牒上她的名字就会变成宁妃董鄂氏。太行太后满意地眯起眼对身边的皇帝说:“皇上选个日子给宁妃重新拟个敬称吧,既然封号是新的,那尊称也该是新的了。另外,在座的这几位,也该拟个尊号了。” 玄烨点头:“谨遵皇玛嬷吩咐,这事儿就让内务府和礼部一起协同办理吧!”“嗯。这样也好!丫头,你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皇帝他不是真的恼了你,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打你的,你先下去候着吧,一会儿换身衣服,这一身太素了,不衬你!”太皇太后对赫舍里说。 “奴婢谢太皇太后恩典!奴婢告退!”赫舍里起身,低头含胸退出死凝固。前脚刚踏出,后脚就遇见了熟人:“姑娘回来了,婢子们奉太皇太后懿旨,仍然伺在姑娘身边伺候着。”说话的是珍儿,赫舍里,却没有力气给她什么回应,只是点点头:“两位有心了。” 第一百十八章 半聪明 赫舍里被安排在偏殿的一个小房间里等候,屋里,珍儿和玲儿站着,屋外一对穿着深绿色工作服的老嬷嬷站着,像一对门神一样把她关在这里。她坐在内室的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上了油彩的指甲:深宫里久不见阳光的干花们哟!真是一个比一个变态哟! 太皇太后虐淑太妃,真是越虐越顺手了,而淑太妃也配合,简直就是你打一下左脸,她还要把右边脸凑过去,简直就是m体质啊!一众太妃看她被虐,像看戏一样。这个世界真是太变态了。就这种日子,淑太妃还能活下去,真是太佩服她了。 儿子被弟弟做奴才,早就把她这个妈抛到了九霄云外,老公早就死了,自己还要替姐姐承受太皇太后无止境的凌虐,换做自己,早就一根绳子上吊去了。可她居然还活着,虽然那么摇摇欲坠,却还活着。看不懂,也想不通。 赫舍里苦笑了一下,自己真的同情宁妃么?不,一点也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太小心了,小心本来不是坏事,可太小心却会让人心存芥蒂。以为别人是在提防你,故意疏远你,对你不愿意亲近就意味着不肯忠于你。在封建时代,对上位者来说,忠诚是放在第一位考量的事情,其次才是才华,因为这个时代,家天下密不可分,天家无私事,因此忠臣尤其难能可贵。 自己和宁妃犯了同一个错误,太小心,害怕得罪人,想要独善其身,结果却谁都没能讨好。皇帝讨厌她,因为她听太皇太后的话多一些,为了听话。故意隐瞒自己即将离去的消息。因此触怒了龙颜。而太皇太后也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不积极不主动,不喜欢她的退让和无所谓。她要的,是一个既爱皇上,又听她摆布的媳妇。 可她却是不喜欢皇帝又不听她话的姑娘,因此她才会每天请她喝茶,每天敲打她,到了今天还用宁妃的例子提点她。进了这道门,你要也是错,不要更是错。要了就是贪。贪了就会心生嫉妒,就会产生祸端。不要更是错。不要就是不听话,不听话就意味着不好管教。不好管教不好控制的人,就是不稳定因素,就会成为上位者心里的一根刺。 宁妃是太皇太后心里的刺,自己也是,恐怕她现在还在头疼怎么把她的思想掰过来吧!赫舍里叹气。不是我不想听你的话,做你的心腹,实在是还有一个皇帝站在这里,这货现在心智已开,心眼儿多了起来,自己一个不当心就会被训斥。甚至可能像今天一样,当众被议打! 我敢听你的话么?出来问题你又不负责灭火,倒霉的不还是我么?我听你的话有什么好处啊!思前想后。赫舍里都觉得自己无比冤枉,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正郁闷着,外面传来了嬷嬷的惊叫声:“皇上,小主子。您怎么来这儿了?” 赫舍里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不是刚才没打成。这会儿亲自过来复仇了吧!赶紧从内室出来,珍儿赶紧开门,一开门就看见一身明黄常服矗在那儿,赶紧地接驾:”奴才赫舍里氏不知圣驾到此,未曾出迎,还望皇上恕罪!”玄烨看了看她,哼了一声,转过脸不看她。她只好走近一步:“主子您怎么来了?” “朕不来,一会儿你又跑了,朕上哪儿找你去?你是越发胆大了,回家也不跟朕汇报,朕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玄烨白了她一眼,自顾自往里走。赫舍里只好跟在后面赔罪:“奴才知错了,请主子宽宏大量,饶过奴才吧,奴才也是归家心切,实在是无意欺瞒圣上。” “欺瞒?朕谅你也不敢!好了,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去吗?索尼是老了,病了,可太医院这些日子一直在给他请脉,脉案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可是这方子却换了十几种,朕不懂医,却也知道一个病状换了十几种方子都不见效,不是药有问题,就是脉案有问题。 内务府的药材特供内廷,绝对不会有半分差错,问题就一定是出在脉案上了。堂堂内阁首辅居然要用这种小伎俩来蒙混视听,可见得情势已经岌岌可危。你回去,也是无奈的选择,朕原本就没想要怪你。”玄烨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可把赫舍里惊了一跳,这才离开他几天啊,这孩子怎么一下子就从蜡笔小新进化成名侦探柯南了?这变化也太快了一点了吧?爷爷装病,他知情,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至为自己离宫自行想好了理由。脑补得这么完整,真是为难他了!实际上她根本就不知道爷爷是假病。她回家是因为太皇太后要离间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可眼下被玄烨这么一分析,赫舍里迷茫了。难道爷爷真的只是装病?自己竟然连一个十岁孩子都不如,他都看出来了,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太丢人了! “主子既然知道奴才的难处,那刚才为什么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处置奴才,还要打奴才的板子?奴才还以为真的要挨打了……”赫舍里心有余悸。 “你的聪明,原来只聪明在书上,聪明在别人的事情上,轮到自己的事情,你的脑子就不好用了!”玄烨得意洋洋地笑话她:“祖母给你定罪,说你忘了上谢恩的折子,那是大不敬的罪。朕如果替你求情,她一定会更生气,气朕是非不分赏罚不明,那样,你这个罪魁祸首就有可能真的被拖出去打了!” “现在,朕自己提出要打你,太皇太后反而会为你求情,认为朕是惩罚过度了。皇玛嬷不止一次和朕说,你是索家的千金嫡女,要朕不能像对待普通宫人一样对待你。朕要打你,皇祖母必定求情,所以,你一定不用挨打。”玄烨细细地分析着,似乎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很有道理。 赫舍里啼笑皆非,就算你不这么做,太皇太后也不敢打我的!可你这么做了之后,我索家的名声,我的身价,就此贬值了你知不知道?在外人眼里,我从一个受到太皇太后和皇帝双重礼遇的首辅千金,沦为被两面厌弃的垃圾货色。你叫我以后怎么出去混啊? 第一百十九章 胡萝卜 玄烨是不知道赫舍里的怨念的,他过来是有一件很“很神秘”的事情要跟她说。于是看到他一脸的不高兴,他反而笑出声来:“原来你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朕不过就说了一句板子,就把你吓成这样,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朕隐瞒!你要是再犯,朕就用这招吓唬你!” 赫舍里心里翻白眼,脸上却惊慌失措:“奴才不敢了,请皇上手下留情,板子打在身上,很疼的!”“你怎么知道?”玄烨多问了一句。赫舍里一愣,怨自己多嘴,清宫戏看多了,自然就知道所谓二十大板半条命,五十大板就肯定送人归西了,这么厚这么大浸了桐油的板子,只需一下,保管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不疼? 但是,玄烨面前不能说这些,只能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才以前在家里练习走宫鞋,嬷嬷们为了奴才能尽快适应,经常用藤条抽打奴才的退,当时觉得特别疼。奴才想,那板子肯定比藤条厉害,所以就……”“你说什么?什么嬷嬷?哪个嬷嬷?居然用藤条抽你?”玄烨一下子就怒了,门口站着的两个嬷嬷齐齐抖了一下,完了完了,这是要站着中枪啊! “主子息怒,嬷嬷们也是为了奴才好,没有她们严厉的教导,奴才现在哪儿能走的这样好?奴才还能踩着宫鞋跑起来呢!”赫舍里连忙给他灭火。这孩子,到现在还不会收敛情绪,一点即燃。刚才这话要是传出去,这是要引起公愤啊! “谁要你跑了?你只要好好走着就行!你的侍女们会扶着你,根本就不用你跑!对了,朕本来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不过现在觉得不用朕说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朕这就要走了。一会儿开宴的时候……”玄烨话没说完,外面太监的声音传进来:“皇上,太皇太后有旨,请您速回慈宁宫。”玄烨应了一声,转头看赫舍里:“哎,朕真的要走了,不然皇玛嬷又要怪罪,一会儿见。” 玄烨转身出去,赫舍里松了一口气,小皇帝有什么秘密迫不及待地跟我说。这回不怕我跟太皇太后告密了?真是小孩子脾气,这才说过的话,转脸就忘。太皇太后还在殿上。他就跑来见我,老人家明显很不高兴。哎,小皇帝啊小皇帝,你的恩宠,是我的毒药啊!我怎么不知道我对小孩子的吸引力这么大?早知道在现代的时候就应该去考幼师。 珍儿玲儿见她发呆。凑过来讨好她:“姑娘,您可真是有福气的,皇上从来没有对谁那么上心过,以前就算是柔嘉公主未出嫁时,主子也未曾如此惦记,巴巴地跑来见您。”“主子以前和柔嘉公主的关系很好么?”赫舍里反问了一句。“内廷许多的公主。除了二公主以外,其他公主都是皇上的堂姐妹,皇上只和柔嘉公主合得来。每当先皇赏了阿哥们赏了阿哥们什么好物件好吃食,皇上总爱匀一些给柔嘉公主,对其他的公主就没有这么好了。对了柔嘉公主大喜的时候,皇上还亲自驾临贺喜呢!”玲儿巨细明遗地说着。 “眼下主子对姑娘,那才叫时时牵挂。您离开乾清宫之后,婢子们也回到了慈宁宫。可是婢子们听姐妹们说,您离开之后,皇上让人把乾清宫的那些花瓶摆设全部都收起来了,说是除了姑娘,没人能打理的好,您不在了,那些东西也就不需要了。可见得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那是别人根本没法比的呀!”珍儿如是说。 可赫舍里听了以后心却往下沉,刚才玄烨已经解释过为什么要说责罚她,眼下宫女们又说他把她用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藏好也是为了收藏记忆。这孩子天生就有恋物倾向,因为他身边的人,能让他感受到的的温暖非常有限。父亲不关注他,母亲体弱照顾不了他,祖母虽然爱他,但毕竟隔了一代,他又是那么尴尬的皇帝的身份。她可以理解他喜欢亲近柔嘉公主,公主年纪小,脾气柔和温顺,虽然比玄烨大,但却像个妹妹。和她一起,玄烨能得到分享的快乐。 原本事情一帆风顺,可偏偏康熙二年一系列的大变故全都发生在他身边,柔嘉出嫁了,宫里再没有伙伴陪他了,他和二姐以及端敏的关系又不好,孤独的情绪在他心里萌芽。紧接着,更大的打击来了,生母佟佳氏病亡,他彻底变成了孤儿。于是他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把自己藏在母亲的遗物里面,他觉得那样就是和母亲在一起了。 这个时候自己出现了,他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而自己又利用他母亲的遗物做插花,使得他对这几件东西有了新的认识。然而,他依然在失去,年初的时候,孔四贞走了,中段的时候,汤若望又出事了。玄烨的脑神经啊……偏偏这个时候,自己也走了。于是,出事情了,他的精神世界一定非常脆弱,见不得那些摆件在眼前晃,那些代表母亲,又被自己赋予新的活力的物件,该不会是成了他的心病了吧? 想着他刚才跑到这里来找自己,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朕不来,一会儿你又跑了怎么办?”他害怕失去失去,更怕再次受伤害。这可能就是太皇太后说的,玄烨需要面对的伤害。他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失去自己最亲近的人。 赫舍里眉头紧锁,玄烨现在这么紧张自己,一会儿太皇太后选人的时候,他不会做什么傻事情吧?这要是他和太皇太后戕了,那我可就真的惨了。连慈宁宫的宫女都知道皇上对我是另眼相待,这就等于说全世界都知道玄烨对我是爱之深恨之切,他万一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今天来的这些姑娘里面,可是有鳌拜的义女,还有上三旗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家的千金。 一个不好,我会被犯众怒的!赫舍里越想越紧张,就怕自己乌鸦嘴,说中了最坏的一种情况。外面的姑娘们还在过关,皇太后那边的第一关。主要看摸样,当然,秀女的家世背景神马的,早就写成册子供大家观赏了,几个重点考察对象自然是一路过关。 刚才进来的时候,和赫舍里走在并排的那个胖姑娘,她是满洲正黄旗叶赫那拉氏,她族兄,就是现任内务府总管的纳兰明珠,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就是未来胤褆的生母,钟粹宫惠妃。前文中提到。叶赫部虽然跟爱新觉罗家族是世仇,但他们那里出人才,也出美女。而且又是女真老牌部族之一,冠上叶赫的姓氏,绝对是贵族中的贵族。叶赫瓜尔佳氏,叶赫那拉氏,叶赫佟氏等等都是区别于其他同姓的贵族姓氏。 沾了贵族姓氏,朝中又有一位新近升迁的族兄,而且此人还颇受小皇帝信赖,因此。这位小胖妞顺利通过第一关。和她情况差不多并且顺利通过的,还有马佳氏和苏克沙哈推荐的张氏以及鳌拜的义女钮钴禄氏。当然除了这些有名的“人物”还有一些下五旗的秀女。皇太后让它们过关,主要是为了做陪衬用的。 但是所有这些过了初选的姑娘。除了赫舍里第一时间见到了玄烨和太皇太后之外,她们都被领到各自的屋子里面让人看着。等待中秋宴会的时候出来见驾。当然,这个过程中,她们身边都有侍女和嬷嬷贴身观察,从她们的言行举止。甚至进食的细节对秀女进行进一步评估,抓到错漏马上备案。向上级汇报。所以,康熙朝的第一次选秀,过程看似随意,实际却是像解放军选特种兵一样,用的是全程淘汰制,秀女行为稍有差池,就会被淘汰。 等到所有名单上的秀女过完第一关,赫舍里这边已经吃过午饭并睡过午觉了。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想心事,想一会儿玄烨和太皇太后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第二道面试。他们真的会对自己特别关照吗?如果关照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就是所有人或羡慕嫉妒恨,或了然的眼神。那种“果然是你”的眼神,实在是很难熬啊! 可万一是自己想复杂了,玄烨根本就是恨自己的,太皇太后会让钮钴禄舒舒做皇后吗?绝对不可能的!钮钴禄舒舒在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犯了大错,太皇太后不会不知道。不是钮钴禄氏,那剩下的姑娘,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她叹了一口气,发现这样想永远都是在死胡同里转悠,毕竟自己这么多年来先入为主,都是以自己被选为皇后的角度上去想的,这样分析出来的结果,能有什么参考价值! 就这样,一边想一边自我否定,又重新想,赫舍里的脑子很快就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浆糊,原本还对进宫抱有的抵触情绪荡然无存,她开始慢慢绕着自己被选为皇后以后怎么怎么样,这个思路想下去了。边上珍儿和玲儿见她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纠结,都乖乖地站着不吭气儿,赫舍里一只手撑着头,望着屋顶上交错的房梁,想象这是现代城市的轻轨高速路或者地下管网。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浑身捆满蜘蛛丝的猎物,外面的黑寡妇正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莫名地,从心底窜上一股凉意,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珍儿见了低头询问:“姑娘怎么了?是不是窗子没关上,进了风?”“我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赫舍里猛然惊醒,骂了一句该死,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胡思乱想呢? “回姑娘的话,已经申时二刻了,奴婢估摸着,那边就快准备好了,姑娘再等等,一会儿宫人送衣服进来,婢子们再给您梳妆!”赫舍里看看自己身上,再看看她们,嘴角一弯:“有劳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家里人费了心思费了银钱特别定做的,就连首饰都是价值连城的鸽子血。这一套行头少说价值千金,平常点的人家几辈子都穿用不起。 可到了皇家,这些都成了垃圾,自己连上这一次,已经是三度进宫了,前两次都是穿着太皇太后赏赐的衣服,这一次好不容易换自己的衣服了,她居然还是看不惯,非得换了她家的,仿佛只有皇家的衣服才是衣服,别人家的都是破麻袋一样! 不过想归想。太皇太后懿旨不能违抗,因此,等外面人送衣服进来的时候,她还是很配合地让她们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饰全部卸去,换上新的。一身正红色团花蝴蝶旗装,还是梳两把头,只是这一次用的是一支赤金描花扁方,耳朵上则戴一副纯金镂空刻芙蓉花,手上还被套了一副金镯子。 赫舍里看着浑身上下艳俗的装扮,真想吐糟:”蛮夷的审美就是也这么乡土“但是她不敢。因为她穿的是正色。古代嫡庶有别,正色只有当家正妻才可以穿戴。太皇太后让她穿红戴金。到底是将她一军还是真的意属于她,还有待观察。不过。这一身衣服晃到外头,足以震慑许多人了。 梳妆打扮之后,珍儿和玲儿不住地夸赞:“姑娘穿红真是好看,瞧呀,衬得您肤色白里透红。多喜庆呀,奴婢当初一见着姑娘,就觉得您生的好,怎么穿着打扮都不落俗套,如今看您穿得这样好看,奴婢们脸上也有光啊!” “可不是么?你们打扮出来的。再丑也变美了,还有太皇太后赏赐的这么贵重的衣服和首饰,我这是人靠衣装。可不能算我天生丽质,都是你们手巧。”赫舍里笑道。 “姑娘您就别妄自菲薄了,姑娘生得好看,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呀,要不然。皇上和太皇太后怎么就单对您念念不忘呢?奴婢多嘴一句啊,姑娘不在的这段时间。可不止皇上想念,就连太皇太后也常和苏麻姑姑提起您呢!”珍儿一边帮忙掖着裙角一边说。 “你们这嘴啊,再夸下去,我都不认识自己了,你们在说的,真的是我么?枉我活了十一岁,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赫舍里有心和她们闲扯,希望能从她们嘴里套出更多的话来。没曾想就在这个档口,外面声音来了:“太皇太后有旨,请姑娘前往慈宁宫。” 赫舍里扶着珍儿的手款款而出,一面应者领旨,一面跟着走。她离得慈宁宫主殿最近,没几步路就走到了,在门口再度遇见苏嘛拉姑。苏嘛拉姑上下打量了一下,嘴角弯起:“姑娘穿这一身,真好看,”赫舍里低头:“宫人们笑话我,怎么连姑姑您也笑话我呀。”苏嘛拉姑笑着说:“奴婢可不敢取笑姑娘取笑姑娘,太皇太后特地给您挑的这衣服,说是穿红的合适您。如今一见,太皇太后果然英明,好了,您随我来吧,太皇太后正等着呢!” 赫舍里不再多问,乖乖跟着走。皇宫里就是这样,得了赏赐一定要谢恩,不然就是忘恩负义。就像太皇太后说她回家没上谢恩折子,这是大罪。如今穿了她赏的衣服,第一件事当然是给她磕头,感谢她。不然又是不敬,其实她很想说她不需要什么赏赐,甚至都不想进宫。 然而,爷爷说过,旗人侍奉主子,最要紧的三个字是“识抬举”主子关注你,赏赐给你,花心思教育你,都是抬举你,你若不谢恩,或者谢恩谢得不诚恳,就是不识抬举,主子就会觉得你这个人不上道,不是上位者得用的人。所以,她再三再四地遭到太皇太后的“提点”原因之一就是她觉得她不识抬举不上道一直不够听话。 这年头,谦虚不是美德,低调也会招来祸端。做小孩难,做索家的小女孩更难。赫舍里心里叹气,跟着苏嘛拉姑来到太皇太后座前。这一次,她低头下拜,结结实实地给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头:“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谢太皇太后恩赏,谢太皇太后周全维护之恩。太皇太后对奴婢的好,奴婢铭记!” “你这孩子,今儿怎么想起说这话了?”太皇太后低头看着赫舍里:“我赏你衣服,是喜欢你,放你回家也是喜欢你,皇帝要打你,那是因为他年幼不知事,我可不能让他落了苛待功臣之后的坏名声,自然不能让他打了你。这些其实都不算恩典。你起来,我早就免了你的跪的。”太皇太后柔声说。 “谢太皇太后!”赫舍里起身。太后笑眯眯的:“回了一趟家,怎么又拘谨了?你与她们不一样,我也不会拿对待她们的态度来对待你,皇帝说要打你,可把你吓坏了?”太皇太后慈祥地问“是奴婢惹皇上生气了,皇上打奴婢板子,那是应当的。奴婢谢太皇太后,因为您的求情,奴婢才免受皮肉之苦。”赫舍里把头垂得低低的:“太皇太后,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惹皇上生气,惹您生气,是奴婢不识礼数,太皇太后包容奴婢,奴婢感激。” “好了好了,你那玛法回去又提点你了?你原先不像是这样胆小的。皇帝只是说了一声打,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有我在,皇帝不敢动你!”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伸出了手:“来,到我这儿来,跟我说说,这些日子到家里,你玛法都怎么教育你的?” 第一百二十章 杠杆 赫舍里当然不能和她说真话,只能断章取义,把爷爷责备她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的话说了一遍,配上深度忏悔的表情,希望能把太皇太后蒙过去。太皇太后看见她这样,心里虽然不相信她真能觉悟的这么快,但她愿意做出觉悟的姿态,这本身已经很不容易了。看起来,索尼还是靠得住的。 在这种混沌的朝局当中,皇帝手里的筹码每天都在流失,不断有朝臣倒入另外两个阵营,小皇帝不懂权衡,间接把两方面都得罪了,天主教的事,就是两方面联手要搞她孙子。而她提出选秀,实在是无奈之举,她想用后,宫名位做烟雾弹,先稳住自己的阵脚。 这些话,不能明说,更不能明着做。就和赫舍里分析的一样,钮钴禄家的格格心智不全,和皇帝一样,甚至比皇帝还不如,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富二代,这样的姑娘,不能做皇后。除了赫舍里自己,没有能够得上这位置的人选了。更何况,赫舍里是她们当中唯一经历过完整岗位培训和试用期的,要是选了别人把她压在下面,那索家肯定不答应。没准儿皇帝本人也不答应。 他刚才巴巴地跑去见这丫头,说了什么,太皇太后都不用猜,一准儿是去泄密了。这孩子,还真和苏嘛拉姑说的一样,做别的事情都不着调,唯有这一项,那是天生的强生的。有丫头如今这份忏悔的举动,太皇太后放下心里最后一点芥蒂,伸手拉过赫舍里的手:“丫头啊,我有话跟你说。” 赫舍里盯着自己的手:“但凭太皇太后吩咐。”“这事儿,算不上吩咐,更算不上旨意。我能只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看啊。皇帝喜欢你,这不用我说了。你呢,也稳重,比皇帝年长的那三个月还真用对了地方。你稳重,心思细,思虑周详。他愿意听你的话,这些我们都能看出来。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回来,还和他住在一起,照顾他。关心他,甚至保护他。我知道,你心里。你的家族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说不愿意,我这就放你回家,这话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太皇太后看着赫舍里的眼睛,认真地说, 赫舍里抿嘴:奇怪了。太皇太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她要想把我拉住,直接下旨不就完了,干嘛还要说哲学多的废话?还装的无比诚恳,什么你不同意,我就放你回家,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不答应,那后果都不用脑子想,用脚趾头就可以猜出来。绝对是不堪设想。 首先玄烨得气死,其次太皇太后绝对会让另外三家联合起来先端掉索家,反正爷爷现在病者,二叔也在假期里面,索家本来就没人可以在外面说话。到时候被人端了,就和汤若望一样。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太皇太后才会说”你心里,家族最重要。“她这只老狐狸啊,都快成精了。 眼下她问自己愿不愿意留下来,听听,留下来干的都是什么活啊?照顾他,关心他,保护他,这不就是告诉自己,皇后是用来当牛做马的,绝对不是用来专宠的吗?哎,自己还非答应不可,不但要答应,还要谦虚,要假模假式地推脱,要给皇家扎台型,表示自己是倒贴的,是得了巨大的恩典的。 赫舍里只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有点紧,笑得那么假,连自己都想吐了:”太皇太后,主子是九五之尊,奴婢怕自己做不好……奴婢已经惹皇上生气了……”“这都不算事儿,你直说,你愿不愿意吧,有我在,我保管那小子乖乖就范!” “那就……那就全凭太皇太后做主了。奴婢……奴婢愿意。”赫舍里几乎是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才把愿意两个字从牙齿缝里挤了出来,为了加强真实性,她低着头闭着眼,脸涨得通红,眼睛也闭着,不敢去看太皇太后的表情。 直到头顶上有个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她才松了一口气:“好,我呀,就等你这句话。皇帝,你现在可以进来了,你的媳妇儿,皇玛嬷替你选定了!”赫舍里的头垂得更低,心莫名地平静了,原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局,一个双重的局。 首先,皇帝兴冲冲地跑来找我,告诉自己其实本来就不想打我,只是为了避过太皇太后的眼。然后再由太皇太后旧事重提,这个时候,躲在暗处的皇帝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我有没有把他的秘密转告给太皇太后。如果是一般人,这会儿肯定做不到装出紧张的样子,去谢太皇太后为自己求情。装出自己真的很怕挨打。 而太皇太后这边,也可以通过我的态度,判断出索家依然是最忠实的保皇党,依然是皇帝手中最可靠的一张王牌,选他们家的姑娘做皇后。势在必行。哎哟,要不说历代封建王朝的统治者都是短命的呢!这脑子里呈现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经历都放在内耗上了,哪儿有心思发展国家振兴名族啊! 赫舍里真相了,她一直低着头,听着玄烨的脚步声渐近,挣脱太皇太后的手,慌忙下地要给玄烨请安。玄烨一把扶住她,伸手牵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朕说过,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边上太皇太后地笑了:“哟,这就说起悄悄话了啊?还不能让祖母知道?” 玄烨闻言,立刻放掉赫舍里的手,跑到太皇太后跟前笑咪咪地说:“孙儿刚才和她说,说孙儿很高兴,这回她可跑不掉了!”太皇太后伸手捏了捏孙儿的脸,抬眼看赫舍里的表情,某人很自然地别开视线,低下头,似乎双颊还有些红晕。 这个时候,苏嘛拉姑进来禀报,说外面厅上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了,请太皇太后和皇上移驾。太皇太后一笑,把手神给苏嘛拉姑:“走吧,咱们去赴宴。”玄烨很懂事地凑上一步:“皇玛嬷,还是孙儿扶着您吧!”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不用,你牵好自己的媳妇儿,跟着来就是了。” 玄烨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孙儿遵命。”然后跑到赫舍里身边,露齿一笑,抓起她的手往前走。赫舍里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这辈子,就败在太皇太后权衡利弊的选择里了。再没有悔改的机会了。身边的这个孩子,他会成长,他会英明,他会受万世敬仰。而自己将要面对的,也许是短促而艰巨的人生。。这段日子里,有太皇太后,有皇太后,有无数妃嫔,答应常在,还有许多年幼夭折的孩子。这里面,也有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赫舍里恨不能伸手打自己耳光,想什么呢?什么儿子,现在牵着自己手的,年纪足够做自己儿子了。他都这么麻烦,自己还要添更多的麻烦么?太皇太后扶着苏嘛拉姑的手走在前面,一只手里是龙头拐杖,不用眼睛去看,她都知道后面两个小鬼现在是眉来眼去的状态。暗自对苏嘛拉姑摇摇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一个种,遇到感情问题,只会钻牛角尖。 希望这次自己的放手,能让他在这条路上稍微走得顺一些,不用像他爷爷和父亲那样,在感情上吃大亏。这么想着,她放弃了把自己家那个六岁的奶娃娃接到宫里做储备的想法。既然哥哥们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反正端敏马上就要嫁过去,以后等玄烨生了公主,再嫁过去几个,娘家的地位,满蒙联姻的国策依然不会改变。 当太皇太后踏进慈宁宫主殿看到殿中女孩子们都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中间,而两边的长桌子都已经排好了。她微微一笑,就在主桌的位置里坐定,一抬手:“今儿是中秋节,我特地把你们招进慈宁宫陪我用膳,来,都别站着了,都坐下,来人,领她们到自己的位置里坐了。” 中间的姑娘们齐齐行礼谢恩。整齐划一的动作明显就是嬷嬷们事先调教好的,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大家分别坐好了,这才招呼玄烨:“哎?皇帝?你也快坐!”玄烨这才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依然牵着赫舍里的手。这一刻,赫舍里明显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大姑娘小宫女,包括太监和嬷嬷。 大家的眼神里透露着各种情绪,齐刷刷地在自己身上扫描,赫舍里自觉低头,却没有放开玄烨的手,由着他把自己牵到,太行太后右手第一席里,两人并排坐。然后所有原本已经坐好的姑娘们再度起立,走到中间空地上给皇上请安。这个时候,赫舍里自然也站了起来,但她只是侧身站在皇帝身边而已。 等姑娘们行礼完了,玄烨抬手:“你们都起来吧,刚才皇玛嬷都让你们坐了,你们就还坐着,今儿皇玛嬷做主宴请各位,你们不必拘礼。”太皇太后点头:“皇帝说的对,大家都坐了。来人!开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待嫁 康熙三年八月二十日,一道圣旨到了索家,年仅十一岁的康熙皇帝下旨册封一等公赫舍里索尼的嫡孙女赫舍里氏为中宫皇后,婚礼定于明年九月初八在太和殿举行。与皇后同时册封的,还有一等公遏必隆的女儿钮钴禄氏,她被封为谨妃。是唯一一位和皇后一起册封的妃嫔。 至于其他被选中的秀女,要等皇后入宫之后,由皇后下旨册封。其中就包括初为贵人的叶赫那拉氏,马佳氏以及张常在,李常在,陆答应等。她们当然就没有钮钴禄氏这样的运气能和册封皇后的命令一起颁行天下。 即便是这样,鳌拜依然很不满意,他认为太皇太后没选自己的亲生女儿,说自己女儿比皇帝大了三岁,不合适。自己本来就气不过了。现在自己的干女儿怎么看都比赫舍里氏强,赫舍里一看就是个当宫奴的料。他祖父正黄旗怎么了?祖上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说到底还是个奴才罢了,人遏必隆祖上还出过额驸呢!赫舍里一个奴才生的小奴才,怎么能当皇后? 因此,他几次上书反对皇帝立赫舍里氏为皇后。不顾圣旨已经下达,君无戏言的规矩,在朝堂上公开反对。这个时候,索尼终于站出来替孙女说话了。自打册封的圣旨送到索家,索尼就决定马上销假上班对于孙女被封为皇后,他是胸有成竹,他也早就料到鳌拜会反对。因此,老头儿在圣旨送到家里的第二天就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了。 苏克沙哈见了他,点头哈腰地说恭喜,鳌拜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索尼毫不介意,谢恩折子一道送往内廷,情真意切地表示孙女以蒲柳之姿备选中宫,全赖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悉心栽培教导。我赫舍氏全族当尽心竭力侍奉新主,永不背弃。 太皇太后选择赫舍里,就是因为她背靠整个赫舍里氏家族,外加孝康章皇后母家佟佳氏,以及安亲王一脉。这样庞大的三族鼎立,造就了赫舍里当仁不让的中宫姿态,即便是一等公遏必隆的女儿,也不能与之比肩,如果换做是她的先祖额亦都,也许还能凭战功等得三分颜面。遏必隆和额亦都比起来差了不是一个级别。 因此鳌拜的折子当然是石沉大海毫无音信。赫舍里也没在宫里住,而是按照规矩送回了娘家待嫁,其他其他选中或没选中的秀女全部送回家。或待嫁或另嫁。一切都按照内务府和礼部提出的规矩办理。整部皇家机器为了皇帝立后纳妃的大典再次忙碌起来。 皇后的各色朝袍吉服,大婚用的首饰,四季的衣物全部都要新做,加上皇后寝宫坤宁宫要重新布置,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嬷嬷等全部都要培训上岗。另外。谨妃住的咸福宫和两位贵人住的钟粹宫,还有一众答应常在等住的宫院都要打扫干净配给服务员,一系列工作都交给内务府办理。 好在内务府选宫奴是一年一选,还有时间调整人员配置,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妃位以上的主子可以从家里带几个年纪不超过十三岁的姑娘进宫做宫女服侍自己。但这些女孩必须是旗人,汉女是绝对不允许入宫的。 因此。赫舍里回家以后,大夫人就负责给女儿选侍婢的工作。原先服侍她的杏儿和梅朵年龄都已经超标,没奈何只能放弃竞争。现在到外面采办奴婢调教起来也来不及。何况还要入籍,因此只能从索家的家生子里面挑。 另外,家里也要为赫舍里采办嫁妆,赫舍里是正宫皇后,嫁妆是要送进宫里去的。一定要精致,体面。关键是嫁妆的含金量要高。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皇帝的老丈人赫舍里的阿玛噶布赖。索家出了金凤凰,消息轰动了所有的亲戚朋友,两位出嫁的姑姑脸上更是有面子,纷纷带着厚礼来串门子,时不常地还要找赫舍里教授一点宫中生活小常识。让赫舍里疲于应付的同时又心生感动。 从自己积极地为成为皇后而努力学习做这样那样的准备,到因为太皇太后的反复无常和宫中复杂事态的纠葛让她心灰意冷,甚至产生了逃避选秀的念头。最后在祖父的提点和玄烨的推波助澜中,自己真的被册立为后。这段经历让赫舍里的心境又拓宽了不少。是你的躲不掉,不是你的求也求不着,自己顶了赫舍里的名字,就要承担这个名字背后承担的责任和压力,这就是宿命。 当自己买选择了去抢那个培训名额,一切的事情都脱离了预定轨迹,她不再是卢莎,变成了索家的千金二小姐,在这场波澜壮阔的宫廷斗争中,她只不过是片刻的烟花灿烂,即可便会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成为一座冰冷的牌位。如果命运不能更改,她现在已经灰飞烟灭。如果命运可以更改,为什么她依然要进宫,依然要做皇后? 婚礼定在明年九月,也就是说还有一年时间,她就要结婚了。可是到现在为止,她的月信依然未至,也就是说,她还是女童一枚。前世班主任把女生留下来,悄悄发卫生棉是什么时候,她早就忘记了,但十一二岁的确就是还小啊,用这幅身体去结婚,能不坑爹么? 还有,现在是封建社会,小皇帝身边肯定不乏试婚宫女,也就是说,等自己嫁给他的时候,他肯定就已经尝过肉滋味了,赫舍里叹气,十二岁就那啥,他到六十岁还能生,这方面就和他的政绩一样名垂千古。 整日被心事缠绕的赫舍里开始变得郁郁寡欢,常常望着花园里的海棠树丛,一发呆就是一个下午,这可急坏了大夫人。某天,她把女儿拉到身前细细看她的脸:“你这孩子,这几日怎么心事重重的,你是咱们大清国未来的皇后,万万人之上的皇后,可不兴哭丧着脸,皇上见了,会不喜欢的!” 赫舍里叹了一口气:不喜欢?她还巴不得他不要粘着她呢!可惜这根本不可能。他们之前在乾清宫住了那么长时间,玄烨的表现她看在眼里,如果不是爷爷病得突然,加上太皇太后有意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到有什么样的走向还真难说。 这许多的曲折没法对额娘说,赫舍里只能装撒娇,往额娘身上一扑,抱住她的腰:“额娘,我,我其实有点怕!”大夫人闻言。了然地笑笑,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你呀,定然又在自己吓自己了。你明年出嫁,时间是仓促了一点,但也不是最早的,那和硕柔嘉公主出嫁的时候,不也是十二岁么?更何况。你要嫁的,是普天下最尊贵的,是皇上,你的身边,一定会有许多的宫人嬷嬷,她们会教你。伺候你陪着你,你怕什么?” “我要额娘陪着我!进了宫,就见不到额娘了!”赫舍里把头埋在母亲怀里。享受者片刻温馨,前世小时候,她也曾这样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母亲总会宠着她,可是后来。母亲只顾着和父亲吵架,再也没有这样抱过她。 大夫人听了女儿的话。悲从中来:“孩子,额娘也舍不得你,可你以后就是皇家的媳妇了,你不仅要墎服侍好皇上,更要母仪天下。不能再这样孩子气,你听额娘说,逢年过节,额娘还是能进宫看你的,只怕到时候,你成了皇后,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当额娘了!” “额娘!您说什么呢?女儿心里,额娘最亲!”赫舍里说完这句,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放开母亲低下头:“额娘对不起,是我让您操心了,我不该胡思乱想。”大夫人摸摸女儿的头:“乖,女没有多想,每个女孩在面临马上就要出嫁离家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紧张的,额娘十四岁嫁入索家,十六岁就生了你大哥,初上花轿的时候,也想东想西的,一晃眼二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女儿也要出嫁了!” “可是……两位哥哥都还没有成亲,我却要先出嫁。”赫舍里想起自己的两个苦逼哥哥,因为连续国丧的关系,虽然定了亲,到现在还没入洞房呢!“皇家的事,怎么能和我们平头百姓家的相比,再说也快了,等办完你的大事儿,就该给他们两办了,明年我们索家一门三喜,又嫁女儿又娶媳妇,那才叫风光呢!走,额娘带你去看你的嫁妆去!” 大夫人说着,牵了赫舍里的手往库房所在的场院方向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二夫人在那儿吆喝:“你们都给我仔细着点儿,这些东西,可都是二小姐的陪嫁,是要送进宫里去的,你们手脚一定要轻,要是哪儿碰坏了一丁点儿,仔细你们地皮!” 赫舍里和母亲相视而笑,赫舍里走上几步:“给二婶请安,您怎么在这里呀?”二夫人还没忙晕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楚是大夫人带着赫舍里来了,立刻满面春风:“二婶这不是给我的皇后外甥女置办嫁妆的嘛!大嫂,你们来得正好,过来看看,这是今儿新送进来的,来看看!”赫舍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一尊乳白色的送子观音雕像静静地站在莲花台上,阳光照射下,观音居然炫耀着七彩的光环。 “这,这是牙雕?”赫舍里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想要碰触,伸到半空中又垂下:“真的是象牙!”“当然是象牙,而且还是挑最完整的象牙,请原特供内务府的老匠人雕的,也算的上是珍品了。以后就让它跟着你,保佑你能尽快替皇家开枝散叶。”二夫人面带微笑地说。 可赫舍里却只听进了前半段,后半段却全飘到耳朵外面去了,她的目光锁住了这尊牙雕观音,太美,太精致了,在现代,象牙制品被禁售,其价值也就高的离谱。眼下二婶说这么大件的牙雕观音,居然是自己的嫁妆,赫舍里一下子激动了,这样一件宝贝,以前只在网上看过图片,就算是博物馆也收藏不起,自己居然能拥有它,真是太美妙了。 身后两位夫人见她这么喜欢这座观音,脸上都有了笑意,二夫人更是打趣她:“看看,我们家的姑娘就是同别人家的不一样,别人家姑娘听说送子观音,害羞都来不及。你却恨不能搂着它睡觉,选你坐皇后,真是没错的!太皇太后有福了,嫁进宫里,一准三年抱两!” 赫舍里闻言,手一抖,差点把观音给推了,历史上的她,短暂的皇后生涯中,的确就有三年抱两的事情。长子和次子之间相隔的时间并不长。别人说着是恭喜的话。对她来说就像催命符一般。赫舍里转身:“二婶不要笑话我了,我只是看着这观音大士雕工精细,想仔细看上一眼罢了。” “得了。不管你是想细看还是真喜欢,这尊观音都得跟着你,你要好好地供着它知道么?”大夫人一本正经地说。赫舍里点头:“女儿记得了。”二夫人往前走了几步:“走,我们去看看别的,还有更好的东西呢!”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个个香樟木箱子打开,赫舍里彻底晃眼,精美的金银器,琉璃器,珊瑚翡翠等等。唯独不见布料和衣服。连被面都没有一块。和她现代的那次结婚大不一样,那次母亲亲自到杭州订购了香樟木的箱子。又到苏州采购上好的双宫真丝面料给她做被套床单什么的,弄了整整两大箱。难道清朝结婚不流行准备这些做嫁妆吗? 疑问归疑问,她只疑问在心里。不敢问出来,一会儿又被二婶取笑不值得。兜了一圈,除了金银器皿,珠宝首饰和摆件之外,没有看到一件生活实用品的她。有些失望。不过想到这些东西价值不菲,索家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心里又有些暖暖的,自家人到底是靠得住啊!相信额娘帮忙挑的丫鬟素质一定好。 赫舍里是回家待嫁了,索家是忙了。可玄烨这才高兴了没几天,就出事情了。他已经悄悄关照大理寺监狱里那几个头头,要给汤玛法和南怀仁一些照顾,可是根据小太监的汇报,汤玛法的病情越来越言重了,虽然狱卒给他请了大夫,用了好药,并且换了贵宾级监狱房,可是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依然每况愈下。 玄烨的心揪起来了,这两天天气还算是好的,北京的冬天来得早。真的到了冬天,汤玛法能熬过去吗?他很担心,却又想不出什么搭救的办法,太皇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朝上又没有说话的立场,他就只有在乾清宫来回踱步的份。 事情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九月底的时候,出事情了。不该在金秋出现的电闪雷鸣忽然出现,北京郊区,就在汤若望投资兴建的天主教首都总部周围方圆百里发生了大地震。周围民房倒塌无数,而教堂却屹立不倒,不少居民都到教堂的屋檐底下去避难。神职人员都被赶走,遣送的遣送流放的流放,如今造成空有避难设施但是进不去。 于是,居民们又开始抱怨了。康熙睡到半夜被噪杂惊醒,得知太和殿的屋脊神兽被雷劈了。吓得瑟瑟发抖,跳下床就要去慈宁宫。宫人们连忙拦住他:“主子,这会儿外面危险,还是等明儿一早再去慈宁宫请安吧!”可怜玄烨躲在被子里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内阁就接到了地震的加急本章,于是加开了一次大朝会,不过玄烨没有参加,他去慈宁宫压惊了。 因为这次天象示警,钦天监新的正副使被撤换,玄烨拟明年正月十五天坛祭天。另外,奉太皇太后慈谕,大赦天下,宽恕天主教徒,释放被扣押的教民,但任然不允许他们再进行宗教活动,只是原来蹲班房的放回家中,原来被流放的回归原籍。 但原来被遣送的,只好继续被遣送。汤若望和南怀仁因此回到教堂里面。玄烨依然送去医药和慰问。但汤若望经过这次折磨,身体已经完全不行了。好不容易挨过了年,就病亡了。玄烨非常伤心,亲自挑选了墓地,撰写了碑文纪念他的汤玛法。并且提出要重新聘任南怀仁为钦天监正使。但被南怀仁拒绝了。他就天天呆在教堂里,种种福田,打扫打扫庭院,替汤若望守墓,成了一名孤独的牧师。 因为朝廷已经明令禁教,所以百姓们也不敢再到教堂里去,南怀仁就一个人守着一间大教堂,过着清苦的生活。第一次教难就这样悲剧地结尾了,一场由土地纷争上升到民族保护主义的战争,终于以我方压倒性的胜利结束了。大清也结束了明末才好不容易兴盛起来的中西方文化交流。这条纽带的消失,现在还看不出危害,但是却埋下了危害的隐患。只是统治者现在还没有察觉到罢了。 康熙四年正月十五,康熙登基后的第二次祭天活动在天坛举行,索尼当然也去了,回来之后,赫舍里才知道,汤若望死了,第一次教难结束了,她到园子里去看正值花期的蟹爪兰,还是红白相间得那么喜庆。还好没承认这就是圣诞花,不然眼下这个局势,这些花也要遭殃。 自己进宫做了皇后,这个花园是带不走了,只可惜了自己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希望未来,自己的两位嫂嫂,都是惜花人。看到蟹爪兰,她又不由得想起玄烨第一次到她们家来的情景,他就这样冲进来,指责自己辣手摧花,那表情认真的样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搞笑。 他还为了蟹爪兰吵着嚷着要去教堂,现在好了,当初就叫你不要太亲近汤若望,会给他带来灾难的,你还不相信,现在好了,遭报应了。汤若望死了,南怀仁心冷了。哎,人才啊!大批的外国画家科学家各种自然科学的实践者,一个没留住,真可惜! 过年的时候,哥哥们和小叔叔法宝从军营里回来,得知当今皇上成了他们的妹夫,对妹妹刮目相看,一年没见,他们的表现也让赫舍里刮目相看,军姿两小时已经难不倒他们了,听他们说,现在在军营里,就属他们和小叔叔骑术最好,跑步最快,各项身体指标都很拔尖,而且长官对他们也很照顾,相信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升官了。 赫舍里闻言并没有高兴,因为她知道,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整个大清国都将陷入一片战火之中,从军入伍可以避开政治纷扰,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生命危险来得更加直接。但是,这些话现在不能跟哥哥们说。她能做的,只有脸一板,表示能站能跑只是小儿科,臂力训练才是最重要的,而举石锁神马的,都不科学,眼下有没有单双杠的训练器材,所以只能用最传统的方式,俯卧撑。 于是两兄弟的磨难又开始了,这次还加了一个法宝。由于赫舍里不能做示范,只能用简单图纸的方式传授动作要领,刚开始的时候,三个人吃尽了苦头。肌肉拉伤的有,重心没把握好,一头栽倒磕破鼻子的有,总之各种状况各种凄惨,但三人对赫舍里想出的这个法子却都表示支持,就连噶布赖和大夫人也都力挺女儿,噶布赖没说的是,他已经让儿子把军姿和跑圈的法子传授给了外面庄子上的管事,把这些放到家奴的日常训练中去。现在这个叫俯卧撑的新发明,也可以挪用一下。 以至于某天索额图回家,见到三人在大雪里站得笔直,雪在他们的脸上都凝上了冰粒子,他们却一动不动,感到非常震撼。自己去试了一下,一刻钟都没能坚持,顿觉非常没面子。后来听说这法子是外甥女想出来专门折磨哥哥的,忍不住好奇起来,趁着过年放大假,也加入了受虐的队伍。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明天我要嫁给你了 时光飞逝,因为今年是皇帝大婚的吉庆之年,因此社会各阶层争相粉饰太平。歌声官员敬献的贺礼陆续送抵京城,蒙古亲王送来了百匹骏马,鞍辔齐全。太皇太后接到礼单叹了一口气:“哥哥们这是下定了决心,送牛送马也不送姑娘进京了!” 苏嘛拉姑就劝她:“太皇太后您看开些,等以后端敏公主下嫁,多多给予优抚便是,您是太皇太后,总得为大局考虑。”“是啊,我不但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我还是大清国的太皇太后。我不能再这些小细节上多做纠缠。对了,我让你去盯着内务府,给那西鲁克氏的娘家置办家用的事儿,他们办得怎么样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已经盯着了,一定办得妥妥的,只不过,奴婢有些不明白,这西鲁克氏,年方九岁,您为什么要让皇太后留下她呢?”“这是给福全留的,玄烨是皇帝,迫不得已,提前大婚了。弟弟越过了哥哥,虽说无奈,总是不妥。这西鲁克氏家中有长辈刚过身不久,配了福全,咱们对外也好有个借口,说起来二皇子也是定了亲的,这是女方家里遇上白事,要守孝。所以延缓婚期。” “奴婢明白了!”苏嘛拉姑点头:“奴婢这就传话,让内务府加紧办理。”“福全这些年跟着皇帝,是真的谨小慎微。看来福临当年问他志向,他美誉敷衍了事,这孩子将来可以成为皇帝的助力。”太皇太后轻轻地说。 “还是太皇太后您看人的眼光准哪!”苏嘛拉姑赔笑。“格格,你我主仆多年,你就不用再说这种恭维我的话了,在福全这件事上,甚至在选择内阁大臣的综合考量上,福临的想法。一直是被我忽略了,这次选秀结束之后,看入选名单,我才发现,竟和他生前预料的一模一样。福全这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就被他看出来好了,我还在用软硬兼施的法子,哎,宁妃那里,换一批宫人吧。” 康熙四年三月。玄烨巡幸京畿,顺便到了莲花寺,请高僧以皇帝的名义。给在这次地震中丧生的平民办水陆法会,并且御赐了钱粮,表面上是奖励莲花寺安置灾民有功,实际上是慰问在这里苦修的吴良辅,自从上次见了他一面。回来皇帝就派人悄悄地送去金银布帛,名为捐赠,实际上是给吴良辅的慰问。 此后每个月,他都会让人给他送钱送吃的,美其名曰供养。这一次京城发生这么大的地震,百姓死伤无数。玄烨在祭天结束以后,就想到莲花寺里的吴良辅。因此特地过去看他。还亲自拈香礼佛,旁听方丈说法。 从莲花寺出来。玄烨又去给汤玛法扫墓,南怀仁见了他就躲,不愿与他见面,他有苦难言,闷闷不乐。百无聊赖转了一圈之后,对身后跟着的索额图说:“走。去你家看赫舍里去!”索额图大惊:“主子,这不合礼数,大婚前,黄上是不能喝皇后见面的!” “这算什么规矩,我和她都见了好多次了,而且她还在我宫里住过,怎么现在生出这种规矩了?”“请您体谅,这关系到讷甘的闺誉。”“有这么严重么?朕只不过想去看看未婚妻,有什么不可以的?”玄烨不耐烦了:“走,就去你家!” 索额图苦笑不迭,忙给一边的佟国维使眼色。佟国维忙上来帮腔:“主子啊,您这样冒冒失失地去,一定见不着讷甘的!”“为什么见不着?难道她不在家?不可能啊!”玄烨停下步子:“你们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主子,您是不知道,内廷一早派了嬷嬷来指导讷甘学礼仪了,这会儿她被四五个嬷嬷正看着呢!您要是去呀,一定被嬷嬷们拦下来,她们可是奉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旨意教导未来皇后的,您去了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别说是您了,就是她的阿玛额娘想见她,想给她递个衣服什么的,都难!”佟国维危言耸听。 玄烨终于停步,瞪大了眼:“怎么会这样?她,她被关起来了?那,那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她?”“大婚当天,您就才能见到她,在这之前,您去索家,见您的,只能是岳父大人。”玄烨无奈:那就只能这样了。走,回宫了。” 几天后,索额图把这段插曲献宝一样告诉赫舍里,原本以为她会高兴,没曾想她反而眉头紧锁唉声叹气。索额图就不明白了,皇上那么喜欢你,这就说明后,宫那些女人都是摆设了,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谁不想要帝王的独宠啊? ”讷甘,你老板着个脸,在家奴才们怕你,这是威势,难道你进了宫,对皇上也这么板着?“索额图忍不住说叨她:”丫头啊!二叔有时候就觉得奇怪了,家里也没给你请先生,到底是哪个教的你,没事老爱胡思乱想皱眉头,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子,偏偏要学大人样。现在好了,要出嫁了,你真的要变成大人了。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二叔,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所以,我还是不说了。你和大姑父跟着皇上日久,总该知道,皇上高兴的日子,一年也没有几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不高兴的。不高兴的原因也许多种多样,但归根结底都在一个原因上。”索额图傻眼,想问什么原因,却又怕侄女的答案太过惊世骇俗,愣是傻看着没开口, 赫舍里也没指望他能接茬,自顾自抬头望天,轻轻地嘟哝了一句:“这个原因就是,天上云太多了,太厚了,总是阴沉沉的,让人不舒服,我也这样觉得。所以,他不高兴,所以我也不高兴、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又赶上发生地动。我听玛法说,内廷已经取消了今年关外避暑的计划,太皇太后准备到西苑佛堂去闭关。你说,我能高兴吗?” 索额图听了,没好气地说:“你小小年纪,操这份心干什么?你只要在家好吃好住。把人养好了,养漂亮了,到时候往坤宁宫主位上这么一坐,接受你的下属们的跪拜就行!那才叫威风!”赫舍里心里翻白眼。皇帝的压力来自鳌拜,我的压力,来自后,宫。 虽然属下们都是孩子,不足为惧。而且娘家带奴婢不能超过十三岁,所以容嬷嬷这样的恐怖奶娘不会出现。但是这不代表她的压力就小了。太皇太后这尊大佛才是她头顶上最大胆一片乌云啊。宫斗神马的,比职场拼杀更复杂更危险。职场拼杀顶多丢工作,宫斗是会死人的。 太皇太后费尽心机就想把自己弄进宫里看住,马上目标达成之后。她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维持表面上的和颜悦色和上的赏赐不断呢?赫舍里心里没底。还有,玄烨之前对自己依赖也好朦胧也罢,都是因为自己给他讲书,给他讲道理。等到自己做了他的妻子。真的生活在一起了,他还会听自己的话吗?还是会怪自己管得太宽了?后宫不得干政,清宫剧里都有这么一条,于是女人们只有在墙角发霉的份。 天天琢磨的只有抢皇上斗情敌,把自己逐渐往变态的方向发展,赫舍里只要一想到那些扭曲的嘴脸。她就从心里发怵。太皇太后的政治眼光到底怎么练出来的,她一定也曾参政议政吧?玄烨这么小,事实证明他以后的弯路还会有很多。如果我的存在不少为了奉先殿多一幅画像,太庙多一尊牌位的话。我能帮他吗?深宫之中,没有第一手消息来源,又被太皇太后封印,我能做什么呢? 听见索额图说操这份心干什么。赫舍里的心开始变凉。是啊,皇后能做什么?除了生孩子。负责在皇帝起居录上敲章,还能干什么?指望玄烨那时阴时晴的脾气,他能告诉自己什么?太皇太后所谓的帮助他,保护他,也许只是让自己帮忙维护皇家和贵族之间的关系吧? 哎,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只是一个傀儡,一块跳板,一根杠杆而已!赫舍里低下头:“二叔教训的是,是侄女想岔了。”“哎,教训不敢当,我侄女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我可不敢教训,哪怕只是说错一句,皇上的板子可就招呼上来了。你是不知道,皇上有多紧张你呀,你大姑父只说宫里来了嬷嬷教你礼仪,就把主子急得不行,怕嬷嬷让你吃苦头呢!” “二叔,您就别笑话我了,这些天二婶和大姑姑小姑姑已经在我耳边说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赫舍里装作害羞低头,实则心里是一片苦涩,傀儡皇后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进了宫之后,恐怕是步步危机。封建后,宫,吃人的无底洞啊! 七月酷暑,太皇太后去了西苑,皇帝却没陪着去,因为他很忙,离开大婚要有两个月,皇帝不是闲在乾清宫养肤,而是在南书房苦读,因为大婚以后就成年了,按照福临定的规矩,成年皇子不需要在到南书房去了。 因此,师傅们就抓紧这最后两个月,把肚子里的存货全都塞给小皇帝,有的老师已经准备告老还乡了。玄烨得知这个消息,连忙阻止:“朕虽然在这次会试上侥幸得了一个探花,但那是事先知道考题练习了无数遍的结果,不能说明朕的学问就已经是大清前三甲了。朕需要老师们留下来,继续督促朕的学业。而且,以师傅们的学问和阅历,足以在将来朕亲政之后作为朕的直属幕僚,替朕出谋划策。 其实朕不说你们也知道,现在外头是个什么形势,朕是孤立无援,如果连师傅们都抛弃朕,那朕还能指望谁呢?”说着,小玄烨的脸上露出了悲色:“朕恳请师傅们留在朕的身边,助朕一臂之力。”这话说得诚恳,把一帮子老学究说得热泪盈眶。他们本来以为皇帝结婚了,就等于脱离苦海了,一定不会再需要他们,他们已经做好了卷铺盖回家的打算。 但是没想到小皇帝会这么诚心诚意地把他们留下来。要知道,这些老师中,绝大部分都是汉人,有几个还是前明时候的老状元老举人。要问前明什么人对政治最敏感,绝对不是政客,更不是皇帝,而是书生。东林党名噪一时。他们清一色都是书生。古代读书就为了考公务员,就为了参政议政,因此,那时读书人对政治的热情程度超乎现代人的想象,这些老学究们也不例外,听到皇帝这么说,激动得老泪纵横,皇帝的直属幕僚,多么光荣的职业啊!这比帝师更有面子啊! 玄烨一句话,留住了一众老师。也留住了自己的第一批死党。当然,事实证明,这批死党在日后他通往亲政的道路上。实际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七月初七,乞巧节当天,索家正门打开,红毡铺地,鞭炮齐鸣。内大臣康熙的大舅舅佟国纲奉旨到索家行纳采礼。整个大婚的程序正式启动。索尼带着噶布赖索额图法宝以及一众男性小辈跪在右边,女性成员则以皇帝的丈母娘大夫人带队跪在左边。索尼的正室夫人在赫舍里出生前就挂了,索尼因为年纪大了,一直没有续弦,何况他也不缺小妾。但这一次,小妾却是上不了台面了。 佟国纲这次既是皇帝的使臣。又是皇帝的舅舅,由他来送采礼,索家很有面子。而且。和佟国纲一起来的,还有和硕和顺公主,和硕柔嘉公主,以及和硕建宁公主,以及三位内阁大臣的妻子。佟国维送上的。是十匹鞍辔俱全的公马和十匹同样规格的母马,寓意十全十美。公主和夫人们则送来了两百匹顶级贡缎。专门给新娘子做陪嫁的衣服和寝具。 索府上下热闹了整整一天,这些却和正主儿赫舍里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新娘子从这一天起,不能出门,不能见人了。她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面喧闹的人声,鞭炮声鼓乐声。梅朵和杏儿兴奋地进进出出告诉她外面又送进来什么什么了。 赫舍里送了一口气,果然衣服什么的被套什么的还是有的,只不过布料是宫里面送出来的。难道是怕外面的织物不干净不高档么?古怪的礼俗。这样想着,门一关,窗帘一拉,哎,古代结婚,最忙的的家人,最闲的是新娘有木有?不像现代结婚,光写个请柬就写到她手抽筋,更不要说包喜糖订饭店联系婚庆公司等等一系列繁琐的工作, 她上回结婚那会儿,老是听说有人因为不堪忍受筹备婚礼的繁琐而闹离婚。眼下自己又要结婚了,可怎么觉着这事儿好像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都是别人在忙都是别人在累,自己出了吃饭睡觉就是立正站好跟着嬷嬷做体操。 第二天,大夫人带着下人抱着绫罗绸缎来给她挑颜色,一群的裁缝大妈把她围起来上下其手,让她想起去年圣旨刚下来那会儿,内廷造办处的嬷嬷给她量尺寸,说是要给她做龙袍,顿时把她惊着了,后来才知道,情场皇后的朝服吉服也叫龙袍,也是绣龙的。 看着桌上堆满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布料,赫舍里眼角抽搐,这许多料子全给她这个小身板做衣服,她得穿好几辈子去。不过这些都不归她管,她还是那个闲人,别人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疑问,只有配合。两个月的时间,裁缝们加班加点,足够做出嫁妆需要的衣服和寝具了,如果不够,反正坤宁宫里的的一切都是皇家提供,再怎么着也不能失了国体。 眼睛一闭一睁,赫舍里只觉得自己还没醒过来,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九月初七,也就是大婚的前一天,内务府总管纳兰明珠带着一众管事又来给索家送礼,这一回比上一回气势更足,东西更多,因为这一次送的礼,叫聘礼。皇帝代表国家下聘礼,内容绝对逆天:两万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一个金茶罐、两个银茶罐、一对银箱、一千匹锦缎、二十付马鞍、及四十匹骏马。 与此同时,以鳌拜为首的一群满洲大臣,正在祭告天地、太庙、社稷,告诉天庭和地底的神和鬼,皇帝要娶妻子了。这个仪式,顺治在娶静妃的时候做过,娶仁宪皇太后的时候都没做过。现在玄烨娶赫舍里,太皇太后下懿旨,礼不可废,要做就做全套。 因此,大婚还没举行,大清国上下,甚至周边小国都知道明天皇帝要大婚了,大清国第二代入主中原的皇帝,明天就要正式成年了! —————————— 终于写到大婚了,瓜子心目中最盛大华丽的婚礼,明天正式上演。明天,本书将进入第二阶段,真正帝后携手的阶段。瓜子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婚 九月初八,天还没亮赫舍里就被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围住了,实际上昨天晚上她就没睡好,不是她紧张,而是她的额娘,大夫人紧张。大夫人昨晚跟她睡一个被窝,在她耳朵边上不停地唠叨,几乎把她从出生到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叙述了一遍,听得赫舍里头脑发胀,又不好打断她, 因此当嬷嬷过来叫起的时候,实际她只睡了不到三小时。但是没法子,今天这个家里,她是绝对的主角,所有人都在为了她一个人忙碌,她不配合不行啊!首先第一步,洗脸漱口。今天的洗脸和往日不同,赫舍里看着她二婶拎着一个小箱子进来,不由得满头黑线:“二婶,我什么都没干呢,您一来就给我上妆啊?” 大夫人连忙制止她:“别乱说话,你二婶是来给你开脸的!”二夫人笑嘻嘻地:“可不是嘛,新娘子今天浑身上下都要是新的,要从头发梢美到脚趾尖儿,开脸只是第一步。能给当今皇后娘娘开脸,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大嫂,今儿我可是要讨赏钱的,多吉利呀!” “嗯,今儿发出去的,都是喜钱,多发多喜,也是给讷甘积福的,你不用客气!”大夫人把还穿着睡衣的赫舍里牵到梳妆台前坐好。丫鬟们早已掌灯,赫舍里眼看着二婶打开小箱子,里面是一团红色线球,一个乳白色的瓷瓶,还有剪刀白布等,心想这是要干啥啊,不会用剪刀直接在脸上开个洞把? 咽了咽口水,闭上眼,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等了好半天,感觉有什么凉凉的厚厚的东西涂到脸上,入鼻是一阵*,她的心稍微定了一定。原来就是做个牛奶面膜而已,搞得这么复杂。可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感觉右边脸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阵刺痛:“嘶,什么东西?”赫舍里猛然睁开眼。大夫人连忙握住她的一只手:“别动,眼睛闭起来,刚开始是有点痛的,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赫舍里还是看见了,二婶正在用红色丝线往她脸上贴。她本能地往后避让:“二婶,你这是干什么?”二夫人嘴里咬着线头,不能说话。只能求助地看着大夫人,大夫人捏着女儿的手安慰道:“这就是开脸,每个新娘子都要先开了脸才能上妆,这是规矩,听额娘的。闭上眼,别动。别耽误了你二婶的喜钱!她可是从昨儿晚上等到现在了。” 二夫人一听这话,抿嘴笑了一下,赫舍里只好乖乖闭眼,感受着脸上一下下的刺痛,等了许久。才听到二夫人舒坦地来了一句:“好了,睁开眼看看,是不是又漂亮一点儿了?”赫舍里睁眼。铜镜里自己的脸依然有些模糊,感觉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大夫人却上下细看了一下:“嗯,更好看了,更白净了!” 二夫人得意地把香露倒在手上抹匀了:“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一边伸手在赫舍里的脸上继续荼毒:“抹上香露就是名副其实的“国色天香”了”赫舍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只听见二夫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大夫人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一半。现在就交给你这个亲额娘了,一会儿弄好了再叫我!我得去问大哥要喜钱!”说完笑着出去了。 赫舍里回头看母亲:“额娘。你又要做什么?”大夫人笑眯眯地把赫舍里扶起来,两人一起走到外间,下人们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工具。赫舍里一瞧,一排溜的方凳圆凳,这什么状况?“去,仰面躺到凳子上,双脚和头发垂下即可!”赫舍里茫然。 丫鬟们过来,把她妇道凳子前面,示意她躺好,一个丫鬟把胳膊伸到她脖子底下,把她的头稍稍托起,然后抽掉她脚边的凳子,让她的双腿自然下垂,能站到地上,这么一来,她就变成了弓形。紧接着热气腾腾的水端进来,大夫人开始帮女儿洗头,赫舍里那个怨念,不就洗个头吗,用得着凹这么复杂的造型吗?幸好自己才十二岁,小腰还嫩着,要是换到现代,新娘普遍都二十六七的年纪,这一下非腰肌劳损不可! 大夫人一边给女儿洗头,一边还在絮叨:“女儿啊,以后你就要在宫里生活了,要谨慎,待人接物都要把谨慎细心四个字放在心里,知道吗?皇上是全天下人的皇上,你可不能犯糊涂,宫里不比家里,额娘真真舍不得,你说你才十二岁……” “额娘,我知道,我会听话,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会忘记,可是额娘,你那么伤心,却要叫我笑,我怎么笑得出来哟!”赫舍里仰头躺着,拼命忽略颈间和腰间的不适:“额娘,我的头发昨天就洗过了的,今天就做做样子吧,这个姿势实在是……” 大夫人啐了她一口:“说什么呢?什么装装样子,忍一下,很快就好了。”说着,加快速度帮她洗干净洗干净皂角的泡沫,用软布把头发包好,再把她扶起来:“好了好了,你这孩子,真是没耐心,今天的每一个仪式都很重要,你一定要用最虔诚的心对待它们,它们会保佑你长命百岁!” 赫舍里点头:“我知道了,我听话,我一定听话。那么,接下来做什么?”大夫人把她重新按进椅子里:“接下来,额娘给你梳发。”大夫人一连换了几块软布,才把赫舍里的头发擦到半干,接着用雕花的桃木梳子一下下把头发疏通,一边梳着一边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贵婿行好运,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六梳亲朋来助庆,七梳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然而实际上,梳子在头发上梳过何止十下,赫舍里听着母亲哽咽的声音,眼前的情景自动交叠,前世结婚当天,母亲也曾替自己梳头,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但一梳子从头顶到发梢,都伴随着母亲的眼泪,似乎那天从早到晚,母亲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生儿一时,盼能有儿相伴一世,却不能阻挡这一刻女儿待嫁的心切,可怜天下慈母心。这一刻母亲最苦。这可惜前世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居然还嫌弃母亲哭太多了。“额娘,女儿也舍不得您,您这样哭。女儿也快忍不住了!”大夫人闻言,忙抬袖拭泪:“不哭,你今儿不能哭。所以额娘也不哭了。今天额娘给你绾发,咱们梳一个一字髻,一生一世一双人。” 赫舍里红着眼眶,铜镜中的影像越来越模糊不清,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么美好的梦想,即便是在有婚姻法保障的现代社会,也挡不住闪离闪分,前世结婚的时候,也曾向往美好,但最终却只能红本换绿本。从此成路人。现在,自己又要结婚了,对象是一生有几十个子女几百个老婆的康熙皇帝。母亲的愿望。也只能是愿望而已。 上辈子容不下背叛,所以离婚,这辈子却要坦然地面对万红丛中一点绿的盛况,额娘啊,你刚才还说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现在却要女儿怀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奢望,这不是自相矛盾么?女儿不会有那样的向往。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玄烨,还因为在女儿心里,爱情,早就已经死了。 这样想着,赫舍里闭上眼,两行热泪自面颊滑落,沾到唇上,是咸咸的味道,等大夫人梳好头,想叫女儿自己动动看牢固不牢固,却见女儿早已泪流满面。顿时悲从中来,把她一把搂进怀里,眼泪滴到衣服上,沾湿了大片肩膀。就在母女两哭到受不住的时候,二夫人领着下人捧着新娘服进来:“哎哟,我说大嫂啊,您也不看看外头这天儿,日头多好啊,您怎么就在屋里下起雨来了?讷甘?哟,我的小祖宗,得亏的没有上妆,这要是上了妆该怎么弄哟。行了行了,怀思堂那边都备妥了,你们两个还在这儿磨蹭,阿玛就该发话了!” 大夫人这才收住泪:“哎,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弟妹,还是你给她弄吧,我……”“大嫂,你也快去收拾一下,一会儿还有你的事儿!”二夫人快手快脚地用帕子给赫舍里抹了脸,擦去眼泪眼泪,一边丫鬟已经把衣服抖开了,既不是龙袍也不是朝袍,只是一件普通的大红喜服,赫舍里也不管它,换上衣服,二夫人给她上妆,这个时候,外面下人已经在催了。 新娘子离家前的第一件事,是拜别自家的列祖列宗,索尼噶布赖索额图等男性长辈已经在怀思堂恭候了。当一身鲜红的赫舍里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的时候,索尼首先流露出赞赏的目光:“来啦,过来,跟老祖宗们道个别,也请他们保佑你!说着亲自把她牵到最前面的蒲团上跪好,把香在蜡烛上点燃点燃了,地给她:“给老祖宗磕头!” 说完,自己在边上的蒲团上跪好,赫舍里双手奉香,默默通神,然后对着祖宗牌位行肃拜礼,她每磕一个头,索尼就在边上对她磕头,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后,不比寻常。等肃拜礼结束之后,老爷子地给她一碗像元宵一样的东西:”吃了它,老祖宗赏的。” 赫舍里遗言而行,却发现吃的是一个个实心面疙瘩,只是放了糖,甜的而已。小小一晚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看来等会儿走之前还得再填填肚子。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拜别祖宗之后,她立刻就被拖回房中换衣服,这回换上的是皇后的龙褂,也就是吉服,金银丝线绣成的衣服丝毫没有腰线什么的,穿在身上像铠甲。 当她还在疑惑为什么大中午的就把龙袍穿上的时候,杏儿和梅朵闯进来:“大夫人,圣旨到了,老爷让小姐,哦不,老爷请皇后娘娘去正厅接旨呢!”大夫人急了:“哦哟快快,快吉服冠戴上,幸好刚才的妆没有花。杏儿梅朵,你们还不扶着皇后娘娘!”两个丫头急忙一边一个把赫舍里扶稳了,一群人呼啦啦全部赶往正厅。 送来封册和金印的使臣其实是鳌拜,不过赫舍里并不认识他,鳌拜替小皇帝来迎亲,是太皇太后特别特别关照的,就算某人再不情愿,也不能否认这件事实在是很有面子。当然。来迎亲的可不止鳌拜一人,还有一群的内大臣和外命妇,不过进正厅宣旨的,只有鳌拜和两个太监。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与。咨尔赫舍里氏乃内大臣噶布喇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鳌拜念完封册。赫舍里伸手接过,供在香案上,鳌拜递出装有皇后金印的宝匣,赫舍里接过,依然供在香案上。然后鳌拜退开。赫舍里起立鳌拜带着索府上下,包括鳌拜和来迎亲的所有人等,皆跪倒,参拜皇后。赫舍里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五大三粗的大人,居然就是小皇帝的死敌鳌拜鳌中堂。 可是。知道对方是鳌拜也没什么,赫舍里走向自己的爷爷,伸手扶起他:“玛法。还有鳌中堂,你们都快平身,还有大家,也都快快平身吧。”众人谢恩,鳌拜躬身:“恭请皇后娘娘回宫。”赫舍里点头。随即对鳌拜说:“本宫想在这里拜别玛法和双亲。”鳌拜知道,这是规矩。随即躬身退出,赫舍里随即重新下跪,给爷爷父亲和母亲磕头,大夫人此时只能在门外流着泪给皇后女儿磕头回礼。 磕完头,赫舍里亲手扶起爷爷:“玛法,孙女儿走了,您要多多保重,别累着,孙女儿在宫里会好好的,会记住您的教诲,不用为我担心”“玛法相信你,你也不用担心家里,不用担心玛法,玛法虽然老了,可身子骨能凑合,你就放心吧!” 依依不舍地拜别家人,赫舍里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金如意登上凤舆,由邸第正殿檐下启行娘家人则在凤舆后面远远地跟着。直到凤舆出了索家的大门,才由前来迎亲的福晋们接手,她们身穿吉服骑着高头大马以前四人后七人的格局把凤舆围在中间。 当凤舆走上大街的时候,赫舍里这才回过神来,什么?这就要入宫了?这么一折腾都下午了,我还没吃饭呢!低头看看手里的苹果,此时的赫舍里真的非常能理解《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好想一口咬下去啊!赫舍里轻轻放下手中的东西,四处看,凤舆其实就是升级版的八抬大轿,不是红色,而是象征皇权的明黄色很宽敞,赫舍里试着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她知道,此时外面的街道上,应该早就已经戒严了,皇后入宫的仪仗队那么长,最前面跳萨满舞的吴哲舞者在她这个位置根本看不清形状,可想而知队伍有多么长。 明黄的龙旗,绣龙的华盖绣龙的轿子绣龙的衣服,这一刻赫舍里觉得其实自己更像是皇帝出巡,周身上下周帿上下一摸,居然在龙袍底下内衫的腰间,发现一个锦囊,打开一看心花怒放,居然是一个油纸包的“福果”(用于祭祀的特质点心,祭祀结束后分食),心里琢磨着一定是额娘怕自己饿着,悄悄给自己准备的,还没得及告诉我。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对于嘴上的口红,赫舍里表示无压力,前世盛装参加各种餐会那是家常便饭,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她,就在轿子缓慢地走在长安街上的时候,赫舍里已经把福果消化完了,等凤舆到乾清门,赫舍里蒙着盖头被搀扶下舆,换宫里用的彩舆,一样是八个人抬一样是八个福晋福晋簇拥着,过乾清门,到乾清宫宫门口,皇后降舆,递出手中的苹果和金如意,外面的人递进来一个装满五谷的金瓶子,赫舍里抱在怀里,心里默念一定不能脱手啊,不然赔不起啊! 随着礼官的吆喝,赫舍里由四位福晋扶着走出轿子,此时还是蒙着盖头的状态,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耳边有个低低的声音:“娘娘注意,千万不要动,不要抬头。”赫舍里傻了,连忙缩紧脖子,不能抬头,她也不能低头,因为头一低。头上的盖头就怕滑落,出丑就完了。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小丈夫,我们的玄烨小包子此时就站在乾清宫门槛儿里面,正对着她弯弓搭箭呢!满人结婚礼俗,妻子进门前,丈夫要往妻子头顶上方射三箭,去灾辟邪的同时,也表示自己在妻子面前绝对的权威。 其实福晋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玄烨手中的箭是内务府特供的。箭头上包着黄金和软蜡,就是皇帝力气小,万一失了准头伤了人。现在。玄烨弯弓搭箭还象征性地眯起了眼,往赫舍里头顶上方连射三箭,赢得满堂彩,而赫舍里本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箭射完,赫舍里要开始走路了。四个女人簇拥着她,提醒她什么时候要跨火盆了,什么时候要过门槛儿了,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步也不敢怠慢,直到跨过了乾清宫的门槛儿,她才真正意义上进了爱新觉罗家的门。成了皇家的媳妇。 这个时候,一路陪同的福晋们就不能跟着进去了,接下去的路。由玄烨一路领着往前走。抓紧塞到手里的红绸,赫舍里视线下垂,紧紧盯着地面,光滑的乾清宫金砖以前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可这回走。竟让她有了一点紧张的情绪。外面的喧闹似乎听不到了,耳边只有两个人出奇一致的脚步声。朝靴朝和宫鞋,一个清越一个沉稳,两两相叠。 实际上,乾清宫的后面就是坤宁宫,这段路并不远,可赫舍里怎么觉得好像走不完一样,因为视线被遮,她看不到路线,不知道玄烨怎么带她走的。实际上他牵着她绕着整个乾清宫走了一圈,包括东西暖阁,包括中间那把龙椅,他们一一走过。直到后们处太监急不可耐地探头进来张望,玄烨这才领着她走出乾清宫,往坤宁宫来。 出了宫门赫舍里上彩舆,玄烨坐上御辇,一前一后在坤宁宫门口停下,这个时候,皇帝的上半场任务完成了,他这个时候不进坤宁宫的门。而是调转方向,往太和殿走,索尼等皇后娘家的男性亲属正在太和殿等着皇帝请他们吃饭呢,此时慈宁宫里,皇太后领着皇后娘家的女性亲属到太皇太后这里来蹭饭。 而皇后赫舍里也没闲着,先她一天进宫的谨妃带着一众贵人常在在乾清宫门口迎接皇后大驾光临,此时的她们都穿着自己品阶相应的吉服跪迎后,宫新一任ceo,赫舍里听到齐刷刷的请安声轻叹了一声,可惜了,盖着盖头,看不到这些孩子稚嫩的小脸。一抬手,吩咐平身,众人立刻朝两边退开,赫舍里跨过马鞍,踏进坤宁宫,此时的她已经腿都麻木了。 虽然走的路没有以前在乾清宫服侍的时候要少得多,可架不住人紧张,等跨马鞍的时候,她都有点有点迈不动腿了。到了坤宁宫,赫舍里被安置在西间的一张炕上,福晋们吩咐她坐着别动,在这里等着皇帝回来和她进行坐床礼。 福晋们说完话就退出去了,赫舍里等她们的脚步声消失了,刚想动动身体伸个懒腰什么的,边上的女声吓了她一跳:“娘娘,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才们。”赫舍里傻了:“你,你们还在啊!”边上的女声一下子变成了几重奏:“回娘娘的话,奴才们都是跟您一起从家里出来的,奴才们会一直陪着您。” 赫舍里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都是她的娘家人,额娘给她挑的近侍。心定的赫舍里烦恼地摸摸头上的红布,默念玄烨这小屁孩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让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干等真是太不厚道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响起了皇上驾到的声音,宫门大开,由远及近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对对宫女手执宫灯引领玄烨一路往西间走来。 赫舍里听见脚步声,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终于来了啊!皇帝坐在皇后的右手边,隔着一张炕桌,嬷嬷上来落下幔帐,把帝后二人遮在里面,这时候,就在坤宁宫外的廊下,有几对亲王郡王夫妻,一起为皇帝和皇后唱吉祥歌。歌声当然是不敢恭维,既不美声也不通俗,只是用满语吟诵一番而已。 玄烨一直在看赫舍里,虽然盖着盖头,但他依然可以想象的到盖头底下那张微红的脸,此时幔帐落下,手痒的玄烨忍不住伸手想去掀赫舍里的盖头。赫舍里当然有所察觉。但她却诶有动,他动没人敢笑他,因为他是皇帝,自己要是动一动,没准儿嬷嬷们就该说她欲拒还迎了。 就在玄烨的手搭上盖头边缘,正要往上掀起的时候,外面的歌唱完了,嬷嬷上来掀幔帐,小包子悻悻然松手,赫舍里偷笑了一下。嬷嬷们看见皇帝的脸僵着。愣了一下,拿起炕桌上的秤杆地给他:“皇上,您可以挑喜帕了。”玄烨一把抓过秤杆。往赫舍里的方巾底下探过去,嬷嬷见了一阵紧张,小主子,可不兴用猛力啊! 不过还好,方巾被顺利挑开。赫舍里这个时候抬眼看了看边上的小丈夫,见他一身吉服带着高帽子还蛮像回事儿的,忍不住低头浅笑了一下。玄烨见她飘了自己一眼之后低头浅笑,就是这一下,某人居然脸红了,连忙别过脸不看她。宫女们上前说吉祥话,把两人的衣服下摆结在一起。 这个时候宫门再一次大开,宫女太监们抬着桌子捧着食盒进来。赫舍里一愣,这是晚膳吗?居然有饭吃?太体贴了有木有?此时宫人分别给皇帝皇后递上金银筷子,嬷嬷告诉两人,必须同时夹起同样的菜同时放进嘴里。赫舍里晕菜,干什么这是?拷贝不走样么? 没法子。嬷嬷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于是赫舍里盯着玄烨的手看,就怕不合拍,玄烨也盯着赫舍里的手看,这哪儿是夹菜吃饭,这分明是在抢菜。夹了几筷子之后,庄亲王福晋和显亲王福晋进来,一个捧着酒壶,一个端着盘子。赫舍里了然,这是要喝交杯酒了。 令她错愕的是,端着盘子的庄亲王福晋直接把盘子递到了赫舍里面前:“请皇后娘娘用点心。”赫舍里愣住,单独给我吃的么?一看居然是造型像窝窝头的东西,忍不住想吐槽,尼玛这是来忆苦思甜了么?转头看看玄烨,发现他似笑非笑地对着自己看,无奈拿起筷子把东西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心里预感到可能不好吃,但没想到会这么难吃,赫舍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时庄亲王福晋笑眯眯地凑上来问:“生不生啊?”赫舍里福至心灵,这就是所谓的“不生也生”啊!不管怎么问,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生!” 过了这一关,显亲王福晋才把酒壶送上:“请皇上皇后用酒。边上宫人把龙凤杯送上,赫舍里拿玄烨的龙杯,而玄烨拿赫舍里的凤杯,显亲王福晋上来给他们斟酒,一共三次,三次都必须一饮而尽。酒的味道很淡,不是赫舍里想象当中的茅台五粮液级别。以她的酒量,这点没问题,不至于酒后那什么。 合卺礼成,皇帝大婚当晚最后一个仪式就此结束,宫人们收拾东西退出坤宁宫,而皇帝皇后则由人搀扶出这间屋子,到对面皇后的正式寝宫里,明天以后,这间西屋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收拾掉改造成一间佛堂,专门供奉神位和佛像。 进了寝宫,宫人们帮帝后脱去繁重的吉服,给赫舍里卸去钗环首饰,又给两人洗了脸,这才退出去。此时寝宫里就剩赫舍里和玄烨两个人对坐着,就在他们的手边,龙凤红烛正在滴着烛泪,火红的颜色映在两人的脸上,赫舍里看玄烨,发现他一直在对自己笑,她也莞尔:“皇上在看什么?从刚才看到现在了。” 玄烨眨了眨眼:“看你,发现你很好看!” 赫舍里露齿一笑:“皇上今日也好看!” “朕往日不好看的吗?” “不是,皇上今天一直在笑,笑起来好看。” “赫舍里……” “嗯?” “从今天起,你就一直和朕住在一起了。不会再离开了。” “是,从今天起,我与皇上就住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了。” “这样的话,朕就可以天天看见你了,真好!” “明天一早还有许多事务,皇上还是早点歇息吧!” “皇玛嬷说,朕今天歇在这里。” “对,皇上今天歇在这里” “那你睡哪儿?” “难道嬷嬷们没有告诉皇上么?没有宫女来教过皇上么?” “有啊,可是朕不喜欢陌生人亲近,把她们都赶出去了,她们还说皇玛嬷会罚她们呢!结果皇玛嬷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那如果我说,今晚我们得睡在一张床上,皇上会不会排斥?” “一张床?除了皇玛嬷,朕还没有和别人睡过一张床呢!” “如果皇上觉得不适应,那我就睡旁边的榻上。” “不,不用。朕,朕可以试试看。朕想,朕不会排斥你。” “如果皇上有什么不适应的,千万不要勉强,万一让您休息不好了,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这和你没关系,睡吧!” ps: 终于大婚了,让大家久等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会错意了 第二天一早,宫人来叫起,赫舍里意识迷蒙中伸手一摸,没摸到人,一下子惊醒了,昨天两人一起睡下,按照规矩,玄烨睡在里面,赫舍里睡在外侧,起先相安无事,赫舍里也不怕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奶娃能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毕竟他都老实交代了,太皇太后派来教经验的宫女都被他打发了。 因此她很放心地闭上眼睡觉,脑子里想的是明天去慈宁宫请安做家礼,还要和皇太后皇帝一起到寿皇殿去给顺治爷上香,还有许多繁琐的礼节,想了半天,转头一看,边上小皇帝已经睡得人事不知,无奈摇头:这孩子,还说除了太皇太后,他还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呢,没想到居然能睡这么踏实, 谁知今天醒来边上一摸,居然没人,睁眼一瞧,却发现靠墙的地方,隆起一座被子山,赫舍里从床上坐起,宫人撩开帐子,伺候她穿鞋下床,幔帐再度放下,玄烨继续睡他的。赫舍里到外面,宫人伺候她洗漱更衣,昨天穿的吉服不能穿了,今天要见长辈,是大事,得换正装。明黄彩绣的皇后朝服,比吉服冠更高三层的朝服冠,一顶到头上,她只觉得脖子都僵直了。 一切搞定之后,扶着宫人的手再次走到龙床边上,玄烨还睡着,宫人撩开幔帐,赫舍里探头进去:“皇上,主子?该起了!”没有动静。赫舍里伸手拉了拉外延的被子:“主子?醒醒!奴才们来时候您起身了!”里面的被子山动了动,人还是没钻出来。赫舍里无奈了,问一遍站着的太监:“皇上以前都是这样的吗?” “回娘娘的话,以前皇上……额,皇上,奴才不敢说!”赫舍里送了个斜眼给他,顺便做了个惊世骇俗的动作。抓住被子一抖手,直接把被子给掀起来了。不过龙床比现代睡的六尺的床还大,赫舍里人小力气小,原想全部掀开,结果只撩起了自己的半边:“皇上!这都快卯时了!” 里面的被子山这才勉为其难地有了动静,玄烨睡眼迷蒙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什,什么?卯时了?”灵赫舍里惊讶的是,此时的玄烨满头是汗,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还不断喘着气:“主子。起身了,快让奴才们伺候您洗漱更衣,一会儿嬷嬷们就该来催了!” 玄烨一个机灵:“啊呀不好。今天要带你去给皇玛嬷请安。快给朕梳洗更衣!”说着,玄烨一个咕噜从从床上翻下来。宫人给他穿鞋。赫舍里见他睡衣都湿透了,心里有些不安,怕他昨天太累了,今天别是感冒发烧什么的。走上前去弯下腰:“主子。您怎么一头汗,可是有不舒服?” “没有啊?朕很好!”玄烨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其实,昨天晚上,他做恶梦了,梦见奉先殿布置成了灵堂,满眼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幔帐,白色的蜡烛,中间一个巨大的牌位。上面写着“大行皇后赫舍里氏”的字样。梦见一个白衣白袍的背影,手搭在牌位上,还有许多白衣白袍的人跪在地上哭。 他想说这不是真的,这是梦,可那些哭声就在他耳边回响。那么真切,直刺心胸。他就站在殿外。看着这一切,直到那个白衣背影缓缓转身。这一刻玄烨觉得有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一下子不能呼吸了。因为,他看到了自己。 他拼命挣扎,想大声说这是假的,是梦,他们刚刚才大婚,她刚刚成为他的妻子,刚刚才举行了仪式。怎么可能顷刻间变成这样?可是他怎么也挣脱不了那种窒息感。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才惊醒。现在赫舍里就在眼前,朝服穿在她身上,她是他的皇后,等着和他一起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一切不过是梦而已。 赫舍里见玄烨目光躲闪,还以为他逞强呢!心里一急,手上动作自然而然。在一众宫女太监的围观下,她一把拉过他的身体,头凑上去,唇抵在他的额上,轻轻的点了一下:“没有发烧啊,怎么会出这么多汗?”所有人都石化了,围观群众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瞬间全都低下了头。 被“偷袭”的玄烨也石化了,刚才什么情况?她居然主动……主动抱了他,还亲……玄烨傻了半分钟,脸一下子红透:“你,你刚才……”赫舍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慌忙请罪:“皇上恕罪,我,啊不是,臣妾只是担心您龙体欠安,不是有意冒犯……请皇上恕罪!” 玄烨一听这话,又是羞又是气,羞是自己居然被吃豆腐了,气是她没把他当丈夫,还把他当皇帝,亏他还被昨晚的噩梦吓到:“你,你先出去!出去!”赫舍里低头:“是,臣妾告退!”说完带着自己的宫人往外面退走。”刚到门边,玄烨猛地补了一句:“到外面等朕,很快就好!” 赫舍里退到外面,宫人搬来凳子,她就坐在凳子上发呆,回想刚才自己都做了什么?她是皇帝,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弟弟,自己怎么能那样呢?他昨天都明说了,不喜欢陌生人太过亲近,自己真是猪脑子,这娃一看就是个敏感的,得,遭人厌了吧?多事!就算他发烧了又怎样?宫人们给他换衣服也能察觉得出来,一会儿喊一嗓子太医不就完了么?要自己凑什么热闹! 正在埋怨自己呢,外面进来一个宫女:”启禀皇后娘娘,外头有嬷嬷说是奉内务府之命,来给皇上和娘娘换寝具的,您看……”“换寝具?还有这个规矩吗?皇上还在更衣呢,让她们在外头等着,等本宫和皇上离了坤宁宫,再让她们进来换了便是。”是该换啊,玄烨昨晚出那么多汗,被褥一定都湿了,哎,这孩子到底是闹什么毛病呢? 一会儿工夫,玄烨换好朝服走出寝宫,宫人跪地请安,赫舍里连忙站到一边。玄烨只是瞥了一眼就把头转开了:”走,去慈宁宫。”说完自顾自走在前面,赫舍里低头跟在后面,刚跨过门槛儿,就看见外面排排站捧着被褥的宫女太监。玄烨目视前方,路过,赫舍里却细心留神,她们换的依然是明黄的床单和正红的被子,和昨天睡的一样。 出了宫门,皇帝坐上龙辇,赫舍里这回待遇上去了,也有专用座驾了,宫人把她扶上和皇帝规格一样的另一座步辇,跟在皇帝身后,往慈宁宫方向过去。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一身朝服大打扮,边上仁宪皇太后也是一样,两人并排坐着,等待一堆新人。苏嘛拉姑站在宫门外张望,她一手带大的第二位小主子,今天正式成人了,这个陪着太皇太后一路饱受煎熬的女人,心情激动。 远远地看见玄烨的龙辇,苏嘛拉姑眼前一亮,步履匆忙地迎了上去:“给皇上皇后请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已经在殿上等着二位了。”玄烨一抬手:“额捏平身,让他们通报吧。”一边说着,一边拍拍扶手,示意停轿。跟在后面的赫舍里连忙也吩咐停轿,苏嘛拉姑领着两人到门口等候传召。不一会儿,黄门官就喊出来了:“太皇太后懿旨,皇上皇后觐见!” 玄烨转头看了一眼赫舍里,脸上还有些不自然。可惜赫舍里一直低头跟在她后面,根本没看见她的表情。玄烨莫名失落,原本伸出去的手不自然地垂下,扭头往殿里走进去,赫舍里抬脚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正殿。 太皇太后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见两人进来,目光首先放在赫舍里身上,见她果如自己预料的那样,低头含胸地走进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马上端正态度,等着他们上前见礼。 玄烨带着赫舍里走到近前,下跪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行肃拜礼,礼毕,由礼官地上金银茶碗各一,由皇帝皇后共同敬献,太皇太后取皇帝手中的金碗,皇太后取皇后手中的银碗,各自浅尝一口,转而交给下人。此时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边的宫人分别给皇后送上黄金和银子打造的如意各一柄。皇后谢赏。两人起立,太皇太后吩咐看座。 皇帝坐在太皇太后的右手边下手第一位,皇后坐在皇帝的下手,也就是太皇太后右手第二位。两人坐定之后,外面黄门官唱名说二公主和端敏公主以及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进殿见礼。福全打头,领着皇子公主们进殿,先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再来参见皇上和皇后。福全刚拜下去,赫舍里都有站起来的冲动,福全比玄烨大,按照辈分,他是赫舍里的大伯,哪儿有他给她下跪的道理? 赫舍里刚一动,边上玄烨冷眼看着,眼见得赫舍里想要动,心里更加不愉了,他没忘记,自己第一次带二哥到索家,赫舍里对二哥那个恭敬,他们去找汤玛法,她还殷勤地给他端茶递水,比对自己还要好。心里不痛快,脸上就绷不住了,玄烨抬手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地掐了一下。 某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狐疑地回头看他,忘了动作,见某人脸板着,只当是自己乱动坏了规矩,连忙也肃容屏息。等着他来喊平身。上面的太皇太后看得仔细,孙儿的小动作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嘴角牵了牵,赫舍里啊赫舍里,你还没意识到自己惹了麻烦了吗?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条鱼 等福全他们全体起立,家礼结束,太皇太后慈宁宫设宴,请所有的孙子孙女包括孙媳妇吃饭,皇太后作陪,全场之后玄烨和赫舍里同桌,其他人都是独自占一桌。赫舍里低头只管看菜,玄烨却时不常地瞄她一眼,然而赫舍里只顾自己低调,根本就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这让玄烨原本因为早上被“偷袭”而乱跳的小心脏一下子下沉了。虎着脸,默默吃东西。 整个场面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太皇太后一边吃,一边偷看他们这一桌的动静,结果让她看到自己孙子被冷落了。太皇太后的眼神按了下来,对边上的苏嘛拉姑使了个眼色。苏嘛拉姑会意,不一会儿,太监给皇帝这一桌送来一个带盖子的大盘子,盖子一开,一条硕大的鳊鱼躺在里面,上面只是简单地撒了一些葱花姜丝什么的。 赫舍里一愣,鳊鱼吃过无数次,这么大条的也见过,可现在这个席面上,上这么一道大菜,不合适吧?果然,小皇帝见到这道菜,眉头皱了起来,太监放下盘子走人,暗地里抹掉头上的冷汗。苏姑姑传话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耳朵感冒了。本来呢,鱼是今天席面上不可或缺的菜,厨子们原想着即便用大鱼,也该用孔雀开屏的方式呈现,也就是说,应该充分展现一下厨子们的刀工,把鱼切个造型出来,这才符合宫宴菜色香味形四嘉的标准。 但苏姑姑的原话居然是让厨子们做一条原封不动的整鱼,这让厨子们傻了眼,没法子,上面的命令不能违抗。因此传菜太监看到两位主子的脸色,只能低着头小步快走,以免遭殃。玄烨和赫舍里同时看着这条鱼。小皇帝当然是不会伸筷子的,他连夹菜都只会在自己盘子里夹。从来都是宫人们给他配好菜。他只负责吃。 前几道菜都是弄成小份儿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的,突然之间来了这么一条整鱼,玄烨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可思议地看着太监们给别桌上菜,打开却是一块块香酥鱼排,小皇帝不满意了,这分明就是不让他吃嘛! 转头向太皇太后求助,太皇太后开口道:“皇帝,你面前这条鱼,是我让厨子们专门为你们俩做的。你们分而食之。”小皇帝于是转头看赫舍里,赫舍里却没看他,她在看鱼。太皇太后的话她听见了:分而食之。这是什么特殊的仪式还是太皇太后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道理,却听见边上小皇帝轻轻地哼了一声。赫舍里这才把视线转到他身上,见他面色不愉,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孩子从刚才出乾清宫就开始抽风。一直抽到现在了,还在接着抽。早上自己只不过碰了他一小下,他就别扭成这样,哎,这叫什么?这叫人格障碍。 现在两个人一起盯着鱼看,这是要闹哪样?前面都是他先动筷子。然后自己跟着,表示对皇权的尊重,现在太皇太后吩咐我俩分掉这条鱼。你倒是伸筷子啊!光看我有什么用!真不知道这别扭脾气是怎么长的。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主桌上的两位眼睛直勾勾地都盯着鱼看,筷子拿在手里愣是没人动。对面一排溜的皇子公主们见他们不动,当然也就不敢动。于是,太皇太后就看着底下一群人像被集体点了穴一样僵在那里。她心里那叫一个气啊!恨不能把赫舍里揪起来冲她咆哮:“你丫的给皇上布个菜一会死啊!” 可怜赫舍里精明圆滑了一世。偏偏在这个时候脑子像被浆糊塞住了,愣是没看出玄烨的尴尬。其实这事儿也怪不了她。以前她住在乾清宫的时候,玄烨吃饭她也吃饭,只不过她是在自己房间里,根本不知道小皇帝连这点自理能力都没有。唯一的一次两人同桌吃饭,是在莲花寺,素斋里可没有整鱼整肉这种东西。 就这样僵了有两分钟,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住了。筷子在桌子上重重地一顿:“皇帝!”玄烨吓了一跳,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孙儿在!”“看到他站起来,赫舍里连忙也站了起来。对面原本僵着的众人集体起立。太皇太后严厉的视线遇过他,扫到赫舍里脸上:“坐。都坐了。今儿是皇后参加的第一次家宴,难免有些生疏。皇帝,你看鱼上来,你不动她也不动。怎么了?这鱼不好么?” “回皇祖母的话,鱼很好,只是孙儿,孙儿今日不想吃鱼。”打死玄烨也不肯说自己不会吃鱼,只好说不想吃。赫舍里低下头,心里鄙视他,挑食又怪癖的小孩!玄烨苦逼了:“孙儿,孙儿真的不想吃。皇祖母……”“不行,今儿这鱼,你们一定要吃,这是讨口彩的好东西。” 于是,两人重新拿起筷子,玄烨心一横,出丑就出丑吧,反正今天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就算出丑也没人敢笑话他!于是他直接就把手伸了出去,想一筷子就把鱼解决了。赫舍里见他出手的动作,就知道要遭,袖子都要碰到鱼身上了,朝袍要是弄脏了,麻烦就大了! 眼疾手快地拉住玄烨的衣袖,轻轻地说了一句:“主子慢来,小心弄脏了朝服!”玄烨的火气一下子一下子蹿上来,声音也大了:”朕不要你管!朕就喜欢这样夹!”这一下,把对面看着的人都吓着了,筷子掉了一地。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慈宁宫。今天什么日子,今天是新皇后朝觐太皇太后的日子。帝后这才新婚第一天,就当众吵架了?这什么情况啊!太皇太后气得脸色铁青,此刻她真想把手里的杯子直接扔赫舍里脸上,你是故意让皇帝出丑是怎么的?照顾他这么长时间了,你不知道他平时吃饭习惯人家伺候的吗?作为妻子,连伺候丈夫用饭的常识都没有吗?还是你从头到尾就没把他当回事儿? 此时的赫舍里有些恼火,你这孩子,这是要人来疯么?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宴席上这样叫嚷,丢的是你爱新觉罗家的脸,还好在场的全是家人,不敢也不会在外面碎嘴,不然我看你以后脸往哪儿搁!心里生气,手却没有松脱:“主子不要生气了,早上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给您赔罪,眼下正在家宴上,一会儿回去了,主子想怎么罚臣妾都成,现在主子就不要和臣妾置气了。” “哼!你伺候朕用膳,朕就饶了你这一次!”玄烨哼哼唧唧地说。难得特别迟钝的赫舍里终于恍然大悟地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就想抽自己耳光:要死,真是笨死了,我怎么这么迟钝,身边人是皇帝啊!平时喝口水都要人把碗递到他嘴边,他生活根本不能自理的啊!哎哟我的天,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他哪里是想吃鱼,是根本不会吃好不好,看刚才那个架势,哎,真笨死了! 找到症结所在的赫舍里,连忙低头:“是臣妾疏忽了,臣妾这就给皇上布菜!”说着放下自己手里的筷子,改拿他的筷子,左手敛袖右手筷子的尖头滑过鱼背,直接开了一个十字,心道传统的尖头筷就是好用啊!稳稳地夹起一大块的鱼肉放在他的盘子里:“皇上请用吧!” 没想到小屁孩眼一斜,嘴角一扯:“有刺!”赫舍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是残疾啊!从来都没有伺候过孩子的金领直接就毛了。可是一抬眼,看见太皇太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她的心一下子冷静了。他是皇帝,自己虽然是正妻,但说到底还是个奴才,别忘了顺治的静妃,自己已经惹他不高兴了,万一再严重一点,他要废了自己,太皇太后绝对不会求情的,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这么想着,连同他的盘子一起拿到自己面前,细细地替他剔去骨头。再还给他。小祖宗看看盘子,满意了。这才接过筷子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对面的众人看见皇上终于开吃了,同时松了一口气,纷纷拿起太监们新拿来的筷子,低头开吃。 太皇太后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用一条鱼,就能试出你的心思,赫舍里尼楚克,你要为你今天的表现付出代价!从昨天起,你就不再是索家的二小姐,而是皇帝的妻子,他最贴身的近侍,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做好了觉悟,没想到,你的觉悟这么浅薄了! 一条鱼的风波过去,直到家宴结束,赫舍里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不知道太皇太后对她极度不满,她的心里还在抱怨玄烨自理能力差还死要面子,害别人受罪。家宴结束,玄烨带着赫舍里走人换床单,其他人散去。准备下午去寿皇殿上香。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内务府的人就来求见太皇太后了。说的事情,当然是早上在坤宁宫换床单换出来的那点事情。于是,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酝酿之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独福 实际上,内务府去坤宁宫换床单只是借口,重要的不是床单,而是床单上的“证物”帝后同房的证物。她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新婚之夜,这两个孩子是盖着棉被纯睡觉。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要看的没看见,意料之外的状况却入了她们的眼。 被单有一半是潮的,而且堪堪的就那一半,明显是一个人躺的位置,是皇帝躺的位置,没有异味,排除小皇帝尿床的可能。为什么床单是湿的呢?奴才们当然不明白。只能诚实地把这个情况给太皇太后汇报。 于是,太皇太后看见了那条床单,于是,赫舍里的麻烦来了。本来下午休息片刻之后要去寿皇殿参拜顺治皇帝的骨灰,如今,这个事情得往后挪一挪:“来人,把坤宁宫昨日的司帐宫女给我带来!”不一会儿,司帐宫女来了,恰恰就是原来慈宁宫过去的玲儿。 太皇太后开门见山:“昨日大婚,皇帝和皇后为什么没有合房?”玲儿早就知道上面会有此一问,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帝后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得她只想撞墙。却又不敢进去说话。虽然她也是未经事的少女。但作为太皇太后派到坤宁宫的宫女,该懂的她一点也没少懂。 皇后娘娘都说得那么直接了,皇上您居然以为睡在这里就只是睡觉而已,还很诚实地交代您除了太皇太后没有和任何异性同床过,皇后娘娘真可怜。玲儿一早就想到,明天内务府的嬷嬷来检查,皇后娘娘肯定得倒霉,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可惜皇上太小,这方面经验为零,先前给他安排试婚宫女。他被他全部退还了,太皇太后您也没说什么,现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昨夜皇上他……他没有和皇后娘娘圆房,皇上只知道昨夜要留宿坤宁宫,其他的似乎并不清楚。”珍儿冒着生命危险说了实情。 太皇太后却不买账:“荒谬!皇后出阁前,难道她的娘家人也没有教她么?他们昨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给我一件不漏一句不差地讲一遍!”玲儿就把昨天听到的看到的全都复述了一遍,听得太皇太后和苏嘛拉姑齐齐摇头。什么叫做“朕从来没有和别人睡过一张床,朕不喜欢陌生人亲近。””朕想朕不会排斥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原本以为皇帝不接受试婚宫女是为了给索家姑娘特别的恩宠。想想索尼表忠心的折子。这事儿她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皇帝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不对,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即便皇帝不喜欢不喜欢陌生人碰触,那他睡的半边床单是湿的又怎么解释?昨天晚上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当玲儿把今天早上,皇帝浑身是汗疑似发烧,皇后有心试探却被皇上赶出去的事情和太皇太后坦白了之后,太皇太后觉得事情严重了。皇帝的这个病,得治!谁来给他治呢?正想着,隔间里一个嬷嬷走出来峱出来,在苏嘛拉姑耳边低语了几句,苏嘛拉姑的脸色立刻精彩了,忙不迭到太皇太后跟前:”启禀启禀太皇太后。那件事,有眉目了。” 太皇太后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低头看玲儿:“你还回去,仔细伺候着,该说的话,一句也别漏了。”玲儿躬身退出去,太皇太后这才迫不及待地问:“结果怎么样?”“启禀太皇太后。方才嬷嬷回话,说是皇后的奶娘和丫鬟们无意中说的都一样。娘娘天葵未至。” “什么?她今年十二岁了吧。”“是,娘娘是顺治十年十二月二十日生辰,年十二。”“我我记得柔嘉出嫁的时候……:”太皇太后沉吟:“难道是我心急了?可,可那丫头怎么看怎么不像十二岁啊!”“太皇太后,生辰八字岂能有假?只是如今这个事情……””问问太医院,看有没用什么办法,再不然,同批秀女中,马佳氏的年龄最长。” “太皇太后,依奴婢看,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苏嘛拉姑当然能理解自家主人切切的心,但她依然如此劝说。太皇太后横了她一眼:“不急?我怎么能不急?格格啊,我都快六十的人了,眼瞅着儿子没了指望,难道我就不能巴望着孙儿争气?可是今天家宴上那丫头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我那时是真心气啊!我把宝贝孙儿交给她,她就这么对他,连给他布个菜都那么迟钝,你说之前她再慈宁宫是怎么伺候的,我竟会以为她是个好的!” “这皇后平日里沉稳大气,可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第一次做伺候人的活,不精细的地方总是有的,您看她后来不是做得挺好的么?”“那是因为我看着呢!她注意到我在看她最后才把那鱼骨头给剔除了。”太皇太后余怒未消:“格格,你去,你去把那丫头给我提溜过来,我今儿要好好给她提个醒儿!” 苏嘛拉姑无语,平时精明强干,遇事从来不急不躁,可一旦这个事情涉及到孙子本体,理智稳重什么的瞬间浮云,玄烨的媳妇不好当啊,皇后你可千万悠着点儿,被再惹太皇太后生气了。不然老天爷都救不了你啊! 就在苏嘛拉姑退出慈宁宫带着徒弟往坤宁宫方向来的时候,她却不知道,皇后这会儿不在坤宁宫,而在乾清宫。玄烨生好大的气,即便赫舍里伺候他吃饭了,他还是很生气:”赫舍里,你跟朕回乾清宫,朕有话问你!”一句话,就把想回宫睡午觉的赫舍里拖到了乾清宫。 一进门,宫人太监们纷纷请安,玄烨心情不好,把他们统统打发了,大踏步往西暖阁走。赫舍里在后面跟着,不敢言语。她不知道玄烨为什么气到现在还没消,不就是碰了你一下么?至于这么大气性吗?你这样,以后谁还敢跟你同床共枕啊?不跟你同床共枕,你的二十几个儿子,从何而来? 正想着,玄烨已经坐到了西暖阁的榻上:”朕问你,刚才二哥参拜,你是不是想站起来?”“二皇子比皇上年长,,自然也就比臣妾年长,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臣妾指错了,请皇上责罚。”赫舍里低头低头懊恼,都怪她太小心了,身边这尊小佛没动,她乱起劲,直接把小佛惹毛了,得,赶紧道歉吧! “什么寻常百姓家?朕是皇帝,你是朕的妻子,是皇后!你,你真的是因为二哥比你年长才站起来的?朕记得,上回朕带他到你家,你对他特别殷勤。”小皇帝耿耿于怀。赫舍里晕菜,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殷勤了?你和他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未来亲王,我一个外臣女,不得招呼得周到点儿啊?这孩子愁什么风! ”回皇上的话,以前您和二皇子来家,都是贵客,臣妾敢不殷勤招待?如今,二皇子成了臣妾的二伯,这君臣之礼,和兄弟之谊,皇上自然是处理的很好,可臣妾却是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皇上告诉臣妾便是,以后臣妾就有分寸了!”果然,他还是为了自己刚才的失仪而生气。哎,小孩难伺候,做了皇帝的小孩更难伺候。 “你是朕的皇后,不许你对别人好,二哥也不行!你只能,只能对朕一个人好!”扯了半天,这才是关键句。赫舍里苦笑,小孩都是独福的,要不然孔融让梨子也不会成为道德楷模了,只不过皇帝的占有欲比普通人更一层楼。 “臣妾记住了,从今往后,臣妾只对您一个人好!”赫舍里如是说。以后家宴,我们还坐一起,你还伺候朕用膳!”玄烨忘不了那条鱼给自己带来的尴尬:“朕不是故意凶你的。”“臣妾明白,一切都是臣妾的不是,今晚主子还是不要回坤宁宫歇息了,臣妾从没见过皇上一大早起来出那么多汗的。” “朕没事!”想起早上被吃豆腐,小包子又脸红了,刚想把昨晚做噩梦的事情说出来,眼前赫舍里好好地站着,低眉顺目的,和昨晚梦境里的情况截然不同。他又想起师父说的,梦都是反的,也许梦里那么可怕的事情,正映衬着现实的美好,皇祖母知道她喜欢赫舍里,就把赫舍里送给他当皇后。而不是像像奶娘说的,他会像先皇一样,娶一位蒙古格格做皇后,一想到蒙古格格就想到端敏公主,一想到端敏端公主,他就各种嫌弃,现在好了,算得上心想事成了。 一想起现在赫舍里是自己的妻子,皇祖母说,妻子就是永远站在自己身边,会陪着自己一辈子的女人,玄烨的心情非常好,脸上也笑嘻嘻的:”赫舍里,你过来坐这里,朕有事情和你说。”赫舍里见他阴转晴了,松了一口气,连忙乖乖滴坐过去,静听他的下文, 谁知才刚起了个头,外面宫人报进来说:“苏姑姑求见皇后娘娘!”赫舍里一愣,苏嘛拉姑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儿? 第一百二十七章 点化 玄烨也奇怪:“额捏找你?什么事儿啊?”“臣妾不知。”赫舍里莫名,不久前还在慈宁宫用膳呢,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找来了?玄烨见状,直接就把苏嘛拉姑请进来了:“额捏,您怎么来了?”苏嘛拉姑看看满面春光的皇帝,再看看边上端坐的赫舍里,心道太皇太后这回该不会是要好心办坏事儿了吧?人小两口看上去挺好的,两小无猜。现在小主子不是挺高兴的嘛!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太皇太后相请皇后娘娘去慈宁宫。”苏嘛拉姑躬身回话。“皇玛嬷?不是刚刚才吃完饭吗?皇玛嬷又找赫舍里?”玄烨有些想不通了。“太皇太后是这么说的要奴才来相请皇后娘娘。”玄烨立即起身:“那走吧,朕陪你一道去,聆听皇玛嬷的教诲。” 苏嘛拉姑的脸立刻抽筋了:“皇上……”赫舍里一看这情况,马上接茬:“皇上,这个时间,您该午睡了,一会儿要出宫,一定会很累的,臣妾先服侍您午睡吧。一会儿还要出宫不是?皇玛嬷诏臣妾去,不过就是说几句话而已,您先歇着。” 苏嘛拉姑接过暗示,连连点头:“是啊小主子,太皇太后就是想到了一些祭祖的细节,要对皇后娘娘特别交代而已。娘娘这不是第一次祭祖嘛,您歇着,一会儿奴才就把皇后娘娘给您还回来!”玄烨一听,悟了:“好吧,那你去吧。朕歇一会儿。” 玄烨当然没有要赫舍里伺候,赫舍里跟着苏嘛拉姑出来:“苏姑姑,皇玛嬷沼我,究竟为了什么?”“没有大事,只是有些疑问想要问一问娘娘。您放宽心,没有大事!”一连两句“没有大事”说得赫舍里心里发毛,负负得正,“没有大事”的正面就是“有很大的事”。赫舍里的手轻轻抚摸步辇的扶手,这才新婚第二天,太皇太后就已经看不惯她了。这往后的日子,看来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不用说,一定是为了刚才小皇帝在宴会上突然抽风大喊大叫的表现,以及自己一时迟钝,没发现他连鱼都不会吃。冷落了他这么久才导致他发飙的事情而找她谈话来了。想想自己真是高估了玄烨的能力了,以为他猜出爷爷装病就表示他的大脑进化到康师傅了,其实还差得远呢!他还是个屁事儿不懂只知道自己痛快。完全不理会周边环境的小孩子。 以后对他一定要留点神,像今天的错误一定不能再犯了。今天这一关,就当是给自己长点教训吧。这么想着,她已经做好了挨处分的准备了。步辇在慈宁宫门口停下,赫舍里整整衣服。低着头把手藏在袖子里,由苏嘛拉姑领着进入内殿。 太皇太后见她依然是朝服的大打扮,皱了一下眉毛:怎么还穿着这一身?嬷嬷没教过你么?朝服和吉服都是大打扮,衣饰金贵,参加皇室活动完了之后就要换下来,你只知道皇帝的袖子不能弄脏。你自己的袖子呢?” “是,孙媳妇儿知错了,请皇玛嬷恕罪。”赫舍里低头认错。这一趟。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太皇太后说什么,她都认,绝不带半句回嘴。这第一顶帽子扣下来,她就已经知道老太太是来者不善了。“我问你。昨儿个晚上,你提出自己睡到榻上?”上面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赫舍里顿了一下:“是。” “大胆!”太皇太后没悬念地大怒。手里的茶碗直接往桌角上一怕,盖子掉在地上,粉碎。赫舍里应声跪倒。“你出嫁前,你的家人难道没有告诉你,昨晚你应该做什么吗?你嫁进皇家,做了皇后,就要承担皇后的责任和义务,你的额娘没有跟你说吗?女人嫁了人,第一要务是什么?“ “回皇玛嬷的话,出门前额娘千叮咛万嘱咐,女人嫁了人,第一要务是,是,是替夫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说完这一句,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出在她昨天没有和皇帝那啥,联想到早上嬷嬷们来换床单,赫舍里又想抽自己了。 怎么回事儿啊?卢莎你白痴了吗?这里是封建社会啊!新婚第一天拜公婆,公婆第一个要查验的是什么?不就是床单吗?查验小夫妻昨晚有没有滚床单,有没有留下那什么,证明新娘子是昨天刚拆封啊!哎哟,完了完了,现在怎么办?老太婆不会怀疑她不是那啥吧? 这一刻,赫舍里大骂自己是白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没做过古代媳妇,可规矩这玩意儿没少接触,怎么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皇后不是那啥,这不是单单退货的问题了,这涉及到索家有意蒙混视听,欺君罔上啊! 现在怎么办?她又不能拖来小皇帝说昨晚没办事儿全是因为他“生人勿近”的怪毛病,也不能在这儿大声宣告“我是原封货”而且还是月信为止的“原封货”这事儿可怎么办哟!赫舍里第一次尝到了紧张的滋味,她脑子里的念头不停的转,却转不出任何有用的计策。脸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来。 时间在她这里仿佛停滞了,可是在太皇太后那里却是正常流动,她自然看见了话音刚落,赫舍里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心下暗笑,孩子,格格说的没有错,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看来索家的家教没有问题,该说的都说了,只是皇帝临时出了状况,小丫头才没了主意。哎,可惜啊,这丫头的确是小了一点。现在跟她说那些道理,她未必能听懂,她的额娘不会给她上生理卫生课,眼下叫她这个祖婆婆怎么说? 跟她说你不久以后就会来那啥,来了那啥就说明你可以为皇帝生孩子了?怎么生?就是两人滚床单,怎么滚?哎呦喂……太皇太后顿时头大了:“好了,我也不是诚心怪你,我是听宫人说皇帝今儿一早起来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被他赶出来了。是不是?我心里担心,哎,虽然我有好几个孙子,今儿你也都见到了。可我真正亲手带大的,只有玄烨。毫不夸张地说,他是我的命根子,你懂吗?” “孙媳妇儿明白,皇上是大清国的命根子,更是您的命根子。我没能照顾好皇上,请皇玛嬷恕罪!”赫舍里磕下头去。太皇太后却弯腰伸出手:“起来,你既然认了错,我又怎么好再罚你,你和皇帝,说到底还都是孩子,皇玛嬷我呀,两个都喜欢,两个都一样疼!起来起来,皇玛嬷和你说个事儿。” 赫舍里恭顺地站起来,脸色依然是吓傻的苍白,目光躲闪。太皇太后见她这样,亲手把她拉到身边的位置坐定,两人肩膀挨着肩膀:“你知道吗,皇帝小的时候啊,怡妃,也就是孝康皇后的身子不好,是个药罐子,根本照顾不了他,他小时候又皮,奶娘嬷嬷又看不住他。于是他就天天闯祸。今儿砸一个琉璃碗,明儿敲一个梅瓶,有一天啊,他竟然爬到了千秋亭飞屋顶上,把奴才们吓得鸡飞狗跳。 我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就把他带到慈宁宫抚养,这一带,就是十年。十年里,他还是这么顽皮,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探个究竟,这才染上了天花。也是他命不该绝,我大清后继有望,他奇迹般地痊愈了。自那以后,虽然偶尔有个受寒发烧什么的,但对他来说,都不算毛病了、 唯一的一次,他病得特别重,就是怡妃过身之后的那次,就是我把你从家里接进宫的那次,那时候,他昏迷了三天都没醒啊!我这心里都快绝望了你知道吗?还好,老天垂怜,给我送来了你,你唤醒了他,你是他的恩人,也是我大清的恩人。”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抓着赫舍里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丫头啊,皇帝从小就经历逆境,一个接一个,有时候我这心里是真心的心疼啊!可是我没有办法。为了大清国,我必须让他经历这一切。你知道他为什么睡觉会出那么多汗吗?我知道,那是他前一晚做了噩梦了。 他做噩梦不是偶尔一次,而是经常。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经常做噩梦,这意味着什么……丫头,我知道,你喜欢皇帝,一定没有皇帝喜欢你多,也许你还想着你的家人说的,做了皇后,重要的是母仪天下。我现在告诉你,我要你全心全意的去喜欢他,当他睡在你身边不再做噩梦的时候,当他刚开始做噩梦你就能及时发现并唤醒他的时候,你才算完成了第一步。 以前,我相信你不会害他,所以我把你留在他身边。现在,我既然选了你做她的皇后,我要你比他喜欢你更喜欢他,因为只有妻子才是这世上最爱丈夫的人,无论时间流逝,无论世事变迁。你都会是最爱他的那个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喜欢你 寿皇殿进香延期了,赫舍里回来的时候,玄烨还在睡。结婚了,不用他这点儿去南书房报到,玄烨的生活恢复到三岁以前,吃饱睡,睡饱吃的状态,因此午睡即便过了时辰,也没人会去叫醒他。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黄昏时分。 当他茫茫然睁开眼,发现边上已经点起了灯,顿时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人!”赫舍里就坐在边上的软榻上,一页页地翻着书。听见玄烨的声音,放下书本走过来,撩起幔帐:“皇上醒了?”玄烨一见是她,更加着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朕,这不是要去寿皇殿给皇阿玛进香的么?” “太皇太后说了,工部刚刚上了折子,孝陵主体已经全部完工了,其余的配套设施长至节前也能全部交付使用。所以皇祖母临时决定,取消了去寿皇殿进香的活动。刚才诏臣妾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儿。”赫舍里一边给他穿鞋一边解释。玄烨“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事儿怎么不直接和朕说,反而把你叫过去呢?” 赫舍里低头浅笑:“皇上有所不知,这寿皇殿进香的仪式,本是礼部安排的帝后大婚后皇后必须参加的活动之一,眼下取消了,皇祖母这是担心臣妾心里有什么想法,所以才单独诏了臣妾过去,一会儿皇上过去请安,她也会和您说的。”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宫人盘子里的手巾,放在温水里绞湿了递给他。 皇帝笑了一下:“朕就说,皇玛嬷一定会喜欢你的!只可惜,一个下午就这样睡过去了。”“您现在起身也不耽误事儿。”赫舍里笑得温文。太皇太后说,要她全心全意地喜欢他,还说妻子是最爱丈夫的哪一个。这分明是在埋怨她对皇帝关心得不够细致入微,连他晚上做噩梦都不知道。 她跟她说这么多皇帝小时候多可怜的话,就是变相地告诉她,皇帝是个敏感的孩子,别人一点点细小的心思波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是他身边在乎的人,就只能对他一个人好,只围着他转,要不然他就会毛。自己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自己到底是没学过幼儿心理学啊,对玄烨的心理活动摸得不细啊。一定要等到被皇帝和太皇太后双重科普之后,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要她全心全意地爱皇帝?赫舍里看看眼前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小胳膊小腿,心里翻白眼。我可没有恋童癖,更不想做怪阿姨。爱他就算了,还是把他当弟弟当儿子一样照顾着吧。我就奶妈一回,把他伺候好了,哄得他高兴了。太皇太后那边自然也就满意了。 可惜我不是幼师,也没有带小孩儿的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希望能尽快地习惯成自然。赫舍里脑子这么一转,她就找到了生活重心。找到了她和玄烨两人的相处模式。于是玄烨很幸福地享受着赫舍里越来越贴心的服务。这才新婚第二天,玄烨就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去慈宁宫请安回来,两人一起回的坤宁宫。赫舍里已经让宫人把寝宫按照乾清宫西暖阁那样归置,还让宫人把她从家里带来的送子观音供了起来。人多好办事儿,等赫舍里和玄烨回宫的时候。她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玄烨一看,就觉得赫舍里这是在讨好自己,顿觉脸上有光,往榻上一坐:“赫舍里,听说你从家里带来了不少好东西。你那玛法是出了名的小气。这回倒是舍得!”“皇上说笑了,玛法才不敢小气呢!再说。臣妾家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要有也是皇上和皇祖母赏的。谁不知道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在紫禁城,都在皇上您这儿么!”赫舍里连忙献上马屁。 孩子要哄,哄得他高兴了,你才有好日子过,哪怕再违心的话,你也得笑着说,说到他心里舒坦。果然赫舍里的马屁拍得玄烨很舒服:“说的是啊,这好东西如今都到了朕的手里了,也包括你,原先你在自己家的时候,朕就想啊,哪一天朕和你要是能住在一块儿,天天读书有你陪着,吃饭有你陪着,赏花有你陪着。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都有你陪着说说话,那该有多好。 哎你知道吗?朕以前特别喜欢柔嘉姐姐,因为朕每次想找人说话的时候,只有她能静静地坐在朕身边,听朕说,替朕高兴,替朕忧伤。可是朕知道,柔嘉姐姐不会一直陪着朕,因为她是耿聚忠的妻子。朕有时候就想啊,朕以后要是娶妻子,一定要娶一个像柔嘉姐姐那么好的。” 玄烨说着,赫舍里听着,心里长叹气,一点儿都没猜错,这孩子内心无比孤独,他渴望与别人分享,又怕被别人伤害,于是柔软得跟小白兔一样的柔嘉成了他最好的朋友。也许柔嘉根本不能听懂他说什么。但这不重要,只要有人安静地听着,只要有一点点回应表示有人在听,对玄烨来说,就很满足。 “柔嘉公主是由王府格格变成内里公主的,性子当然好得没话说。”赫舍里拿竹签挑挑灯芯。但是玄烨接下去的话让赫舍里瞬间动作停顿了:“柔嘉姐姐是很好,可你比她好一百倍一千倍。”臣妾有什么好的……”赫舍里吹熄竹签上的小火苗,顺手递给边上的宫人。 “她是别人的妻子,她只会陪着别人一辈子,她即便是站在朕这一边,说到底还是为了她的夫婿,那次朕要选耿聚忠做伴读,她拒绝了。朕就知道,她终是别人的人。而你,你是朕的人。”玄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赫舍里,让赫舍里垂下眼睑:“臣妾是您的妻子,妻子当然会陪着丈夫一辈子,无论时间流逝,无论世事变迁,臣妾都会在您的身边。” “只有你会为朕着想,替朕考虑。所以,朕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开始希望你能成为朕的妻子,陪着朕一辈子。”此时的玄烨看起来无比认真。赫舍里却有些招架不住了,这娃的思路一直在这个方向上走下去,那是要出事情的。 所以得赶快转换话题:“皇上,明天是大朝会,您要早起,今晚就早点安置吧,昨晚您睡得并不踏实。”提起昨晚的事,让玄烨的脸色暗了一下,他忽然伸手抓住赫舍里的手:“今晚你还睡朕身边。”“当然,只要您在坤宁宫留宿一天,臣妾就睡在您身边。” 如果你哪天睡到别的宫里去了,我总不见得也一起搬过去。你这一生,拥有过的女人不知凡几,光登记造册的就有将近五十个。天知道我这个你喜欢的人能维持多久。 玄烨没听见她的心声,只听见她的回答,顿时放心了:“现在还早,我们看会儿书吧,朕不用每天到南书房去了,但书还是要读的,前阵子让你陪着,朕现在早睡都睡不着了。”于是,赫舍里就让人把整理好的书册拿过来。小皇帝低头一看:“哟,这都是你家里带来的?还真全啊?” “一部分是,一部分是臣妾特别留意的,方才在乾清宫的时候,您的案头就放着这几本书,臣妾寻思着也许晚上皇上会想读书。”赫舍里充分显示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玄烨当然很受用,拿起一本《左传》开始翻阅。翻了一会儿,抬头一看赫舍里,她手里居然是《孟子》,他就想不明白了:“《孟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到现在还没看完啊?” “回皇上的话,臣妾在家中常读《史记》《汉书》之类,对《论语》《孟子》知之甚少,如今既然是陪皇上读书,自然是要挑些没读过的。”赫舍里抬头看他。玄烨却嗤之以鼻:“《论语》《孟子》什么的,一点用都没有,要不是为了考试,朕才不会去读!现在考试考完了,朕都拿到前三名了,更不用读了,你爱读你读吧,小心读傻了。” “怎么会,汉人书生读了一辈子都没读懂的东西。怎么能把臣妾读傻了呢。因着皇上攻科举,臣妾多少也了解了一些,科举的文章就是从四书五经中汲取精华来阐述道理。这书是读书人的精神食粮,皇上不读,是因为有数以千计的人,正在为您读着它。”赫舍里笑眯眯地说着。忍不住又开始充当说书先生。 “是啊,所以,朕就可以读些别的,四书五经什么的,就让他们去琢磨吧,反正朕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朕那篇文章,题目是截取了《大学》中的句子,可是朕写了半天,几乎把能想起来的圣贤遗训都填上了,到了最后,朕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就这样,居然还让朕蒙了个前三名。朕把卷子给师傅们看的时候,他们那表情真是太逗乐了。”玄烨笑得眉眼弯弯,顺手敲了两下桌面:“赫舍里,朕觉得你要是去了,也能考得出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半朝觐 考试不考试的,赫舍里没有兴趣,她只是担心皇帝一味地“挑食”偏科会对他未来的思维模式产生影响,作为上位者,他必须有高于臣下的标准,远见和格局,而形成这些的主要因素,一个是挫折,一个就是前人的经验。 这两点中的第一点,玄烨正在并且一直持续经历着,用太皇太后的话说就是“他一直都在经历逆境,一个接一个。这方面的经验积累他不缺。唯一缺的,就是前人经历的参照。 他的父亲在临终前已经尽己所能地给他做了安排,眼前朝廷上站着的所有的大臣,都是他的榜样,都是他可以揣摩和积累经验的对象,可他偏偏在这一条上一直转不过弯来。 没法子,只能采取更温和无害的方式,那就是看书,从书中汲取知识。可书里的知识它毕竟是有局限性的,加上读者本身挑剔的主观意识,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这些道理赫舍里没法说,只能默默地看着,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长大的他,能够明白他需要的,不是一时兴之所至。而是持之以恒更全面地积累自己的软实力。 亥时一到,下人端上代表睡觉的羊奶,玄烨笑得特别开心:“你在这里,朕的生活又变得这么规律了。”赫舍里看着他,等着他,不说话。我所做的一切,原本并不是为你,只是我的身份决定了我必须做这些事。但是现在,我要说服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你。只有说服了自己,才能让这些举动看起来更自然更和谐。 当天晚上,玄烨还是睡在里面,赫舍里还是睡在外侧。只是不同的是,赫舍里一只强迫自己浅眠,并不完全睡着,因为她记得太皇太后说的,玄烨做噩梦是经常性的,会不会是因为换了环境换了床,睡得不安稳了。所以才会做噩梦呢? 让赫舍里没想到的是,睡下去没多久,原本滚到贴墙的玄烨忽然蹭过来,被子底下的手伸过来抓住了赫舍里的手。紧接着眉头舒展开来,不一会儿就显示出进入梦乡的状态。赫舍里的心里再次涌上一阵无力。孩子啊,你现在越是表现得这样。就让我越是难做,我知道你为什么会亲近我,可别人不知道啊! 你的后,宫现在不止我一个女人,以后会有更多。就算我不想以后,只看眼前,眼前这一关也不是好过的。相信很快我又要被太皇太后请去喝茶了。 赫舍里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现在咸福宫有一个谨妃,钟粹宫住着两个贵人,还有其他零散的答应常在什么的。这首批入宫的。家世背景都不低,冷落了谁都会出事儿,太皇太后不会不明白。更不会放弃这个控制玄烨的机会。 分宠,势在必行。小皇帝啊,你越是对我特别好,我就越是要对不起你,你得做好思想准备。最好你自己觉悟。不要等我被逼上梁山来找你谈话啊!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赫舍里想得远。现在就开始忧心后,宫的无形杀手了。可玄烨却没想这么多,他现在很满足,所以九月初十,新婚第三天的早上,他显得格外神清气爽,赫舍里送他出门,看他心情这么好,自己心里也放松了一点,今天是自己给那些妃嫔下懿旨授封号的日子,她们会穿着朝服来给自己请安。这可是她们第一次的正式见面,自己可得好好看清楚,这些水萝卜到底嫩成什么样儿。 懿旨内务府早就拟好发下去了,只等着皇后升座,群妃谢恩了。所以,皇帝前脚走,赫舍里后脚就开始大打扮,只不过属下们穿正装,她却不用,只需穿正色的常服即可。因此,宫人们围着她,给她换上正红色绣着团凤的宫装,头上梳起高粱髻,戴凤钿,两边各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口中还叼着下垂的珍珠穗子。光这一副钿子,就让她穿什么都像唱戏的了。 赫舍里今天的确是从头上戴起一直带到手上,头饰,耳饰,领约,义甲。一整套下来,和朝服大打扮时耗费的功夫相比之多不少。等她打扮好了,外面殿上,该来的都已经来齐了。因为是第一次受封,连同答应常在在内,所有有品阶的女人都来了。 赫舍里眼光往下一扫,心下暗笑,居然已经不少了。扶着宫人的手缓步过来,在正殿的凤座里坐好,谨妃带着众人就已经上前请安了。再次看到钮钴禄舒舒,赫舍里的脑子里直接跳出初见她时,她抢自己头饰的情景。对照眼前这个对自己行肃拜礼的女孩。只能叹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孩子的规矩如今着实不错,看起来,钮钴禄家真是下功夫调教过了。 赫舍里在封座上懒洋洋地等着,等她们拜完,这才抬手:“都起来吧,来人,看座!”众人谢恩后起身。椅子是早就准备好的,大家歌找歌的位置坐好。宫人们分别送上茶水。赫舍里偷眼看着在座所有孩子的表情,有紧张的,不安的,偷眼打量自己的,就是没有淡定自若的。 于是她笑了:“今儿是你们头回来坤宁宫请安,以后这儿你们会常来常往,你们在家时都是父母长辈的掌上明珠,被宠着,惯着,顺着,想要什么有什么,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眼神往大家身上扫了一遍,并且在钮钴禄舒舒身上顿了一下,小姑娘目光躲闪。想来被教育得很惨。 当下接着说:“可是现在,你们都成了这个宫里的一份子,成了皇上的女人。规矩本宫就不想累述了,嬷嬷们都教得挺好的,只是大家脑子里的弦必须绷紧了,本宫和你们一样,都是皇上的女人,一切以皇上的喜乐为先,其他的都必须延后。进了宫,就别想着自己如何如何,你们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你们要把这一切都奉献给皇上,明不明白?” 众姑娘集体起立,躬身行礼,都表示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赫舍里笑在脸上,心里却是一片清冷,她的这些话,只是现学现卖太皇太后的旨意,太皇太后说要全身心地爱皇帝,自己做不到,但底下这些人却必须做到。因为她们才是真正的“原装货”。 她们中,有未齿序的皇长子的生母,也有已齿序皇长子的生母,也许还有皇长女的生母,这许多名人摆在一起,赫舍里不能不希望事情跟着历史的脚步走,让那些长子长女们按时按点地降临人间,然后最好是不要夭折。 太皇太后等不起,朝上大臣们也许也等不起。皇帝“生人勿近”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但是自己也许真的不是那个让他开荤的人。想起他昨晚拉着自己的手一觉睡到天亮,她就什么感觉都没了,只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就当那个被自己送走的小生命就这样投胎转世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想得美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赫舍里远虑了,因此面对底下一群水萝卜她训起话来那是毫无压力,可是玄烨这边就不一样了。他在才神清气爽了没多久,就被兜头一盆冷水给浇懵了。当他满心欢喜地颁布正式立后的诏书。宣布自己成年的时候。底下一片恭贺之声,四辅臣排排站,带领所有的朝臣恭贺皇上大婚礼成。 但接下去的事情,就不那么顺利了。玄烨一招手,值殿太监端上来一个盘子,盘子里一个明黄的布包。小孩儿很有气势的从位置里站起来,走下金阶,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踮着脚尖往门里面看。只有索尼一动不动地站着,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玄烨深吸一口气,从太监手里接过盘子,举过头顶,慢步踏上金阶,将盘子置于御案之上,这个时候,他是背对着群臣的。站在乾清门外的众人看不到盘子里的东西,这个时候,鳌拜突然警醒,偷眼打量索尼的表情,见他稳若泰山。心里有些吃不准了。该不是自己想多了吧?可那个黄包袱的形状…… 还没等他想太多,玄烨抬手就把黄布包袱打开了,金灿灿的一条盘龙,硕大的一方黄金印,阳光落在上面,反光能直刺别人的眼。鳌拜一看到这件东西,心下一沉,刀锋一样的视线扫到索尼身上,老爷子不慌不忙,看也不看他,只当不知道有这回事。 玄烨看着玉玺,眼前仿佛看到父亲病重的时候,把它交给索尼的情景,父亲苍白的脸,殷切地注视着这一方玉玺。小包子不由自主地朝着玉玺跪了下去。皇帝一跪,群臣拜服。四辅臣首先跪倒,鳌拜眼一闭。心一横,知道今天这件事恐怕是要糟。但他依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比皇帝的大腿还粗,现在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他绝对不会说出问自己讨要玉玺的话。 玄烨对着玉玺拜了三拜才站起来,重新走到御案前面,双手抓起玉玺,转身对还跪着的众臣说:“这是奉天之宝,先皇在世的时候,就用它加盖在诏书上,代表皇命就是天命。朕意就是天意。现如今,朕已经立后,大婚礼成。奉天之宝重回朕的手中。朕就用它匡扶社稷,做万民之主!” 群臣一听这话,才知道小皇帝这是要干什么,顿时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前排四辅臣的身上。四辅臣什么反应呢?什么反应都没有。整个乾清宫门外鸦雀无声。小皇帝刚刚还热血上头,以为自己这个话一出口。外面肯定是排山倒海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没想到自己慷慨激昂了半天,底下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小包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你们,诸位大臣,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从今天起。原本发往……”皇帝的话还没说完,鳌拜的声音直接盖了过来:“启禀皇上,奴才有异议!”小皇帝勾唇一笑。眼睛就盯着鳌拜的眼睛,仿佛在说我等的就是你:“鳌中堂有何异议?” “朝廷诸多事务,一直是奴才们替您打理,这么些年井井有条。皇上也一直很满意,百姓安居乐业。大清四海升平。您才刚刚大婚,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繁育子嗣以固国本上。相信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也是这么想的。至于这朝务嘛,奴才们担待着,处理起来知根知底,顺手!您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你……”玄烨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原本以为,拿出奉天之宝,就能让鳌拜知道,索尼已经承认他已经成人了,把玉玺按照承诺还了回来。你鳌拜要看得清楚形势,就该乖乖地臣服,把另一方玉玺交出来。就算你不情愿,只要你能提到还有另一方玉玺,我就能借用舆论压力一口咬死你。 赫舍里说过,当你身边十个人里有九个人认为你是错的,那么你就失去了坚持的立场。这就是舆论的威力。朕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把你这个眼中钉直接铲除。 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但不提另一方玉玺的事儿,反而字里行间还讽刺朕,讽刺朕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就算结了婚也还是让人随便乱捏的软柿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小皇帝“你”了半天,终于“你”出了下文:“朕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理应每日处理朝政,知道全国上下发生的大小事件。这是一国之君的权力,鳌拜你反对朕亲政,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啊?” 这话说出口,整个气氛就不对了。刚才鳌拜说的,那是客气话,就算实际意思并不客气,但表面上听起来是客气话。但玄烨这话说出来,就像吵架了。皇帝当众和臣子吵架,向臣子发难,这臣子还是如今朝务的一把手,鳌拜。 这个事情就严重了,众人全部低头,噤若寒蝉,苏克萨哈在边上看好戏,他早就想收拾鳌拜,一直没机会,现在小皇帝兵对兵将对将地跟鳌拜杠上了,他真是乐的心眼儿里都开出了花儿,这笑容都快挂到脸上了。但是下一刻发生的事,让他把笑容烂在了肚子里。 鳌拜什么脾气?他能忍得了这种戳他心筋的话?只见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大踏步向前,就差一步就要跨过门槛儿了。玄烨被他吓了一跳,犹记得那一次,在殿上被他吓得六神无主,回宫马上发烧的事儿。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马上,他又站定了,因为他手上拿着玉玺。 索额图就站在皇帝身后,神情紧张,却不敢有动作。鳌拜就趁这个空档,伸手一扯,把自己的朝服直接撕了一个大口子:“皇上,您怀疑奴才?奴才今日就让您看看,奴才这一身的荣耀!”一个经历过无数次战场拼杀的老将,身上有多少伤,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经常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那疤痕叠着疤痕呈现在皮肤表面。就这么展现在皇帝和索额图的面前。 索额图也是练武的,看到这些伤疤惊得他腿上直打颤,差点就站不稳了。小皇帝更是摇摇欲坠:“你,你想干什么?” “奴才不想干什么,奴才只想让皇上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是跟着太祖皇帝打金川时留下的。还有这儿,这儿和这儿,这些是跟太宗皇帝打蛮子时候留的,奴才为这大清江山出生入死,留下这么多伤疤。到头来皇上竟要怀疑奴才有别的企图?奴才有什么企图?皇上说,奴才有什么企图啊?”鳌拜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全场的人都听见了,这样豪放的气势,镇住了在场的没一个人,包括玄烨。 他的手松了,奉天之宝就这样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边上扶着他的索额图眼疾手快,双手接住:“皇上……”玄烨的眼神呆滞,脑中充斥的都是那些狰狞的疤痕,一时间茫然。鳌拜站在乾清门外,就这样堵着门一动不动,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鳌拜身后跪着的众人依然跪着,没人敢站起来,更没有人敢上来拉架。鳌中堂怒撕朝服,这简直就是平地惊雷的大事情,大家都被雷得外焦里嫩,谁还敢多说一字半句?恰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太皇太后驾到的声音。鳌拜的瞳孔微锁了一下,最终选择退后一步面向太皇太后来的方向跪倒。 此刻的玄烨仿佛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一声太皇太后驾到对他来说好比雪中送炭。这个时候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撩起袍子跨出乾清门往声音来的方向奔了出去:“皇玛嬷?孙儿恭迎皇玛嬷!”太皇太后的仪仗缓缓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凤辇上的太皇太后一身朝服大打扮,缓缓而来。 众臣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碰上了这种倒霉催的事情,小皇帝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才刚新婚第二天,你就以为自己是大人了?你也不想想,朝政在鳌大人手中把持了四年多,你什么都没有接触过,冷不丁拿出奉天之宝,你就想亲政了?你以为是做黄粱美梦呢! 可眼下这个形势,又不对了。太皇太后出马,不用说,肯定是帮孙子的,这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鳌大人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当年的摄政王多尔衮?太皇太后一出马,鳌大人没准儿就乖乖就范回家养老了,那咱们刚才没有发表意见可就亏大了,多么好的向新皇帝表忠心的机会被自己错过了哟! 大家伙这么想着,都把头磕在手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静静地等待着,等待一场可以预见的风暴,祈祷自己脆嫩的身子骨不要被这风暴给吹成灰灰了。 他们心里忐忑,玄烨的心里却是暖暖的,关键时刻,皇祖母果然出来帮朕了。有皇祖母在,不怕鳌拜不乖乖交出另一方玉玺,你为大清南征北战又怎样,这不能成为你一再欺压朕的资本。朕现在是皇帝,大清江山就该在朕的手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在朕的面前横三横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半泡沫 太皇太后出马事情峰回路转,当然,这只是玄烨的一厢情愿,实际情况是,太皇太后下步辇之后,就没再搭理过玄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老太太住着银拐杖,麻利地走到鳌拜跟前:“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大朝会怎么弄成这样了?鳌中堂,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这样的衣服你都敢穿出来,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朝规了?” “太皇太后容禀,奴才一时不查,导致朝服损毁,还请太皇太后见谅!”鳌拜听风辨音,太皇太后这是给自己解围来了。“你也是几朝老臣了,今天竟弄出这种洋相,你说你……”太皇太后的话没说完,玄烨的声音插进来:“皇玛嬷这朝服是他自己……” “皇帝!行了,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当然知道朝服是他自己的,但也是朝廷赏的吧?他这么一弄,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行了,散朝散朝,鳌中堂,你自己去申领一套新朝服,这银子嘛,你得自己掏!下回若是再这样……”“太皇太后,奴才再也不敢了,谢太皇太后恩典!”鳌拜擦擦脸上的汗水,躬身回答。 “行了,都散了吧!孙儿,你跟我回慈宁宫!”太皇太后这才想起来牵玄烨的手,谁知玄烨一甩手:“鳌拜不许走!”群臣再次僵住。太皇太后恨不能抬起拐棍抽他,不过最终只是拿拐棍跺了跺地:“行啊你,这才两天功夫你的脖子就硬了?连皇玛嬷的话都不听了?” “孙儿不敢,但是鳌拜他……” ”他什么他?他是我们大清国的功臣,看在他曾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有些小错误能改了就行,你也别斤斤计较,鳌中堂不是已经认错了的吗?索额图!你长了几颗脑袋?玉玺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就捧在手里?还不放回原位?玄烨!你跟我回慈宁宫,我要好好地跟你说说!” 就这样。太皇太后连消带打轻描淡写地放走了鳌拜,把玄烨气得直跳脚,连拖带拽地押上步辇,解送慈宁宫。这一下可真是生好大的气,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了:“皇祖母,你怎么帮他说话,他的手指都快指到朕的鼻子上来了。哪儿还有一点君臣之别呀!您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我是在替你收场!你知不知道刚才再闹下去,你这皇帝的脸皮就要被他撕光了?他撕开的只是衣服吗,他撕的。才是真正的君臣之谊!你明不明白?他可以为你的曾祖父,祖父,父亲。出生入死,却不肯对你俯首称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呢? 你只晓得他手伸得太长,压缩了你的生存空间,你不舒服。你有没有想过。是谁造成这一切的?你只知道他不听你的话,他反对你,你有没有算过,眼下朝廷上站着的,有几个是听你话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和他翻脸。结果是什么?玄烨啊!你只顾着看见面的大山,你回头看过自己的退路吗?瞻前不顾后!出了问题就知道发火砸东西!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太皇太后盯着被她训得像重孙子一样的孙子,忽然就严肃了:“这奉天之宝。索尼是把它当赫舍里的嫁妆送进来的,今天你当众拿出来,是不是那丫头的意思?” “不,不是,她不知道。这玉玺不是她给朕的,是索额图押送嫁妆的时候带来的。索尼说已经是时候还给朕了!”玄烨立即为赫舍里开脱。而实际上赫舍里压根就不知道自家还藏着这么大一宝贝。太皇太后眯着眼睛骂了一句老狐狸。 然后接着咬牙切齿:“索尼给你这奉天之玺,然后你就以为这天下就归你了?你没看见他一早就撂挑子了吗?现在好了,他手头没事儿了,轻松了,光明正大躲懒了,从今往后,你别想再从他嘴里得到半句有用的话,半条有用的主意!今天的事儿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起,这段时间,你不用再上朝了好好在后,宫呆着,外面的事儿,你都别管了!” “皇玛嬷,朕是皇帝,朕怎么能这么窝囊?”玄烨到底还是不服气。太皇太后眼珠子一瞪:“你不想窝囊?不想窝囊就给我好好反省自己错哪儿了?为什么会给鳌拜机会三番四次这样地吓唬你欺负你?你是皇帝,是啊,你是皇帝啊,可除了后,宫的几个宫女太监,你说说,还有谁怕你,还有谁服你的?”说着说着,太皇太后的肝火就吊起来了,这个孙子,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天让她省心的! 边上苏嘛拉姑拼命给玄烨使眼色,让他给太皇太后道个歉然后赶紧地退下,可玄烨就是一根筋抽上了:“是,朕是没用,谁都不听朕的,谁都不帮着朕,连朕最亲的皇玛嬷都只会帮着外人欺负朕,朕再也不相信您了!” 哎哟,这一句话把太皇太后气得捶胸顿足,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喊:“出去,你给我出去!”苏嘛拉姑眼看着玄烨拂袖而去,又急又无奈,走两步想追皇帝,又放心不下太皇太后。到了太皇太后身边又担心皇帝一时冲动会出事儿,一时间左右为难。 太皇太后拉住她的手:“格格你别管他,他现在是越来越不服管了,我管不动了,你也不要管了,他要上天入地,都随他吧!”“太皇太后,皇上他还小,这样出去……”“没事儿,他不会去别的地方,不是坤宁宫就是乾清宫。就算是有事,也是明天的事了。” 玄烨气冲冲出来,上了步辇就说回宫,小太监把他抬到半路上,他又跳脚,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朕说回宫!朕早上是从哪个宫出来的?朕现在就回哪个宫!”一众太监于是成了小皇帝发泄的炮灰。等消息传到坤宁宫说皇上驾到的时候,嘴快的珍儿已经把皇上骂太监的事儿告诉给赫舍里知道了。 赫舍里一拍脑袋,得,刚刚送走一群萝莉,这儿又引来一个正太,自己真是有够忙的,又要灭火了,今天这火情,又是因何而起的呢? 第一百三十章 搞大了 摆足了姿态,赫舍里在宫门口跪迎玄烨。心里知道,小祖宗一定有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惹毛了,这火气肯定不小。眼下火烧到坤宁宫来了,她是不挡也得挡,不灭也得灭。谁让自己倒霉催的给摊上了呢?赫舍里认命望天,今儿日头真好,阳光普照。 玄烨的步辇一直到赫舍里的眼前才停下,太监刚想跪地给皇后娘娘请安,玄烨自己从步辇上跳下来,拉着赫舍里就往宫里走,他一手撩衣摆一手抓着赫舍里的手,走得那叫一个急。赫舍里脚底下踩着花盆底,哪儿经得住他一拉一拽。没走几步,脚就磕在门槛上,人直接往里面扑了进去。 身后的太监宫女们吓得惊声尖叫,玄烨也吓坏了,使劲想把他拽住,奈何力气太小没拉住,赫舍里合身扑到在坤宁宫门口,脚在门槛上重重的压了一下,一阵锥心之痛让赫舍里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哎哟!”玄烨吓呆了,宫人们扶起赫舍里的时候,发现她左脚使不上力,根本就不能站了。顿时慌乱起来,“传太医!”的声音一迭迭传出去。小皇帝又跳脚了。坤宁宫上下鸡飞狗跳。 太皇太后在慈宁宫的佛堂里,正在给佛祖上香,希望孙儿能瞬间开窍。恰在这时候,苏嘛拉姑急匆匆进来:“太皇太后,坤宁宫出事儿了!”太皇太后手上正瞧着木鱼呢,一听这话,差点把棒子给折了:“你说什么?这才出去一会儿,就出事儿了?人怎么样?伤着没有?” “哎哟,太皇太后,您不知道,这会儿坤宁宫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奴才们可着劲儿找太医呢!”苏嘛拉姑急得直扭帕子。太皇太后手里的棒槌掉到地上:“什么?快,领我去看看。我就说这丫头还是靠不住,皇帝今天是火烧眉毛了,她不劝着点儿,怎么还往上凑呢?快带我去看,皇帝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我唯她是问!” 苏嘛拉姑本来是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听这话,她脚步倒是停住了,然后回头傻愣愣地看着自家主子:“太皇太后,皇上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受伤的是皇后娘娘,挺严重的。皇上可着急了!”“哦?皇后受伤了?怎么伤的。伤哪儿了?”太皇太后停下步子,转身往回走,一边慢悠悠地问道。 苏麻拉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主子心里打什么主意,当下也放慢了语速:“奴才问了。说是接驾的时候崴了脚,好半天站不起来呢!”“就是这样?”太皇太后眉头一皱。“就是这样,要不一会儿等太医诊断完了,您再问问?”苏嘛拉姑试探着说。 “不问,这脚崴的好啊!把皇帝的心思全崴过去了。他应该能消停几天,不过。格格你说,这丫头不过就是崴个脚,皇帝就闹得满城风雨。之前还气得跟个炸药桶似的,一会儿就全忘光了,你说,这丫头的能耐怎么就这么大呢?”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说:“你看着吧,这只是一个开始。很快还会有更大的动静。” 慈宁宫安静了,坤宁宫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皇帝一声吼。直接把整个太医院给搬来了。然而皇后伤在身上,需要宽衣解带看看有没有瘀伤擦伤。嬷嬷们端着药酒和纱布手都酸了,太医们劝的嗓子都冒烟儿了。皇帝就是不肯离开龙床半步。 赫舍里疼得额头上直冒汗,心想这回不但是崴了脚,没准儿还骨裂了。你这个小害人精哟。这个时候却来献殷勤,你嫌惹得麻烦不够多想我帮你分担么?赫舍里心里气得火烧火燎的,嘴上却温和地劝着:“皇上,您就听奴才们的劝,去那边榻上坐着,让嬷嬷们给臣妾上药,您在这儿,她们都不敢动手了。臣妾的伤不碍事,就是挺疼的。” “朕就在这儿看着,省的她们下手不知轻重伤了你,你说你在自己宫里还穿什么宫鞋,以后不要再穿了!”玄烨硬声命令道。赫舍里点头:“皇上,臣妾记下了,但是臣妾伤在身上,上药必须宽衣解带,您在这儿……主子,请您先移驾,嬷嬷们手脚利索,一会儿就好。主子要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等嬷嬷们上完了药。您再来说?太医们都在屏风外头候着呢!总不好一直让他们留着不是?” “为什么不好留着?你是皇后,他们当然要为你看诊,不然朕养着他们干什么?”皇帝今天心情巨不爽,只要是反驳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赫舍里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脚踝处再不处理,她就快顶不住了:“是,是臣妾失言,可是皇上,臣妾恳请皇上移驾,真的,真的很疼!” 玄烨被她“真的,真的很疼”一说,在看她满头大汗,屈服了:“好,朕听你的,朕到外面等着。”说完对边上嬷嬷一瞪眼:“还不快点给娘娘敷药!”一众嬷嬷吓得手抖:“奴才遵旨。”皇帝走开,宫人们用屏风把龙床遮得严严实实,七手八脚地把赫舍里脱得只剩肚兜,正面反面细细检查,发现只是左手手肘有一点瘀伤,剩下的伤就是膝盖,左右膝盖都青了。 嬷嬷们轻手轻脚地给她上药,换上新的内衣中衣,然后老得胡子花白的太医隔着幔帐碰了碰赫舍里受伤的脚踝,疼得赫舍里直吸凉气,却又不敢喊疼,就怕对面等着的小皇帝又惹出什么事儿来。太医研究了一下,直说是扭伤筋骨,需要静养百日。赫舍里点头,太医出去汇报并配药做药膏去了。 玄烨一听见说要静养百日,顿时激动了:“有这么严重?”太医不敢隐瞒“皇后娘娘的脚伤若是不 好好静养,有恐将来会落下病根。”“那如果静养了,就不会有病根了吗?”玄烨追问。“静养百日,当能痊愈。”太医弯腰下拜。“好吧,你们快去抓药,朕要她再最短的时间内痊愈!” 太医们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玄烨又气又恨,脑子一转,一拍桌子:“来人!”一个太监迅速出现在他面前:“你去,传朕的旨意,将坤宁宫的门槛儿给朕锯了!”小太监大惊:“皇上,您说您要锯,锯了门槛儿?这……这……” “这什么这?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连你也敢抗命?信不信朕连你一起锯了?”玄烨没悬念地大怒。。小太监一手护着自己的脖子,飞奔而出。片刻后,慈宁宫就得到了消息,皇上为了皇后崴脚,要锯了坤宁宫的门槛儿。太皇太后嘴角一勾,对苏嘛拉姑看了看:“被我说中了吧,这丫头,会来事儿!这下好了,不用多少工夫,前朝后宫都会知道,皇上又多了一件荒唐事儿!” 苏嘛拉姑低头:“皇上爱护皇后娘娘,帝后和睦,也是大清的福气,至于这门槛儿的事儿,皇上到底是年轻,太皇太后您看这……”“是啊,他们是帝后和睦啊,所以这门槛儿,就锯掉吧,皇命不可违,要不然的话,他下回就该来锯我这慈宁宫的门槛儿了!” 赫舍里还在床上忍着疼,听到皇帝为了自己要锯掉门槛,又好气又好笑,哎,你这是在帮我找刺激啊?这下好了,太皇太后正愁没地儿找我的茬,现在有了。我这坤宁宫肯快就要“宁”不了了。算了,你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吧,我这也算是祸水东引,把你的怒变相转移了。 你惦记门槛儿了,就不会想着外面的烦心事儿了。我也算是完成任务,至于后续报道,走一步算一步。就你这状况不断的状态,我还真不能想得太远。 皇后娘娘在坤宁宫养伤,太皇太后让宫人过来传话,养伤期间免请安,还赏了一些强健筋骨的药材。让赫舍里觉得奇怪的是,玄烨看见来自慈宁宫的药材,非但没有高兴,反而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就差把人赶出去把东西扔了。她就纳了闷了,都说玄烨事亲至孝,和太皇太后的关系最亲,怎么这两人也会闹矛盾呢? 一通忙活之后,赫舍里才想起来玄烨还没吃饭,一下子紧张了,玄烨却无所谓地:“没事儿,朕不饿,出门的时候不是吃了你的点心么?再加上今天朝堂上,让人给气饱了,你要是饿了,那就传膳,你自己吃。”赫舍里看着他:“自打您今儿一一下步辇,臣妾一看到您的脸,就知道您不高兴。可再不高兴也得用膳。不然要是病了,那就不是用膳而是用药了。药多苦啊?多不值得!” “你管好你自己,朕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只管养伤就行了!”玄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臣妾怎么敢管着您?臣妾想,皇上不用膳,定是没胃口,不高兴了。皇上不高兴了,臣妾哪儿能高兴得起来,您没胃口用膳,那臣妾又哪里来的胃口用膳呢?既然您说不用,那就不用了吧!” “赫舍里,你不用拿这种话来哄着朕,朕知道你只是怕朕饿坏了,皇玛嬷会罚你而已,你不喜欢朕,这天底下,就没有真正喜欢朕的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半忐忑 赫舍里一听这话,直接被他气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想现在情况不对,连忙摈住,但是这一抹笑还是被玄烨给捕捉到了。这一下,小孩不干了,立刻就翻毛腔:“你笑,你还笑!被朕说准了,你朕的就是一直在糊弄朕,哄着朕开心!其实你心里,根本不把朕当回事对不对?对不对?” 面对这样的玄烨,赫舍里的心凝了起来,本心上,她很想说对,非常对,我就是很想把你当摆设,让你自生自灭不用搭理,我们各过各的日子。可是,这可能吗?现实吗?孩子啊,我知道你苦,可眼下这种情况,谁不苦呢? 我现在被你弄得半残了,之后有可能还要面对太皇太不间断的猜忌,以及众水嫩萝卜的袭扰。我的苦,你知道吗?“皇上,赫舍里氏是你的妻子,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臣妾说这些,并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向皇上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至于您怎么想,臣妾无权干涉。您不用膳,那臣妾也不用了。” 说完,赫舍里龇了一下牙齿,心想明天这条左腿一定肿的跟金华火腿一样了。玄烨见了这样的赫舍里,原先攒着气势莫名的就卸了,他挥退了宫人,闷声不吭地躺在榻上。身上的明黄常服还是上朝时穿的那件,头上的帽子也没有摘下,只是仰面躺着,目光呆滞。 整个坤宁宫一时间鸦雀无声,赫舍里在床上半天听不到动静,心下奇怪,刚才也没听见他脚步声走远啊,怎么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呢?难道小皇帝真的要绝食不吃这一顿了?不行,皇帝绝食,这个事情太大了。比皇后绊一跤皇帝要锯门槛还要严重。 我自己饿一顿没事,小皇帝可不能饿着,得想办法。脑子一转,赫舍里虚弱的声音传出来:“来人啊!”珍儿听见声音,刚想进去,玲儿一把拉住她,指指软榻的方向,摇摇手。赫舍里等了又等,心里更加怀疑了,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来人啊!”这一声。把软榻上的皇帝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一下从榻上翻下来,跑到床前:“怎么了?又疼了?来人。宣太医!” 赫舍里被他吓了一跳:“皇,皇上,您怎么?别,别叫太医了,臣妾还好。臣妾只是想啊,臣妾不吃一顿不要紧,您不吃一顿,这紫禁城的天可是要塌下一半啊!臣妾求您,就断不是为了自己,您多少用一点。一会儿要是御膳房的师傅们亲自来催了,这事儿可就大了。 皇上,臣妾小厨房里。有几个善烹饪的丫头,是臣妾额娘特意给臣妾备下的,臣妾让她们给您做几道家常的小菜,您用一些,就当是安了奴才们的心。好不好啊?” 劝的不行就用求的,哀兵政策总能打动你了吧?我求你了。消停一点儿吧,我还美到金刚不坏身的地步,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我都躺床上了,得好几个月不能动弹哪!你就算不能解我燃眉之急,好歹不要给我雪上加霜啊! 事实证明,赫舍里的策略是有效的,小皇帝到底还是吃软不吃硬,需要哄的,刚才他觉得赫舍里说什么都是假的,骗他的。现在看她躺在床上养伤,明明这么疼,还一心想着他不要饿肚子,顿时就感动了:“赫舍里,朕刚才是一时生气,朕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 “臣妾知道,您就算不解释,臣妾也知道。皇上的心,是最柔软的,来人,吩咐小厨房,就按本宫在家里用膳的格局,做几个小菜,给皇上换换口味!”赫舍里趁机下达命令。玄烨就在床沿上一坐,身体靠在床杠子上,赫舍里刚想把身体往里面挪一点,就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去。他却轻声说:“你别动,朕不碍事。” “皇上……”赫舍里无奈低叹。 “朕真的没事儿,以前,皇额娘病的时候,别人都劝朕,别靠近,会过病气。可是朕就这样坐在额娘的床边,额娘不睡着,朕也不睡着。” “皇上,臣妾也没事儿,上了药已经好多了,一会儿用了膳,您回乾清宫歇着吧。” “不用,朕就歇在榻上,你受伤了,朕也刚好不用再上朝了,陪着你正合适。” “皇上说笑了,您要是为了臣妾的伤,不上朝了,那臣妾不得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口水淹死啊” “他们才不会管朕上不上朝呢!朕和你说啊,这一次,是皇玛嬷吩咐朕,以后都不用朕上朝了,朕就像师傅说的那样,孤家寡人了!” “皇祖母怎么会那样说,她是最迫不及待想要您成为真正一言九鼎的一国之君的人啊!” “朕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为皇玛嬷开脱,可是朕说的就是实话,君无戏言,这话的确就是皇玛嬷说的。你爱信不信,反正从明儿起,朕再也不上朝了!” “臣妾自然是相信皇上的,可是……” “你别可是了,你就躺着,养你的伤,朕就在这儿陪着你,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 “你再可是,朕就走了,再也不理你了啊!不陪你用膳,不陪你看书了啊!” “皇上息怒,臣妾不说了,午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就让她们传膳吧?” 结果的结果,赫舍里还是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玄烨什么都不说,她也不好直接问,只能从他的语言上判断,这次事情很大,非常大,他被太皇太后禁足了。以后都不用上朝,意味着太皇太后已经完全把朝政交给了鳌拜苏克沙哈以及他们的党羽了。 怎么会这么快?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皇帝这次的刺激受大了,连太皇太后都不愿意亲近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印象中的这段时间,应该是祖孙合力,渡过难关,摆平的朝廷纷争才对。现在这算什么情况? 赫舍里在床上眉头紧锁,得不到第一手情报,让她的心一直悬着,不知道哪一天,她想都没想过的灾祸就要降临到她的头上。这次崴脚也许只是个不详的开端罢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流言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赫舍里崴脚玄烨砍门槛儿的事,第二天就传出去了,还传的绘声绘色,什么赫舍里让门槛儿绊了,大发雷霆,把坤宁宫的宫女太监狠狠骂了一顿,还在皇帝面前哭诉,皇帝为了哄她高兴,扬言要把宫里所有房屋的门槛儿全给锯了。 内务府和工部的官员们跪了一地,死命求皇帝,说门槛儿代表宫殿的威仪,锯了就不成宫殿了。皇帝却不听劝,要求一天之内,把紫禁城所有的门槛儿都锯了。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出马,说服皇帝只锯了坤宁宫的门槛儿,其他留着不动。 这个版本还不惊悚,惊悚的是,皇帝宣布因为皇后娘娘病着,皇帝宣布暂时不早朝了,他要在坤宁宫亲自看护。太皇太后来劝都没有用,皇帝还和太皇太后翻脸了,太皇太后因此常住佛堂,都守起斋来了。皇上甚至连续几天都不去请安了。 于是朝堂之上,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索尼,有好事者甚至大肆传播说索家培养出了新一代的”董鄂妃”而且,现任皇后比董鄂妃更厉害,因为她的520小说本身就是皇后,而且背靠大家族,是名门千金,比董鄂妃的档次高许多。 一时间,坊间流言四起,大家都把少年康熙和他爹顺治放在一起讨论。觉得新皇比他爹还一根筋。眼下朝局正被内阁把持,他不想着抢班夺权,反而迷恋美色,行事荒诞无忌,这是比他的父亲更让人绝望的品质啊! 众大臣们心灰意冷,原本中立的,和硕果不多的保皇派全体摇头叹息,三岁看到老。皇上已经十二岁了,这性格已经生了根了,再难更改。完了,大清危矣。爱新觉罗家曾经除了那么多的沙场猛将,个个都是驰骋沙场如走马看花的大英雄。这草原英雄一进了山海关,怎么就从淮南的橘子变成了淮北的枳子? 眼下这个情况,皇室继承人是一代不如一代,而汉人蛮子们的反清斗争依然如火如荼,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得了这样的消息,基本上都对玄烨失望了。赫舍里在宫里养伤不知情,其实外面的流言已经把她黑化得不成样子了。 索府上下因此特别戒严,禁止下人随便进出府邸和外人接触。赫舍里扭伤导致卧床不起的消息传到家里,大夫人急得六神无主,几次想要索额图想办法带些偏方或者药材什么的进宫去捎给女儿,都被噶布赖给挡了下来。索尼也因为这些流言再次装病赋闲在家。 另一边鳌拜府上,鳌拜和遏必隆凑在一起喝酒。鳌拜就对遏必隆说:“看见没,太皇太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索家人连面子里子全都没有了,我看那丫头正宫皇后的位置能坐到几时!你赶紧地给宫里去封家书,女儿小不懂事,不会哄男人也就算了。难道连老太太都哄不好吗?这个时候,就该让她去慈宁宫好好地勤快地露露脸!” 遏必隆点头受教,鳌拜很是得意:两个小屁孩结婚。能结出什么好事儿来?他也没想到,搞臭小皇后名声的机会居然这么容易就让他等到了。还是坤宁宫的宫女自己传出来的。太皇太后太不谨慎了,坤宁宫里现在的工作人员,四分之三都是慈宁宫嫡系,只有四分之一是索家带进来的宫女。 没想到这次的问题居然出在慈宁宫嫡系出身的宫女这里。鳌拜有理由相信,经过这一次。不用多久,废后的折子就会如雪花片一样送到太皇太后的炕头上,到时候,看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放!父子两人都放弃原配,这对皇室的声誉,尤其是对太皇太后的眼光,无疑是严重的挑衅。 另一方面,皇帝公开表示不上朝,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困天子于许都,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本来五天一次小朝会,十天一次大朝会,遇到节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或者什么重特大事件还要再加一两次,光这些硬性规定要皇帝出场的朝会,一年累积下来也不少。鳌拜本身就挺反感这个的, 小皇帝不出来最好,一出来多多少少要给自己添堵,自己的脾气自己知道,一毛起来那说话动手都没轻重,要真吓到皇帝,上面的人肯定不干。再不济他也是皇帝,你不能伤他。所以,他自己宣布不上朝那是最好,你不上朝,那我朝服什么的都可以不用去申领了,我还嫌丢脸,堂堂内阁大臣,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玩撕衣服,实在是丢脸。 鳌拜这么想着,又听说索尼请假回家猫着了,更加笑歪了嘴。哎呀,皇后娘娘这一跤摔得好啊,直接把自己摔火坑里了,都不用我挖坑,小皇帝挖的坑你都跳不出来!你可别怪我顺手把你给埋了! 外界原本以为皇帝大婚,对玄烨产生的那些幻想又回归到了残酷的现实。结了婚又怎么样?烂泥还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样的皇帝好,这样的皇帝自己就可以完全不去管他了。之前在他面前撕自己衣服,事后想想还是有点胆寒的,这毕竟和朝规相背离了,换做是别人,早就掉脑袋了。 鳌拜放心了,苏克沙哈那里却是愁云惨雾唉声叹气,老苏这两天当然也听说了小皇帝的各种荒唐事,但他没有像鳌拜那么高兴,反而是忧心忡忡。虽说原本就对这位小少爷不抱大希望,但小希望还是存着的,毕竟孩子嘛,你只要投其所好了,他总能多少听一点你的话,可现在好了,这种流言都传到这个份上了。皇宫里面一点辟谣的意思都没有。 长此下去,必是大祸,鳌拜党羽树大根深,他要是利用这个机会给内廷施压,废后另立什么的,一定是钮钴禄家的女娃,到时候前朝内廷一把抓,我老苏还有活命的希望吗?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京津唐地区拆了不少教堂,可大多数的土地都被鳌拜和他的党羽圈去了,到自己手里的资源少得可怜,这件事搞了半天,好像是他在帮鳌拜摇旗呐喊。把天主教一锅端了,然后好处全让鳌拜拿了,自己什么都没捞着。 脑子短路的老苏在汤若望死了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鳌拜坑了,人家天主教争地是个人行为,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是鳌拜想灭了他们,又怕皇帝追究起来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所以才拉上自己下水,偏偏自己还就真的信了这个邪,上了这条贼船,被人利用了还替人数钱。 事后苏克沙哈这个捶胸顿足的,懊恼的。但是懊恼有什么用呢?人已经被自己弄死了,根据地也给自己拔了,到最后自己连残羹冷炙还是别人吃饱了撑的,实在消化不了了才留的那一点儿。老苏觉得自己特别窝囊,特别憋屈。 憋屈能怎么办呢?眼下皇帝公然宣布不理政务,就等于说他可能这辈子都等不来皇帝亲政了,这鳌拜现在是没空收拾他,可真等他有空了,调转枪头收拾自己,自己能逃掉吗?不能,自己已经为了上三旗换防的事情跟他撕破脸皮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那么眼下自己怎么办呢?老苏望着天边的云彩发呆,是沉默中死去,还是沉默中爆发,这是一个问题。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住在佛堂里,对着佛像默念经卷,苏嘛拉姑站在她身边,低着头,双手拢在袖子里。片刻过后,太皇太后放下手里的书,改为双手盘拨手里的念珠,开口道:”格格,说也怪了,消息放出去快三天了吧,按说也该传回那位耳朵里了,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哦不,应该说玄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已经多久没来我这儿请安了?” “太皇太后,恐怕没有那么快,也许,是宫里人不敢乱说话,这实在是有点儿……”苏嘛拉姑有点难以启齿。太皇太后却哼了一声:“他敢说,就要敢做,敢做就要敢于面对这些,这是他必须要经历的!逃不掉!至于那丫头,不管她现在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皇帝留在她宫里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把他劝出来,甚至都不劝他来问安。这就已经露出了不好的端倪了。 以前她做什么我都惊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这么懂事,这么隐忍,这么圆滑得不像个孩子。可现如今她做什么我都不惊讶了,因为我确定我可以用一个大人的角度去看待她的为人处世。因为她已经是皇帝的妻子了,就算她以前有什么企图,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那么她现在的表现才是我最想看的。 别以为当上了皇后,就万事俱备了。当上皇后,你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苏嘛拉姑躬身:“太皇太后明鉴,奴才是想如果这些流言越传越大,越传越……将来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啊!奴才怕……”“你怕什么?怕重蹈覆辙?你放心,今时不同往日,今天这一出,一根筋的,不是皇帝。只要不是皇帝,就不会出乱子!”太皇太后笑笑。 “奴才愚钝,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半同情 玄烨已经几天没有去慈宁宫请安了?这是一个好问题,如果你问他自己,他一定记不得了。如果你问赫舍里,她会回答你,正好一个星期。七天。七天时间,玄烨就窝在坤宁宫里,不上学,不上班,不请安,不见客,每天不是坐在软榻上发呆就是坐在床沿上发呆。 赫舍里不是没劝过他出去走走,不是没劝过他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可是说也怪了,无论她怎么磨破了嘴皮子说,连哄带骗地说,说得天花乱坠,说得嗓子眼儿都冒了烟。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地抽上了。无论如何也不肯踏出坤宁宫半步。实在被说烦了,他就在床对面的软榻上躺着,一躺就是一天,一声不响地看着坤宁宫顶上的雕梁画栋。 赫舍里叹气,怎么她一穿过来,大事儿没发生几件,小事儿却是状况不断。这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抑郁了?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又咬死了不说,她又被弄跛了脚,走路都困难,不能出门。赫舍里头回遇到这么愁人的状况,想想前世,遇到再刁难的客户,到她手里都能把口气软下来,怎么自己偏偏就在这小子身上屡屡受挫呢? 今天已经是他在坤宁宫呆着的第七天了,再不出去亮个相,赫舍里估计慈宁宫里那位就快要杀过来兴师问罪了。轻叹一声:“皇上啊,臣妾这儿可以是您的避风港,可您不能躲在这儿一辈子啊!臣妾现在不问您究竟和皇祖母有什么心结了。臣妾知道,就算臣妾再怎么求您,都没有用。 可是,在这紫禁城里,只有她是您的血亲了,她是先皇的亲生母亲,是您的亲祖母。就算她有什么地方让您暂时受了委屈,难道做祖母的还会害了自己的孙儿不成?您也说了,您刚出天花那会儿,是皇祖母日夜陪着您,喂水喂药,才把您的魂儿给找回来。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也不该淡漠了血缘亲情啊!” “亲情?朕打从生下来开始,就没体会过完整的亲情,皇阿玛不喜欢朕,他的眼里只有四弟。他说那是他的狄一子!后来四弟没了,皇阿玛封他亲王,让文武百官全部出去给他送葬。朕和二哥我们只能在东华门的门缝里偷看皇阿玛的背影。皇额娘生我。却不得常见每次等了好几个月,只盼来不足半柱香的时间。 皇祖母对朕好,朕以前也是这样以为的,但你知道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去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个人加封她做太皇太后,那个人每天到慈宁宫请安,那个人能证明大清国还在延续。她只是需要这么一个人而已,如果有更合适的,她也会像皇阿玛一样,完全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好像从来都没有生过朕这个儿子!” “赫舍里,你跟朕说亲情,你知道吗?以前朕以为。朕什么都没有,唯有亲情,皇阿玛没了,朕有皇额娘,皇额娘没了。朕还有皇祖母和二哥。可是,二哥亲口说的。皇上不是弟弟了,皇上是主子。现如今,皇祖母也不要朕了,她觉得朕不是好皇帝,所以以后朕都不用上朝了。不用坐龙椅了。也许很快的,他们就会另立……” “皇上!”赫舍里听不下去了,反手拉住玄烨的袖子,一把把他揽到胸前:“皇上,不要说了,那四个字,是不能说的。臣妾明白了,您如果觉得在这里舒坦,您就在这里住着,无论外头别人怎么看您,无论外头别人怎么说您,在这里,没有那些纷扰,您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没有过去,没有伤心。” “赫舍里,以前柔嘉姐姐也这样说,可是朕知道,她注定是要离开皇宫的。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你永远在这里对不对?就算所有人都不需要我了,你都不会离开我,对不对?”玄烨的脸就贴在赫舍里的肩窝里,声音就像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一样。 “对,我不会离开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想到哪儿,我都陪着。哪怕所有的人都不需要你了,我也会在你身边,因为我们两个,从我嫁给你这天起,就是一条命了。你高兴就是我高兴,你伤心就是我伤心,我会一直在这里。”赫舍里伸手拍拍他的背轻声说。 无奈生在帝王家,赫舍里想起那天太皇太后跟她谈心时说的话:“我要你全心全意地喜欢他,当他睡在你身边再也不会做噩梦的时候,当他刚做噩梦你就能叫醒他的时候,你才算跨出了第一步。”太皇太后啊,我不知道你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严重伤害到了他的感情。 我能理解你为了维稳不能不放弃坚持,放弃原则,放弃立场。可你怎么能当众伤了你孙儿的自尊呢?尤其还是一个少年皇帝的自尊?他会那么伤心,会如此恨毒了你,甚至连顺治,连福全都一起恨进去,可见得他有多么爱你们并且希望你们也爱他。 可惜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某些“苦衷”某些自认为不能不做的“牺牲”而伤害他。他不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也是一朵娇贵的温室之花,敏感脆弱。现在好了,出状况了把?哎,孩子,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我现在被你架在火上烤,自己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你还在我面前上演这么一出苦情戏,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恢复了尊称:”皇上,您心事重重了这许多天,一直都没睡好,现在离晚膳还有些时候,不如就在臣妾身边躺一会儿?”玄烨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就这样让朕抱一会儿就好!” 赫舍里摸了摸他的脑袋:“乖,让臣妾给您宽衣,躺下来能舒服些,臣妾如今不方便动弹,不能走不能跑的,您担心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玄烨马上放开她:“你别动,朕自己来。”赫舍里拉过他的领子:“来什么呀?什么都皇上来了,要臣妾做什么?再说了,您自己能对付得了这许多扣子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转机 一时心软,许下承诺。此时的赫舍里还不知道,在玄烨的心里,这样的承诺由赫舍里说出来,就等于是永不腐朽的真理,你我一条命,从此不相离。他把这话记在心里,这也是他这辈子得到的第一个可以去相信的承诺。 玄烨就躺在她身边,手握着她的手,因为赫舍里受伤,太医吩咐静养,玄烨就理解成了一点都不能动,这些天他就歇在外面的榻上,赫舍里则霸占了龙床。每次看到她包的严严实实的左脚,他的心里就无比内内疚,因此,皇后睡床,皇帝被赶到外面睡了沙发。好在九月的天气还不凉,加上奴才们哪儿敢让皇上冻着,愣是把软榻搞成了龙床的配置。 但软榻毕竟不是床,加上玄烨这些天嘴上不说,心里憋着火和不安,晚上就像赫舍里预料的那样,一直浅眠,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翻来覆去。因此今天即便是赫舍里不和他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他也顶不住了。赫舍里看着他,眼下终于睡着了,她也不用担心他睡不好又做噩梦什么的。现在再回忆,大婚第二天早上,他的眼神。赫舍里承认,那天是自己粗线条,没看出他的不妥。 紧皱的眉毛终于松开了,但眼底的黑色阴影和灰白的脸色预示着他的心理压力有多么大,伸手给他掖掖被子,长叹一声:“你怎么就不知道把压力转化为动力呢?偏偏全都转化成了暴力。也不知道南书房的老师们是怎么教的,怎么就只教出了一根筋。” 她正在怨念玄烨的老师,外面玲儿进来,行了礼刚想说话,赫舍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手示意她到近前,和自己咬耳朵。玲儿会意。走到她身边低头轻轻地说:“皇后娘娘,苏麻姑姑正往这儿来呢,没准儿是来传达太皇太后懿旨的,您看……” 赫舍里长叹一声,低头看看紧紧拽着自己的小手:“你说本宫该怎么办?”玲儿低头:“奴才……奴才听主子的。”“请她进来,姑姑一直都是最疼皇上的,让她瞧见皇上这样,她一准心疼。有她帮忙想办法,也许能解开皇上的心结。” 于是,苏嘛拉姑进门就看到一众宫女太监们的苦逼脸。进了寝宫又看到小皇后一副要哭哭不出的可怜样,凑近一瞧,她也皱眉:“皇后娘娘。奴婢奉了太皇太后懿旨,请您前往慈宁宫一行。您看……”苏嘛拉姑没有控制音量,宫鞋的声音笃笃直响。玄烨皱了下眉头,迷迷糊糊地嘟囔:“赫舍里……” 赫舍里无语望天:“臣妾在这里,皇上醒醒。苏姑姑来看您了!”玄烨一下子惊醒:“额捏?”他一下子从床上做起来。苏嘛拉姑躬身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谁知玄烨“哼”了一声又倒回去,身体往一翻。这一次,赫舍里和苏嘛拉姑一起苦笑,赫舍里抬手:”苏姑姑请起。请您到外间稍候!本宫收拾一下就动身。” 玄烨一听又跳起来:“动身?动什么身?”赫舍里淡笑:”皇祖母请我去慈宁宫,想必正为皇上操着心哪!”“哼!皇玛嬷心里早就没有朕了!”玄烨的嘴巴总是快过大脑思维,赫舍里无奈:“皇祖母怎么想。等臣妾回来,您就知道了。” “你的脚伤了,怎么能走动呢?”玄烨想到这一茬。赫舍里却不担心:“没事儿。有宫人扶着,不碍事。”外面宫人进来,已经替她准备好了特制的鞋子和拐杖。一个礼拜没下地,赫舍里自己都觉得骨头痒了。因此鞋子才上脚她就迫不及待地想站起来。 然而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七天,腿上没有力气。再加上左脚使不上力,第一次尝试居然没能站起来。玄烨见她这样。果断对苏嘛拉姑说:“赫舍里的脚弄成这样,根本不能走路,皇玛嬷这个时候叫她去慈宁宫……”赫舍里见他又要口没遮拦,连忙拉住他:“臣妾不碍事,许久不下床走动,这右腿也没力气了,适应一下就好。” 第二次,扶着玲儿的手,她站起来了,左脚轻轻在地上试了一下,果然还是疼,不过有拐杖拄着,有宫人扶着,她还是坚持着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皇上,您看,臣妾这不是没事儿么?臣妾替您去给皇祖母请安!” 玄烨听见“请安”两个字,脸又垮了下去:“皇玛嬷要是问起朕好不好什么的,你就照实说!”赫舍里点头:“臣妾明白。”苏嘛拉姑上来拿走了她的拐杖:“娘娘,奴婢扶着您。”赫舍里连忙道谢:“谢谢苏麻姑姑。”苏嘛拉姑低头:“娘娘肯为皇上如此周全,太皇太后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苏麻姑姑,本宫有一点想不明白,皇上与皇祖母应当是祖孙情深才对,皇上往日对皇祖母最是孝顺的,可这七天来,无论本宫怎么劝,好话都说尽了,皇上就是不为所动。本宫心里也是忐忑。皇上夜里睡不好,白天又不肯歇着,今儿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苏麻姑姑,皇上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可得给本宫指条明路啊!”赫舍里坐在步辇里,低头对苏嘛拉姑说。 苏嘛拉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人家祖孙闹别扭,你叫她一个外人怎么好插嘴?于是也只能叹气:“皇上天生龙性要强,这回的事情,他是大受挫折。具体是怎么回事,恕奴婢不能多言,少时见了太皇太后您就明白了。” 赫舍里本就没指望她能给自己透实底儿,求教的话也只不过是表面功夫。得了这样的回应也不恼,只是轻轻地叹气,目视远方。苏嘛拉姑偷偷抬眼打量她,愈发觉得这孩子比婚前更显成熟了,自己这样一番推脱要是换了别人,就是不恼也要掉几分脸色,可是这孩子只是叹气,然后沉默,似乎早料到她会搪塞她一样。 等步辇到了慈宁门,理应落轿然后走进去,可门上早就有宫人候着,说是太皇太后吩咐,皇后娘娘的轿子可以直接到慈宁宫门口停下。于是原本落下的步辇再度升起来,赫舍里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心下却一点都不高兴。现在对你越好,说明等会儿进去了,她的态度就越糟糕。 扶着宫人的手,赫舍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茶室门口。苏嘛拉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又出来扶她进去。她看见太皇太后坐在炕上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低头下拜久久得不到上面的回应,赫舍里知道自己的报应来了。 因为是在太皇太后面前,她不能斜着肩膀站着,所以只能忍着疼试着让左脚吃重。一时半会儿还没事。可老太太闭目数念珠的摸样。莫不是在念经?这要是等她念完,不知道要念到什么时候。心里明白脸上无奈,她也只能低头等待。努力忽略左脚的刺痛。 养了七天,她都没试过自己的伤到底恢复得怎么样。其实她自己比谁都怕自己变成一个瘸子,这一崴脚,太医的判断是伤到了筋骨。在没有现代西医的清朝,自己又从来没尝试过中药她的心一直吊着,不断安慰自己,没听说历史上是仁孝皇后是个瘸子啊! 今天这样站在地上,感觉疼痛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她的心定了一半。可边上苏嘛拉姑的心却吊起来了。心说太皇太后这是报仇不隔夜啊,人一叫来就来下马威啊,这皇后的脚伤是真的,刚才下床连站也站不起来,你要是一直让她这么站着,影响恢复怎么办? 心慈的苏麻姑姑一边紧张地盯着赫舍里,一边偷眼瞧着太皇太后的脸色,赫舍里接触到她的目光,只是扯了扯嘴角,轻微摇了摇头。苏嘛拉姑见了,也就低头不再看她。等了好半天,太皇太后才睁眼:“皇后来了?格格,扶她坐下。”苏嘛拉姑得令,快手快脚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坐到太皇太后对面的位置。 “皇帝可好?”太皇太后开门尖山,而且语气非常冷淡。赫舍里低头:“回皇玛嬷的话,皇上……皇上不太好。”“不太好?那就是你的责任!”太皇太后抬眼:“如今你在坤宁宫养病,他陪着你足不出屋,还为了你扬言要锯掉宫里所有的门槛。按理,他应该过得很好才对。怎么还是不好?” “皇祖母息怒,皇上为了孙媳妇锯门槛,孙媳妇深感惶恐,但门槛已经锯了,臣妾无法阻拦,这几日行动不便,无法向皇祖母请罪,今天既然皇祖母问了,那孙媳妇就斗胆以实情相告。皇上自打那日早朝结束回了坤宁宫,一直就心绪不宁,茶饭不思。孙媳妇问了也劝了,但始终无法解开皇上的心结。 皇上裹足坤宁宫,是孙媳妇失职,没能完成您的嘱托,只是皇上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请皇祖母能想想办法。只要皇上能高兴了,您怎么责罚我,孙媳妇都甘愿受罚。”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你觉得现在,我还罚得动你吗?”赫舍里浅笑了一下:“皇祖母是皇上的亲祖母,也就是孙媳妇儿的祖母了,祖母罚晚辈,出发点都是爱惜,这一点,孙媳妇儿懂得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示弱也要技巧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怨不得皇帝被你哄兜圈,你知道你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吗?”太皇太后一个斜眼过去。赫舍里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孙媳妇知道错了,皇上要锯门槛儿,我没拦住。让皇上背了个是非不分行为乖张的恶名。这是我的不是。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我要怎么做才能恕罪,请皇玛嬷示下。” “我说什么你都肯照做?”太皇太后故意提高了音量:“我若叫他废了你呢?”“眼下挽救皇上的威信才是最要紧的,孙媳妇儿怎么样,都是其次。如果皇玛嬷觉得这是个办法。我无怨言。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你这么笃定,是不是觉得我没法说服他废后?”太皇太后不信邪,这丫头怎么能淡定成这样,若是换了别个,这会儿早就跪倒谢罪了。她居然还四平八稳地坐着,还能喝个茶什么的。越发让人摸不清她的心思了。 “孙媳妇儿从来都不敢这样想,太皇太后是内廷最尊贵的长辈,一言九鼎。”不咸不淡地说着话,赫舍里的眼皮子却一直耸拉着,看着茶碗的盖子或者茶水,始终都不抬头与太皇太后对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就连街上卖菜的,都知道咱们大清国又出了一个情痴皇帝,还拿他和先皇作比较。这次的事情,就算我能理解你,可是外头对皇室的不良印象却是无法磨灭的。”太皇太后继续下重锤。 赫舍里依然不为所动:“是,我知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有劝阻皇上,反而听之任之,是我让旁人揪了错处,钻了空子。让皇室蒙羞。孙媳妇自知犯下大错,请皇玛嬷无论如何搭救于我!”“你真是这么想的?”太皇太后听她说出搭救二字,忍不住回头细看她,却发现她低着头看着茶碗,脸色如常,顿时动了真心气:“我看,你是仗着皇上听你的,护着你,所以你就敢明目张胆地跟我讨价还价了!” “太皇太后息怒,孙媳妇不敢。孙媳妇所言句句是真。皇上命人锯了坤宁宫的门槛,并且久居坤宁宫而不出,别说朝野上下会对我有非议。就是内务府那些管事,见我都如同见瘟神,皇上为了我,坤宁宫并非铜墙铁壁,我自然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奴才们的话,可不好听。说什么皇上为了我,宁可坏了宫里的风水。可见得这坤宁宫的差事有多难当。 内廷尚且如此,何况于外?奈何我左脚伤了,不能及时来请皇玛嬷拿主意,以至于这件事越闹越大。如今连皇玛嬷这里也听到了风声。可见得事情的严重性了。今天皇玛嬷传召,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皇玛嬷怎么处罚我。我都毫无怨言。我与皇上大婚这才十多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故。实在是有违皇玛嬷和玛法往日的教诲。我……我真真是抬不起头来了!” 说着推了推茶碗,手撑着桌子单脚站起来做出要下跪的样子:“皇玛嬷,请您千万搭救于我!”太皇太后这才抬手:“罢了,你的苦处我也知道。这才嫁进来就事故不断,你一时没有经验。也是好心办了坏事。但是,不能因为这样,我就不罚你了,越是知道错在哪里,越是要罚,这样你以后才会长记性,知道什么样的恩宠是可以求的,什么样的恩宠即便皇帝要给,你也不能要的!” “是,孙媳妇记住了,我一定听您的话,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请求皇玛嬷宽恕。”“我自是会宽恕你的,到现在,我对你的看法依然没有改变。选你做皇后的确是最合适的。但是。这并不表示你就符合我的标准了。恰恰相反,你身上的毛病是最多的。不过我相信,汉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会慢慢改好的。” “孙媳妇一定加倍努力,争取早日成为皇玛嬷心中合格的皇后。只是这次的事情……”“你的脚伤未愈,无力伺候皇帝起居。皇帝一直呆在坤宁宫里,对你养伤也没有好处,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另外,我听说你在家时从小就学满汉两家典籍,识文又断字。今年长至节是先皇遗骨入陵的日子,你作为新媳妇,总该为先皇祈福。”太皇太后沉吟着。 ”是,孙媳妇明白了,可皇上一直不肯踏出坤宁宫,我,我劝了好久都无济于事……”赫舍里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在咆哮:“皇帝禁我的足就是独宠,你禁我的足就是救我于水火。天底下也只有你这里有这样的强盗逻辑。那么你现在赶紧地把这千钧重担挑过去吧!我是实在没法子了。您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吧? “这事儿不急,你自打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来慈宁宫请安,我这心里怪想念的,今天就留在我这里用膳吧,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乌鸡虫草汤,最是鲜美的,补气养骨,你一定喜欢。”太皇太后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对赫舍里慈祥了起来。 赫舍里拿茶碗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多谢皇玛嬷赏膳,那孙媳妇就叨扰了。”太皇太后一摆手一摆手:“这值得什么,只要你能好起来,皇帝就能高兴,皇帝高兴了,我也就高兴了。说到底,他是皇帝,总要顺着他的意思才好。他喜欢你,我自不会苛待了你。况且你这丫头,也是我喜欢的。” 这左一个喜欢,右一个喜欢的。听在赫舍里的耳朵里只觉得假。太皇太后留她吃饭,天知道有什么阳谋,她当然知道玄烨再留在自己那边,就要留出大祸来了。可这孩子那么倔,好说歹说都不肯走。反正她是没办法了。太皇太后你随便用什么招数,只要他能离开,就是好的。 走一步算一步就不能想太多,想得太多就什么都不敢做了。所以,就算知道你请我吃饭,这顿饭一定不好消化,我也一定要吃,而且要装出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但今天这顿饭要吃。未来无论你给我大棒还是胡萝卜,我都要满脸笑容心甘情愿地接受。不带任何反驳地接受。 我必须从这一刻起一切行动听指挥,因为是我自己授你以柄,是我让你抓住我的小辫子的,是我给你机会惩罚我的,惩罚过这次之后,我在你面前就可以是温顺的羔羊了,你就不会把我当成刺猬,只想着拔我的刺了。我身上没有刺,你每次都是在剥我的皮啊! 我很痛,真的。小皇帝不懂事,给我制造事端,我知道你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调教我,我当然知道珍儿和玲儿是你的人,坤宁宫四分之三的奴才都是你的人,流言什么的,根本就不用特别在意,它就只在我耳边围绕了。 您是太皇太后,我以为您会用什么更高端的手法,结果,您的手段是这样地低劣。是我宫斗剧看多了,高估了您。还是您觉得对付我不需要更高深的东西,简单粗暴就能解决问题?是啊,您是太皇太后,您说的话比圣旨还圣旨,您调教我根本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手段。只要您表达一下想要调教我的意愿,我就会乖乖送上门让您调教了。 我会很配合,我会很乖巧,我会“诚心诚意”。只要皇帝走出坤宁宫的门,未来会发生什么,都不归我管,都是您的责任。这样很好,至少我可以安心养伤,把之前皇帝给我戴的高帽子光环什么的全部摘掉。高调什么的太不适合我了。别人眼中的我还停留在索家二小姐的层次上。 赫舍里皇后是什么样子,他们还没有见识过呢!皇帝一直不走,我连调整姿态的时间和空间都没有。因为他眼中我是赫舍里,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赫舍里,十二岁以前的赫舍里。所以我就必须保持那个状态。天知道,我带着十二岁的萝莉光环,已经快要闷出病来了。 禁足祈福?是个好主意,等这次禁足结束之后,我就理所当然地“升级更新”了。至少可以把“萝莉”的模式解除了。因为我已经闭门思过了,我已经接受了您的再教育了。赫舍里皇后的闪亮登场,需要您的后勤支持。 怀着这样的心思,赫舍里心安理得地留在慈宁宫吃饭。太皇太后果然是早有准备,上来的菜每一道都是珍贵食材,人参虫草什么的都拿上来了。赫舍里表示自己毫无压力,现在不补,过了这一顿没准自己就要吃素了。佛堂祈福,可不是开玩笑的,坐戏要做全套,所以未来的日子可能会很“清苦”。眼下免费的食补,当然要好好利用。 太皇太后见她如此,心里莫名的踏实了。这丫头贪嘴的习惯是真的,她还真是会吃啊,我拿出这么多好东西,才算是看见她舒坦的表情。都说女儿要富养,索家培养这个女孩,真是没少下本钱啊! 她们是各自舒坦了。可玄烨在坤宁宫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赫舍里回宫,眼见得月移星希,他饿得肚子叫,她却依然不见踪影,心说你好歹派人捎个信回来吧。你带去的宫人难道都是死人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饭要一口口地吃 太皇太后所谓的不着急,是真心不着急,吃晚饭,她还不放她走人,拉着她东拉西扯了半天。赫舍里心说我怎么就又迟钝了呢,人明显是要用我把孙子引来。可是太皇太后,你是高估了哦的影响力还是低估了玄烨记仇的本事?现在他的状态,会踏进慈宁宫的门槛才怪! 天渐渐黑下来,太皇太后的脸色也渐渐垮了,原本有一句没一句的无轨电车也不开了。赫舍里看着她闭着眼呼着烟杆儿,鬓角灰迹斑斑,心情也不好。想着说你放我的宫人回去传个话会死吗?小的倔小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过心疼归心疼,她却没有表达自己的好心好意。而是坐在炕上默默地对手指。 人家刚刚扬言要让皇帝废了我,现在我再为她想办法我就是傻子,更何况你未来还要往死里收拾我,现在你搞不定你孙子,那是你的问题,我犯不着替你操这个心。正想着,宫人又进来续茶水了。这已经是饭后的第四杯了。 太皇太后看看对面不动如山的孙媳妇,叹了一声,这丫头,又被她看穿了。罢了,要来的不清自来,不来的,你八抬大轿凑上去,人家都不会看你一眼。“好了,你在这儿呆的够久了,一会儿用完这一杯,就回去吧,我已经让人将高丽进贡的山参切了两支,以后你且记得日日服用,最是养气的。” 赫舍里点头:“谢皇玛嬷恩赏,孙媳妇今日真是叨扰了。”“你这丫头,得了便宜就卖乖,放心,有好东西,皇玛嬷自然是不会短了你的。”最后一杯参茶,赫舍里故意放慢放慢速度。但也是要喝完的。然而就在将近要喝完的档口。苏嘛拉姑进来,先是瞄了一眼赫舍里,然后凑到太皇太后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赫舍里没听清,她也没认真去听,就算有再严重的流言都跟她没关系。前世没当过大明星,却没少听八卦。哪个名人没点绯闻啊?人就是有名了才会被人编排嘛,名气越大,人家就越爱编排你,说明你有市场。所以她依然端坐着,端起杯子让已经只剩几滴的茶水往唇上沾沾。 太皇太后听完苏嘛拉姑的汇报。没有任何表态,只把手里的烟杆儿往炕桌上敲了敲:“丫头啊……”“是,皇玛嬷。”赫舍里放下杯子应到。“皇帝在慈宁门外等着你呢!你说。这事儿要怎么办?”赫舍里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我听皇玛嬷的,皇玛嬷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我要你把他劝进来,然后自己回宫!”太皇太后信口开河:“他都已经到这儿了,剩下的这点路应该应嬪难不倒你吧?”赫舍里克制住想骂娘的冲动。单脚站立:“我去试试,不过,请苏麻姑姑和我一起去吧。”“行啊,我就在这儿等着。”太皇太后浅笑。 赫舍里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说皇帝你也是的,心里明明惦记着,嘴上就是犟。过来认个错你又不会掉块肉,太皇太后该怎么疼你还是怎么疼你,我也不用受罪。你说你怎么十几岁了还这么一根筋呢?苏嘛拉姑扶着赫舍里出慈宁宫。坐上步辇,往慈宁门来。远远地就看到两队灯笼组成的长龙,那边眼尖的太监已经去给皇帝汇报了。 步辇慢慢靠近,队伍两边分,玄烨走过来:“你怎么才出来?”赫舍里刚要起身却被他摁住了手。只好皱着眉作为难状:“皇祖母留了饭。还训了好些话,一时竟忘了时辰。皇上,您怎么来了,秋露最凉……”“没事儿,朕晚膳用多了,出来消食。”某小孩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神却不断往慈宁门里面乱瞄。赫舍里当然懂他的心思。轻叹了一声:“皇玛嬷这几晚一直睡不好,头发白了许多,刚才用膳的时候,一直在问臣妾皇上的饮食起居的事儿……” “皇玛嬷睡不好吗?有没有宣太医?”玄烨紧张了。赫舍里低头:“臣妾也是这么问的,但皇玛嬷说,年纪大了一有心事就失眠,太医来了也没有用。哦,对了苏姑姑在这儿,皇上可以问问苏姑姑……”适当的时候,就该把苏嘛拉姑请出来,人家可是从小把他带大的,说的话在他看来当然是可信的。 苏嘛拉姑接着赫舍里的话:“皇上,小主子,皇后娘娘说的,句句是真,太皇太后已经连着好几晚都睡不好了。太医给开了安神静气的方子也不管用,小主子,您就进去看她一眼,给她请个安,好歹见上一面,太皇太后的心事就能轻些。晚上也能睡好了!” “朕才不去,皇玛嬷即便睡不好,也是为了朝上的事儿,才不是为了朕。”玄烨依然气呼呼的。“皇上啊,您怎么能这样想呢?您是皇上,这江山当然是您的江山就算现在您不能掌握主动,但未来总是您的。太皇太后操心江山也是操心您,更何况眼下她操心的,还就真的是您。您瞧,这是前几天刚刚进贡的高丽参,太皇太后挑最好的两支给您留了,知道您不喜欢参味。特意让奴才们片成了小片儿,嘱咐臣妾每日给您泡茶喝。” 苏嘛拉姑连忙点头,这个时候赫舍里说什么她都点头,心里对这个女孩越来越喜欢了。太皇太后刚才连连斥责,就算是给她好东西,请她吃饭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可是她却肯把太皇太后赏给她的人参说成是赏给皇帝的。还诚心诚意地再三规劝。这个女孩,是好的。 玄烨就在慈宁门门口,夜里慈宁宫的灯火格外醒目,其实他到这里之后就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去给皇祖母请安,进去之后和祖母说什么话。心里有声音劝说他进去和祖母谈谈。可脑子里却有另一个声音阻止他不要进去,他的腿就在迈与不迈之间徘徊。现在,有了赫舍里和苏嘛拉姑的双重劝说,他终于下定决心,去面对这道坎儿。 “好,朕这就去给皇玛嬷请安,你先回宫去,不用在这儿等着朕,太医刚才来过,给你送来今晚的药。”玄烨对赫舍里说:“你回去,奴才们大约已经把药熬好等着你了。”赫舍里点头:“那臣妾就先回宫了,一会儿皇上回来,臣妾再给您讲书。” 赫舍里坐在步辇上,看苏嘛拉姑领着玄烨往里面走,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忽然觉得他这么一走,也许许多事情都会悄然发生变化。 太皇太后会跟他说什么呢?肯定和跟自己说的不是一个版本,接下来自己要被禁足,要为先帝爷祈福,皇帝将不再住坤宁宫。后,宫从这一刻起恩露均沾了。哎,可怜的孩子,你这块肉,我吃不下,不表示别人不惦记,你已经被别人惦记很久了。这一次太皇太后亲自出马,她的玄孙估计就快了。那些个什么什么氏,等滋润都望眼欲穿了。 轻叹了一声,吩咐起轿,如果是痴心女女,皇上越说不要等,她就越该扮演望夫石,让出来的皇帝感动一把。可是她不是,皇帝让回去,那就回去吧,天色渐暗,风也凉了。 回到宫里,果然今天要喝的药已经准备好了,赫舍里看着漆黑的药汁,第一次喝的时候,各种怀疑它会不会是绝育药,避孕药或者其他。不过后来想想她又笑了,她和皇帝神马都没做过,床单都是崭新的的,没滚过,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措施。再说,她身边都是太皇太后的人,要有什么事情都和太皇太后脱不了干系,她一个事事都在别人监视下的傀儡皇后,想什么都是多余。 因此在她这儿,根本就没有当面试药什么的,端进来就喝,喝完了吃点糖什么的也就过去了。本体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什么苦什么痛,都是能忍耐的。宫人把药碗收拾掉,伺候赫舍里洗漱,扶她到床上继续窝着。赫舍里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去,把含烟和连璧叫来!”这两人是赫舍里从娘家带进宫的丫鬟,但平时她的起居依然是交给珍儿和玲儿,所以这两个家里人反而不在她近前。 两个小姑娘过来请安,赫舍里直接就问了:“西边儿堂屋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我进宫之前,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本宫一定不能怠慢了观音大士。”“回娘娘的话,都已经布置好了的,有专人每日早晚敬香,您就放心吧!”含烟躬身回答。 赫舍里点点头:“你们务必仔细些,过几日,等我这伤再好一点儿,就该我亲自上香了。”“是,奴才们自当尽心侍奉。”两人齐齐应答。赫舍里摆手,两人退下。她又招来珍儿:“你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太皇太后礼佛的规矩,你都见过吧?改天给本宫示范一下。” “是,只是娘娘怎么突然想起礼佛了?”珍儿下意识地多了一句嘴。赫舍里没有接茬,只是静静地靠在床上,摩挲着手上的《史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半流水无情 想着心事,就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一不留神外头起了打更声,赫舍里这才回过神来:“已经起更了?皇上怎么还不见回来?”珍儿凑过来:“兴许还要再晚一点,太皇太后许久没见着主子,自然要多说会儿子话的。”赫舍里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茬,而是说:“去把那边的灯盏移近一些,太暗了。” 珍儿弯腰凑到她耳边:“娘娘,夜深了,这样读书容易伤眼睛……”赫舍里依然没有回应。得不到回馈的珍儿只能转身吩咐宫人把宫灯移到靠床的位置。赫舍里偷眼瞧着她的背影,是不是我的人都没关系,只要能按照我说的做,不多话,不打折扣的人,就是我要的人。这两个慈宁宫来的大丫头,尚需调教啊! 只是调教不能明着大藏旗鼓的来,必须在生活的小细节上慢慢地潜移默化她们的行为和思想。这若是换做以前,一个星期岗位培训,先把岗位职责背诵十遍,再跟着老人实习,只需一个星期,新人就能看快领会她的意图,因为实际上,她的意图非常简单,做好今天的事情,想好明天的计划。这就是一天的任务。她一直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所以理所当然的这样要求别人。 做她的手下,话不要多的,事情要干得漂亮,比说一车子空话有用得多。这里的宫人就算都不是自己人,她也不担心,这个世界上,她调教不好的新人,还没生出来呢! 翻了几页书,玲儿进来,给她送奶,看着碗她忽然笑了:“行了,吩咐下去。奴才们该歇的歇了,不用留门,让值夜的人仔细点就是了。”“可是皇上还没有……”玲儿有些犹豫。赫舍里却没了解释的*,只把碗放在嘴边,温热的羊奶带着浓郁的香气。 太皇太后还真现实,我刚把玄烨哄到你宫里。你就利用上了。这样好啊,我不用操心他晚上睡不着,不用操心他问题是那么多,更不用操心他晚上做不完的噩梦。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这孩子离成熟还远着呢!革命尚未成功,太皇太后您还得多努力啊!我本来想帮你的。既然你不领情,那你就能者多劳吧! 喝完奶,直接倒头睡觉。宽敞的龙床翻身什么的都不用担心惊着别人,木板床和席梦思相比,多骨骼发育更有利。 于是,赫舍里这一夜睡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只是一瞬间。她就判断出皇帝今晚不会回来了,到别的宫里睡,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留宿慈宁宫了。没准儿到他母后的慈仁宫里过夜了。太皇太后忽悠人的手段,尤其是忽悠孙子的手段,那绝对比自己强。只要玄烨能重新信任她,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万幸的是,自己根本没想跟她一般见识。两人的目标方向是不同的,根本不存在竞争关系。太皇太后防她,她能理解,她也可以听之任之,只要她能管住玄烨听她的。随便她怎么弄。自己只过自己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玄烨身边的小太监过来回话,说皇上这两天都会留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让皇后娘娘安心养伤什么什么的。赫舍里笑而领命。没有多余的话,叫人找来《金刚经》放在床头,小皇帝不在,《史记》什么的就不用看了,反正看也是为了备课,这孩子听她说书听出瘾来了,逼着她也跟着掉进经史子集的坑里。 现在他不回来,也就是说,她的“清苦”日子开始了。先从念经开始吧!翻开经书,看着那些艰涩的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的句子。赫舍里苦笑,结婚还不满一个月,就已经各种鸡飞狗跳,各种被挤兑,被惦记被提防。你说惦记你的人是同事(那些嫔妃小萝莉)也就算了。偏偏惦记她的,是老板的老板,大老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你不喜欢我,大可以不用我啊!用么要用的,用完了之后又各种扣工资穿小鞋。这种单位,两个字,坑爹! 你招我进来,做牛做马什么的,你各种欢喜,我稍微“特殊”一点点,还是“被特殊”了一点点,你就棍棒招呼过来了。外面的流言怎么出去的,不用猜也知道,职场里传递八卦消息最多的,下黑手最重的,往往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些个宫女太监,一人顶十个消息喇叭。 这消息传播的速度,比感冒病毒还快。先让人传绯闻,然后扬言要开除我,你觉得我会怎么样?跪地求饶,请你把饭碗里给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以你马首是瞻?换做以前遇到这样的老板,直接摔门走人。现在不行,索家一门上下都被我这皇后的头衔狠狠地压着,我这边出一点点事情,他们那里就是大风暴。 所以我必须忍,禁足就禁足,闭门思过就闭门思过,只是思过完了之后,我会不会真的听你的话,那就两说的。这次闭门我思的不是过,而是明天的策略,扔掉皇帝这个包袱,我对明天生活飞计划,宫人太监的培训是一定要的,自己状态的调整也是一定要的,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小萝莉们抓起来开个小会,传达一下我不是敌人,太皇太后才是敌人的指导思想。 算算日子,外头苏克沙哈的命也差不多该没了,太皇太后,我赌一块钱,你肯定收拾不了暴怒的玄烨,他还会回到这坤宁宫来。我会跟他说什么呢?你猜? 赫舍里心情愉悦,虽然经书什么的,她有看没有懂,有些专有名词她连字都不认识,但宫人们都发现她脸上时不常地有笑容出现,而且,他们发现了,皇后娘娘心情好不好,和皇上回不回来没有关系,她想笑就笑了,不满意就板脸了。表情就代表她的心情,他们觉得实际上,这位主子还是很好伺候的。 实际上,赫舍里的想法的确很美好,太皇太后尽了最大的努力,把孙子重新带回到她的四位轨迹里,却发现自己孙儿有时候真的单纯的可以,他喜欢赫舍里,只是因为她比柔嘉更让人放心而已。这真是令她太意外地一个发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合纵连横 赫舍里受伤不能请安,来慈宁宫走得最勤快的,就是咸福宫谨妃,钮钴禄家为了把她培训成合格的宫妃可是下了血本。聘请专业的老师教她礼仪和各种常识。花钱买通内务府给她配经验最老道的嬷嬷宫女,一切的一切只为她能够在后,宫生存得好,并且有一天有能力帮助钮钴禄家更上一层楼。 当钮钴禄舒舒知道当初死活不肯把头花给她,害得她殿前失仪被关了好久的禁闭的人居然成了皇后,成了她的顶头上司,而自己的父亲在她爷爷面前,屁也不敢放一个,各种窝囊。小姑娘就害怕,怕赫舍里会公报私仇找她的麻烦。 现在听说她受伤了,瘫在床上,皇上为了让她安心养伤,下旨免了各宫请安,她就各种疑惑。这就是父亲说的,皇上从小就认识赫舍里,他们之间情分非藏吗?那么,我现在能做什么?钮钴禄舒舒比赫舍里还小一岁,脑子里喜不喜欢这根弦还没长出来,她只听嬷嬷说,做了皇上的女人就要听皇上的话,讨皇上的欢心,让皇上喜欢自己。 但钮钴禄小姐觉得没有必要,宫里日子虽然没有家里舒坦,嬷嬷管得严,不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宫人伺候得比家里精细,她的小日子过得很舒坦。但是,一切的舒坦都被赫舍里的崴脚给破坏了。嬷嬷说,第三天受了封号之后,她就正式成为皇帝的妃子了,每天早上要去给皇后请安,再由皇后带着她们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 钮钴禄舒舒原本很怨念,想着以后每天都要那么早起,冷不丁皇后崴脚了,不用请安了。天大的喜事啊!可这喜事就好像肥皂泡,一戳就破。嬷嬷告诉她。即便皇后娘娘不能动,皇上免了她的请安。其他宫妃的请安还是照旧的。 眼下后,宫的女人不多,按理是所有有品阶的娘娘小主都要去的,而且现在皇后病着,后,宫妃嫔中只有你的品阶最高,此刻不在太皇太后面前露脸,更待何时啊?此时若得了太皇太后的亲睐,那娘娘以后的日子将会步步高升啊! 就这么着。赫舍里困守坤宁宫之后,钮钴禄舒舒开始了每天清早穿戴整齐到慈宁门门口去磕头请安。小姑娘并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因为她带着一群人在外面下跪磕头。慈宁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有好几次她都想,明天不用去了吧?偏偏第二天嬷嬷领着宫女拿着衣服又到她床边排队了。 今天是她连续第九天来慈宁门叩拜了,钮钴禄舒舒忍着一肚子的怨念,用最标准的姿势对俄空气拜下去:“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这个时候。恰逢皇帝早起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间,这两天玄烨住在慈仁宫里,一直没有回坤宁宫,因为太皇太后跟他说离开冬至没几天了,皇帝应该按照祖制给沐浴斋戒,独居静养。等长至节那一天,恭送先皇骨灰和孝康章皇后遗体入陵安葬。 至于先皇生前那句:“朕只要董鄂氏一人陪葬”的话,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皇帝的母亲必须是先皇先皇的正妻。而先皇的正妻生前若无阴宅独享的意愿,死后当与丈夫同眠。这一点,也是太皇太后为了抚慰玄烨过度缺失的亲情,好让他觉得皇玛嬷和皇额娘死后终于在一起了。 因此,当太皇太后要他为父母祈福的时候。他答应了。太皇太后还告诉他,此时赫舍里在坤宁宫里也为先皇和皇后祈福。祈福必须独居,所以才不让他回去。 于是,玄烨在慈仁宫住着,太皇太后给他讲顺治皇帝小时候的事情,给他说当年他的父亲和皇甫摄政王多尔衮之间怎么斗智斗勇最后怎么获得胜利的故事。她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孙儿啊,鳌拜此人,比当年的多尔衮可复杂多了,多尔衮只是武将,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脾气暴躁单纯。可鳌拜不但是武将,同时也懂得理政,他颁布的条令大多数的朝臣是拥护的。 这就给他结党营私提供了方便,对付鳌拜这样的人,操之过急是不行的,要忍耐,你忍住了,他就会忍不住。就会露出大破绽。要端掉鳌拜,必须一下子就把他的根基全都打掉,这得好好谋划,急不来的。你以为你提出亲政,拿出奉天之宝,他不紧张吗?他也紧张,紧张得连朝服都撕了,这说明他也心虚,他也害怕。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镇定,你不能被他狗急跳墙而吓到。这样才能制住他!” 玄烨听着,慢慢被说服,心里的那点芥蒂淡了不少。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心里终于舒坦了,这孩子,没白养他,他还是听话的。只是坤宁宫的那个丫头,未免太淡定了吧?皇帝两天没回她那儿,她到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真的读起《金刚经》来了。 既然你读经了,我不能没点表示,吩咐御膳房赏一桌素宴就是我的表示,你明白了吗?淑太妃的例子,我是当着你的面摆出来的。就是要让你在这个时候明白顶风作案难,但是从火线上退下来更难,退了一步,你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皇后的宝册可以给你无限的光环,也可以把你逼到绝境,i确定,这是你要的吗? 不要怪我下手太狠,实在是你太聪明,聪明得让我想起了文宗皇帝后,宫的那些女人们,包括我自己。当丈夫独宠姐姐的时候,我的心情和皇后姑姑的心情截然不同,我只觉得寂寞,并不伤心。姑姑呢?她伤心吗?她嫉妒自己的侄女吗?还是说她也只是觉得寂寞而已? 后,宫女人不能把爱情刻在脑门上,甚至在爱情还没有萌芽的时候就要把它掐死。“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才是佛,这才是智慧。”可怜她的丈夫儿子都折在爱上,她的孙儿决不能在这个字上再栽跟头。不管你是真聪敏还是装聪明。我都要这么做,因为我输不起了,真的输不起了。 今天皇帝又来请安,数数日子,已经第三天了,是时候了。太皇太后眯着眼和玄烨讨论着关于长至节送顺治入陵的事情。苏嘛拉姑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太皇太后点头:“她们倒是心诚的,这都几天了,还这样。罢了,你去把她们叫进来吧。正好皇帝也在这儿,见见也无妨。” 玄烨转头:“皇玛嬷,您说的谁呀?”太皇太后把手神给他:“走,咱们到主殿上去,她们进宫也有日子了,你却不一定认识。”玄烨更迷糊了:“皇玛嬷,到底是谁啊?” 祖孙两人到了主殿,太皇太后居中,皇帝坐在右手,黄门官一声唱名,一群服饰各异的水萝卜从殿外鱼贯而入。打头的一个身穿桃红色宫装,鬓边一支凤钗闪闪发亮,一条粉红色的流苏垂在耳边。薄施粉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粉嫩可爱。后面的几个也都穿得明艳亮丽,各自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没法子,进宫这许多天了,说是嫁给皇帝做宫妃的,可皇帝什么摸样她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虽说眼下进来的都是孩子,但有晚熟的就有早熟的,自然有人希望用天天坚持给太皇太后请安来引起皇帝的注意。 毕竟皇后摔伤之后,关于皇后的流言不绝于耳,中宫虽然得了皇上的偏爱,但招了太皇太后的不喜,要问眼下后,宫谁坐镇,当然是太皇太后。因此皇后被收拾的可能性非常大,皇后被收拾了,她们的春天就来了。 太皇太后一声令下,众姑娘喜出望外,大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玄烨却非常惊讶:这些个女人,都是谁跟谁呀。众人进来,第一件事当然是请安,玄烨还没反应过来,太皇太后先笑了:“今儿来得真齐整,瞧见你们个个都那么精神,打扮得也好,哀家心里就高兴!来人,赐座!” 众人谢恩,座位是早就摆好的,只是贵人及以上有座位,答应常在什么的,只好站着了。按理贵人都是没位置的,位置当给各宫的主位,嫔以上才有资格做一宫之主。只是现在,后,宫一共只有一个妃子妃子两个贵人和几个答应常在,这种场合也就没那么严格的规矩了。 太皇太后一边喝茶一边问为首的谨妃:“钮钴禄氏,听说你在家中时,遏必隆把你当你是掌上明珠,宠爱非常。进宫这些日子以来,可还习惯?” “回太皇太后的话,宫里什么都好,臣妾住得很舒服,嬷嬷们对臣妾也很照顾!”经过再教育的钮钴禄舒舒完全没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架势,反而很是谦卑。太皇太后却加重了语气:“什么照顾?奴才侍奉主子是她们的职责,咸福宫上下人等都是你的奴才,由你管教他们给他们立规矩,你们也是,自己的奴才自己管教,自家的规矩自家立,你们都是内廷贵戚,以往在家时候的事都已经翻过去了,自打你们进了紫禁城,皇帝就成了你们唯一的主人,要上下和睦,知道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半怨念了 太皇太后这边正在给宫妃们上课,顺便推荐一下自己的宝贝孙儿,那边坤宁宫里,赫舍里拄着拐杖下床,在宫人的搀扶下到了西屋的佛堂,含烟和连璧上来请安,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置,很素净,很符合她的标准。尤其是佛龛两边的花瓶里,分别插着的两束粉红菊花,真是亮眼哪!给安静佛堂添了一抹亮色。 到底是自己家里带出来的人贴心,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心里惦记什么。当初太皇太后为了忽悠自己,承诺西苑的土地自己想种什么花都行,傻子才会相信你!眼下我走路都是三只脚,被困在这坤宁宫里,连宫门都出不了,更不要说西苑了。 脚踝受伤了,不能下跪,只能在上完香之后坐在一边看着香烟发呆。这时候,玲儿从外面进来:“娘娘,谨妃娘娘带着一众小主进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赫舍里眨了眨眼:“如此皇祖母便不寂寞了,哎……一会儿你们就在我坐的这个位置摆一个桌子,放上文房四宝,闲暇的日子总得有个消遣。” “娘娘……要不,奴才们给您整装,您也去?”含烟凑上来说。她到底是心疼自家小姐的。大夫人再三关照,要她们好好侍奉小姐,还说宫中水深,务必保护好小姐。如今看来,大夫人的话是金玉良言啊!赫舍里把手递给珍儿,后者扶她起身:“我累了,让宫人们把安息香点上,我睡一会儿,太医来了再叫我。” 赫舍里不知道,她自认为自己是懒得解释,所以沉默。可在旁人的眼里看来,这一刻她的背影无比落寞。扶她上床躺下之后。珍儿和玲儿退到外间,相互看,最终双双叹息,传绯闻的事儿,她们有份,可这事儿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变得没法儿说了。 她们从赫舍里第一次进宫就负责接待她,现在更是被派驻坤宁宫对她进行贴身照顾,从大婚当晚皇上和她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到大婚第三天她摔伤。再到现在被太皇太后封印,这短短十多天,她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被动了。什么都不是她想要的。偏偏一起都堆给了她。 她才十二岁,比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年纪还要小。可她说的话,做的事,包括面对流言蜚语和不利环境所表现出的冷静,都让她们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这个小皇后似乎知道一切的原委。并且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处境,她们在她的面前,也许早就被看穿了。 她们知道,面对太皇太后,皇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所以她们忠于职守。坚定地执行太皇太后的旨意,用流言重伤她,宪皇后董鄂氏独宠后宫。这不是拿来炫耀的谈资,这是给她戴上的一副镣铐。董鄂氏的女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唯一存活的宁太妃生不如死。把现在的皇后董鄂氏相提并论。太皇太后这一招可真狠。 皇后是无辜的,太无辜了。大婚第二天。因为床单的事情,她已经训斥过皇后了。现在又把她弄成这样……她们实在不明白,没当皇后之前,太皇太后不是挺喜欢索家小姐的嘛,怎么当了皇后之后,就各种嫌弃了呢? 娘娘的背影真的好心酸,可她们做奴才的,能说什么呢?皇后把她自家的奴才打发到外间,到佛堂去做事,把贴身侍奉的差事还交给她们两,她们却不能不把她害了,哎,这年头做奴才也难啊!宫里的主子一个头比一个大,尤其她们还是从慈宁宫里出来的,慈宁宫老佛爷的话,能不听吗? 可是看看里面躺着的皇后,又是各种心酸。皇后娘家的宫女看她们的眼神里都带着怨怼。要不是皇后娘娘做了规矩,宫人之间有矛盾,出了坤宁宫的门,打死不论。但在这坤宁宫里,谁敢动一点儿歪心眼子,慎行司敞开大门欢迎。 嬷嬷们都是训惯了宫女太监的,自然知道祖宗规矩,对宫人许打不许骂,打人不打脸。皇后这一条命令出来之后,还特地和找嬷嬷们开了小会,声明不是针对她们,而是针对小宫女小太监之间的小冲突。皇后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但有矛盾和伤人是两回事,谁要是在坤宁宫做出伤人的事情,没得商量。立刻驱逐。 因此她们此刻才非常庆幸,要是没有这一条,那些皇后娘家带来的宫女们一定会扑上来咬掉她们一块肉的。 珍儿和玲儿互相对眼神,各有各的无奈,赫舍里躺在床上,也是满腹心事,眼下太皇太后已经有了动作,钮钴禄氏带着小萝莉们进慈宁宫了。自己称病不出真的可以吗?会不会为自己的苦日子再添一笔债?如果会,自己岂不是更悲惨? 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召集萝莉们开小会呢,那边太皇太后已经先下手为强了。这是要彻底孤立她啊!哎,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我,还是说你一早就想收拾我,一直碍于我世家贵女的身份不好动手,现在我是你孙媳妇儿了,收拾起来就毫无压力了? 关键是就算你现在把玄烨哄到别的宫里了,他就能乖乖和别人滚床单了?就算他和别人滚床单了,你能保证他的cpu就自动更新了?没那么简单吧?还有没几天就长至节了,作为皇后,出于第一次拜见公婆的考虑。我是肯定要和玄烨一起出宫的。你是准备让我到那个时候再和他见面?你确定那个时候你已经完成了对他的洗脑,他完全听你的话了? 你若能看得住他,当初孝康章皇后病逝,小皇帝就不会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你也不会像绑架一样把我弄进宫来了。哎哟,说到底,太皇太后你太会捡便宜,小皇帝带着一团火气要拆天灭地的时候,你就来求我灭火,我好不容易把火灭了,把毛理顺了,你来抢人了,抢人就算了,我又没打算跟你争,人都给你了,你还把我往死里踩,你也太不厚道了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以静制动 老天爷是听不到人们的心声的。赫舍里在坤宁宫修身养性的时候,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各种难以置信。消息探子来报,说苏克沙哈已经暗中动手搜罗了大批死士,随时准备出手做掉鳌拜,而鳌拜对此也有耳闻,近几日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呆着,上班路上也是刀不离身,家丁仆从层层围绕。 事情还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眼下皇帝宣布将不再上朝,朝上的党争愈演愈烈,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原先还有中立的,现在却几乎没有了。鳌拜在朝上大受追捧,几乎当家做主,而反对鳌拜的人机倒向苏克沙哈。朝局好比一盘围棋,黑白子胶着厮杀,互不相让。皇权就在这种对峙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皇后在坤宁宫为先帝祈福,索尼再度长病假闭门不出。原本索家嫡长子和嫡次子的婚礼筹备也变得非常低调。索尼似乎知道自己又成了出头椽子,忙不迭地想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老的漠不关心,小的竟也甘之若饴。她送过去一桌素斋以后,坤宁宫就传出皇后为先皇祈福,茹素斋戒的消息。 太皇太后还以为她装样子,没想到她来真的,不但一日两次佛前诵经,还命令宫女太监除了日常汇报之外全部禁言,互相监督,谁都不准多说一句话,多说哪怕一个字,都要拖出去挨板子,因此每个当值的宫女太监从踏上工作岗位起,就空前紧张,死咬着嘴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话惊动了礼佛的娘娘。 坤宁宫变得空前安静,大家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甚至连呼吸都非常小心,生怕一个疏忽惊动了皇后娘娘,娘娘不板脸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旦板起脸来,直接叫来管教嬷嬷把人拖下去。自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家都知道现在娘娘心情不好,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心里一定是狠憋着委屈呢!可怜她几天都不讲话,好像变成了哑巴一样。 含烟和连璧在她身边站着,她写字,她们给她磨墨,她诵经她们给她天香,她面前的水杯里,永远都是温热的白开水。水温刚刚好。每次娘娘要起身走动了,总是含烟先一步扶起她然后再把她交给边上同样站着的珍儿。她自己则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连几天的沉默,让坤宁宫里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他们的主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个时候,自己人和外人,区别立现。对赫舍里言听计从,说什么就干什么,做事熨熨贴贴。只要一个眼神一撇嘴就能领会指示精神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是含烟。珍儿和玲儿以及其他宫女的适应速度都没有她快。因此,含烟取代了其他人,成为站在赫舍里近身的人。 对此,其他宫人们看在眼里却都没有异样的想法。毕竟是娘家人,你看人家多了解娘娘。伺候得多贴心啊?娘娘可是贵族千金,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场,安静的时候完全凸现出来了。而且。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们已经摸清了皇后的生活规律,她每天起得早,每日卯时刚过她便起身了。 梳洗过后就是给观音大士上香祷告,紧接着就是让人扶着绕着坤宁宫练习走路。虽然还是不能穿宫鞋,但她能坚持的距离却一天天变长。宫人们看她不用拐杖。艰难地挪动步子,有时候疼得脸上汗都挂下来了,实在忍不住上去劝说,却被她一个白眼瞪回来。大家都被这样的皇后镇住了。一样是十几岁,为什么她看上去这么有威势? 赫舍里在静默中观察自己身边的没一个人,她们的工作能力,适应能力,对上司的服从程度,以此来判断哪些人可以留在身边伺候,哪些人必须调到外围。额娘选的姑娘们,服从程度高,手脚也利索,看得出是家里层层选拔出来服务员中的精英,而慈宁宫来的这些个,工作能力不差,适应能力却良莠不齐,有些人的脸上还贴着慈宁宫的标签,带着慈宁宫出来的高人一等的神气。 这些人在赫舍里的眼里,都是孩子,就算是教养嬷嬷也只有一个和她前世同龄,因此看她们,根本不用费心思揣摩,一个眼神就能看穿内心所想,想要把她们全都拾掇出来,没有一两个月不行啊!祈祷太皇太后能够留住小皇帝,让她有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内务。 如果太皇太后知道,赫舍里现在的想法,她第一反应肯定是吐血。不过她不知道。玄烨在慈仁宫里住着,原以为母后的居室能让他安心睡眠,没曾想慈仁宫早就被赫舍里搬空了,现在的摆设都是重新添置的,整个寝宫充满了陌生的气息。 刚住进去的几天,玄烨果断失眠多梦,各种不适应。太皇太后后悔和他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什么斋戒祈福要独居,孙儿从小就是个精神高度敏感的孩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弱,这两年他在外面不断受挫,表面上承受能力是提高了,可内心却依然脆弱,他越来越怕孤独,怕黑,怕寂寞。 看他晚上睡不好,太皇太后也心疼。但是自己下的懿旨怎么能随便更改呢?她犹豫了半天,觉得自己下手还是太狠了。就算要独居,也该找个他熟悉的地方。于是,玄烨在被黑白颠倒地折磨了几天之后,被放回了乾清宫。 赫舍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是早上练习走路的时候,玲儿小步快走,到她跟前轻声地说:“娘娘,皇上刚才回了乾清宫了,说是要在那儿继续给先皇祈福。”赫舍里脚下一个踉跄:“真的?”“千真万确啊,奴才亲眼看见皇上的龙辇往乾清宫的方向去的。” “这么快就回乾清宫了,看来皇玛嬷是遇到难题了。行了该干嘛干嘛!”“是”玲儿退出去。珍儿看着同伴的背影,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娘娘,您刚才说太皇太后遇上难题了……” “慈仁宫是孝康章皇后的寝宫,皇上对那儿有特殊的感情,按理说应该留在那儿继续祈福才是。怎么突然回到乾清宫来?皇玛嬷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行了,外头的一切和坤宁宫没有半点关系,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既是我身边的人,又是皇祖母身边的老人,该知道的还是要让你知道,你们呢,该关心的也还是要关心一下。” “奴才明白,谢主子提点。”珍儿诚惶诚恐。皇后果然一直心知肚明,那她为什么还心平气和地说这些话给自己听?还替太皇太后考虑难处?自己和玲儿被她看穿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她们没有预料到的,是皇后在明知她们是间谍的情况下还开诚布公地说这些话。难道是有意要她们把这些话传给太皇太后知道? 珍儿越想头上就越冒汗,皇后的淡定超乎她的想象,原以为她现在已经很惨了,应该整日忧思难眠以泪洗面什么的,但她却按部就班地照着自己的节奏从容地做自己的事,坤宁宫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主宰就是这位十二岁的小皇后。 不,她的年龄十二岁,那只是表面的皮相,而她的内心,比二十几岁的老宫女都沉稳,甚至能透过层层宫墙,把目光定格在太皇太后身上。这样的皇后,她们居然觉得她可怜,她被欺负。珍儿觉得自己幻灭了。 赫舍里斜眼看着珍儿瞬息万变的脸色,心里偷笑: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她确定刚才的话对方没有听明白,但是已经记在心里了。而且这会儿,这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这个结论把她自己给吓着了。一会儿私底下她们一定会有个讨论会,等她们把讨论出来的版本向太皇太后通报的时候,老太太会是什么表情呢? 小皇帝一直是你的心病,你以为的的到来就把他治好了?他到现在还是你的心病。而且会一直是你的心病。因为你太在乎他,他身上任何一种变化都会让你患得患失,为他的幼稚操心,为他的成长担心。你对他永远是放在哪儿都不放心。 眼下也是这样,我好不容易把他哄到你身边,这才几天,你居然就看不住又给送出来了。哎哟,看起来我之前的那些个想法也是瞎想,太皇太后的本事也死松平常,关心则乱,老话是一点儿都没错的。皇帝搬到乾清宫了,这是太皇太后的失败,和我没关系,我还得继续冷静,继续沉默。而且我还要通过你的人的嘴巴,告诉你我已经看透了你的失败。 太皇太后,留人一线便是恩情。你这用完了人家就一脚踹开还要踹得大义凌然的德行,我算是领教了。我赫舍里可不是你随便捏的面团,明着我给你面子,因为你是太皇太后,你需要面子。可是我不能光吃亏不讨利息啊!既然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咱们只能表面上一套背后一套了。 放心,我绝对比你厚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辩证 太皇太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策了,乾清宫里所有的生活细节,全部都有赫舍里的影子,她再这里陪伴玄烨生活了大半年,可以说乾清宫现有的宫女太监都是赫舍里一手带出来的,玄烨回到乾清宫就等于回到了坤宁宫,只不过少了赫舍里这个人罢了。 当天晚上玄烨在书房里看着父亲的画像发呆,画像上的父亲是一个俊秀的青年。他目光平和,神态淡然。完全不是记忆里拼凑出的样子。皇玛嬷说,父亲和自己一样,也曾是个耐不住半点委屈的孩子,也曾在多尔衮手下吃过无数的亏,更曾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脾气,最后英年早逝,留下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可是,当时在莲花寺,吴总管给他描述的父亲是一个英明睿智充满创新精神的皇帝,他整顿吏治招贤纳士,更难得的是,他对身边的宫人也是和颜悦色,哪怕是气急了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也只会把宫人们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砸东西。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玄烨有些迷糊,怎么他们口中的父亲,都不一样呢? 看着父亲的遗像,玄烨心里千回百转。他无法把画像上的父亲和自己印象中的父亲以及别人口中的父亲画上等号。祖母说,不要学父亲,遇到什么事都要忍耐,因为只有稳定了自己才能找出敌人的破绽。吴总管却说,他要像他父亲一样勤政爱民,做比父亲更优秀的皇帝。 他究竟听谁的?玄烨在画像前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宫人进来:“皇上,御膳房来问膳了,您看是不是……”玄烨一愣,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再一看外面的天色,脑中闪现了一个念头:”摆膳坤宁宫。朕去看看皇后。”太监点头出去。 因为皇帝和皇后都在斋戒祈福期间,两人的饭食都是素的,放到哪儿吃都是一样,所以奴才们当然是不会有半分犹豫地出去做事了。可消息传到赫舍里的耳朵里却却是另一番滋味。你这才第一天离开慈宁宫,当晚就来找我吃晚饭了。被太皇太后知道,她会是什么心情?会不会更加把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赫舍里没有把握,却也不想在辛苦演戏了,她能猜到小皇帝来找她一定会抱怨慈仁宫独居有多辛苦,自己是劝他安抚他还是赶他走呢?太皇太后想看到什么结果?赫舍里觉得不能想太多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该护着的时候就要护着,你忍耐着不出手那是你的事情。你不能把这种心态强加给一个孩子。 受委屈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想听什么大道理,他想要的,就是一个支持的眼神,一句信任的话。让他明白。他不孤独,太皇太后就是想得太深了,太希望他一夜长大,才会用最残忍的方式剥除他内心的信任和真诚。似乎对于上位者来说,这些质朴的情感都是毒药,都是必须摒弃的杂质。要消灭敌人只能比比敌人更残忍。更无情,更狠吗? 赫舍里否认了这种想法,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原来的样子,最初的梦想。这样才能一直都往正确的方向走,不至于迷失。玄烨正在成长的关键时期,决不能因为过多的挫折而扭曲了自己。他必须先成为一个站得直立得正的人,才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正确的事。领导他的部下让这个国家往正确的方向上走。 玄烨必须是一个永远保持旺盛好奇心并且关键时刻顶得住困难,扛得起责任。受得了误解,耐得住寂寞的人。这不能只靠挫折和片面的引导来完成。所以,赫舍里决定把太皇太后先往边上放一放,玄烨要来跟她吐苦水的话,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和他谈谈,探一探他真实的想法。 御膳房的效率是最高的,不一会儿就来人通知说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几天皇上要吃素,宫里就临时特聘了几位寺院里的和尚大厨专门做素斋。这档次比坤宁宫小厨房高出好几倍。赫舍里这两天不是面就是粥,再不然就是吃个青菜豆芽什么的。今天皇帝要来和她一起吃饭,也等于是给她改善一下伙食了。 就在她示意一会儿皇上来了之后就可以传膳了的时候,外面皇上驾到的声音已经传进来了。不用赫舍里指挥,宫女太监们全部列队做好迎接的准备。赫舍里带着珍儿玲儿含烟等直接跪在了院子里。还好脚上的伤经过加急锻炼恢复已经不那么疼了,不然她败这个跪迎的姿势还真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这次玄烨出现得比以往要快很多,一进院子就看见赫舍里跪着,眉头一皱吩咐落轿。几乎是小跑着过来:“赫舍里,你怎么跪着,起来起来,你的脚伤还没好呢!不是说了见朕免跪的么?“赫舍里淡笑了一下,就这玄烨搀扶的力气站起来:“臣妾可不是跪迎皇上,臣妾是谢皇上赏膳呢!” “哎,这几天朕在慈仁宫,怎么都睡不着,自打你把皇额娘的东西都搬到乾清宫之后,慈仁宫对朕来说就变得特别陌生。”玄烨叹了一口气:“朕刚才一个下午都在看皇阿玛的遗像,脑子里全都是吴总管和皇祖母说的话,朕的皇阿玛在的时候,朕都没有怎么看见过他,他不在了以后,总是听见他们拿朕和皇阿玛作比较。 一会儿要朕学皇阿玛,一会儿又要朕不要学皇阿玛。皇祖母和吴总管各执一词,朕都糊涂了。朕知道,皇祖母是为了朕好,那天是朕没有忍住,让鳌拜有了可乘之机,可是,可是为什么皇祖母就不能听听朕的心声呢?朕知道皇祖母是对的,可是朕,朕就真的大错特错一无是处了吗?” 玄烨很迷茫,他看了一下午的画像,分辨不出究竟哪个福临是才是他的父皇,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他认为对的,最后都是错的。难道真的是他的问题,是他的思维跟不上节奏,想的都是错的吗:“赫舍里,你告诉朕,朕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再做错事?不再让皇祖母流露出那样失望的目光?” “皇上,皇上您没有错,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赫舍里沉吟着开口,说完这话,她就看见对方惊愕的目光。然后她笑了:“因为您是皇帝,所以您做的一切的事情都是对的,必须是最正确的。如果您错了,先皇在世的时候,曾经多次下达罪己诏,承认自己的错误,每次都会引起巨大的轰动,为什么? 就是因为皇帝一般不犯错,错起来就是连累全天下百姓受苦的大错。所以皇帝才要用下罪己诏的方式向上天和臣民承认自己的错误。而您根本就没有犯错,所以,不要总想着怎么改正错误,怎么不犯错。皇上,您没有错!” “赫舍里,每次听你说话,比唱歌都好听。你说朕没错,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朝廷上没有人听朕说话,下了朝皇祖母也对朕失望,让朕不用再上朝了。你还说朕没有犯错,既然朕是对的,那么谁错了?那些错了的人为什么还那么理直气壮,声音比朕都大?”玄烨自暴自弃了。 “因为他们也没有错,所以他们当然就理直气壮了。”赫舍里继续保持微笑:“皇上,眼下您的处境不是说谁对谁错的问题,您当然没有错,辅政大臣手里拿捏着先皇的遗诏,他们也没有错。您生鳌大人的气,无非就是因为他不听您的话,不让您拿主意。” “这样还不算错啊?赫舍里,你到底是帮谁的?你,原来你也是帮那个鳌拜的啊?”玄烨一下子跳起来了。“臣妾是您的妻子,怎么能去偏帮一个外臣呢?皇上息怒,先用膳吧。天色不早,您也饿了,一会儿用完了膳,臣妾再与您细说。” “不,朕不要用膳,你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朕就……就不用膳!”玄烨威胁道。赫舍里无语:“皇上,臣妾是担心您饿坏了身子……”“朕不饿,你说。”玄烨不耐烦地催促。 “那好,那臣妾就说了,皇上,您对朝政有自己的想法,说明您已经试着以皇上的身份去思考问题了。这说明您在长大。长大有什么错呢? 四位内阁大臣,包括臣妾的爷爷,受先皇所托,代行天职,自然是死哈都不敢怠慢的。他们在先皇病重期间就已经开始理政了,一直到现在,就算是苏大人都已经理政五年了。他们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体系,培养了一批各自得用的奴才。这么一来,就成了一堵砖墙密不透风。 皇上您想在朝务上发表意见,势必会打破他们之间早就形成好的默契,他们自然会不适应,会觉得您的意见不成熟,因为您才十二岁,而他们的的年龄加起来再分摊到每个人头上,都要超过您好几倍了。他们一定会对您产生误会并且阻挠您的计划。 将心比心,如果这个时候您已经获得了充分的发言权,这个时候有个外人来对您指手画脚,横加干涉,您会怎么样?恐怕会比死位大人更生气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半舌灿莲花 “照你这么说,他们没错。朕也没错,所以鳌拜继续独揽大权,朕就永远装聋作哑?”玄烨没悬念地没悬念地大怒。 “怎么会呢,这个世界上,只有天子是不会犯错的,其他的普通人,都会犯错,比如臣妾,臣妾都错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在家被爷爷训斥,嫁进皇宫,也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让皇祖母都头疼。内阁大臣他作为臣子,当然也会犯错的。 皇上您觉得大臣们都认为您是错的,鳌大人是对的。那是因为鳌大人到现在都没有犯错,或者说他还没有犯让大家都容不下他的错。并不是说大家就真的完全心悦诚服与他了。 皇上啊,现在不是纠结您自己怎么不犯错的时候,您该想想,怎么能让大家意识到鳌大人犯了大错,当别人都说他错了,他就彻底失去了代行天职的资格,您接手内阁的职责就变得指日可待了。” “你说的容易,你自己都说了,他们都是掌握朝局超过五年的人,自己又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即便犯了错,谁敢站出来说他?谁敢做这个出头人?”玄烨根本不把赫舍里的话放在心上。 “会有的,会有人站出来的,只是这个人站出来之后,皇上一定不能再像当年对待汤大人的事情上一样,再犯糊涂啊!”赫舍里最终还是不忍心,多加了一句提点。谁知就是这一句话,刺痛了玄烨。 “是朕害了汤玛法,如果不是朕答应他弄什么土地建什么教堂,他也不会遭遇那一场莫名的官司,更不可能这么早就……”玄烨说着说着,情绪又上头了。 “皇上,这怎么能怪您呢?臣妾刚才就说了,您是不会犯错的。汤大人对他们的天主那么崇敬,即便您不答应帮他,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建那座教堂,只要他有这个心思,就是在劫难逃,您怎么能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呢?”赫舍里连忙劝说,心道这孩子怎么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这都快摸不准他的套路了。 玄烨忍住眼泪:“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样目中带泪的玄烨落在赫舍里的视线里,有种特别可怜特别无助的感觉。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你说什么他都会听。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一样。没来由的,心就软了:“皇上,臣妾的意思是。如果有人站出来,皇上一定不能对他表示同情或支持,这样反而会害了他。像鳌大人这样脾气的人,绝对不会甘心承认错误的。所以,第一个站出来的人。结局一定很惨。” “那我,朕怎么办?”玄烨听傻了。心想难道汤玛法就是被自己积极的态度给害死的?不管别人说鳌拜好还是不好,我都要保持不闻不问不关我事的态度? “皇上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一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动,不能让别人以为您就是在针对鳌大人。鳌大人有功于大清社稷,他的功劳得到过先皇和太祖皇帝的一致认可。如果皇上这个时候针对他,没准儿会寒了其他老臣的心啊!皇上,做一国之君。难!做一位英明神武的一国之君,更是难上加难。但是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因为您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并且愿意纠正这种不足,这是历朝历代帝王身上罕见的一种品质, 算起来。也只有开创一代盛世的唐太宗能有您这样的胸襟了。太宗皇帝开创贞观之治,您一定能比他更出色。毕竟盛唐时的版图还没有现在大清版图的一半呢!”赫舍里笑眯眯地拍马屁。对员工不能一味逼得太狠,关键的时候夸他两句,给点物质奖励什么的,调动他的积极性。 赫舍里绝对哄小孩也是这样,该夸的时候夸,该骂的时候骂。不能像太皇太后那样,一味地严厉,一定要把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强加给他。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逻辑,基本上能独立思考,虽然还不成熟,需要别人的引导,但也只是需要引导而已,过多的干涉只能适得其反。 终于,玄烨不再纠结,脸上的泪也干了,这个时候,他想起吃饭了:“嗯,朕明白了,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用完膳,朕再回去好好想想!”“那臣妾这就吩咐传膳了?等了这么久,皇上一定饿坏了。”赫舍里对门边上站着的含烟递了个眼色。 “嗯,刚才没觉得饿,听你说完,朕心里一宽,不知怎么的就饿了。”玄烨有点脸红。赫舍里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种儿子终于变聪明了的满足感。一愣之下赶紧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皇上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即便心里有事儿也不能耽误了用膳,事儿可以放着慢慢想慢慢解决,可是饿了却是等不了。长此以往会落下胃疾。到时候吃什么都不香,那就亏大了。” “行了,朕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成吗?你忘了你在乾清宫那会儿,是怎么盯着朕的起居的?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都被你算得死死的,到现在乾清宫的奴才们还按照你的那套约束着朕呢!”玄烨鼓了鼓腮帮子。 赫舍里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皇上若觉得这样不好,就把奴才们撤了,换一批合您心意的。”“不用,这样挺好的,朕挺习惯的了。” 说着话,饭菜上桌。赫舍里咋舌,即便是素菜,也上了足足二十七道。这还是因为皇帝祈福尊遵从节俭才只上了二十七道。玄烨一个人坐了主位,而赫舍里却坐在边上的半桌。她的面前是和皇帝一模一样的菜式,皇帝赏膳,又是赏给皇后娘娘,厨子们谁敢怠慢。于是干脆就照单再来了一份。 玄烨看看自己桌上再看看赫舍里桌上,满意了。吃晚饭,玄烨还想再坐一会儿,却被赫舍里以祈福必须虔诚,早晚的功课都要按时做为由把他劝回乾清宫去了。这么一来,太皇太后那边也算留了她半分面子。你说要独居,我就独居,只要你有本事把玄烨哄得跟你走,你就接着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胜负 玄烨再次踏进坤宁宫,太皇太后第去了佛堂,香烟缭绕中,她似乎看见了丈夫的脸重叠着儿子的脸,两人的眼神一模一样,这种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却不是给自己。这眼神透过她,遥遥而望,望向坤宁宫。 坤宁宫此刻一定是纸窗微黄,透着温暖的烛光。他们说着话,身边再多的宫女太监都屏蔽了,他的世界里只有她。香烟袅袅中,太皇太后的目光朦胧。苏嘛拉姑在边上静静地陪着,不知道能说什么话。 自打当年在索家见到这个女孩,主子就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操心,为了拖索尼下水,她对她百般示好,却发现她是个软硬不吃的刺儿。无论是和顺公主的示好还是简亲王妃的示恶,她都岿然不动。苏嘛拉姑当然知道,主子对这个女孩越来越感兴趣,也知道这个女孩会脱离她的掌控。但是她只是看着,什么都不说。 苏嘛拉姑自认作为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奴隶的孩子,她有比别人更加透彻的目光,什么人本质是什么样的,她比她的主子看得更清楚。主子看待这个女孩,带着自己各个阶段不同的目的,她会因为自己的目的而阶段性地包容她身上不如自己意的地方。 可当这个女孩真的成为了她的孙媳妇,各种不满就集体爆发了。因为在太皇太后的眼中,孙子是最优秀的,独一无二的,任何女孩子对他示好都是带有目的性功利性的。以前她可以容忍赫舍里,是因为她需要索家对玄烨全方位的支持。可真正把索家和皇帝绑在一起,她又觉得索家只是孙儿的附属品,这个女孩就应该像小绵羊一样对丈夫对婆婆。而不是试图掌控丈夫的思想,让丈夫听她的话。 因为这种心理,主子在她们新婚第二天就开始打压赫舍里的气焰,却发现她对皇上的感情淡如水。反而是皇上各种倒贴。主子愤怒了,恐惧了,她觉得孙儿就快要走上丈夫和儿子的老路了。所以她其实非常焦躁,担心自己的想法会变成现实。 可是主子啊,时移世易,人事早已不同。新皇后是什么身世?本朝第一文臣,世袭一等公赫舍里索尼长子嫡女。她的头顶上无遮无挡。两个同胞哥哥很早就出去当兵,家里父亲和二叔又各忙各的事情几乎不着家。他们家谁管事?当索尼噶布赖索额图都不在家的时候,她说出来的话一句顶三句。 所以,生活环境培养了她天生高人一等的气质。这种气质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髓里,皇上之所以会被她吸引,就是因为她身上这种特殊的气场。您用了两代人的时间,从一个天真善良的草原格格成长为后,宫第一掌权人。 而她几乎是天生的就有让别人低头臣服的本钱,五六岁的时候,就能指挥一群家丁摆出主人的架势来面对您。她紧张了吗?一点都没有。后来索尼出来,她更是一瞬间转换成了小孙女的模式,对爷爷关怀备至,这个时候,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你的存在了。 太皇太后啊,这个女孩。你是要看走眼啊!你敲打她一下,她退得干干净净,可你一转身。她又是各种唯我独尊。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完全遵循她的套路在侍奉皇上,皇上非常适应,于是住到慈仁宫,他反而就不适应了。您现在把他送回乾清宫,就该预想到他会去坤宁宫报到啊! 苏嘛拉姑叹气。主子啊,您明着说要放手,把皇上交还给大臣们,可他一遇到挫折,一有沟坎儿,迫不及待站出来的还是您,您还怕皇后抢了您的活干,说到底您还是舍不得放手。 这边厢主仆二人都在纠结。外面宫人进来:“启禀太皇太后,皇上已经起驾,离了坤宁宫了。”太皇太后手里的木鱼棒槌一顿:“当真?”“奴才们亲眼所见的。”宫女躬身答道。 “是吗?看来,这一次,我又输给那个丫头了。”轻叹了一声,太皇太后把手递给苏嘛拉姑:“走吧,扶我回寝宫。”苏嘛拉姑低头:“主子,您且放宽心,这些日子,您太累了。” “我是累了,你知道我累,可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呢?哎,这两天,外面的草原的风声是越来越紧了,我原本琢磨着,端敏的婚事可以再拖一拖,毕竟她生母刚过身不久,她还在孝期。而小哥哥的病也还沉重,实在不能在这个时候嫁过去。可是阿布鼐这个老混蛋,居然私自囚禁了两个孩子,还扬言要挖了公主的墓,他这是要反啊!眼下,朝局纷乱,我能拿出来维稳的办法已经不多。不把端敏嫁出去,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主子,您先别劳神了,察哈尔王是当年林丹汗的后裔,原本就是野狼的性子,朝廷给他说少好处他都不会满足的。所以,您不妨先等等,问问满珠习礼老爷的意思,兴许那边的局势没有您想得那么糟糕。当年林丹汗不是没反过,照样被其他部落和大汗的联军给灭了个彻底,如今到了察哈尔王这一代,想要造反更是痴人说梦。” “格格,今时不同往日,大汗那会儿,大家都在草原上,一言不合直接就开战了。可现在,咱们守着一个国家,而且还是内忧外患不断的国家。要真打起来了,我这心里可是没底啊!”太皇太后的眉心皱得死紧。 苏嘛拉姑把她扶到床沿上坐下:“主子,您太累了,奴婢给您针一下穴位吧,夜深了,您该歇着了。”太皇太后缓缓地闭上眼:“希望一切只在我们都准备好了之后才发生。”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金秋十月一过,京城的气温骤降,紫禁城迎来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让赫舍里想起了家里的几株梅树,艳红粉白的花朵,甜甜的香气,梅花树下还有她埋的雪水,原本今年就可以挖出来煮茶喝了,却不知花匠有没有照她的吩咐做。 十一月迎新娘子,两个哥哥同时大婚,家里一定非常热闹。可惜我这个做小妹的,虽然贵为皇后,却不能给他们送上祝福。这些天,赫舍里每每看见天上飘雪,就会想起小时候在家里的时候,那些欢乐的时光。 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再回首已是陌路人。她再也没可能回到那座宅院,没可能看一眼她照顾过的花了。坤宁宫里一片静谧,宫人们早已习惯皇后的沉默。皇上不在,娘娘根本就懒得说话,这儿可以安静得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声音,只有晚上皇上来用膳的时候,娘娘才会凑着皇上的兴致说两句话,皇上一走,娘娘立刻又沉默了。 于是,大家都习惯了当会说话的哑巴,就算真有事汇报也只能轻声细语地说。这不,宫人们把今秋最后一批菊花抱进坤宁宫的时候发现,娘娘正在榻上假寐,手里的书还翻着页。珍儿接过宫人手里的花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把花插在几个广口瓶中。 娘娘最爱侍弄花草,所以总要花房送一些新鲜剪下来的花供她消遣,坤宁宫里到处都有鲜花的盆景,娘娘人在祈福,却也没忘了隔三差五地往慈宁宫送花。即便是她被太皇太后欺压到困守坤宁宫都没有间断过,送过去的花上,经常还贴着小纸条,写一些问安道歉的话,有时还会夹带一些药膳和养身食谱的偏方什么的。 娘娘一直很细心地做着这些事,但太皇太后那边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就连珍儿和玲儿都觉得自家老主子这次有点过份了。所以,她们更加细心地照顾赫舍里的起居,认真完成赫舍里交代的每个任务。虽然也就是端个茶递个水去花房拿花或者把剪好的花送到慈宁宫去这种小事。但她们的态度变得顺从了。 包括太皇太后问起皇上每天到坤宁宫吃晚饭,皇后都是怎么招待的有没有说什么话。她们也都想着法子在老主子面前替新主子说好话。当然,她们觉得自己没有偏心,因为新主子的确是不错。这也是为什么太皇太后会说这一次,自己又输给了赫舍里。 她的打压没有打垮她,她连往后退一步都没有。她用她的实际行动向太皇太后展示了她的能量。她在不断挑战太皇太后能容忍的界限,并且向她宣告,我不是你能够收拾得了的。这种表面上驯服,暗地里较劲的日子紧张又刺激,赫舍里是乐此不疲。 早上做一点小运动,午后睡个小懒觉,晚上应付下小皇帝,睡前炒一会儿经书表示自己有虔诚祈福,这就是赫舍里眼下的生活,规律又安逸。而玄烨在她的潜移默化下,也过起了这样的“慢”生活。只是今天,这个“慢”的节奏突然被打破了。赫舍里刚进入睡眠状态,玄烨就心急火燎地赶来了:“赫舍里!”而那边厢黄门官连“皇上驾到”都没来得及喊。 第一百四十章 讨好 珍儿和玲儿带着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而里面榻上的赫舍里依然睡着,玄烨贸贸然的叫声在安静的午后产生了炸弹的效果。含烟心急慌忙推醒自家主子:“娘娘,醒醒,皇上来了。”赫舍里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皇上?”“是啊,是皇上!”含烟的话刚落音。玄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赫舍里,你在么?” 这下子,含烟也站不住了,扶着赫舍里往外走:“娘娘,皇上已经进来了。”赫舍里心急慌忙起身,来不及检点自己的衣服,从榻上下来,迎了出去。此时玄烨已经挑开帘子进来了:“赫舍……”“里”字还没出口就愣住了。望着赫舍里呆呆地不讲话。 赫舍里见他闯进来,忙不迭地请安:“给皇上请安,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边上的含烟也忙着下跪:“奴才给主子请安。”玄烨没反应,依然傻傻地看着赫舍里。赫舍里见他目光里透着呆样有点摸不准他的心思,自己周身上下看了一眼,没什么不妥啊?“皇上,您……您怎么了?” 玄烨仿佛是机器人得了行动指令一般惊醒:“你,朕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真好看!”赫舍里傻了,四处乱看:“好看?哪儿好看了?”含烟这个时候也抬头看赫舍里,一看之下才发现:“娘娘,您今天没有梳头,还有您睡着的时候,脸上压出印儿来了。” 赫舍里瞬间石化了,自己这么原生态的状况居然让皇帝撞见了。天哪,这算不算衣冠不整被抓了现行?“皇上,臣妾不知道您来了,臣妾这就去梳妆,您先坐着,让奴才们给您上茶点。”说着就给含烟使眼色。谁知玄烨一听连忙阻止她:“别了。这样很好看,你坐着,朕要告诉你一个天大喜讯,你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赫舍里依言坐到榻上:“皇上这么高兴,那一定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消息了,臣妾愿闻其详!”玄烨从袖子里抽出一样东西递给她:“看看,这是什么?”赫舍里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红色的直信封,上面用金粉写着“喜帖”两个字。 “谁家办喜事,这么大的面子啊?请柬都发到您的手里了?”赫舍里好笑地问。玄烨没有回答她。而是忽然直起身子,双手撑在矮几上,整个人凑上来。把赫舍里吓了一跳:”皇上。您,您干什么?”“别动,朕闻到一阵特别香的味道,好像是……是景仁宫小厨房特制梅花酥糖的味道。” “糖?”赫舍里听傻了:自己身上没有糖。也没吃过什么梅花酥糖:“皇上,臣妾身上没有糖!”“有。朕闻到了!你别动!”玄烨凑上来,手一抓,把赫舍里的头发撩起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不是,不是,这是梅香。但是不甜……”玄烨默默地比较着。赫舍里却吃不消了:“皇上,你这样危险,快下来。臣妾身上没有糖,您要是想吃,臣妾让小厨房试着做做看,您先下来!” 玄烨恍若未闻,一个劲儿地往赫舍里的身上凑:“不对呀。朕明明闻到了的。”一不留神劲儿使大了,手一滑。他那边放着的茶碗被袖子带到,滚落在地上,直接碎成了瓷片儿,玄烨吓了一跳,刚想俯身去看,赫舍里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两条手臂:“皇上小心,哎,您先下来行么?您这样是要吓死臣妾呀?来人!” 外面宫人走到门口一看,心里就有数了。珍儿和玲儿进来帮着含烟把玄烨从矮几上弄下来,连璧带着人拿来扫帚和簸箕把地上的瓷片扫掉水渍擦干净,顺便帮玄烨上了新的茶水。片刻功夫现场就清理完毕了。玄烨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有点不好意思:“赫舍里,朕,朕不是故意的。” 赫舍里很想给他翻个白眼,这都十二岁了,这都当皇帝了,这都被太皇太后教育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做事毛毛躁躁的。难道他的教养全都扔在坤宁宫外没带进来吗?还是说他只在外面表现他的教养,在她面前就是各种惹事? “皇上,这不算事儿。臣妾只是担心您不小心摔着,其他没什么。”赫舍里淡淡地说。玄烨却低头:“赫舍里,你身上有皇额娘喜欢的香气,朕以前睡你身边的时候就能闻到。可现在,朕一个人在乾清宫睡着,很久没闻到了。” 赫舍里默,心说我的心理年龄是足够当你妈了,但你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吧。看小包子可怜兮兮的,她又心软了:算了,妈就妈吧,自己原先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把他当儿子一样照顾着,哄着。古代女子不是有三从四德么?在家从父,她已经不屑一顾。出嫁从夫,看看边上这不靠谱的小鬼头,再想想慈宁宫里爱闹别扭的老太太,赫舍里再度摇头。算了,自己还是选第三条吧。 第三条是什么呢?夫死从子呗。就当他是儿子呗,等他成了康师傅,自己实际也就熬成太皇太后了:“皇上,慈和皇太后生前应该是喜欢白梅吧?御花园里没有,等今年白梅开的时候,臣妾吩咐花房多送些来就是了。唐诗里把白梅和雪相比较,才有了”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句子。” “那你身上的香气是怎么来的?你也喜欢白梅?”玄烨完全忘了今天是干嘛来的,一门心思钻研起赫舍里身上的香味问题了、赫舍里自己捻了一簇发丝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没有啊?臣妾没闻出来有什么味道,含烟,本宫洗发的时候,没有用干花吧?” 含烟低头:“主子,您洗发的时候没有,可您沐浴的时候有,兴许就是这个原因。”“是吗?可我也不记得有没有用过梅花啊?”赫舍里也纠结了,玄烨的鼻子是不是选择性失灵了?玄烨一听赫舍里不相信,跳下软榻就跑到她面前,想要和她挤在一起。含烟多机灵,连忙走过来把矮几往边上挪挪。 赫舍里看皇帝今天特别的多动症心里也没想其他的,挪了挪身体就把他拉到身边:“皇上今天看起来心情真是不错。”“那是,朕今天高兴着呢!”玄烨笑嘻嘻地把头靠在赫舍里的肩上:“赫舍里,朕跟你说,你身上真的就有梅花酥糖的味道,朕不骗你,改天朕让以前额娘宫里的嬷嬷做点给你尝尝!” “好啊!一定很好吃!”赫舍里把身体往里面靠靠,手伸到玄烨的身后,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皇上,您还是没告诉臣妾,那请柬是谁家的呢!”“你猜!”玄烨笑嘻嘻地玩弄着赫舍里的头发。赫舍里嫁妆蹙眉思考了一下:“什么样的大喜事能请动皇上啊,臣妾猜不出来,莫不是议政王大臣里,有娶媳妇儿的?” “什么呀,议政王大臣,最年轻的是简亲王,还没到婚龄呢!其他的都已经娶了嫡福晋,侧福晋都一堆了,你再猜!”玄烨继续卖关子。“臣妾真的猜不出来,还请皇上明示吧!”赫舍里低声下气地说。玄烨非常受用:“要朕明示也行,但朕有一个条件!” “皇上请说,只要臣妾办得到的,一定照办!”赫舍里就知道他要拿骄。“嗯,朕还没想好,等朕想好了再告诉你,但你记住,你已经答应朕了,不能反悔!”赫舍里忍不住低头仔细打量自己的小丈夫,这孩子这是跟谁学的,就这样骗走自己一个承诺? 但是她很快就想通了,她的承诺对别人来说,也许重若千钧,当朝皇后的承诺,不能随便给的。可他是谁啊?他是皇帝,他要你做事,别说你事先有过承诺了,就算没有,你敢违抗吗?抗旨是个什么罪名?所以,她的承诺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多余。只是现在他年纪小,就当是在哄儿子吧:“臣妾记住了,现在皇上可以说了吧?” “这请柬,是你家的呀!你哥哥的大婚请柬呀!”玄烨好笑地看着她,似乎对于突然之间放出这么一个消息很是高兴。赫舍里却不信:“臣妾的哥哥大婚,怎么敢劳动圣驾,皇上别说笑了!”“朕才不是说笑,你以为请柬在朕的手里,就是请朕去参加?你别忘了,朕和你都在斋戒期间,怎么能吃酒席呢?这请柬朕是专门问你二叔讨来给你看的!” “给我看?”赫舍里更不解了:“给我看干什么?”“你两个哥哥同一天结婚,你不高兴?”玄烨奇怪地看着她。“高兴啊,但是高兴有什么用,我什么都做不了!”赫舍里被他说中了心事,语气中有自己都未察觉的落寞。 玄烨却一如既往地高兴:“索尼的孙子大婚,朕已经让内务府准备了好多东西赏下去了,等他们大婚结束了,朕还要把他们调到丰台大营来做军官。这样他们回家也能方便些。”“这样不好吧……”赫舍里犹豫着:“不能因为臣妾是皇后,就给哥哥们特殊照顾,这样哥哥们在军中会遭人非议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挑战 “非议什么呀,你以为丰台大营就他们一对特殊的呀?我告诉你,丰台大营特殊的人物可多了,皇阿玛的爱妃,那个董鄂氏的弟弟就在丰台大营,听说已经当了官儿了,还是皇玛嬷保举的那!所以,朕要把你的哥哥们调到丰台大营,绝对没问题!” “那臣妾就替两个哥哥谢皇上的恩典。”赫舍里这句话说得非常诚恳,玄烨却摆手:“你不用忙着谢朕,朕来找你,除了告诉你他们要大婚了以外,还想问你,你就没有新婚贺礼或者想捎带回家的东西什么的?你就不想你的阿玛额娘吗?索额图在朕跟前一直想要打探你过得好不好。朕一直告诉她,你过得可好了,但不知怎么的,你崴脚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臣妾的确挺好的,家书什么的就不用了,免得外人又说叨。新婚贺礼却可以送,不如皇上替臣妾想想,送什么好呢?”赫舍里低声问。一边诅咒自己又玛丽苏了,哄孩子真心累啊!玄烨偏头想了想:“金银珠宝什么的,朕都替你送了,朕还特地让御膳房准备了两桌喜酒,就当是弥补你不能回去观礼的遗憾,所以呢,基本上已经想不出什么了,哎,你不是最会剪花的么?你剪几盆漂亮的花送回去吧!” “不行,哥哥们一闻到花香就打喷嚏,我要是送花回去,反糟了他们的不愉快。”赫舍里摇头否决,这个创意她不是没想过,母亲的花店一到五一十一就忙得团团转,她也曾被抓着当小工,所以她原想着做两个新娘捧花送给两位新娘。可一看外面的天上飘着雪,她又泄气了,这里不像现代。有温室,大冬天的要百合有百合要玫瑰有玫瑰,这儿就几多菊花还是马上就要过季的,就算她能弄出来也不合适啊! “你哥哥还有这毛病?”玄烨被逗乐了:“还是你自己想吧,朕想不出来了。你想出来了再告诉朕。行了,你也睡过了,陪朕看书吧,你刚才在看什么书?”“回皇上的话,刚才正在看《汉书》。”“你逼朕还用功,朕现在又不爱看那些了。朕觉得看那些对朕一点用都没有。”赫舍里早料到他是三分钟热度:“那皇上现在看什么书?” “朕想看兵法,可师傅们不让,说社么兵者。大凶之器也。说现在朕还不能看。朕就不明白了,朕要看史书的时候,他们逼着朕读《孟子》《论语》,朕要看兵书,他们反而要我多看史书了。他们怎么老是跟我拧巴着来啊!“ “皇上史书读得好好的,为什么又想看兵书了呢?”赫舍里也奇怪。“大舅舅熟读兵书,还带兵打过仗,如今朝堂之上,只有他一个人面对鳌拜的势力还能不为所动,你说鳌拜是将军。功勋无数,皇玛嬷也这么说,他身上的气势。是现在的朕根本无法抗衡的。所以朕想……” “皇上,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与鳌大人不合,您只要一有什么动作,就会被认为是针对鳌大人,您想鳌大人心里会怎么想?”赫舍里忍不住再次规劝他把心沉下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别跟斗鸡似的脑门上一直刻着“打到鳌拜”四个大字。 “朕几次三番受他欺压。还要顾及他的感受?赫舍里,你到底站在谁一边的啊?”玄烨毛了,一翻身双眼紧紧盯着赫舍里的眼睛。赫舍里一阵无力,又来了,一句话就炸毛,太皇太后啊!您奥迪是怎么教的啊?他前几天在慈宁宫都白呆了啊? ”臣妾当然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这句话一定要放在开头,表忠心越早越好,不然小祖宗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既然师傅们不让您过早接触兵书,总有师傅们的道理,更何况您现在还在替先皇祈福,实在不可妄动杂念,去触碰那些“大凶之器”。 “祈福,朕当然知道朕在替皇阿玛祈福,可师傅们也太气人了!”玄烨气鼓鼓地,给不靠在赫舍里身上了,整个人改成跪坐:“赫舍里,朕总是想,朕要是二哥或者五弟他们就好了,他们多开心啊?什么都不用顾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就不行!你知道吗?二哥和五弟都已经拜了谙达,教他们骑射和武艺了,皇祖母还让大舅舅多多提点他们呢!皇祖母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朕,朕也想学武,朕想看兵书,朕不要每天被关在这宫里。可是,谁又能帮朕呢?大舅舅从来不教朕习武,朕的谙达连马都不敢让朕骑,只教朕对着一个死靶子练箭,太没趣了!“ ”皇上想习武?皇上习武做什么呢?您身边有的是侍卫,根本用不着您去习武啊?”赫舍里拿起矮几上的茶碗放到唇边。玄烨小脖子一拧,小下巴一抬:“我爱新觉罗家族世代出勇士,除了皇阿玛之外,各个都是巴图鲁,朕也要学先祖那样英勇,决不能像皇阿玛那样被小小疾病打倒!” “好啊!志向不错,可是皇上才十二岁啊!谁敢这个时候训练您?”赫舍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谁让你是皇帝呢?谁敢给你吃苦呢?你这孩子就是欠收拾,没吃过苦的不停叫嚣着要吃苦,问题是真的吃起苦来你受得了么? “十二岁十二岁,所有的人都在朕的耳边说着朕十二岁,朕的皇阿玛一共才活了二十四年,十二岁等于他的一般人生!一半人生都过去了,朕还是小孩子吗?”玄烨气急了就开始口没遮拦。赫舍里慌忙堵住他的嘴:“皇上,您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这对先皇是大不敬啊!” “哼!难道朕说错了吗?朕是小孩子吗?朕都已经娶了你了,朕就是大人!”玄烨气愤难平。赫舍里一本正经:“谁说您是孩子了?臣妾方才只是说您十二岁而已,没有说十二岁就是孩子了呀!您至于和臣妾生这么大的气吗?这样,臣妾这儿有一个简单又好用的法子,以前看哥哥们在家的时候常练,要不皇上试试?” “哎,对啊,你的两个哥哥都是军人,你快说,什么法子?朕也试试!”玄烨兴奋了,从榻上爬下来。赫舍里听了只觉得头疼,少爷就是少爷,刚刚还壮志凌云,一下子就变成试试了。她对他可不抱希望,所以眉头皱起:“我看哥哥们练得可苦了,我怕说出来,伤着皇上,皇祖母会心疼的。” “你哥哥能行,朕就能行!皇玛嬷当然也希望朕成为巴图鲁,哎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法子你倒是说呀!还是……你是蒙朕的?”“臣妾哪儿敢呀,臣妾可说了,皇上千万不要勉强呀!”赫舍里依然各种拖延,实际上却是把玄烨的火气给吊起来了:“朕命令你,现在就说!” “是,其实方法很简单,主子您双腿并拢,一直到脚后跟,哎,含烟,给皇上示范一下,哥哥在家在家怎么站的。对,就这样挺胸收腹,靠墙站着,但是后背不能靠上墙壁,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腿不能弯曲手不能动,人不能往前往后倒。” 玄烨一边听着,一边围着含烟转。宫女不穿花盆底,因此含烟的军姿站得还算及格。玄烨和其他第一次看到别人站军姿的人一样,第一反应是嗤笑:“就这样啊?这样还要坚持?这个太容易了啊!”“既然觉得容易,皇上用完晚膳回乾清宫后,就去试试吧,记得啊,后背不能沾着墙壁,挺胸收腹双腿并拢!” “不用回去试,朕就在这儿站给你看!不就一炷香么!”玄烨撩起袍子就往西屋走去,赫舍里见他和自己较上劲儿了,赶紧扶着含烟的手跟了上去,珍儿和玲儿互相看了一眼,赶紧跟上。到了佛堂,玄烨找了面墙壁,按照要求站直了,赫舍里一看:“皇上,收服,您把手贴在腹部位置,小口呼吸,保持住。”玄烨依言照做。 赫舍里瞄了他一眼,转头在珍儿耳边吩咐了几句。珍儿随即出去,捧了另一只香炉进来,然后,赫舍里亲手点燃了一支香,插进了观音面前的香炉里。而珍儿却在拿来的另一只香炉里,点燃了半支香。玄烨当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直接气得小脸通红,憋了一口气一定要站满一炷香时间。 赫舍里看他的状态心里既好笑又心动,小男孩,有勇气和挑战精神的小男孩,真是朝气蓬勃啊!比起他的哥哥弟弟们,平时多动症,关键时候化身小坦克的玄烨真的是优势太明显了。这个孩子现在最缺乏的就是韧劲儿和耐心。只要有了这两样,他会更出色。 想着想着,赫舍里弯起嘴角,走到书桌里坐定,伸手翻开一本书,玲儿马上凑过来在砚台里添水,磨墨。赫舍里旁若无人的开始抄经。而连璧则拿来发带,轻轻挽起她的头发扎了一个马尾。整个过程中赫舍里都没有停笔,似乎习惯了,知道她的奴婢们都会轻手轻脚的。 玄烨看傻了,心里一放松,身体就微微往后倒,赫舍里一抬头:“皇上,背不能靠上前,人的重心要向前,连璧,你过去,在佛龛边上站着。连璧轻轻走到位置上,人站直了,头却是微微低着,视线看着脚尖。 第一百四十二章 立场坚定 有了榜样,玄烨心里更气,他知道这丫头是赫舍里从娘家带来的,和宫里的大不同。但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都能做到的事情,他堂堂一皇上,能做不到吗?当然不能,因此他凛直了背,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坚持。还时不常地偷眼去看赫舍里。 赫舍里根本不看他,安心抄自己的经书,其实她根本不用看,就知道要是一般的状态,玄烨绝对坚持不了一炷香,但是有个榜样就不同了,一咬牙一跺脚半炷香就过去了。她现在操心的是,这孩子要是逞强过度,腿麻了或是抽筋了可怎么好,别人缓一缓就过去了,可他是皇上啊,这万一要是一紧张叫了太医…… 手在写字,心却惦记着香炉里的香,心说今儿:“快点烧完啊!”脸上却不动声色。渐渐的,玄烨尝到苦头了,他开始频繁偷瞄赫舍里和连璧,赫舍里当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看了一下香炉,半支香才烧了一半。她看见了,玄烨当然也看见了,脸上一下子火烧火燎。再看连璧,人家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完全石化了一样。 连璧和含烟两个,是赫舍里重点调教的对象,对她们的要求比其他宫女都严格,军姿一个时辰起步,那是每天的必修课,无论是当值还是休息,她们的站姿都要是最标准的。两个丫头都是听说过二小姐怎么怎么厉害,当然也看见过两位少爷在家被二小姐虐得那叫一个凄惨。二小姐的命令,绝对不能违抗。 时间长了,军姿的效果就凸显出来了,两个丫头站在赫舍里边上的感觉就是和别的宫人不一样,走路都带着风,精气神儿也出来了,周围的宫女太监们看了都羡慕。赫舍里却不管这些。前世能跟在她身边做事的司机秘书什么的都是慢慢调教出来的,以一两个点带一个面,以一两个面,带整个体系,以此类推,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赫舍里想着想着,思绪又转开去,想起自己的那些前尘往事。其实这个管理模式,叫做“心灯法门”原也是来自于佛经中的一段公案,还是她从一位管理学大师的课上听来的。摸着手里的经书。闻着空气中飘散的檀香味。一时间怔住了。 炉内的香还在燃烧,玄烨的腿却有点打颤了,倒不是说他的体质真的这么弱。而是因为他故意憋着劲儿,造成肌肉紧张,就一会儿的功夫双腿就已经麻了。可他看到赫舍里的侧脸,和望向连璧一点都不带飘忽的目光,心里一阵羞恼。自己怎么就那么差劲,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扛不下来,还不如一个奴才。 然而实际上,赫舍里根本就没看他,确切的说是她什么都没看,她走神了。她没看。可她身边的珍儿和玲儿却看得仔细,皇帝可是她们的*oss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情,她们脑袋不保。但是娘娘的严格她们领教过。两人一时间挤眉弄眼谁也没敢去提醒赫舍里,只能向含烟求救。 含烟当然注意到小姑爷已经站不住了,忍了再忍,还是上前凑到赫舍里耳边:“娘娘,您看皇上他……”赫舍里一个没防备。被她吓得打了个寒颤:“怎么了?”含烟连忙请罪:”奴婢该死,惊扰娘娘。但是娘娘,皇上好像……好像已经……“赫舍里偏头一看,长叹一声:“小福子,把皇上驼到东边的榻上。” “朕不要,朕还能站的!”玄烨张口拒绝,赫舍里却走到他身边:“皇上,臣妾刚才说了,背是不能不能靠上墙的,您看您背后的墙,这都热乎了。第一次能站这么久已经是最棒的了,哥哥们说,他们第一次站的时候,才数十个脉息就坚持不住了,皇上您已经很棒了!” “赫舍里……”玄烨话没说完就腿软了。小福子一下背起他奔向寝宫,珍儿和玲儿都吓坏了:“娘娘,皇上他没事儿吧?要不要宣太医?”“不用,就是站久了腿麻,你们站久了也这样。”珍儿和玲儿惴惴不安,但是她们谁也没有擅自出去叫太医。 赫舍里看着她们的表现,心放下了一半,看来,这些日子的潜移默化,还是有效果的,看来大方向没错,还得继续保持。现在问题是玄烨,从没尝试站这么久的他,不知道能不能忍住酸麻感哟!皇帝的腿脚多金贵,千万别被她不幸言中,小家伙要撂挑子呀! 跟着小福子到了东间寝宫,因为祈福期间要避嫌,所以玄烨被安置在榻上,赫舍里走过去在他的腿边上一坐,把他的腿搁在自己膝盖上,才动了一动,玄烨的眉毛就皱起来了:“朕的腿……酸胀……”赫舍里双手捏上去:“这是您用劲儿太大了。其实就是个简单的站法,腿上是要用劲儿,却不能用过了头,只要找准了重心,身体保持微微前倾,背部就能自然凛直,也不会往后倒了。” 玄烨认真地听着,感受着赫舍里不轻不重的按摩,腿上的酸胀感果然消散了不少:“赫舍里,练这个有什么用呀?不就是站么?”“皇上,您可不要小看了这个站,您看臣妾身边的宫人,含烟和连璧都是臣妾家里带来的,这都知道。她们站在臣妾的身边,是不是特别精神,干净利落?” “这倒是!可朕是皇帝……”玄烨还是不得要领。赫舍里耐心解释:“这个站法,锻炼您的意志力,您若能每天坚持,站一炷香的时间绝对没问题。您连这都坚持住了,还有什么能难倒您?还有,您不是想学骑射和功夫么?腿上没劲儿怎么学?这个站法就是用最简单的方法锻炼您的腿劲儿,以后无论走路还是骑马,对您来说就都不是难事儿了!” “是不是真的呀?”尾音上扬,表示玄烨心底的不相信。赫舍里笑笑:“臣妾原就说了的,您不用练习这些,您的身边有的是侍卫宫人。这法儿能不能成,对您来说,没有多大意义。”玄烨一愣:“可是朕想变强,变得很强,朕想和鳌拜真正对视!”鳌拜现在已近成了玄烨的心魔,赫舍里知道,如果不拔除这个心魔,玄烨会长歪。 “皇上,您今年才十二岁,鳌拜四朝老臣,已经快六十岁了,他对您来说,只是漫长帝王生涯中,路过的一株花草而已,您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您的目光透过乾清宫的宫门看得到太和门外的广场,高瞻远瞩不是嘴上说说的,您又何必太执着于一个臣子?您说您要变强,如果您变强的目的只是为了鳌拜,那您就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为什么不能?”玄烨跳起来反驳,鳌拜就是他心里的刺,谁要拔出来他也会痛:“那你说,真正的强者是什么?”“鳌大人已经垂垂老矣,比他更年轻的,武力更强悍的人比比皆是,皇上若是只想打败鳌大人,未免太没志气。您的责任是站出来扛起天下苍生。一两个臣子,怎么值得您如此心心念念。竟还为了他们才习武练箭。” “可眼下,鳌拜才是朕最大的敌人啊!”玄烨依然执拗。赫舍里默默吐血,孩子,你这执着的劲儿真是越来越突出了。这脾气其实很好,坚定自己的立场,不为外界因素轻易动摇了自己的信念。这是强者立足的根本。孩子小的时候,这种脾气叫做犟头犟脑,长大后,这种性格叫做执着。 执着好啊!为了鳌拜就为了鳌拜吧!饭要一口口的吃,坎儿要一个个的过,目标当然也要一个个的立了:“是,皇上说得太对了,您眼下最要紧的,早日从内阁手中收回权柄,君临天下。”“就是嘛!”看赫舍里终于转到他的思路上了,玄烨满意地笑笑,随即又阴了脸:”可你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朕针对鳌拜,朕要练武他肯定会警觉。这样就不好了!” “这有什么?皇上自己都说了,太祖文宗皇帝都是巴图鲁,皇上效法老祖宗,把满族男儿的精气神找回来,这本就是应当应分的。皇上坐拥天下,当然得是天下强者的典范。练个武有什么打紧的。只是皇祖母知道了一准儿心疼。” “哎……皇祖母肯定不让啊!”玄烨瞬间垂头丧气。“所以,皇上不妨就从站开始练。我听哥哥说,武者讲究站如松,坐如钟,这站得直,站得稳,是第一位的。”“行了行了,说着说着又说到你哥哥身上了。朕知道你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可你是朕的皇后,以后不允许你再没完没了地说你哥!”玄烨忽然就生气了。 赫舍里无语,只好道歉:“臣妾知错了,这不是知道哥哥们要娶媳妇了,总惦记着送他们什么好呢,所以一时忘形。还望皇上见谅!”“这次就算了,不准有下次!”玄烨小下巴一抬,很有范儿地宣布。赫舍里只能低头:“是,臣妾遵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可以哭 哥哥的新婚礼物,赫舍里想了半天,想出来一人送了他们一对“金笔”。一支用翠玉雕成竹节状的笔杆,配以上等羊毫。另一支则用低纯度高硬度的黄金雕成松树的笔杆,配上上等狼毫。由于是皇后娘娘赏给娘家人的东西,内务府加班加点,两天功夫成品就做出来了、 玄烨还问赫舍里为什么送这么奇怪的笔,赫舍里笑笑:“金玉良缘,情比金坚嘛!新郎官一介武夫,完全不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性,送他们笔,就是要提醒他们文武双全才是国家需要的人才。”于是,索家两位少爷大婚当天,帝后同时赐下贺礼,索家风光无限。可伦布和长泰看到妹妹送他们的礼物是笔之后,顿觉乌云罩顶,小妹这哪儿是送礼啊!分明是当头棒喝呢! 而玄烨自从在坤宁宫站过一站之后,决定以后吃完晚饭就回乾清宫,在皇阿玛的遗像前面站着,时刻不忘皇阿玛的遗憾,立志早日打倒鳌拜收回权柄。这么一来,赫舍里就轻松了许多,她不用再烦恼玄烨的思想状况,有事情做了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时间过得很快,十二月二十三,长至节,赫舍里和玄烨一起上皇极殿,迎顺治的骨灰,然后再乘车到孝陵。由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太皇太后没有跟着出来,而是派了苏嘛拉姑做代表。赫舍里脚伤初愈,为了不给她造成负担,玄烨很不客气地让苏嘛拉姑临时充当了一下赫舍里的扶手。 苏嘛拉姑当然没有意见,但赫舍里却十分不好意思。心说这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她不得更生气啊,不得更加往死里整自己啊?自己的脚伤实际上是拖延政策其中的一种啊,一旦确诊脚没事儿了,他就得恢复去慈宁宫喝早茶的生活。就得去面对太皇太后各种刁难了。 赫舍里心里难过,脸上却从来不显露,可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进入古人的陵墓,虽说知道主墓室除了神位和棺材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可她依然心惊胆战。心说古人怎么就不知道忌讳呢?活着的时候就给自己造陵墓,没事还来转悠两圈什么的。这是多么阴森恐怖的事儿啊! 越想越害怕的她没出息地腿软了,边上细心的苏嘛拉姑发现这一状况还以为她的脚又疼了,于是温声说:“娘娘,不然您先在配殿歇一下脚,奴婢替你禀明皇上,仪式开始前您再出来?”“不。不是的。苏嬷嬷,本宫就是,就是……”苏嘛拉姑低头:“娘娘。您的心情奴婢能理解,这些年先皇一直是皇上心头的伤痛,先皇在的时候,皇上没能得到他的教诲,先皇和先皇后入陵之后。按照太皇太后的懿旨,陵墓的主墓室将永久封闭,也就是说,这一别将是永别。皇上不舍,您知道。所以您就更加不舍了……” “本宫……”赫舍里一时语塞,她简直太佩服苏嘛拉姑的想象力了。这该是多信任她多为她着想才能自动脑补这许多?苏嘛拉姑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太皇太后信任她,玄烨喜欢她。赫舍里相信,紫禁城里大多数的人都喜欢她。因为她的这幅心肠。她们熟悉吗?在苏嘛拉姑漫长的人生里,自己实际上只是一颗一闪即逝的流星。 当然,苏嘛拉姑是不会知道的,为别人考虑。实际上是她的本能,她说只要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就是幸福,那时觉得她几乎卑微得没有立场,但是现在看起来,是自己太肤浅,太要强了。即便是为了工作自学了心理学,却从来以洞悉别人心里的想法为乐。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别人的喜怒哀乐。 今天,苏嘛拉姑一段自编自导的话,让她顿觉面红,前世的经历重新回归脑海,她曾经善良过,曾经怀揣美丽的憧憬,更曾总想着别人的事儿而忘了自己。可当自己职场混久了,当爱人离开了,当美丽的梦想被现实全部掩盖之后。她从没想过是自己在适应环境的时候,出现了偏差。 最贴心的话,从一个半陌生的人嘴里说出来,赫舍里顿时觉得自己矫情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清皇帝的皇陵,她的身份,是今天要下葬的人的儿媳妇,她在怕什么?这个年代的人都不忌讳这个,皇陵主墓室没封闭的时候,皇帝来这儿祭奠那是常有的事儿,他们认为这是孝顺,这是做儿女的责任。自己到这个世界十二年了,怎么还老把自己当外人呢? 深吸了一口气:“苏嬷嬷,不用了,一会儿皇上一定很伤心,他是最舍不得先皇和先皇后的。本宫得在他身边。”苏嘛拉姑听他这么一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依然否决了她的建议:“娘娘,您的脚受过伤,眼下这才是皇上最挂心的事儿,您要是因为多走了几步路而再伤着,皇上一定会更难过的,您就听奴婢一句劝,一会儿仪式开始前再过去,您不是一样在皇上身边吗?” 赫舍里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说紫禁城的这家子,是不是都一样性格,自己拿定了主意,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哎,算了,休息就休息吧。皇后嘛,总要先摆摆架子的。赫舍里依言进入配殿休息。不久后玄烨也进来了,见了赫舍里,第一句话就是:”你的腿,又疼了?” “没有,苏嬷嬷心疼臣妾,让臣妾多歇一会儿。”赫舍里连忙澄清。“哦,朕陪你坐一会儿吧,礼部官员说,还没到时辰。官员们也还没到齐。”玄烨的情绪有点低落。 “皇上,怎么会有官员没到齐呢?他们不是应该比皇上先到,然后恭迎圣驾的吗?”赫舍里惊了,古人这么尊重礼节,怎么会出这种岔子?玄烨听到这个问题,原本灰败的脸瞬间黑了:“这个问题问得好,是啊,他们不都应该早就到了,然后恭迎朕吗?可现实是,有人病了,所以迟到,现在轿子还在路上!而礼部还说时间原本就没有到,让朕能耐心等待,时间没到,可是朕到了,但他们谁在乎了?皇阿玛和皇额娘的遗骨也到了,可谁在意了?你呀,你就在这儿歇着,朕也歇着,这儿要是有个榻子,朕还真想睡上一觉!” “皇上!您别这样!”赫舍里眉毛皱成了川字,玄烨那么生气,不用说,那个人肯定就是鳌拜无疑问,只是鳌拜这次玩得真的太大了,这是在显摆自己的威望比皇上大么?不是,这是在炫耀自己的威望比先皇和两位先皇后还大啊!你说你这叫什么事儿,明知道皇帝是个炮仗,好不容易上回的火灭了,怎么你不依不饶得又给点上了呢?真是欠收拾啊! “赫舍里,你不用劝,你劝朕的话,朕都能背下来,人家是功在社稷嘛,人家是老臣嘛,人家错了还有礼部的人给和稀泥嘛,他的脖子比朕的腰杆子都粗嘛,朕动不了他嘛,只能忍着嘛!”玄烨慢条斯理地说着,没说一句就往赫舍里面前走一步,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鞋尖已经碰到她的鞋尖了。 赫舍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了一个让玄烨和苏嘛拉姑都没有想到的动作。她原本是坐着,玄烨来了她想站起来,玄烨还让她坐着。因此她张开双臂揽住了玄烨的腰,把脸贴上了他的朝服:“皇上,臣妾什么都不说了。今儿是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大日子,咱们就好好地把这件大事给办妥了。让他们安眠。只要这样就好了。” 这是赫舍里自从嫁进皇家之后,第一次成福临和慈和皇太后为皇阿玛和皇额娘。以前她一直称他们先皇和先皇后。玄烨被她这样抱着,终于没忍住满心的酸楚,眼泪滚落:“赫舍里……你,你把朕……你把朕弄哭了,朕答应了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哭的。朕要笑着送走阿玛和额娘的!” “哭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皇上,有多爱他的阿玛和额娘,有多么孝顺,有多么好。让他们都看仔细了。皇上是最好的!”赫舍里松开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想帮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因为人矮,加上坐着,伸手还够不到。玄烨忽然弯下腰,伸手抓住赫舍里的手,眼泪就蹭在她手上。 边上的苏嘛拉姑悄悄走到殿外,让他们单独相处。好半天玄烨都没能从情绪里走出来。眼泪顺着赫舍里的手掌一直流到袖子里。最后,还是赫舍里狠了狠心,强行挣脱了他的手,用帕子替他拭泪:”皇上,回去给皇玛嬷说,明年开始,恢复朝会吧,送走了皇阿玛和皇额娘,您就真的没有借口再哭了,从明天起,您就必须自己面对面前的大山了,明白吗?皇玛嬷和皇额娘能为您做的所有的事情,今天,是最后一件了。” 玄烨低头望进赫舍里的眼里,为什么她的目光总那么平和,仿佛能够望穿所有的困难和危险,仿佛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到处都是美好的希望和憧憬。自己真的能够越过眼前的高山,到达她目光所及的那个美好的地方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进一步 其实今天送葬迟到的事情,鳌拜不是故意的,他根本不知道玄烨拿到的时间表和他拿到的时间表是不同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天机不可泄露。礼部侍郎瓜尔佳氏是鳌拜的族亲,他发现鳌拜迟到之后,已经差人快马回去递送消息了,但是鳌太傅怎么这会儿还不见? 皇帝来了,鳌太傅还没来,这可是死罪啊!礼部尚书本着帮亲不帮理的思想果断给自家人请了病假,并且以时间确实未到做理由,让小皇帝铩羽而归。小皇帝没有发火,让这位尚书太傅更坚定了现在是自家太傅当家做主的时代,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站错队。 在场的其他官员看在眼里各自思量,其中苏克沙哈的脸色最难看,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小皇帝居然不发飙了。真是太意外了,往常他不是一遇到鳌拜的事情就火冒三丈的吗?怎么这会儿鳌拜对先皇和先皇后大不敬,皇上反而没有表示了呢?难道皇上已经彻底放弃抵抗甘心情愿做傀儡了?这可不妙,大大的不妙啊! 他又怎么会知道,玄烨这次是真的很灰心,加上长时间没有临朝听政,气势上自然就弱了,罪魁祸首鳌拜此时又正在路上,骂不到打不到的。气也没地方出。因此才强行忍住,而后又被赫舍里的温柔攻势化成眼泪消耗掉了。 老板没发火,坐等伙计势大,其他伙计可不就没活路了吗?因此,苏克沙哈觉得自己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不过,这还不是最绝望的,玄烨在落葬仪式上的表现,才是把他推入深渊的最后一脚。 玄烨做了什么呢?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传令自己的亲卫,传了一道口谕。为了让鳌拜能够快速抵达允许鳌拜走皇帝走的御道,并且让内大臣佟国纲带着八名一等侍卫站在御道口迎接他。 当然,这主意不是玄烨自己出的,而是赫舍里教他的,理由一是为了让这次丧仪能够在平静祥和的环境中顺利举行,二是能让先皇和先皇后看到眼前君臣君併和睦天下太平的场景。总之,台面上的理由是“一切为了给先皇和先皇后最好的礼物。” 为了皇阿玛和皇额娘能走好,玄烨当然什么都能忍,他也必须忍住,如果今天在这里起冲突。那真的是让死去的人都替他捏把汗。今天太皇太后没来,救场的人都没有,因此赫舍里千叮咛万嘱咐。今天皇上一定要笑,哪怕是含泪的笑也一定要笑,面对鳌拜更是要淡定,千万不能暴起。 在得到玄烨的肯定答复之后,她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很快。外面报进来说鳌太傅的轿子到了,鳌太傅正准备向皇上请罪。玄烨哼了一声:“请罪?他还知道要他这张老脸啊!朕今天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传旨,就说朕要亲自出迎!朕要让大家看到,某些人羞愧难当的摸样!” 赫舍里这下放心了,松开玄烨的手:“皇上下手轻一点,可别撕破了人家的脸。”玄烨轻笑:“他的老脸。皮比紫禁城的城墙还厚,怎么可能撕得破?你放心吧,今天朕一定会注意分寸。朕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那是当然的,皇上一言九鼎嘛,臣妾最相信的,就是皇上了!” 于是。玄烨看到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群臣众生像。各种瞪大眼珠子感觉看到了怪物史莱克。各种微笑喜悦仿佛皇帝迎接得是自己。最让玄烨觉得爽快的,是鳌拜本人的表情。得知皇帝要亲自出迎,某人没有绝对脸上贴金,而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玄烨很爽,非常的。于是恶作剧的念头起来了,他“和颜悦色”地对鳌拜说:“哎,您正病着呢!朕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情,鳌太傅这样带病坚持来参加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大祭礼,实在是太让朕感动了。朕相信,这会儿皇阿玛和皇额娘一定也很感动呢!您说是不是啊?” “启禀皇上,奴才是天家的奴才,为主子鞠躬尽瘁是奴才的无上光荣!”鳌拜忽然抬起头,连带腰板儿也挺起来了。玄烨听到他这样说,各种恶心得想吐。但是为了达到整人的目的,他忍住了:“鳌太傅真是我大清第一大忠臣那!皇玛嬷说您是我大清的大功臣,这都这么大把岁数了,依然忠心不改,实在是让朕万分感动啊!朕想,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在天之灵一定也非常感动,诸位大臣,你们说,鳌太傅今天这样的行为,是不是让人感动得无以复加啊?啊?” 孩子到底是孩子,最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尾音儿上透露着内心的怒气。鳌拜反而心定了,俯首而拜:“奴才有罪,奴才未能在圣驾到达皇陵之前先行抵达,未能尽到恭迎圣驾的责任,奴才有罪,请皇上降罪!” 鳌拜开口,现场刚想拍他马屁的那些个官员们全都把话憋到了肚子里,脸上各种抽筋表情。站在另一拨的亲王贝勒宗亲们全都没有过来看热闹的意思。安亲王头上冒汗,小祖宗啊,还以为你多长进呢,原来前半段只不过是你预先彩排好的戏啊!后半段没台词了,你就各种本性暴露,哎,看来是道阻且长,我还得继续打酱油。只是他也好奇,这前半段,到底是谁给他彩排的呢? 索尼站在文官的头排第一个,先前看外孙女婿得知鳌拜没来气得脸色发青,他就知道自己今天又要自我真空了。没想到后来出来的小皇帝让他眼前一亮,居然还会用话酸鳌拜了,还会演戏了。孺子可教也!可惜还是太嫩,霸气外露了啊…… 不过还好,就在玄烨破功,整个场面再次陷入僵局的时候,礼部尚书上来报时了:“启禀皇上,吉时已到,请皇上皇后上香,然后开启石封!”这一声汇报把玄烨原本爆发出来的怒气又打了回去,他顿时想起赫舍里说的,今天最大的事情,是好好安葬皇阿玛和皇额娘,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靠后站。 他的脸色再次缓和下来:“鳌太傅病着,按理说是不能跪很长时间的,但今天情况特殊,请您量力而行。来来来,朕扶你!”说着装模作样地要弯腰。奥爆哪儿会吃他这一套,他的办法是直接磕头:“奴才不敢,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不用惦记奴才,若是为了奴才而误了吉时,那奴才可就真的万死了!” 就在玄烨又要气得冒火的时候,赫舍里扶着苏嘛拉姑的手缓缓而来:“皇上,臣妾来迟一步,鳌太傅既然已经到了,那仪式就此开始吧!”鳌拜带着群臣再次下拜:“奴才,臣等参见皇后娘娘。”赫舍里一抬手:“平身,诸位大人辛苦。”“奴才,臣等不敢!”众人再度躬身。赫舍里却不理他们了,走近玄烨,用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请皇上转身往前看,现在不用在意别的了。” 玄烨差点绷不住的脾气就此绷住了,板起脸,一撩袍子,转身就走。赫舍里堪堪跟在他身后,鳌拜此时依然跪在地上。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两个明黄背影。接下来的顺序一切正常,再也没有出现什么篓子。赫舍里跟着玄烨一起进入主墓室,安放先皇的骨灰,并且移了孝康章皇后的棺椁。按照太皇太后的吩咐,孝康章皇后的棺椁在丈夫棺椁的右手下方,而孝献章皇后的棺椁则在丈夫的左手下方。如此一来,尊卑立现。 赫舍里可没空关棺材的横竖左右问题,她只关心早点进去早点出来的问题。偏偏玄烨还抱着孝康章皇后的棺椁不肯动弹,这让她欲哭无泪,她又不能承认这里面确实阴森恐怖,就算点齐了火把依然阴森恐怖。她人是进来了,可魂还丢在大门外,她是多么希望早完事早走人。这孩子…… 没法子,谁让她是哄孩子家长呢?走到玄烨身边,努力控制自己对眼前棺材的恐惧感:“皇……皇上,外……外头大臣们都等着您呢!一会儿还有其他的仪式……”该死的,她声音都抖了。然而玄烨却没听出来,还死命地伏在棺材壁上不肯松手。 赫舍里这个时候想哭的心都有了:“皇上啊,您的心情臣妾能理解,可您也该理解一下,理解一下外面人的目光啊?您要是再这么耗下去,天都要黑了,这接下去的仪式怎么继续?别人怎么看您呀?”“好了,赫舍里,朕知道了,可朕就是舍不得,舍不得你知道吗?”玄烨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室中回荡,回音效果震得赫舍里肝儿颤。 “知道知道,臣妾当然知道,皇上一定能控制好情绪的……”为了阻止他再造出恐怖音效,赫舍里连忙哄人。过了好半天,直等到她紧张得就快站不住的时候,玄烨这才转身:“我们走吧!”然后,赫舍里很丢脸得再次腿软了。玄烨一把扶住她:“你……你能行吗?不然朕把额捏请进来?对不起,朕忘了你不能久站……”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高明 就这样,赫舍里“带病”坚持参加完了当天所有的活动,让玄烨感动不已,回到宫里,给太皇太后请过安之后,立刻转往坤宁宫,慰问老婆去了。太皇太后怎么能看不出他的迫不及待呢?没想到自己的惩罚没有起到正面效果,反而往反方向推了他们一把,真是没想到,孙子居然已经这么喜欢这个丫头了。 哎,自己要怎么办呢?朝廷上,索尼的酱油功夫越来越浓,自己如果再打压赫舍里,没准这老头会反将自己一军,打辞职报告。他的理由一向比别人充足。虽然早就知道,选赫舍里氏做皇后,索尼有可能会退得更彻底,以此来保全索家的满门富贵安乐,但他真的这么做了,却也让太皇太后感觉做什么事情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 今天皇陵前发生的事情,苏嘛拉姑回来就汇报了,和探子汇报的一模一样,赫舍里在配殿里和玄烨的对话,以及玄烨后来面对鳌拜的一系列表现,让她侧目。这丫头对玄烨来说,究竟是助力还是危害,眼下是越来越来越模糊了。她安慰玄烨,教他忍耐低调一切以大局为重,这是好的,可她也教玄烨明年恢复上朝,这又是怎么个路数?她又怎么会知道明年的状况和今年会大不同呢? 来不及细想,吩咐传旨,请皇帝皇后一起来慈宁宫吃晚饭。太监到坤宁宫传话的时候,太医正在给赫舍里复诊,玄烨在对面榻上坐着。一听祖母请吃饭,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看赫舍里的反应,见赫舍里想起身行礼,连忙对太监应了一声:“你去回禀皇祖母,就说朕和皇后一定准时参加。小太监点点头出去。心里还在想皇上还真疼皇后娘娘,居然连站一下都不舍得。只怕这一次,外面的大人们要失望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赫舍里已经陷入了非常严重的信任危机之中,因为之前摔伤后,传出去的流言,加上皇亲国戚们对这位出身并不高的奴才家的女儿,其实一直是不满意的。而且还传出了独宠后,宫霸着皇帝不放指挥皇帝干这干那,扬言要把紫禁城里所有的门槛儿都锯光了。这是皇后该有的样子么?这是国母的样子吗?她以为她还是那个胡作非为的索家二小姐啊? 不过,凑巧的是。就在朝中出现废后另立的声音之后没多久,就是先皇下葬的日子,皇后第一次在宫外的场合正装亮相。话不多。那句辛苦了也都是场面上的客气话,但皇后出场的时机和皇后出场后皇上一瞬间的淡定,让大家都看见了新皇后的影响力。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当时鳌拜正跪在地上。虽说眼睛没敢往她脸上看,但也算是顶上了,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很平淡地说既然人来了,那就干活吧。仿佛丝毫没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是真的没注意到还是故意忽略呢? 这个皇后是否合格,看来还需要进一步考量。怎么考量呢?最重要的一个指标,就是皇嗣,皇上第一个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成了考核皇后是不是合格的标准之一。当然,赫舍里本人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如果知道有这么一条,会有怎样的反应,却成了太皇太后感兴趣的事情。 于是。这顿晚饭有多么难消化,在赫舍里坐到位置上之后就感觉到了。因为这一次的位置,她坐到了玄烨对面。玄烨右手边位置上坐的,是谨妃钮钴禄氏。赫舍里一看这个情况,立刻明白了太皇太后想干什么了。不用祈福了,表示可以滚床单了,而今天这个情况明显是太皇太后在给皇帝安排床铺了。 不错啊,第一个安排的就是钮钴禄舒舒。只是这丫头比我还小,我都是还没启摘的嫩萝卜,难到她就已经可以做下酒菜了?这些疑问当然只能放在心里。赫舍里拿着筷子只看着桌上的菜。 玄烨,我不是没看见你看我,但现在你那个心眼儿比针眼儿都小的奶奶正看着你呢!对不起了,我只能把你当空气,哎,都怪我,平时你在坤宁宫的时候,我是事无巨细全都围着你转,把你弄得跟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也许今晚,你就要睡到别的床上去了,祝你好运,别哭鼻子。 这么想着,心情莫名得救好了起来,太皇太后看玄烨,当然也看赫舍里,看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玄烨和钮钴禄舒舒之间转来转去。顿时心情舒畅,今天是结束祈福的第一天,也是皇帝正式离开坤宁宫体系的第一天。你十二岁,皇帝也十二岁,你十二岁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但皇帝已经妻妾成群了, 你等得起,我可等不起,比你先嫁进来的那些女人们也等不起。哎,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态,既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又希望看到你失控。只是不知道,你是会失望呢还是失控呢? 太皇太后的心思在场的没人知道,就连苏嘛拉姑都以为太皇太后只是让谨妃来作陪的,没想到老太太老太太操之过急,把十二岁的小皇帝称斤卖了。 晚饭后,照例是聊天时间,谨妃没有去皇陵,因此她什么话都没有,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皇帝向太皇太后告干爹的状,听着皇后轻描淡写地把皇帝的火气又消弭了,把皇上嘴里干爹的十恶不赦说成了带病坚持,忠心可嘉。 自己干爹是什么样的人,谨妃了解,就是要强,要出风头,什么事儿别人都得依着他来,就好像没进宫时候的自己。可是进了宫门,她才知道,什么事儿都依着自己的性子,那根本是痴人说梦,嬷嬷们管她,从头发丝管到脚趾甲,从早上睁眼管到晚上闭眼,刚来的那段时间,她几乎精分。站也是错,坐也是错,说话是错,沉默又是错。总之,嬷嬷眼里,她就没有一处是对的, 小丫头现在才明白,自己的霸王花生活彻底被关在宫门外了,宫里需要的,是雏菊,放在哪儿都能搭,放在娜儿又都不起眼。真相了以后,钮钴禄舒舒就彻底死了,活在咸福宫里的,只有康熙皇帝的谨妃。 今天太皇太后请吃饭,她来了,但来了也只是坐着当摆设。因此,她就尽职地做好一个摆设应该做的事情:对着太皇太后微笑。然后,太皇太后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她身上:“钮钴禄氏,哀家听说,你宫里有好些从家里带来的玩意儿,都是宫里没有的?还有,你宫里不是还住着一个答应么?你们处得还好吗?” “回太皇太后的话,张氏的性子很好,每日按时请安,偶然奴婢也请她过来坐坐,一切都挺好的。至于宫里那些玩意儿,算不得什么新鲜东西,只是小时候的玩物,不舍得丢弃,带了进来,让太皇太后见笑了,”谨妃这一段话一出口,赫舍里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真是越看越看不出来,她就是那个野丫头了。 果然,太皇太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皇帝啊,你听听,这丫头的说的这些个话,真是顺耳啊,对了,你还没到她宫里去过吧?”“没去过……”玄烨很诚实,赫舍里很无辜,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就是请假开溜,最傻就是当泥塑木雕,闷声不响。 最好的事情呢,通常轮不到她,所以这个时候她稚嫩低头玩手指,默默把最完美的侧脸留给边上的观众。太皇太后一听就喜欢孙子对她诚实,因此她也很直接:“赫舍里,你的脚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今儿在皇陵,你又犯病了?” 听听,这叫什么语言组织能力啊?什么叫我又犯病了?明着挤兑我你就直说:“谢皇玛嬷关心,臣妾回宫后已经让太医重新上药了,只是现在还有些疼。”怎么样?我厚道吧?我已经很厚道地配合你了,我脚疼,不能伺候皇帝,你就放心大胆地把皇帝挂出去卖了吧,我替鳌拜全家谢谢你! 没想到赫舍里刚说脚疼,那边玄烨跳起来了:“刚才出门前问你,你不是说好了的吗?怎么又疼了?一会儿回去让太医再来一趟,你这脚,一会儿好一会儿又不好的……”赫舍里现在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算了,怎么就遇上这么诚实的孩子呢?我脚好不好,关键不是我,是太皇太后,她要我的脚好,再不好我也得健步如飞。她要是想我的教不好,就算我好了也得装瘸子,你不懂事儿乱插什么嘴啊! 赫舍里那美好的侧脸马上就要熬不住破功的时候,太皇太后出来说话了:“这老话说,伤筋动骨得百日,也就是三个多月,现在时间还没到,病情有反复也是正常的,今天你辛苦了,一会儿我让格格送你回去,另外呢,我还给你准备了好东西,知道你养伤需要安静和营养,我特地让人找来了一批顶级的血燕和天竺沉香,专门供你养伤时候用。” 赫舍里低头谢恩,心里明白,这是尘埃落定了。果然,太皇太后最后的命令是:“格格,你送皇后回去,皇帝你留下,我还有话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试牛刀 赫舍里独自一人回到坤宁宫,立刻吩咐把太皇太后赏赐的沉香放在自己衣箱的最底层,也就是传说中的压箱底。面对太皇太后送的血燕,她动了一个心眼儿,等太医开给她换药的时候,拿了一点点出来,谎称这是从嫁妆里翻出来的,不知道好好不好用。 结果太医一看,说出来的真相让赫舍里一口闷心气,她只是随口编了一个借口,说是家里拿来的燕窝,但太医的判断却是这燕窝起码五年陈了,吃是可以吃的,但是疗效却连白燕都不如了。赫舍里长叹了一口气:“御膳房有药膳师傅,明儿本宫再问问他们吧。对了,若是有人向你问起本宫的脚伤,你就说仍未痊愈,你多来几趟,赏赐也可多拿些,明白么?” “奴才明白!”太医只能遵命。能多拿赏钱,谁都能听得进去。太医走人,赫舍里的目光转冷,老太太,你不尊重我,我尊重你,你还不尊重我,我依然尊重你,你再不尊重我……“珍儿,这燕窝看着的确不错,只是本宫用不了这许多。你是慈宁宫出来的宫人,皇玛嬷平时用什么进补啊?” 珍儿的脸都臊红了。是她从太监手里接过装血燕的盒子的,也是她从盒子里取出了一点样品。现在发现这些血燕是陈年旧货。听着声音就知道皇后怒了,还说着反话。叫她怎么接茬啊:“回娘娘的话,太皇太后平时……平时多用阿胶,偶尔,偶尔也会用血燕。”“哦,偶尔?”赫舍里扯出一抹笑。 “是,太皇太后用偶尔会用些。”珍儿脸上的汗都挂下来了。她好想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慈宁宫调来的宫女又不是她一个,皇后问到最后还是会问出来。还不如自己老实交代,这样,在皇后娘娘这里,还能挣一些分数。谁让她们都是做奴才的,在两个主子身边混,就是这么尴尬。 赫舍里笑得很甜,可在玲儿眼里,那笑容假得一眼就能看穿:“你很诚实,本宫很喜欢你的诚实,但你的回答却不是本宫要的答案。本宫再问你一次。皇祖母平时到底用不用燕窝?用不用血燕?”问这话的时候,赫舍里低下头,凌厉的目光望进珍儿的眼里。珍儿哪里见过这样的皇后。当时就吓傻了,直接坐倒在地:“用……不用……皇后娘娘,您说用……用还是不用吧,奴婢不,不知道……不知道啊!” 珍儿果断被吓哭了。赫舍里冷哼了一声:“现在,全坤宁宫的人,都知道皇祖母赏了血燕给我,却只有你知道,她老人家赏的血燕是陈年旧物,早已失去了疗效。明天。我会让药膳师给我开一张用血燕做食材的食谱,你去趟御膳房,把这些血燕送去。还要把皇祖母把最好的血燕赏给本宫。自己却从来不用的话广为传播。记住!要让全紫禁城的人,都知道太皇太后从来都不用血燕滋补!” “是,奴婢明白。”珍儿抖了一下,你自己挑人和你一块儿去,顺便去趟广储司。就跟他们说,皇祖母赏的血燕真是太好了。但我药膳师傅要我长期服用,让他们每个月都给我送来!”赫舍里嘴角勾起一抹笑,太皇太后,你用过期的血燕提醒我,皇帝到我手里已经不知道是几手货了是不是?警告我不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是不是? 我已经那么配合你了,几乎到了被你搓扁捏圆都没意见的地步了,你居然还用过期燕窝来调戏我!我今天也不知是脑子搭错了还是忽然搭准了,怎么就想起来要验货了呢?怎么偏偏我想起来要验货的时候,你就给我上了这么一盘好菜! 孝庄皇太后啊,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凭什么觉得我让了玄烨就表示我会做你的牵线木偶呢?真是太好笑了,你根本可以不送我,让我一个人回来,我也不会说你什么,更不会在乎,可你居然用这种打一个耳光再踩一脚的方式想让我服气,门儿都没有! 赫舍里的火气上蹿下跳,但是人却极端冷静,刚才珍儿被她吓哭了,这只是第一步,她让珍儿带人去去广而告之太皇太后从不用燕窝的事儿,除了老太婆的专属太医,大部分的人都会相信,这样的话,即便这个消息不是真理,很快也会变成真理。 而在太皇太后眼里,珍儿和这些慈宁宫的卧底会因为这次行动而失去价值,她不会再信任她们,自己就可以把不利的情况转为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上好的燕窝免费吃,还能把敌方的卧底收归我方,何乐而不为呢? 赫舍里这个时候,赫舍里的目光格外清亮,成了媳妇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终于当了大人了,可以不用装嫩装可爱了。脱掉美羊羊的外套,我其实是红太狼啊!哼,你之前给我吃的那些东西,我没发现,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说不定也是过期或快过期的东西。这次既然被我发现了,我肯定不能混过去啊! 就你一个人玩,怎么够意思呢?得互有攻守才精彩嘛!赫舍里笑得格外欢欣,边上站军姿的含烟和连璧看在眼里,心里替自家小姐渗得慌。以前在索家,二小姐整人绝对不带事先通知的,两位少爷和家里的奴才婢女们,经常被她整得苦不堪言,这还是不敢得罪她,好言好语供着她的情况下。 现在慈宁宫那位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二小姐,她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瞧瞧,连战书都下了,还下得那么声势浩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坤宁宫和慈宁宫掐起来了,这孙媳妇和祖婆婆斗起来,谁赢了都不是好事儿,转来转去斗的都是一家人。内耗是两败俱伤的事情啊! 没法子,惹了别人谁都没关系,就是不能惹了赫舍里,谁惹了她,天皇老子来了都得靠边站,现在看起来,太皇太后要被气得中风了。 赫舍里这边准备着和太皇太后大过招,玄烨那边却不是他想的只是换地方睡觉这么简单,皇上头回下榻咸福宫,合宫上下的人都忙坏了,就连偏殿里的张氏都拍粉点胭脂大准备,虽然她知道皇上今天来是住在正殿谨妃那儿。正常情况是看不到自己的,但也有可能会有意外不是吗? 此时的玄烨其实很郁闷,他今天的军姿还没站呢,赫舍里说的,要每天坚持,不然就白练了,可皇祖母说刚从皇陵回来身上带着鬼气,这个时候到乾清宫会被里面的龙气冲撞,而皇后正在病中而且今天去了皇陵,身上也带着鬼气,要继续独居,用开过光的沉香驱邪。 自己不能去乾清宫,也不能去坤宁宫,只能去谨妃的咸福宫。玄烨非常无奈,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皇祖母的话是对的,赫舍里的脚一直不好,就是因为自己的每天打扰,就算自己免了她的跪,可她还是会为了迎接自己而频繁走动,为服侍自己吃喝而劳心劳神,这对她的伤势大不利,自己确实是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住在哪儿都是住,咸福宫就咸福宫吧,大不了等赫舍里脚好之后,再搬回去。玄烨是这样想的,因此虽然咸福宫的生活节奏和乾清宫以及坤宁宫大不一样,嬷嬷们会时不常地指手画脚,但他还是忍了,钮钴禄舒舒睡觉也算规矩,没有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但这女孩太无趣,问她问题,回答总像是事先背好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真不知道,自己名下的其他女人是不是都像她这么无趣,要是都这样,自己岂不是太悲剧了? 钮钴禄氏也觉得无趣,本来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床,一天中唯一能稍微自由一点的时间段就是晚上睡到床上之后到明天天亮这段时间,现在好了,皇帝来了,她连晚上睡觉这段自由时间都没有了,晚上紧张得睡不着觉,就怕自己有什么违规的举动惹到皇帝不高兴了,明天早上被嬷嬷责怪、 可明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皇帝睡得很好,早上起来精神也不错,怎么嬷嬷们的脸色反而这么难看,一个劲儿问昨晚睡觉的事儿,不就是睡觉么,有什么好问的,两眼一闭一睁,一个晚上就过去了。为了皇帝睡得好,她自己一直浅眠着,就怕自己睡熟之后会有什么不雅举动,其实她很辛苦的。这群嬷嬷怎么还这样对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移居咸福宫,皇后继续告假养伤不请安,谨妃因此经常被太皇太后召见,喝茶聊天吃饭什么的,外面果断认为是太皇太后人为导致风向编了,看来今年新年家宴之前,钮钴禄家的孩子就能把皇后绊倒了! 实际情况是,钮钴禄舒舒第二天带着黑眼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只是问了几句就判断出他们到底什么情况了,暗自叹气一个两个这方面都不开窍,你们不开窍,她的重孙儿总不能从地里长出来吧?还有这个赫舍里,居然胆敢跟我宣战了!好啊,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反应,你的反应越大,说实话我就越放心,说明你没有逃出我的算计,我会慢慢教你,在这座紫禁城里,女人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当头棒喝 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有有句话叫机会垂青有准备的人,在赫舍里和玄烨身上,这两句话同时应验了。太皇太后知道过期燕窝被赫舍里看穿了,立刻就让人把那些燕窝换了出来,赫舍里嫁妆不知道,继续在坤宁宫过着“居士”一样的生活。 含烟和连璧都替她着急,觉得她和太皇太后斗真是太不值得了,太皇太后若是想要冷冻她,她就真的会被真空的,自打皇陵回来之后,皇上就再没进过坤宁宫。这明显是太皇太后的冷冻策略啊!自家小姐怎么一点儿都不在意呢!深宫里,除了帝王的恩宠,女人还有什么别的指望? 宫人们急得不行,赫舍里却悠然自得,每天修花剪草,抄经礼佛。仿佛丝毫不介意一个人独居的寂寞,太医每天都要来给她检查,明明早已痊愈,却始终对外表示未愈。赫舍里很清楚,修养的时间是过一天少一天,也许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奉旨休假,她必须在假期结束前,完成对坤宁宫员工体系的全面改造以及自我芯片的全面更新。一旦坤宁宫大门重开,自己将要面对的,就是前所未有的困局。 所以,看似悠闲的她其实是把每天都分解成一个个时辰去度过,外松内紧。她的计划很美好,她觉得这个计划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配合,只要自己继续潜伏装低调就能完成。然而,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就在距离除夕还有两天的时候,咸福宫传出消息,张氏破身了。 赫舍里是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的,因为她是正宫皇后,皇后的职责当中,有一项是在皇上的起居录上用印。确认皇上每天晚上进的什么宫,和什么女人睡的觉。第二天,内务府会有专门的嬷嬷会把由贴身太监写明的起居录呈到赫舍里面前,让她用印。 康熙四年十二月二十二十七,写的分明是咸福宫张常在。而且内务府嬷嬷还明确告诉皇后,他们滚过床单了,赫舍里听到这个消息,忽然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什么情况?玄烨被吃了?张常在?常在?玄烨和钮钴禄氏睡了那么多天,什么事儿都没干。怎么突然之间和张氏滚到一起去了? 赫舍里一时间难以适应,手里的正宫凤印愣是悬在半空中没有敲下去。内务府的嬷嬷低着头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偷偷抬眼。就看见皇后脸上有不正宗的潮红,手悬在半空中。心里琢磨着这事儿其实挺正常的,你和钮钴禄氏都是名门千金,都矜持。这方面当然就懂得没有底层上来并且还比你们年长的答应常在们懂得多。 于是,她们先得到皇上的雨露滋润也是正常的。皇后,这就是你吃亏的地方了,坤宁宫只你一人独居,你连养一个替你试婚的挡箭牌都没条件。不像钮钴禄氏,人家是妃,宫里按规矩分到了一个常在。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状况。你傻了吧?和太皇太后斗,你斗得过?现在尝到滋味了吧? 皇帝在你宫里那么多天,愣是一次正经事儿没办。这只能说明你点儿背。现在尝到滋味了吧?有的时候高学历好出身并不一定就能得到幸福,这道理什么时代都通行啊!含烟和连璧此时一左一右站在赫舍里身边,她们当然都看见了起居录上无比刺眼的记录,都为自家小姐难过。但是眼下这个情况,输人不能输阵。小姐必须淡定,哪怕只是表面上淡定。 可嬷嬷们都眼睁睁看着呢!小姐你倒是先把活儿干完了。把人打发走了,然后再发呆,伤心什么的啊,我们也好劝着您啊!您这样,岂不是让别人看扁了?两边丫头急得不行,赫舍里却好像被蒙住了,一下子失了神。 这时。珍儿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盒朱砂:“启禀娘娘,您要的朱砂来了,按照您的吩咐重新研磨的,奴婢给您换上!”说完不等赫舍里说话,把手中的盒子往桌上重重地放了下去。声音终于惊动了赫舍里,尴尬只是一瞬间,低头看到两盒朱砂,赫舍里对珍儿露出了笑容:“好了?辛苦你了,下去吧!” 珍儿从容地退了出去,赫舍里看看自己手里的印章,再看看摊在桌上的起居录,没再有任何犹豫,一个鲜红的印戳出现在本子上。含烟快手快脚地把本子合起来递给嬷嬷,用眼神示意她们赶紧走人。嬷嬷们当然知道此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溜之大吉。于是屈了屈膝,连话都没敢说就退出了坤宁宫。 赫舍里从椅子里站起来,连璧忙伸手去扶,含烟小心翼翼地挪开椅子。赫舍里长出一口气:“刚才的事儿,你们都看见了?”“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连璧低声说。赫舍里摇摇头:“这个可以看见,本宫失态了,这不是很正常应该的事儿吗?本宫都没隐瞒,你们怎么就想着替本宫隐瞒了?行了,去佛堂,本宫今儿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连璧默,心里替主子酸楚,却知道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主子早晚会遇到,谁让主子嫁了皇上呢?就算主子嫁的不是皇上,也要面对这些,大户人家哪家不是一群的姨太太?就是娘娘的生父,小妾也不止一个,这都不算事儿,伤心一阵儿就过去了,不过去也得过去。 赫舍里走进佛堂,闻到檀香的味道,看见送子观音身边香雾缭绕,一瞬间似乎看见真身下凡一般,她走到蒲团边着迷地看着观音像,含烟和连璧站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看着,她们都知道这个时候只能保持安静,说什么都会是反效果。 看了老半天,赫舍里跪了下去,双手合什闭上眼:我的出现,不是历史的拐点,只是命运的轮转,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一件也改变不了,您是这个意思吗?我刚兴起了一点奋斗的念头,刚向太皇太后表明了立场,这才没几天,您就让这件事按时按点儿地发生了。 您这是在警告我吗?警告我必须融入赫舍里的角色,只做原装版的赫舍里吗?那么你告诉我,我现在是原装版的赫舍里,我该有什么反应?十二岁的小皇帝初试*,头彩让咸福宫的钮钴禄氏和慈宁宫的太皇太后拿了去,我,赫舍里氏该有什么反应? 孩子,你还真的被你奶奶称斤卖了,卖给鳌拜了。我该怎么做?赫舍里氏被太皇太后打压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赫舍里氏本身?我怎么觉得是因为我呢?如果是原装的赫舍里氏,会不会处境就会好很多呢?是不是如今一步一个坑的状况是我自己没按地图走,一脚踏进了沼泽里?现在我能做什么? 赫舍里都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皇帝和别人滚床单了,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本来就应该有很多女人,很多儿子,很多女儿,自己从来不纠结这些的啊?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事实摆出来,在自己刚想和太皇太后斗智斗勇的时候,博弈刚刚开始的时候,裁判告诉自己,第一轮太皇太后胜。是的,太皇太后胜了,轻而易举地胜了,因为自己接下去无论做反应,都落了下乘。 有反应是嫉妒,没反应是装酷。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沦为免费演出,请太皇太后和钮钴禄氏看戏。哎……真叫人灰心啊!大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苍凉!赫舍里在观音面前叹息,自己究竟是走回原路线呢,还是继续往歪里走呢?接下去剧情该怎么发展呢?好迷茫啊! 玄烨临幸了一名答应,做皇后的除了盖章认可之外,还能做什么?或者说还要有什么其他表示吗?完全没经验,是继续养伤呢?还是马上宣布伤愈呢?会不会被笑话不淡定?此时的赫舍里非常纠结,比刚进职场什么都不懂那会儿还要纠结,职场没经验顶多被多嘲笑几下,不会掉肉,但这里要是看错地图走错了路,游戏就结束了啊! 以前觉得不按照剧本来,自己说不定会活得更好,长命百岁什么的。但看到起居录上写咸福宫张氏的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让她觉得不按剧本走,也许自己会死得更惨。难道只是错觉?自己可以相信这是错觉吗? 脑子里一团乱麻的赫舍里就这么跪在蒲团上当起了雕像,身后的含烟和连璧只能互相交换眼神,默默替主子祈祷,主子,这关很难过,我们知道。但这关必须过,我们相信您心里明白。所以我们都只能在背后看着您,陪着您,这一关,您得自己过。 好半天,赫舍里都没有动一下,她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走不出来,没人知道她现在恐惧的是自己走错路线了,而不是抱怨玄烨被自己以外的人吃了自己没吃到。没法子,别人不是自己,很多时候,设身处地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真假假 赫舍里跪在观音面前傻了半天,才从思绪里走出来,一转头却被身后两个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宫女吓了一跳:“你们怎么了这是?”“没。奴婢们没事儿,娘娘,奴婢扶您起来。”连璧的声音带着哽咽听得赫舍里莫名其妙,手一抬:“你,你等会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哭什么?” 两人到了这会儿都给赫舍里跪下了:”娘娘,奴婢们知错了,奴婢们没有哭!奴婢们失仪,请娘娘责罚。”赫舍里这才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儿,叹了一声:“算了,你们下去收拾好了再来,这里交给珍儿就行了。” 含烟和连璧退出去,珍儿踩着小碎步进来。见赫舍里已经在书桌前面坐着了,上前请了个安,赫舍里一抬手:“珍儿,朱砂的事情是本宫疏忽了,你倒是机灵。”“替娘娘分忧是奴婢的本份。”珍儿无比谦虚。赫舍里点点头:“一会儿太医来了,本宫会让他宣布本宫已经痊愈了。太医随即会接受皇祖母的传召,我想,皇祖母会想见你。” “单凭娘娘吩咐!”珍儿一弯腰又跪下去了。这一次赫舍里没有叫起也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桌子上铺开的《金刚经》。半天得不到回应的珍儿有点吃不准赫舍里的心意,因此她微微抬起头,看见赫舍里神情专注地看着经书,只好重新垂头。自己的新主子就是这样,说话只说一半,剩下的得自己琢磨。 那边太皇太后已经打上门了,你才想到要复出啊?你这个时候复出又有什么用呢?皇上已经让咸福宫的人给捷足先登了,失去先机的你,肯定是步步艰难,更该好好谋划怎么收复失地。你怎么还这么慢悠悠吞吞吐吐的,你到底靠不靠得住啊?别是我好心办了坏事儿。站错队了啊? 就在珍儿满心纠结的时候,赫舍里开口了:“你怎么跪了?本宫有说让你干什么了吗?站起来!”珍儿一愣:“娘娘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包括玲儿,明白么?”“娘娘……奴婢是,是愿意效忠娘娘的!”珍儿一咬牙,磕下头去:“奴婢是愿意效忠娘娘的!” “如果本宫说,你效忠了太皇太后,就等于是效忠本宫,对你来说。是不是容易些?”赫舍里嘴角勾起一抹笑。“娘娘,娘娘您……奴婢不明白!”珍儿低着头,小声嗫喏。赫舍里叹了一口气:“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照做就行了。本宫痊愈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势必会成为笑柄,本宫明年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你听皇祖母的话,比听本宫的要实惠得多。” “娘娘……您不要要这样想。皇上心里,娘娘是最重要的,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呢!”“这很重要吗?”赫舍里反问了一句。“当然重要了,娘娘,您要对自己有信心,您……”珍儿没有也其他宫女一样。都来自最低层的旗人家庭,没念过书,不识字。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有说服力的话来。 赫舍里却笑了:“珍儿。你知道吗?这就是我说,你只要忠于皇祖母,就是忠于我了。因为,你真实。除了含烟和连璧,你其实是我看中的第三个人。她们是我从家里带进来的。你却是一路陪着我的,我三次进宫。都是你服侍的。你的最大的优点就是真实。 也许,因为你的不擅长隐藏心思,别人会觉得你左右摇摆,总爱犹豫靠不住。但这恰恰就是你的优点。因为别人永远都不会怀疑像你这样的人,会动歪心眼子。所以,我要你顺从本心,依然忠于皇祖母,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我也是。” “奴婢好像有点儿明白了。”珍儿抬头看了赫舍里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去:“奴婢无状,请娘娘责罚。”“行了,这儿就本宫和你两个人,本宫不怪你。起来吧!“赫舍里站起身:“这个时辰,本宫还是睡个午觉来得实在。自信这种东西,如果需要外物刺激,那就不叫自信了!” 就在玄烨正式告别童男时代的当天,赫舍里对外宣布脚伤痊愈了。行了,太皇太后,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我自作主张自我解封,应该就不会再踩到您的痛脚了吧。一会儿太医来过了之后,我就去慈宁宫报到,你准备拿什么茶招待我啊? 从坤宁宫传出消息,皇后脚伤痊愈,到太皇太后确认消息,只是很短的过程,太医几乎是刚跨出坤宁宫的门,就让慈宁宫的人给拦了去。好在赫舍里给太医下的命令并不难,只让他说因为时间到了,加上对症下药所以痊愈了。赫舍里告诉他,一旦说漏了嘴,他之前拿去的赏赐就会全部吐出来,连带以前在别的主子那儿得到的赏赐也会保不住。 而赫舍里在太医走了之后,立刻招呼含烟和连璧替自己梳妆打扮,穿一件淡金色绣着大面积牡丹的旗装,凤钿,耳环,手镯,义甲全副武装,让宫人们都以为自己是去找场子的。实际上她心里叹息,自己是去慈宁宫装孙子的,哦不是,是去装孙媳妇的。 太皇太后这个得意劲儿,不用说了,一定是气势正盛,这个时候自己就像是海滩上的小贝壳,而太皇太后这片大海正涨潮。冲刷是难免的。赫舍里提醒自己,只要顶过这一阵,明年的事儿就好办了。外面的苏克沙哈对鳌拜再忍下去,他就不是男人!只要忍不住,就是大风暴,哎,自己趁这个时候更新换代,准备好新的cpu才能紧跟时代潮流不被海水冲走啊! 今天去请安,就是向太皇太后正式宣告皇后赫舍里氏诞生。至于玄烨那里什么时候告诉他,就要看他明年的表现,只是现在,她对他有些失望,十二岁的小男生,居然就被御姐吃干抹净了,真不靠谱,这才放出去几天就被母狼啃得只剩骨头渣子了,我还指望你的宠爱?还不如指望自己来得实在。 哎,爱新觉罗玄烨,康熙皇帝,一生有名无名的女人无数,儿女无数,和皇后有关的只剩一个二货胤礽,还是遗祸了三代,把自己皇额娘的脸都丢干净了。你说要是自己真的生了这么一个二货,岂不悲剧?所以上帝玛利亚如来佛祖保佑,在自己生理期来之前,皇帝抓紧时间,最好是完成头胎和二胎任务,这样自己身上的压力不至于太大,皇后结婚两三年无子太皇太后应该就能接受。 自己有时间进行拖延战术,等自己无法避免和皇帝滚床单的时候,生出来的孩子排行不至于这么二。赫舍里一边往慈宁宫来,一边就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边上侍奉着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知道皇后的心情忽然就雨过天晴了。但看见主子笑,总比看见主子哭好,因此她们的脸上很快也浮现出了笑容。 步辇在慈宁门停下,赫舍里下了步辇,一路往里走,若换做是往常,苏嘛拉姑或者其他宫人早就迎上来领路了,可今天,整个慈宁宫广场上空无一人。赫舍里朝四周扫了一眼,继续保持微笑,胜利者摆姿态,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没关系,你摆你的姿态,摆得越高越好,我今天就是来装孙子的。你给我看玄烨临幸小妾的本子,不就是暗示我要到你这儿来装孙子的么?放心,你的精神,我领会得。我会好好配合你,绝对只把你想看到的展现给你看。 直到赫舍里一行人都快走到台阶这儿了,一个太监奔出来:“哟,皇后娘娘来啦,太皇太后有旨,请您暂时在偏殿休息,等太皇太后空下来了,自然就会见您啦!”“皇祖母正忙着?那本宫真是失礼了,冒冒失失地过来,惊扰了皇祖母,真是不应该,你去回禀皇祖母,就说本宫就先回去了,等明儿一早再来给她老人家问安。” “娘娘……皇后娘娘,这太皇太后已经下了口谕,您要是现在回转了,奴才可不敢乱说话。”太监在赫舍里面前,腰都快躬成虾米了。赫舍里低眉顺目:“原想着不敢打扰皇祖母的正事儿,既然她老人家惦记着我,我这个做晚辈的,理应遵从,含烟,扶着我。” 就这样,赫舍里在偏殿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依然没有等来太皇太后的召见。她也不心急,坐在软榻上研究桌上梅瓶里的蟹爪兰,经过长时间的培育和改良,赫舍里已经不用仙人球嫁接就能直接把蟹爪兰种成活了,她把这种方法教给了花房的园丁,所以才有了桌上这瓶杰作。 可是不一会儿,进来两名宫人,赫舍里因为是来叫她的号,没想到她们却拿走了桌上的梅瓶。说是太皇太后嫌弃这花有些蔫巴了,不好看,要换成红梅,让她们连带瓶子一起搬走。赫舍里眼睁睁地看着明明开得正艳丽的蟹爪兰被宫女拔出来扔进了簸箕里。心里有些不舍,你生我的气,也别辣手摧花啊,你这也太小儿科了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两个思路 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其实什么事儿都没干,也没召见人,她在炕上,捧着烟杆儿。边上苏麻拉姑低头站着。她当然知道赫舍里今晚会来请安,她当然会来请安。因为除夕就在眼前,她必须抢在我下旨之前宣布自己痊愈。 没错,她一直病着不肯好,一个是示弱,一个是试探。试探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作为晚辈,早请示晚汇报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可她借脚伤未愈一直不出现,已经违背了祖制。她就想用这种方式试探自己,如果自己不宽容她,那么她就会用苦肉计或者其他的法子来争锋相对。 当然,作为世家贵女和朝廷重臣后裔的结合体,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给予她最大的宽容。她有这份自信。所以,才能这么肆无忌惮。没错,她从摔伤到现在,都在挥霍自己肆无忌惮的资本。仗着与皇帝是旧识,整日整日地霸着皇帝不放。让皇帝每天都在坤宁宫虚耗时间,别的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要做了。 自己用祈福的借口把皇帝带出来,已经是给她最明显的提示了,她居然还以为自己是在跟她叫板。孩子就是孩子,以为索家的孩子就完全继承了索尼遇到墙就转弯的本事了。没想到这丫头是个正常的,遇到墙就想方设法地要试探墙的硬度, 太皇太后其实很想到坤宁宫去问一句,你怎么当皇后以前和当皇后之后完全变了样,当皇后以前,你是索尼的孙女,怎么当了皇后之后,你就往鳌拜孙女的感觉上靠了?难道皇后的龙袍一上身,你就忘了要低调了?皇帝整天在你身边转悠,其他宫妃在他面前他连认都不认识。这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我选你。因为你在我眼里一直成熟稳重,之前更是淡定到我都不淡定了你还继续淡定。可你当上皇后第三天,崴脚之后,就好像这个人都变了似的。我一次次地提醒你,都被你认为是我在向你挑战,于是我给你的其实是镜子,你却把它当成墙。撞了无数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勇猛了?我在你身上用什么招都不管用了? 赫舍里啊赫舍里,果然,没有人能在当上皇后穿上龙袍之后依然坚持本色的。你也不例外。果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淡泊名利的人,你现在是皇后,我可以容忍你霸着皇帝一段时间。表示对索家的特别恩宠和信任,相信你不会害他,不会做任何他不利的事情。 但是,他是皇帝,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责任,他的福利。不能因为你是皇后,所以你就有长期占用他的权利。更何况你的月信迟迟不来,而皇帝的子嗣压力从大婚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存在并且一直在加重。是我对你期望值太高了,以为你天生又有做皇后母仪天下的潜质,不需要特别调教。 现在看来。是我大意了,你的气质和手段都有皇后的雏形,但是你的思路和格局。却让人不敢恭维啊!看来,调教是必须的,墙也是一定要撞的,准备好头破血流晕头转向吧!你是我大清第一位深受皇帝喜欢的皇后,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劣势。我会从今天起,好好教导你。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皇后。 你做得到,你就是皇后,你做不到,你就是下一任皇后的踏脚石。如果你做不到,你被别人取代了,我不会心疼,更不会惋惜。所以,你要自己争气,不然没人救你! 太皇太后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斜对面儿的红烛从一致烧到半支,再到全部烧完:“格格,是不是到时间传膳了?皇帝那边已经用过了吗?” “回主子话,皇上那边已经用过了,是谨妃娘娘陪着用的,张答应一早上就去给谨妃请了安,之后就一直在房里没出来过。皇上似乎也没有过问。”苏嘛拉姑如实汇报。 太皇太后嘴角一购:“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稀里糊涂的就把人家给……哎,格格,你让内务府派人再去核实一下。我总有些不信。” “是,奴婢明白。” “格格,你说那个张答应,像是好生养的吗?” “主子,您心急了,哪儿有那么快就……” “哎,我能不急吗?我都快六十的人了,活一天少一天了。我是数着日子等着皇帝能给我生个重孙子。哎你说,明年,我抱着我的重孙儿,参加除夕家宴,那我不得乐开了花儿啊?” “主子哎,您……奴婢明白您的心,可皇上毕竟还小,宫妃的年龄普遍都小,这孩子生孩子,奴婢总是不太放心。主子,您就安安心心地再等等。您身体那么好,何愁等不起呢?” 苏嘛拉姑虽然自己终身未嫁,但作为太皇太后身边最老资格的宫女,看过无数宫妃生孩子,孩子夭折的例子。最痛心的就是顺治的皇四子荣亲王,董鄂氏体弱,太医都说她是不宜有孕,福临偏偏不信,硬是让她怀上了龙胎。为了保住孩子,董鄂氏几乎是药不离口,结果孩子是生下来了,自己大伤元气不说,孩子还是个先天有疾不容易养活的。 孩子死了,董鄂氏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因为抵抗力的问题染上天花,害得福临和她一起病亡。前车之鉴不能不防。可是太皇太后如此心急,完全听不进劝告,这样下去,一定会出问题。苏嘛拉姑只能尽责地劝说,但她也知道,在子嗣的问题上,太皇太后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就在太皇太后盘算着自己的重孙什么时候能生出来的时候,赫舍里已经在偏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眼看晚膳时间就要到了,太皇太后还没有见自己的意思,她的心里有些不爽。怎么,第一招是饿我啊?冷冻我,激怒我无果之后,准备来*上的折磨了?你行!真把我当十二岁的娃娃了,想当年我忙得连轴转的时候,一天一顿还是速食面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我怕你少我一顿吃的? 一个人呆在偏殿,没人说话,赫舍里干脆就闭目养神起来。隆冬的紫禁城吓着鹅毛大雪,外面零下三十几度都有了,偏殿里面倒是暖和的很。于是,没用多少时间,赫舍里就舒服得打上瞌睡了。然而,等她刚进入梦乡,门外走进来一名宫人:“启禀娘娘,太皇太后说了,今儿有些乏了,已经睡下了,外头风雪大,请皇后娘娘回宫的路上多加小心。” 赫舍里愣了有十秒钟没说话,心里翻江倒海地想骂娘,我勒个去,太皇太后你有没有风度啊?大冷的天,你让我风里来雪里去的,你过意的去吗?好歹你也给我口饭吃啊?我忙我等,你休息我等,你吃饭我继续等,临到最后你给我来一句你没空见我了。早干嘛去了啊?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你要真没空见我,我当时就走人,绝对不带半点犹豫的。 你倒好,把我撂在这儿大半天,如今饭点儿也过了,天夜黑了,你回了我一句路上当心,就送我走啦?好,我认识你了!赫舍里起身对传话的宫女说:“本宫谢皇祖母关心,打扰皇祖母休息,是本宫的疏忽。请皇祖母好好休息,本宫明天一早再来请安。” 她就这样走出了慈宁宫,上了自己的步辇,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饶是身上穿了皮的毛的一大堆,她还是觉得冷,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这风好像是隔着衣服直接吹到她皮肤上似的。好在小书房的效率高,不一会儿的功夫,宵夜就端上来了。 赫舍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想起今天下午在慈宁宫被百般冷落,叹了一口气,这比当年上门做销售,被人凉了一整天的滋味可好受多了,至少不用淋雨挨冻什么的。再晚回来都会有人伺候你吃喝。皇后这活,比她前世经历的那些,要好做多了。 行了,今天碰了一个软钉子算不了什么,关键是明天后天,还有更多的软钉子硬钉子等着自己呢!这场仗,还有得好打,我先赢一局,太皇太后马上扳回,然后我又赢一局,太皇太后这才下狠手连赢了我两局,还让我这么被动。不过要是认真算的话,我们顶多算个平手。所以,我没有输。所以,一切又回到了520小说。明天才是真正的开局。 赫舍里这样想着,果断心情愉悦地睡觉了。可是在咸福宫里,玄烨却睡得很不踏实,他完全不能适应,今天身边又换了人,这已经是四天内换的第三个人了。昨天的那个什么氏的,今天不见了。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情况。今天大家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见了自己都恨不能脸上能开出朵花儿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们那么高兴?他怎么完全就没有印象啊?赫舍里,你的脚伤到底有没有好一点儿?除夕的时候,朕能不能见到你呀? 第一百五十章 才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赫舍里穿戴整齐,坐着步辇出现在慈宁门门口的时候,谨妃带着贵人答应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皇后过来,纷纷上前请安。赫舍里见钮钴禄舒舒一身鲜亮的玫红色,从头到脚都透着欢愉的气息,忍不住弯了嘴角:“妹妹这一身衣裳可真好看!” “谢皇后娘娘夸赞,真的很好看吗?”谨妃有些小得意的扭了扭腰,顿时回到了萝莉模式,赫舍里见她身后众人都低头忍笑。心里摇了摇头,哎,这个后,宫的配置真是璀璨祖国的花朵呀!这么小的孩子就嫁做人妇了,作孽的:“真的,好看。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别在风雪里站着了,随我一同进去吧。” 谨妃心无城府,毕竟皇上在她宫里住了几天,但对她来说只是借了她的地方而已,和她本质上没有关系。但是这几天伺候过皇帝的答应常在们就紧张了。尤其是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张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太皇太后选中,去做这么荒谬的一件事,她和皇帝刚见了第一面,内务府的嬷嬷们就什么都准备好了。 整个郭晨她自己都稀里糊涂的,除了很疼以外找不到其他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可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被太监搬离了咸福宫,送到了景阳宫。并且告诉她,从今往后她就住在景阳宫里,不用回咸福宫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个人住在这里,除了两名宫人和一个太监之外,她见不到第四个人。直到今天皇后出山,通知各宫女眷不用前往坤宁宫,直接到慈宁门集合。她才得以出来放风。看见皇后和谨妃站在一处,一种危机感涌上了她的心头。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实际上,她想多了,因为赫舍里到现在为止除了钮钴禄舒舒和叶赫那拉氏贵人,其他的谁是谁都还没分清楚,毕竟她们只在受封的时候才来过坤宁宫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见,今天只能算是她们第二次见面。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把张氏给忽略掉了,带着这一队人马往慈宁宫来。 苏嘛拉姑等在门口,看见赫舍里缓缓而来。堆着笑迎上来请安,赫舍里伸手扶起她:“苏嬷嬷,皇祖母昨日睡得可好。早膳进得可香,可有多进几碗羊奶?这天寒地冻的,皇祖母尤其需要保暖。”“回皇后娘娘的话,太皇太后一切安好,正在殿里等着娘娘和各位小主呢!”苏嘛拉姑走在赫舍里右前方的位置弯着腰给他带路。 刚才赫舍里问的那些问题。是给长辈请安前必问的项目,是规范定式,坤宁宫的嬷嬷别的贡献没有,只给了赫舍里一样有用的。就是宫廷生活十必问和十忌问。她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问的坚决不问,今天刚好就用上了。 慈宁宫正殿,太皇太后坐在最上面。赫舍里带着一众萝莉给她请安,然后才发现,今天慈宁宫里可不止太皇太后一个。两边坐着一众的太妃。就连仁宪皇太后也到场了。大家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没有时间思考,赫舍里只能垂首站着。等着太皇太后发话。 “皇后,你今儿是大婚后第二次来慈宁宫请安啊,怎么样,脚伤无碍了?”“回皇祖母的话。已经无碍了,孙媳妇儿不慎伤了脚。到让皇祖母牵肠挂肚,真是罪过,故此整日在佛堂里为皇祖母祈福,祈求上天保佑您福体安康。” “听听,听听这丫头说的,多么动听啊?啊?”尾音上扬,太皇太后似乎心情很好地对左手边的仁宪皇太后说。仁宪皇太后却没有接茬,只是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看。 “好了,你也别拿这些话来哄我,你有伤在身,我自然不会强求你一定要守着规矩每天过来,你要是真拄个拐让人搀扶着,我看了心里也不好受。所以,过往你的失礼就当是刚来,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从今天起,你的适应期就已经彻底结束了,明白吗?”太皇太后似乎很仁慈,免了赫舍里之前的过错,只说之前坤宁宫是试营业,今天才算是头一天开张。 这话听在赫舍里的耳里,一阵无力,原来之前所有的攻防转换都是百搭,这游戏只是内测,今天才算正式公测,之前的那些数据已经被gm完全磨灭了。好吧,现在开始就现在开始吧,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是打成平手嘛。所以,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对着太皇太后拜了下去:“谢皇祖母宽恕,孙媳妇一定牢记您的教诲,牢记前车之鉴。” “好了,我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备你,只是你身为皇后,更要严格约束自己,做六宫表率。你养伤的这段时间,谨妃倒是天天来请安。你不在,她就在慈宁门外跪着。我看她就很好!”谨妃被当众夸赞,顿时满面红光:“回太皇太后的话,这些都是臣妾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也是嬷嬷们教得好。” 赫舍里心里暗笑,可不是嬷嬷们教得好么?她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娃,哪儿懂得这么多。“行了,夸你两句,你应了也就是了,哀家就喜欢你以前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来人,赏!”太皇太后话音刚落,宫女端上来一个盘子,红布盖着。布一掀开,一支点翠凤簪在盘子里闪着碧绿的柔光:“这个赏了你,你是咸福宫之主,以后穿戴衣饰要符合自己的身份。明不明白?” “臣妾明白!”谨妃吓了一跳,自己的衣服明明很好看,怎么太皇太后说嫌弃就嫌弃上了呢?真是不好伺候啊!赫舍里逗不用看,就知道钮钴禄小妹妹这会儿是怎样的抽筋表情。太皇太后从来不满打满算地夸别人,更何况你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够拿满分。她夸你,赏你东西,不过是做给我看的罢了。小妹妹你可得绷住啊! 整个请安的过程,太皇太后都没让她们坐下来,更不用说上茶什么的了。说完了该说的,看到了想看到的。立刻打发她们走人。可怜贵人以下是没有步辇坐的,来来回回这么一折腾,各位小主的腿估计得肿上一大圈。赫舍里扫了一眼门口的众家萝莉,心里替她们默哀,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坐上步辇打道回宫。没曾想刚出了慈宁门,迎面就遇上了玄烨的仪仗队。这一下把宫女太监们吓坏了,慌忙停轿。赫舍里下轿站到了一边,身后原本跟着的谨妃她们也跟着停轿。这一下好了,原本还算宽阔的甬道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玄烨见到前面明黄的步辇,马上意识到是赫舍里的轿子,忙不迭吩咐停下,自己下了步辇往这边走来。赫舍里见他过来,带着身后的众人给他行大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后面的声音跟着盖上来:“参见皇上。”而对面的太监们全部扑倒,给皇后和众位小主请安。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只有玄烨一个站着的人,他成了制高点。原本想要奔过去的心,瞬间冷了下来。他缓步走到赫舍里面前,弯腰探手,却不碰到她:“皇后平身。你们也都平身吧!”赫舍里带着众人谢恩后才起身,玄烨看着她,实在难掩脸上的喜色:“你的脚……痊愈了?” “谢皇上关心,已经痊愈了。适才给皇祖母和皇额娘请了安,皇祖母对皇上甚是挂念。”赫舍里如是说,玄烨却皱眉:“皇额娘?她许久不出门,怎么今日,她也在慈宁宫?”“回皇上的话,皇额娘的确在慈宁宫。”“朕知道了,你先带着她们回去,朕去请安!”赫舍里刚想说恭送的话,却被玄烨一句“免跪”谁堵了回去。回头看他的背影,她注意到身后有不少小萝莉的眼睛若有似无地往玄烨身上飘着。她只作没看见,等玄烨进了慈宁门再也瞧不见了,才重新坐上步辇,往坤宁宫去。 原来太皇太后所说的现在刚刚开始,是这个意思,这帮小萝莉的春心萌动得也太早了一点儿吧?难道玄烨这几天在咸福宫每天晚上侍寝的人都不一样,是他每天晚上都滚床单了?不可能啊?这些小萝莉进宫前都是原封货,第一次滚床单一定会有记录,就好像那个孙氏一样。没有记录就表示皇帝和她们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了。 既然什么都没做,这帮小萝莉的春心从何而来?她们未免太早熟了一点吧?赫舍里摇头,怪不得古代十五岁成人,表示可以做妈了。可怜自己还没成人就已经做了别人老婆,还得带着一群小妾。还是一群异常早熟的小妾。皇帝是艳福不浅,大家抢着献身。可是她却很头疼啊! 有爱慕就有嫉妒,一旦嫉妒就神志不清。天哪!要是这一群萝莉一起神志不清,她怎么办啊?她几乎可以预见到未来因为皇帝不够分而引发的种种战争。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帝王心思 回到坤宁宫,换掉头上繁重的首饰和身上的衣服,赫舍里极其随意地伸了个懒腰,往榻上一横:“含烟,给本我捏捏腿,一会儿让小厨房给我弄个点心,大早上的出门请安,我早膳都没来得及用。”话音刚落,那边玲儿端着盘子就来了,盘子里的枣泥馅儿饼和热奶茶一看就是刚刚新做的。 赫舍里朝玲儿笑了笑:“小丫头是越来越贴心了,什么时候准备的?”“回娘娘的话,娘娘出了慈宁门,奴婢就让他们备下了。总想着娘娘一回来就能吃上!”“嗯,还挺贴心,啊,对了,今天本宫原就想着要赏你,看了这盘点心,更要赏你了。一会儿让自己到锻库去挑料子,本宫赏你一套新衣裳吧!” “谢娘娘恩赏!”玲儿当时就跪下了。赫舍里一抬手:“知道我为什么说原本就要赏你么?因为你的手艺好。今儿本宫对自己这身打扮非常满意。所以才要赏你。”“娘娘原本就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玲儿很谦卑地说。 “宫里穿衣吃饭里也都藏着规矩,本宫有时候会一时忘形,坏了规矩自己都不知道,幸好有你们无时不刻提醒着我。让我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出丑。这就是本宫要犒赏你的原因。”赫舍里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感觉温热的液体流进身体各个方位,说不出的舒畅。 正打算吃完点心找点儿花来练练手,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赫舍里一愣:“皇上怎么这个时间点过来我这儿了?这应该是刚从慈宁宫出来吧?”“可不是嘛!可见得皇上心里,您才是最要紧的,得知您的脚伤痊愈了,皇上立刻就来看您了。”含烟一边说着一边把外袍给她披上,又给她梳了头。 等她带着宫人到门口迎接的时候,远远地已经能看见皇帝的步辇了。大冷的天儿,雪都压弯了树枝,你说你东奔西跑的干什么玩意儿!赫舍里看距离差不多了,才让宫人打着伞,自己迎了出去:“臣妾恭迎皇上,这么大的风雪,皇上怎么想着过来?” 玄烨下了步辇,身边太监忙不迭地用狐皮斗篷罩着他的头脸,免得他吹到风雪,护着他走近坤宁宫。赫舍里一边帮他把沾了雪的披风脱下来,一边说他:“您刚从慈宁宫出来,怎么也不回乾清宫喝口热茶什么的?外面那么冷……” “行了。这不是赶着来看你嘛,朕已经许多天都没见你了,你腿好了,怎么也不给朕捎个消息?”玄烨张开双臂任由下人服侍,一边对着赫舍里抱怨。“这才多大点儿事儿。臣妾的脚早就该好了的,只是太医说要慎重,才又拖了许多天。臣妾已经让太皇太后和皇上那么担心了,怎么好再拿自己的腿脚说事儿?”赫舍里笑眯眯地对玄烨说:“更何况,妹妹们皇上总要花些时间多多相处的。” “她们,朕一个都不喜欢。话都不会说,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好像喜帖戏台上的戏文一样。要么就是傻站着不说话,朕一样是从外面回宫,这么些天,居然没有一个上前服侍朕宽衣给朕拂去肩上的雪了,就连端茶递水也都是宫人做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反正呀,在朕眼里。她们谁都比不上你。” 赫舍里轻咳了一下:“皇上以后多多和她们相处,自然就能发现她们的好。对了,外面天寒,吃臣妾这儿有暖身的姜糖奶茶,最是却寒气的,皇上要不要用一点?”“要啊,就知道你想着朕呢!今天啊,朕也有好消要告诉你,等朕先用了点心再和你说!” 赫舍里一愣:“皇上出门没有用早膳吗?”“用了一些,但是朕闻到你这儿有枣泥饼的味道,又馋了……”玄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赫舍里给含烟递了个眼神,后者退下:“皇上,枣泥饼是有,但皇上不能多吃,一会儿就该传膳了,您要是因为点心吃多了误了正餐,御厨们该怨恨臣妾了。” “他们敢!”玄烨哼了一声,转脸看赫舍里:“好吧,朕只吃两个,就两个行了吧?赫舍里,你说你这小厨房里怎么总能弄出许多点心来,御厨虽然也能做,但总没你这儿做的好吃。”“不是臣妾的点心好吃,是皇上每回上臣妾这儿的时候,正巧饿了,所以就觉得臣妾这儿的东西特别好吃。实际上我这个小厨房,怎么能和御膳房比呢?” 说着话,枣泥饼和姜糖奶茶已经端了上来,玄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嘴巴嗜甜,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吃完了。赫舍里看他吃得满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把他当儿子一样宠着了。明明他已经可以算是一个男人了。可为什么一看到他,原本想要调侃他成人了的心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久别重逢后的关心。 再见到他,一切都好像他离开前那么熟悉,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心态,都停留在哄孩子的阶段,希望他高兴,顺着他的情绪。看来自己真的是操心老妈子的命,把对前世那个有缘无分的小生命的愧疚,全都用到了他的身上。 望着玄烨陷入天人交战的赫舍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落入玄烨的眼里某人有多么得意,恶作剧的某小孩再一次地爬了桌子,一双乌溜溜地眼睛望进她的眼:“喂!赫舍里!你再看什么?”赫舍里被他吓得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发现他又爬了桌子,顿时一脑门子黑线:“皇上!您怎么又上桌了,快下来,小心摔着!” “你告诉朕,刚才在看什么?”玄烨的眼神依然定定地落在赫舍里的脸上,赫舍里别过脸:“臣妾在看皇上,许久不见,皇上长大了不少!”“那当然,朕告诉你啊,朕虽然人在咸福宫,但每天依然坚持站一炷香,朕发现,饭后站一炷香,完了之后除了累,还挺舒服的。” “皇上,您下来说不行吗?臣妾看着心惊胆战的!”赫舍里让人把桌上的东西收走,左臂挡着外面的一边:“皇上,有话您下来再说,臣妾听着呢!”“嘻嘻,朕就喜欢看你紧张!好了,不吓唬你了,朕下来跟你说正事儿!”玄烨笑嘻嘻地从桌上爬下来。然后老规矩地往赫舍里的那半边蹭过来。 赫舍里拿他没办法,让开了一个身位,玄烨蹭到她身边,整个人往她肩窝里一靠,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嗯,还是在这儿舒服,赫舍里,我告诉你啊……”他话没说完,外面珍儿进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懿旨,说今晚让您和皇上一起去慈宁宫用晚膳。” 听到太皇太后四个字赫舍里的身体僵了一下,玄烨察觉她的异样,对珍儿摆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珍儿退出去。赫舍里的脸色有些僵:“皇上……你还是……”“还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说,朕听着呢!”玄烨无所谓地接续躺倒,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你说什么朕都会听。” “臣妾,臣妾想说,皇上今晚还是去谨妃妹妹宫里吧……”赫舍里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虽然这个说法并不高明,即便被太皇太后听了去,也不会相信这话是发自内心的真话。但她还是这么说了。“朕就这么遭人嫌弃么?”玄烨貌似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不是……”赫舍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嘴就变得这么笨了,把皇帝哄走照理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才对,怎么就把她给难住了呢? “朕当然知道不是……你不会这样。但是,朕依然很难过。你知道吗?朕哎咸福宫里住了这许多天,朕不开心,谨妃其实也不开心,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同的女人和朕睡在一起。谨妃其实巴不得朕早点离开咸福宫。可是你却要朕今晚搬去咸福宫住,朕实在是没想到,你会提这个要求。大约是皇祖母让你这样说的吧?你放心,朕今晚回乾清宫去睡,不给你添麻烦。” “皇上,臣妾怎么会怕皇上惹麻烦,臣妾只是觉得,您应该多花一点时间去和妹妹们接触,也许您会喜欢她们也说不定。”赫舍里安慰玄烨。 玄烨却不领情:“朕不会喜欢她们,在朕的眼里,你是朕的妻子,朕只喜欢你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喜欢她们,也不想了解她们。没有必要。皇阿玛只喜欢董鄂妃,连皇额娘都不放在眼里,可他依然有很多的嫔妃侍妾。因为他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朕也有很多的妃嫔侍妾,可朕比皇阿玛幸运,因为朕不用挖空心思想怎么把喜欢的人立为皇后,你已经是朕的皇后了。至于那些妃嫔侍妾,朕一定不会喜欢她们。” “皇上……”赫舍里从来不知道玄烨对自己的执念有那么深,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并且成了一个信念的?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他原来已经想得那么清楚了,妃嫔侍妾可以有很多,但是不会喜欢,皇后只有一个,只有皇后才是妻子。帝王心啊,难道这也是遗传的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选择的技巧 听了玄烨的话,赫舍里没有高兴,而是深深地担忧,上回跟着他去莲花寺,见了吴良辅,回来之后他有段时间非常迷茫,难道是吴良辅跟他说了什么?赫舍里想来想去,作为佟佳氏的儿子,怎么会认同父亲和董鄂氏的爱情?并且希望自己也拥有一个和董鄂氏一样,能让他全心全意去爱的人。天哪!玄烨的这种论调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自己没准会被活埋或者投井的。 爱新觉罗家从皇太极到福临都是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这孩子怎么也遗传到了呢?不妙啊!这是要走上不归路啊!赫舍里越想越怕,要是自己真的被独宠了,绝对是天理难容的:“皇上,要不然,瞧您说的,臣妾是您的妻子,自然会永远陪着您的。好了,就快到午膳时间了,您的那个好消息还没说呢!” “啊,对了,朕告诉你啊,大舅舅已经同意让朕跟他学武了!明年开始,朕要恢复去南书房上课,朕还要跟大舅舅学武。”玄烨很兴奋地跟赫舍里汇报。赫舍里一听,笑容爬上了嘴角:“怪不得皇上今天这么高兴,不过臣妾倒是想起了一个事儿,皇阿玛大葬的那一天,所有的皇子都到了,唯独少了六弟,臣妾听嬷嬷说,七弟和八弟的身子也不好,太皇太后常常为之挂心,皇上您是不是……” “是皇祖母这么说的?朕的弟弟们都是病秧子,除了二哥,其他的你都没见过,怎么突然想起他们来了?”玄烨从榻上坐起来很认真地看着赫舍里。赫舍里被他看毛了:“臣妾是想,与其指望那些世家子弟,总不如手足间的亲密无间,再说皇上若能爱护幼弟尊敬兄长。天下人会竞相仿效,口口传颂您的美德。” “你不知道的,除了二哥和我之外,其他的弟弟们身体都不好,整天泡在药罐子里,根本就指望不上,六弟尤其是这样,平时连路都走不过一百步,朕也不是没有关心过他,前几日听说他又受凉了。太医至今未上折子陈述病情,估计又是急症! 七弟稍微要一点儿,能出个远门什么的。但也是个片刻离不了药罐子的主,朕也想身边能有几个兄弟帮衬,可是总是事与愿违。”玄烨叹了一声:“罢了,你说起这个事儿,朕倒是想起来了。明天让二哥去看看他们,七弟若是能行,就让他搬出来跟五弟住一起,省得一个人呆在院儿里受奴才的闲气。六弟是没得指望了,八弟走路还不稳当呢!” “皇上能想着兄弟,就足以显示您的仁爱之心了。一会儿晚膳的时候跟皇祖母好好说说,有几位小叔叔陪着,皇祖母应当就能放心了。”赫舍里如是说。“对啊!朕带着二哥五弟还有七弟一起练。皇祖母就不会反对了,朕要给他们做榜样的!”“臣妾就是这个意思,一个人练没意思,大家一起练才能出成嘛。还有您的那些伴读他们可以保护您,皇祖母会同意的。” “对。就照你说的办,朕还可以考校考校奴才们的功夫。哎,赫舍里,你说为什么你总能说到朕的心坎儿里去呢?”玄烨一边说着一边嬉皮笑脸地又倒回来,想要蹭上赫舍里的肩,被赫舍里一下子扶住:“臣妾哪儿有那个本事,妄自揣测圣意这可是重罪,臣妾可没这个胆子。好了,皇上您在这让歇着,臣妾给皇上瞧瞧今儿的膳单。”赫舍里说着就要弯腰找鞋子。 没料想玄烨一下子揽住了她的腰:“赫舍里,今天晚上,朕真的不能留在坤宁宫吗?”“臣妾可没这么说……”“那朕就留下了!就这么定了!”赫舍里黑线,我这儿和别人宫里有什么不同吗?你这样粘着我,太皇太后又要找我了。你以为她是真心想请我吃晚饭啊? 午膳依然是这么丰富,御膳房给帝后准备的菜品完全一样,赫舍里由坤宁宫的宫人们伺候着,玄烨由一群小太监们伺候着。吃饭的时候,赫舍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乾清宫似乎没有总管大太监,也就是说,玄烨身边没有固定跟随的人。是他不选吗?还是太皇太后有意为之,为了避免出现第二个吴良辅?算了,想太多没意思,还是吃饭吧。 然而,这饭还没吃完,出事儿了。外面小太监喘吁吁地奔进来:“皇上!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六阿哥,六阿哥刚刚……殁了……”赫舍里一惊,玄烨更是连筷子都惊得掉到了地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六弟他……他怎么会……”赫舍里见势不妙连忙走过来扶住他,顺便吩咐:“把这些都撤了,皇祖母那边去汇报了吗?”“已经去了,这会儿估计太皇太后已经得到消息了。”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说。 “谁让你们那么积极的?这种事情也想着讨赏吗?”赫舍里忽然严厉地呵斥对方,把对方吓得跪在地上连着磕头:“奴才不敢不报啊!六阿哥病重这些天,太皇太后每天都派人来问情况,奴才哪儿敢知情不报啊?”“行了,你先下去吧,朕要亲自到六弟院子里看看。”玄烨撩起袍子就想往外面冲,赫舍里峩?懱一把拉住他:“皇上留步!您现在去不得!” “朕怎么去不得?他是朕的弟弟!”玄烨用急促地语速说:“你刚才提到他,可谁知到转眼竟出了这做事情,朕等不着急上火吗?”赫舍里无奈了,合着这事儿还是我乌鸦嘴了?我也就随意这么一说,谁知到他连熬过这个年的福气都没有,眼看着除夕就在眼前了,偏偏闹出这种事情,真是有够戳心筋的。 “皇上,您听臣妾一言,眼下六弟新丧,他院子里一定是一片忙乱,什么都没准备好,您过去,诸多不便,再加上……皇祖母已经得到了消息。她老人家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该有多心疼啊!您这个时候最该去的地方是慈宁宫啊!您得去陪着皇祖母!”“你说的有道理,但六弟那边……这样,传旨,让让二哥先去那儿守着。朕先去慈宁宫,完了再去看六弟。” 说着话,人就已经冲出去了。赫舍里回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宫人:“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含烟,把那些蟹爪兰都撤了,让花房送些梅梅花和雏菊来,要素色。今晚恐怕皇上真的要留守乾清宫了。”“那主子还要梅花做什么?”连璧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被赫舍里一个白眼翻过去,没奈何,她只能应诺:“是,奴婢遵命,这就给您传话去。” 不出赫舍里所料,太皇太后在得知皇六子没了之后,立刻下旨取消了晚膳,并且一头扎进了佛堂,怎么劝都不肯出来。苏嘛拉姑担心她受不起这个打击又劝不动她,只能在边上干着急。没有人知道,太皇太后其实只是在试探玄烨的办事能力。看他在面对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哪头。 得知孙儿让福全去六阿哥的院子,自己却往慈宁宫来,太皇太后满意地眯起眼,不错,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晚辈,首先想起她这个太皇太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遇事留三分之二的理智,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玄烨又长大了。 于是,当太皇太后提出要亲自去给六皇子上香的时候,玄烨的拒绝让她觉得很窝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她只要在佛前多念几卷经书,多敲一会儿木鱼就足够了。而玄烨本人也只是到了到场,上了香之后就被一群人劝离了。他也的确是回了乾清宫,一个人独居了。 夜渐渐深了,冬天的夜晚尤其漫长,赫舍里坐在榻上转动着手里的花瓶:“慈宁宫的灯熄了吗?”“回娘娘的话,还没有。”乾清宫的呢?“”也还没有。“边上站着的珍儿一板一眼地回答。“那么坤宁宫的灯火也不能熄啊?看看,这瓶梅花剪得怎么样啊?”赫舍里叹了口气之后,半真半假地问她。 “回娘娘的话,娘娘的手艺越发的好了,就连花房的师傅也比不上。”珍儿的赞美让赫舍里反而皱起了眉:“哎,外面的雪又大了,好好的年,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娘娘,您也别难过了,六阿哥的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去了,对六阿哥来说,也许是好的。”珍儿劝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我担心的是皇上,刚刚还听他说着六阿哥七阿哥还有八阿哥这三个弟弟,皇上的言语里对他们是十分牵挂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平常心。”这个时候,含烟端了羊奶进来:“娘娘,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点儿歇了吧,明天一早还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呢!” “不,现在还不能歇下来,你们去准备一下,我要去乾清宫!”赫舍里望着桌上的梅瓶。“娘娘,外面的雪这么大,夜又这么深了,您……”含烟和珍儿一起劝道。“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一下,含烟,连璧,你们替我更衣。珍儿,你去一趟慈宁宫,去跟皇祖母求救,就说皇上夜不能寐,晚膳都不肯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路可走的时候 当赫舍里慢悠悠地坐着步辇到达乾清宫的时候,慈宁宫那边,太皇太后也已经出门了。玄烨在干什么呢?他在他皇阿玛的遗像前面罚站。六弟的突然亡故给了她不小的打击,虽说除了二哥,这些弟弟们平时都不怎么和自己接触,尤其是当了皇帝之后,见面的机会更加少了。 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他们出生的时候,皇阿玛已经有了董鄂妃,其他的宫妃和皇子在父皇眼里都成了过眼云烟。可以说,这些弟弟和自己的境遇其实差不多,自己比他们其实要好运许多,至少自己从小有体魄调皮捣蛋,引起了皇祖母的注意,从此过上了好日子。 可是他们却因为各种原因被锁在自己的小院落里,顺治十七年十八年这两年,前朝的事情这么多,后,宫也是一片混乱,皇女在这段时间夭折了,可谁都不知道,她的奶娘把她的财产全部都挪为己用,公主的尸体都没人收。玄烨在知道这件事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坐的这张龙椅各种冰冷。 今天,六弟就躺在他面前,蜡黄的脸,瘦弱的身体,蜷缩在破了洞的被子里。要不是他逼福全说真话,还不知道一个皇子居然也会被冻死。虽然已经下令所有伺候过六弟的人全部殉葬,玄烨还是觉得浑身冰冷。皇宫的白天一片纯白笼罩,仿佛处处都是阳光和温暖,可是到了晚上,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窗棱和孤独的心。 六弟死了,没有四弟的风光大葬,没有皇阿玛的群臣相送。他走的特别安静,安静得救像棉被里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儿。小小的被子山鼓起来,六弟就在里面。想着这些画面,想着二哥在说这些画面的时候明明红了眼眶还要保持平稳的语气,玄烨心中的暴戾之气就不断地往上冒。他真想把他揪起来揍上个十七八拳,责问他为什么这么平静,平静得像一块石头,他应该哭,应该闹,应该把心里的怨气喊出来。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汇报完了之后,转身平静地走开了。 他的背影消失的一刹那,玄烨真想抓起花瓶就往他头上砸过去。可是最终,他还是把花瓶放下了,因为潜意识里。他也知道,即便是他真的砸了,把他砸出血,砸受伤了,他还是那样。平静得像一块石头,不,像一块生铁。二哥不哭不闹。他这个做皇帝的,就更加没有哭闹的理由了。 可是,看着皇阿玛的遗像,看着他面色平静的样子。玄烨各种心酸委屈。为什么这里所有的人都像带着面具?为什么这里所有的人,表情都是假的,哭不是伤心。笑不是喜悦,不哭不笑也不是平静。为什么只留下自己来承受这一切? 他也想到慈宁宫去抱着皇祖母好好哭一哭,可皇祖母闭着眼坐在佛前一动不动。如墨的黑发里银丝闪闪,赫舍里说皇祖母年纪大了,她不能太伤心。所以。自己只能忍着。原以为二哥可以给他找到感情宣泄的窗口,没想到他坚硬如铁。 找不到感情出口的玄烨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和他的皇阿玛对视着,似乎希望从这图上能看出一点别的表情,他的皇阿玛能从这幅图上走下来,能跟他说,以后的担子,皇阿玛给你挑。身后太监们喊他吃饭,他听不见,喊他休息,他也听不见,只有香炉里袅袅的香烟陪伴着他。忘了时间,忘了疲劳,忘了自己是皇帝,忘了这是在乾清宫。 赫舍里刚到乾清宫,就看见有太监奔出来,看见她简直就跟看见启明星一样:“娘娘!皇后娘娘,您可来了,哎哟,您再不来就要出大事儿了,皇上他……他已经在书房里傻站了将近两个时辰了!”赫舍里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们在这儿守着,派两个人到路上迎一迎,没准儿皇祖母随后就到。” 太监们听傻了:“太皇太后?”机灵点儿的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赫舍里扶着含烟的手进了乾清宫。顺治皇帝的遗像在书房里,赫舍里拐过一个弯儿,从连璧手里抱过梅瓶,拨弄了一下上面沾着的雪花。踏进书房。远远地就看见玄烨的背影在那里站得笔直。赫舍里估计,他这会儿脚早就已经没知觉了,一碰就得倒。 因此她没有惊动他,而是悄悄绕过来到了他身侧。把梅瓶放在供桌上,然后自作主张给顺治上了一柱香。整个过程玄烨都没理她,还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他父亲的遗像。赫舍里也没接茬。而是就在他身后陪他一起站着。一声不吭。含烟和连璧守在门外心里各种不安,里面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娘娘你好歹劝劝皇上啊,不然一会儿太皇太后来了,您又该挨训斥了。您说您大雪天的就为送一瓶梅花,你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 时间在静夜里缓缓流淌,赫舍里很有耐心,她知道玄烨一定会比她先绷不住。没法子,你是皇帝,再大的痛苦和压力,你都只能藏在心里。你的表情不能有任何的松动,你的精神更不能有半点的松动。作为上位者,必须有承受比常人更大的精神压力。各种情绪都不能影响到你的决策。这样你才是一个合格的团队领袖。 玄烨,这是一个机会,这更是一次考验,熬过去,下次再遇到同样的情况,你的痛苦就能少很多,你的判断力就会比现在提高许多。痛苦有的时候也是一种财富。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在画像前面罚站。玄烨当然看见赫舍里进来,他也预备好她说任何的话自己都不听,在自己没有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之前,谁说什么,他都不要听。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人是进来了,话却一句都没说,只是放下一瓶花,点了一炷香然后就陪着他一起罚站、她是想干什么?表示有难同当吗?赫舍里啊赫舍里,朕就知道,只有你的心里,才会真的放不下朕,为了朕牵肠挂肚,忧心如焚。 只是,今天这件事,朕就是钻牛角尖了,朕就是想不通了,朕一定要自己想通,自己找到出路。朕也相信,一定能靠自己找到出路的。 玄烨在和自己较劲,赫舍里却在默念太皇太后你快来,你再不来,这事儿就僵在这儿,成了死局了。我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沉默,但你不一样,你一出现,拐杖这么一跺。嗓门儿这么一大,再配上严肃的表情,皇上一准儿破功。这戏也就能收场了。你怎么还不出现呢? 太皇太后得到珍儿的通报,勃然大怒:“她是怎么当皇后的?这种时候能给皇帝出这种馊主意吗?皇帝的执拗脾气她不知道吗?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好啊,现在他是越来越长胆子了啊?怎么,你家主子捅了篓子收拾不了了,才想到来我这儿求救啊?居然还让你来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皇后娘娘确实劝不动皇上,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乾清宫了。可皇上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万一真的为了六阿哥的事儿伤心过度,伤了龙体,太皇太后岂不心疼?娘娘也是关心皇上,知道皇上这个时候最听您的话,所以才让奴婢来求您的,您就给她出个主意,也是为了皇上好。皇上曾经为了慈和皇太后的事儿伤了一次,龙体要紧啊!”珍儿说着就给太皇太后跪下了。 ”珍儿,你去了坤宁宫,别的没学会,嘴皮子倒是比以往利落了。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什么样的奴才。这才几个月功夫,她就已经把你调教出来了,怎么?还会跟我讲道理了?“太皇太后不为所动地咬着烟嘴儿眯着眼:“皇上在乾清宫为了六阿哥的事儿伤神,安慰他不该是皇后的责任吗?连这点小事情都办不到,她还当什么皇后?” 珍儿跪在地上无语,太皇太后啊,现在挨饿的可是你的孙子,你居然把责任全推到皇后的身上,不用说,一会儿皇上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娘娘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可到底是你孙子的健康重要还是找我们娘娘的茬重要啊? 心里带着情绪,珍儿只能把脸对着青砖,无比悔恨今儿怎么是自己领了这趟差事,早知道就应该让玲儿带人来。自己也不用受这份罪。看她跪着不说话,知道赫舍里教的那些说辞她都学完了,再下去就没词儿了。当下很严厉地来了一句:“回去告诉皇后,要是皇帝有一点点闪失,我唯她是问!” 珍儿连忙磕头:“奴婢领旨!”心里却咬牙切齿:太皇太后,你就不能来点儿新鲜的吗?你的心思,连我都能猜得出来了。我估摸着,皇后娘娘也能才的*不离十,可是既然能猜着,又为什么叫自己白跑这一趟呢? 就在珍儿满腹狐疑的时候,苏嘛拉姑进来,在太皇太后耳边耳语了几句,太皇太后的脸色丕变:“此话当真?皇帝真的如此糊涂?”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说亮话 皇帝在遗像前站了四个小时,终因体力不支昏倒,幸好皇后在边上扶住看他顺便叫了太医,现在太医正在诊治。皇后陪着。太皇太后哪里还坐得住,吩咐摆驾乾清宫。心里着急上火,面上咬牙切齿。到了地方二话不说就把赫舍里赶了出去,自己亲自照顾玄烨。 赫舍里一点儿反抗都没有,乖乖走人,回宫睡觉。康熙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顺治第六子夭亡,年七岁。皇上痛失手足悲伤昏厥太皇太后亲自照顾,特命以贝子礼将皇六子安葬。玄烨醒来以后,又请祖母同意,将皇七子和皇八子移出原来住的院落,改与福全和常宁同住。让太医院组成专家组时刻监控他们的健康状况。 这么一来两位小皇子因祸得福了,前朝对皇帝的这种做法深表赞同,尤其是南书房的先生们,更是对小皇帝尊老爱幼的好品德赞不绝口。然而,六皇子过身,玄烨至此完全没有了笑容。康熙四年的新年晚宴也因为皇帝不笑,大家都不敢笑了。福全带着七弟,常宁带着八弟上来给他敬酒,他还是板着脸,一顿饭吃得无比憋屈。 女眷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尊大佛杵着,宫里有遇上了白事,虽说先皇的皇子眼下只要皇帝健康,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但架不住新年遇上白事,影响情绪。上面的头头脑脑动了真火,下面的人就不敢嬉皮笑脸。这场年夜饭吃得两边的人都消化不良。 过完年,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玄烨要恢复临朝了,其实状况并不比去年好,和去年一样,他还是说不上话,底下还是鳌拜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苏克沙哈的态度让玄烨疑惑了一下,他似乎不那么激进地反对鳌拜了,反而在鳌拜说话的是站在一边听着,不再急着发表意见了。玄烨不动声色,继续看着。他忽然发现,观察臣子们的表情细节,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有些人,看表情就知道心里想什么,比如鳌拜。有些人表情和内心永远的相反的,比如康亲王和其他一些宗室。 但是安亲王和索尼,他却完全看不透他们的表情底下是一颗怎样的心。不过这些人都是自己人。只是现在潜伏下去罢了。 大舅舅小舅舅安王叔,还有索尼,都是自己人。只是只有这几个人,太少了啊!他可以等鳌拜众叛亲离,他等得起。可国家能等得起吗?玄烨暗自摇头,不,我也扥鼓起,我可以安静,我也可以对鳌拜和苏克沙哈的争斗视而不见。但是,苏克沙哈的反抗总好像缺了临门一脚。不给力啊! 脑经动到了这个方面。玄烨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的那些伴读。于是,一条挑苏克沙哈上山的计谋在他的心里萌芽了。他还不知道。这将是他独自策划和面对的第一场政治风暴。 时间过渡到三月的某天,玄烨正带着福全常宁以及一众伴读在佟国纲的带领下进行基本的马步训练。半个时辰之后,皇帝要求休息,顺便和伴读们聊起了一桩趣事儿,说是康熙三年的某进士被下放到山东去当知县。结果居然给土豪下了跪,就为了替当地一对老夫妻讨一分薄田。那土豪非但占地不还。还召集了地方乡绅,来围观县太爷下跪。 大家都把这事儿当笑话说,越说越高兴,嘻嘻哈哈地忘了形。佟国纲却在边上皱眉,认为皇上的三观有问题,这样下去会扭曲。于是,佟国纲找到地弟弟,把这件事告诉他并让他分析分析,佟国维却叹息:“六皇子的死给了皇上巨大的打击,这次事件,恐怕不是寻常。只怕这玩笑底下,暗藏杀机。” 佟国纲不相信,又去找索额图。索额图一听是康熙三年进士,在山东当县令,马上想起了一个人,脸色一正,皇上怎么想起利用这个人了,情况不妙,皇上这是不想再忍了。不行,我得回去和阿玛商量一下,这是要出大事!” 赫舍里完全不知道玄烨又想着要闯祸,太皇太后对她的管教自六阿哥夭亡那一天起似乎宽松了,平日里请安,也不刁难她了。只不多两人的关系始终淡淡的,当然,这是相较于太皇太后对钮钴禄氏的百般体贴。小姑娘渐渐懂得察言观色,知道太皇太后想把她推到和皇后的队里面去。 儿时的那段尴尬回忆再次回到钮钴禄氏的记忆当中,这个皇后,惹不起。不要说皇上真心喜欢她,自己和她比起来,完全没有胜算。更不要说这皇后在还没有当皇后的时候,那防守强度硬得像块石头,她已经撞过一次,坚决不撞第二次。 再加上在这个问题上阿玛和干爹完全是两种立场,干爹要她毫无顾忌地绊倒皇后,阿玛却让她安安心心地做妃子,好好地过日子,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要宝贝女儿能够过得舒适,就是对家族最大的贡献了。 额亦都开国功臣的名声足够让他们这一支永远头顶光环了,女儿还小,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把自己陷入政治斗争中去。老爹这块老骨头都玩不动的游戏,女儿这水嫩小萝莉,还是算了吧。 幸好,钮钴禄舒舒最终选择了父亲的建议,太皇太后对她好,她欣然接受,但对皇后,她也同样露出我是天然呆的表情。赫舍里也根本没把钮钴禄舒舒当对手,在她的眼里,这姑娘和皇帝是一个级别的,都是孩子。对待孩子,不能太严肃,要温和,要有耐心。钮钴禄舒舒情窦未开,她目前只想要舒适的生活环境。赫舍里想的是,如果在太皇太后的诱惑下,她依然能保持她的童心,就让她陪着皇帝,毕竟在她身上,皇帝能体会到智商的“优势” 所以,今天太皇太后又留了她们喝茶,赫舍里坐在太皇太后的对面,替她煮茶,然后看她把茶杯递给钮钴禄舒舒,某人低头浅笑,其实钮钴禄舒舒的苹果脸看起来还是很可爱的。太皇太后见她笑了开口问道:“最近皇帝经常在乾清宫独居,你这个做皇后的,也不劝劝他!” “回太皇太后的话,这的确是孙媳妇儿的疏忽,可皇上自从六皇子出殡之后,潜心跟着佟大人学武,即便是休息的时候,也总是闷闷不乐,自打那天之后,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先皇遗像前面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孙媳妇儿也很担心,皇上似乎是变了。”赫舍里摆出一副很为难,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这孩子,就爱钻牛角尖,多大了都改不了。皇后,你知道这个情况,怎么也不劝着点儿?你是皇帝的正妻,皇帝龙心不畅,你就该在边上好好开解。钮钴禄氏,皇帝最近到过咸福宫吗?”钮钴禄舒舒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摇头。 太行太后凌厉是视线直接就扫到了赫舍里的脸上,赫舍里浑然未决:“回皇祖母的话,皇上有心事,而且心事还不小,据孙媳妇儿所知,皇上的心事,和六阿哥夭亡其实没有直接关系,只不过因为六阿哥夭亡,触动了皇上心中的某部分恐惧,因此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恐惧?你是说他在害怕?他怕什么?”汰换太后的眼紧紧地盯着她:“他身为皇帝,他需要怕什么?”“孙媳妇儿不敢说,请太皇太后回忆一下先皇亲政之前,皇上怕的,也许先皇也怕过。皇上会什么把伺候过六阿哥的内侍全部殉葬了,为什么会在他入殓之后依然有这么大的震动。 皇上的心结一直存在,只是六阿哥的死把这个心结活生生地挖了出来,摆在了他的面前。所以,现在的皇上,恐怕想得最多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改变现状。劝说什么的,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孙媳妇儿当晚在皇上身后站了许久,皇上分明看见了,却假装看不到。之后虽然常回坤宁宫留宿,但也只是和衣而睡闷闷不乐。孙媳妇儿也担心皇上这样,会影响龙体安康,却想不出有效的办法。太皇太后,皇上的心结能不能解开,只有您能够帮他,也只有您最了解他现在最需要什么,您的心里一定比我们还要担心。” “你,你是从哪儿听来这许多事儿的?先皇亲政之前遇到的事儿,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太皇太后仿佛被戳了心筋,又仿佛找到了赫舍里的弱点,故意忽略了她话音里的重点,而诘问。 赫舍里深吸一口气:“太皇太后忘了吗?我是赫舍里索尼的孙女,皇上登基以前和登基之后,所遭遇的那些事故和困境,玛法都只是看着,他老人家年纪是大了,可记忆却好的很,前朝和如今,有许多事都在重复发,只是经历的双方换了新的身份。太皇太后您说是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是索尼教你的?你知不知道,就凭你的这些话,哀家就能废了你!”太皇太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是生很大的气,但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半事后聪明 赫舍里端起茶碗捧在手心里:“太皇太后息怒,您可别为了孙媳妇儿几句话就气坏了身子,孙媳妇儿却是担心皇上会一时冲动坏了大事儿,毕竟去年长至节,鳌大人带病参加先皇大祭,是给大臣们留下了口碑的。皇上要是现在冲动了……太皇太后,您要三思啊!” “你这丫头,反倒指使起哀家来了,你可知道哀家依然可以治你的罪!”太皇太后不知是气乐了,还是本身就没真生气,这会儿竟然露出了笑容。于是,赫舍里也笑了:”皇祖母,您罚孙媳妇儿什么都行,孙媳妇儿都认了,谁让我最听您的话呢?我嫁进来之后,一直都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啊!这不,皇上情绪一不好,我就上杆子地问您讨主意来了。有了您这棵大树,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都有地方乘凉了不是?” “你……你这张嘴……行了,你们都回去吧,皇上那边,你们只要多劝劝,皇上若到你们那儿去,你们就想办法把他留住,这些事儿,不用哀家再教你们了吧?”太皇太后终于下了逐客令,赫舍里带着钮钴禄舒舒退场,小姑娘已经被刚才的话题给吓傻了:“皇后姐姐……太皇太后不会真的……” 出了慈宁门谨妃在赫舍里上步辇之前,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赫舍里听到“皇后姐姐”这个称呼,苦笑了一下,回转身:“妹妹在怕什么?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对妹妹板着脸什么的,也是寻常,妹妹别忘心里去就是了。” “不是的,臣妾是担心,担心太皇太后真的会迁怒皇后姐姐……”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回咸福宫去吧。” 赫舍里并不想跟她多说什么。上了步辇回宫去了。钮钴禄舒舒今天真的是吓坏了,她这么一问,反倒让赫舍里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自己一旦和太皇太后明着冲突了,就像今天这样,底下的妃妾们会有怎样的反应?钮钴禄舒舒的反应是一种,会不会还有其他? 她是很明显把自己当做挡箭牌了,只要自己在太皇太后跟前杵着,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她仅剩不多的“童年”生活。那么其他人呢?地位决定眼界,眼界决定境界。这些身处低位的小主们,是不是也和钮钴禄舒舒一个性格?赫舍里觉得不竟然。 想来想去,都觉得现在自己的这个后位。被自己三番四次折腾得似乎越来越不牢靠了,太皇太后居然当着谨妃的面说要废了我,这已经是第二次说“废”这个字了。自古废立都是大的不能再大的事儿,偏偏这位太皇太后奇葩地一直把这个字放在嘴边当口头禅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修炼成太皇太后的。 赫舍里心里烦闷,她发现自己无法做到清心寡欲。只把皇帝当家庭成员去照顾,其他什么都不过问,她总想着自己能为他做点儿什么,为了替他争取一些场外援助,不惜和太皇太后再次翻脸,这到底是为了帮玄烨。还是为了在太皇太后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 这样一次次试探太皇太后的底线,会不会太愚蠢了?皇帝的事儿,只有靠他自己走。他撞了墙才会知道选错了方向结果会受伤,受伤会很疼,自己根本没必要去替他探路,万一牺牲了,完全没有价值。 回到坤宁宫。赫舍里扑到在榻上,双眼无神。一声不吭。连璧和含烟围着她,想要替她卸妆换衣服,却被她打发了,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之后,她一个人望着桌上的花瓶发呆,自己就像是一支鲜花,原本栽种在索家的大花园里,可如今却被人剪来,插到了花瓶里,摆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瞩目。 花瓶里的养料极其单调,她得不到土地的滋养,随时都有可能枯萎凋谢。所以,她等不起了吗?所以她迫不及待地就想绽放了吗?不,这样不行,这样会死得很惨,太皇太后一直监控着整个朝局,她又是皇帝的亲祖母,有什么事情是她查不到,想不到的?自己怎么就冲动得淌了这一滩浑水,忘了自己就是一支无根的花儿。 哎……冲动了,又冲动了。赫舍里懊恼地拔掉头上的簪子,把凤钿拆下来,拿在手里是冰凉的,很华丽,很耀眼,很值钱,但是确是冰凉的。随手往桌上一放,偏偏碰掉了花瓶,地上的碎瓷片和水渍还有纤弱的花朵,一切的一切都让赫舍里无比烦躁,哎,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犯浑,做了这么糊涂的事儿,真是该死! 含烟和连璧听到响动冲进来:“娘娘,您怎么了,呀,伤到没有?快让奴婢看看……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怎么都是汗呢?娘娘,奴婢扶您起来,来人,宣太医啊!” 一叠叠的声响吵得赫舍里脑仁生疼:“宣什么太医,别丢人了,我只是……我只是来了葵水了……你们两个,别大惊小怪的,赶紧让人收拾一下,让小厨房给我弄一碗姜茶,我喝了就会好的。”“是,谨遵娘娘吩咐,那奴婢服您换衣裳,您小心。” 没错,赫舍里只是来大姨妈了,在十三岁的头上,她正式成人了。靠坐在床头,感受小腹一阵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赫舍里眯着眼,皇后就是各种享受,就是好啊!自己可不能再冒险了,小皇帝多点儿磕绊也是为他好,自己要真成了他的老妈子,肯定短命,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这边厢赫舍里偃旗息鼓,那边厢太皇太后呼着烟杆儿眯着眼:“格格,你说说这个丫头,胆儿是越来越肥了,不但跟我叫板,还给我布置起任务来了,大有如果我不出手,她就自己动手了的架势,你说这丫头到底哪儿来的底气,三番四次试探我的底线,她以为我就真的……嘶……” “太皇太后,您心里明明已经有了打算,又为什么要那样说,那样对娘娘会造成伤害的。”苏嘛拉姑永远都弄不懂这对祖婆婆和孙媳妇儿之间的攻防转换为什么总那么戏剧化。太皇太后到底是喜欢皇后呢,还是厌弃皇后呢?傻傻分不清楚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纠结也是成长 苏麻拉姑分不清楚太皇太后的态度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很纠结,可玄烨认定了一件事情之后,那就是撞到南山也不回头的。这边厢传递了小道消息,那边厢立刻演变成了满城风雨,大街小巷都在传说山东出了一个汉人县令给乡绅下跪的事儿。可把那些没事儿提笼溜鸟的满州老爷们儿的嘴都笑歪了。 汉人治汉本是顺治钦定国策,满人贵族们对此意见很大,现在出了这样的大笑话,他们恨不能把这事儿编成歌谣来传唱。这可惹恼了翰林院的书生和老师们,就连南书房的帝师们也颜面扫地。但是话是从皇上的嘴巴里里传出去的,绝对没有虚言,也就是说,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一个汉人丢脸,整个汉人群体蒙羞。于是,大家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谁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整个山东地界,土地居然都让满族地主给圈光了,农民要养家糊口,就不能不做满人的奴隶,或者就要付给他们高额的田租,不然就要在丰年出去逃荒。失去人员耕种护理的土地大面积荒芜,山东地界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事情已经严重到这样了,朝廷却依然纵容满人胡作非为,是可忍孰不可忍!有压迫就有反抗,自古然也。既然朝廷不想解决,我们就逼你拿出态度来。参考当年书生绊倒汤若望的成功案例。他们找到了一条捷径。 康熙三年的会试苏克沙哈是主考官,也就是说,这一批考中的都是他的门生。如今门生受到奇怪耻大辱身为座师岂能忍得?就算他能忍,学生们群起而嘲笑之,她的面子和里子就都没有了。就在苏克沙哈在爆发边缘徘徊的时候,这位给人下跪的县官带着一个县老百姓签名的血书上京告御状了。 这件事情就此闹大,苏克沙哈想不管都不行了。于是。他秘密召见了这个县官,并且安排他把事情彻底闹大了。这个县官上登文楼击鼓了。 恰巧这一天,玄烨留宿坤宁宫,自打六阿哥夭亡,玄烨因为军姿站得太久昏迷过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原本见了赫舍里各种撒娇耍赖小孩子样,现在都被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给取代了。虽然他还是爱吃甜食,虽然他还是喜欢靠在她的肩上搂着她的腰,但长时间的沉默还是让赫舍里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此时的她也淡了追根究底的心。想着沟坎儿什么的还是让他自己过吧。于是,坤宁宫里有没有皇上来,都显得特别安静。皇上过来,也只是吃饭看书或者看她剪花。这一天,玄烨刚从南书房回来,板着脸摆出你欠我钱的样子来到坤宁宫。赫舍里把他迎进寝宫,玄烨只是一摆手:“你忙你的。朕只想坐一会儿。” 赫舍里看了他一眼,摸摸递上茶水:“知道皇上这几日累着了,这是玫瑰果茶,最是解乏醒神的,皇上就歇在这儿吧。”玄烨把茶碗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赫舍里。为什么你每天都那么安逸,似乎什么都不操心。” “这不是有皇上在嘛,臣妾有什么好操心的。姐妹们和睦,太皇太后和皇上身体康健,臣妾的心里就满足得不得了。现在臣妾只担心一件事。”赫舍里扬起一抹笑望向玄烨。“你担心什么?”“我担心啊……担心您这眉心再皱下去,就成褶子了,以后这里要是抚不平了怎么办?”说着赫舍里的指尖触到了他的眉心。” 玄烨抓住她的手。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玄烨先笑了:“闲着没事儿。不如你教我怎么剪花吧,我看你给皇玛嬷剪的梅花就特别漂亮。”赫舍里低下头:“皇上怎么能动刀剪,这个臣妾不敢教。”“没事儿,朕会小心的,再说,你会是个好师傅,不是吗?”玄烨说到做到,让人搬来了矮桌,刀剪篮子,下人到花房取来新鲜的百合,鸢尾,等花卉。 赫舍里还是不放心:“皇上,您还是别动手了,臣妾一千一百个不放心,您看着臣妾剪就好,碰巧臣妾原本就想剪一瓶百合送到乾清宫去。”“为什么?”玄烨低头看着玲琅满目的花:“为什么要给朕送百合?”“百合凝神静气,有助安眠。臣妾觉得眼下皇上最需要的就是良好的睡眠。”一边说着赫舍里拿起两支百合花研究了一下花型,很快选择将其中一支的长梗剪短,然后把两支花插到了一个瓶子里。左看右看还不满意,抬手就把其中一支侧边的花苞剪了。 玄烨觉得非常可惜:“赫舍里,你为什么把它剪成这样啊?那花苞也许明天就开了……”“因为现在它的存在影响整体美观,哪怕它明天就要开了,我也必须剪了它,局部服从整体,为了整个作品符合要求,细节处就必须做出让步。” “赫舍里……你不觉得这样……这样很可惜吗?”玄烨看着桌上掉落的花苞,依然有些不适应。“皇上,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觉得臣妾这样做,对这些花太过严苛了。您知道吗?这一瓶花能在三到五天内保持最美的状态,之后就会凋谢,成为一堆枯枝。这没什么好可惜的,养它就是为了让它把最美丽的状态拿出来供我们欣赏。” “是这样吗?”玄烨抬头望进赫舍里的眼睛:“那朕在你眼里是什么?必要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花苞一样,你想剪就剪了?”“皇上难道不明白吗?剪刀根本不在臣妾手里,内廷女眷如春天的御花园一般争奇斗艳,臣妾不过是被种在坤宁宫的一支罢了。“朕……对不起……朕其实就是觉得……也许能有更好的办法……”玄烨的表情非常的纠结。 赫舍里不说话,拿起桌上其他的花继续她的工作玄烨看着看着,陷入沉思。赫舍里知道,他现在面临的问题多半是他什么都不想放弃,却不能不放弃,抉择的过程无比痛苦,虽然能够说服自己这是为大局考虑,但是真正面临含苞待放充满生命气息的花苞,玄烨手里的剪刀,怎么都下不去手。 没法子,这一剪刀必须你亲自动手,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因为这也是你必须自己迈过去的坎儿,你过不去,你的下场,或许会比六阿哥还要凄惨。六阿哥的事情如果只是让你觉得心寒,需要反抗的话,你的认知就太浅薄了。你不但要反抗,还要反败为胜!而通往胜利的道路,永远都是曲折的。 很快,花剪好了,赫舍里把花瓶推到玄烨面前:“皇上,您觉得好看吗?”“好看!朕要把它放在朕的书房里!”玄烨一招手,立刻就有小太监捧起花瓶退下了。玄烨伸了个懒腰:“早上听师傅们唠叨了快两个时辰,朕的耳朵边上就像有成百只苍蝇在绕一样,烦透了!”说着就往后倒下去:“朕歇一会儿,午膳的时候再叫起。” 玄烨眼睛一闭,仿佛真的睡着了。赫舍里却知道他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无比纠结。他还在挣扎,不过所幸的是,他只需要纠结,其他的事情,别人会替他做。比如说,山东县令会替他击鼓鸣冤,状告鳌拜党羽圈地,导致山东百姓或流离失所或家破人亡沦为奴隶。一时间朝野震荡。 比如说苏克沙哈暗自安插了自己的人做九门提督秘密从丰台大营调兵,再比如,原本说好内阁和议政王大臣会议一起来讨论怎么处理这个刺儿头县令。偏偏这个时候索尼得了急病一下子昏厥。索尼的缺席让安亲王一下子没了参照物。因此他发挥失常了,本心上的倾向让他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倒向了苏克沙哈。这么一来,苏克沙哈这边的筹码加重了,让鳌拜起了杀心。 索尼躺在床上,喝着人参鸡汤,听着索额图的汇报,长叹了一口气:“下一次叫大起是什么时候啊?”“回阿玛的话,还有十一天,四月二十一”索额图回答。 “你信不信,没有我在,这案子定不了。可我要是在了,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小主子最近是不是还和往常一样,跟着佟大人习武啊?” “是,偶尔还会让侍卫们给他做陪练。” “这样好,你就接着陪他练,好好练,我满人靠武力打江山,这守江山却是要靠脑子,靠权衡。然而权衡就有得失,这点上,小主子和先皇都欠缺。是时候给他上一剂猛药了。用我的这把老骨头,把这权衡的题目再往前推推,逼他一下。我要看看,他是不是能做到杀伐果决!” “阿玛,您要做什么?您可别冲动!”索额图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弛有度,才能游刃有余,这点上,你得学学你那侄女,我原本还担心她会适应不了内廷复杂的纷争,现在看来,她适应得挺好的。”索尼嘴角勾起,似乎提到赫舍里,他就高兴。 “可我怎么听说,太皇太后喜欢的,一直是钮钴禄家的那位呢?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迁怒 四月二十一,玄烨临朝,他又紧张了,就好像他大婚第三天临太和殿一样紧张,因为今天情况特殊,病重的索尼宣布今天要上朝了,原本内阁已经发下了劝阻的信函,他也已经批了他的假条,允许他连休三个月。 可是索尼却表示今天的朝会他一定要参加,而且非参加不可。鳌拜和苏克沙哈都料想不到,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索尼今天来上朝,是亲自递交辞呈来的。他来“乞休”了。原本以为他会来就近日发生的县令上登文楼击鼓事件表个态,让大家知道今儿风向是偏南还是偏北。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出,群臣全部傻了,呆呆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玄烨也傻了:“你,你说什么?你要辞去内阁首辅的差事,病退?朕不是已经准了你的病假了吗?你可以安心在家养病,想什么时候上朝就什么时候上朝,朕还可以给你派御医,常驻在你府上,专门为你看病,你为什么要选择辞官呢?” “赫舍里氏一族蒙四代皇恩圣眷,位极人臣。实在是无以为报,眼下奴才已经是沉疴难愈,不能再为皇上分忧了。奴才长期卧病无力承担首辅之责,这些年来,幸有苏大人和鳌大人两位鼎力支撑,才使得我大清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奴才为自己身居高位而不能为君效命深感惭愧,思来想去,只有交出权柄退隐于朝,才能使内阁更加团结,避免不必要的纷争。请皇上准了奴才的折子,让奴才回家,几亩薄田,聊此余生。” “朕,朕不会准奏的!”玄烨斩钉截铁:“你要养病,朕给你创造最好的条件养病。你想要辞官,断无可能!”“皇上啊!老奴才一把老骨头了,您留着又有什么用呢?奴才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兴邦,平白无故受了天家这么多的恩宠,奴才有愧,奴才于心不安啊!请皇上三思,准了奴才的折子吧!” “不准!朕说不准就是不准!来人,送索大人回府!”玄烨一甩袖子:“退朝!”一场朝会就在索尼的表演中落幕了,什么重要的国家大事。民生琐事一件都没提,包括山东那个小县令的事儿,也没提。他被关在了大理寺的监牢里,做梦等着哪天开审鳌拜。 玄烨被索尼的辞官折子气伤了,一下朝怒冲冲地往坤宁宫来,都不带拐弯的。此时赫舍里正在接受谨妃和一众属下们的朝觐,场面上的话都还没客套完。就看见张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赫舍里一看情形不对,让她先回去休息,没想到她还没走出坤宁宫的范围就晕了。 太医一来鉴定,古装戏常见戏码上演,张答应怀孕一月有余,一查起居录。确认是龙种。赫舍里抿嘴,不对啊,皇长子不是荣妃。现在的马贵人生的吗?怎么张答应先有喜了?这什么情况?不管他,总算玄烨有后了,自己肩上的担子卸下了一半,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总算是有一个了。 刚想遣散围观群众。带着张氏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顺便交差,就听见太监的报幕声:“皇上驾到!”赫舍里笑着对众人说:“真是来得巧了!”遂带着众人迎出来。玄烨正在生气。乍一见这许多的莺莺燕燕吓了一跳:“你们怎么在这里?” “臣妾恭喜皇上,皇上大喜了!”赫舍里带着众人下拜。姑娘们的声音根本不用排练,和声非常完美。玄烨的肝火就此吊了起来:“恭喜?你还有心情跟朕说恭喜?合着你也认为这是件好事了?好啊!赫舍里!你好,你很好!朕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还有你们!滚,都给朕滚!” 玄烨突如其来的爆发把赫舍里弄懵了,原本红光满面的张氏更是大受惊吓,小脸惨白磕头不止,赫舍里一看不妙连忙给含烟使了个眼色,后者领着人把张氏送回景阳宫,叫来太医诊治。果然是惊吓过度动了胎气。 再说玄烨如受伤的小兽般的眼神把赫舍里吓坏了,皇帝让她滚,并说再也不想见到她,什么情况啊?她哪儿惹到他了?昨天还好好的一起吃饭来着。哎,这祖孙俩的综合症,总是排着队来,太皇太后上个月刚给我一棒槌,我决定诸事不理,只当宅女。这个月你又发疯了。哎,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拜托你发火前先给打个预防针行吗?吓坏了我事小,吓坏了你的皇长子,那可是一条命啊! 艾玛,各种烦躁!赫舍里心里有气,却不敢真的滚了,她还傻傻地站在原地:“皇上!您……您到底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臣妾做错事儿了吗?”“朕不想和你说话!”哼了一声,玄烨登上步辇:“走,摆驾慈宁宫!” 赫舍里更加迷茫了,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啊!带着一帮吓傻的宫人回到坤宁宫,坐在榻上什么都心不定。自己要说的是张氏有喜的事儿,这难道不是喜事儿吗?听他的口气,仿佛张氏怀孕是丧事一样,真是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不定的赫舍里想到的自己的二叔索额图,她找来含烟吩咐了一番,含烟领命而出。整个坤宁宫又恢复了静默状态,独留她一个人想心事。 那边太皇太后在还没散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索尼辞官被孙儿挡了回去,她还在脑补老狐狸遇上了蛮横的孙儿,什么花言巧语都不管用的情况下,他得多郁闷。那边太医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报喜,说是张氏有喜了,这让太皇太后更是喜上眉梢!皇长孙啊!她的皇长孙终于有着落了!老天开眼哪! 忙不迭地进佛堂祷告,没过多久苏嘛拉姑却急吼吼跑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一串的事儿,听得她差点直接从蒲团上跳起来:“你说什么?皇帝到坤宁宫发了大脾气,把张氏吓得动了胎气?怎么会这样?究竟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详细说,还有,那个张氏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主子,皇后娘娘已经派人送她回景阳宫并且宣了太医,料想应该是没事了,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到坤宁宫发火,奴婢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眼下皇上正一团火气地往慈宁宫来呢!太皇太后您亲自问问他吧!”“他,来了?这就来了?”太皇太后反问了一句。“是啊,眼下恐怕已经到了慈宁门了!”苏嘛拉姑着急上火:“主子,皇上看起来很生气!” “哎?这小子,胆子越发的大了,敢把气撒到我身上了?”太皇太后把手伸给苏嘛拉姑:“走,看看去!” 于是风风火火的玄烨撞上了稳若泰山的祖母,他的申诉也让太皇太后终于弄清楚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不过,她并不打算解释这个误会,而是劈头盖脸地帮着孙儿把赫舍里骂了一顿,表示赫舍里嫁进来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心系娘家人,完全不把皇帝的感受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但是太皇太后还是劝说皇帝:索尼经过这次辞官风波,已经正式宣布退出内阁了,就算给他留着位置也别指望他能回来上班了。倒不如就顺了他的意,放他辞官回家。 只是这一次被你强势驳回,要等他再上折子,恐怕要等上一阵儿了。当初你就不该心急火燎地把奉天之宝拿出来,应该完全就当没有这回事儿,把他内阁首辅的位置牢牢地绑在一起。 眼下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赫舍里氏这个丫头,到底心里还是向着娘家多一点,皇上你也不要一味地对她好了,内廷这么多女眷,都是一颗心全在你身上的,你应该多和她们接触一下才对! 劝来劝去,太皇太后隐瞒了张氏有孕的事儿,她等着皇帝自己去发现误会了赫舍里,也让赫舍里尝尝被皇帝迁怒的滋味,别以为皇帝是你赫舍里家养的宠物,你想他方的就是方的,你想他圆的就是圆的,他是皇帝,伴君如伴虎。老虎乖的时候是大猫,毛了之后可是食物链顶端的猛兽。 皇帝对太皇太后的开导表示很无奈,他原先想的是太皇太后能帮他想办法把索尼留下来,或者出个主意帮他把目前目前的困境度过去。没想到的是,太皇太后不但劝他放手,还劝他远离赫舍里,说赫舍里吃里扒外。虽然他刚才有一瞬间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这话从太皇太后嘴里说出来,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否认这个观点。 矛盾的玄烨心事重重地离开慈宁宫,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漫无目的地晃了半天,无意间听到御花园的墙角有宫女在碎嘴:“哎,你听说了吗?景阳宫的张答应有喜了,太医都确认了,报给太皇太后了呢!你知道吗?这可是第一位小阿哥!照我说呀,张答应这次不管是诞育公主还是皇子,这地位一定是水涨船高的。你没看见皇后娘娘这么关心吗?亲自派人护送她呢!” “可我怎么听说皇后娘娘向皇上报喜的时候,皇上发了很大的火还训斥了娘娘呢?”“哎,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咱们做奴才的,总希望自家主子能有好,主子好了,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不是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别扭 背后听壁脚的玄烨愣在当场:什么?张氏有喜了?自己怎么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呢?赫舍里刚才是来报这个消息的?二话不说,把碎嘴的两名宫人揪出来问了半天,确认自己的确是要做阿玛了,玄烨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喜悦:“皇后派人把张氏送回去的?” “回皇上的话,是娘娘身边的含烟姐姐,奴婢认得真真的。”宫人吓得瑟瑟发抖,都知道皇帝今天心情不好,连皇后都遭了秧,自己还不被炮灰?“行了,做事去吧,下次再被朕发现,打发你们去慎行司!”玄烨一个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两个宫女跪在地上如蒙大赦:“谢皇上恩典!奴婢恭送皇上!”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玄烨又开始脑补替赫舍里说话了:她除了去慈宁宫请安,几乎足不出户,正式嫁进来之后更是连御花园都没去过,怎么可能知道今天索尼辞职的事情呢?哎,自己真是气糊涂了,错怪了她,希望她不是那么生气,希望现在去赔礼道歉还能有用。 这么想着,玄烨步履匆匆。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心说万岁爷您也太冲动了,什么事儿不问清楚就上火,现在后悔了吧?“皇上,您慢着点儿,要不要奴才去传龙辇?”“不用,这才几步路,等你叫来了步辇,朕走都走到了!”小太监无奈,只得小步快走,跟着自家的抽风主子。 谁知,走到一半,玄烨忽然停步:“去广储司瞧瞧,一对别致点儿的梅瓶给皇后送去,别说是朕送的,就说是内务府新出的款式,知道娘娘酷爱弄花草。特地给娘娘送来。”小太监点头哈腰地退下,心里琢磨着小主子就是别扭,你要送个礼给人赔礼道歉,直接送去不就完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吗?“那皇上,现在去哪儿?”另一个小太监凑上来问。 “去找大舅舅,习武贵在持之以恒。”玄烨决定还是先用花瓶去探探赫舍里的态度,万一这会儿她很生气,自己贸贸然过去,碰一鼻子灰就不好了。“可是皇上。您还没用膳呢!”小太监冒死进言。“午膳在哪儿用都一样,今儿朕就在演武场用膳了!啊,对了。照着膳单给皇后送一份过去,就说是试菜!”玄烨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试菜”两个字出口,身后的太监宫女集体面孔抽筋。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始作俑者却不管这些,大步流星转方向往演武场走去。这边厢赫舍里在得到含烟递送的情报后大呼坑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前朝爷爷递辞呈,把小皇帝惹得三级跳,后,宫张氏刚好怀上孩子,这一声恭喜的确戳心,可问题是我又不知道前朝发生了什么事儿。爷爷事先也没给我打招呼啊!你莫名其妙儷名其妙过来大呼小叫。我也很委屈呀! 赫舍里在榻上翻来覆去骂坑爹,心想这回好了,太皇太后可以歇一会儿了。都不用她老人家出力,这边帝后已经失和了!哎,真是伴君如伴虎,高调是错,低调也是错。怎么都是错。现在好了,那群小萝莉可以看我的笑话了!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严厉地指责了我。面子里子全部被他扯下来了。 什么颜面啊,威信啊,全都浮云了,玄烨,我真是上辈子投胎没看黄历,或者是我前前世作恶多端,这辈子投胎成了赫舍里氏,我分明是来找虐的。你身上哪儿有千古一帝的影子,根本到现在还未成年,幼稚!荒唐!暴躁!各种的!我这个皇后当得失败,太皇太后刁难我,皇帝嫌弃我,连家人都时不常地坑我一下。爷爷,您就这么迫不及待么?晚一两天你会死啊?非要在大朝会的时候把这事儿捅出来?辞职你也要辞的这么轰轰烈烈吗?你这分明是嫌我日子过得不够惨,你再给我加点儿料。 算了,不管了,这个世界姐没法混了,以后就负责吃饱睡睡饱吃吧!这么想着,果断吩咐传膳,气得午饭都忘了吃,真是划不来。得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内侍习惯性地往小厨房跑,没想到却撞上了御厨房的主厨:“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有旨,今天的午膳由皇上赏膳,奴才们已经准备妥当,这是膳单,请娘娘点膳。” 赫舍里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每次都是这样,先发一通火,然后再来一袋糖,爷爷的离职申请都打了,你觉得你留得住他吗?即便你对我百般示好,我都不会动念把爷爷留下,更何况你对我乱发脾气。本来我就不想管你的破事儿了。现在,你再来马后炮都没有用了。孩子,以后你得自求多福了。 姑奶奶自身的命都难保,你不爱搭理我是最好,这样我们也许就不用滚床单,我就不用担心怀孕会难产了。反正现在宫里有一个前朝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做榜样,大不了我以后也领养一位公主什么的,日子就这样过也行。这个念头冒出脑海,她的笑变成了苦涩,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了?这才嫁入皇家一年不到,自信呢?自强呢?连最起码的自娱自乐都丢了。人参啊!能不能不这么灰败? 扶着连璧的手缓缓起身,给御厨房主厨行了个大礼,把对方吓得直接趴到了地上。赫舍里却只当是谢过了君恩。那朱笔在膳单上随意画了几个圈,连名字都没看清楚就还给了主厨:“好了,让他们传膳吧。”主厨接过膳单一看:“娘娘,这冷盆热炒汤品主食点心,加起来有百余道,您怎么……如果您有什么想用的,吩咐就是了,您这样……” “你按着单子传膳就是了,退下!”赫舍里转身往寝殿走,只给主厨一个背影。主厨哭丧着脸对着门口站桩的珍儿:“这,这怎么办才好?”珍儿对他摇头,悄声说:“娘娘今儿心情不佳,您就按着吩咐做就行了。”“可是皇上……”主厨还想说什么,这回连珍儿都背对着他了:开玩笑,这个时候提皇上,这不是往娘娘伤口上撒盐吗?不提皇上兴许她还能吃得下饭,提了皇上,没指望了。 主厨只好拿着膳单苦逼地去准备了,平时皇上吃饭,上桌起码七十道。这还是因为玄烨一直提倡节俭的原因。这次皇上特地关照,要给皇后准备一百道菜的全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典啊!偏偏这膳单上,皇后只勾了三菜一汤一点心。御膳房忙活了大半天,敢情都瞎忙活了。这皇上要是闻起来,他可怎么交代哟! 赫舍里觉得三菜一汤都嫌多,午饭嘛,吃饱就行了,反正做了皇后之后,根本就没有什么体力消耗,连多走几步路都是没有的。吃那么多纯粹就是堆肉。平时要陪着皇帝吃饭,没法子,浪费也得吃。现在皇帝说永远都不想看见她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按照自己在家时候的日常习惯过日子了呢? 因为皇后只选了三菜一汤,御厨怕饿着皇后,特意加了量。原本每道菜只有两筷子的,如今一下子堆出了三座山。赫舍里也不计较。上什么吃什么,没觉得和以前吃几十道菜有什么差别。可这事儿传到同样正在用膳的玄烨耳朵里,可把他惊着了:”你说什么?赫舍里……皇后她只选了四道菜?她生朕的气,怎么能这样苛待自己呢?不行,你去传旨,让御厨房的人去给她加菜,就说,是朕赏膳,她非吃不可!” 皇帝一生气,原本因为特别恩赐而得了席面的佟国纲以及一众伴读心惊肉跳,我老天,早上听说皇上和皇后起冲突已经够惊悚的了,现在吃个饭也不消停。皇上啊,你到底要皇后娘娘怎么样你才满意啊?你这样,连累我们也吃不下睡不着啊! 众人的怨念一点儿都不能打消玄烨的烦躁,他恨不能现在就跑到赫舍里面前去质问她为什么故意少吃饭,就算他误会她了生了她的气,她也不该用少吃饭这种方式来表示抗议,这是非常不理智的。天地良心,不理智的玄烨居然认为赫舍里这样是耍小孩子脾气,是如意和他作对表示自己很生气。 这让玄烨原本想去道歉的心,冷了下来,他觉得正在生气的赫舍里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自己去了也不会有好结果。万一去了,她冷冷淡淡不理不睬。那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整个下午,玄烨精神恍惚,完全没把心思放在练武上。 佟国纲看在眼里,也只能把不满放在心里,外甥这样的表现让他十分忧心,作为一个皇帝,前朝的事情你搞不定,可能因为老臣势力太大,你太年轻根基浅。偶尔有个失落可以理解。但在后,宫与妻妾相处不睦,居然也弄得你神魂颠倒,这就太让人失望了。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前两样没做好也就算了,还弄得自己方寸尽失。实在是让人失望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结 就结了一下午的玄烨没有心思好好练武了,各种烦躁的他把伴读和陪练们折腾得够呛,最后还是自己先绷不住,宣布训练结束,一团火气地回了乾清宫。在西暖阁用脚步数了半天方砖之后,心不定的他决定还是亲自去面对赫舍里。没想到还没到坤宁宫门口,就遇到了赫舍里身边的宫女珍儿和玲儿。 两人手里分别抱了一个梅瓶,步履匆匆,玄烨叫出她们,一问之下才知道,内务府总管明珠亲自挑了一对鎏金珐琅彩鱼戏莲叶图案的梅瓶送到了坤宁宫。结果赫舍里只是扫了一眼,就让珍儿和玲儿把梅瓶抱去慈宁宫转赠给太皇太后。说是太皇太后就喜欢这种浓墨重彩看着喜庆的图样。 结果玄烨果断又怒了,好你个赫舍里,我不就错怪了你一小下嘛!你至于这样和我怄气吗?我还是皇帝呢!这样讨好你,又是送饭又是送礼,你居然这样对我!哼,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于是,珍儿和玲儿莫名其妙地看皇帝犹犹豫豫地来一阵风似的又走了。各种莫名其妙。 到慈宁宫交了差,太皇太后很和蔼地召见了她们,问的自然是今天一天赫舍里的生活细节。在确认赫舍里很生气,饭也少吃了,人也郁郁寡欢了。老太太心情很好,看着那对梅瓶直点头:“哀家喜欢这礼物,好看!皇后有心了!你们带哀家的口谕给她,做了皇后,就不能任性,饭要好好吃,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珍儿和玲儿算是看出来了,只要帝后不合了,太皇太后就高兴了。哎,这年头的婆婆怎么都有这种恶趣味呢?组婆婆也不例外。两人回到坤宁宫,把口谕这么一传,直接把某人气乐了,合着我“被生气了?”我以为我只是撂挑子了而已。少选了几道菜还惹人嫌了,我这是在为皇家省银子呢!好心没好报。行,既然你们认为排场代表身价,那我按着你们的路数走就是了,反正又不花我的钱。 只不过当天的晚膳,生气中的玄烨没有再给赫舍里赏膳。而是自己一个人在乾清宫闷吃。吃完之后要站军姿了,他又想起赫舍里,果断决定今天不站了。就偷懒一天看她能把我怎么样。宫女太监们费解地看着自己和自己较劲儿的主子,送茶水,他不喝,送羊奶,他也不喝。光知道兜圈子磨地砖。边上人只能傻看他一个人疯。 走了半天,他说他要看书了,书拿上来翻了几页,他问现在几点了,回了他几点了,他又说怎么今天的时间过得这么慢。云里雾里的宫人们只觉得今天的皇帝特别不好伺候。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祈祷自己不要踩着雷区。终于的终于,皇帝问出了其实一直想问的问题:“坤宁宫的灯熄了吗?”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的习惯您是知道的。那边不到亥时是不会熄灯的。”宫女上前回话。“朕知道什么?皇后的事情,朕一件都不知道!”听到皇后两个字,玄烨果断毛了。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最笨。奴婢下次不敢了,皇上饶命!” “下去下去。你们都给朕下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挥退像苍蝇一样乱绕的宫女和太监,玄烨走出西暖阁,来到了乾清宫的正殿,今天的大朝会,就在这门外举行。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索尼递交了辞职信。 虽说眼下有他和没他在朝务方面其实没多大差别,管事儿的鳌拜,做事儿的是遏必隆,挑事儿的是苏克沙哈。他索尼只是一个吉祥物,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可是他说不出口,他无法告诉索尼,在他玄烨的心里,索尼甚至比太皇太后还要可靠。 因为太皇太后从不听他的,想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想做什么决定就做什么决定。他没有办法违抗。从太皇太后身上,他得不到认同感和支持的力量。 而索尼则不同,他此一次被臣子认同,就是在索府的厨房里,索尼向他跪拜,表示愿意尽全力完成他交付的任务,并且告诉他,索家人永远只做天家的奴才。虽然事后证明自己的决策有误,间接成了害死汤玛法的凶手。但是索尼当初毫无保留的支持让初登大宝的玄烨感受到了被拥戴的喜悦。 然而就在今天,在苏克沙哈和鳌拜剑拔弩张,不是道什么时候就要拼命的时候,眼看朝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索尼居然在这个时候对他落井下石了!这让玄烨大受打击并且难以置信,他不相信这个时候连索尼都背叛了他。安王叔倒向苏克沙哈,他不奇怪。毕竟山东知县这个事儿,苏克沙哈表面上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所以他只当不知道。 而且他还为这事儿暗自窃喜,安亲王作为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首席,这一次公开表明立场,有助于统一其他保苏派的思想。让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民意也变得和其他朝臣一样泾渭分明。这样他这个做皇帝的,也就能更清楚地看到一旦两派打起来,第一波能收拾掉多少人。 他一直对自己充满信心不怕两派纷争会殃及他这条池鱼,最关键的因素就是他有索尼,他相信索尼会在最危险的时候给予他最大的支持。这才是他稳坐钓鱼台的原因。然而,索尼今天来辞职了,这无疑是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原本四平八稳的心一下子就吊到了嗓子眼儿。感觉自己一下子从看鹬蚌相争的渔翁渔翁变成了海啸来临时岸边的小贝壳,海啸一来,他也得陪着葬身鱼腹。 所以他非常紧张,所以他强势驳回了索尼的辞呈,所以他不经过大脑思考,对赫舍里大发雷霆。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他的紧张,他在害怕,害怕这场他一手导演的戏会把自己给坑进去。他看着高高的龙椅,空荡荡的宫殿,四周看不到一个人,他站在光滑如镜的青砖上,甚至能感觉到寒意从脚底板一直传到头顶心。 他感觉这是他做皇帝以来最无助的时刻,身边一个臣子也没有了,该抱团的抱团了,该隐退的隐退了。他这个皇帝这一刻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了。慢步走上石阶,指尖抚过龙椅的椅面,冰凉的触感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冷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冷的,没有温度,没有情绪,没有心。就像外面那些臣子,没有人替他着想,没有人把他当皇帝,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玄烨跌坐在龙椅里,居高临下没有让他感觉自豪,反而是深深的恐惧,自己仿佛坐在一个尖顶上,随时随地都会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闭上眼,他瘫坐在那儿,冷汗从脸上滑落。他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被群臣拆吃入腹的结果。 然而,在这种极端的恐惧背后,有一个场景慢慢浮现出来,渐渐扩大。那一天,他和她大婚,他带着看不清路的她缓步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在她的手里,他们曾经站在石阶下仰望高高的龙椅。他对她笑,她并未察觉。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只要从前门进后门出就算完成任务,他为什么要带着她兜这么大的圈子,让礼官们都为他们着急?他只想和她一起走,多走一段,再多走一段,有她陪着,即便是乾清宫这个让他恐惧多过骄傲的地方,他也愿意停留。 赫舍里,我真不该生你的气,可是现在,你也在生我的气,你的气消了没有?是原谅我了?还是更生气了?如果我来见你,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呢?还是面无表情地把我迎进门,然后让我自生自灭?我想见你,哪怕见到的,是你气鼓鼓的脸,是你转身背对着我的样子。 想到就做是玄烨一向的风格,跳下龙椅,他直接从后门冲了出去,深夜的乾清宫外一个人都没有,他正准备抹黑走下台阶然后直奔坤宁宫方向去。宫外经过的一队侍卫发现了他,打头的一个抬起灯笼大声呵斥:“什么人!” 玄烨吓了一跳之后恢复镇定:“是朕!”这下侍卫跪了一地:“奴才参见皇上,奴才该死,惊扰圣驾,不知皇上深夜离宫,这是要去哪儿?”“朕,朕要去坤宁宫,怎么了?不行吗?”玄烨恼羞成怒反问了一句,真丢脸啊,居然被当成小偷盘问了。 “奴才不敢,只是为了皇上的安全考虑,还请皇上允许奴才等护送!”侍卫很尽责,本来嘛,皇上无论干什么,都没有单独行动的。更何况眼下是半夜。玄烨脸一板:“朕就想一个人走走!”“皇上,请皇上以龙体安康为先,允许奴才为皇上准备步辇,安排侍卫护送。” “笑话,朕就是要一个人走!”玄烨的执拗劲儿上来了。撩起袍子下了石阶。侍卫跪了一地:“皇上!请皇上体谅奴才们的苦心,让奴才们护送您!”“哼,别跟朕提什么苦心,朕现在最痛恨的,就是你们的苦心!让开!”玄烨火气一来,那是神挡杀神。 侍卫没法子,只能让开路,让他一个人在前满走着,其他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有机灵的侍卫想要奔往坤宁宫通风报信,却被玄烨制止,他就要看看赫舍里现在在干什么!如果通报了,她一定会带着宫人到院子里来迎他了,两人见了面一样会尴尬。就这样出其不意地搞个突袭,吓吓她也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求体谅 赫舍里没有睡下,她正倚在榻上看书,烛光和烟气掩映下的寝宫一片静谧,宫人各就各位一动不动地站着,在坤宁宫当差,除了日常业务需要熟悉之外,能立得稳站得直也是必须的素质。娘娘喜欢安静,尤其是在看书写字插花的时候。 所以,当玄烨到坤宁宫门口,看到纱窗上透出昏黄的光,心里的寒意莫名减退了不少,门口宫人看见远远的有灯笼的火光靠近上前想看个究竟,一间是皇上来了,直接跪倒:“奴婢……”“行了,朕就是路过这里,来看看皇后,她睡了吗?”“没有,娘娘尚未就寝,奴婢进去通报!”宫人如是说。心里狐疑,这灯光很明显是寝殿里透出来的,一看就知道皇后没睡,皇上怎么明知故问呢! “哦,没睡啊?那也不要惊动她了,朕自己进去。”说着挥手示意一众充当群众演员的侍卫可以退场了。自己则朝着里面走进去。进到里面才发现,其实这里和乾清宫一样空旷,甚至比乾清宫还要空旷,这里的宫人太监加起来还不到乾清宫的一半。而且这会儿也不见人走动,再一看他们全都在固定的位置上站着。 见到玄烨来了,各种想上前打招呼的,喊一声皇上吉祥的全都被他当了回来。于是整个坤宁宫这会儿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于是还没走到门口,赫舍里就已经知道他来了。含烟替他打起帘子,他刚想抬脚,却见赫舍里就站在眼前,看他的脚要跨进来,只做了一个深蹲:“臣妾恭迎圣驾!” 玄烨从未见过她这样,一张脸顿时尴尬,脚也在迈与不迈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走了进去:“赫舍里,你,你不用这样。”赫舍里随后站起身,慢慢走向他:“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过来了?您今天不是……”刚想说不是没有翻牌子么。玄烨却打断她:“赫舍里……你……” 赫舍里上下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假笑了一下:“臣妾有什么不妥吗?皇上是先在榻上歇一会儿呢,还是安置了?” “赫舍里……朕知道……朕……” “皇上,夜深了,臣妾伺候您安置吧!” “赫舍里!”“臣妾在!” “你,你在生气。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皇上多虑了,皇上为国事忧心,臣妾哪里会生您的气。您累了吧?” “赫舍里!”“臣妾在!” “赫舍里……”玄烨忽然放软了语调。 “臣妾在这儿呢!”赫舍里立刻换上小眯眼凑近他:“皇上怎么了?若是皇上不困,臣妾陪您坐一会儿吧?看书?还是……” “赫舍里……”玄烨忍不住一把抱住她:“赫舍里,朕知道,你在生气,你一定会生气。但是……”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在乎,皇上从来都没有对臣妾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臣妾说不害怕,那是骗皇上的。但臣妾真的没有生气。皇上今晚能来臣妾这儿,臣妾就连害怕都没有了。所以臣妾现在很好,皇上您就放心吧!”赫舍里彻底放软了语气,尽量做到真心实意。 可是。敏感的玄烨依然感觉到她语气里的生硬,他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好像从来就喜欢这个姿势和她靠近:“赫舍里。你生气就生气吧,怎么都好。不要用不生气的话来骗朕,朕知道,换了谁在那样的情形下都会生气的,朕知道! 可是。朕控制不住自己,朕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想过会发生那样的事。你知道吗?朕把一切都想好了,都安排了,可突然之间……朕现在真的不知道朕还能不能坚持,能不能……” 玄烨的语无伦次和箍着自己越来越紧的双手泄露了他心中真实的情感,赫舍里长叹一声,又来了,每次发完火就来道歉装可怜,屡试不爽。这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他的神经是不是橡胶做的?还好自己淡定,总能为自己打算好退路,要是原装版赫舍里在这儿。早被他吓得神经衰弱了。怪不得会难产呢! 赫舍里这么想着,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皇上现在需要休息。来,先到榻上坐着,臣妾给您揉揉穴位,放松一下心情,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跟臣妾说,臣妾听着呢!”玄烨垂下双臂,低着头,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气势。 赫舍里主动牵起他的手,把他安顿在榻上,然后自己人鱼坐,让玄烨躺在自己膝上,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上慢慢揉:“皇上,您这么晚过来,怎么悄没声息的,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得亏臣妾宫里向来安静,不然臣妾可就落得个不敬之罪了!” “朕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没让他们跟着,朕就想悄悄来看看你,没曾想还是被你先发现了!”玄烨的声音闷闷的,没什么情绪。赫舍里却加重了语气:“皇上,您这样可不行,要是让皇祖母知道了,肯定又是一番训斥,乾清宫和坤宁宫虽说离得不远,可走起来也费劲儿。 再说又是大半夜的,以后您可千万别这样了。让皇祖母担心,臣妾也提心吊胆了,再说,让人知道了还得连累奴才们挨板子。划不来!” “行了,就这么一回,朕心里有事儿。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朕还没踏进坤宁宫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事儿,这头疼得受不了。可一走进这里,一见着你,朕忽然觉得,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了!”玄烨嘟囔着说。赫舍里扑哧一声乐了:“臣妾怎么不知道,臣妾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啊?皇上见着臣妾就没心事了?那其他的妹妹们岂不是都得哭鼻子呀?” “朕说的是真的!早上的时候,朕对你发火是因为……因为……”玄烨一下子从赫舍里的膝上爬起来,和和她面对面。可真的望进她的眼睛里的时候,又语塞了。“因为”了半天,却说不出下文。肚子里准备了半天的台词忽然全部自动重组找不到头绪了。 赫舍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手还维持这抬起的姿势,等他说“因为”下面的句子。却发现他看自己,完全看傻了。“皇上……臣妾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些都是外面的事儿,进了这坤宁宫的门,外面的事儿就全都扔在外面了,您真的不用介意的,臣妾都不……” 话没说完,玄烨一把捂住她的嘴:“不,你听朕说,朕不是有意要隐瞒你,迁怒你的。其实,今天你的爷爷他向朕上交了请辞的折子,朕没想到,太突然了,所以……所以朕就……就控制不住,朕驳回了他的折子,还迁怒了你,其实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你……” 赫舍里握住他的手,轻轻地用五指穿过他的指缝:“皇上,其实您不用说这些的,真的不用。您说了这些,反而让臣妾的心里满是愧疚了。原来是臣妾的爷爷惹恼了皇上,他老人家请辞的时机不对,在皇上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抛下了责任不管了。皇上恼他是对的。对臣妾发火总比生闷气的好。都是臣妾爷爷的错。只可惜吓坏了张氏,差点儿伤了龙胎,还好太医说没事儿,不然臣妾的罪孽可就深重了。” “不,不许你这样说,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朕控制不住情绪,是朕错发脾气。你什么错都没有!赫舍里,以后都不要在朕面前说自己错了,朕不想听你总是把不是自己的错揽在自己身上,朕不想看见你受委屈……这不像你。”玄烨又把脑袋凑过来:“赫舍里,朕就喜欢你以前在家时候的样子,全家上下都听你的,那时的你,多威风,多漂亮呀!” “皇上是在嘲笑臣妾像男孩儿一样没规矩吗?”赫舍里顺势倒下来,脑袋搁在软枕上,玄烨像泥鳅一样挤进来,一定要和她并肩:“朕说的是真的,朕就喜欢那样的你,可是,自打你嫁给朕之后,你就只剩下不停认错了!朕不想听你认错!” 说着他忽然更贴近了一点,头就在她耳朵边上:“赫舍里,朕错了,朕想明白了。只要有你在,其他的都不重要,你爷爷年纪大了,皇祖母说他即便留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实际作用。朕就放他回家养老,给他好多好多赏赐,你看好不好?” 赫舍里干脆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皇上真想听臣妾的意见?”“想啊!朕当然想了!你说,你快说!“玄烨一下就把头支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她。赫舍里忽然觉得很好笑,真的就笑了:“皇上,臣妾还没说呢,您就确定臣妾说的是个好主意?” “当然,你的主意都是好主意!”玄烨一扫之前的阴郁,脸上放光。阴错阳差地,赫舍里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好,那臣妾就说了啊!臣妾支持皇上的做法,驳回爷爷的辞官请求!在爷爷没有上第二道辞官请求之前,把二叔留在宫里,别放他回家,然后派人十二个时辰看守着索家的动静,表示皇上您,真的很生气!“ 第一百六十章 原来如此 赫舍里耐心地给玄烨解释怎么样的反应才能让外面的两拨人同时放下戒心。说着说着两人就凑到一块儿去了。当玄烨的嘴碰上她的嘴,小皇帝愣了一秒钟,然后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赫舍里……你说的有道理,朕就照你说的做,只是这样……” 赫舍里从榻上撑起胳膊:“怎么样?” “没,没怎么样,就觉得你爷爷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恼了你。”玄烨不敢看赫舍里似笑非笑的眼。赫舍里无所谓地爬起来:“没事儿,他是臣妾的爷爷,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生臣妾的气,就算他老人家真的生气了,不还有皇上替臣妾挡着嘛!” “赫舍里……”玄烨扑过来就要抱她的腰,她连忙挡住:“哎,这榻子一共就这么点儿地方,您小心摔着!时辰不早了,该歇了。明儿您不是还有早课的嘛!”“嗯!”玄烨这会儿完全是赫舍里说什么就是什么由着她替他穿鞋,起身又抓着她的手不放。赫舍里轻叹了一声,这回算是惹火烧身了,照他这么个粘法,自己被吃是早晚的事儿。 有了这个心思,转头吩咐了一声。宫人们把事先准备好的洗漱用品送进来,服侍二人洗漱更衣,准备睡觉。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了。等到赫舍里穿着宽大的乳白色睡衣出现在玄烨面前的时候,某人又一次看傻了:“赫舍里。这衣服……”斜襟,宽摆,阔袖。上下身是一体的乳白色配明黄镶边。上身是完全无曲线的汉家中衣款式。下身则分不清是裤还是裙。 她远远走来,衣袖轻扬,裙裾款摆。长长的黑发只用一根亮红色的发带束着。随着她走近。发带翩然飘落,长发如瀑,自然中分。玄烨贪看这样的赫舍里。她的表情温和带笑,好像额娘常年保持的婉约摸样,可是他分明看见了她隐藏在宽袍阔袖底下的双手。 曾经替他拭泪,端茶递水,安抚他悲伤,纾解他疲劳的的她的手,玄烨动了动手指,似乎还能感觉到刚才她的手指穿过指缝留下的细腻触感。眼下明明看不到,可是感觉却异常真切。仿佛着魔了一般,玄烨抬起自己的双手。迎向她。 赫舍里一步步走近,伸出手,然后侧身坐到床沿上:“皇上觉得。这衣服如何?”“好看,真好看!”玄烨握着她的手顺势搂着她的腰:“赫舍里……朕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尤其现在。”睡衣没有配领约,她从未见过光的脖颈就在他的鼻边。凑近用鼻尖轻轻蹭两下。居然有滑腻的触感。 于是,玄烨着迷地不断磨蹭。赫舍里只觉得热气在耳边不断地绕啊绕的,绕得人从皮肤一直痒到灵魂深处。作为结过婚又有过宝宝的她来说,玄烨的这种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能控制住自己身体和心理,不断告诉自己,背后的这个,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才刚刚过完生日。 他现在会主动贴近自己,只是因为缺爱,内心渴望被关注被保护被包围。他对她的亲近近乎于本能的渴望。是她给了他错觉,是她引导他形成了今天的局面。他已经试过不止一次,自然也清楚如果不去控制,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她是他的福利,是他在伤心绝望之后遇到的一点慰藉。 要逃吗?赫舍里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人却一动不动,感受他的气息一点点升温。属于少年的,完全不自控的情绪的释放。 要拒绝吗?安抚他不是难事,掰开他的手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只要反身一个拥抱,就能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解脱出来,意识到身边的另一个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他的情绪。他会慢慢安静,慢慢睡去。明天一样神清气爽。 这一刻,赫舍里犹豫了,这种事情随着身边人不断地长大,会越来越频繁,一次两次的安抚也许可以让他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但是之后呢?总有一天,他会很清楚地直面自己的渴望,会明白这种渴望更贴近的感觉其实是男女间尤其是夫妻间再正常不过的相互吸引。到那个时候,自己曾经的这些安抚就变成了敷衍。 这孩子的敏感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了,托他的福,自己现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作为一个皇帝,发火就发火了,迁怒就迁怒了,前朝和后,宫本就连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冲自己发火在情理之中,可他偏偏大半夜的又来道歉了,还是那么坦诚地表示自己偷偷来的。 对赫舍里来说,这种单纯的天真总让她难以招架。她一方面希望他尽快进化成为康师傅,一方面又希望他的这种独特的天真能多留一些时候,甚至幻想他能在内心深处保留这一份天真。因此,她最终选择了不躲,既然他喜欢,就让他这样抱一会儿。如果擦枪走火,也只能说这是两人关系的必经之路。 她的顺从经过了内心小小的挣扎,但背后的玄烨完全没感觉出来,他的手握在赫舍里的手里,他的手臂箍着她的身体,他们从未试过如此靠近。 “赫舍里……”“臣妾在” “赫舍里……这儿没有别人……”“是……” 赫舍里……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你家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吗?” “记得,臣妾……我在剪花” “那花叫虞美人,鲜红的,像你穿的嫁衣一样的红色……真好看。” “皇上若是喜欢,明儿让花房的匠人们送些过来。” “我喜欢,很喜欢,喜欢那天的虞美人,喜欢那天你被我吓到后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赫舍里,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害怕,你一直一直都那么镇定,那么安静。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安静吗?” 说着话,玄烨的脸贴上她的脸,手松开,慢慢掰过她的身体,和她面对面:“告诉我为什么。这里没有皇上,在你面前的人,是爱新觉罗玄烨。” 赫舍里的眉眼都在笑,好像听到了好笑的话:“那天的情形,皇上还记着呢?无论谁,在专心做某件事的时候,耳边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都会被吓一跳的。但是之后,当她熟悉了这个人,熟悉了这个人的声音,自然就不会被他吓到了。 那天以后,皇上常来我家,有皇上在,我有什么好怕的?至于后来进了宫,我就是皇上的侍女,皇上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除了皇上以外,不需要担心其他,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说过,做了皇上的妻子,就等于是把命交给皇上了,既然这样,您说,我还需要害怕什么?” “赫舍里,我……我真的值得被相信吗?我怎么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堆人指责我阻挠我,这样不行那样不好……我……”玄烨的身体微微颤抖。 “皇上,无论什么时候,您都要相信,您是我们这些内廷女眷最大的依靠,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皇祖母依靠着您,我依靠着您,还有妹妹们,还有外面那些夹杂在斗争漩涡里的百姓们,都依靠着您呢!”赫舍里张开双臂,主动圈抱着他:“皇上,请您务必相信自己,因为,因为我们一直相信着,我们的皇上是最好的。” “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可以不称朕,你可以自称我,我们就像以前在你家的时候一样,好不好?” “好啊!只要皇上高兴,您说什么都好!” “是不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那你亲我一下,就像这样……” 话题马上转开,变了味道。玄烨在她的左边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赫舍里看了他半天,忽然想起结婚第二天早上,他噩梦惊醒,自己以为他发烧,结果自己吃了他一记小豆腐的事儿。低头浅笑了一下,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的额上香了一记,一个妈妈式早安吻。 谁知他却顺势攀住了她的肩:“赫舍里……一起睡觉的意思……其实不是这样……” “皇上的意思……是要怎么样?”赫舍里依然在笑,手却放下来,落在他的肩上。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说着他忽然闭上眼,指尖在赫舍里的脸上摸索着。赫舍里完全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依然配合地凑近:“皇上?” “嗯……”玄烨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唇上,应了一声的同时,整个人扑上来,赫舍里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中标了。原来玄烨用这种方式打标记来着。亲的人完全想用气势压倒对方,被亲的人傻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听见她压低的小声,玄烨猛地睁开眼:“你在笑?我听见你笑了,第一次听见你笑!”赫舍里本来吓了一跳,想收住笑容,听见他的反应,莫名觉得温暖起来:“皇上,其实应该是这样的……”微笑着把自己凑上去,初吻送给你,它本来就该是你的。 第一百六十章 半后遗症 第二天清早,赫舍里踏着时间点醒来的时候,玄烨还在睡,伸手撑了一下床沿,人才坐起来,昨晚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荒谬之极,最后居然是自己主动诱拐了未成年正太……哎,我真是中邪了,绝对是中邪了! 赫舍里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刚想倒回去再睡一会儿,谁知就这点小动作惊动了玄烨,某小人儿光溜溜的手臂这个时候伸出来,落在赫舍里的眼里尤其触目惊心。她真想一头撞到床柱子上,穿回去算了,自己居然做了一回狼外婆。 小心翼翼地把玄烨的胳膊放回被子里,重新盖好,赫舍里彻底无心睡眠了。不行,我得想办法清醒清醒,理一理事情的头绪。于是她一边拍着脑袋一边撩起幔帐,完全往了此时自己的手臂也是光溜溜的。 门外站着的宫女见到幔帐动了,连忙快步上前,轻轻打起帘子来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小宫女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娘娘!”声音比平时拔高了许多。赫舍里一惊,连忙:“嘘!”了一声。边上跟进来的珍儿只是扫了一眼,差点也惊声尖叫,她捂着嘴看了半天:“娘……娘娘,奴婢这就给娘娘准备热水!”说完人就冲出去了。 另一名宫人这才反应过来,轻手轻脚地把赫舍里扶下床到了外面的隔间。看着宫人们一片忙碌,赫舍里有些好笑:“今天醒得早,还有些时候,不必如此匆忙!”“娘娘,奴婢们高兴,替娘娘高兴啊!娘娘终于和皇上圆了房,一会儿太皇太后得了消息,一定也会高兴的!” 糟了!赫舍里听见太皇太后四个字。心里暗叫一声糟,玄烨因为练武,连续几天没有翻牌子的事儿,太皇太后已经找她谈过话了,她却觉得老人家大惊小怪,没把她的叮咛放在心上。结果导致皇上一直宿在乾清宫里。直到昨天他来坤宁宫,然后……自己把他吃了。完了,这事儿要是太皇太后追究起来,没准儿就不是好事了!冷嘲热讽什么的还是轻的,别有什么后招啊! 赫舍里于是更加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淡定。居然做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原本觉得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的她一下子不淡定了,人泡在木桶里,享受嬷嬷和宫女们的按摩放松。心思却完全不在放松上。老是担心太皇太后会借这件事刁难自己。 等她沐浴完了,换好衣服出来,那边玄烨已经在内侍的服侍下穿衣带帽了,看见赫舍里进来,玄烨得脸上笑开了花:“赫舍里。怎么这么早?你该多歇一会儿的。”皇上都起了,臣妾怎么能躲懒?服侍皇上是臣妾的本份。”说着,从盘子里拿起腰带,想弯腰给他系上,刚弯下去,只觉得今天的身体有些僵硬。低咒了一声自作自受。坚持着替他系好腰带,又理了一理腰带上的配饰,这才起身。 玄烨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一如既往地满意于她的贴心照顾,一时忘形,无视了在场的宫女太监,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腰,想抱她一下。谁知到就这一下。坏事了。本来赫舍里就腰疼,刚才泡澡之后。更加酸软无力,咬着牙完成了一些列弯腰俯首的高难度动作已经不容易,再被玄烨抱这么一下,她彻底破功了。“哎哟!”一声叫唤,把玄烨吓得急急忙忙改拉她的手臂:“赫舍里,你哪儿疼?是腰?腰疼吗?太医!快宣太医!” 赫舍里这一次是真的要去撞墙了!这个时候叫太医?太医来了怎么跟人说?说昨天房事太主动了,结果腰疼?还是说皇上太勇猛了,结果腰疼?还是让她死了算了。直觉快过大脑,玄烨刚说完宣太医,她马上接上:“不,别宣太医,一个都别去!” 宫人们刚刚跨出去的脚又缩回来了,纷纷望向皇上和皇后,到底听谁的?“皇上,臣妾没事儿,腰……腰不疼,臣妾就是怕,怕弄皱了皇上的衣服,没想到惊了皇上……”赫舍里假笑了一下。心说你也不看看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皇上你是兴之所至,我的脸皮以后往哪儿搁?这里可不是现代社会,我们要知礼,要保守,像这种现场秀什么的,要不得! “真的吗?你真的没有不舒服?”玄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赫舍里就差没给他打躬作揖了:“臣妾真的没事,臣妾有事怎敢瞒着皇上呢!”“嗯,说得是,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着朕!”玄烨叮嘱了一句。这时,外面小太监奔进来:“皇上,时辰差不多快到了。” “嗯,赫舍里,那朕走了,今天朕还会让御膳房送午膳来,你不许少吃!朕晚上回来检查!”玄烨说完就前呼后拥地出去了。赫舍里带着宫人把他送出门,刚想行礼恭送,最后劳动一下自己的腰,远远地传来玄烨的声音:“免跪!” 身后的宫人连忙把她扶起来,赫舍里见她们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自己也忍不住低头笑了:“行了,本宫知道你们心里想的什么,差人知会一下各宫,今天坤宁宫的请安取消,一个半时辰以后,都在慈宁门外候着。”传话人当然能领会精神,一边的含烟也领会了精神:“娘娘,奴婢扶您进去,给您再揉揉,一会儿给太皇太后请安可不能怠慢。” “哎,本宫就是这么想着才取消了她们的请安,只是这么一来,定会有人说本宫恃宠而骄了!”赫舍里叹了一声,往里走。连璧却在一边插播:“娘娘,您才是正宫主位,这么久了,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垂青,她们怎么敢说您的不是?” “本宫是皇后,没什么事儿都引人注目了。有点什么事儿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呢!所以,本宫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低调,就是尽量放低自己的姿态。哎,你们只要听本宫的吩咐做事就行!“说完,赫舍里的眼睛扫向了珍儿和玲儿,两人的头马上低下去:“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苦的职业 太皇太后一早就得了内务府递来的条子,帝后圆房了。过程不重要,结果是自家孙儿如愿以偿了。伸手接过苏嘛拉姑递上来的筷子,老人家叹了一声:“格格,你说,我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啊?玄烨这小子心心念念想着那丫头,人家少吃了几口饭,他就心不定,半夜三更一个人夜探坤宁宫,你说说,他还有皇帝的样子吗?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吃得死死的。” “太皇太后,帝后和睦,您应当高兴才是,如今二人圆了房,您的嫡曾孙儿就快了!”苏嘛拉姑弯下腰,笑眯眯地替太皇太后盛汤。太皇太后却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出一个索家的皇子吗?”苏嘛拉姑不敢接茬,只是把汤碗放在太皇太后面前。 “如今这情势,咱们的皇帝已经走出第一步了,用苏克沙哈去杀鳌拜,结果肯定是苏克沙哈被杀,内阁三去其一,索尼有过第一次请辞的经验,一定会有第二次。我已经劝过皇帝,如果有第二次,就准奏。内阁四去其二。宫里的钮钴禄氏,皇帝虽说不喜欢,但也不排斥,我最近一直在观察她,她畏惧正宫,没什么野心。但有她在,加上额亦都的光环,遏必隆出不了大事。 也就是说皇帝已经学聪明了,知道饭要一口口吃,等鳌拜收拾了苏克沙哈,把自己完全暴露出来之后,他的日子也就长不了了。格格,你说,一旦鳌拜这个威胁没了,朝堂之上,说得上话的,会是谁呀?”“太皇太后深谋远虑,奴婢是想不到那么远。只是眼下,皇上心愿得偿,他心里高兴,奴婢心里也就高兴了。” “也是,先让他高兴高兴,对了,董鄂氏的那个弟弟,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也老大不小了,今年……今年该双十了吧?”“灰太皇太后的话。小爵爷今年二十有二,他的嫡妻还是您给挑的,科尔沁的姑娘呢!”“是啊。我给他挑的媳妇儿,我把他放在岳乐手底下当差。结果到还真成了人才了。”太皇太后轻笑了一下:“改天把他召进宫来,我见见他!” 赫舍里带着众萝莉来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吃过早饭和过茶了。所以赫舍里她们在慈宁门磕了一个头之后就被告知太皇太后要单独召见皇后。赫舍里早有心理准备,其他姑娘自然也知道。皇上许久不到后,宫转悠,昨晚留宿了坤宁宫。了然于心的诸位行礼告退,留赫舍里去面对太皇太后。 做足心理建设的赫舍里被人领着进入茶室,以前来,炉上的大茶壶总是冒着白烟。可是今天根本就没在烧。太皇太后身边的桌子上,茶具茶盘也没了踪影,她进去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享受专职医生的针灸服务。上前请安过后,太皇太后只是抬手示意她在边上坐着。然后继续针灸。 于是赫舍里就等在边上,看着太皇太后的头顶被插成刺猬,好半天才听见她开口:“皇后,昨儿个。皇上在你那儿过的夜?”“回皇祖母的话,皇上昨晚确实是在坤宁宫留宿了。”赫舍里垂着眼睑看着桌面。“嗯。好哇!皇上喜欢你,喜欢在你那儿休息,你们帝后和睦,我也高兴!”太皇太后嘴唇嗡动,声音压抑着,听得人很不舒服。而且因为针灸的关系,她的面部表情完全僵直的。 “谢皇祖母关心!”赫舍里继续看桌面,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眼下,最让皇上忧心的,恐怕就是你爷爷突然提出辞呈的事情了。我知道,你爷爷年事已高,身体的确一直不好,什么时候乞休都是人之常情。但是,你也要体谅皇上的感受……”太皇太后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情绪,完全不知道她是真矛盾还是在敷衍。 但赫舍里的回答却是四平八稳:“孙媳妇在家时,爷爷常把索家是天家的奴才,太皇太后对索家恩重如山的话挂在嘴上。如果能为皇上效命,是索家上下最大的荣耀。但是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家里几乎没有断过大夫更没有断过药。 孙媳妇进宫以后,和家里再没有联络,上回爷爷病重的事儿还是皇上告诉我的,这次的事情,皇上很伤心,孙媳妇却无从规劝,实在是失职。” “无从劝解?这么说,你也觉得你爷爷是该病退回家休养?”太皇太后的头刚一偏转,她头上的针就集体晃动起来。太医在边上手抖:“太皇太后,请您保持姿势。”“皇祖母,孙媳妇不敢支持爷爷病退,因为我现在是皇上的妻子,应该无条件支持皇上,但另一边,爷爷的身体不知道究竟如何,所以……”赫舍里埋头对手指,庆幸现在边上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你的话,我明白了。你很好啊,以前到现在,都这么好,我不知道是该庆幸我没看错人呢?还是该庆幸皇帝娶了你呢?”太皇太后继续半真半假。赫舍里只好继续打马虎眼:“孙媳妇儿能以蒲柳之姿入主中宫,都是皇祖母一力栽培的结果,您对我,对索家有大恩。” “行了,这样的话,你今天已经重复说了好几回了,说来说去,就是你有你的难处,所以看着皇帝犯难,你袖手旁观是情有可原的!你们家祖传的这点儿小聪明,在我这儿,你就省省吧!”太皇太后眯了眯眼:“张氏身怀龙种,你这个做皇后的,把她撂下,不闻不问。嫔妃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是定制,你几次无故取消。这些你都有理由?” “回皇祖母的话,张氏有孕,孙媳妇儿已经让太医院派专人对她进行全程关照,敬事房那边也已经指派了有经验的嬷嬷。但是孙媳妇儿的确有做法欠妥的地方。张氏是在给皇上请安的时候受惊的。是我在没有体察圣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才连累张氏受惊。我已经派了宫人去安慰她,也跟皇上提了,相信皇上今天会去探望张氏,毕竟皇上对长子也是十分期待的。”赫舍里这一番话,纯属胡编乱造。但是,假话里面掺着真话,用这种话应付太皇太后,再合适不过。 太皇太后依然不动如山,但是她的嘴角却勾起来了:“我说丫头啊!叫你向哀家认个错,怎么就这么困难呢?”尾音上扬,显示着不一样的心情,赫舍里的心随着她的话音往上提:“皇祖母错怪孙媳妇儿了,孙媳妇儿的确错了,怎么能不认呢!孙媳妇儿今天就是向您认错来的。” “真的是认错来的?那你知道,现在哀家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太皇太后问。“知道,您想要的,是张氏怀的龙种能够平安降生,让您能尽早享受天伦之乐。说实话,孙媳妇儿也很好奇,额娘生下我之后,一直在我耳边唠叨,说我生下来就是个调皮不安份的。我还从没见过,初生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这有什么好奇的,小孩子都一个摸样。行了,张氏那边多让人盯着就行了,皇帝这两天心情一直烦躁,不过他在你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好,我也相信,整个后,宫只有你能稳住他的情绪,你能让他迅速调整心情。”太皇太后“诚恳”地说。 赫舍里却知道,每次太皇太后夸她,就意味着有新的任务需要她去当牛做马了。当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拜下去:“皇祖母的夸赞,孙媳妇儿愧不敢当。侍奉皇上是孙媳妇的本份,孙媳妇也希望能替皇祖母分忧。” “起来!”你这丫头就是这点好,哀家想说什么,你都能先一步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哀家的心情就不好,皇上忧心什么哀家就忧心什么。皇上是前朝大臣和天下百姓的主心骨,更是我们这些内廷女眷的主心骨,这一点不用哀家再多说什么,你是聪明的孩子,哀家相信,你知道怎么做才能真正地帮到皇上,也帮到哀家!“ 太皇太后示意太医拔掉她头上的针:“你比她们都聪明,就注定比她们更劳心,你爷爷老了病了可以乞休,你若想把你索家的这种”美德“传承下去……”“孙媳妇儿不及爷爷万一,所以只能依附于皇上,依附于皇祖母,在您和皇上的庇护下生活。”赫舍里干脆五体投地表明立场。 太皇太后您就放心使用我吧,我绝对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历史上的我就是这么被你们折腾死的,怀着孩子还要帮你们张罗这个张罗那个,要拖着爷爷替皇帝收拾满目疮痍的朝政,又要忧心四处硝烟的军务,还要关心祖孙两的日常起居,更要承受祖孙俩连着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难产而死实在太正常了。 哎,做女人苦,做皇后更苦,做十三岁小皇帝的女人,苦得都没法子形容了!这天底下最坑爹的职业,皇后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半推手 从慈宁宫出来,赫舍里只有叹气的份。里边的太皇太后其实也在叹气,她知道,她已经不能左右什么了,孙子有了自己的计划,就算明知道步履维艰,他也会继续这么走下去。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动摇。赫舍里这边,几乎她想到的,对方都想到了,她没想到的,对方也想到了。对方甚至自己先说自己失职,事情没做好,以此来标榜自己实际做得有多好。 看来,自己已经被对方嫌弃了,嫌弃自己要求太高,手伸得太长吗?她曾经怀疑过,赫舍里喜欢玄烨,会对自己安排不同的女人侍寝而心生醋意,而她的确也在张氏侍寝之后表现出了失态。她以为这次张氏怀孕,第一个不满的,一定会是她。但是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她会派自己的宫人护送张氏,亲自宣太医帮她安胎,并且有条不紊地吩咐敬事房和御膳房的营养师定期调配食谱送到景阳宫。 刚才她也说了,她这么做是因为好奇初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突兀,印象中的她成熟稳重得不像是十三岁的少女。但这些话分明还透着孩子气,让人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个皇后,其实她也是个孩子,她也是年初才刚刚来的葵水,今天早晨才刚刚成人。 太皇太后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复杂,要求太高了吗?好吧,那我看着,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张氏怀孕,她身边自然会有慈宁宫的眼线,对于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太皇太后的关注度超过任何人。她知道。玄烨太小,完全不懂做阿玛意味着责任和成长。 他根本没在意过张氏,甚至对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都云里雾里,还是孩子就要做阿玛了……太皇太后想着就叹气,希望这一胎生一个小阿哥,堵住那些宗亲的嘴,让玄烨的根基能都更稳一些。另外,正宫皇后已经和皇帝圆房,那么正宫嫡子是不是也可以盼望一下呢? 索家的皇子,索家有了自己的皇子。是不是会更积极一些?眼下的朝局,和索家有关的人员,几乎全部蛰伏了。安亲王甚至倒向了苏克沙哈。如果这个时候,正宫有孕,会怎么样呢? 太皇太后的算盘珠子,赫舍里是不会知道的,她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心里担心爷爷老是被自己出卖,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气吐血。但是没法子,太皇太后说了,我得用我的方法帮玄烨度过难关。其实她是对的。我不帮也得帮,谁让我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呢? 爷爷。你要淡定,要冷静,我不会真的劳驾您干任何体力活的,只要您装出真的病重的样子,让太医们围着您转。最好时不常地来两张病危通知书啥的。好让玄烨紧张紧张,让鳌拜完全放心。无视所有障碍,把苏克沙哈拿下。帮助小皇帝把朝局理一理顺。没了苏克沙哈,只对付你一个人就容易多了啊! 其实赫舍里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直接,她觉得爷爷这样半隐于朝始终不是个事儿,他时不常地出现会让鳌拜如骨鲠在喉,始终都觉得他就是自己心上的阴影。做什么事儿都得留一手,防着爷爷。只要留一手,他就始终都有退路,玄烨就没法把他往死里收拾。 如果爷爷病退了,完全归隐了,也许鳌拜就能彻底放心了。貌似历史上,鳌拜真正放下心来,释放自己最后的辉煌,就是在索尼死了以后没多久的事儿,而且很快,他就在灿烂中死去了,他的党羽也很快就被收拾干净。 现在,自己成了赫舍里氏,爷爷当然不能这么早就挂了,但爷爷不挂,鳌拜就不放心。怎么才能让他放心下来呢?只能靠玄烨了。玄烨越紧张,说明爷爷的病越重,二叔不回家,索府被团团包围,太医二十四小时轮班,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鳌拜相信,爷爷真的不行了,而皇上又不想让别人知道爷爷不行了。所以才故意倒腾出这么多的事儿。 要保护爷爷,不让他真死,又要让鳌拜放心。赫舍里真是各种费思量。自己还不能见二叔面授机宜。二叔啊二叔,希望你能变聪明吧,索家接下去就全靠你了。 此时如果赫舍里知道,鳌拜之所以对苏克沙哈动杀心,不仅仅是因为山东县令的事儿,还因为自己的小姑父安亲王,居然神来之笔地倒向了苏克沙哈。她一定会大骂坑爹。怪不得爷爷迫不及待递辞呈呢!全是因为你站队了啊!爷爷这一辈子吃过一次站队的亏,对站队这件事深恶痛绝。 即便是当年受太皇太后之托被迫站队,他也不忘拉上汤若望做垫背,他怕万一顺治又好了,他就惹了一身腥啊!小姑父你怎么别的没学会,就学会站队了呢! 幸好赫舍里不知道这事儿,不然安亲王白天夜里不知道要打多少喷嚏了。眼下的情形是,因为安亲王站队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基本就撇分了。一边倒苏,一边倒鳌。原本的中立派,消失了。朝堂上也是如此,中立派的声音因为索尼的一封辞职信消弭了,剩下的只有倒鳌和倒苏的声音。 因此,摆在玄烨面前的问题就变得简单明了:到底是先帮鳌倒苏呢?还是先帮苏倒鳌呢?趁了他的心,一定选后者,他挖出这个山东县令就是为了借苏克沙哈的手挖掉鳌拜这颗毒瘤。在他看来鳌拜的威胁远比苏克沙哈要大得多。 事儿是他挑的头,但事情的走向却像太皇太后预判的那样,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他听从赫舍里的建议,派侍卫暗地里把索家围了,并且让索额图宿卫内廷,禁止出宫。派了太医院最精干的工作组入驻索家。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索尼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玄烨只是觉得赫舍里愿意这么做,是表示她站在自己这一边,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是为了让鳌拜安心。皇帝替自己看着索尼,那就再好不过了,原本因为安亲王倒向苏克沙哈,他还担心索尼会被牵扯着也跟着倒往一个方向,这对他就太不利了。现在,皇帝出面看着人,他就可以放心出手了,安亲王什么的,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忧心忡忡 狱中的山东县令经过长时间的等待,终于盼来了“希望”的曙光,苏克沙哈亲自到大牢里探望了他。要他重新写一份更具针对性的本章,状告鳌拜纵容党羽,大肆圈地,鱼肉百姓,陷朝廷于不义。那县令当然答应,他想替朝廷根除圈地的恶习已经想了很久,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岂能放过?当夜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几千字的长篇大论,最后还用“罄竹难书”来形容鳌拜和他的党羽对人民犯下的罪行。 奏章到了苏克沙哈手里,自然是被视若珍宝,这些天他一直把支持者聚在一起,开会研讨发动总攻的细节,发誓要一口咬死鳌拜。而鳌拜却一点都不紧张,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日常生活丝毫不受影响。太皇太后秘密召见孝献章皇后的弟弟费扬古,让他开始想办法收编原来由安亲王掌控的部分军队。嘱咐他慢慢蚕食安亲王在军中的势力。 因为这次会面,她认识到费扬古和他的姐姐完全不一样,青年有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从进入丰台大营开始,就已经注意聚集自己的小伙伴了,现在手当上能招呼起来的人还不少。这个孩子若真能对自己忠心不二,一定能成为未来军务上能挑大梁的人物。现在就开始对他的锻炼培养,对未来玄烨从议政王大臣会议手里收复军权,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现在的朝廷上,玄烨之所以一直说不上话,一是因为内政抓在鳌拜和苏克沙哈手中。二是因为军权分散在议政王大臣会议里的旗主亲王们手中。他们仗着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屯兵自重,妄图用这种方式干预朝政并且已经成了除苏鳌之争以外,威胁到玄烨帝位的第二大毒瘤。 这一次玄烨要收拾苏鳌两家,议政王大臣会议也牵扯在里面。而这些人中,谁最好收拾?当然是已经不再中立的安亲王一系。苏克沙哈失势,对那些原先支持他的亲王们却不会有实质的影响。政治斗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平时消遣的娱乐项目之一罢了。对付他们,分裂是没有用的,只有各个击破,慢慢来,慢慢消化,先吃掉小的,把自己养肥了。再对大的动手。 孙子对付苏鳌之争,自己这个做奶奶的,就勉为其难。帮他盯着这些军界大佬吧!所以说,伴君如伴虎,不管你先前为这个国家做过多少贡献,只要你对现任帝王起了一点点的异心,你就等着被一口口吃掉吧。 太皇太后没有注意到。赫舍里也不知道,索家的两位少爷这个时候已经在军中初露头角。费扬古的视线也已经瞄到了他们身上。拥有良好的军事素质,以及皇帝小舅子的外戚身份,他们已经是头戴光环了。 但是,小妹的话被他们牢牢地记在心里,他们现在所有的名利都是别人给的。只有本事是自己练出来永远属于自己的,自己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光环什么的都是浮云。如果他们想要成为军中精锐。实力才是王道。 所以,他们一直很低调。无论是与长官还是普通士兵相处,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矩,不冒头,不出挑。踏踏实实练自己的。太皇太后没有注意到他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两个,加上法宝。没有结成小团伙的倾向。甚至面对费扬古递过来的橄榄枝他们也装糊涂拒绝了。 开完笑,他们要的,是自己从普通士兵当中挑选可造之材,一个两个慢慢地培养,未来自己为将帅,这才是他们的志向,也是噶布赖的处世哲学,不依附别人,低调地靠自己慢慢积蓄实力,游走在各种势力之中。低调却透着若有似无的华丽。 索家能有今日的门庭,靠的就是这条金科玉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站队,不依附,保持自我独立,自己只能被别人依附,绝不为别人左右。 赫舍里成为皇后,已经违背了索家的初衷。有她这么高调的存在,其他人再怎么低调都会被打上外戚的标签,让习惯了做幕后推手的索家人一下子全都暴露在阳光下,实在是让他们非常难受的事情。所以,阳光下的低调就成了噶布赖研究的课题,如今这已经成了索家人共同的特征。 就在外面风声鹤唳,苏克沙哈筹备致命一击,鳌拜准备守株待兔的时候,坤宁宫里的赫舍里却是一阵心烦意乱,她烦躁的原因,是因为景阳宫里的那个张氏,自从怀了龙胎之后,胎相一直不稳,太医们用尽各种办法给她安胎。赫舍里也把玄烨劝过去安抚她,并且时不常地给一些物质奖励。 可是孩子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母体今年十五岁,来葵水的第二年就怀了头胎,说实在的,赫舍里觉得这很残忍,简直就是透支生命力。更何况小孩的父亲才十三岁,这个质量能高到哪里去。这未来小宝宝的质量,赫舍里忽然想起,玄烨孩子的夭折比例高得吓人,貌似皇长子胤褆的真实排行其实是第五还是第六来着,前面的孩子都生下来没多久就挂了的。 她让珍儿和玲儿代表她过去探视,得来的结果是张氏的孕吐非常强烈,并且脸色极差,身体极度消瘦什么的。和太医描述的那些美好的词汇完全没有关系。使得赫舍里不免忧心忡忡,张氏的请安当然免了,一日三餐供奉,嬷嬷太监全程监控。即便是这样,赫舍里的心里依然没底,古代不比现代,古代孩子孩子的出生率比死亡率还高,而且很多根本就生不下来,母亲生孩子结果一尸两命的事情不胜枚举。 张氏现在身体这么差,万一要是出了状况,母亲没了,在太皇太后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儿,要是孩子没了,赫舍里这个正宫皇后的责任可不轻啊!太皇太后这两天没事就爱询问张氏的近况,大家都数着日子等着孩子降生呢!可现在这状况,她心里没底。 她紧张,玄烨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也根本不能理解赫舍里的紧张:“张氏怀孩子,你整天坐立不安干什么?已经派了那么多嬷嬷过去了,朕也答应抽空到她那里去看看,你怎么还这样?赫舍里,朕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老爱替别人操心?” “臣妾怎么是替别人操心呢?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上似乎一点儿都不期待的样子,您不想有个小小孩叫自己阿玛吗?皇祖母却盼着有个曾孙叫她老人家乌库妈妈(曾祖母)呢!”“你想听真话?”玄烨走到赫舍里面前,伸手勾住她的肩,然后半个身体靠上去。 自从两人有过第一次之后,他和她之间连日常的距离也都快变成零了。他说话喜欢凑在她耳边,像这样半个身体贴着,他只要来了坤宁宫,赫舍里就必须在他两步范围内站着或者坐着,要是超过两步,他就会自己挪过来。赫舍里对他这种牛皮糖的表现既无奈又同情。 就比如现在,他一边说话,一边又贴上来了。赫舍里顺势往前凑一凑,让他把脑袋搁在她肩上,顺势扶住他的身体:“皇上这几日又要习武又要念书,还要操心旁的琐事,是不是累着了?臣妾扶您歇一会儿吧。真话假话什么的,只要是皇上说的,臣妾都爱听。” “朕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什么孩子,张氏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好,朕都没有什么感觉。这是真话,朕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心情去关心这些。赫舍里,朕担心的,是即将到来的朝会。朕担心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如果事态变得朕都无法控制,朕不知道,皇祖母会不会再出来救朕。 你不知道,外面那些大臣们又多可怕,他们要是闹起来,朕根本就拿他们没办法。如果,如果事情失控怎么办?朕该怎么办?” “皇上您放松些,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您已经做了所有您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就让事态自行发展吧。您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总想着最坏的结果。其实,眼下局面的形成,说明您已经胜利了。来日朝堂之上,您不需要做任何事,苏克沙哈状告鳌拜,您就让他告,越慷慨激昂越好。他的气焰上来的,鳌拜势必不甘示弱地顶回去,您就让他们吵,那天鳌拜的声势不会比苏克沙哈弱,两边一抵消,剩下的那点余波,根本伤不到您,您就放心吧!” “我就是怕鳌拜的气焰太过嚣张,就算苏克沙哈有这样那样的证据,依然奈何不了他,他是武将,而且朝堂礼法在他眼里等同浮云一般,朕怕他万一发狂……”“皇上!您是皇上呀,哪儿有皇上怕臣子发疯的,那天大姑父和佟国纲大人都在殿上,二叔也在您的背后,您怕什么?只要您不离开龙椅,他鳌拜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您一下。” 赫舍里轻声安抚他:“您要相信自己的计划一定会成功,您是皇上,到了那天,您只要保持冷眼观瞧,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后的排场 赫舍里的话并不能从根本上平复玄烨的紧张情绪,而玄烨的计划也在他的絮絮叨叨中被赫舍里洞悉,她不能不感叹,即便计划看上去漏洞百出,而且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不愧为一招借刀杀人的妙计。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玄烨的心态还有偏差,他寄希望于借此机会铲除鳌拜并且使苏克沙哈元气大伤。 这个愿望太迫切,迫切得这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几乎夜夜失眠。赫舍里求教太医院,和精通食疗的师傅,改善他的饮食结构,用香薰和定惊茶给他安眠,效果都不好,太皇太后也知道他情绪焦躁,特意提出让他陪着她到西苑行宫里住一段时间。玄烨心不在焉地跟着去了,赫舍里的心却没有放回肚子里,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朝会,会出大事! 玄烨这么渴望能够绊倒鳌拜,他所有的计划都是依照绊倒鳌拜的角度去考虑的。可事实的结果很有可能都的是反方向,不,几乎可以肯定走的就是反方向。他会不会失控?他会不会暴走?会不会出事?也许会,大概会,几乎肯定会!他会崩溃! 当一切准备就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赫舍里也有点害怕了。虽然说她知道,如果没有偏差,苏克沙哈会被鳌拜干掉,鳌拜终将败在玄烨手中,可是当前的事态却是扑朔迷离。苏克沙哈是酝酿已久,鳌拜却好像什么都没做。他难道真的这么有把握?他靠什么这么镇定?万一真的像玄烨担忧的那样,谁来拯救? 离朝会的日子还有两天的时候,玄烨回来了,他居然是一个人回来的,太皇太后头晕的毛病这个时候犯了,要求留在西苑,暂时不回来住了。赫舍里到西华门去接皇帝的时候。看他垂头丧气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她也心疼。太皇太后,您这招釜底抽薪也太狠了,知道他现在紧张什么,您要人为地让他更紧张,真是另类的教育方式。 于是,极度缺少安全感的玄烨躲在坤宁宫里赖在赫舍里身边,宣布不上课不早操,外带不见生人。赫舍里陪着他,看他惶惶不可终日。心里各种矛盾,他才十三岁,赫舍里再次提醒自己。玄烨才十三岁,就要面对这样的压力,就要为夺权而把自己陷入极度危险当中去,这实在是有点残忍。现代十三岁的孩子还在学校里叫着要减负呢!看看人家玄烨背的压力,你们还是乖乖整你们的数学语文英语吧!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再担心再害怕,时间也不会为你停留半秒。转眼就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候。中间外面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在这一刻显得微不足道。玄烨去上朝了,赫舍里在坤宁宫的佛堂里看着经书发着呆,她其实完全坐不住,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两句话,电视剧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剧情。可真实身处在这个漩涡中,让她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她知道玄烨今天上朝是去干什么,他已经不是刚登基时候的他了。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他已经不用上朝就知道大臣们这段时间挖空心思都想干什么,他甚至已经知道了苏克沙哈今天准备上的褶子的内容。正如他期待的那样,折子非常激进,非常凶狠。非常……触目惊心。 他觉得苏克沙哈这次是拼上了全部家当,破釜沉舟了。可是赫舍里却觉得苏克沙哈是死期到了,对于几次三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鳌拜动起手来绝对不会心软。百万军中杀出来的老将,光杀气就足够弹开苏克沙哈好几条大街了。 因此,在玄烨出门去早朝之前,赫舍里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皇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动,更不要走出乾清宫的范围……”“你放心,朕绝不会让自己在陷入危险当中的,今天该紧张的人是鳌拜!绝不是朕!等着朕回来告诉你好消息!”玄烨笑眯眯地踏出坤宁宫,赫舍里带着宫人在后面恭送,直到他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这才转脸问含烟:“距离各宫请安还有多久?” “回娘娘的话,还有一个时辰!”含烟躬身答道。“嗯,一会儿你去小厨房看着,今儿的茶点一定不能出差错!”“奴婢明白!”“连璧,一会儿本宫用来打赏的首饰都备齐了吗?”“回娘娘的话,昨儿个就已经备下了,奴婢亲自验看过的。”“一会儿拿过来本宫亲自看一下。”“遵旨!” 回到寝宫,赫舍里开始打扮自己。大红的团凤旗装,一字髻,点翠凤钿,鬓边两只对称的九尾凤,口衔两串东珠垂在耳边。戴上描金的玳瑁护指,皇后的威仪就在这一身的华贵当中完全显示出来了。当然,即便是穿戴了这许多,也只是常服的规制,龙袍朝袍什么的穿出来,那更是人见人跪了。 穿戴停当,赫舍里再度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当中,从小厨房回来报告情况含烟见了盛装的主子,直接就跪了:“回娘娘的话,小厨房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赫舍里抬手:“起来!好好的,怎么就跪了?”“娘娘今天太美了!”含烟感叹道。 “你这是夸本宫呢,还是夸本宫身上的这套行头?”赫舍里半真半假地问。含烟小步蹭到她身边:“奴婢被娘娘的美貌折服,也只有娘娘这样的美貌才能将这行头穿出摄人心魄的效果!”赫舍里嘴角一弯:“嘴还挺甜!行了,你先退下吧!” 另外一边,连璧捧着朱红漆的盘子上前:“娘娘,这是您指明要用的首饰,请您过目。”赫舍里扫了一眼盘子里的首饰,都不错。但她还是看出了问题:“我不是让你知会内务府打造一支石榴花的钗子吗?怎么没见?” ”娘娘的吩咐奴婢怎么敢忘记,石榴花的钗子奴婢已经单独盛了盒子,因此并未在盘中。”说着朝后面招了招手,另一个捧着红木匣子的宫人上前,把匣子捧给赫舍里:“娘娘,这是您定制的石榴花钗子,请您过目。”石榴多子,这石榴花的钗子就是赏给张氏的,当是给她最好的祝福吧!玄烨的长子或长女,值得纪念。 伸手拿起钗子,硕大的绢花配以金丝的花蕊,看着就喜庆,张氏会喜欢的吧?虽然今天她依然免请安,但你人不来,礼物我还是要赏给你,一来以示后,宫的一碗水要端平。而来也表示一下自己对她肚子里孩子的关注。太皇太后人在西苑,但目光却一直停在后,宫和前朝,两不耽误,她老人家的眼线,那是无处不在的。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过了今天,也许鳌拜的辉煌就开始了,这个时候,钮钴禄舒舒就会是稳住鳌拜最好的工具,但是如果等到鳌拜得势了才对她好,那就显得矫情了,所以,赫舍里对她是一贯的另眼相看。但是今天,这种另眼相看却要表现得更明显,让所有的人都看到。 单独赏她,不是我的风格,我要赏就雨露均沾,但赏的分量绝对显得出我真实的意图。赫舍里的目光落在盘中右边第一支,银镀金嵌珠宝点翠花簪,整个造型是一只半开屏的孔雀,意喻钮钴禄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尚未盛放就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华贵气质,一朝花开,将是后,宫嫔妃的翘楚。 相信当含烟拿着这个盘子下去让来请安的妃子们自行挑选,谁也不会先拿这支簪子的,当然,如果钮钴禄氏还是那么天真的话,也许她会选最好的,这样也没人敢说什么话,除了自己,后,宫她老大。当然如果她谦虚选了别的,最后这支钗子还是会落到她的头上。但如果这样的话,还得废一番周折。 “连璧,另外找一个盒子,把这一支也装起来,这两支簪子都是定了主儿的!”赫舍里吩咐。连璧点头表示明白。 等她退出去,门上就报进来:“启禀皇后娘娘,谨妃娘娘带着各宫小主来给娘娘请安了。”赫舍里眯眼一笑:“来得还挺快的!”慢条斯理地端起玲儿递过来的银耳燕窝粥吃了几口,拿起含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珍儿这才上前给她化妆。 她是皇后,有的是时间端足了架子,摆好了姿势,才去会见那些小萝莉,就算她们都到齐了,她都不用着急,让她们等待,也是她们的福气。皇后嘛,要是没点儿特权,谁还愿意当着倒霉催的差事?尤其是今天,功架一定要搭足,时间一定要掐的准,最好是前朝激战正酣,这里云山雾罩,等到前朝快要散去,这边正好散场,两不撞车又两不耽误才好。 赫舍里很有耐心,太皇太后不在这里,正好给自己完整的表演舞台,您老人家就瞧好吧!我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绝对震慑全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备战 就在赫舍里等待一场华丽的盛宴的时候,玄烨已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等待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了。今天和往日不同,今天,由苏克沙哈和鳌拜共同决定,玄烨临太和殿,这也是登基五年多来。玄烨第一次在非节庆日,登临太和殿。 三声静鞭响过之后,鳌拜和苏克沙哈各自带领文武大臣。在殿外第一级平台上跪成了两排,由于距离的关系,玄烨完全看不清两人现在的表情。但也就因为这段距离,让他的心里多了一层安全的感觉。早朝在一系列官员上本章汇报琐事中拉开帷幕。玄烨眯着眼靠在一边的把手上,一只手在龙椅的把手上摸索,一边听读本太监把对方的本章内容读给他听。 这活儿挺轻松的,他早就适应了,以前的无数次上朝,他都知道带耳朵,不用带脑子,所有的本章都只需听过就忘,不用存档。因为距离,大家同样看不到皇帝脸上的表情,也就不知道其实玄烨一直往文官堆里在看,看苏克沙哈什么时候站出来说话,今天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是假的。某两个人就像是武林高手一样,特意约在太和殿对决来了。 苏克沙哈,你要是不先发制人,那可就要后发制于人了!让暴风雨玩儿命得来吧!朕等的就是这一刻!殿上气氛云山雾罩,殿外的气氛却异常紧张,赫舍里专门派了太监盯着太和殿,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她还因此违规操作,递消息给二叔,一边坦白是自己出卖了爷爷,故意让玄烨把爷爷看起来。跟他坦白的目的就是为了他今天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控制玄烨的情绪上。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挡在玄烨前面。一边防止玄烨冲动,一边防止外面两只斗鸡冲动。伤了玄烨。责任无比沉重。 而西苑那边,太皇太后在就把眼线撒出去了,她甚至已经拿到了苏克沙哈手里奏折的副本,一看内容,太皇太后就只剩冷笑了:“格格,你说,咱们的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他是怎么知道,山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又是怎么想到把这县令拎出来当爆竹引线的?我等了又等,想了又想都没下决心的事儿。他怎么说干就干了?” “太皇太后,汉人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奴婢觉得,皇上身上就有这么一股劲儿。您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您想得比皇上全面。”苏嘛拉姑如是说。“哎,格格啊,我有的时候真的庆幸啊!庆幸你,一直在我身边。有你在。我永远都不会陷入当局者迷的境地。”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是啊,人老了,想法自然也就多了,想法多了,总觉得缩手缩脚的,哪儿还有当年的冲劲啊!” “太皇太后。您怎么想起说这话了,您不是一直不服老的吗?”苏嘛拉姑劝道。“老了就是老了,服不服都没有用。内务府那天传来消息,说赫舍里氏定制了一批首饰,还指定样稿,我就知道这丫头在为什么事儿做筹备。 果然,不多久他们就拿来了苏克沙哈谈和鳌拜的本章。我还奇怪了。她们进宫以前,她对钮钴禄氏的态度一直是看不上的。怎么嫁进来之后就青眼有加了。原来都是伏笔啊! 还有,索尼辞职,玄烨冲她大发雷霆,这要是换了别的姑娘,肯定心里惦记着,让爷爷替自己把帐讨回来,可她却反而把索尼给卖了。我一开始也以为这丫头是为了讨好皇帝,希望皇帝消气儿。原来不是那么简单,她是给自己爷爷铺路呢!你瞧好吧,等这次两虎相争的结果出来之后,索尼的第二道引退折子就该上来了,什么事儿不用做,什么风险都不用担,甚至脑子都不用转一下,就能满载而归。 我选的这皇后,还真是让我给选着了,她做事情,永远是两面光,明明捞足了好处,还得让人家对她千恩万谢。今天太和殿外,也有她的消息探子,这丫头,我还真越来越看不懂她了,你说一样是这个年纪的姑娘,怎么唯独就是她……”太皇太后想说什么,一瞬间又决定脑子卡了壳,她竟然找不出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她对赫舍里氏的感觉。 苏嘛拉姑见她这样,心里好笑,这世上除了皇上,也就只有皇后能让太皇太后天天惦记天天思量的了。太皇太后自己都没发现,她又从有意调教,退步到暗中观察研究了。这个赫舍里氏,总在一些特定的时间点做出让人出乎意料的决定,并且完全跳出太皇太后的考量范围。 每每要等到皇后做了某件事了之后,太皇太后才感叹原来自己又低估了她,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这次又是这样。太皇太后的矛盾,从见了赫舍里氏第一面之后就没解决过。她想要她积极,又怕她另有目的。 可对方却和她唱反调,非得太皇太后找她谈话了,她才表现一下。每次表现又这么惹人遐想。让太皇太后坚信她的确是另有目的。表现完了,她肯定又缩回去摆出撂挑子的摸样。 哎,老主子啊!我是不敢说啊!我要是敢说,我肯定告诉你,你完全命令不动她。能让她心软,让她出手的人,只有皇上。皇上一闹情绪,她保证乖乖就范。这一回,你完全是当局者迷了! 苏嘛拉姑当然不敢跟太行太后这么说,但这个念头却在她心里生了根,因此她对太皇太后的感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倒是太皇太后自己不往下说了。主子不说话,奴婢自然不接茬,两人静静等待着太和殿传来的消息。 可以说,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太和殿,赫舍里在坤宁宫里请萝莉们喝早茶,又是扯闲篇儿又是派赏赐的,搞得自己像圣母玛利亚,实际上心里却在计算早朝的时间,惦记着这会儿,那边的战火是不是已经点燃了,怎么还没有确切消息。 就在万众瞩目,屏息等待的环境中,苏克沙哈承受着他从未承受过的千钧重担。在今天出门之前,他满怀雄心壮志,脑子里一直都高唱着主旋律,想的都是鳌拜落马之后,他怎么清算他的罪状,就连晚上做梦都是他主审鳌拜的场景。他的威猛八面对上鳌拜的虎落平阳。 可是,他的万丈雄心在真正面对异常淡定的鳌拜之后,正在一点点退潮。他相信鳌拜是知道自己手里有能把他致死的本章的,也知道今天他就要面临人生中最大的劫难的。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异常反应都没有?甚至在决定今天用太和殿作为决战场地的问题上都没有表示异议。难道是他知道自己穷途末路了,所以才放弃抵抗?不可能!他是鳌拜,他什么时候认输过?从来没有! 那么他又是哪里来的这种自信?今天从站到这里开始,他睁眼都不带看自己的,神情傲慢之极,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会被大卸八块。难道你身上是金钟罩铁布衫不成?苏克沙哈犹豫了,他身后原本来给他壮声势的大臣们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心里也是各种忐忑。不是都计划好了的嘛,不是连台词都串好了的嘛。苏大人怎么临阵退缩了? 随着朝会议题的渐渐推进,大家的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苏克沙哈,而苏克沙哈头顶上的乌云也因此越积越厚,大家的眼光都成了乌云里的电闪雷鸣,袖中的本章此时就好像上了浆糊黏在了布料上,怎么都慅拿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龙椅上的玄烨越等越不耐烦,这个苏克沙哈怎么回事儿?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缩了呢?你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大张旗鼓地把朕弄来太和殿?你这是戏弄君王,我是可以治你的罪的!你最好马上给我把正事儿说出来,不然别怪我到时候不罩着你! 玄烨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更何况就算是琐事儿,也有说叨完的时候,当大臣们都到了没事儿可说的地步,那就要退朝了,你雄赳赳地来,难道要灰溜溜地走吗? 越想越不爽的玄烨终于在一阵云山雾罩中爆发了,震山河往桌上一拍:“朕听来听去,都是些芝麻绿豆的事儿,这些事儿,你们内阁和议政王大臣会议商量着办不就完了吗?用得着让朕登临太和殿吗?你们以为太和殿是什么地方?你们把朕当成什么了?难道在你们眼里,朕就是让你们随意差遣的吗?” 小皇帝发话,众臣跪倒:“奴才,臣等不敢!”“今天你们要是说不出一件让朕觉得值得的事儿,就别怪朕不客气,祖宗规矩,但凡登临太和殿,除节庆之外,就是国家遇到重大抉择问题的时候,今天是什么节日?你们又有什么破事儿值得朕登临太和殿?”谁说只有你鳌拜会拿祖宗规矩说事儿?祖宗规矩是我爱新觉罗家定的规矩,我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嫡系子孙,用起来比你更名正言顺!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边倒 气势上的衰退已经注定了今天会被悲剧的人是苏克沙哈。老苏在老板发怒,属下们集体威压的情况下,拿出了袖中的本章:“奴才有事启奏!”声音不洪亮,动作很迟缓。玄烨几乎没听见他声音,但他的动作却看得一清二楚。 等的就是你!这么磨磨蹭蹭干什么?玄烨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就有小太监奔出去把苏克沙哈手上的折子接过来带到玄烨面前。读本太监刚接到手里,玄烨就吩咐:“念!这个要大声地念,让今天到场的诸位都来评一评,苏克沙哈所奏之事,是不是值得放到太和殿上来说!” 读本太监只觉得寒意从脊梁骨直窜大脑。不妙,这本折子大有问题!皇上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心不在焉,偏偏这个时候来劲儿了。难道他就是在等这封奏折?小心翼翼打开奏折一看,手一抖,奏折掉在地上,人立刻扑倒:“奴才该死,这……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玄烨俯身捡起折子,再看看抖得如筛糠一样的小太监:“来人,带下去!丢人!”值殿侍卫立刻上前把太监拖走,玄烨把折子收拢,放在手上也不急着看,而是笑眯眯地看着苏克沙哈的方向:“你认为你现在奏上来的这件事,比之前他们说的任何一件都重要?” 老苏看不清皇帝的表情,听皇帝的语气中带着疑惑的轻佻,连忙跪倒:“奴才所奏之事,关系到国本,关系到我大清的存亡!”这一刻,老苏知道自己没退路了,因此他把背挺直,把语气尽量往“慷慨激昂”的方向上靠。 谁知到玄烨并不买他的帐,而是嗤笑了一声:“关系到国本?关系到大清的生死存亡?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大清国在你们内阁和各位亲王大臣们手里保管了五年多。现在竟然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苏克沙哈,这话说出来之前,你是不是忘记掂分量了?” 老苏紧张得汗都下来了,他虽然目不斜视,但依然可以感受到背后,其他人的目光里那种看好戏的,能出丑的成份。这种感觉让他如芒刺在背。但是,折子已经交到了皇帝手中,他已经把自己的后路全都堵死了,必须趁这个机会将鳌拜拿下。要不然。自己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启禀皇上,奴才欲奏明之事,都已经在折子上写明了。皇上龙目御览,一看便知奴才所言非虚!”苏克沙哈在玄烨的再三“压迫”下,终于把情绪稳定到了“视死如归”的高度。玄烨这才翻开手上的折子。 此时他无比庆幸文武大臣们在上朝的时候是没有资格走进太和殿的,所谓御门听政,指的就是眼前的这种情况。皇帝在殿内,朝臣们在露天的广场上,他们只能靠听皇帝的语气来判断皇帝的态度,而皇帝也只能通过奏折来判断事情的全部真相。 当然,如果皇帝对奏折上的内容有疑问,或者对大臣的奏对不满意。还想要知道得更详细,那么就要利用翻膳牌的时间把官员叫到宫里来单独询问,这对被点名的官员来说。就叫“叫大起”。皇帝对下人说,明天叫某某人地牌子觐见。意思就是,明天早膳的时候,膳牌上得有这个人的名字,并且通知这个人随时准备。被“叫大起”。 当然,现在的玄烨还没有资格让大臣单独觐见他。他只能靠身边的伴读和侍卫来传递消息。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只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就是说,他现在只负责挖坑不负责埋,当然,他是希望苏克沙哈把鳌拜埋了。但苏克沙哈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让他太失望了。 所以,他在看到折子上触目惊心的罪状之后,一直找不到状态,他想生气,但已经知道折子内容的他已经找不到最初看到时候的感觉了。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用动作可以搭配。因此,他把折子用力“飞”了出去:“你,你说的事情?就是这个?你疯了吗?” “奴才没有疯,奴才手上有确凿的证据!奴才今天就是要向您全面展示鳌拜在任辅政大臣期间伙同党羽大肆圈占民田,鱼肉百姓。使得镶黄旗驻地民不聊生。奴才手里,有山东父母官亲自撰写的状词!请皇上秉公而断!”苏克沙哈从地上站起来,对鳌拜怒目而视。 鳌拜却一点都不把他放在心上:“苏中堂口口声声说我鳌拜圈地误国鱼肉百姓,我请问苏中堂,你正白旗的驻地,难道是百姓自愿空出来的?” “我……” “圈地和剃发易服一样,都是我大清自入关以来一直坚定实施的国策,怎么?就允许你正白旗放火,不让我镶黄旗点灯?” “你……” “你说我镶黄旗治理下民不聊生,你有什么证据?仅凭一个汉人县令的几页供词,就断定我圈地误国,你的手段,未免太卑劣了吧?”鳌拜轻蔑地瞄了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苏克沙哈。转脸对龙椅上的玄烨一拱手:“皇上明鉴,奴才与苏中堂的矛盾由来已久,他苏克沙哈一直对奴才怀恨在心。今天来的同僚们都知道。他挤兑奴才,一点儿都不奇怪。 可今天,他苏中堂居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妄图铲除奴才,以达到他自己只手遮天的目的,并且与意图不明的汉人蛮子勾结,这分明是图谋不轨!请皇上明察秋毫,替奴才做主!” 龙椅上的玄烨听得一清二楚,从两人在遭遇危机后第一时间的反应上看,苏克沙哈和鳌拜相比,相差的,不是一个数量级。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苏克沙哈今天的表现,注定自己要改变则略了。他抱歉地看了一眼苏克沙哈。虽然我很想通过你绊倒鳌拜。但是,鳌拜要是除掉了你,对我来说只是不太好,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而且,眼下也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时候,赫舍里说过,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能离开龙椅。看来,不仅仅是不能离开龙椅,还不能发表不同意见,只能推波助澜了。 “鳌中堂,你说的没错,朕自打登基以来,每有朝会,几乎都是来听你们两个吵架的。今天看来,又是这样,他说你误国。而且还证据确凿。你说他图谋不轨,你有什么证据? 这样,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你们今天就一次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也省得下次再吵架,你们四位辅政大臣,索中堂朕看来是留不住了,你们三个若是能乘这个机会把话都说透亮了。以后齐心协力。对朕来说,的确是一件大事,值得朕登临太和殿了。诸位亲贵大臣,你们觉得那?”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发表意见。玄烨翻了个白眼。用手支着下巴,人慢慢斜靠向左边的扶手,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个时候。坤宁宫的赫舍里已经知道外面的战斗已经打响,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了:“你们许久不来本宫这儿走动了,今天机会不错,本宫为你们准备了些点心,姐妹们聚在一起。好好聊一聊。”一众萝莉受宠若惊:“能得到娘娘的款待,是妃妾们的荣幸。娘娘这儿的点心真不错,妃妾们今儿算是有口福了。”说话的,是谨妃。 赫舍里朝她莞尔一笑:“自家姐妹客气什么?本宫知道妹妹就爱吃这些小零嘴儿,已经将这点心的做法让人写了,你带回去让你宫里的人试着做来,没准儿比本宫这里的更好吃呢!” “姐姐说笑了,妹妹宫里的厨子哪儿能比得上姐姐的。”谨妃低头。其他姑娘们纷纷附和。赫舍里摆手:“行了,喜欢你们就多吃一点儿,一会儿本宫还有礼物要送给几位妹妹。” 众人一听说礼物,顿时惊讶了,进宫这么些日子,皇后从来没有以自己的名义赏赐过东西给她们,大家享受的都是和自己品阶对应的福利,怎么今天她想起送她们礼物了? “娘娘,究竟是什么事儿让您这么高兴?姐妹们竟也沾了光。”说话的,是贵人叶赫那拉氏,也就是选秀那天和赫舍里走并排的姑娘。赫舍里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脸上在笑,眼神却让她不敢直视,这一瞬间,她知道自己抢了风头了,抢了谨妃的风头。 “本宫的确是有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儿想跟各位妹妹分享,太医来报,说张氏怀的龙胎,胎像甚稳定,并且从脉象上看,是小阿哥的机会非常大。本宫作为皇后,得到皇上的长子即将降生的消息,岂不是该非常高兴?” 此言一出,大家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姐姐,这张氏的肚子刚刚才显怀,太医就能分辨是男是女了?”天地良心,钮钴禄舒舒是真心好奇。但是她的好奇让其他姑娘们集体侧目。皇后真高兴还是装大度完全搞不清楚,你却在这个时候装单纯想博好感,未免太低级了吧? 赫舍里却笑得很和气:“太医们只是做了大致的判断,这种事情,他们怎么敢随便下结论呢?”谨妃点头:“说的也是!” “所以,我就让内务府做了这个东西,想要赏给张氏,讨个好口彩,希望她真的一举得男。”说到这儿,她拍拍手,含烟捧着盒子出来。赫舍里却示意:“传下去让大家都看看,这份礼物合不合适。” 效果相当明显,没有人敢说礼物不合适。赫舍里再拍手,连璧捧着盘子出来:“赏了张氏,本宫自然也不能忘了妹妹们,进宫这么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送见面礼,今儿就当是补偿了,你们自己挑,选中哪样就是哪样!” 大家这才明白,兜了这么大一圈,原来她们都成了张氏的陪衬了。皇后怕单独赏了张氏会遭人非议,所以才搞了这一套,想要显示自己一碗水端平的气度。看来,皇后的手段也就如此而已了。看着众萝莉整齐划一地起身谢恩,赫舍里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财大气粗。 自己是皇后,福利待遇最优厚,只要一声吩咐,都不用自己花钱就能收买人心,这大手一挥,众人臣服的感觉。一个字,爽! 连璧端着盘子故意跳过钮钴禄氏,先让其他小主挑选,等到一圈转下来,盘子已经空了。钮钴禄氏眼巴巴等着挑选,一见空盘子,顿时失望。其他姑娘也都看着皇后。这又是哪一出啊? 钮钴禄氏的表情落入赫舍里的眼里:“都选好了?谨妃妹妹,没有你的那份儿,你会不会怨本宫呀?”钮钴禄氏缓缓起身,落寞的语气谁都能听得出来:“妹妹怎么敢怨姐姐呢?断断不敢的!”“听听听听。这语气,这脸色……”赫舍里笑得弯下了腰:“行了,本宫逗你玩儿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本宫早就给你备下了的,看把你急的,来人,拿上来吧!” 赫舍里从珍儿的手里接过盒子,亲手从盒子里取出钗子:“妹妹。这就是本宫为你准备的,喜欢吗?”看着明显比其他人漂亮几百倍的钗子,钮钴禄氏这才笑了出来:“喜欢,谢谢姐姐。”赫舍里把钗子放回盒子里,珍儿把盒子送到谨妃面前。 大家这才明白,皇后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大家说明,她和谨妃的关系,才是最亲厚的。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亲厚,还表现得这么明显,皇后这是想干什么? 坤宁宫的戏演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太和殿上,鳌苏之争也已经到了见分晓的时刻。苏克沙哈全面溃败就在旦夕之间。山东县令原本是苏克沙哈手上最有力的证据,现在却成了他的致命伤。因为这个县令是苏克沙哈的门生。捅出这件事,并且不断扩大影响力的,也都是苏克沙哈的门生,这帮书生与其说是为国效命,不如说是为你苏克沙哈效命。 你不但希望利用他们达到清除异己的目的,你还妄图利用他们颠覆朝纲,破坏列祖列宗用血汗打下的江山,定下的社会秩序。你苏克沙哈渴望权力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面对这样的指控,苏克沙哈真的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过,他还有最后一招。于是,他大袖一挥,自己摘下了自己的顶戴:“皇上,奴才一心为国,为皇上效忠,只想着完成先皇的遗命辅佐皇上到您能独立亲政,绝无半点私心。今天鳌中堂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奴才请求皇上准许奴才在此案了结之后,辞去辅政大臣的职务,回乡务农!” “额……”玄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索尼辞职,他万分不情愿,是因为他辞职后没人帮自己对付苏克沙哈和鳌拜了。可现在苏克沙哈也提出辞职,玄烨的目光转向了鳌拜,干脆点,你也辞职吧?你们都辞职了,省得我还要挖空心思对付你们:“鳌中堂,苏中堂愿意以辞官自证清白,你看……” “皇上,千万不要被苏克沙哈这个老贼给蒙骗了,他是以退为进,逼迫奴才就范!他苏克沙哈身上的问题绝不是表面上显示的那么简单。他以辞官作为掩护,想要全身未退!” 鳌拜转脸对苏克沙哈狞笑:“你污蔑我不成,想跑了?没有那么容易!我鳌拜没有那么好说话!你的帐,我要和你慢慢算,来人,苏中堂殿前失仪,污蔑朝廷命官,勾结反贼图谋不轨!既然他已经摘了顶戴,脱去他的官服,送他去大理寺监牢,好好反省!” “你们……你们谁敢动我?”苏克沙哈一下子懵了,鳌拜真的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居然敢当着皇帝的面,行使皇帝的权利,他眼里完全没有皇帝了啊!“皇上,您要替奴才做主啊!鳌拜这奸贼才是真正图谋不轨的人啊!皇上!” 苏克沙哈的惨叫声一遍遍在玄烨的耳朵边回响,鳌拜的突然爆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包括皇帝。他想过鳌拜战胜苏克沙哈的结果,却没料到是这样一边倒的局面。他甚至想到鳌拜战胜苏克沙哈之后会是怎样的趾高气扬。却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到了代天行令的地步。联想到他手里有另外一块玉玺。玄烨的恐惧又来了。 苏克沙哈的今天,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明天呢?“鳌拜!你,你好大的胆子!苏克萨哈就算罪大恶极,也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这个声音不是玄烨的,而是安亲王岳乐的,他完全没想到苏克沙哈这么不堪一击,这么快就让鳌拜给秒杀了。看着鳌拜气指颐使,看着殿上皇帝一副被吓傻的样子,岳乐忍不住开口呵斥。 然而,他没有想到,在他选择倒向苏克沙哈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完全没有了说话的立场,也没有了说话的权利。康亲王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你着什么急啊?苏克沙哈又不是现在就要死了,我们都知道你和他是一边儿的。所以,你不用这么玩儿命表现!”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还没完 幸亏安亲王出来挡了一下子弹,才把玄烨刚刚调动起来的冲动压了下去,他心灰意冷地对鳌拜说:“鳌拜,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朕想清静清静,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在外面多一句嘴!退潮!”说完一撩袍子走下龙椅,往门外的众人方向又看了一眼,这才从边门走出去。 坤宁宫里,姑娘们早已经心满意足地散场了,赫舍里卸了妆换了衣服,倒在软榻上。外面的戏,这会儿也该落幕了,不出意外的话,苏克沙哈已经被鳌拜收拾了。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结果,玄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失望是肯定的,只是失望之后,有没有冲动呢? 好在自己叮嘱过二叔了,像上回撕破衣服的冲突,肯定不会有了。玄烨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正面冲击,太皇太后应该就可以用旅游结束返家的速度慢悠悠地回来。而不是心急火燎的扑回来,这样的结果,她应该是最满意的吧?她还可以继续潜伏,冷眼观瞧。 不多时,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赫舍里整了整衣襟带着人出门接驾。玄烨的脸色不太好,意料之中。人接进来了之后,热汤热点奉上:“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皇上一定饿了,先用些点心垫垫胃口,一会儿吩咐传膳。” “赫舍里,苏克沙哈没了,可朕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呢?”玄烨疲惫地闭上眼:“朕以为无论他们谁没了,朕都会高兴的,可是为什么……”“皇上,您累了,下了朝,就不要再想那些烦心的事儿,臣妾给您揉揉穴位。顺便说一些旁的事儿给您解解闷吧!”赫舍里柔声说。 于是她一边给玄烨揉太阳穴,一边讲着今天请姑娘们喝早茶期间大家聊天的趣事。玄烨一句都没听进去,倒是让赫舍里的按摩舒服得昏昏欲睡,就这样伏在她膝上闭上了眼睛。赫舍里没有马上叫醒他,而是就着姿势倒在靠枕上,人逢愁闷瞌睡多,今天他受的刺激够多的了,让他闭闭眼吧。 朝会结束,玄烨是没事儿了,当他得到消息。狱中的那个县令已经畏罪自尽,鳌拜已经拿到了他串通苏克沙哈密谋祸国的供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鳌拜这是要把苏克沙哈生吞了,好壮大自己的势力。他这个做皇帝的,处境完全没有好转,而是比往日更艰难了。没有了苏克沙哈的缓冲,他将直面鳌拜。一点空子都没得钻了。怎么办? 太皇太后在西苑养花养鸟,但消息却是一点儿都没漏听。在得到县令死了,苏克沙哈被关押的消息之后,她只是笑笑,看着眼前的花瓶:“格格,你说皇后的手怎么这么巧。一样是几株鲜花,她弄出来的就是比别人弄的好看,把花房的奴才都比下去了。” “奴婢听说。娘娘从小就喜欢这些,是专门花了心思学的。”苏麻喇姑如是说。太皇太后忽然拿起桌上的蒙古刀,白光闪过,一朵硕大的粉红色花朵离开花枝,落在桌面上。太皇太后放下刀:“格格。这样是不是更好看些?”“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也觉得这样好看了。” “亲自动手剪了花。我才明白皇后为什么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一副心肠了。都是从小摆弄这些练成的。她以前能狠下心剪了花,现在就能冷漠地看待内廷的风云变化,只要是她觉得不需要的,长得再好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剪除了它。咱们的皇帝想比之下就弱了许多。”太皇太后伸手将桌上的花朵扫落。 “太皇太后,眼下皇上已经成长了,您就稍稍把心放宽一点吧!”苏麻喇姑看着地板轻声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还不够!所以我呢,还能在这西苑多待一些日子。”太皇太后惬意地靠进椅背里,闭上了眼。苏麻喇姑知道她在等,等苏克沙哈的死期。 太皇太后迟迟不回宫,玄烨渐渐着急了。自从苏克沙哈被下狱之后,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用计把老苏弄进了监狱里。这段时间的经历足以证明,没有老苏,他的日子比以前更难过了。鳌拜真正只手遮天的时代开始了,这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现在老苏落难了,玄烨反而开始惦记他的好来,有他在,至少鳌拜还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不敢真的蹬鼻子上脸。万一老苏真的被鳌拜弄死了。鳌拜就真的无限膨胀再也治不了了。 想到这里,玄烨心不定了,他又想着营救苏克沙哈了。但是,鳌拜要算计的人,岂是那么好搭救的、鳌拜党羽的行动效率多么快,几天的功夫,大街小巷就已经开始传播所谓“苏克沙哈的十大罪状”了。其中的每一条都够抄家灭族的。玄烨听到这种风声,他才真的急了,不行,他得想办法营救。 于是,大朝会以后没几天,皇帝又开始愁眉苦脸各种跷课缺勤了,佟国纲不敢说什么,玄烨的伴读们当然更希望主子能够偷点儿懒,这样他们也不用跟着受虐,于是也就没有人劝他勤奋。于是,玄烨又开始了两天大鱼三天晒网的日子。 赫舍里看在眼里,也不去揭穿他。生活嘛,总是问题叠着问题,收拾了苏克沙哈,新的问题又摆上了台面,他想不操心都难。但她始终坚持一个原则,天大的事儿,只要他不说,她就不问。太皇太后都能忍着,躲在西苑看戏,她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即便真忍过了头,出了事儿,还有她老人家来救场。 她的想法很好,心态更好。几乎无视了玄烨的纠结,他来找她,看见的总是她悠然自得地摆弄着花草。最近,她有迷上了锦鲤,特意让内务府定制了一个硕大的青花瓷盆儿,原本以为她会养一些名贵的鱼,没想到她只是让宫人到外面池子里随意捞了几条花色锦鲤放在盆里。 赫舍里对这些鱼儿的关照程度直接赶上了她原先最爱的花。玄烨敢打赌,现在除了自己这个皇帝,她最在乎的,大约就是那缸鱼了。他就不明白了,天天看着,有什么好看,不就是几条鱼嘛。她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想不出别的事情了。连她老公最近不开心,有心事都看不出来了!真是荒谬! 最让人可气的是,他故意连续两天在别的宫里留宿,没在她面前出现,她连问也不问一句,反倒张罗着请各宫的妃嫔们都来参观她的鱼。这让玄烨火冒三丈,他恨不能把那些鱼全都煮来吃了。以前赫舍里总是围着他转,他皱皱眉头她都要紧张半天,可自从苏克沙哈下狱,他揪心不已之后。一个没注意,赫舍里的视线里居然已经看不到自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玄烨憋着一肚子火,故意在宫妃齐聚坤宁宫看鱼的这一天跷课过来博青睐,却发现赫舍里是牵着谨妃的手一起出来接的驾。他顿时脸黑了,谨妃是谁啊?遏必隆的女儿,鳌拜的干女儿,平时一点妃子的样子都没有,整个就是一孩子(皇上您也没多大)。 皇祖母喜欢她还不因为要稳住鳌拜,你赫舍里这么喜欢她是什么意思?存心给我添堵吗?赏赐给最好的也就算了,你还打算跟她同进同出了是怎么的?就在玄烨看到赫舍里和谨妃的手牵在一起的时候,小皇帝爆发了:“皇后,你挺有闲情逸致的啊?你们都挺闲的嘛!闲好啊!谨妃,朕正好想起来一个事儿,皇祖母说,她在西苑住着,一个人寂寞,想找个人去陪陪她,你也知道,端敏正在备嫁,不如,你过去替朕尽孝?” 谨妃看看赫舍里再看看皇上:“您说,您要臣妾去西苑?”“是啊,你不愿意?”玄烨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臣妾愿意!臣妾久居咸福宫,正愁不能出去走走,去西苑一来可以和太皇太后作伴,还能看看不一样的景色。臣妾谢皇上恩典。”小姑娘是真的高兴,她进了紫禁城到现在都没出去过,趁着这次机会正好出去转转,至于皇帝什么的,完全不在她的心里。 她没放在心上,不等于别人也不上心,其他小主看到这个情况,都知道皇上这是有意疏远谨妃,偏偏这个谨妃到现在都不开窍,亦或是她一直装低调?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皇上连逐客令都下了,看起来,这个谨妃未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赫舍里也被玄烨忽然的决定弄得有点找不着北,钮钴禄氏是怎么得罪他了?似乎没什么吧?他怎么总是看她不顺眼呢?鳌拜现在大权独揽,照道理说谨妃应该是除了自己这个皇后之外最受宠的人才对,你这是什么态度?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玄烨这几天这么反常,于是当晚,当玄烨来坤宁宫,说是用晚膳却把当值的御厨房厨子们全部埋汰了个遍,嫌弃这个菜太淡那个菜太咸的时候,赫舍里终于吃不消了:“皇上,您这样,不是自己气自己嘛?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饭还是要吃的。” “朕就是不吃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气朕,连你也气朕,你们明明就是希望朕生气,朕越生气,你们就越开心,朕被气死了……”玄烨说到这里,赫舍里的手上来了:“皇上慎言,您是要冤枉死臣妾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才是事实 “朕冤枉你?朕怎么冤枉你了?自从你养了那缸莫名其妙的鱼之后,你就只关心鱼,我们几天没见面了?你记得吗?”玄烨站起来,大袖一扫,台面上的碗碟盘子被他扫到了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大片,赫舍里看到这情况,只是心疼那些官窑瓷器,这要是拿到现代,这一桌绝对上百万。上百万啊!就被这孩子给弄成灰灰了。 看他气鼓鼓地往寝宫里走,赫舍里连忙跟上去,直到进到寝宫里,挥退了宫人,这才上前低声下气地劝慰:“皇上,您听臣妾解释啊!臣妾哪儿能不记得皇上多久没啦坤宁宫了呢!今天是第三天了。皇上不来,臣妾只能在这儿数地砖,臣妾怎么可能不关心皇上呢!” “哼,朕看,你的眼里只有那些花鸟鱼虫,哪里有朕!”玄烨仿佛知道自己是在使小性子,也知道赫舍里肯定会哄他,跟他道歉。所以故意拉下脸皮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她。赫舍里心里叹气,脸上却是无奈的笑容。这孩子,必须人家整天只围着他转,一不留神就说你抛弃他了,不关心他了。然后就跟你各种拧着干,非得你哄着他才行。 十三岁了吧您哪!怎么还这样呢?绕到他跟前,毫无意外地看到他抬头望天就是不愿看自己的表情:“皇上,您听臣妾解释啊,臣妾怎么敢不关心您,又怎么会不关心您呢,臣妾养那缸鱼的目的,也是为了皇上啊!”“为了朕?怎么就为了朕了?那些鱼能长大?能煮来吃?赫舍里,你以为朕是三岁的孩子吗?”玄烨哼了一声,继续抬头望天。 “皇上,天色不早了,明天一早臣妾和皇上一起去看那些鱼,臣妾慢慢讲给皇上听。”赫舍里柔声劝道。没想到玄烨完全不领情:“你说什么?你找她们陪你看不够。还要朕陪你去看?那些鱼有什么好看的?朕才不要看呢!” “皇上,那些鱼不是养着看的,或者说,不是只养着看的。哎,一时半会儿也臣妾也说不清楚,明儿一早,皇上一起去看了就明白了。皇上,臣妾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皇上的,您总该相信臣妾一回吧!”赫舍里换了语气。心里在咆哮:尼玛你再这样摆着死人脸,我就要发飙了。哄你这孩子真是太考验我的耐心了! “我相信你?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才觉得你不关心我了。”玄烨走到软榻边上坐下,拿手捧着脸:“赫舍里。我后悔了怎么办?”“后悔?皇上后悔什么了?哎,别管是什么,皇上先把这盘红豆糕吃了……”“赫舍里,我不饿,这两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都不觉得饿,我要是说,我两天没用午膳,晚膳也只用了一点儿,你信吗?” “所以皇上就是为了少吃饭不来臣妾这儿?您知道,如果是臣妾。一定会想尽办法劝您用膳的。”一边说着,一边把装红豆糕的盘子端过去:“皇上,好歹用一点。这是臣妾小厨房试做的新点心,妹妹们吃了都说好,臣妾想如果皇上也觉得好吃,就让御膳房的师傅们做一些给皇玛嬷捎过去,老人家年纪大了。会喜欢这些的。” “所以……”玄烨若有所思地用金叉子叉起一块:“你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这回连替皇玛嬷试菜都想出来了。我能不吃吗?”“皇上,臣妾只是怕皇上伤了龙体……”“行了,我知道,所以我才担心,哪天你忽然不关心我了,我要怎么办?没人在乎我吃不吃饭,谁不睡觉,有没有心事。我的日子要怎么办?”玄烨说着说着脸色又不好了。 “皇上想多了,您是内廷的主心骨,大家的心思可都围着您转呢!您少吃一口饭,御膳房的厨子师傅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谁敢不关心您哪!妹妹们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比花儿还美,不都是为了让您高兴的嘛!谁知到还遭您嫌弃了。”赫舍里半真半假地说。 其实她说的是谨妃,她就不懂了,玄烨怎么就看不上谨妃了。怎么就各种嫌弃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这下好了,把人扔到西苑太皇太后那里,倒是一举两得了,既不用看到讨厌的人,又能让太皇太后帮忙拖一下遏必隆的后腿,让他知道,女儿在太皇太后跟前替皇上尽孝,提醒他认清楚谁才是主子。 赫舍里完全相信,太皇太后会好好款待钮钴禄氏,会想当初哄骗自己一样哄骗她。会给她好吃好喝好穿好玩的。回宫的时候再把她风风光光的送回来。所以玄烨啊,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你祖母的迫切心情呢?哪怕小配合一下也是好的啊! 她的心里话,玄烨是听不到的,他还以为她是在抱怨自己嫌弃了她。于是从她手里接走了盘子:“我嫌弃?我哪儿嫌弃你啦?你还说她们打扮都是为了让我高兴,那你怎么不打扮打扮?你打扮从来都是为了迎合她们,我就纳了闷儿了,我怎么总觉得你喜欢她们超过喜欢我呢?” “皇上!您说的这什么话呀!臣妾在她们面前是正宫皇后,自然要打扮得庄严得体,让她们不敢直视,臣妾对她们好,还不是希望她们能对皇上好嘛?皇上总跟臣妾抱怨妹妹们不贴心,皇祖母也希望妹妹们能多长进。臣妾怎么敢怠慢了。皇上若是想看臣妾早上召见嫔妃的摸样,那臣妾以后就不卸妆了,就那样接驾。”赫舍里装模作样地对这门外喊了一声:“含烟,伺候本宫梳妆!” “赫舍里……”玄烨抿嘴:“你明知道朕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是让含烟去准备燕窝粥。您最近胃口不好,晚上喝一些粥,养胃!”赫舍里笑笑地挽着他的手坐到榻上:“皇上,这糕到底好不好吃呀?皇玛嬷会喜欢吗?” “好吃,皇玛嬷会喜欢的!”玄烨这个时候才算是露出笑容。“那皇上明天就吩咐御厨房做一些,给皇玛嬷送去,让皇玛嬷知道,您想着她老人家呢!”“我想她,她却一点儿都不想着我,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老人家居然还不肯回宫。哎,想起来就让人生气,皇玛嬷完全都不把朕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赫舍里又皱眉了。这孩子,情绪说来就来了。“什么怎么会,她就是这样,一直这样!你来评评理,现在苏克沙哈被鳌拜关进了大牢,唯一的证人又被鳌拜杀了,苏克沙哈还有什么活路?内阁就要变天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还请不动她老人家!”玄烨说着说着就又烦躁起来。 “皇上,您先别动怒呀!什么事儿只要冷静想一想,总有办法的!”赫舍里坐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轻轻拍着。他却一把甩开她的手:“冷静?你是能冷静,什么都不操心,天天弄花养鱼,没事儿组织她们来参观你的作品。你都不知道,皇城内外为了苏鳌之争都翻了天了。就连街上卖豆腐的,都能编出段子来了。” “那那个卖豆腐的是支持苏克沙哈还是支持鳌拜呢?”赫舍里故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玄烨先是一愣,然后没好气地接茬:“什么卖豆腐,朕就是打个比方!现在百姓们都在讨论这个事儿了!”“哦,比方啊?臣妾到还真想知道,如果要百姓们在苏鳌两人中选一个,他们会选谁呢!”赫舍里半真半假地说。 “你什么意思?”玄烨狐疑地转头。赫舍里却无所谓地玩起了指甲:“苏克沙哈一直针对鳌拜,主要就是说他圈地误国,让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在他被鳌拜擒获。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鳌拜十恶不赦,遭万民唾弃,那么大家应该是支持他的。但如果,舆论的方向是偏向鳌拜的,那这个苏克沙哈死了,就是平民愤,有什么好可惜的。” “你知道什么呀!如果苏克沙哈真的被鳌拜杀了,鳌拜就只手遮天了!”玄着急上火,他当然知道苏克沙哈不是好人,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皇上,您冷静下来想一想,当初案子没有捅出来之前,他们两个没有走到这一步之前,您是怎么想的?无论两个当中谁斗倒了谁,结果都是一样的,苏克沙哈斗倒鳌拜,他也不会把权利还给您,相反,事情还会变得更糟糕!” “苏克沙哈总比鳌拜好对付。”玄烨嘟囔了一句。“他若得势,比鳌拜更难对付。”赫舍里如是说:“他若得势,他只手遮天,不但内阁被他清洗,议政王大臣会议那边,一定也会被清洗,臣妾已经知道,安亲王,议政王大臣的首席,臣妾的小姑姑,是站在他一边的。 如果他得势,您想一下,他手上将要掌握的资源。您别忘了,正白旗的老根据地没有搬迁,旗人们对他可是感恩戴德呀!康熙三年的会试主考官是他,翰林院里到处都是他的门生,放出去的这些个县令,可不止山东一地。皇上,您再仔细盘算一下,究竟哪一个更好对付?”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诚意 赫舍里的话虽然没有彻底打消玄烨解救苏克沙哈的念头,但心却冷静下来。他不能不承认,自己又冲动了。第二天一早,两人到了坤宁宫后院,肩并肩看着一缸鱼:“赫舍里,你说这缸鱼是为朕养的?”赫舍里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鱼食,很随意地撒了一些,鱼儿立刻四处乱窜夺食:“皇上,您看这些鱼多活泼,都盼着臣妾手里的鱼食呢!” “你想说什么?”玄烨走近一点,低头看着夺食的鱼儿。“皇上,这些鱼每天都有宫人照看,却只有臣妾一个人给它们喂食,因此它们看见臣妾的手伸过去,就自动自发地游拢过来了。”赫舍里说着捏了一点儿鱼食做了个示范。果然,鱼看见她伸手都往这个方向游过来。 “鱼儿除了依靠臣妾,没有别的活路,所以,自然就听臣妾的话了。”赫舍里轻描淡写说着,低头状似迷恋地望着那些鱼。“只能依靠你,没有别的出路?”它们只是鱼,当然谁给吃的就听谁的了!”玄烨没好气地说。“皇上说的是啊!奴才们都是靠主子生活,只要有主子在一天,自然就有奴才们的活路。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是没错,所以苏克沙哈如果没了,那他的那些奴才们就都没活路了。”玄烨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人和鱼的不一样了,鱼如果没人投食,只能等着饿死,但是人却不同,没了一个主子,他们很快就会找下一个,聪明人永远都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赫舍里笑眯眯地说。 对于刚失业的人,你给他新的工作机会,你就是他的再生父母。苏克沙哈倒台,正是你和鳌拜抢人才的大好机会。当然。大部分的人会想倒向鳌拜,但对于苏克沙哈用过的人,鳌拜会用得放心吗?所以,小皇帝你还是有优势的!可惜,这话我不能明着跟你说。不过,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玄烨有没有听懂,赫舍里不知道,但她从他的脸上重新看到了思索的表情。不再是阴云密布就好。送他去上学,赫舍里转身吩咐:”从今天起,每三天捞走一条鱼。直到鱼缸里只剩一条。”宫人不明所以,但乖乖领命。皇后的命令总是千奇百怪,却让人莫名服从。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全在赫舍里的预料之中。只是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一转眼,十月将近尾声,也就是说,离秋后越来越近了。处死苏克沙哈的主张完全占了上风,玄烨意识到。事情又被赫舍里猜着了,一拨鱼的主子真的要没了,这拨鱼的处境堪忧。那么自己能不能在鳌拜的眼皮子底下为自己争取一点人才储备呢? 对于这个问题,南书房里有人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这个人就是高士奇:“皇上,这对您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现在还不能喝鳌拜正面抗衡,所以人心对您来说是现在当务之急需要抓住的东西。您也看到了。苏克沙哈在的时候,他登高一呼,多少人响应他,但到现在,他们却都要他死。 这说明什么?说明苏克沙哈根本不会是收买人心。他的那些党羽和他都是貌合神离的。皇上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想办法让这些人向皇上投诚!” “老师说得倒是轻巧。朕现在什么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向朕投诚。”玄烨没好气地道。 “皇上您不用妄自菲薄,皇上的优势是天下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只是皇上您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高士奇摸着山羊胡高深莫测地看着皇帝。 “朕的优势?什么优势?” “皇上的诚意,一国之君的诚意,那些奴才来说,主子的真诚比什么都贵重。皇上岂能不知刘备三顾茅庐的典故?打动诸葛亮的,就是皇叔的诚意。刘皇叔可比皇上差远了。” “多谢老师指教,朕明白了!” 经过赫舍里和高士奇的双重点拨,玄烨终于找到了方向,他亲自去探了苏克沙哈的监,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还给他带去了好酒好菜。但说的话却是两手一摊:“朕知道你冤枉,朕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可是鳌拜势大滔天,朕实在是回天乏力。” 一番话把老苏感动得眼泪鼻涕一把,马上表示为皇上尽忠,死而无憾了!事后,玄烨亲自下死牢探望苏克沙哈的消息不胫而走,鳌拜一撇嘴,只当不知道,小皇帝怎么闹腾都不在他的视线里,现在苏克沙哈的罪名已经罗列清楚了,只等大朝会开,本章往上一递,小皇帝不同意也要同意。 另外一边,原来苏党的党员们如今是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苏克沙哈的那些门生。他们把苏克沙哈当成是为汉人书生谋福利的希望。他们吧全部的热情都押在了他的身上。如今大树倒了,他们将何去何从?鳌拜对汉人的歧视观念根深蒂固,投靠他无异于找死。那么现在,还有谁是他们的希望? 就在他们犹豫的档口,一份康熙三年会试的亚元卷子进入了翰林院编修们的视线。考生的名字叫龙季叶,当年的会试第二名。不知怎么的没有参加之后的殿试,这个考生就此凭空蒸发了。时隔这么久之后,这份考卷再次落入他们的视线。 他们这才发现,这卷子上的笔迹,和当今皇上的手谕是如此的相似,翰林院的编修平时有一项工作就是给皇上抄圣旨,虽说玄烨的圣旨屈指可数,但辨认皇上的笔迹对他们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大家恍然大悟,当今圣上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有惊世之才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他现在年纪小,被鳌拜压着,没准他是潜力股呢?书生们瞬间觉得自己的选择更多了一层保障。 玄烨自认自己真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他大多数的时间还是跟着佟国纲习武,跟着南书房的先生们研究学问。或者到坤宁宫陪赫舍里看会儿鱼。钮钴禄舒舒带着玄烨的问候被遣送到西苑去了,玄烨自己连出宫请安的事情都免了。当然,每天差人问候一声,时不常地送点吃食衣物什么的还是有的。 只不过赫舍里也发现了,玄烨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并不像历史上描述的那样深,平时也会发个小火嫌弃一下或者几天不搭理什么的。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说因为自己的出现,无意中蝴蝶了太皇太后和玄烨的关系? 反正钮钴禄舒舒被嫌弃,肯定是自己蝴蝶的结果。毕竟她可是玄烨的第二任皇后。没道理被嫌弃成这样。话说,只要自己长命百岁,哪儿还有什么第二任皇后?钮钴禄姑娘,我只能对不起你,多给你点物质上的补偿了。 苏克沙哈迟迟不宣判,太皇太后迟迟不回宫,玄烨也不知道鳌拜究竟在等什么?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怎么鳌拜反而墨迹起来了。一拖一拖康熙五年马上就要被拖过去了,张氏都快要临盆了! 没错,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玄烨的第一个孩子转眼就到了瓜熟蒂落的时间,景阳宫里里外外一下子挤满了丫鬟婆子,就连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宁寿宫太后也差人过来等消息。这让看生孩子的赫舍里反而觉得压力山大。张氏的情况在怀孕的后期渐渐好转了,太医说母体的体质好了,生产时候的危险已经降到了最低程度。 但是,这是在古代,古代女人生孩子的危险性好有一比,都说女人生孩子一只脚就踩在棺材里。赫舍里穿到这里之后,最怕的也是生孩子,只要一想到现在是看别人生,回头就轮到自己生了,她就无比希望有避子汤这种神奇的东西。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了,等着做父亲的玄烨一点儿都不上心,反而还劝她:“赫舍里,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你生,朕不是已经给太医们下了命令了吗?”“臣妾不放心,这可是第一位小阿哥,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臣妾想,是不是臣妾陪您过去看一下?”赫舍里试探道。 “不去不去,那里现在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去那里干什么?张氏生完了,宫人自然会来报信,再说,你不是已经让你的宫人过去了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玄烨不耐烦地上前拉她:“好了,趁这会儿工夫,你陪朕下棋吧!” 玄烨最近迷上了围棋,也不知是南书房的老师不会教,还是因为他初学,棋艺很差,但和所有的初学者一样,棋瘾很大。没事儿就爱拖着别人杀一盘。他的伴读们为了讨主子欢心,变着法儿输给他,导致他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如今缠上了赫舍里,一声吩咐,棋盘棋子都摆上了。 赫舍里无奈,只好坐到他对面,抓起一粒白子扣在指尖:“皇上请落子。”前世的赫舍里是不会下围棋的。但穿越成了赫舍里之后,她却特意向爷爷讨教了这门手艺,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玄烨貌似深谙棋道。没想到自己的先见之明现在反而促成了玄烨对围棋的钻研,这个世界真的玄妙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皇长女效应 就在两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的时候,景阳宫里却是一片忙乱,太医和稳婆齐上阵,各宫的探子都快把宫门给挤塌了。等啊等,从日落西山一直等到华灯初上,张氏这一胎足足生了两个时辰。坤宁宫里,玄烨已经连着输了两盘棋了。小皇帝气鼓鼓地:“赫舍里,你怎么连围棋都比朕厉害!” “臣妾没有比皇上厉害,只是学得比皇上早,多打了几年棋谱罢了。皇上身边有那么多高手,只要假以时日,悉心练习,赢臣妾那是早晚的事儿!”赫舍里笑眯眯地说:“皇上,景阳宫那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叫你别管你就别管,再下一盘,最后一盘,朕就不信,朕赢不了你了!”玄烨明显是输红了眼,一把抹乱了原先的棋局。“皇上,大晚上的,不适合下棋这样伤脑筋的事儿,仔细一会儿睡不着!”赫舍里诚心诚意的劝说。 “不会不会,只要赢了你,朕就一定能睡着!”玄烨倒是快人快语。赫舍里浅笑:“那好,臣妾就让皇上赢了臣妾吧!”“不行,你要是让朕发现你故意放水,朕以后都不理你了!”玄烨严正警告。“好,臣妾认认真真和皇上下,一定不故意示弱。” 然而实际上,赫舍里这一次下的却是指导棋,纯防御的指导棋。玄烨这边一路劫杀正杀得畅快,赫舍里手上的白子忽然顿了一下:“皇上,下棋的时候,要注意坐姿,把身体摆正了。”“嗯?什么?”玄烨抬头。“臣妾刚才说,要把身体摆正了,这样才能把整个棋局都看在眼里。”赫舍里一边说着,一边在右上角的某个空隙里填上了一子:“叫吃!” 玄烨却完全没在意。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白子腹地的大龙:“吃就吃了,那才几目……”赫舍里勾唇一笑,再落下一子,没有真的去吃那一个黑子,而是小飞了一手。玄烨还是没往那儿看。然而,就在他连连落子追杀大龙到了关键时候。赫舍里却在放下一颗白子之后微笑:“皇上,这局,和棋了。” 玄烨猛然抬头:“你说什么。”“您看,无论是您吃了这条大龙还是现在转头挽救右上角的局面,臣妾该占的目数都不会损失了。臣妾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您就没有办法获得更多地盘,这局棋,就和了。” “你。你之前叫吃的那一手……”玄烨这才注意到,自己虽然占据了中央腹地,却把整个“边疆”全都让给了白子。而之前自己之所以能轻松追杀白子的大龙,完全是因为对方一直在引导自己的攻击方向。“赫舍里,你。你是故意的!”玄烨毛了。“皇上,这一局,臣妾真的尽力了,也只能守着一个和局。所以,臣妾相信,皇上赢臣妾。只是时间问题。” “你……”玄烨刚想说什么。外面太监报进来:“皇上,皇后娘娘,恭喜皇上。景阳宫小主为皇上添了一位小公主。”听到这个消息,赫舍里的第一反应是:“张氏现在如何?”“回娘娘的话,母女均安!”赫舍里送了一口气。这才盈盈下拜:“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您现在做阿玛了!” “阿玛?朕做阿玛了?”玄烨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朕做阿玛了?张氏。张氏给朕生了一个女儿?” “是啊,这可是皇长女呢!”赫舍里笑盈盈的。 “嗯。那,那朕现在该做什么?”玄烨忽然间手足无措。 赫舍里还没开口,一边的太监插嘴了:“皇上,这会儿奶娘已经抱着小公主往坤宁宫来了。您先瞧瞧小公主吧!“ “张氏为皇室添了新丁,按照规矩,皇上要赏她的。”赫舍里实在看不过去,说了一句。 “嗯,要赏的,就让内务府掂量着,按照最高的标准赏吧,左右皇额娘和皇祖母也会有赏赐下来,你就别操这个心了。”玄烨的兴奋点已经跳到了可以看到小孩子上。 不多时,奶娘就把新生的小公主抱来了坤宁宫。小小的婴儿包在亮红色的襁褓中,红红皱皱的皮肤。玄烨看着这样的女儿一时间有点适应不过来:“这就是朕的女儿?” “小公主这才刚出生,以后慢慢张开了就会很漂亮的!”赫舍里忍不住用手去戳孩子的小脸,被骚扰的小婴儿嘴一扁,给力地来了个嚎啕大哭,可把玄烨吓着了:“她怎么了?”奶娘吓得手抖:“回皇上的话,小公主可能,可能是饿了。”她不敢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的骚扰,只能替孩子请罪:“皇后娘娘恕罪,小公主无意冒犯。” “本宫说什么了吗?小公主的哭声洪亮,说明身体健康,是长命百岁的吉兆,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怪罪她什么。你记住了,小公主是皇上的长女,未来其他小阿哥小公主都要叫她一声皇姐。所以你们一定要倍加小心伺候着。明白么?”赫舍里很严肃地吩咐。 奶娘直接跪了下去:“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公主!”玄烨望了望襁褓中的小婴儿,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六弟。于是寒着脸补充了一句:“日后无论是内务府还是各宫给公主的赏赐,你们都休想染指半分。你们伺候得好,朕自然会另行赏赐,主子好,你们便好,若是让朕知道你们占公主的便宜,小心你们的脑袋!” “皇上饶命,奴婢们断断不敢有此想法,奴婢们一定尽心侍奉主子,若有二心,天诛地灭!”宫人们跪了一地。赫舍里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不过再一想,她又同情起玄烨来,六皇子夭折的阴影,到现在都还在他头顶上盘旋呢! 不过这样也好,前朝二公主的奶娘是自己的教养嬷嬷,对于奶娘私吞公主财物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点儿。现在玄烨能想到这一层,下了这样一道命令,也算是替未来公主们增添了一道防护。 皇长女降生,虽然账本们多少有些失望,毕竟长女和长子的分量不可相提并论,但好歹玄烨有后了,这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所以很快的,宁寿宫太后就让人送来了一百两银子和一对羊脂玉玉珏作为见面礼。其他各宫在皇太后赏赐的基础上多少多多少少意思意思,却都不越过这个限。 赫舍里作为孩子的嫡额娘,本来想表示得大方一点,但看到这个情况,感觉自己想简单了,这个时候只能小表示。于是让寒烟亲自送了五十两的金票和事先做好的金制长命锁过去,份量不轻不重刚刚好。 第二天一早,皇后带着一众嫔妃亲自到景阳宫探望张氏,让张氏受宠若惊。当然,赫舍里只是隔着幔帐安慰了几句,顺便夸赞张氏给皇家添了一位健康的小公主。劝她好好养身体,顺便敲打了一番伺候的奴才。 从景阳宫回来,她召见了敬事房的大总管,亲自过问了小公主身边的人事安排,在得到对方拍胸脯保证绝对不敢出一点儿纰漏之后,才端茶送客。坤宁宫的嬷嬷们都觉得赫舍里是关心过头了,那虽然是皇长女,毕竟母家是汉军旗出身,不值得她如此关注。 但赫舍里看重的不是这个,她之所以关注这个孩子,一方面是因为历史上的玄烨一开始子嗣艰难,长子长女什么的,没几个月就夭折了。这个事儿不能不防。另外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张氏,是苏克沙哈推荐进来的。虽然现在苏克沙哈已经朝不保夕。但该给的暗示还是要给的,皇上既然已经亲自探监过了,那么像这种本来就是分内事的人情,顺便给了也没关系。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细节,会得来意外收获呢? 很快,太皇太后那边也让人送来了见面礼,并且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让皇后亲自主持小公主的洗三礼,说是要给皇长女足够的体面。赫舍里心里明白,这是老人家对她之前的做派很满意,才会让她再接再厉。如果这会儿张氏生的是儿子。没准儿老太太就亲自回来主持洗三什么的仪式了。 不过,赫舍里不在意,这是命令还是别的什么。她是真心希望这孩子未来能长命百岁的,所以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并且亲自找来了内务府总管,告诉他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要体面。就按照和硕公主的最高规格办吧,既不能越了规矩,又要显示皇长女的与众不同。这种费脑筋的事情,交给惯会迎合上司的内务府来办,再合适不过了。 赫舍里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小公主的抚养权问题的各种猜测变得兴盛起来,大家都在猜,索家是不是暗示皇后把皇长女养到自己名下?但也有人认为,皇后现在圣眷正隆,一定会想着抓紧时间自己生一个。那么这么积极地表示,也许只是为了讨好太皇太后和皇上,如果是这样的话,最有可能得到皇长女抚养权的人,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钮钴禄氏了。 不管怎么说,皇长女有了太皇太后和皇后的双保险,还有皇上的圣旨护身,这女娃简直就是得了金钟罩铁布衫了。究竟会是谁这正得利呢? 第一百七十章 思想要跟上 究竟谁会在皇长女身上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切实得利的人不会去想,那些外围看热闹实际半点关系也没有的人却非常积极地揣摩起来。小到大理寺监牢的典狱官,大到安亲王。苏克沙哈这条绳上的蚂蚱全部都被长公主牵动了。 小公主的洗三礼上,照例是有外命妇朝贺的环节,自家额娘知道分寸,只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去,但安亲王妃却一副许久不见赖着不走的样子。让赫舍里垂下了嘴角。之前爷爷想得太周全,导致赫舍里氏一族的触角伸得太长了,宫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赫舍里家。 一想到爷爷在家装病,不能见天日,每天都被人监视,应付各种检查和汤药的骚扰。赫舍里对小姑父就各种怨念。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眼下鹬蚌相争的局面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不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吗?怎么眼看胜利在望,你反而把自己坑进去了呢? 赫舍里是各种想把安亲王揪过来责问一番,她实在是没想到玄烨突发奇想的一招釜底抽薪,居然让安亲王这职场老狐狸和苏克沙哈一起栽了。这实在是无妄之灾啊!现在小姑姑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不肯走了,自己能怎么办?只能说抱歉了,不好意思小姑父,我是站在我老公这一边的,他的日子才是我的日子。至于你的日子我就顾不上了! 你害的爷爷在家做缩头乌龟,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替你背黑锅,就冲这一点,你就该自生自灭!不过,有小姑姑这层姻亲在,小姑父你死是肯定死不掉的,但是小皇帝会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你。这我就没把握了。越往下想,赫舍里就莫名的火大,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不靠谱,真是没事儿找抽! 于是,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已经是逐客令了:“天色不早,小姑姑一定惦记家中的儿子了,左右都是自家人,以后想要叙旧只管进宫便是。珍儿,替本宫送送王妃。哦对了,本宫让人制备了许多百合香露。比以前在家中做的那些更好,知道今天小姑姑会来,本宫早就给你备下了。” 安亲王妃无奈转身:“奴才谢皇后娘娘赏赐。”赫舍里手一抬:“这值得什么,方才柔嘉公主已经将制备的法儿讨了去,姑姑若是用得喜欢。取用也方便些。”“奴才不敢!”安亲王妃连忙躬身后退:“奴才告退!” 赫舍里闭了闭眼,等她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这才一抬手:“一会儿让小厨房准备一些糕饼点心给和顺公主送去,另外从库里选两支上等山参,给柔嘉公主,建宁姑姑那里……把去年备下未曾用的那两张狐皮拿出来。当是给两位公子做围脖使。” 如此吩咐了一通,刚想回寝宫歇一会儿,会了一天的客。笑得脸都有点儿抽筋了。没曾想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一嗓子:“皇上驾到!”赫舍里连忙起身迎出去:“给皇上请安。”“赫舍里,你怎么把朕赏你的狐皮给了建宁姑姑?” “上个月皇上不是差人送来了白狐皮么?臣妾寻思着去年的还没用,今年新的又送来了,放着不用也可惜,正好想起建宁姑姑家里两位小公子。于是就想送了他们。就借花献佛,替皇上表示一下。”“你总是有理。以后朕赏的东西,不准你送别人,就算是姑姑也不许!”玄烨哼了一声:”柔嘉姐姐来,说什么了没有?” “只是一些家常的话,问候皇上,称赞公主。”赫舍里低声道。“真的吗?”玄烨有点不相信:“安王叔最近很是积极,朕去探望苏克沙哈之前,他就已经去过了。朕一去,倒是合了他的心意。”“皇上放心,耿大人一直在皇上近前伺候着,柔嘉公主又是最知皇上心意的。” “最知道朕心意的,只有你!”玄烨笑了一下:“朕都还没说什么,你就明白了。赫舍里,你说,朕要怎么对待安王叔,他让朕失望了。” “王叔是臣妾的姑姑,臣妾不好说什么,恐怕这会儿小姑父已经被市井的口水烦得自顾不暇了,朝臣们对于这种事情,都是自来熟的。”赫舍里浅笑了一下:“皇上,您知道么,今天臣妾抱了一会儿小公主,她可乖了,还对臣妾笑了一下呢!见过的人都说等小公主长大一点儿,一定是美人胚子。” “恭维的话谁不会说?只不过皇祖母为什么指名要你来办这洗三仪式?即便她是长公主,也不过是个庶出。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那才应该风光大办!”玄烨忽然凑到赫舍里面前:“赫舍里,你给朕生一个孩子吧?男孩女孩都可以,只要是你生的,一定比张氏生的好看!” 赫舍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皇上又拿臣妾开玩笑了,这事儿哪能说来就来的,那要靠老天爷的眷顾,老天爷眷顾了张氏,给了皇上一个女儿,这说明小公主是有福的。皇上可不能太贪心啊!”“朕怎么能是贪心呢!朕就想你给朕生一个,这怎么能是贪心呢!再说了,眼下的情况,即便是张氏生了公主,苏克沙哈也已经没救了。所以,这个公主的意义,仅仅只是一个庶出的公主而已。” “皇上!”赫舍里震惊地看着玄烨,这是什么狗屁的道理?这孩子是你的女儿,你居然说得出“只是一个庶出的公主而已”的话。她是你的骨肉啊!合着是我积极过头了,是我太圣母了吗?没错,基于苏克沙哈不可能被救赎,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就应该有克制。不能让鳌拜起犹豫之心。 等到试探活动结束,确定了朝臣的心意,这个公主就“只是一个公主而已”了。是啊,理论上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感情上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冷漠呢?还是说在封建时代,嫡庶之分大如天的背景下,庶出的孩子就真的这么悲催? 赫舍里回忆起家里阿玛的小妾们,她的头低下来了。自己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妹兄弟,平时似乎连面都没怎么见过啊!玄烨,是你适应得太好,还是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小公主降生那天,你的口谕这么犀利。我还以为六皇子的死让你开始注意到不管嫡庶都是兄弟姐妹了。 没想到是我想错了,是我的思想没有统一到你的高度。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认为嫡庶有别是好事情。然而实际上,嫡庶有别这件事,对于嫡出的我,以及未来我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事情! 我必须端正这种思想,不然,不但吃力不讨好,也许还会有大麻烦。玄烨在这一点上看得比我透,没错,苏克沙哈迟迟不死,玄烨的收网工作就不能进行,虽然小公主的一时风光无限,会让墙头草们摇摆得更明显一点。但是过犹不及。该动手的时候不动手,战机稍纵即逝。 经过玄烨的提醒,赫舍里一下子冷静下来。一冷静她就想到自己有可能又被太皇太后给坑了。连玄烨都对自己太重视小公主提出了不满,她堂堂太皇太后,难道没想到这个问题吗?不,她肯定想到了,为什么明知道自己表现过度了,不但没有指出来,反而还要自己更进一步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赫舍里完全冷静下来了:“皇上圣明,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玄烨闻言高兴了:“你当然一切都得听朕的,早早给朕生个孩子,到时候朕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孩子的!”赫舍里撇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怎么还惦记着这个事儿呢?“皇上,小公主洗三礼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要说节庆的话,就是长至节了,皇上是不是该恭请皇祖母回宫了?” “皇玛嬷要回来,自己会回来,朕请了也没有用!”玄烨听到赫舍里提起皇祖母,脸色又垮了下去:“不要提皇玛嬷了,朕和你说个事儿,朕想给朕的两个小舅子谋个差事,你说,让他们拜入庄王叔手下可好?”庄亲王?和顺公主生父?皇帝想干什么? “皇上觉得好,便是好了,臣妾哪里懂得那些,哥哥们在军中日久,本就是时候替皇上办差了,庄亲王是铁帽子王,又是打过仗的,臣妾的哥哥能跟着王爷,再好不过了。”“那就这么定了,不过,有句话朕要说在前面,王叔这阵子在密云督军,他们也要过去的。”玄烨似乎是在给赫舍里打预防针。 赫舍里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之前做那么多铺垫了:“哥哥们从军入伍,自然就得听从将领的安排,该去哪儿去哪儿。臣妾别的不懂,这些道理还能不懂了?换上您也太小看臣妾了吧!”半真半假地一撇嘴:“莫不是皇上是故意试探臣妾的?那臣妾的表现,能让皇上满意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炮灰苏克沙哈 玄烨虽然嘴上说不提太皇太后,可是实际上,请安的折子早就送出去了。长至节这么重要的节日,没有太皇太后怎么行呢?于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太皇太后携谨妃一起回宫了,玄烨带着赫舍里到西华门迎接,一路把太皇太后送进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坐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夸赫舍里,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后,宫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才让皇帝在前朝能够大展拳脚,一番夸赞反而让赫舍里极不适应。原本想着老太太回宫会不会想看看曾孙女,却没想到小公主的事情,对方只字未提,只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就推说自己旅游回来,累了,早早的把他们打发了出来。 出了慈宁宫,见谨妃正在门口等着自己,随口问了一句:“妹妹在西苑,过得可好?”没想到谨妃听了这个问题,头一低,声音小得好比蚊子家亲戚:“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挺好的。”赫舍里一听她这么说话,忍不住细细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目光躲闪,神情怯懦。忍不住嘴角下扯,该不会是太皇太后给开了什么小灶吧? 钮钴禄氏的变化根本就没让赫舍里上心。可以说,眼下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上心的事儿了、然而,就在她有事儿没事儿打打棋谱喝喝茶的时候,外面却已经鸡飞狗跳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新年休假前的最后一次朝会,鳌拜递交了参苏克沙哈二十四宗罪的折子,玄烨早就预料到鳌拜会下狠手,他也没觉得可惜,直说眼下已经近年关了,先给他定了罪。继续收押,等过完年找个合适的机会办了他。 这本来是个很正常的提议,安亲王和鳌拜却同时误会皇帝是帮着苏克沙哈的。于是两个人在办和不办,什么时候办的问题上僵持不下,安亲王想替苏克沙哈拖延时间,自己想办法搭救,鳌拜却不为所动,坚持要速战速决。 玄烨恼恨安亲王不知进退,但也不想苏克沙哈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掉脑袋,他还希望对方能发挥一点余热呢!于是。朝堂上又吵成了一锅粥。但这个时候的玄烨却没有任何厌烦的迹象,反而饶有兴致都拦着两拨人两拨人打嘴仗。看看激动的安亲王,再看看若无其事的鳌拜。小皇帝感叹,果然实力不是一个数量级啊! 然而最终,两派人吵来吵去都没有吵出结果。玄烨大袖一挥宣布退朝,两拨人这才注意到,皇上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那就是开过年之后,再来处理苏克沙哈的事情。安亲王默默地满意了,鳌拜却高深莫测地往玄烨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不觉中,小皇帝成长了。 他没有明确表态,但实际上已经表态了。今年没有讨论出结果的事情,当然是明年再说了。但是小皇帝,我鳌拜要做的事情。是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的,你即便是成长了,在我眼里依然是小孩子。朝会结束之后,鳌拜去求见了太皇太后,老太太知道他的心意。只说了三个字:“杀了吧!” 没说什么时候杀,怎么杀。但鳌拜却明白了。作为曾经的辅政大臣。若要光明正大的杀,势必要走一个很复杂的流程,而且这个过程一定是无比漫长的,因为有想要他死的人,自然就有想尽办法救他的人,这一拖再拖,说不定会拖出祸害来。 杀苏克沙哈,要隐秘,要迅速。决不能让老苏的那些党羽看到任何翻盘的希望。更不能让小皇帝觉得,换一种斗争方式,他就能赢得过我鳌拜。实际上,太皇太后也想把鳌拜往沟里带,在明知老苏已经无药可救的时候,利用他的人头让鳌拜消除戒心也是好的。 所以她默认了,所以在听到今天朝堂上,安亲王跳出来为苏克沙哈说情,她浑身不自在。这个安亲王在孙子没登基的时候,表现得很好,孙子刚登基的时候,他表现得也不错,怎么这个时候糊涂起来了?难道是仗着自己有从龙保驾之功,再加上有索家的大靠山,他的忠心变质了?也开始结党营私了? 太皇太后的脸板下来了,好你个岳乐,你是一得意就忘形一忘形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姓爱新觉罗啊!怎么能去捧一个外姓奴才的臭脚,真是利令智昏!想到这里,太皇太后不淡定了,得想办法收拾一下这个岳乐了。 可是谁知道,鳌拜的素斋速决迅速到让人咋舌,大朝会的第二天深夜,苏克沙哈被发现在狱中悬梁自尽。连悔过书都准备好了。第三天一早,一道本章连带悔过书被送到了鳌拜的办公桌上。某人很惬意的弯了弯嘴角:“到底是个胆小的,还想着为自己留个全尸。” “那鳌中堂的意思?”遏必隆在得到苏克沙哈自杀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鳌拜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么一来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可他向来胆小,不敢说鳌拜你这么做是错的,只能悄声问他眼下怎么办。 鳌拜是一贯的大气:“我鳌拜像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吗?他苏克沙哈虽然对我不义,但念在我们同朝为官多年,又都是先帝爷委派的辅政大臣,就给他个全尸,算是全了他家族的面子。”这么一来,苏克沙哈得以保留全尸,还得仰仗着鳌拜的恩典。不知道苏克沙哈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诈尸。 他生不生气不知道,但玄烨得到这个消息却是真的生气了,一生气他就直奔坤宁宫:“赫舍里你在不在?鳌拜欺人太甚,他眼里已经完全没有朕了!” 赫舍里正在剥梅花花瓣,听到外面宫人的声音和玄烨的声音重叠着一起传进来,就知道这孩子今天又带着火气来了。不过她一点儿都不着急,这么长时间夫妻相处下来,她已经很好地适应了小丈夫这说来就来的脾气。放下手里的活计,用帕子细细地擦了手,慢悠悠地起身,领着宫人往外走,刚出寝宫,玄烨已经撞进来了:“赫舍里,你在不在?”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要找臣妾,差人过来说一声就是是了,怎么还亲自跑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拍掉肩上的雪:“您看看,雪花都溶在发上了!” “别管雪了,你进来,朕有话跟你说!”玄烨一拉她的手,就往寝宫走,赫舍里却吩咐含烟:“去,把地龙烧得旺一些,再那一个手炉过来。皇上,这大雪天儿的,您的手怎么能在外面吹风呢?奴才们也太粗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人已经被玄烨按在榻上,某人很习惯地想要爬上去给她挤一块儿,赫舍里先他一步挪开身体,帮他把帽子摘了,披风和坎肩都拿下来,这才扶着他的手,让他爬到自己身边。一上来,玄烨的习惯动作就是抱住赫舍里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她肩上:“赫舍里,你身上好暖和。” ”臣妾一直都在屋里呆着,自然就暖和了,这大雪的天,皇上怎么不在乾清宫里,反而跑到臣妾宫里了?”赫舍里一边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里一边笑问。 “朕想你了,苏克沙哈死了,鳌拜说他是畏罪自尽的。连悔罪书都有,你说,他这算是给朕面子呢?还是拆朕的台,扯朕的脸皮?究竟是谁借了他胆子?苏克沙哈怎么说都是皇阿玛定的辅政大臣,就算是罪证确凿也要朕下令了才能办他。更何况他的罪全是鳌拜自己加上去的。”玄烨依偎这赫舍里,原本咬牙切齿的恨意此时全化作了无奈:“赫舍里,朕在他眼里就真的这么不屑一顾吗?” “皇上,您妄自菲薄了,促使鳌拜迫不及待弄死苏克沙哈的,一直都是皇上啊!鳌拜只是顺着皇上的意思,给皇上做了牵线木偶罢了。”赫舍里摩挲着他的手,感觉温度渐渐上升,心情好了起来:“皇上,他这么着急地处死苏克沙哈,就是说明他忌惮皇上,忌惮皇上的态度,您迟迟不表态,他就越紧张,紧张到现在这个程度,他几乎就已经是破釜沉舟了。” “怎么什么事儿到你嘴里说出来,就都是好事儿?而且越听越像这么回事儿?”玄烨眷恋地蹭了蹭赫舍里的侧脸:“你觉得是朕促成了苏克沙哈的自尽?那现在朕要怎么做?”“皇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顺应您自己的心意做事,不用有什么顾忌。”赫舍里笑眯眯的。鳌拜忍不住,那是好事儿,就怕他忍着不动手,两边僵持。他动手了,事情水到渠成地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朕想做什么?朕想治他的罪,朕想灭他满门,治他个目无法纪藐视君王的罪名!”玄烨幽幽叹息:“这当然是痴人说梦。朕现在和以前没什么分别,什么都做不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现在,皇上肩上的担子,轻了一半,苏克沙哈这只老狐狸没了,要对付鳌拜这只暮年的老虎,对皇上来说,再容易不过了。您只是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臣妾相信,您肯快就会有办法的。”赫舍里一副我对你有信心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午睡 “赫舍里……”玄烨的声音带着腻味:“赫舍里,你说你为什么总是对朕这么有信心呢?朕自己都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好……”一边说着,一边把脸贴上来,在赫舍里的脖子上蹭着。听出他声音的变化,赫舍里偏了偏头,同时注意到门外露出的半截衣裙,分明是含烟的。 “皇上,刚用过午膳吧?臣妾服侍您歇一会儿吧。含烟,手炉呢?”赫舍里支起身子对着门外一声喊。正背对着门外站军姿的丫头慌忙转身:“回娘娘的话,已经备下了。”玄烨看到含烟低头站在外面,悻悻然从榻上爬下来,该死,他怎么忘了,赫舍里的脸皮最薄,现在又是午后,外面还站着宫人呢! 瞄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赫舍里,心里一阵别扭之后又偷笑了:赫舍里,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就是脸皮薄,就是害羞,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早就想捂脸逃走了!你以为朕看不出来么?你越是这样,朕就越是要粘着你,直到把你这层面具摘下来,看到你最真实的心意。 回想起两人的第一次,以及之后的每次,她总是带着柔美的笑,顺从地,温和地包容他的冲动,急切,舒缓他的情绪,只要沾染了她的气息,就像远航的船驶进了港湾,不管之前遇到了多么糟糕的事情,只要回到她身边,所有的糟糕都变成了美好。 她从来不生气,从来不紧张,从来都把喜欢你,相信你,看好你这样的话放在嘴边。按道理说,自己应该跟满足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她就想牵她的手,接着想拥抱,接着想要更多。明明她每天都在坤宁宫,除了慈宁宫之外哪儿都不会去。可是为什么每当想起她的时候,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下意识地担心她不在坤宁宫怎么办?真是莫名其妙啊!她不是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笑嘛! 玄烨越想越纠结,看看宫人进进出出铺床翻被子,再看看赫舍里细细收拢刚才没剥完的梅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又有点不甘心,凭什么她总是那么淡定,而自己总是那么可笑?凭什么自己目不转睛看着她。莫名担心她会突然消失的时候,她却悠然自得地只关心她的花! 这个女人!玄烨莫名地生气了,总是这样,朕就在眼前,她的脑子里还是只有花鸟鱼虫。非要朕表示不满了,她才会把视线放到朕身上,然后云山雾罩的一通解释,每次都能把朕绕晕过去。事后想来,这都是她狡猾的证明!朕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比不上花鸟鱼虫! 玄烨愤怒了。愤怒的结果就是给赫舍里捣乱。他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再顺手把桌上装花瓣的盒子打翻在地,任由花瓣飘在地上:“赫舍里!”赫舍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皇上?您怎么了?不舒服?”这孩子抽什么风啊?好端端地干嘛给她添乱?“皇上。您怎么了?” 见她的视线终于落在自己身上了,玄烨的心一下子舒服了。不够,这样还不够!他把她拉起来,一把抱住她:“那些花有什么好看的,你赔朕睡午觉吧!”赫舍里偏头。看着忽然间特别粘人的小丈夫,心说是不是因为被鳌拜刺激到了。所以到她身上找安慰来了?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发辫:”好啊,臣妾就赔着皇上。” “我不喜欢你总是盯着那些花鸟鱼虫看,它们有什么好看的,我在这里,你不准盯着它们看!”就这样抱着,还是不够,他想要的,是她的全部,包括她的视线,她的思绪。赫舍里只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他勒断了:“皇上……” 这时候抬眼一看,却发现寝宫里空无一人,就在他们腻歪的时候宫女们不但铺好了床放好了暖炉,而且还把安息香都点好了。嗅着鼻尖萦绕的香气,赫舍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都这么积极!”“你说什么?”玄烨抬头看她。“没什么……”赫舍里推了推他:“都弄好了,臣妾服侍您安置吧!” 玄烨放开赫舍里的腰,转而握着她的手,赫舍里抿了抿嘴,反手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然后,她看见边上人的侧脸嘴角勾起,显出满意的神情。自己也笑了出来:这孩子,就是独福的,自己喜欢的,就必须只喜欢自己,连花鸟鱼虫的醋都要吃,看来以后自己得加倍谨慎了。天知道他还会吃什么别的飞醋。哎御膳房以后可以把糖醋和酸辣口味的菜都省了。因为他们的主子,时刻处在糖醋和酸辣两种情绪里。 走到床边,刚想放开手帮他脱衣服,该死的,宫人走得一个不剩,都怕当电灯泡,所以更衣这件事,还得她来做。没想到玄烨没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你去哪儿?”“看皇上说的,臣妾能去哪儿,臣妾给皇上更衣,”说着,轻轻挣脱他的手,然后帮他解开外袍的扣子。 玄烨不可抑制地脸红,自己真是太小儿科了,总是被她看穿,别看她脸上一本正经,实际心里肯定在笑话自己,笑话自己小孩子脾气。于是,赌气的某人现在就是看不惯她带笑的眉眼,不顾她在帮自己脱衣服,直接就扑上去用手想要盖住她的眼。 赫舍里正摸索着帮他解开腰间的盘扣,心里诅咒电视里的戏服都是骗人的,穿脱哪儿有那么容易!冷不防感到眼前一黑:“皇上!”某人的爪子盖住了自己的眼,热呼呼的声音带着赌气的撒娇:“不许笑!”赫舍里愣了,快手快脚地搞定那几颗扣子,然后一偏头:“没有啊,臣妾哪儿有笑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就是笑了!”玄烨自己动手脱了外袍,还不忘来一句:“你就是笑了!”赫舍里掖开被子服侍他躺进去:“是,臣妾刚才笑了,现在肯定不笑。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现在没有笑了吧?”玄烨撇过脸:“哼,你心里在笑。” 赫舍里这下真无语了,弯下腰:“那皇上要臣妾怎么样……”话没说完,玄烨忽然从被子里爬起来,一把圈住赫舍里的脖子:“我看见了,你心里一直都在笑话我呢!笑话我还和以前一样,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臣妾哪儿敢呢!再说,皇上早就长大了,都当阿玛了,怎么能还是孩子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手掰下来:“皇上快躺好,当心受凉。”“你说陪我一起睡的!”玄烨意识到赫舍里这时候衣衫完整,顿时不乐意了。“臣妾没有午睡的习惯,臣妾不走,就在边上守着皇上。”赫舍里看玄烨的表情,就像看一个淘气的孩子。实际上玄烨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个淘气的孩子。 “我要你陪我睡!”玄烨气呼呼地掀开被子:“听见没有?我要……”“行了行了,臣妾陪您睡!”赫舍里把他掀被子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撩开幔帐往外走。背后玄烨又毛了:“你……”“臣妾在这里!”赫舍里说着走了出去,脱了外袍中衣和鞋袜之后钻进被窝:“好了。睡吧!” 玄烨一个翻身过来把她牢牢抱住,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低头闷笑,不让她看见。赫舍里撇嘴,你就算是树袋熊我也不是桉树啊,这样粘着我,我怎么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荣幸呢?微微动了动身体,想把他放在腰上的手扒开,没想到他想的不是放开,而是更进一步,腻歪的声音又在耳朵边上响起:“赫舍里……” 赫舍里浑身鸡皮疙瘩开始跳舞:“臣妾在这里……”“赫舍里……”某人的鼻子开始在熟悉的位置蹭啊蹭。赫舍里闭了闭眼:“皇上该睡一下,一会儿不是还要上课吗?”“赫舍里啊……”玄烨的声音越来越腻,腻得赫舍里额上青筋直跳。很想拍开他的脑袋问他白日宣淫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这么冲动的绝对不是她赫舍里,一翻身和他眼对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皇上,臣妾在这里。”玄烨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但是就是克制不住地想要,于是,即便是被对方看穿了,他还是决定把面子里子先放一边,先靠近她再说! “赫舍里……你还记得吗?”玄烨着迷地往前凑了凑,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脸。赫舍里本能的想往外挪,却被他一把抓住。只好动了动脖子:“皇上说的话,臣妾当然都记得。不知道……”话没说完,玄烨一用力,把她拽到自己怀里,又抱了个满怀。赫舍里这下真的吃不消了:“皇上!不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事情?” 玄烨低头浅笑,唇在他最喜欢位置上轻轻啃咬,平时戴着领约看不出来,只有在躺倒之后,他才能看见,细腻的皮肤,离自己那么近,近得让人垂涎欲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半忍一忍 时间的长河依然在流淌,不管今天死掉了一个多么大的人物,明天日子还要照样的过。冬去春来,转眼又是顺暖花开的阳春三月。康熙六年的三月,这天,赫舍里又约了钮钴禄氏和一众妃妾们一起看她的盆景展。众人赫然发现,皇后娘娘的鱼缸里,原本花色繁多的锦鲤,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条。 大家看在眼里,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赫舍里却叹了一口气:”本宫这是养着它图个安慰,你们其实都知道吧?咱们的皇上,最不喜欢这些花鸟鱼虫的玩意儿,本宫弄的这些,皇上都瞧不过眼,所以也只能悄悄拿出来和妹妹们一起欣赏,至于这鱼儿嘛……”赫舍里无奈苦笑,就是这一条,还是本宫求着皇上,才保留下来的。” 众萝莉齐齐皱眉,皇上不喜欢花鸟鱼虫?没听说呀?但皇后都这么说了,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了。赫舍里抬眼看了看钮钴禄氏,不知怎的,总感觉这丫头从西苑回来以后,似乎是变了。虽然人还是萝莉样子,穿着打扮也和以前没差别,却给了赫舍里莫名的违和感:“妹妹最近瘦了,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呀?”赫舍里瞄了一眼钮钴禄氏的脸色,随口说道。 “没,没有,谢娘娘关心,臣妾睡得很好……”钮钴禄氏闻言有些紧张滴摸了摸脸。“春天养万物,自然也包括人,这么养人的好日子,我们要懂得珍惜呀!”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下探,去触摸一朵开得正好的虞美人:“就像这花儿一样,趁着最好的季节,展示最美丽的自己。” 送走姑娘们,赫舍里回到鱼缸前,给仅剩的一条红尾锦鲤投了一点鱼食。看着鱼儿游过来大口吞食,默默地拍了拍手上是碎末儿,嘴角勾起。玄烨在看到浴缸里只剩一条鱼的时候,也很惊讶,问为什么只剩一条了,即便其他的死了也该补上啊。 赫舍里却告诉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原本有竞争的时候,它们总觉得吃不饱,老是争抢。现在,偌大的鱼缸只剩它一个了,还是这么多鱼食。看它习惯了争抢之后,必定自己被自己撑死。她的说法再一次让玄烨陷入了深思。 玄烨告诉过她,南书房的师傅们已经同意教他看《孙子兵法》了。所以她才弄了这一条鱼的警示。她相信他的智慧,只需一个小小的点拨,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果然。玄烨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很兴奋地给她背了很多《孙子兵法》里的句子。说自己不用学,就已经触类旁通了。 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了,可惜还是太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得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怒的。这样怎么行呢?越是身居高位,脸上越是要带着面具,决不能让手下或者敌人通过表情就揣测出自己的心理活动。玄烨。还是太嫩了。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想着心事,赫舍里回到寝宫,坐定之后,随口问了一句:“今天的膳单呢?”马上就有宫人把膳单呈上来。自从上次被太皇太后和皇上嫌弃她吃得少之后。她就索性恢复了皇后膳食的规制,于是小厨房每天都会出一张菜单送到皇后手中。而赫舍里总会挑自己不想吃的,划去。厨子们就按照剩下的菜给她准备午餐。 除掉玄烨突然心血来潮的赏膳或者蹭饭,基本上午饭都是她一个人吃的,玄烨早上有课,上完课又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多半太皇太后会留膳,问问他学习情况和思想活动什么的。今天也是如此,赫舍里峩?懱挨个看着膳单上的菜名,在看到山药枸杞黑鱼汤的时候,微微一笑:“本宫这些天有什么不妥吗?突然来了这么一道大补汤?” “回娘娘的话,您是奴才们的主心骨,奴才们巴不得天天给你滋补着,只是您平日饮食素来清淡,厨子们每天绞尽脑汁就希望给你吃好喝好呢!”连璧快人快语地道。 “行了,本宫知道,你们用心良苦,罢了,今儿就让厨子们表现表现,本宫就不挑拣了,剩下的菜,让他们控制分量,都上了吧!”说着把膳单递了出去。连璧高高兴兴地退下,告诉厨子们这个好消息。赫舍里却摇头,从娘家带来的自己人,就这点不好,做什么都比别人殷勤,自己要是不挑三拣四,早就被他们喂成猪了。 叹了一口气,赫舍里把眼光放到了窗外,最近这几天,自己似乎比往日更清闲也更懒散了。话说她这个皇后,除了应付皇帝,原本就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事儿。虽说皇后执掌凤印和中宫笺表,理应成为内廷一把手。可问题是,她的头顶上有一个不准大权旁落什么事儿都喜欢亲力亲为的太皇太后。 就连自己少吃了几口饭,都要被抓去“喝早茶”的。有这样的祖婆婆照着,赫舍里对执掌后,宫什么的,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她现在能管住坤宁宫都不能明着来,只能潜移默化。 正是基于这一点,赫舍里对内廷的琐事,比如节令福利,各宫的体己,包括自己坤宁宫的财政大权,都是放任不管的。轮到有什么事儿了,就往内务府总管头上一推,自己手头缺宝贝赏人摆排场了,直接一个单子送到内务府,让他们照单来一份。简单又方便。 至于她收到的各宫的孝敬和赏赐,全部列成表单,让珍儿收着,时不常地提醒她衣料首饰什么的可以翻新了。至于摆件玩意儿什么的。从来是接手后直接扔库房里,不见天日的,到现在,坤宁宫里除了花瓶就是盆景,没有第三样摆设。 就是这样,赫舍里还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她的意思,最好是恢复到她脚受伤的那段时间,不用请安,不用被请安。天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吃饭,吃完饭兜兜圈子运动一下,然后接着睡觉。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如大江东去,一去不复返。太皇太后回来了,她就恢复了早请示晚汇报的优良传统。 每回但凡太皇太后阴阳怪气地跟她说什么权衡,大局,周全什么的,她就一个头两个大。玄烨依偎坤宁宫最安全最温暖。实际上坤宁宫是四处漏风顶上还没有盖啊!你前脚抓我“睡午觉”当晚太皇太后就抓我“宵夜”了。于是我深夜回宫发现你去西六宫不知道那个角落里充当天使了。 想到这里,赫舍里就叹气,玄烨啊玄烨,你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进化成康师傅,让我能少操点儿心,能踏踏实实地过几天安生日子?你注没注意,太皇太后现在见我都什么表情? 中午传膳的时候,菜一上桌,赫舍里就眼晕了,自己的一时心软,厨子们给她上了足足六十道菜,整整三桌。赫舍里坐在位置上,看看完全变成现代自助餐厅样式屋子,都有捂脸遁走的冲动。默念下不为例一百遍之后,才吩咐宫人们上菜。 一道道菜,都做得精致无比,而且都只有两三口的量,赫舍里分辨着味道,刚想说这个好吃,下一道就上来了,十几道菜下来,她都忘了前面吃过什么了。不过,当面前出现汤盅的时候,她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黑鱼汤?”“是的娘娘,奴才给您盛出来,您尝尝。” “赫舍里一边喝着清水调味,一打开用银汤勺一点点把汤往她的专用碗里挪的时候,飘散的香气却让她瞬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口,一下子翻腾起来。忍不住拿手掩住鼻口:“这鱼……”才说了两个字,再也忍不住,抓起毛巾堵住嘴偏头呕吐起来。 这一下,可把宫人们吓傻了:“娘娘,娘娘您没事儿吧?娘娘,您喝口水缓一缓……”连璧连忙把鱼汤端走。玲儿眼快腿快已经奔出去吩咐传太医了。赫舍里呕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反而灌了出多的白水,总算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了。“这鱼是不是没有去腥味儿啊?”她摸着心口,好像还有一点儿喘。 含烟一边给她拍背,一边狐疑:“不会啊,小厨房做鱼也不是第一次了,不可能出这种岔子啊?没关系,玲姐姐已经去传太医了,娘娘您先忍一忍。”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不会吧,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绝对是自己想多了!赫舍里忽然间脸色铁青斄桼:“连璧,扶本宫到榻上躺一会吧,这些菜,赏给你们吃了,别去怪厨子们,兴许是本宫自己的问题。” “娘娘,您别担心,太医很快就到了,您先闭闭眼,养养神,太医来了。奴婢再叫您!”连璧轻声安慰道。赫舍里点头,和衣躺下,心却砰砰跳个不停,不会,不会是真的,康熙六年,皇后十四岁。天哪,不会的,不会这么快就中招的! 赫舍里默念着,像是祈祷又像是自我安慰,希望老天爷能够听见她的祈祷,保佑她这次只是脾胃失调,要不然自己真的欲哭无泪了!她才十四岁啊!未成年啊! —————————————— 不好意思,第一次上传的时候,复制黏贴有误,现在做出修改,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孕 片刻后,太医来了,诊断的结果,让赫舍里两眼翻黑,她怀孕了。的确怀孕了。这消息一经传播,内廷立刻炸开了锅。正宫皇后有喜了?这事儿正常吗?很正常啊!帝后大婚两年了,依照皇后受宠的程度,两年才怀上头胎,这效率已经算低的了。可是,正常当中又有些不正常,不正常的地方,是皇后娘娘似乎对自己怀了龙种并不高兴。一点儿喜气洋洋的感觉都没有。 她不高兴,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反应也平常。皇后这个时间点怀孕,大家免不了要那她和年前刚生完大公主的张氏做比较。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两位身份天差地别,受关注程度也天差地别,但还是忍不住要拿出来货比货一番。比较的结果,皇上这边,赫舍里完胜。皇上自从得知赫舍里怀孕之后,每天都去坤宁宫报到,简直比上班点卯还勤快。 自打知道她怀孕起,坤宁宫一日三餐全部由御膳房供给。顶级厨师,顶级食材加上营养师和太医。皇后的食谱堪比现代国字号工程图,一群人严格把关,为的就是皇后肚子里的宝宝能吃好喝好。因为皇后怀孕,皇上不能留宿,但每天陪吃完饭是必须的。这种待遇让其他萝莉们望洋兴叹。 皇帝这边对赫舍里千依百顺,但太皇太后那边的反应却一反常态的低调。相比张氏怀孕那会儿,太皇太后隔三差五把皇后叫过去下达指令,嘱咐她要对张氏上心。可到皇后怀孕的时候,她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完全不问她孩子的状况,说的全是今天天气很好,皇上愈加勤奋了,这是好事儿。你们也该多关心关心。至于我这个老太婆,每天吃斋念佛的,能有什么大事儿,诸如此类的。 每当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去看皇后的反应,却见她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在意太皇太后有没有关注自己。然后大家才注意到,太皇太后只是表面上不关心,细节上还是准备周到的。比如大家喝碧螺春的时候,皇后喝的是燕窝。大家用坐的都是单层丝棉垫子的时候。皇后的位置上垫了柔软的羊绒垫子。然而,这些都只是细节。她们已经不记得去年张氏怀孕的时候,太皇太后是不是也注意过这些细节。 所以她们无从判断。太皇太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虽然这很荒谬。在大家都以为太皇太后会很高兴的时候,她表现得很淡定。当大家以为皇后会很高兴,至少会在众萝莉的恭维声中看到她稍微得意一下的时候,她比太皇太后还要淡定。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似乎这两位内廷主宰在比赛谁更淡定一样。 因为皇后怀孕。需要更充足的睡眠,因此每天的请安时间往后顺延一个时辰,相应的,大家去慈宁宫请安的时间也往后顺延了一个时辰。赫舍里觉得,每天多睡两个小时对她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她紧张。担忧,虽然自己平时很注意保养,锻炼。怀孕之前很自信自己的身体肯定比原装的赫舍里要好很多。 但是确认自己真的怀孕之后,这种自信莫名地就消失了。她还是很担心自己,同时也担心孩子,因为赫舍里皇后的第一个儿子,是在七岁的时候夭折的。并没有活到成年。她现在确保自己活下去都举步维艰。这个时候再给她一个孩子…… 抚摸着自己完全看不出怀孕的肚子,赫舍里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了前世一个人去医院妇产科的情景。和前夫离婚后。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也纠结过,也矛盾过,把自己关起来前因后果想了整整一天。最终的结论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她应该有自己全新的人生。于是,她选择了放弃孩子,选择了出国进修,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可是现在,孩子又来了,而且还是在自己心惊胆战的时候,它就这么突兀地投胎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天地良心,自打嫁进宫,真的做了赫舍里皇后之后,她就一直把这件事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畏惧着。然而,作为正宫皇后,大量聚光灯照耀之下,她原本想的一些列计划全部搁浅。以至于现在,她非常被动地,怀孕了。 一点也不开心,她焦躁,她抑郁。可表面上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看着周围人艳羡的目光,心里就犯恶心: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们没看见太皇太后的丧尸脸吗?没看见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吗?我是皇后,即便我没有孩子,也能像仁宪太后那样保证自己的地位和待遇不落空 但是,自从当了皇后,试问事情有那一件是顺着她的心意走的?一件都没有。玄烨每次见到她就像无尾熊一样,巴不得缩回到婴儿时代求抱抱。黏得她无处脱身。她想不中招都难。现在她如他所愿地怀孕了,他高兴了,每天都来参观一下,参观的时候都不忘粘着她,让她不要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大孩子等着要糖吃。 人生啊,怎么就这么背,老公长不大,自己还揣着个小娃娃!这孩子和不能像前世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了。一来她没机会,二来如果这孩子没了,依照玄烨的脾气,他会火烧坤宁宫的。生还是不生?前世是个问题,今生却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生。就像嫁进来的时候,吃那子孙馍馍,不管现实生不生,答案只有一个字,生! 吐了一口郁气,赫舍里抬手:“含烟,陪本宫走走吧!”含烟过来扶她,眉毛却皱了起来:“娘娘,皇上差人把院子里的花都搬走了。说说太医说的,花粉对龙胎不好。”赫舍里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不开花的那些呢?也搬走了?”连璧走过来,轻声说:“回娘娘的话,太医说,天干物燥,容易扬尘……”赫舍里袖子一摆:“什么扬尘,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春雨贵如油,什么天干物燥?去,跟花房说,本宫看不到花,心里不舒坦,把原先坤宁宫里所有的花,一株不漏的全给本宫搬回来!” “娘娘,可是……”两个丫头齐齐低头,自打娘娘怀孕之后性情大变,那说风就是雨的脾气都快赶上皇帝了、偏偏她这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个不顺心,脾气就来了,片刻功夫,脾气又退了,又恢复到安静模式,眉宇间总是有隐隐的担忧。 就这样变来变去,导致整个坤宁宫风声鹤唳,现在皇后娘娘表示要花,没法子,只好去要呗。宫人们匆匆忙忙出去,赫舍里顺了顺气,尝了一口莲子银耳羹,又是一皱眉:“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本宫的饮食要清淡,这东西这么甜,叫本宫如何下咽?” “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让小厨房给你重做……”宫人战战兢兢地端起盘子往外走,赫舍里却喊住她,语气中隐隐透着疲累:“算了,本宫现在不想吃东西。”“娘娘,太医吩咐了,午膳后一个时辰,您就要用点心,不能耽误的。”玲儿好心好意劝道。 “点心?本宫午膳都没有消化,又要吃点心?本宫吃的下,本宫肚子里的孩子都吃不下了!行了,扶本宫去榻上睡一会儿吧!”原本想要出去遛弯的,被几件小事一打岔,她又决定困了。哎,孕妇就是这么讨厌!躺在榻上的赫舍里无语问苍天,这才第三个月,剩下的七个月要她怎么活啊! 正想到这儿,外面皇上驾到的声音突兀地传入她的耳膜。怎么这个时间点过来了?这个时间点她不是应该跟着佟国纲习武的吗?慢慢撑起身子,含烟和连璧一边一个扶着她,珍儿俯身给她穿鞋子。因为怀孕她可以不穿花盆底,而是改穿千层底的老布鞋,这让她非常满意。 还没走到门外,玄烨的人已经化身小火车头撞进来了,只不错这一次,含烟挡在皇后的身前,行礼如仪:“奴婢参见皇上。”玄烨这才刹住车:“赫舍里,你进来,朕有话跟你说。”顿了一下又挠头:“你慢慢走就好!”赫舍里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当下温吞一笑:“皇上,今儿又有什么好消息要跟臣妾说呀?这两天您每回来都是好消息。” “嗯,这对你来说,也许真是好消息也说不定,你爷爷,索尼他又递了辞呈了。鳌拜假模假式地来问朕的意见,朕说,那就准了吧,知道他是留不住的。”玄烨一边走一边说:“赫舍里,你看这样好不好?朕让你二叔顶了索尼的差事,继任内大臣,和大舅舅小舅舅一起,跟在朕的身边。” “这事儿不着急,您同意爷爷的请辞,已经帮了索家大忙了,就让二叔还是以一等侍卫的身份跟在您的身边。要不然人家还以为爷爷是为了让官儿才请辞的。”赫舍里重新回到榻上坐下来。“哎,你怎么老是在乎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索尼治休,由他儿子继任父职很正常。你担什么闲心。”玄烨不耐烦地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半情绪 “皇上,您听臣妾解释,一来,二叔还太年轻,既没有小姑父常年接触政务的经验,也没有佟大人驰骋沙场的经验,内大臣一职事关重大,二叔无尺寸之功,平白占了这个位置,朝臣们的视线免不了都得聚焦到身在内廷的臣妾这儿。臣妾心内惶恐,孩子还未出生,就被这么多人热切期盼着,臣妾心里有些不自在。”赫舍里说着说着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就说,为什么你怀孕之后反而闷闷不乐,原来你一直带着这莫名其妙的心事啊!”玄烨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并且保证你不受任何困扰。如果你觉得索额图升任内大臣会让你不安,那就委屈他还在一等侍卫的位置上呆着。 还有你的爷爷,索中堂是我爱新觉罗家的衷仆,也是皇阿玛和我最信任的老臣,如今功成身退,该有的赏赐和恩封,我会全部都给他。这是你们索家应该得到的奖赏,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我们的孩子。别人怎么想,就让别人想去吧。你记住,我现在给索家的一切,是你爷爷用一生的辛勤换来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好,是没有衡量标准的。同样的,你对我好,也不是为了替你的家族换取任何利益,对不对?所以,赫舍里,你的担心都是庸人自扰,不过我很高兴,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兴……” 说着话,玄烨的手伸过来。搂住赫舍里略微发福的腰肢,手在她的腹部轻轻抚摸:“儿子,原来你的额娘也有烦恼,也有想不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的起因。全是因为你阿玛我,对她太好了。你说,阿玛是不是应该特别高兴?” 赫舍里闻言,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我的担心和恐惧,他能看得到?没错,你对我太好了,好得我承受不起。好得我只想要逃。你的想法总是那么单纯,单纯到美好,美好到让人想哭…… 不知道怎么的。情绪一上来,赫舍里热泪盈眶,自打怀孕以来,她不断地忏悔,不断地盘算着未来所有的可能性。每一个盘算都让她恐惧,她的未来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变得完全看不清楚了。赫舍里皇后的投胎,是个皇子,玄烨钟爱的皇子,却在七岁不幸夭折。皇后因此一病不起,伤了本源。以至于怀上第二胎后,难产而亡。 一切的症结都在这第一个儿子身上,你教她怎么能不心生畏惧?有过一次堕胎经验的她。脑子里转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孩子拿掉,她不要承受这些。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盼望的热情与日俱增。她的那些恐惧紧张,变得难以启齿。 这一刻。她又从赫舍里变回了卢莎,她开始觉得自己原先拥有的一切优势。将在这个孩子身上全部丧失干净。她想到了钮钴禄氏,想到她可能已经被太皇太后洗脑,也希望自己在这一胎上栽一个大跟头,然后她可以尽快的取而代之。她一个现代职场的金领,又处在特殊状态中,怎么斗得过这许多人群起而攻之? 这些天,赫舍里一直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束缚着,平时即便吃好喝好也不能减轻她的忧虑。除此之外,她还要在外人包括玄烨面前装淡定,摆笑脸。实际上她已经陷入了产前综合症而不自知。 没想到,她的状况竟然被玄烨看穿了,她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被一个十四岁的小正太安慰了。还……还哭了!真是丢脸! 赫舍里慌张地想擦去脸上的泪痕,不在玄烨面前失态。玄烨却先一步掏出了手绢:“赫舍里……别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以及我们的孩子。以前,我总是莽撞,让你受伤,可即便你受伤了,都不会哭的。怎么今天我想对你好,你反而哭了呢?” “皇上……”赫舍里吸吸鼻子,努力想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奈何沙哑的声音和微红的眼眶,完全把她出卖了。玄烨一遍笨手笨脚地帮她擦眼泪一遍说:“赫舍里,你别哭呀,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全都说出来,我帮你摆平它,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早就说过,只要是你赫舍里说的话,我一定听。” “皇上……”陷在情绪漩涡里的赫舍里除了看着玄烨掉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玄烨眼看着她越哭越想哭,完全受不住,一时间手足无措:“赫舍里……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要不要叫太医?”赫舍里摇头。“要不要吃点什么?”赫舍里继续摇头。“那要不要躺下歇一会儿?”赫舍里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那你说,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索额图的官,不升了。索尼治休的事儿,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还有……”玄烨还想说什么,赫舍里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依然没有一句话。 玄烨已经完全傻住了,甚至忘了自己应该只有什么反应,他整个人就僵在那里,承受着赫舍里激动的情绪。两人这么近,赫舍里颤抖的身体和疯狂倾泻的泪珠,以及呜咽的声音都显示着对方的心情有多么激动。他不敢动,怕自己一动,对方就会反应过来,然后红着眼圈放开他,跟他道歉,说一些认错的话。这些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敢跟她说,他现在幸福得心脏都停跳了。 这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赫舍里,这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赫舍里的情绪,这让他一颗心都跟着牵扯进来的激烈的情绪。真的是平日里每句话都要计算三秒才出口的赫舍里的情绪吗?玄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们这么近,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肩,她的身体就在他的眼前颤抖,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他在等一个拥抱。可是他不敢……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体贴 如果索额图知道,自己内大臣的职位是被自己侄女一把眼泪哭掉的,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感想。总之,玄烨最后给出的批示是,恩准索尼光荣退休,在原本世袭一等公的爵位上,加了一条,享双俸。另外赏赐庄园一座,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御笔亲题承恩公府匾额一副,命令工部重修公爵府,另外,百寿百鹤袍一件,以及御用祭器一件。恩旨总之,规制范围之内最高等级的东西,能赏的都赏了。 但是另大家都很意外的是,皇帝这次的赏赐有点奇怪,索尼自然的得了天大的好处,可他的两个儿子却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噶布赖作为皇后生父,当朝,国丈,一直无品无职。虽然大家豆子到他是索尼的第一继承人。可是,只要索尼活着一天,噶布赖就什么都不是。 相比之下,没升没降的索额图看起来比哥哥好了许多,至少他还有乾清门一等侍卫的头衔在。可是相较于另一位一等侍卫,佟国维的待遇要比索额图好太多了,佟国维是国舅,还是和皇帝有血缘关系的国舅,皇帝走到哪儿都带着他,一直都不避嫌,相较于因为赫舍里的关系而”被避嫌“的索额图,皇帝心中的亲疏之分一目了然。 当年皇后进宫不多久,就传出废后的绯闻导致索家手千夫所指,看起来对皇帝还是造成影响的。现在索尼是荣归了,但恩不及子女,这个恩的分量和意思就值得推敲。看起来,那些关于皇后如何如何受宠的传闻,实在不可信哪! 承恩公府上,老索尼坐在院子里,呼着水烟袋听着身边架子上巧嘴八哥叫着多福多寿。享受着暮春时节湿漉漉的空气里飘来的花草清香。心里得瑟得不得了,这人活一辈子,最难得老来清闲。而他现在所获得的一切,都是梦寐以求想要的。 皇上身边的太监临走前,给了他一封信,说是皇后娘娘亲笔家书,打开看完之后,老爷子长出一口气,小孙女这一招真是狠啊!先斩后奏啊!怪不得第一次递上请安折子之后,小主子马上下旨把自己看管起来。反应之迅速让他差点忘了咋么配合。搞了半天,这不是小主子突然开窍。而是自己的外孙女摆了自己一道。 又好气又好笑的索尼在看到孙女愁眉苦脸地表示自己得罪了小姑姑,并且阻止了皇上封赏父亲以及二叔。希望爷爷不要怪她并且能帮忙做做他们的工作的时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个孙女做皇后,真是便宜龙椅上的小子了。这么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儿,留在家招个倒插门的女婿,索家绝对能千秋万代! 故意的低调终究会被人看穿。而被迫的低调却能掩人耳目。自己所有的一切说白了都将传给儿子们。现在让他们一无所有,奋斗起来才有劲儿,自己挣来的东西守得牢靠,这个道理他懂。所以才安排三个孩子三样前程。长子守家业,次子侍君王,三子从军伍。现在。他们都很好,都很安全。 原以为这些安全都是他一步一个脚印小心安排下来的,没想到。里面还有孙女儿的功劳,现在孙女儿孙女儿表面上请罪,实则邀功来了。做爷爷的,是不是该有些表示呢?躺在摇椅上,索尼眯了眯眼睛。一边的八哥再次欢叫起来:多福多寿!有这么个宝贝孙女。自己完全可以多福多寿了。 三天后,刚在慈宁宫应付完太皇太后。回到寝宫没多久的赫舍里看到了膳牌上有母亲的名字:”含烟,额娘什么时候递的牌子?”“回娘娘的话,是昨儿晌午。”含烟瞥了一眼主子:“您最近嗜睡,奴婢们怕影响您休息。” “没事儿,想来是额娘想念本宫了,让她明儿午膳过后进宫来见吧!”赫舍里随意一说,含烟领命出去给内侍传话。赫舍里一边抠指甲一边想着额娘突然过来,是干什么来了?爷爷刚刚退休不过三天光景,额娘就来求见,该不会是自家老爹嫌赏赐不够,想来走后门? 这个念头刚起,立刻就被她否决了。阿玛虽然平时性格温吞些,却也不是那么没有眼力劲儿的,何况他还打理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产业,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呢!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跑来给自己添乱呢?那额娘进宫来是为什么?自己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已经快三个月了,肚子也早就显怀了,额娘从未提出求见,赫舍里想来想去都想不通。 晚上晚饭过后,她跟玄烨报备了这个事情,玄烨一听脸上一喜:“好事儿啊!这些天你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我都被你弄得一惊一乍的。兴许岳母来了之后,能有办法让你开心一点。”赫舍里有些面红,自打上次失控抱着他哭过之后,她每天都在反省自己的失态,见了他总有些抹不开脸,自己怎么说都是过三的老女人了,这点控制力都没有,抱着小正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成何体统? 然而玄烨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事情过后也没再提起。只是很自然地实践了诺言,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爷爷荣归,阿玛和二叔被越过,法宝小叔叔留在丰台大营,并且升任前锋校,而两个哥哥则跟着庄亲王去密云练兵。就连安亲王被束之高阁也是赫舍里的主意。她的原话是,既然皇上不待见他,又不想薄了宗室的颜面,就把他交给鳌拜处理。鳌中堂总有办法让他闲下来的。“ 玄烨没有任何异议的全部照办了,还替她当了一回信差,皇后娘娘嫁入宫中一来的第一封家书,是皇上的贴身侍卫送到索家的。这件事怎么想都让赫舍里觉得温馨得想哭。自己陷在情绪病里出不来,一个没注意,身边的小丈夫竟一副大人样。居然反而把自己当小孩子安慰了。还信誓旦旦地给了一把糖! 因此,听到玄烨笑眯眯地说岳母来能帮你稳定情绪的时候,她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抱着他哭,各种失态。老脸羞红大约就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过,玄烨完全不在意她的扭捏。而是很认真地对她说:“如果觉得乏了就睡一会儿,不用招呼自己。以前被你服侍惯了,总想着你这儿才是最好的。虽然现在也这样想,但皇祖母说的对,眼下你最要紧的事情是安胎。我就在这儿陪你一会儿,然后去习武。” 赫舍里望了望玄烨,忽然间觉得自己的鼻子又酸了,不妙,现在的自己就是听不了这种话。前世完全没有体会过孕妇情绪的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敏感弄得手足无措。为了和玄烨保持距离,不受他情绪的影响。她只能点头,在宫人的搀扶下去床上不眠。而玄烨则坐在外面的榻上,翻着书页。 因为皇后怀孕,原本的安息香被禁用,赫舍里躺在床上,其实完全睡不着,一翻身就能闻到枕头上,被子上,有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是乾清宫的味道。玄烨的味道。躺在床上,望着明黄的幔帐,赫舍里非常纠结,纠结于自己的情绪,纠结于玄烨忽然的体贴。到底是他长大了,还是自己敏感了? 他应该还是那个莽莽撞撞像小火车头一样的孩子,但是为什么,现在看他端坐在自己面前,握着自己的手,轻声絮语,笑着保证说,你说的话,我都会记得,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帝王的承诺,可以随便乱说的吗?可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竟然一点歪心思?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思维退化到了跟他一个频率的地步? 赫舍里迷茫,自打怀孕之后,她就一直迷茫。她分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孕妇综合症还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作祟,总之,她完全不能相信,这是她的真实心情。这个状态中的自己,完全不像自己。难道怀孕真的会让女人变得面目全非,这么可怕? 神情抑郁的她轻轻翻了一个身,卷着被子继续指挥心里的小人儿咬手绢,正在天人交战的时候,忽然觉得腰上多了一只手。要换做平时,她一定会很淡定地转身,从床上坐起,然后微笑:“皇上……”但现在不一样,当她感觉到有人的时候,本能地浑身一颤,然后骤然转身,一看是皇帝,松了一口气:“皇上……” “赫舍里……你每晚都这样睡不好吗?我问过含烟,她说你整晚整晚都翻来覆去的说不着?”玄烨面带忧色。实际上不要怪他多次一问。实在是赫舍里这两天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就刚才躺下去没几分钟,她已经翻了好几个身了。 “皇上放心,太医说了,这是正常现象,臣妾已经按照太医的方子做食疗了。”赫舍里保持微笑。但这微笑在玄烨眼里暗淡无光:“赫舍里,我让珍儿把那些花瓶都摆出来,然后插上百合,太医说了,百合凝神助眠。你以前那么喜欢花,现在都收走了,当然不习惯了……” “皇上……臣妾没事……”赫舍里不知道自己哈能说什么。玄烨却笑笑:“明天岳母来,你们好好聊聊,我先走了……你睡会儿,晚上一起用膳……” 第一百七十五章 额娘来了 第二天的下午,赫舍里在寝殿“接见”了自己的母亲。原本以为会被问到的问题,母亲一个都没问,反而一个劲儿地给她传授当孕妇的经验,教她怎么应付突如其来的胃口变差,思绪紊乱,浑身燥热等等不适症状。渐渐的,赫舍里放下了忧思,和母亲坐到了一处。 大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哎,真真苦了你,额娘十七岁的时候才有了你大哥,到了你这儿,已经是第三胎了,祖宗保佑如今你们仨,都有了好前程,尤其是你,额娘的心肝儿宝贝,你和你那两个哥哥可不一样,你从小懂事又听话,几乎都不要额娘操心。额娘就想啊,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我这个当额娘的还以为自己在你这儿一点儿都帮不上忙了。” “额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女儿十二岁就为人妻子,哪里都需要额娘帮衬着,女儿哪里能离得了额娘,含烟和连璧两个,不就是额娘给女儿选的嘛!额娘……你可要多多惦记女儿才行!”怀孕后的赫舍里,别的本事退化了,撒娇的本事见长。似乎因为怀孕,心理年龄一下子减了不少。 “现在好了,你也要当人额娘了,我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可以出力的地方了。”大夫人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宫里规矩大,外面的布匹食材都不能随意带进宫来。所以,我就把我怀孕时候吃的用的以及注意事项,全都列了一张单子,虽说宫里的嬷嬷很好,但额娘总想着能为你多做些什么。” “额娘……”赫舍里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眼眶泛红。这会儿她真想放下架子,到额娘怀里撒撒娇什么的。但是不行啊!她是皇后,即便是她和亲额娘之间。那也是君臣有别的。不过,大夫人体谅她,只是拉着她的手,隔着一张桌子和她话家常。 额娘说,二婶去年给二叔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二叔现在终于有嫡子了。大夫人还告诉她二叔非常喜欢这孩子,一回家就要看孩子,要不是二婶死拦着不让抱,他恨不能天天带着儿子进宫当差。赫舍里汗颜,满人抱孙不抱子的习俗还真是诡异。 另外。额娘还告诉她,因为皇上赏了一个庄子给索家,阿玛的事业越做越大。整天忙得不见人影。额娘闲来只能和二婶在一起唠嗑,常常觉得自己倒退到了做闺房小姐的日子。赫舍里笑道:”额娘寂寞了?要是寂寞,就和阿玛商量一下,给我再添一个小弟弟呗?这回求爷爷别让他当兵,就在家守着额娘。” 大夫人老脸一红:“又碎嘴。你额娘都半老徐娘了,还生什么?到是你,送子观音要天天拜知道么?你要是能一举得男,不但皇上脸上有光,帝位更稳当,对你也是大大有好处的!”“额娘……男孩儿女孩儿又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您就别操这份心了,生出来什么就是什么呗!”赫舍里满不在乎地说。 “你这孩子,口没遮拦!”大夫人一个忘形。啐了她一口,然后反应过来她现在是皇后,脸上马上尴尬了:“额娘的意思,你现在得多求求菩萨保佑,赐你一位小阿哥!你要是生了小阿哥。额娘的心就能放下了!” “额娘,你老实告诉我。今天你来说了这么多话,是不是只有这一句,是爷爷要你转达给我的?”赫舍里听她反复提起小阿哥,有些反感了。她知道。封建时代观念陈旧,她要是真能为索家添一位皇子,正宫嫡子身上有索家的血脉,索家当可保千秋万代。也许,当年的胤礽就是被这种殷切的期望压迫成变态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大夫人生气了:“额娘是为了你好!哎,额娘知道,你在宫里的日子辛苦,总有些闲言碎语什么的,让你无法释怀。但天地良心,不管是你出嫁前还是出嫁后,索家都只会是你的助力,你爷爷倒是真有话要我带给你,但绝不是一定要你生阿哥。而是让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无论发生什么事,家族都会保护你。” 这一下,赫舍里羞愧了。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走进了思维的误区。爷爷看过了自己的信,特地让额娘进宫来宽慰我,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叫我不要担心。我却怀疑他是要我在宫里替索家获得更多利益。懊恼了一下,赫舍里尴尬地笑了:“对不起额娘,是我想左了。” “没事儿,你现在情况特殊,心思重些可以理解。没事儿多走动走动,多看一些素雅的东西,你不是会写字看书的吗?要是觉得心烦,让宫人抚一段明快的琴曲也使得!”大夫人试着提建议。赫舍里听见琴曲二字,想到胎教音乐了,顿时眼前一亮:“多谢额娘提醒!” 欢欢乐乐送走额娘,立刻一道懿旨到升平署,挑会弹古琴的宫女到坤宁宫给皇后弹奏胎教音乐、于是,玄烨晚上来吃晚饭,就看见宫里多了一位宫装美女,一架古琴。心情极好地凑到赫舍里身边:“看见你笑了,朕也高兴!”说着话,让其他人退下,拉着她的手坐到榻上:“朕有个事儿跟你说。” “皇上有话,但讲无妨!”赫舍里狐疑地看着他忽然扭捏的脸色。“是这样的,很快就六月了,皇室有规矩,六月要西行避暑,往年以为很多原因都没有成行……”玄烨看了看赫舍里的脸色,接着说:“皇祖母刚才宣朕过去,就是要朕陪她六月初启程西行,另外,正好给端敏送嫁。所以……” “所以皇上要出宫?还要去很久?”赫舍里了然地看着他:“既然是皇祖母的意思,又是皇室的规矩,皇上当然要去。更何况,还是给公主送嫁。”“可是,朕不放心,也不想离开你……”玄烨激动地抓住赫舍里的手,那力度和早间额娘的力度完全不同。 赫舍里这会儿心情好,当然又恢复了淡定和温柔:“皇上,瞧您说的这话,皇上是一国之君,哪儿能说这样气短的话,臣妾如今怀着孩子,自然是不能侍奉皇上左右的,更何况臣妾现在愈发的懒散了,也去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赫舍里……你一个人在宫里,朕不放心,万一你又像前几天那样……”玄烨心有余悸。赫舍里却脸红:“臣妾前几天怎么了?”“没,没怎么……”玄烨看见她脸红,自己也吞吞吐吐起来:“那个,我们用膳吧!”一声传膳,很快膳桌铺开,菜上齐。看看自己桌上的,比比玄烨桌上的,赫舍里各种眼红。但是没法子,谁教她怀着孩子呢! 吃晚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虽然不是今天说了明天就走,但赫舍里还是嘱咐了他好些话,听得玄烨愁眉苦脸:“赫舍里,朕真的想带你一块儿去……虽然这次带的都是乾清宫的奴才,但是……”“皇上,臣妾是万万不能跟着去的,倒是您的身边只有宫女太监怎么行呢?”说到这里,赫舍里又转了语气:“没事儿,你是陪着皇祖母去送公主,皇祖母总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没错,自己怀孕不能跟着去,玄烨身边又不会没有女人跟着,谁会跟着一起去呢?钮钴禄氏?很有可能!太皇太后不比玄烨,眼下鳌拜势力如日中天,她不可能没有动作,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因为鳌拜,为了制衡我这个皇后,钮钴禄氏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后,宫守恒定律。 赫舍里勾唇一笑:“皇上,不如您留下陪臣妾下一盘棋吧!”玄烨一听围棋两个字,顿时来了精神:“自打上回和你下棋之后,朕向师傅们讨教了很多招数,平时也没少打棋谱,你不知道吧,高士奇是个中高手!”玄烨兴致勃勃地吩咐摆上棋盘棋子。赫舍里非常淡定,古代读书人嘛,琴棋书画四样是必备的才艺,高士奇能受聘帝师,棋下得好不稀奇。 不过,想到琴棋书画,她猛然想起另外一个人来:“皇上,您一直把耿大人栓在身边,公主不会有意见吗?”玄烨一愣:“你怎么突然想起柔嘉来了?”“今儿额娘来,跟我说了好些话,说二婶给我二叔添了个儿子。我盘算了一下,公主和耿大人成亲也有日子了。怎么还没有好消息呢?” 玄烨闻言一笑:“你现在怀着孩子,就会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你若是想知道柔嘉有没有怀上,改天把她召进宫来问问不就行了?”“大公主洗三礼的时候,我见过她了,身体还和以前一样以前一样弱,我赏了她一些养身的食谱。只不过,我也顺口提醒了小姑姑,不要与公主走得太近,免得坏了规矩。万一惹来的非议,公主要像孔姑姑那样远走,那可怎么好!” “说的是啊!哎,我是一心想把柔嘉姐姐留在京里,可偏偏就有眼皮子浅的,也亏得你想到这一层,只是,她毕竟是你的小姑姑,你提醒她一下也就是了,我还是那句话,不想薄了宗亲的颜面,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不在京里这段时间,你可以找柔嘉姐姐,和顺姐姐让她们进宫来陪你,另外,岳母大人也能来看你。有她们陪着,你也不寂寞。” 第一百七十六章 挡箭牌 玄烨一边落子一边沉吟,想的都是她的事,对面的赫舍里听在耳里笑在脸上,连连三次让子,把胜局愣是扭成了平局:“皇上棋力见长,臣妾尽力了!”玄烨把手里的棋子一扔:“你现在最不宜劳神,天色不早,早点安置了吧,朕回宫了!” 赫舍里刚想起身恭送,玄烨一摆手:“免了,你睡吧!”赫舍里笑笑:“就让臣妾送您到门口,也算是替肚子里这个送送他阿玛。”这句话玄烨听得进,于是转身:“那好吧!”他在前面慢慢走,赫舍里由含烟连璧伺候着慢慢跟。直把玄烨送出门槛儿才回转。 身后的含烟和连璧喜笑颜开:“娘娘,皇上对您,可真是体贴又关心啊。”赫舍里的脸上却未见丝毫喜色:“眼下本宫身怀有孕,皇上又要去避暑。你们说,谁最有可能随驾啊?”两个丫头一听这个问题,马上不说话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主子。 是啊,皇后怀孕,皇上就成了公开招标虚席以待地商品,谁都想着能分到一杯羹,可怜的张氏虽然生了皇长女,但她风光无限的好日子也因为皇长女的顺利降生而结束了。作为苏克沙哈引荐的人,苏克沙哈倒台,她就注定被埋没一辈子。至于皇长女的养母,太皇太后没有明确指示,皇上也没想到这一层,于是她就被一群太监嬷嬷带着,住到了北五所。 原本北五所就是给未出阁的公主们住的,到现在,里面还住着顺治未曾出阁的二女儿。托六皇子早夭的福,玄烨下令敬事房整顿嬷嬷,二公主也因此讨回了一点自己的财物,并且换了一批下人。现在北五所里又有了新的主人,二公主觉得。离她出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张氏的没落看在所有人的眼里,没法子,这就是炮灰,永远不可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现在她从万众瞩目到墙角积灰。剩下能做的事情就是熬资历,也许十几二十年后,长公主成人出嫁,要封个和硕公主,她的位份还有可能往上提一提。但若是公主未成年就夭折,那张氏就炮灰到底了。 深宫大院,没有永远的恩宠。只有识不识实务,她当年被招到咸福宫去帮钮钴禄氏试婚,就已经注定了今天会被冷落。这和生男生女没有关系。在清廷。讲究的是先子凭母贵。等到先皇晏驾新皇登基新皇的生母才会母凭子贵,上到一个新的台阶。身份低微的母亲,生的儿子也注定只能是炮灰。参考九龙夺嫡时候可怜的八贤王。 所以,赫舍里自觉现在日子很好过,全是自己识时务挣来的。即便太皇太后看自己百般不顺眼,变着法儿给自己小鞋穿。但她始终没有抓到自己的把柄,那些撺掇皇帝废后的话,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你放心,我的气量大的很,不会把你这些话放在心上。更不会报复你,你就好好折腾,多多折腾。反正对您来说,生命也就只剩下折腾了。 于是,当太皇太后在茶会上点名要钮钴禄氏和纳喇氏一起随驾的时候,赫舍里的心里无比笃定。纳喇氏,不就是胤褆的生母吗?就算让她把胤褆生下来了又怎么样?还不落得圈禁终生的结果?倒是钮钴禄氏。太皇太后这般撮合,该不会只是迷鳌拜的心吧?这样的话小皇帝也太可怜了。出卖色相只为稳定军心? 赫舍里这样想着,饶有兴致地看着被点名的两人盈盈下拜,一个妃子,一个贵人。这个搭配不错,只是可惜了后面盈盈盼望的答应常在们哟!赫舍里的视线扫下去,不经意间看到了另外一个贵人,马佳氏,这不是历史上皇长子的生母吗?玄烨第一个儿子承瑞的生母哇。历史上赫舍里氏没生过女儿,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到来,把承瑞炮灰掉了。要么有可能,自己如果生儿子,名字叫承瑞? 这一刻,赫舍里有点吃不准了,胤褆胤礽什么的,都是前面几个儿子死得差不多了,玄烨已经进化成成康师傅以后才换的名字。最早的时候,几个娃的名字还是很通俗好认的。想到马佳氏和承瑞,一个念头出现在赫舍里的脑海里,要不要这么做呢?如果这样做,会不会被太皇太后怀疑自己动机不纯? 离开玄烨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要做要赶快。于是,某天一早玄烨上课回到乾清宫,收拾一下准备准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就在这个档口,敬事房的太监们端着盘子就上来了:“皇上……”玄烨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翻牌子。他只要在乾清宫住超过两天,敬事房的太监们脸就会像苦瓜一样,端着盘子像小狗一样盯着他看, 玄烨看看盘子里的人名很意外地发现,钮钴禄氏的牌子不见了,她的位置上,放的是长春宫马佳氏贵人的牌子。玄烨对着牌子认了半天,对马佳氏的印象极为模糊,今天就她了吧,权当是去认个门,赫舍里那儿不能去。乾清宫又不能住超过两天。玄烨看了半天,翻了马佳氏的牌子,当然,钮钴禄氏的牌子为什么没在盘子里,他也没问。 于是,当第二天内务府交上来起居录请皇后娘娘敲章的时候,赫舍里很满意地看到上面写着长春宫马佳氏的字样。内务府的人一退下,含烟和连璧都不明白:“娘娘,这马佳氏有什么不同,您要这般抬举她?”“胡说!本宫哪里抬举她了,自今日起,凡是正在好日上的嫔妃小主,都得把牌子撤了,这是皇祖母都同意的规矩,昨儿咸福宫来报,说是钮钴禄氏来月信了。”赫舍里如此解释。 含烟和连璧都不敢在说话,因为她们了解主子,主子解释的越详细,这里面就越有问题。而且娘娘的决定从来是不允许被质疑的。她们两个,违规了。其实,赫舍里的确是钻了空子,钮钴禄氏作为眼下玄烨后,宫除皇后外品阶最高的妃子,她的牌子自然是放在最醒目的位置,现在赫舍里让人做了手脚,把马佳氏的牌子放上。好事自然就轮到了马佳氏。 可怜的小主们,脸蛋身材什么的,都是白瞎,关键全在小小的牌子上。怪不得殿试小说里常有宫妃买通太监在名牌上做手脚。原来还真有这么一招!玄烨对不起,太皇太后把我当权衡的杠杆嫁给了你,现在爷爷退休了,安亲王又办错了事儿留了把柄。太皇太后眼里,索家的资源大约是尽了,她开始百般刁难嫌弃我了。我必须为自己和孩子多竖几块挡箭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个马佳氏,你会喜欢的吧,你可是原装货,而她是早期为你生育儿女最多的宫妃啊!放心,我会尽量不让她的儿子夭折,让你儿孙满堂,自己长命百岁,保证自己的儿女在人堆里,一点儿都不起眼。你放心,要真是儿子,我认了,绝不把他教成胤礽那样的脑缺。 马佳氏的长相在所有每天点卯请安的萝莉们中属于福娃型的。就是偏胖,圆圆脸,圆圆身材看着特喜庆的长相。赫舍里起初也特别留意过她。后来因为一系列的事故导致玄烨粘着自己不放,把原本属于她的皇长子蝴蝶掉了。不知道现在还给她,还来不来得及。 事实证明,马佳氏没有让赫舍里失望,玄烨连着三天翻的都是她的牌子,兴许他是图省事儿,兴许他是觉得马佳氏那儿住的舒服,不管什么原因,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果然第四天慈宁宫早茶会,太皇太后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马佳氏的方向飘着,而马佳氏的表现中规中矩,没有连着三天独霸皇上以后的喜形于色,反而很淡定地谦卑地和纳喇氏一起站在钮钴禄氏背后。 太皇太后看了她半天,转脸看赫舍里:“前些日子,你额娘来过?”“回皇祖母的话,额娘来过,给我说了好些经验之谈,教我怀孕的注意事项。”“哦,那她有没有说别的?”太皇太后追问了一句。“回太皇太后的话,额娘午后进宫,晚饭前就离宫了,来也就是看看我,没说别的。哦,她说我二婶,去年给我二叔忝了个儿子。” “看样子,你竟是不知道了。不过也难怪,你嫁进了皇家,就是皇家的媳妇儿,娘家是事情,自然就生疏许多了。”太皇太后放下茶杯:“我倒是得了一个信儿,安亲王嫡子,就是前两天,没了。”赫舍里闻言一愣,原本正拿着汤勺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竟有这种事情!” 回想起当年孩子刚出生,洗三满月,自己跟着额娘勤快地往安亲王府跑,那个红皮猴子一般的小婴儿,自己也是见过的。这才几岁啊,就夭折了。心里觉得可惜,眉头也皱起来了:“那孩子当年满月的时候我曾见过一面,没想到这么小小年纪,竟然就没了。” “是啊,没了。你说你额娘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怎么就不跟你说全了?”太皇太后又把茶碗端起来抿了一口,偷眼看着赫舍里的反应。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半挖坑埋人 赫舍里听了这话,心里一阵不舒服。额娘进宫,当然只会挑好事儿说,她是来安慰我这个孕妇的,怎么会告诉我这种事情!不过一不高兴,她反而警觉了。端正了一下表情:“小姑姑没了孩子,是伤心事。额娘想是怕我担心,所以才没有说。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太皇太后接得很快。赫舍里却皱起了眉毛吞吞吐吐起来:“我想,额娘不告诉我这件事,还有另外的原因。”“哦?什么原因?”太皇太后嘴角勾起,饶有兴致地等着听下文。“回皇祖母的话,这件事原是我思虑不周,措辞不当,惹安亲王妃不痛快了。 就在大公主洗三的那天,小姑姑和柔嘉公主是一起来观礼的,我平时也听到一些安亲王府和靖南王府以及公主府的人过往甚密的信儿。因此为了公主的名誉,我提醒了一下安亲王妃,兴许是措辞不当了,惹恼了王妃。皇上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也指责了我,说我处置不当,薄了宗亲的颜面。所以我想,兴许小姑姑还在生我的气,额娘才没把小阿哥夭折的事儿告诉我,” 太皇太后一下子愣住了:“这个情况,你就直接跟她这么说了?你,你这孩子……”“皇祖母,孙媳妇儿知道错了,但公主毕竟是皇室公主,而且又嫁了靖南王质子,额驸这会儿还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王妃的确是太不谨慎了!” “哦,原来是这个情况,这事儿你的原意是好的,但没有把握好分寸。”太皇太后思绪飘飞开去,语气自然而然就和缓了:“行了,你也累了,就先回宫歇着吧。”赫舍里勾唇一笑:“是。孙媳妇儿告退!”说着正儿八经地走出慈宁宫,目不斜视。 太皇太后,以你那无比复杂的大脑回路,任何简单的事情都会被你猜疑成哥德巴赫猜想。现在,我给了你这么好的一个由头,足够你想上三天三夜了,你就慢慢想吧!难为我这么积极地表明了我弟立场,你可要拿出给力的措施来。玄烨可是表过态了,他是希望把柔嘉姐姐留在京城的,你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小摆了太皇太后一道的赫舍里心情愉悦地回宫去了。但一回到宫里。坐到榻上,她就开始犯愁,她是记得的。安亲王在历史上很快就失宠了,而且还是一落千丈的那种失宠。以前小说电视里看到这种桥段,她还觉得是因为需要这样的戏剧冲突才安排了安亲王去做炮灰。 现在看起来,是他自己本质的问题。虽然说两件事情本质上他都有理,一个是同情了小县令这个弱者。被动地和苏克沙哈同气连枝。一个是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保持亲厚,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保持联系。这都没错,却又都错得那么明显。 对柔嘉公主来说,她做了皇室的公主,在正式场合就要和安亲王府保持距离,更何况她的丈夫是汉人藩王在京的质子。她是和亲的公主。朝廷对汉人藩王一直都是提防的,安亲王这么一来,不是自己挖坑自己埋么?一入宫门深似海。对孔四贞,和顺,柔嘉,还有她们的前辈建宁公主,都是一样的。 和顺聪明。早早地把尚之敬打发回广州,自己和尚之隆得以过上舒心日子。柔嘉这边的情况要复杂的多。耿昭忠耿聚忠兄弟都在京城。而且都是“素性纯良”之辈,全体留在京城原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就因为他们两兄弟都在京城,耿昭忠又是文人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人物,社交比较复杂,京城的各种汉人圈子里都有他的身影,安亲王和他们兄弟过往甚密,这事儿在宗亲们眼里,就是个把柄,没事儿就算了,有事儿起来他倒霉不算,公主跟着倒霉。 赫舍里现在没有把握太皇太后会不会插手管这个事情,搭救公主于水火,但好歹她已经给玄烨提了这个事儿,万一以后真的被她料中,好歹玄烨会去求太皇太后或者想别的办法。只是安亲王……赫舍里叹了一口气。自己在时,什么都好说,玄烨还能想得起不要薄了宗室的颜面。 但自己要是不在了,这笔帐免不了要找人顶包,安亲王是最好的人选。死了以后还被降爵,葬下去的东西都要挖出来,违规的统统销毁。哎,小姑父啊!你就领点儿神吧!别折腾了,害人害己!赫舍里郁闷地翻了个身,直接躺倒:“吩咐小厨房,本宫今天想吃酸辣汤越酸辣越好!” 小厨房的效率,赫舍里吩咐下去不到十分钟,一晚热腾腾地汤就端到了赫舍里面前:“娘娘,汤好了,眼瞅着天就要热起来,你还是少用些辣,免得出太多汗。”赫舍里一听,脸色就垮了,该死,她怎么忘了,孕妇不能洗澡,只能擦身,等到她生孩子那会儿,估计自己身上都长出蘑菇来了。 这么一想,食欲一下子就没了:“你说得对,那,那本宫就不吃了。”一边的连璧横了含烟一眼:“娘娘您不需要操心那些,您只管自己和小阿哥吃得舒坦,其他的交给婢子们,婢子们从优办法让您舒舒服服的,您就放心用您的汤。” “小丫头,就知道你贴心了!”赫舍里闻言一喜,她今天就是突然间想吃一点刺激性的食物,刚才在慈宁宫的时候就想了,这会儿让她能看不能吃,她得难受死。一碗汤下肚,没悬念地大汗淋漓。含烟一边拿帕子给她擦汗,一边说:“娘娘放心,连璧已经去准备了,说是今晚让您舒舒服服沐浴。” 赫舍里得了许诺安心睡去。这两天皇后的饮食极不规律,一天要吃五六顿,小厨房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为的就是满足皇后随时的饮食需求。哪怕皇后半夜惊醒表示要吃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就能吃上,坤宁宫现在是天大地大,龙种最大的模式, 这里的事情摆平了,太皇太后那里咬牙切齿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岳乐,当初让你做议政王大臣首席,是抬举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不识抬举的东西。恬着脸给奴才当奴才,替奴才摇旗呐喊也就算了,还和汉人藩王质子纠缠不清,我看你是亲王不要做,想做阶下囚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公主病(上) 让太皇太后操心安亲王,赫舍里安心养胎,不久以后,端敏公主上轿的吉日就到了。这一天,久未露面的仁宪皇太后一身朝服出现在慈宁宫。赫舍里一早就被挖起来,同样也是一身朝服,很久没穿花盆地的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走两步。 还好,玄烨是先来坤宁宫接了她,两人预备一起到慈宁宫报到的。看她走得不稳当直接让内侍拿了一双自己的黑底绣暗龙纹的靴子垫上棉花给赫舍里换上。赫舍里原本觉得不合体制,玄烨却无所谓地:“体制重要还是你身体重要?放心,朝服这么长,别人是看不到的。” 两人一前一后两架步辇来到慈宁宫,眼看着大家都到齐,玄烨进去请太皇太后出来坐了主位,皇太后坐了右边侧位,皇上和皇后并排坐在左边侧位,一同来观礼的福全常宁隆喜和永干,还有依然待字闺中的二公主就只有站着的份了。 外面太监唱名,和硕端敏公主觐见。端敏公主今天大打扮,胭脂红得赫舍里乍一看都没认出来是她。进来先是拜别太皇太后,皇太后,然后是皇帝皇后,接着是其他弟弟妹妹们。皇太后拉着她的手依依惜别。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从今天起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了,今后能不能见着她完全要看天意,想着就让人伤心。 女儿出嫁,额娘掉几滴眼泪,这属于正常。但太皇太后眼看儿媳妇眼眶红了。轻咳了一声:“好了,今天是端敏的大日子,祖母和皇帝会亲自送她去科尔沁,这是喜事!”“是,媳妇明白!”仁宪皇太后连忙正容,放掉了养女的手。拜别礼结束,端敏公主正式离开皇宫。踏上了和亲之路,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赫舍里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出现,提早了端敏出嫁的时间,这一提前,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此时的简亲王府,还是端敏的同母弟弟德塞当家,而今年才十四岁的德塞尚未娶亲,因为简亲王老王妃去世得早。德塞少孤,无法支撑巨大的王府。太皇太后念在母系同根的情分上,给了他亲王的爵位。却把他养在阿哥所里。今天他作为小舅子,早就在宫外等着,一起送姐姐出嫁。 这让端敏对太皇太后感激涕零,在这个世上,端敏认定的血缘至亲只剩下德塞了。现在德塞能够给她送嫁,自然色再好不过的事情。这边厢太皇太后带着一群人送端敏出神武门,自己带着玄烨上路西行,皇后和皇太后却只能转身回宫。 赫舍里出于尊敬,侧身让皇太后先行,没想到对方却叹了一口气。怅然地望着大门外,车架离开的方向。于是她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皇额娘,您该为公主高兴才是。她这是嫁回了娘家,将来的日子只有更好。”皇太后一愣,“皇额娘”这三个字钻进她的耳朵,就没有钻出来,直接进了心里。 这世上叫她皇额娘的人。皇帝是一个,但她知道这是逢场作戏。眼前皇后算一个,和皇帝一样,只是场面上的一声称呼。只有端敏,自己一手带大的外甥女兼女儿,端敏的“皇额娘”才算是叫到她的心坎里的声音。然而今天,当她正在忧伤的时候,赫舍里的这声“皇额娘”和她后面那些温软的话一起流进了她的心田。 转身回望一身朝服的赫舍里,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哀家怎么忘了,你身子不方便,还是早些回宫吧!”“媳妇明白的。”赫舍里点头,却依然站着不动。等皇太后上了步辇,她才行礼:“恭送皇额娘。”皇太后在步辇上转身:“行了,你也回宫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长的甬道里,皇太后往宁寿宫方向,赫舍里往坤宁宫方向。皇帝和太皇太后都不在宫里,赫舍里便做主取消了各位小主的请安。钮钴禄氏和纳喇氏走了,内廷出奇的平静。赫舍里开始了每天睡到自然醒的美好生活。 闲来无事,继续捣鼓她的花,因为玄烨下了旨,皇后喜欢什么就是什么,花粉什么的,只要太医验证过没事儿,嬷嬷们就不要多嘴了。当然,赫舍里并没有因为太闲而和宁寿宫那位有什么深入的交情。没有请安,没有送礼。这方面她想得很穿,当年太皇太后虐淑妃,也就是现在的宁妃,那是眼皮子都不带翻一下的,她老人家对前朝嫔妃没有半点顾念,连替出嫁女儿掉几滴眼泪都不被允许。 皇太后那边,看来只能让她自娱自乐了,不过好在她还有一群同姓博姓博尔济吉特的太妃陪着,内务府好吃好喝地供着,她的日子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倒是赫舍里自己这边,玄烨走后,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肚子越来越大,她的脾气莫名地又焦躁起来。 加上玄烨走后不多久,长春宫马佳氏被确诊怀孕了。赫舍里眉头一皱,自己的挡箭牌计划这么快就有效果了?看来小丈夫那方面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啊!一面吩咐给正在路上的太皇太后和皇上去信儿,一方面关照太医三天一次平安脉送上,一切吃喝用品按照张氏当年怀皇长女的待遇发放。 这些事情赫舍里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吩咐下去了,现在的她可不会亲自到长春宫去探望了。一切交给内务府按制度办理。更何况马佳氏本来就是贵人,待遇和张氏比,本来就高出很多。只不过,马佳氏怀孕的消息一出,到让赫舍里想起之前和玄烨讨论过的柔嘉公主来。心思一转,随即下旨,就说自己邀请在京的三位公主进宫叙话,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于是三天后,三位公主进宫,赫舍里就在坤宁宫正殿接见了她们。一个个看过来和顺的脸上,稚气已经不见了,时间让她身上的沧桑感越来越重,再次见到她,赫舍里都有种见到一位老于世故的中年妇女的感觉,然而实际上,按照现代的标准,这位公主尚未成年。 再看柔嘉公主,赫舍里的眉头大皱,这柔嘉还真跟她的封号一样,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一样。和对面的和顺公主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一想到她和耿聚忠只得一女,年纪轻轻就挂了,心生惋惜,再想到玄烨和她幼年交好,可以算得上是发小了,玄烨对她一直另眼相看,这个公主要是真像历史上那样那就悲剧了。还是捞她一把吧。 剩下建宁公主,赫舍里对上她就只剩下苦笑了,强势的公主啊!始终摆着一张长辈的脸,一板一眼的性子,只可惜配错了人,吴应熊注定悲剧哇,吴世藩和吴世琳到时候都要死,她的结局是孤独老死。看到她现在的强硬,让赫舍里想起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让人又爱又恨还要掬一把同情泪。 既然人来了,家常话自然免不了的。赫舍里很谦逊地向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建宁公主讨教育儿经,还“厚颜无耻”地惋惜说姑姑怎么没把两位公子带宫来让自己看看,继而很狗腿地问了自己送的狐皮合不合两位小公子的心意。 这样谦卑的赫舍里让建宁很受用,原本在皇太极手里被埋没的小女儿,连名字都没有的末位公主。到了康熙朝,不但升任长公主,连气势都日渐看涨了。看起来,她对自己在和亲上的贡献是很骄傲啊!于是,自然就给了赫舍里顺杆爬的机会,一会儿夸她姑姑的这个镯子真是稀罕,这纹样我竟没见过,一会儿又说姑姑敬献给皇祖母的是顶级的宫廷普洱吧,喝着就是不一样,可惜现在怀了孩子,想喝也喝不上了。 总之各种各样恭维的高帽子翻着新地往她头上套,套得她晕晕乎乎的。就在这个档口,含烟进来汇报,说太医过来给娘娘请脉了。赫舍里这才收住话头:“哎,瞧我,光顾着高兴,竟忘了大事儿,今儿可巧姑姑和两位姐姐都在这儿,一起让太医给你们也请个脉吧,皇祖母疼我,专门让太医院的掌院给我来请脉呢!” “这是应当的,你是正宫皇后,你的儿子就是嫡子,自然是要特别慎重的。”建宁的话一如既往的严肃。赫舍里连忙点头:“姑姑说的话,我记住了!”正宫嫡子,万一是正宫嫡女怎么办?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太医进来,一看里面这么多公主,连忙下跪请安。赫舍里一抬手:“你来得正好,本宫想让你给姑姑和两位姐姐也请个脉。”老太医自然是满口应承:“谨遵皇后娘娘懿旨。”说完就拿出家伙事儿来开始工作。 赫舍里自认保养得很好,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和顺公主的身体也很健康,建宁公主稍微有些内火旺,喝点凉茶什么的就能解决问题。还是柔嘉公主,她的问题最复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医当然只能说些恭维的话,表示大家都很健康没事儿。但是赫舍里还是从他皱起的眉头上看出了端倪。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公主病(下) 送走几位公主,赫舍里重新把太医叫回来,详细询问了几位公主的脉象,让赫舍里震惊的是,柔嘉公主的病是胎里长的,先天心脉受损,也就是说,她是有心脏病的。怪不得她整天西子捧心状,怪不得她说话轻声细气,怪不得别人见她都是一副温柔婉约的林妹妹样子。 人林妹妹是哮喘病,而她是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是不能怀孕生子的,一个不慎对母体的伤害是致命的,赫舍里踱着步子:“这事儿,宫里有人知道吗?太皇太后皇太后知道吗?太医院有没有相关记录?”“回娘娘的话,有是有,可那些都是旧档案了,公主出嫁之后就中断了。奴才刚才一番望闻问切,公主的病情似乎有所加重。” “本宫知道,这病很复杂,基本不能根治,而且本宫还知道常用保心丸,公主将很难有子嗣。”赫舍里沉吟道。太医连连点头:“娘娘明鉴!”“但是公主既然嫁了人,维系夫家香火的重任,她是不挑也得挑。这个事儿……”赫舍里一时间被柔嘉的心脏病难住了, 现代医学都头疼的疑难杂症,到了古代就更是不治之症了,难到她就真的不能蝴蝶了柔嘉的命运?“皇上十分关心公主的健康,希望公主能够与额驸白头偕老,本宫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做出药性温和不伤本体的保心丸。并且把药方存档。等皇上回宫后知道了,你们就是大功一件。另外宫中如今有两名孕妇,你们太医院对药物的监管一定要加倍小心。”赫舍里多了一句嘴。太医们唯唯诺诺退出去奋斗了。 赫舍里却叹气:“心脏病啊!这事儿到是复杂了。”玲儿凑上来:“娘娘,柔嘉公主的病,那几位都是知道的,您也别太忧虑,不是已经交给太医院了吗?”“说的是啊。自家日子自家过,她若觉得好过,本宫再多过问就显得矫情了,罢了,你来了,本宫倒要问你一个事儿,先皇的几位公主,柔嘉和和顺都是自幼定亲,早早地许了人家,为何只有二公主剩下了?她是什么情况?” 对比十二三岁就嫁人的两位义女。顺治对自己亲生的二公主却是如此的不上心,现在北五所里都有新的公主住进去了。二公主却依然待字闺中。虽说她的年纪也不大,放到现在也还是一个萝莉。但架不住周围人都早婚,别人不说,就说自己吧,十二岁就嫁人了。还好玄烨是和自己一边儿大,要是对方大上几岁。她都有张嫣嫁给刘盈的错觉。 眼下二公主在其他姐妹早早嫁出去之后独守空闺,总让人觉得有些突兀。“娘娘有所不知,这二公主也是身带有疾的。”“你说什么?她也有疾?什么疾?”赫舍里愣了,这顺治是什么基因啊,生的儿子女儿怎么都有疾,好不容易领养一个还是心脏病。 “回娘娘的话。此事绝密,公主幼年误服了汤药,导致成年之后。天葵至今未至。”玲儿凑到近前,悄声说。“噗!”赫舍里一口水喷出来:“你,你的意思是她,她被……”刚想说“被绝育”了意识到这是在古代,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二公主贵为皇室公主。这事儿应该也不是大事儿吧?”赫舍里疑惑道。“娘娘,您有所不知。原本这事儿一直都是瞒着公主本人的,她从来都不知道女人到了时候就会那样。一直都相安无事。偏巧的是她身边恨着伺候的婢子有一回没收拾好,让公主看见了,吓得公主以为对方受伤了,直喊着要嬷嬷进来救人。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姐姐面皮薄,当下就告诉公主这不是病。结果,这位姐姐当天就没了命。 但是,事情终究是被公主知道了,天天以泪洗面不说,还曾经寻死觅活呢!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定亲,没有封号。”玲儿一五一十地说着,赫舍里越听越觉得离奇,自古红颜多薄命,清朝的公主尤其如此。所以穿越者要谨记,清朝公主穿不得。 赫舍里知道了二公主的状况,对她一年到头没有宣召不露面的事儿也就能理解了。毕竟背着这么大一个心理阴影,是个女人都要崩溃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摸摸肚子:“宝宝,从这一刻起,额娘希望你是个小光头,万一是个女娃娃,如果你今年出生,十几年后,太皇太后必然安在,只要她在,你就必去必定嫁去蒙古。可怜的孩子,到时候,额娘也救不了你。 “连璧,扶我去佛堂,我要给观音大士进香。”赫舍里如是说。因为怀孕,下跪不方便,赫舍里只是站着对着观音大士默默通神:“你保佑我生的是个儿子,如果一定得是个女儿,你就保佑她体壮如牛。另外,您一定要保佑我顺产,当然,您是知道的,我不是原装货,所以,那个赫舍里的命运,就不用全部套在我头上了,阿弥陀佛!” 如此一番“解释”之后,某人心满意足地回去睡睡安胎觉了。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赫舍里的身子帿子日渐沉重,嗜睡不愿意动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有的时候,一整天都在床上。嬷嬷们说产前多走动有利于顺产。可她就是觉得困。往往一躺下去,怎么翻身都能睡着。 太医们对皇后如此嗜睡的症状表示担忧,因为赫舍里比孕前足足胖了三倍不止,现在的她简直就是堆在床上的一座小山。大家都在劝她,为了自己好,为了小阿哥好,她要坚持多运动多走路。最后还是含烟了解赫舍里,让人拿来了一面镜子,对赫舍里说:“娘娘,您的脸日渐丰腴了。”赫舍里眯眼一看铜镜。果断被自己猪一样的脸吓着了:“本宫,本宫竟然胖成这样?” 含烟和连璧集体掩嘴:“没事儿,娘娘还是丰腴一些好看。”“胡说八道,快,快扶我起来,扶我走两圈。”就这样,自己刺激自己,赫舍里终于勤奋了起来,当然,减淝是减不下来了,腿部水肿,头晕眼花的症状却改善了不少。这让她更加坚持每天绕着自己的院子走五六圈。 转眼这都已经到了八月中旬了,还没有太皇太后和玄烨要回宫的消息。心说太皇太后这趟是假公济私假还是故意为之?她嫁给皇太极之后,的确就没回过娘家,这次托孙儿的福,能荣归故里,多住些日子也可以理解。可玄烨毕竟是一国之君,一直飘在外面算怎么回事儿? 不对,太皇太后是故意的,故意把玄烨带离京城,留出空档来给鳌拜收拾安亲王。安亲王既是皇帝的亲戚又是皇后的亲戚。还是靖南王世子的亲戚,要收拾他可不容易。但是赫舍里用脑袋保证,鳌拜绝对会找机会收拾安亲王的。他绝对不会允许有威胁到他的力量出现,哪怕只是刚刚萌芽的微弱的力量。 所以,太皇太后自编自导自演的这场空城计,是不是唱给鳌拜听的呢?赫舍里决定不去想这些伤脑筋的问题。却想不到,这闹心的事儿,找到了正主儿的头上了。安亲王这两天惶惶不可终日。可以说自从苏克沙哈死了之后,他就一直心不定,觉得自己被人瞄上了。而且还不是一拨人,而是很多拨人。 原本宫里大公主诞生,他虽然失望,但还是希望能救苏克沙哈一命。自己已经沦陷了,只能越描越黑。没想到苏克沙哈会死,没想到小公主最后谁也没捞着,没想到岳父大人会再次辞职,没想到小皇帝这次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桩桩一件件的没想到叠加起来。让久经沙场的安亲王感到脖子后面有阴风吹过。 然而,更严重的打击还不止这些,公主洗三是皇后亲自主持,他让老婆入宫是想劝说皇后把公主养在自己名下。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他与柔嘉公主以及耿昭忠耿聚忠兄弟走得近的问题上了。赫舍里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从小她就厉害,把小皇帝收得服服帖帖的。这到底是她本人的意思,还是内廷有人让她传话?不管是哪一样,他又遭人惦记了。 他是赫舍里家的女婿,索尼没道理看自己越陷越深也不捞自己一把的。可是,这次自己的嫡子夭折,夫人自然是向娘家报了丧的。但是索家居然一个人都没来。只让管家送来的一封银子表示慰问。一问之下,才知道,大爷出京谈生意去了,二爷宿卫宫中,出不来。二奶奶自打生了儿子之后,落了病根,大奶奶要照顾她。也就是说,索家一个出面的人都没有。 这许多理由,全部都是借口,安亲王忽然有些恨了,以前岳父在朝的时候,什么事儿都不做,出工不出力,害的跟风的他在议政王会议中失去了争取话语权的机会,导致以后处处被动。若不是他老人家潜水,他至于跟苏克沙哈同流合污么?他好歹也是亲王,他也要说话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代沟 安亲王着急上火,奈何王妃对娘家冷了心,不愿意上门再去遭冷眼。安亲王好说歹说都没有用。一气之下离开王府去军营督军了。 然而等他回到军营,发现原本自己身边的副护军参领,正四品的小将费扬古,一段时间不见完全换了一个模样,虽说依然还是正四品,依然表面上对他很恭敬。但岳乐是什么人?南征北战阅人无数的大将军,他一看就知道这孩子骨子里的气质不一样了。 当年,太皇太后把这孩子交给他带,明确告诉他,这是董鄂妃的亲弟弟,小爵爷,要他好好照顾。当时什么状况?当时是顺治还没死,太皇太后为了稳住顺治,才听了岳父大人的建议把费扬古从盛京接到京城,才让他跟着自己当兵。 当时的自己,正是南征北战的全盛时期,对于太皇太后的心思自认为摸得很透彻了。她老人家是要我安置这个孩子,给他口饭吃,并不是真的希望他出人头地。董鄂氏的族人,太皇太后恨不能他们全死光,怎么可能有好对待? 因此,费扬古以伯爵之尊,屈任正四品副护军参领一当就当到现在。一晃眼,小娃娃长成了孔武有力的青年,他一个没注意,青年费扬古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气质。 还好,他对他依然恭敬,依然言听计从,跑前跑后如小跟班一般被他使唤,没有怨言。安亲王回到军营,看到军士们对自己恭恭敬敬,还和眼前一样。他的心里多少获得了一些安慰。 然而,费扬古的表面恭顺迷惑了他,只是现在他没有心思想这些罢了。太皇太后在费扬古身上,见识到了索尼独到的眼光,对于这个孩子。她是真心花了心血培养的。所以,安亲王注定要在费扬古身上吃大亏。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意识到。 安亲王在军营里找安慰,纠结于老丈人退休后真的百事不管,只知道养花遛鸟含饴弄孙了。这叫他这种习惯了看榜样的人以后可怎么混啊! 自从在苏克沙哈的事情上吃了亏之后,他只觉得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往前看,不知道路在哪儿。回头看,不知道错在哪儿。战场上拼杀惯了的岳乐对朝堂上以及下了朝以后的人情世故,玩得远没有战场上拼杀那么转。 让他去纠结,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日子过得似乎都挺舒坦的。索家有了皇上赏赐的资本。以及皇亲国戚的金字招牌,大搞土地改革,小农经济。悄没声息的发家致富了。反正地皮是皇上赏赐的,他们做的完全是无本的生意。 而且,家底厚实了,自然就怕贼惦记,就需要大批的庄丁护院。由于索家有三个人都在当兵。每年回来都会和索尼说一些关于老弱伤残军人在离开军队之后的悲惨遭遇。 于是,索尼就在退伍军人的身上动起了脑筋。清朝没有退伍安置制度,长官高兴了给点银子你自己回家,不高兴了,就把你一脚踢出部队,你要是不小心死在路上完全和他们没关系。索尼正是了解了这一点。才决定找他们。 一来他们便宜,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他们有的完全忘了家乡是什么样子。这些满洲老爷们儿跟着大部队从关外打到关内。关外的家对他们来说,早就只剩下记忆的残渣了。现在他们得知有机会到一等公索尼老大人的府邸讨口饭吃。倒贴都愿意。 二来,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手上的功夫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练出来的真功夫,虽然老了退化了不少,但意识还是在的。由他们加入,那就等于给那些家生奴才请了免费的教官。这笔买卖划算。 三来嘛,就不能不说还是赫舍里种下的因果,那些年调教两位哥哥和小叔叔的一招一式全都记在她爹的脑子里,眼看着原本游手好闲贪图享乐的儿子变得越来越出息,他开始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了,再说,对自己儿子狠不下心,对那些庄丁他还能狠不下心?强帅严兵就是需要主官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选退伍老兵来当教官,这些人经历生死考验,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基于以上三点,索尼开始琢磨着为军方做贡献,安置退伍老兵。而且他老人家还对儿子说:“这些人都是替老祖宗打江山的,无论满汉,得一视同仁。进了我索家的院墙,就都是我索家的奴才,以前的事情,包括出身,都不提了。”噶布赖听从父亲的建议,开始着手蓄养家丁。 索家如此,远在科尔沁的太皇太后享受着家乡的风土人情,家乡人民热情的欢迎,越住越有滋味。唯一让她觉得不开心的是,她最小的弟弟,也就是端敏的祖公公,也就是太皇太后的小弟弟满珠洗习礼的病愈加严重了,婚宴当天,他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就被人抬了下去。这也是太皇太后迟迟不肯启程返京的原因之一。这个弟弟,是她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同辈亲人了。 不过,令她高兴的是,这次蒙古之行替她解决了一个心病。满蒙联姻在玄烨那儿卡了壳,这让她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她却找到了另外的办法。她给这次跟来的端敏的亲弟弟,简亲王德塞找了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媳妇。小姑娘叫乌兰其其格,蒙语意思为红花。是简亲王老王妃娘家一脉的。算起来和德塞还有些亲缘。只不过在封建时代,亲上加亲是维持所谓血缘纯净的有效手段。 于是,嫁了一位公主,带回来一位王妃,老太太心理平衡了。但她依然不肯启程。还在老家磨着,故意磨给自己多动症的孙子看。孙子在端敏婚宴过后,就表示要启程回京,被她驳回了好几次。现在他表面上不提,实则已经是望眼欲穿。作为养大他的亲祖母,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会儿孙子心里在想什么呢? 毫无疑问地,他在想赫舍里,算算日子,八月中秋都过了,赫舍里怀孕进入第六个月,从草原回京城京城,路上少说要两个月。趁太皇太后的心,最好她们回去的时候,赫舍里已经生完了。至于希望她生个什么,说良心话,这个时候的太皇太后很矛盾。 正宫嫡子是她想要的,但眼看着赫舍里日渐坐大,如今要是生了儿子等于再添一块砝码。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让老太太左右为难。但是玄烨却满心期待,期待他和赫舍里的孩子早点降生。他希望皇祖母今天就启程,他好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回京,好第一时间看到小孩。 张氏生长女的时候,玄烨看过一眼,心里有些失望,赫舍里却告诉他,初生的小孩都是这样的。以后长开了就好。但是,他依然私心的以为他和赫舍里的孩子,一定生出来就好看。还有那个马佳氏,她居然也怀孕了,这个女人也不错,身上带着和赫舍里相似的沉稳劲儿,安静,镇定,笑起来轻轻柔柔的,让人觉得舒服。 再看看这回带出来的两个,叶赫那拉氏不识字,白丁一个,而且长得对不起叶赫部出美女的传统。脾气好有什么用,朕是皇帝,你对朕脾气好是应该的。玄烨对她不满意。 另外一个,钮钴禄氏,玄烨想起她来莫名的头疼,这女人怎么总是那么跳脱呢?你好歹也是名门闺秀,伺候朕喝杯茶都差点把朕烫死,你说朕能不提防你三分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么手忙脚乱频频出错的样子。倒是让朕觉得你和你的义父鳌拜不是一路的。如果你将来能够淡定点,温柔点。等你义父死了,朕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不过现在嘛,朕只能说抱歉了。 玄烨对两个带出来的小妾都不满意,这让太皇太后伤脑筋,通过赫舍里和马佳氏的榜样,太皇太后更加确定了,儿子的品味也继承了他的父亲,喜欢温柔婉约淡定型的,偏偏他这个年龄段的满洲贵女多是钮钴禄氏这种跳脱型的,当然,赫舍里是异类,马佳氏比玄烨大了整整三岁,她是这批秀女当中为数不多已经来过葵水的姑娘。 太皇太后是很不想孙子喜欢上婉约型的美人,一是因为这样一来蒙古格格们永远没机会了,二来婉约型的姑娘通常身体欠安,身体好的,谁不爱蹦跶啊?身体欠安意味着活不长,活不长意味着皇帝一旦喜欢上了,就很有可能像他阿玛一样,陷入失去爱人的悲剧当中。太皇太后怎么能忍心看到这些。 其实她的想法也对,《红楼梦》里老太君不选林妹妹做孙媳妇,其中一条重要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林黛玉是个病秧子,今天不知道明天么?宝玉要真娶了个药罐子,不但影响贾家后代的质量,还有可能让贾家绝后的。 出于为家族繁衍计,任何当家老太太都会选那些身体健康好生养的姑娘做儿子或孙子的媳妇,当然,戏剧冲突就在于儿子或者孙子不能理解老太太的这番苦心,偏偏就被林妹妹之流的病西施迷了心窍。 第一百八十章 皇后最重要 时序推进到了九月,再不启程,就要再草原过新年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眼看玄烨和那拉氏和扭钴碌氏相处的时间也够长了,太皇太后终于决定启程回京。 京城这边,得到皇帝要回京的消息已经是十月醋的事情了。这个时候,赫舍里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肚子大得跟鼓足了气的球。她也不管规矩不规矩,隔两天就把母亲叫进宫来陪伴自己。 这个时候,什么玄烨,什么妃嫔,什么太皇太后全都不在她的脑子里。天天神经紧绷的是,万一难产怎么办?万一很痛,很恐怖怎么办? 这天,含烟端着汤盅进来的时候,赫舍里正在和自家额娘说话:‘额娘,眼瞅着我就要生了,那边皇祖母和皇上才刚刚启程,我看,等我生的时候,一个都指望不上了,到时候,额娘您可一定要进宫来救我。‘ ‘你别紧张,内务府都会给你安排妥当的,你就放宽心,等到那一天,你这里一定人多得水泄不通,额娘只怕是进不来。‘赫舍里一听,面露忧色。恰在这时候,含烟端着汤盅进来:‘娘娘,这是太后命人送来的山药鸽子汤,请您服用。‘ 大夫人替女儿接过来,打开来一闻,赞了一句:‘这汤可是炖足了火候,太后娘娘费心了。女儿啊,你看,不是还有太后娘娘看着你吗?你就放宽心,等皇上回来,看见你给她身的小阿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赫舍里小口喝着汤,慢慢点头,心里却想着,皇太后为了明哲保身,又要适当表示关心。维持和玄烨的关系纽带,真是煞费苦心。不过,跟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是赫舍里喜欢的。你就继续保持吧,我保证,等太皇太后过逝之后,我和玄烨,会加倍对你好的。 皇太后默默的关心和母亲的亲自照顾,让赫舍里的紧张稍微淡化了一点。但是再怎么淡化,她还是惴惴然。平安脉密集到了一天两次,她还是每天都问:‘孩子好不好。预产期究竟是什么时候,准不准?‘ 太医们明白皇后是头胎,难免紧张。所以即便是每天都被问到一样的问题,他们还是耐心地回话:‘回娘娘的话,龙胎很健康,请娘娘宽心,预产期推断无误。小阿哥将在长至节前降生。‘ 赫舍里每天都听着同样的话,心里却大不满意,你们怎么知道是男孩?距离冬至还有这么久,你们怎么不说孩子明年之前一定生下来了?这不废话么? 不满归不满,孩子在自己肚子里住着,他不想出来。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前世无缘的孩子,你这是来找我了吗?你乖乖的,顺顺利利地生出来。我会爱你的。 她每天都这样祈祷着,时间一天天过,十一月,十二月,从落英缤纷的春天。一直等到大雪纷飞的冬天。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十二月是皇后千秋节,各色礼物源源不断地送进坤宁宫。各省诰命夫人的。边境小国的,朝中王公大臣们的,就连鳌拜也送来了礼物。但赫舍里不高兴,因为她的孩子,还不想出来。 十二月二十日,皇后诞辰,大清早的,赫舍里就被挖起来梳妆,因为肚子实在太大,吉服只能是披在披在身上。一群宫人扶着她到坤宁宫的主位上坐定,接受一*的朝贺。先是晚辈,奶娘抱着打扮一新的大公主来给皇后贺喜。皇后见小姑气色不错,很高兴地赏了她一个大红包。紧接着是同辈,也是唯一的一个。未出嫁的二公主来给她见礼。福全他们因为男女有别,这种场合是不能来的。 再接下去是属下,钮钴禄氏和纳喇氏不在,马佳氏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贺喜,皇后看着她的肚子笑眯眯:“妹妹的好事也近了。”马佳氏谦卑地低头:“都是托皇后娘娘洪福,妾愿皇后娘娘此胎一举得男。”其他大小答应常在全部下跪祝福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赫舍里脸上带着笑,心里想,玄烨虚岁六十二挂掉,我活九十二应该就满足了。三十年应该就能当上太皇太后了。 等到这波人也退下,时间已经到中午了,吃点饭,午睡一会儿,目前一切正常。下午,外命妇和出嫁在京城的几位公主来贺喜,赫舍里就觉得身体不得劲了,但这时候她只觉得疲劳,困,没有别的。但是等到磕完头要唠家常了,她的肚子忽然就一阵阵地抽搐起来。直到疼得忍不住了,她才强作镇定:“本宫为各位准备了宴席,就在交泰殿,一会儿会有人带你们过去。”本宫先回寝宫了。 含烟握着娘娘的手,发现她手在抖,连忙手上使劲,并且给连璧使眼色。连璧接到暗示飞奔出去请太医。进了寝宫,赫舍里整个人都站不住了。宫人七手八脚把她抬到床上,一时间坤宁宫里起飞狗跳。院子里的子孙坑是早就挖好的,现在有人忙不迭地把桂圆花生和金银锞子往坑里抛,为皇后祈福。 早在十二月初的时候,接生嬷嬷就已经进驻了坤宁宫,皇后这时候生产虽然是突然,但准备得还算充分,有人指挥干这干那,大家只是忙乱了一下子,马上就各司其职了。皇后生孩子,那是国家大事,谁都不敢怠慢,坤宁宫的内侍早就在神武门口候着了,一有情况,随时准备出发。 大家都准备好了,床上的赫舍里却陷入了极度恐慌,两辈子第一次生孩子。你叫她怎么能不紧张,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快去找额娘……把本宫的额娘找来!”然而,接生嬷嬷却告诉她:产房重地闲人免进。没有她们的允许,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是不能进来的。 这样的回答让赫舍里陷入空前绝望。什么都指望不上了,自己在这儿拼死拼活,玄烨还在游山玩水,额娘还在胡吃海喝。自己要真不幸死在床上,谁都来不及搭救了。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让我穿过来啊!一向信奉既来之则安之的赫舍里这一刻觉得老天爷坑了她。 但是。现在这么想已经没有用了。耳边嬷嬷们已经在告诉她调整呼吸存着力气准备奋斗了。嬷嬷们都是极富有经验的,赫舍里的枕头换成了加长的金丝软枕刚好够她在用力的时候抓着借力。丝绵的白手帕都在参汤碗里浸泡着,赫舍里的嘴里已经咬了一块,一来是免得她叫破喉咙浪费力气,而来是怕她慌乱之下咬伤自己的舌头。 阵痛越来越绵密,赫舍里吸气强忍着,心跳如擂鼓,接下来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啊!还好,边上嬷嬷一直在她耳边提示着,呼吸的频率。什么时候用力什么时候收。刚开始,她还能照办,但到后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注意力高度集中以至于完全听不到边上人说了什么。 下半身已经痛得麻木了,但大脑却还无比清醒地感受那根痛神经一抽一抽的。赫舍里闭紧眼睛使劲挣扎却迟迟听不到小宝宝的哭声,越挣扎就越气虚,越气虚就越没劲儿,嬷嬷们看情况不对。出去找太医,太医有什么法子,不过就是一碗碗的催产药灌下去。 偏生嬷嬷们还不断地用看到头了,看到脚了的话来欺骗她,榨干她的力气,她很想说真的不行了。这比她两辈子吃过的苦受过的痛加起来还要恐怖,一个时辰过去,没生下来。两个时辰过去。交泰殿上的宴席都已经散了,皇后还是没生下来。而宾客们都被告知娘娘已经歇下了,谢恩下次请早。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嬷嬷们都觉得娘娘只怕是要糟,只是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不在这儿。谁能做主呢?宁寿宫太后这个时候站出来了:“快差人出城禀报皇上和太皇太后,在回复到来之前。你们务必两个都保住。皇后和皇子有一个出了问题,你们都别想活着!” 关键的时候,仁宪皇太后的出现,帮了赫舍里大忙,早已等候的内侍接到命令飞马出城,到行馆面见太皇太后和皇上,汇报了这个情况。太皇太后皱眉:“出了这种事情,你们慢腾腾地来汇报,这还用汇报么?皇嗣大于天!” 这句话一出,太皇太后自己先如释重负。是啊,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玄烨就在门外,他也得到了消息,正着急上火,想要让太皇太后恩准,自己快马加鞭先行回宫。没想到听见的是祖母这样的话。一个没忍住,玄烨冲进房间,也不去管太皇太后了,一把揪住报信人的衣襟:“你听着朕的原话是,朕要赫舍里!如果皇后出了任何差错,朕要她们全部陪葬!” 太皇太后皱眉,她刚想开口,玄烨一把推倒那个吓傻了的内侍:“还不快滚!”内侍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间。太皇太后的呵斥声才响起:“皇帝,你糊涂了吗?皇嗣才是最重要的,即便皇后真的有什么不测,你还有其他女人,但如果孩子……”“皇祖母,正是因为朕还有许多其他女人,所以皇嗣对朕来说以后多的是,但赫舍里只有一个,没了就永远没了。朕不想失去她,朕宁愿她没有孩子,也要保住她的命!” “你,你怎么能被她迷了心窍!你是皇帝啊!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太皇太后急得跳脚。“正因为朕是皇帝,朕不缺女人,所以更不会缺孩子,皇祖母,正宫无子并不是大罪。所以,请您宽恕赫舍里吧!”说着话,玄烨给太皇太后跪下了:“皇祖母,孙儿自请先行回宫,请祖母恩准!” “我不准,这大黑天儿的,你是皇帝,不能走夜路!”太皇太后想都没想就回绝了。玄烨却站起身:“祖母,赫舍里现在生死未卜,她会想见到我的。祖母,请您答应吧,我会多带侍卫,这里离开城门很近了,快马加鞭的话,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 “我不准!”太皇太后简单的三个字,把玄烨堵得严严实,但是玄烨是什么脾气,你越是给他添堵,他就越暴躁,他越暴躁,就越容易出事情。于是,出事情了。第一次,玄烨忤逆了他的亲祖母,撩袍子出门,招呼也不打一个。带着索额图和一拨侍卫离了行宫。索额图知道自己侄女难产,巴不得皇帝回京。这时候见他下令,自然是最积极的一个。于是少年皇帝星夜兼程,只为了快一点回去给自己的皇后加油大气,支持她活下去。 没有孩子没有关系,但是没了你,我到哪里再去寻找和你一样,了解我,包容我,配合我。帮助我,关键时刻相信我支持我的女人。也许我有佳丽三千,但只有你,才是我舍弃另外两千九百九十九,都要保住的那一个。 我许你后位,就是要你永远和我并肩走下去。我还在,你就不能离开,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留住你。赫舍里,希望你劫持住,别让我失望,今天这事情的后果,我且记着,你若安在,我们一起承担,你若不在……玄烨闭了闭眼:我相信你,就如同你相信我一样。 太皇太后眼看着孙儿拂袖而去,颤抖的手抓住苏嘛拉姑的胳膊:“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当年,当年大汗就是这样,挣脱了千军万马的阻拦,坚持飞马回宫,就为了见姐姐最后一面,最后他见着了,姐姐死了,他也死了。格格,你知道我不是想让皇后死,可是如果玄烨回去,皇后真的死了……” 苏嘛拉姑的手轻轻搭在太皇太后的手上,她能感觉到主子此时的恐慌,就像大汗死的时候,储位悬空,王公贝勒们争抢不休,她和福临躲在永福宫中,每天都是这样紧张。“太皇太后,不会的,皇后娘娘是足月生产,宫里的太医们一直都说母体很健康,龙胎也很健康,所以,她一定会没事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儿子?妻子? 玄烨连夜快马回宫的消息,传回宫里,接生婆们吓坏了,小皇帝要回来了,要是回来发现娘娘殡天了,别说她们小命不保,可能还会株连九族什么的。 于是本来就因为皇帝说要保皇后而异常紧张的她们更紧张了。孩子生不出来,她们不能为力,保娘娘等由于要母子平安,古代又不能像现代,剖腹产什么的,把孩子拿出来。 ‘娘娘,您再加把劲儿,很快就好了已经能看到头了呀,娘娘您醒醒,娘娘,您就算不想着自己,不想着孩子,您想想皇上,他现在就在路上,他在往这儿来了。您不想见见皇上么?娘娘啊,皇上亲自下令,就算不要皇子也要您能没事儿。您想想皇上。‘边上的人们几乎要泪撒当场了。 皇后活着就等于她们活着,等于她们全家都活着。皇太后得知皇帝要皇后不要皇子,而且还亲自赶来了。松了一口气的的同时,心里有些怅然,她刚才说两个都要保住,实际保的是皇后。 玄烨平时有多喜欢赫舍里,宫里人有目共睹。皇后怀孕期期间,皇帝天天去坤宁宫报到,陪皇后吃晚饭聊天。这样的举动让所有人侧目。太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又是一个情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心眼儿都太小了。 被他们爱上的女人,是幸运的,又都是不幸的。里面的这一个,马上就要踏入不幸的深渊了:‘来人,起驾回宫。‘‘太后,皇上就要来了,您不见见?‘‘皇帝回来也没心思见哀家,你们记住,皇帝若是想做什么,都别拦着。对你们没有好处!‘太后说完,带着宫人回宁寿宫去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奴才们。 皇上回来便回来了,他能做什么?顶多就在外面等着罢了。我们哪儿有那个胆子拦着他啊!端茶递水都来不及。拦他?嫌弃自己命不够长么? 外面的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等着皇上来蛟龙摆尾。皇上打小脾气久不好,这么紧急的事情,真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里面的赫舍里在大家又哭又求中,终于缓缓睁开眼,此时的她整个人如坠云中,身上的疼痛感莫名消失了。 她听见耳边有人聒噪。但又听不清楚她们说什么,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真空了一样。边上人见她醒了,欣喜若狂:‘娘娘。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娘娘啊,您可千万千万不能再睡过去了奴婢求您了。皇上就快来了,您就算不惦记自己,不惦记孩子。总该惦记着皇上吧?皇上星夜兼程赶着回宫,您就忍心让他前功尽弃?‘ 这个时候的大家所有的希望都在赫舍里身上,皇后活着他们和她们全家就都能活着,要是皇后死了,她们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 赫舍里茫然地瞪着眼,她们说什么。她其实都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自己快死了,真的快死了。我尽力了。老天,如果你只是让我过来到此一游,我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我好累,我好痛。我就快死了吧? ‘娘娘,小阿哥还活着呢!他还等着您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呢。您不能睡啊!‘见她的眼睛又要闭下去,产婆们又着急了:‘娘娘。您再努力一下,就一下子就好!‘ ‘一下子?就好?‘赫舍里的嘴唇嗡动,却发不出声音,她很想说自己连半下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产婆们不断摸着她的肚子:‘娘娘,小阿哥还活着!‘ 就在这样紧急的时候,外面嘹亮的声音响彻云霄:‘皇上驾到,皇上驾到,皇上驾到!‘这声音犹如一剂强心剂,打入的却是产婆们的心:‘娘娘,娘娘!您听听,听听啊!皇上驾到了!皇上真的驾到了呀!娘娘!‘ 赫舍里却还是不信,外面已经起更了,大半夜的,玄烨怎么可能回来?这些个奴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娘娘,您千万别闭眼,千万千万撑住,皇上正在完这儿来!您再努力努力,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奴婢们,奴婢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啊!娘娘!‘产婆们开始语无伦次。 赫舍里有些相信了:‘皇上,皇上真的?怎么会?‘他真的来了?怎么可能!但如果是真的呢?赫舍里这会儿狼狈不堪,咬帕子已经不管用了,她们撬开她地牙关,把参汤和药汁直接灌下去。她被动地吞咽着,来不及吞咽的部分流出来,弄得她满头满脸,如此的狼狈样,怎么能让他看见? 脑子恢复正常运转的下一刻,痛楚再次降临。赫舍里咬紧了牙关。边上接生婆嗓子都哑了,还在喊:‘娘娘,娘娘,再努力一下,皇上正在看着您呢!他还在等着抱小阿哥呢!您再努力一下子,就一下子!‘ 赫舍里的手掐着枕头,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孩子,你就别再折腾你老娘我了,快点出来吧,你把你老娘折腾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此时的玄烨究竟在哪里呢?他刚刚骑马过了三大殿,往这儿来。从骑上马开始,他就没下来过,后面的索额图不断帮他善后。侍卫想给他行礼差点被他的马踩死。 此刻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赫舍里,不受控制地,脑子里出现的全都是赫舍里死了,悄没声息地躺在床上,再也不会对他笑,再也不会拥抱他。这种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快马加鞭还不够,还要人蚂蚁传报,把他来了的消息先一步传到坤宁宫去,让皇后能够听见。 他在努力快一点,赫舍里也在努力,她的努力真的和垂死挣扎没什么区别了。就在产婆们托着小婴儿的头,慢慢把他从母体里接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红彤彤的小婴儿肉嘟嘟的,皮肤一点儿都不起皱,小鼻子小嘴儿小眼睛,就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产婆忙不迭把孩子抱起来送到外面准备好的巨大的金秤上一称,八斤六两!宫人们忙着给皇后止血善后,皇后一举得男,而且还是八斤多的大胖小子,怪不得会生得那么艰难呢 赫舍里生完孩子就昏厥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生的是男孩女孩,外面玄烨奔到廊下的时候,正听见自己儿子嘹亮的哭声。他没有喜悦,反而是心往下沉:生了,生下来了。那么她人呢? 玄烨站在门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逼的门。边上奴才跪了一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给您添了一位小阿哥!‘玄烨充耳不闻。直到奶娘喜气洋洋地把小阿哥抱出来准讨赏:‘皇上,奴婢恭喜皇上,您的嫡皇子,八斤六两呢!‘ 没想到玄烨看也不看,抓着她就问:‘赫舍里呢?皇后呢?‘‘启禀皇上,母子均安!‘奶娘真想抽自己,什么眼力劲儿啊!皇上大晚上地赶回来可不就是为了看皇后娘娘么? 玄烨心里一松,马上又觉得不对,刚才自己的预感那么强烈,该不会是奴才们骗他吧?‘朕要进去看看!‘对,还是进去看一眼放心。‘皇上,产房污秽,您怎么能进去呢!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奶娘吓着了,边上其他下人们也被他吓死了,自古产房就是男人的禁地。里面全是阴邪之气,凶煞之气什么的。总之对男人就是大凶。皇上万金之躯怎么能进去? 她们越阻挠,玄烨就越觉得她们是骗他的。于是更加坚定了他要进去的决心。被碧得急了,火气上来,大喝一声‘让开!‘一脚就把门给踢开了。然后,在外面人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中,在里面人完全石化的表情中。玄烨袍子一撩,蹬蹬蹬闯了进去。直奔寝宫。 好半天之后。外面的人才想起来,刚才皇太后不是说嘹亮吗?皇上不管要做什么,都由着他,自有我们的好处。哎哟该,怎么吧这茬给忘了?皇太后,您也说得太含蓄了。我们怎么知道皇上要闯产房呢?不是已经告诉他皇后没事儿,母子平安了么? 外面的大家在懊恼,里面的玄烨闯进产房就闻到冲鼻的血腥气,这种味道让他更加恐惧,几乎被门槛绊倒:‘赫舍里,你,你没事儿吧?‘ 产房里,宫人们如潮水般退出去,玄烨扑到床前:‘赫舍里!赫舍里!你看看我,我回来了!‘床上的赫舍里脱力昏厥,在玄烨眼里无疑是死了。 这一下某人直接就疯了,抓着床上人的肩膀一把把她拎起来:‘赫舍里,不准死,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说到这里,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赫舍里,你说的,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的。‘ 赫舍里完全没反应,玄烨顾不得她浑身脏污,把她搂在怀里,眼泪掉下来:‘赫舍里,你骗我,你竟然骗我,连你都骗我!你就这么等不及要走吗?都不想着跟我说说话。‘ 坤宁宫里这会儿人走得一个都不剩,大家都直到皇上现在崩溃中,谁上去谁倒霉。皇后娘娘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哎,皇上这个样子,真是先皇附体了。祈祷皇后娘娘别被他晃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有面子 赫舍里悠悠转醒,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痛,身体就像被万吨轮碾过一样,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想动一下手指都难。耳边隐隐听到有人说话,她想听清楚是谁,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眼睛微微睁开,一片朦胧。哎呀,我会不会已经挂了又投胎了呀!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微弱的声音吐出一句话:“请问,这是在哪里?”玄烨搂着赫舍里,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完全没听到她的声音。他还在继续说:“赫舍里,我回来看你,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好歹看我一眼啊?”这句话把赫舍里的理智全部拉了回来。 玄烨,玄烨的声音!脑子里仪式一下子回笼,老天,我还活着,我还在坤宁宫里,那么现在的状况是……赫舍里视线往下,自己的身体和手脚全都被困在一个怀抱里,怀抱的主人还在自己肩上哭着。玄烨怎么回来了,刚才依稀仿佛听见说皇上驾到,他真的回来,并且还把嬷嬷宫人都赶走了。哎不对,我活着,这就表示生完了,我生的什么?儿子还是女儿? 赫舍里动了动:“皇上?” “赫舍里……呜呜……赫舍里” “皇上!”赫舍里喘了口气提高了一点声音。 “赫舍里……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 赫舍里懵了,感情你以为我死了啊?耐足了性子:“皇上,臣妾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 “呜……赫舍……”玄烨的声音忽然停顿,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赫舍里?你……你……” “臣妾没事儿。”赫舍里软倒下去,但依然表示自己活着。 玄烨一把抓住赫舍里的手,贴在脸上:“你,你真的活着?” “是啊。活着呢!臣妾的手心,是不是热的?”赫舍里望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小孩。忽然有点小感动,他连外袍大批没有脱,宫内外这会儿温差总有四十几度,外面零下,滴水成冰。屋里的地龙却烧得烫热,为了小皇子出生不至于冻着,里里外外还生了十七八个大型的碳盆,寝宫里面的温度总有二十度以上。 所以,看见玄烨穿着皮的毛的进来。现在满脸通红,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汗。赫舍里心里柔软的那部分被触动了:“皇上,臣妾好着呢!臣妾答应皇上的事情。怎么敢不做到?”“赫舍里,你吓死我了,她们不让我进来看你,你知不知道,我是从城外行宫赶回来的。她们竟然不让我看你!” 赫舍里往杯子里缩了缩,虚弱地笑了一下:“皇上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对了,皇上,臣妾生的,是公主还是阿哥?” “我没看清楚。对了,我让她们把孩子抱进来吧!”玄烨这才想起自己的孩子,刚才貌似嬷嬷汇报了。但他心思全在赫舍里身上,根本没听进去。赫舍里这时候才确定,玄烨真的只是冲着自己回来的。哎,十二月的京城,又是大半夜的。就因为一个消息,他直接杀过来了。 赫舍里觉得眼眶湿湿的。前世,自己也有一个孩子,却因为是离婚后查出怀孕,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去堕胎了。那些犹豫,全都绕在自己一个人无法养大一个孩子,一点都没想到可以找前夫前夫复婚。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爱他,依靠他的。 那么眼前这一个呢?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外套上海沾着自己身上的污浊,湿答答地滴着水,他一点都没在意,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像是怕自己凭空消失一样。自己的手在他的脸上,能感觉到滚热的温度。玄烨,你这么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只为了见我一面,你说你这是冲动呢还是冲动呢?还是冲动! 刚才,我是觉得我就快要死了,可我听到你来了,硬是拼尽全力抱住了自己和孩子。但是,本心里我还以为她们是骗我的。只是为了给我加油。玄烨啊玄烨,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答应你的事情,也是自己答应自己的。既然我做了赫舍里氏,就绝对不会让自己早逝。 我还想着要活得比你还长,要做太皇太后呢!但是,现在看起来,我只需活得和你一样长,陪着也许我在这里,你就会安心,就不会做出更离谱的事情。皇上为了皇后,星夜快马回京,明天又是一条大新闻。“皇上,臣妾没事,您看您,这一身的污秽,外头可冷?赶紧的让他们伺候您沐浴,早早地歇了吧!这会儿,子时都过了吧?” 玄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样,不过他只是笑笑:“早就过了,不着急,朕先让她们把孩子抱进来给你看看。”一声吩咐,闹娘抱着已经收拾干净的小阿哥进来。一见皇上坐在皇后娘娘的床边,立刻立刻低头:“小阿哥给皇阿玛皇额娘请安。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刚才恭喜的话,说了白说,所以现在也不说了。 赫舍里一听说小阿哥,面露喜色,儿子,果然就是个儿子。不是苦逼的公主哇。“皇上,是个小阿哥!”玄烨也很高兴:“真是阿哥?报过来朕看看。”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千真万确,是小阿哥,还是个八斤六两的胖小子呢!” “真的?朕生下来都没有八斤,赫舍里,你真了不起,你给朕生了个八斤多的儿子!”玄烨望着襁褓中的小婴儿:“朕早就说了,你生的孩子,一定好看!你看看,是不是很好看?”赫舍里笑吟吟地:“看皇上说的,小阿哥当然是随您长的,怎么可能不好看?” “那是,朕和你的儿子,怎么能不好看!对了,去给皇祖母和皇额娘报喜了吗?”奶娘躬身:“已经去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奴婢们也盼望着能多沾沾喜气呢!”玄烨这下高兴了,一高兴他就大方:“赏!今儿在场的所有的宫女太监嬷嬷们,每人一年俸银!” 宫女的工资叫月钱,太监的叫俸禄。服役年数不同基本工资就不同。多则十几两,少则一两半两。但十二个月的工资累计起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赏赐。于是大家终于喜笑颜开,磕头谢恩。 看过儿子,赫舍里疲累已极,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玄烨等她睡着了,才出了坤宁宫回到乾清宫去洗澡换衣服睡觉。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第二天,皇后产下皇子的消息就在大臣们中间传开了。大家各怀心事。索家人当然是喜笑颜开,连带佟国维都笑得格外得瑟。索额图更是比自己媳妇儿当初生儿子还要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逢人就说皇后今天凌晨给皇上添了皇长子。皇上终于有后了。 索家人高兴,安亲王却不怎么高兴,自己的嫡子刚刚夭折不久,皇家却连着有喜事,一会儿皇长女了,一会儿皇长子了。很快,二皇子三皇子会连着来。这和他岳乐有半毛钱关系?倒是皇后赫舍里氏,小时候挺乖巧听话的女孩儿,长大当了皇后,怎么心气儿就高得这么厉害? 居然敢当着大家的面,指责自家和公主府走得太近。公主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媳妇儿跟她走得近,有什么问题?太皇太后都没发话,要你一个晚辈来插嘴? 可怜的岳乐,太皇太后要是发话了,你就该进宗人府了!现在发话的是皇后,所以你还能活蹦乱跳。其实太皇太后在暗地里早就布置了针对你的计划,人家才不会跟你明刀明枪的来。 皇后产子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耳朵里的时候,两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皇太后是笑着对侍女说:“你就瞧好吧,这皇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了。经过了这次大劫,未来她会扶摇直上。没准儿我们也得指着她过日子。”侍女不解:“皇后娘娘已经是后,宫第一人了,怎么还扶摇直上?”皇太后但笑不语。 太皇太后那边却是松了一口气之后,皱紧了眉:“这下子,皇帝更是把她当宝了,格格,你瞧好了,有了这次经验,皇帝以后再做这种事,就更随意了!”苏嘛拉姑却是替太皇太后高兴:“您不是一直盼着重孙儿吗?这不是有了吗?还是正宫嫡子呢!您老人家应该高兴才是!” “我高兴?皇帝不是说了吗?女人有的是,儿子自然也有的是,我高兴什么?”太皇太后撇嘴:“什么正宫无子不算大罪过。这话要是让宁寿宫听了去,又该心酸了。哎,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真是有种像种!” “不过……”她话音一转:“八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我还真想抱一下!格格,跟他们说,抓紧时间回宫。”苏嘛拉姑领命,心说主子又口是心非了。明明心里喜欢的很,嘴上却要说得风轻云淡。不过,皇后这次可真争气啊!皇长子,又是正宫嫡子。这下索家大大的有面子。皇后的腰杆儿就此直起来了! —————————————— 平安夜,大家要记得快快乐乐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得不偿失 康熙六年的长至节和除夕因为皇后产子而蒙上了一层喜气。赫舍里却躺在床上发呆,这喜气和她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她要坐月子。月子期间不能碰水,不能见风。于是,她只有躺在床上抬头望天的份。期间,内务府总管过来,送来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的赏赐。听他在屋外念着长长的礼单,里面的赫舍里只想睡觉。 什么阿胶人参冬虫草,什么东珠珊瑚鸽子血,什么扁方手镯耳坠子,还有瓷器如意贡缎毛皮等物件。搞得她这儿像是开了民族珍宝展销会。另外她的属下们几乎每天来她宫外请安,这也让她很头疼,你说我都这样了,你们就别假惺惺了。正室坐月子,不就是你们小妾的春天吗?何况现在你们中间还有一个孕妇,又少了一个竞争者,你们应该加紧备战才是。 赫舍里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顶上的幔帐,听着边上珍儿说,小阿哥的洗三是太皇太后亲自主持的,京里贝子以上的正室夫人都进宫朝贺了,太皇太后正寻思着给小阿哥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赫舍里嗤笑:起名字?才生下来三天,起什么名字?皇室规矩,三年修一次玉牒,新生皇子起码得过满二十四个月以上才会被赐名。太皇太后这是想干什么? 不久又听说,因为长至节后的一天就是小阿哥洗三的日子。太皇太后觉得小阿哥是得了列祖列宗的庇佑,所以太皇太后决定把小阿哥放在慈宁宫抚养。赫舍里继续抬头望天,狐狸尾巴啊!这才是你的真正的目的吧?我的孩子,我几乎用生命换来的孩子,你一句话就决定了抚养权了。还是趁着我坐月子的时间。 好,我现在不跟你争,等我出了月子身体好了。一笔一笔跟你算!所以,对于之后太皇太后又提出,皇后坐月子期间,宫务由谨妃协同纳喇贵人一同处理,她也充耳不闻。除夕夜,太和殿上热热闹闹的,慈宁宫里也是热热闹闹的。唯独坤宁宫早早就熄了灯。 玄烨接受王公大臣们的恭贺,心里美得不得了,完全忘了赫舍里这会儿正在床上长蘑菇,没法子。月子期间,他被禁止去坤宁宫探望。因为那天夜奔的事儿,他被太皇太后好一顿数落。最后看在重孙子的份上,才绕过了他。他知道自己荒唐了,因此这段时间特别乖,太皇太后指东,他不敢打西。 比如。他看见了鳌拜,想起皇祖母说的,你现在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捧他,捧得他凌驾于所有朝臣之上,捧得他忘乎所以,唯我独尊。失了奴才的本份。到时候你再跟他清算总账。大家都会觉得大快人心了!”眼珠子一转,招来一个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厨子指挥着一群小太监哼哧哼哧抬上来一头烤全羊。 原本按道理是要皇上动第一刀,剩下的给群臣分了。但玄烨却示意这羊先送到鳌拜那一桌,然后笑嘻嘻地说鳌中堂,朕打小就听皇祖母说。你是本朝第一勇士,朕最尊敬勇士。今天这全羊上来,第一刀就请你鳌中堂先来吧!” 鳌拜闻言,立刻起立来到中间拱手谦让:“奴才不敢,请皇上先用。”“哎,你是大英雄,朕的皇爷爷,皇阿玛都曾夸赞你,你是满洲第一勇士。你绝对够资格!在座的诸位都是自己人,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啊?” 众位王公一见这场景,知道小皇帝要捧鳌拜,要拍他的马屁。立刻跟风。以前,小皇帝和鳌拜对着干对着干,挤扁众臣的脑袋,让大家苦不堪言。现在好不容易皇帝转性了。这种跟风的事情又不费力气,因此大家齐声应和:“皇上英明!鳌大人够格!” 但鳌拜依然拒绝:“奴才所有的一切荣耀都是主子给的,没有主子的恩宠就没有奴才今日。奴才岂敢僭越!”玄烨看了一下自己的桌面,拿起面前的切肉刀,递给内侍,内侍会意,走下来送到鳌拜眼前。玄烨微微一笑:“既然鳌中堂如此谦卑,那么这样,由你拿着朕的刀,替朕切这第一刀如何?鳌中堂,朕敬佩你是勇士,是英雄,你要是再推诿,未免小家子气了吧?” 鳌拜脸上一僵,抬头看玄烨,玄烨依旧笑得很无害,低下头,接过内侍手中的刀:“如此,奴才斗胆擅专了!”说完挥刀一下子就在羊的侧面画了一道口子,切下一大块肉放在盘子里。然后用软布细细地把刀擦干净。剩下的羊肉自有厨子端走,拿去分了份儿,鳌拜端着盘子跪倒,把盘子举过头顶。 玄烨示意内侍把盘子和刀都带上来,然后对鳌拜说:”中堂辛苦一会儿朕要赏你!”“奴才不敢,奴才谢赏!”玄烨吃着鳌拜切的羊肉,仿佛嘴里嚼的就是鳌拜的肉,大觉爽快,不一会儿厨子把分好的羊肉羊肉重新端上来,鳌拜分到的,和玄烨桌上的一样大。玄烨暗自点头,果然聪明人是不要教的。 这边吃喝着,慈宁宫里也是热闹非凡,太皇太后抱着小阿哥乐呵呵地对仁宪皇太后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初生的孩子有这么长的睫毛的。你看看,多讨喜的孩子。”皇太后凑上去:“真的呢!哎,那天我睡得早了些,等下人来报,都已经生下来了……”“你呀,对外面的事情越发的不关心了,也不怕将来皇上与你生份了!”太皇太后嗔怪道。 皇太后低下头对手指,仿佛受教的样子。太皇太后这才笑道:“大过年的,又添了这样一桩大喜事,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了!”众太妃和皇太后齐齐点头,喜笑颜开。只有一个人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这个人就是宁太妃。 当今皇上结婚两年已有一子一女,自己儿子身为兄长,至今未婚。虽说就算他结婚,其实也只是到自己跟前磕个头走个过场。媳妇不是自己挑的,婚期不是自己定的,自己这个做额娘的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但福全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自己十月怀胎生的他,验看他到现在依然是孤家寡人,宁妃心里不是滋味。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心里无比嫌弃,这董鄂氏一族到底是不是满人啊?怎么个个都这幅德行。我承认我是欺负了你。但也只是心理上小小施压而已,我及没少你吃也没少你穿,你依然是内廷的一位太妃。用得着每次出现都哭丧着脸吗?看着真真晦气,不识抬举的东西! 接收到对面凌厉的视线,宁太妃头一低,扭着帕子继续沉默。太皇太后鼻子里面转气,她怎么会不知道宁太妃想什么。看见自己抱孙子,她眼红了呗。想到自己儿子到现在还没娶正室没有出宫开府她心急了呗!哼,急什么呀!你的儿媳妇早就定好了的,只是人家在守孝而已,现在才第二年,明年过完才能进京和福全完婚。到时候,我自然会放他出宫开府,你以为我愿意让他呆在宫里吗? 结果的结果,宁太妃又一次抗不住压力中途退席,慈宁宫照例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大聚会。太皇太后逗着重孙儿,吃着佳肴聊着天儿,心里无比满足。孙子聪明了,不用她提心吊胆了。正宫坐月子,这一两个月她会无比老实。等过了这段时间,她出月子以后,发现儿子已经被我养熟了,她想挪回去已经不可能的时候,会怎么样呢?总之,她的心情非常好。 年三十就这样晃过去了,正月初一开太庙祭祖,宫里好一番热闹,躺在床上的赫舍里只能翻个身,看看窗外的阳光。生平第一次坐月子,她才知道,所谓月子不是说在床上躺满一个月就结束了,而是要根据太医和嬷嬷每天请脉,观察身体状况,确定出月子的时间。也就是说,她现在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就算能自理也会被嬷嬷严加看管,全部由她们说了算。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是中宫皇后,她说的话,她们多少能听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比如产后不能碰水,她就要求内务府每三天给她换一床新的被褥,每三天擦一次身。但是头发就没办法了。嬷嬷们死活不让她下床走动,连坐起来都不允许,这么一来就没办法洗头了。从二十号到现在已经十多天了。 原本以为自己坐月子期间,还能指望额娘进宫给她一点安慰,没想到坤宁宫上下严防死守。一个外人都不允许放进来。所以孩子出生到现在,除了自己宫里的宫女嬷嬷,她一个大活人都没见过。这把她郁闷得,天天都脾气暴躁。好在她是产妇她最大,宫人们只觉得她难伺候,不敢多嘴。 眼看着正月十五将近,外面忙着安排皇上祭天的大活动,坤宁宫里,赫舍里伸长脖子等出月子。想想自己怀孕到现在受的这些苦,她内牛满面。太苦逼了,老娘决定就只生这一个了!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只过了一遍就被埋没了。因为她悲哀的意识到,这事儿她说了不算。 第一百八十四章 顺水推舟 康熙七年正月十五,玄烨登基后第二次祭天。只为向天下臣民宣告:“朕之第一子,降生了。”这个孩子和他阿玛短命的皇四子可不一样。足月生产,足斤足两,非常健康。关键是,她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子”嫡子大阿哥。就在祭天仪式上,玄烨宣布采纳钦天监的意思,替皇长子命名承瑞,表明皇长子是承载着吉庆祥瑞而诞生的,将来福寿绵延,长命百岁。 赫舍里得知这个消息,长叹一声,看起来,自己原本想把承瑞让出去的,结果没有让成,自己的儿子叫承瑞,不知道马佳氏的孩子会叫什么。三月,太皇太后千秋,和玄烨的万寿节是一起的,双节同庆,自然是各种热闹。而赫舍里也终于赶在三月的头上出了月子。 她这个月子足足坐了两个多月,坐得她整个人都发霉了。因此,出月子第一天,宫妃们来请安,赫舍里神清气爽地打扮了一番。出现在大家眼前的皇后珠圆玉润光彩照人。钮钴禄氏和纳喇氏识相地上前表示交还权柄。赫舍里对她们的行为表示赞赏,并且一人赏了一件首饰表示感谢这段时间来她们帮她分担了工作。 紧接着,她带着属下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没让她见儿子,她心领神会。陪着说了一会儿无关痛痒的话。太皇太后让其他人退下,独留下了她,来了一句:“皇后啊,你嫁进来转眼第三年了。”“是的,皇祖母,三年了。”赫舍里低头,琢磨着太皇太后忽然问这话的意思。 “先皇定的规矩,旗下女子,不经内廷选阅。不得自行聘嫁。我琢磨着,内廷是不是还可以充裕一下。”太皇太后慢悠悠地说。赫舍里恍然,现在后宫虽说女人不少,但也不多,传说中康熙的后,宫。那女人可是开完一茬又一茬。现在皇帝儿子女儿都有了。第一批女人的任务结束了,要着手选第二批了。 赫舍里思忖了一番,历史上的第二批都有些什么人?康熙七年,孝懿仁皇后?德妃?宜妃?是不是还太早了一点啊?算起来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姑姑家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呢!现在十年时间过去。她难道已经成年了?还没有吧? 不管这些了,眼下太皇太后说要选秀,她只能应承。不能说不选。所以伸手匀了匀茶碗:“既然皇祖母有意,那就等皇上来了,您与皇上商定日期,也好叫户部早作准备。”“嗯,是这么个理儿。这一次你也要替皇帝多掌掌眼的。”太皇太后见她应承了,自然面露慈祥。赫舍里微微一笑:“皇祖母目光如炬,又有皇额娘帮衬着,选出来的姑娘都是最好的。”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你呀。别想躲懒!”太皇太后半真半假地说。“是,孙媳妇儿谨遵您的懿旨。”赫舍里满口应承。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你放心,你儿子在我这儿。好的很!”“承瑞能得到您的看顾实在是我们母子的荣耀,只怕他给您添了麻烦。”赫舍里调整面部表情,要多谦卑有多谦卑。“不麻烦,我和格格都挺喜欢他的。”太皇太后给苏嘛拉姑递了个眼色。 后者躬身:“娘娘,您就放心把小阿哥交给奴婢吧!”赫舍里心想。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你们把这我儿子。看都不让我看一眼,我能说我不肯我不愿意吗?她缓缓起身,对着苏嘛拉姑拜了下去:“苏姑姑侍奉三朝,侍奉过先皇皇上,如今又要照顾承瑞,辛苦姑姑了,本宫拜谢。” 苏嘛拉姑连忙回礼:“娘娘言重了,奴婢不敢,奴婢一定会好好侍奉小阿哥的。”赫舍里点头,重新给太皇太后行礼:“皇祖母,承瑞就请皇祖母多多看顾了!”太皇太后点头:“皇后这话说得见外了,承瑞是我重孙儿,我怎么会不疼他?你放心,我只带他一段时间,他总是你的儿子。” “不管怎么说,让皇祖母操劳,孙媳妇心里万分过意不去。皇祖母若连谢都不让谢,孙媳妇更加寝食难安了。”赫舍里执意拜谢,太皇太后只能生受了。“行了,你早些回宫去吧,自己身体多多当心些。” 赫舍里回到坤宁宫,坐到榻上,想着太皇太后抢了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要千恩万谢,真是有点窝囊。但又想到,这个人是玄烨的亲祖母,总不会亏待了孩子。再说,即便孩子留在坤宁宫,宫里的规矩,阿哥格格都是奶娘带的,自己未必就能时常见到。再说,养在太皇太后和苏嘛拉姑身边,孩子的生命就有双重保障。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特别感谢苏嘛拉姑,历史上由她带大的小孩,除了顺治自己作死,其他都平安长大并且名都挺长。她的育儿记录有官方认证,值得信赖。因此,她也就默认了太皇太后抢走儿子的现实。她老人家的意思很简单,要看儿子,就要乖乖听话,还要多多孝敬,伺候得她老人家舒服了,她就大发慈悲,让我见儿子一面。 可怜清朝那些生儿育女的后妃们哟,儿子女儿生下来就换养不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见面的次数板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要见面要等到儿子成年之后,出宫之前。也只能在请安的时候看上一眼,亲亲抱抱留宿什么的统统不能有。话说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母子亲情可言? 赫舍里想到这里,深深叹息。宫人们当然知道大阿哥生下来就被太皇太后抱养,娘娘想见儿子却不得见。心里不痛快。于是珍儿上前劝她:“娘娘,您且放宽心,婢子们会常常替您打探大阿哥的消息的。”“你们也别去得太频繁,相信苏嬷嬷会带好承瑞的。” 正说着话,外面报进来说马佳氏要生了。赫舍里一看日头,太阳正当顶,心说这孩子到会选时辰,一天中一天中阳气最旺的时候出生,没说的,又是一位小阿哥。随口吩咐了一句:“差人去南书房给皇上报喜,请他下了学就过去瞧瞧吧,兴许小阿哥已经生下来了。” 果然,马佳氏就是会生养,一个时辰多一点,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同样是个小阿哥,上称一称不满六斤。玄烨听说马佳氏又给自己添了个儿子,一下学直奔长春宫。正好看见嬷嬷抱着孩子出来,搂了一眼,也是红红的,额头上的皮肤皱皱的,比赫舍里的孩子小了整整一圈。不过还算欣慰的是,孩子的哭声响亮。看起来是健康的。 马佳氏就没有赫舍里的待遇了,玄烨只是吩咐了几句,赏了宫人和嬷嬷,就往坤宁宫来。这边厢奶娘抱着孩子先到坤宁宫。赫舍里一看马佳氏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做了比较,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心,以后如果再次不幸中招,一定要少吃多运动。吃得太多太好,最后吃亏受苦的还是自己。 儿子白白胖胖最后还是归了人家的,倒不如像马佳氏一样,轻轻松松生个中等身材的孩子,自己不受苦,孩子也还过得去。 看过孩子,就要发赏赐,给孩子安排跟班。自己的儿子太皇太后操心,自己却要操心别人的孩子,这世道怎么这么乱!赫舍里开口刚想说赏长春宫东西,外面报进来说皇上驾到。赫舍里连忙出迎。玄烨看见奶娘和孩子都在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赫舍里,你才刚出月子,这些琐事交给内务府办理就好了。” “臣妾常听皇上夸赞内务府总管,想必对他十分信任。臣妾只是替皇上高兴,忍不住想多做些事情。承瑞有皇祖母照顾,琐事都让皇祖母和苏姑姑操心了去。臣妾就只能在马佳氏的孩子身上找点感觉了。”赫舍里笑着给玄烨垫靠背,上茶。 玄烨上上下下细细看她,看得赫舍里莫名其妙,忽然间想起一件事儿:“对了皇上,您还没去给皇祖母请安吧?今早皇祖母嘱咐了臣妾好些事情。有许多要请皇上做主的。”玄烨的神情马上严肃了:“什么事?”“皇祖母说是要给皇上选秀了,说三年一选秀是定制,臣妾是康熙三年的秀女,如今已经是康熙七年了。”赫舍里掰着手指头。 “皇祖母说要选秀?你答应了?”玄烨惊愕状:“她怎么从来就没提过啊!怎么突然之间就找你说了这事儿?现在我头上的事情多的数不完,哪儿有闲工夫选什么秀女?皇祖母真是多事!” “皇上莫生气呀,兴许这批秀女里,也有出挑的呢?”赫舍里故意取笑他。“再出挑能有你出挑?”玄烨倒是一贯直来直往的脾气。赫舍里失笑:“皇上又胡说了。退一万步说,皇上眼下不需要宫妃,那宗室的贝勒贝子们可都眼巴巴盼着您给他们点鸳鸯谱呢!简亲王迎了科尔沁的格格,仪式可都还没办呢!” “哎,说的也是。赫舍里,你倒是提醒朕了,二哥五弟都还没媳妇儿呢!可皇祖母说,明年才能放他们出宫,这样吧,我先把媳妇儿给他们选上!”玄烨来了精神,自己不要的,准备那兄弟来顶缸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布局摆阵 经过赫舍里的忽悠,总算把太皇太后的愿望达成了,后来想想自己这真的是被太皇太后捏住了命门,真的替她当牛做马了。最后选秀的日子定在明年的三月。这件事情一了,太皇太后很满意。仿佛又找回了当年言听计从十分好用的索家二小姐。 但玄烨这边却是愁眉苦脸,选秀三年一选,科举除掉加开的恩科,它也是三年一考。今年恰好轮到新一届的会试。内阁大臣只剩两人,鳌拜不屑于和汉人打,,交道,遏必隆又是个四书五经读不全的武夫,他做主考怎么行呢?但是他不做主考,鳌拜能放心吗? 玄烨这几天就一直在为这件事情烦恼着,明天又要朝会了,肯定会议这个事情,他是很想让南书房的老师做主考,这样选出来的学生可能还能有几个得用的。可是鳌拜绝对不会肯啊!于是玄烨苦逼了,脸上又挂起了生人勿近的牌子。 赫舍里见状,知道他又有心事了。也不去问,自顾自看新修好的指甲,果然宫里用的染色剂就是好,这指甲的颜色多鲜亮啊,效果都赶上现代的国际知名品牌了有没有?她在边上自得其乐,玄烨不满意了:“赫舍里,你怎么天天这么高兴?”赫舍里很想反问一句,你为什么天天不高兴? “今天皇上又添了一位阿哥,臣妾身为皇后,自然是高兴的。”赫舍里回过头,假装才发现玄烨的愁容:“皇上满腹心事,想必又是为国事操心了。”玄烨起了性子,跳下榻来硬是要和赫舍里挤在一起,两个月不见,老婆胖了,身上比以前软和了。 “赫舍里……我忽然觉得以前有苏克沙哈的时候太轻松了。什么事情不对鳌拜胃口的,就去找苏克沙哈。反之就找鳌拜。总有一个能替我把事情办了。可现在苏克沙哈没了,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皇上究竟遇到了什么疑难的事情?”赫舍里努力把身体放到最舒服的位置,玄烨的脑袋就在她的胸前靠着。低头一看见他的脑袋,赫舍里心说,太皇太后带走小的。实在是因为我这儿还有一个大的啊! 听完玄烨的叙述,赫舍里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略微一琢磨:“皇上,您可以召见遏中堂,问问他的意思。遏中堂若是愿意,让您的老师做个副主考。若是在不行,阅卷官是翰林院的老先生。皇上还是有办法先知道谁的文章最和您的心意。” “那些八股文章。我写过,写得我自己都要吐了,合我什么心意。”玄烨哼了一声。赫舍里笑出了声:“那皇上就和主考官商量一下,能不能今年的题目由您来出?皇上亲自赐题,这也是考生们的荣耀啊!”“这办法好!可如果遏必隆不答应呢?”玄烨一下子来了精神。赫舍里用脸在他头顶蹭了两下:“臣妾相信。皇上一定有办法说服遏中堂的。” “赫舍里……”玄烨被她这么亲昵地一蹭,声音又起腻了:“赫舍里,你总是那么相信我……”“那当然,您是皇上嘛,臣妾不相信您,相信谁去!时间差不多该用午膳了。用完了您还得去皇祖母那儿请安呢!皇上记得替臣妾多瞧瞧承瑞。” 事情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令玄烨感到意外的是,遏必隆出奇的好说话。根本不用威逼利诱什么的。他刚开口说了一个意思,对方就下跪表示全凭皇上做主了。玄烨被他气乐了,人都说你遏必隆是墙头草,见风倒。没想到风还没吹起来你就倒了。我以前真是高估你了! 其实遏必隆也很苦逼,自己知道肚子里墨水不多。这主考官当得忐忑。但鳌拜要他当他又不敢不当,他那里也是愁云惨雾。你这边表示要请南书房的先生来帮他垫场子。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遏必隆表示自己非常愿意做这个推荐人哇! 而且,眼看着鳌拜被越捧越高,他有点自己也要被拽离地球表面的恐惧。遏必隆知道自己头上的光环能在关键时刻保住自己的生命。但问题是,自己还有个女儿在宫里当妃子。要是自己被皇上嫌弃了。那女儿的的日子怎么过?可怜天下父母心,遏必隆没有大志向,他只想当好一个家长,做好一个父亲。 有了遏必隆的保证,事情变得顺理了,第二天朝会,玄烨点了遏必隆做主考,遏必隆提出请南书房上行走高士奇和陈廷敬做副主考。玄烨欣然同意,而且表示考试题目自己亲自拟定。这个决定一出,今年参考的考生们急煞了,原本得知今年的两位副主考是汉人,而且是帝师。汉人举子们都很高兴,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 但一听到皇上亲自赐题,他们心里又没底了。汉人骨子里是骄傲的,少数民族皇帝,读书怎么可能读得过我们正统的儒门子弟。更何况皇上才几岁?他能有多少学问?八股文还不知道会不会写呢!当年龙季叶的试卷,只有阅卷管们看见过,就算同场考试的举子也不知道皇帝还参加过会试。现在听到由皇上出题,大家都有种无从着手的感觉。 玄烨却信心满满,由自己出题,那再好也没有了。他满肚子的问题,正好抽一个来问问这些考生。谁的答案让他满意,他就把这个人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于是,早朝下来之后,玄烨又一头扎进了书堆里,寻找适合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科举考试的考题,必须出四书五经或者相关典籍,不能超过这个范围。所以玄烨为了找合适的句子又是一阵忙碌。好在会试在九月举行,现在才三月,他还有时间。让他去忙,太皇太后这边的心思又活络了。过了三月就是清明,她不能去给儿子扫墓,但又想念儿子,怎么办呢?也只有她想得出来,她想起来要去西苑吃斋念佛了。 玄烨知道之后,当然是劝,说皇祖母您留在宫里,孙儿还能每天请安,也能就近照顾,眼下天又不热。您去西苑干什么呢?赫舍里也劝,说太皇太后您是不是嫌弃宫里住得不舒服,或者小辈们服侍得不尽心,所以您要搬出去住?实际上她是在想,你住在慈宁宫里,我差人探望儿子还有门路,偶尔哄得您高兴了,还能亲自看上一眼。您要是去了西苑,那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了。我想儿子的时候上哪儿看去? 但是,老人家起了性子,那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老太太一定要去西苑,拦也拦不住。没法子。赫舍里和玄烨只能送她出宫,并且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儿子一起带走了。胳膊抝不过大腿,她和皇帝加起来也抝不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在寒食节前离开了紫禁城,赫舍里无比惆怅,无论做了多少心理建设,都不能掩盖对儿子的牵挂。说来也奇怪了,明明自己一下都没碰过,见都没见几面的小婴儿,自己怎么就这么想念呢?有的时候手上做着别的事情,脑子里会突然出现儿子越长越开的眉眼,细眉,凤目,微微上翘的肥嘟嘟的菱角嘴。还有那日渐白皙的皮肤,带着婴儿的粉嫩。 她就这样想着,发了呆都不知道。宫人们见他走神,起先都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后来才发现她是想儿子。大家都想着法儿宽慰她。却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悲伤。每天书照看花照剪茶照喝。还有每个月数着日子给松子观音上香。她的生活依然十分规律,就像没怀孕以前一样。 寒食节一过,简亲王迎娶王妃,亲王是皇太后的外甥,娶的又是皇太后的娘家人。因此太后特别赏赐了贺礼到王府。玄烨这次给足了皇太后面子,不但表示简亲王结婚用的酒席光禄寺包了。还让自己身边的内侍送去了亲自撰写的贺文。 新婚之后,简亲王正式加入到议政王大臣会议中。特殊的蒙古亲贵加上皇室贵胄的身份让大家伙都吃不准这个表面上弱不禁风的少年能有几把刷子。实际上,玄烨早就动过德塞的脑筋了。当初选伴读的时候,德塞也在候选名单之中,只是他和皇帝的弟弟们一样体弱,病秧子一个,所以玄烨把他舍弃了。 后来因为皇太后心疼他年幼丧母,把他从王府接到宫中,住在阿哥所里。德塞和端敏完全不一样。一个壮得像头牛,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完全男孩子脾气。一个身体孱弱,性格文静,擅诗书文墨。玄烨不喜欢端敏,却看德塞顺眼,兴许他就是喜欢别人对他低眉顺眼的。 于是很自然的,玄烨把他和福全,常宁以及七弟八弟列为了一路,替他看病,闲来跟他高谈阔论一番,或者让他来看自己和福全他们练武。在文弱的德塞面前,玄烨总是能轻易地得到成就感。因此德塞其实是以玄烨的亲信卧底的身份,进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是玄烨放在安亲王身边的一个针孔摄像头。 —————————————— 圣诞节加更……求表扬^_^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公主选夫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年,八月中秋,太皇太后在慈宁宫设家宴,宴请小辈,席面上突然注意到至今未嫁的二公主。很是惋惜地感叹了一声。在场女眷们都在吃喝,没人注意到太皇太后的心事。只有她身边站着的苏麻喇姑跟着叹息。 二公主身带有疾,婚假成了她的心病,也成了太皇太后的心病。无论如何总是自己的亲孙女,虽说宫里也不差钱养她一辈子,但每次看见她总觉得心里有根刺一样,不舒服。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把二公主嫁出去,而且必须嫁在京里,有公主的身份,不怕额驸欺负她。而且嫡妻无子,也不是大罪过。将来领养一个族里的孩子。她的人生也能圆满了。 于是,她找玄烨商量,说你二姐至今未嫁,留在宫里总不是个事儿,还是嫁了吧。你看看嫁给谁合适?玄烨一愣。二姐是个天绝啊!谁家娶妻不为了传宗接代?你不能生谁要你啊?虽然宫里没有硬性规定说尚了公主就不能纳妾,但顶着一个公主老婆,纳妾的基本上不敢有,你这不是让我去祸害人家害人家断子绝孙嘛! 但玄烨转念一想,自己这个二姐也怪可怜的,一直背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过日子,既然祖母提起,那就想想办法吧!可是,总得有人愿意娶二姐,二姐也愿意嫁才行啊!不然强扭的瓜不但不甜,还有可能会很苦呢!想来想去想不出合适的人选。玄烨又到坤宁宫蹭饭了。 吃完晚饭,两人下棋。玄烨把太皇太后的要求跟老婆说了,然后叹气:“你说我上哪儿给二姐找这么一个额驸啊?”赫舍里一愣:“皇祖母要把二姐嫁出去?”“可不是嘛,说是再留下去真成老姑娘了,乘还没有年老色衰,赶紧地嫁出去。让她过上好日子。”玄烨盯着棋盘:“可逆说,谁会不在乎二姐的病。并且全心全意待她好呢?” 赫舍里眉头一皱:“公主的额驸,至少也得是出自簪缨世家,可那样的家庭又极其注重子嗣繁衍。这的确是挺为难的。”“可不是嘛,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这个问题。”玄烨没好气地落下一子。赫舍里跟着落子:“皇上既然有心,不放找一下哪一家家中嫡子尚年幼,庶子正当年的。言明将来若有子嗣姓国姓。”这样一来,若无子嗣,别人家长辈也不会太过苛责了。“ 她想得很美好,家有嫡子,但因为年龄差。不能尚公主,只能由庶子出面,但就是因为庶子身份低微。所以尚公主就等于嫁给公主,将来有孩子,要姓爱新觉罗。再说,皇上的姐姐,也就是长公主。结婚会有自己的公主府,不跟婆家住在一处,有没有孩子婆家管不着。 就等于说二公主买了一个丈夫回来一起生活。这丈夫的出身可以很低,但头上的光环必须很大,要给公主面子。玄烨听赫舍里这么一说,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于是答应明天让人查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一来二去。又是一个月过去,赫舍里也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玄烨乐此不疲地翻看这次会试学生的考卷和档案,整天和翰林院的贡生们在一起。太皇太后和赫舍里都只当他又是一时兴起,找到了新的乐子,都不去管他。却不知道玄烨这次真的是非常用心。他不但从这批会试的举子中,发现了未来的治河名臣小于成龙,还看见了康熙三年会试第十名姚启圣的卷子 两张卷面一比较。汉人的文字功底和对儒家文化的独到见解让玄烨觉得自己当年的那篇文章只不过是做了搬运工。小于成龙和姚启圣居然能用八股文的格式,用全部书摘的句子。清楚地表达自己对题目的理解,独一无二的理解。这两个人,不简单。 然而,小于成龙的问题好解决,现在四川有一个知州就叫于成龙,不过那个已经是天命之年的老臣了。据说为官特别清正,得到百姓,同行乃至上司一致的称赞。不如就先把这个小于成龙送到老于成龙麾下做个知县。让老于成龙好好调教他。 但是姚启圣却是麻烦事,他是康熙三年的会试第十名,入了翰林院不久就被外放到广东做知县,哪那儿是三藩的地盘,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被耿精忠裁撤,当了个弼马温,玄烨这边已经是鞭长莫及。叹了一口气,他决定发现一个保护一个,想太多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暗自把于成龙的名字画上红圈儿,玄烨从试卷堆里钻出来,又被太皇太后叫去,问他二公主的额驸你有人选没有?要是没有,我这儿有一个。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有心理障碍。玄烨一听喜笑颜开:“皇祖母,您有人选那是最好的了,孙儿相信您的眼光,是谁家的?” 太皇太后嘴一张,吐出一句让玄烨喷茶的话:“鳌拜家的。”玄烨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祖母:“您说是谁家的?”“鳌拜鳌中堂家的,叫杜尔纳,苏完瓜尔佳氏。”太皇太后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纸片:“这是我让人去查的这个孩子的资料,皇帝看一下。” 玄烨看也不看直接反对:“不行,鳌拜是孙儿的仇人,孙儿怎么能把姐姐嫁到仇人家里去?绝对不行!”太皇太后拿手里的烟锅子敲了敲桌面:“但是我觉得只有他合适。皇帝你再去琢磨琢磨,你若想通了。我琢磨着过几日就请鳌拜进宫喝茶,” “孙儿不会同意的,将来等孙儿要了鳌拜的狗头,姐姐怎么办?”玄烨气呼呼地把纸片往地上一扫:“孙儿不同意。”太皇太后闭了闭眼:“你这孩子,皇祖母这不是跟你商量嘛!要不然这样,三天之内,你给我一个合适的人选,若是你没有,就按祖母的意思办!” 于是,玄烨又愁眉苦脸了。说也奇怪,每次他愁眉苦脸的时候,就只想到坤宁宫,到皇后身边。有赫舍里在,天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了。这次也是一样,玄烨又来吐苦水:“皇祖母要我三天内给二姐变出一个如意郎君,不然就要把二姐嫁给鳌拜的儿子。你说二姐怎么能嫁给鳌拜的日子呢?” 赫舍里看着腻在自己怀里像猫一样乱蹭的小丈夫,心说你在外面做事越来越有条理,怎么到我这儿智商还是为零? 前阵子还在跟我说你把当年横行江浙的“朱白地”弄到工部去做挂名侍郎,实则暗示工部尚书把他派到外面工地上去做监工,让他天天在工地上吃灰尘,就是不让他回家。还跟我炫耀说找到了老于成龙的接班人,居然也叫于成龙什么的。看你得意的样儿,大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我还以为你已经往康师傅的高度发展了。没想到一个不留神,你还是个大孩子。 “皇上,那个杜尔纳有什么地方值得太皇太后如此推崇?公主还非他不可了似的。”赫舍里存心把自己的语气调整到严重怀疑。玄烨一听,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喏,皇祖母已经把他的生辰八字都探出来了,你自己看吧!”赫舍里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不能不佩服太皇太后的情报网真的很强大。真的是把鳌拜家几个儿子的生辰八字,生母姓名,现在的状况全部列了个清楚。 “看起来,皇祖母是一定要把公主嫁到鳌中堂府上了。”赫舍里叹了一声。“要朕用自己的姐姐去喂饱鳌拜这只狼崽子生的小狼,朕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玄烨翻了个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赫舍里却认真地看着字条。 鳌拜没有嫡子女,正室生的儿子八岁亡故了。现在正室领养了自己房里丫鬟生的儿子,而这丫鬟在产子之后就死了。正室夫人领养的这子今年刚满十一岁。而太皇太后看上要给二公主找的驸马。是鳌拜一个侍妾的的儿子。这个侍妾是是满汉混血,父亲是鳌拜手底下一个校官,母亲却是个汉人。从小随母亲姓陆,名唤玖儿。姿容上等。原来是鳌拜随军伺候的丫鬟,后来生了儿子,就是纳尔杜。 因为鳌拜打仗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三岁并且健康活泼。正室夫人虽然极度,却也只能接纳,但是但是他们母子在府里的日子却过得和小说中的姨娘庶子一样悲惨。尤其是正室的嫡子死了之后,正室夫人让人把这对母子赶出了鳌拜府,只让他们在破旧的别院里生活。 按照太皇太后的描述,这个杜尔纳对母亲言听计从,十分孝顺。而且遗传了母亲的容貌和细腻的心思。倒是一表人才。赫舍里一边看一边笑。太皇太后这是既要给鳌拜荣耀,又要给他脸上抹灰。没事扒出这么一段陈年旧事来。你要把公主嫁给杜尔纳,明显就是要鳌拜家宅不宁嘛! 玄烨听见赫舍里在笑,不乐意地抬头:“你又笑什么?”“臣妾崇拜皇祖母,这别人看着是天大的荣耀,到鳌中堂的府上,却要变成让他家鸡飞狗跳的炸药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父母心 太皇太后出马,一道口谕请鳌中堂到慈宁宫喝茶,鳌拜却不知她老人家已经挖到了他的绝户坟。闲来无事的敷衍话全是假的。主题直奔鳌中堂的后继之人。鳌拜老老实实上告:“老臣家中唯有二子。长子不孝,现已自立门户。幼子年方十一岁,常伴夫人左右。” “看你这话说的!”太皇太后状似不满地呼了两口烟:“大儿子小儿子,都是你儿子,他纵然再荒唐,能有我那孙儿荒唐?你看我不是忍到他现在了么?”鳌拜连忙躬身:“犬子如何能与皇上相提并论。”“我就这么一说,鳌中堂,你若真不喜欢你那大儿子,把他送给我,如何呀?”太皇太后下套。 “奴才愚钝,请太皇太后明示。”从没听说过自己的儿子不要还可以送人的,太皇太后什么时候盯上了我儿子?“先皇二公主,至今待字闺中,我一直寻思着给她找个好的,没想到前阵子事儿多,一来一去竟耽搁成老姑娘了。” 太皇太后叹息道:“她眼界到也高,非一品大员的世家子弟不嫁。你也知道,福临的女儿本来就少,活下来的就这一个,老太婆留着留着竟留成了愁。如今这事情就这么僵着了。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家的长子合适做我爱新觉罗家的女婿。” “二公主金枝玉叶,奴才那不成器的儿子,上不敬嫡母,下不爱幼弟。如何能做公主的额驸,请太皇太后三思。”鳌拜一听说要自己儿子娶二公主,连忙推辞。最近这祖孙俩商量好了的。一顶一顶的高帽子给我戴,这是要戴晕我,给我下套。我那儿子,许多年前就被老婆赶出家门了,最近更是连生活费都不来领了。我都把他忘记得差不多了。太皇太后忽然把他挖出来。绝对是不安好心。 “鳌中堂,我看你这儿子人不错,人在外面低调的很。柔嘉的额驸与他相交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是你鳌中堂的长子呢!”太皇太后笑眯眯地:“这孩子我喜欢,沉稳低调听说还颇有才情,二丫头那儿,我也好交代了。怎么说都是你鳌中堂的长子,她嫁到你们家,也是配了名门。” “太皇太后,请您三思。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实在是配不上公主的。”鳌拜都要给老太太跪下了、老太太却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这孩子你不要。我替二丫头要了。他未来住在公主府里,你这做爹的嫌弃,二丫头不嫌弃!世上哪儿有父亲不爱自己孩儿的!” 太皇太后怒了,鳌拜只能答应。回到府里和夫人一说,夫人跳起来了:“什么?太皇太后要把公主嫁给那贱人的儿子?老爷。您可要替我做主啊!那贱人的儿子见了我就跟见了仇家一样,他娶了公主得势了,可教我和我的儿子怎么过哟!老爷,定是那贱人教他的,在外面走了什么门路。要不然,太皇太后久居深宫。上哪儿去认识他啊!” 鳌拜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夫人啊,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旨意下来。工部这会儿已经连批文都拿到了。正在给公主府选址呢!”“让他们造得越远越好!”夫人咬牙切齿:“陆玖儿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儿子尚了公主,你就会有好日子过?想得美!” 于是,鳌拜家从此鸡飞狗跳,就没有消停过。先是朱国治拿着画好的图纸去给鳌拜审阅。被鳌拜夫人夫人一杯热茶淋上去,全部毁掉。只能重做。再后来夫人让嬷嬷打陆氏,正巧被回来请安的纳尔杜撞见。纳尔杜大怒,庶子冲撞嫡母,鳌拜气得动家法。纳尔杜身板儿一挺,我现在是长公主未来的额驸,你敢打我? 一句话把鳌拜气得险些断送了老命,纳尔杜反而扬眉吐气表示要带着娘亲和鳌拜脱离父子关系。正室夫人指着陆氏的鼻子:“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做得出这种忤逆尊长目无礼法的事情。你这个当额娘的,怎么还有面目活在这世上!”又羞又气的陆氏险些撞柱身亡。纳尔杜这下动了真心气,一把抱起娘亲,大踏步走出鳌府,表示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由耿聚忠复述给玄烨听,听得玄烨眉开眼笑。没想到鳌拜还有这么烈性的儿子,这个儿子好,这么一看,只要他真的断绝了和鳌拜的父子关系,让他娶了二姐也不是坏事。那边鳌拜府里的人,他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二姐嫁过去,原本多少会受些牵连。现在好了,不用怕受牵连了。 于是玄烨一道圣旨,封先皇二公主为和硕恭悫公主,招辅政大臣鳌拜长子瓜尔佳氏纳尔杜为驸马,择假期完婚,允许驸马携生母陆氏一同居于公主府中。这道圣旨一下,不知情的大众还以为鳌拜更上一层楼了。纷纷恭喜他做了公主的公爹,沾上了皇家的亲了。地位从此更加坚固不可动摇。大家贺喜,鳌拜有苦难言。想想自己英明一世,怎么会在家事上载了跟头,让人抓住了把柄。 不过没关系,反正那小子不算是我儿子,我已经不承认他了,想用这一招来绑住我的手脚,你们未免太天真! 于是,康熙八年,喜事从二月一直办,办到了五月底。先是分封诸王,福全封裕亲王,正式出宫自立门户,迎娶早就定好的西鲁克氏。封五弟常宁为贝勒,指婚纳喇氏。紧接着公主出嫁,嫁的还是当朝超品,辅政大臣的第一人鳌拜的儿子。 玄烨命令所有在京的王公贝勒已经出嫁的公主和额驸都要到鳌拜府和公主府上吃酒。公主府上的酒席皇上请客,鳌拜府上的酒席鳌拜掏腰包。皇帝本人亲自驾临公主府,给新人送去祝福。 另外,三月选秀选出来的女子基本上都塞给了宗室子弟。即便太皇太后和赫舍里都看中要留的,也只封了答应往角落里面一扔就完了。 这些事情一了,入夏了。皇上要配太皇太后西行避暑了。和太皇太后一商量,承瑞就不要带在身边了吧。路途遥远又舟车劳顿的,对小孩子不好。太皇太后看在最近这阵子赫舍里和乖跟配合的份上,把儿子暂时还给了她。 玄烨走了,带走了几个妃子,赫舍里又被留下看家,只是这次,有了儿子的陪伴,她的生活充满了新的乐趣。一晃眼,儿子虚岁已经三岁,实则满打满算才十八个月多几天,他还和生下来一样肉鼓鼓的,小胖手小胖动不停,一看到吃的东西就流口水。萌得不得了。赫舍里每天抱着看,都觉得看不够。她教他辨识各种花草,带他到上驷院去看小动物。看他咿咿呀呀就是不肯学说话。赫舍里有些心急。 不断地重复教他:“宝宝,叫额娘,额娘给你吃糖糖。”可是小家伙就是不理她,不停的这儿抓抓,那儿爬爬。用自己的鸟语表达要睡觉,要撒尿或者要吃饭。赫舍里心不定,把额娘叫进宫来咨询,却被告知是正常现象,只要多教教就会了,为了这个她还被额娘笑话,你小心,逼得他急了,以后他第一次开口,没准儿叫的是皇阿玛。到时候你争都没得争! 赫舍里心有余悸,不敢逼得那么紧了。但她心里还是痒痒,宝宝啊,你怎么还不开口说话呢?宫女太监们看娘娘折腾小阿哥,都只能在心里憋笑。心说娘娘啊,您可要抓紧时间,要是等到太皇太后回来回来,您还没教会,没准小阿哥开口第一个叫的就是乌库妈妈,那时候您可真的要嫉妒死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赫舍里的不懈努力折腾下,承瑞终于赶在玄烨和太皇太后回来之前,开口叫了第一个人,然而,他叫的却是赫舍里的贴身宫女,含烟。含烟受宠若惊。直接就给小阿哥跪下了。赫舍里脸一僵:“她是含烟姑姑,那么我呢?我是谁?” 小家伙转头看看把自己禁锢着不准乱动的某人。茫然了好一会儿再转头:“含烟,含烟!”这一下,赫舍里的脸绿了。含烟更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小阿哥,这是娘娘,皇后娘娘,您的亲额娘呀呀!乖,叫额娘!”于是,不只是含烟,连璧,珍儿,玲儿她们几个在赫舍里身边的宫女,也客串起了保育员的工作。整个坤宁宫都沉浸在“叫额娘,叫娘娘”的气氛中。 八月初,玄烨奉皇祖母回京,太皇太后第一件事就是接回自己的宝贝重孙。让赫舍里没有想到的是是,在自己这儿怎么都不肯叫额娘的承瑞,回到慈宁宫却把额娘挂在了嘴边。整天不离口了。太皇太后由此判断出,只要自己一直把承瑞养在身边,就不怕赫舍里不乖乖听话,赫舍里接回儿子的希望目前只能是希望。 —————————————— 这几天气温骤降,亲们要注意防寒保暖哟。瓜子早晨常常因为贪恋温暖的被窝而上班迟到……泪奔……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盛名累人 赫舍里在坤宁宫纠结儿子,鳌拜这几天关在家里闭门谢客,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被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联手涮了一把,公主招额驸,绝对不会看上自己那个身上流着汉人血统得儿子。 鳌拜觉得,这个儿子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失败。一个汉人贱婢,一个混血的杂种。这两样鳌拜最恨的存在,居然都是他的家人。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侍妾。现在更加好了。她们一个是额驸,内大臣,一个是一品夫人。 太皇太后绝对是针对他鳌拜。扶植一个恨自己的儿子来对付自己。这招够狠。但是我鳌拜一生纵横沙场,手下冤魂无数,这个逆子从此与我脱离关系,他安分就罢了,他若不安份,我不介意大义灭亲。 只不过,我眼下要低调一定要低调。康熙七年到现在,我高调到现在。小皇帝授我以刀柄,太皇太后更是把二公主嫁给了我的儿子,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公主府。打着他鳌拜的名号,好处全是那逆子得的。盛名却都加到了他的头上。 盛名累人,是时候低调一点了。鳌拜觉得自己只要一出门就是高调。现在门外一群等着恭维自己,拍自己马屁的人。要低调最好不出门。于是,鳌拜挪用了当年索尼用兰的一招。他告病请假了。 看到鳌拜的请假条,玄烨几乎要兴奋得跳起来,他等了这么长时间的机会,终于来了。古人有句话,叫层你病,要你命。现在你告病了。就表示我就可以着手对付你了。 玄烨当天就召见了遏必隆,表示以后所有进内阁的本章全部都要送到乾清宫来,他要亲自批阅了。家里蹲的鳌拜冷笑,小皇帝到底还嫩着。我才称病第一天,你就显出了原形。这是要夺权?你还差得太远!鳌拜人在家中坐,内阁的侍妾一清二楚。 每天来多少本章,都是些什么事情,他一清二楚。太皇太后当年下懿旨停朱批行蓝批。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恢复。小皇帝你就算有笔有朱砂,你写的也不算数。国家机器的指挥权在我手里,六部尚书都是我鳌拜的人,小子想跟我斗,你不是个个儿! 鳌拜想到的,玄烨全部都想到了。确切的说是遏必隆和高士奇能老师们早就给他分析过了。即便拿到了本章。也不能夺了鳌拜的权利。 所以,皇上奏折安是可以看,只能在心里做主张。不能写到折子上。玄烨深以为然,鳌拜现在只是故意示弱,而不是真的示弱。我想要不断削弱你,最好的法之就是继续给你喂食,让你继续唯我独尊。最后像赫舍里那条鱼一样,最后自己被自己撑死。 玄烨还记得那天,赫舍里领他去看鱼。鱼缸里孤零零地只剩下一条红鱼在里面慢腾腾地游动。他眼睁睁看着赫舍里不断投食,那鱼不断张嘴吃,最后两眼泛白浮了上来。 赫舍里告诉他,这就是习惯的可怕。它已经习惯了夺食,即便只剩它一个,它还是改不掉习惯。直到自己把自己撑死。贪欲无止境鱼是如此,人亦然。 你不是想以退为进吗?你不是想试探我吗?别这么麻烦了,我直接托你一把,让你体会一把高处不胜寒。玄烨做的事情很简单,就在下令内阁上交本章之后的第三天。小皇帝下了圣旨,送到鳌拜府上。 表示自己能力有限。谦虚了一把之后,同意鳌拜在家里办公。各部委有什么疑难的事情请不要吝啬地登门求教吧。当然,你们也可以去探病。你们越是尊敬鳌拜就越给我面子。我就越高兴。 然后鳌拜傻了,他家很快就被来访者踏平了门槛。疲于应付的他郁闷不已,同样是告病,索尼告病的时候,小皇帝送医送药,太皇太后亲自过府探望。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成了这副样子? 难道自己真的高估了小皇帝的智商,他就是被自己惯坏了,成了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不对,这是阴谋诡计!于是,鳌拜的对策是,在家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表示自己不见客,回绝了一切外来的示好和骚扰,表示安心养病。 玄烨马上让翰林院的编修们加班加点抄奏折,把抄好的奏折分期分批给鳌拜送去。表示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一点都不想管。鳌拜你管了这么多年了,你就勉为其难地继续管下去吧!你看,我直到你怕担责任,只让人送来了手抄本,原件朕留着垫桌脚。 这么一来,鳌拜开始相信玄烨是真的游手好闲屁事儿不干了。亲王大臣们对玄烨的这个举动非常不安。以为皇上要把所有的权利都送给鳌拜,自己只在后,宫享乐,不务正业。这样的话,未来鳌拜会不会像当年摄政王多尔衮那样凌驾于皇权之上?如果这样,汉人臣民们就要遭殃了。小皇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玄烨的想法很简单,都说温水煮青蛙,最后让他不知不觉死去,时间太长了,我不喜欢。老婆说欲取之必先予之。我就一次性给足你所有你想要的。舆论,实权。所有的一切都给你,让你的*之心膨胀到最极致,让所有的人都到你的耳朵边上拍马屁,表示你除了龙椅没坐上,其他的一切全都有了,让你彻底放松警惕。 玄烨委托索额图寻找了一批家生子,亲一色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原先的那些伴读自打结婚之后一个不剩地全都被遣送回家了。现在找这批少年来,外人以为是皇上想到的新玩法,寂寞了精力无处发泄所以找人来陪他打群架。只有赫舍里知道,这些人专门为了鳌拜准备的。 皇帝身边,现在有佟家兄弟,索额图,耿聚忠,尚之隆,以及纳尔杜。前面三个,专门帮他训练库布。后面三个,专门帮他打探消息并监视鳌拜的一举一动。耿聚忠的哥哥耿昭忠现在在工部专职工程设计,画图纸搞装潢。玄烨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到东陵去勘察地形,选择适合的地方建皇陵。 当然,这只是表面任务,实际上,他是去镶黄旗临时驻地去摸底了。看鳌拜手头的亲兵最经有什么动向思想怎么样。跟他同行的,是尚之隆。至于纳尔杜,他就留在京城时不常地配合耿聚忠出个小风头,搞个文人聚会,附庸风雅一番。好把鳌拜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京里。纳尔杜只要一出风头,鳌拜必定咬牙切齿。因为他会煽动那些文人数落鳌拜的十几二十条罪状,骂鳌拜是满汉共弃的贼人。 玄烨那个乐呵,晚上向老婆汇报工作的时候,总要现象一下,鳌拜被自己儿子狂泼脏水,心里该有多么愤怒。赫舍里笑他孩子气,但嘴上却要赞一句:“皇上的安排周密鳌拜这次是自己挖坑自己埋了。”玄烨哼了一声:“我再不动手,恐怕他就要把我埋了。” “鳌拜有没有这个心,这么多年下来,皇上还摸不透吗?”赫舍里转着花瓶:“您看,这百合好看么?”“不好看!你竟然帮鳌拜说话!”玄烨一转身,那背对着她。赫舍里失笑:“皇上,我原想着将这花送到慈宁宫去的。既然皇上说不好看,那就弃了。” “不过皇上,臣妾怎么会为鳌拜说话,臣妾只是想啊……”赫舍里故意拖长了音调。然后叹了一声:“罢了,臣妾能想到的,皇上定然早就想到了的。臣妾还是再剪一瓶更好看的花吧。承瑞最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了。”赫舍里故意抱着花瓶下了软榻,好像要往外走。 玄烨一把拉住她:“等等,你刚才说你想,你想什么?”“臣妾想儿子。”赫舍里故意吊他胃口:“承瑞先前已经会开口叫人了,皇上知道么?”“知道啊,我每次去给皇祖母请安,总要替你瞧上一眼半眼的。自从有了承瑞,你三句都离不开他。我问你话,你都能说到承瑞身上去。到底我在你心里重要,还是承瑞在你心里重要?”玄烨有些怨怼。 殊不知赫舍里就吃他这一套,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知道不能再逗他了,当下放下花瓶讨饶:“自然是皇上最重要,没有您哪儿来的他呀!臣妾是想,如果鳌拜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就算他再怎么专横跋扈,都只能算他越制,皇上若要想办他,势必会被他们家累世的功名所困。他瓜尔佳氏,可是出过开国功臣的呀!”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得看在他祖辈的功劳份上,对他姑息养奸?还是说要是我真的把他下狱,会有人求情?”玄烨一下子惊醒了。“皇上,他鳌拜专横跋扈目无皇法,鱼肉百姓中饱私囊,这些都是有的。但还不是最十恶不赦的。您想想汤玛法,想想那个山东县令,想想苏克沙哈。您要办了鳌拜,就必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赫舍里忽然拿起剪刀,把一朵硕大的百合花一剪两段:“只有他鳌拜认罪伏法,天下才会盛赞皇上您,是有道明君。而要把鳌拜和他的党羽尽数拿下,光靠几封奏折,几个县令远远不够。皇上,您要想办法再对他好一点儿。好到根子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慢慢来 赫舍里的话,点醒了玄烨。如果说,之前他那么恨鳌拜,都是私仇的话,他的皇后给他指的路,却是国恨。没错,如果只是我看不惯他,或者有几个大臣看不惯他。即便真把他给办了,也不能往死里整他。他的家族,是功勋卓著英雄辈出的,他自己又是身戴无数光环的,我要是没有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反而会被别人说成是少年皇帝为了掌权而灭功臣。 这对我的影响太不好了,再说,我现在把奏折都拿给他批阅,自己暗自筹划,想要在他+麻+痹大意的时候做掉他。但是我没想到的一点是,我这么做,等于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了他是带病工作呕心沥血为国事的贤臣,而我却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昏君,不行,这个策略不行! 得了暗示的玄烨陷入天人交战,赫舍里却悠然自得地摆+弄着剪下来的那朵花:“其实怪可惜的,它开得那么好……”“可惜?这一年四季,经你手剪掉的鲜花,该有一车了,朕从没见你可惜过,怎么今儿可惜起花来了。”玄烨好奇地转头。赫舍里把花往边上一放:“以前臣妾总是想着,剪了它们,是为了大局考虑,为了整体的美观。从未想过它的感受。这些日子不断听皇上说起鳌拜,未免想得多了一些。” “所以说,你也只会嘴上说说,到底这心,还是软的。没错,他鳌拜的确曾经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忠仆。但也只是曾经罢了,赫舍里,我今天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对你+爷爷那么尊敬,甚至皇阿玛对索尼也是敬重有加?你觉得是为什么?”玄烨忽然问赫舍里,表情严肃。 赫舍里一愣:“臣妾……请皇上明示。”她想说我明白,但看到玄烨难得的严肃。她又吃不准了。爷爷的确是蒙世代皇恩,除了中间因为支持豪格走错了路,遭到唾弃,但之后却在顺治朝混的风生水起,赫舍里原先一直想的,都是因为他吃过一次亏之后雪聪明了,一直保持中立,所以皇帝以为他只忠于皇帝一人,所以才特别信任他。 但是,看着玄烨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赫舍里的心理又没底了,心说谁知道古代帝王是个什么偏好。这就好像男女谈恋爱,你问我爱你那一点。我说的理由并不一定就是你认为的自己的优点。果然,玄烨的理由是:“因为他至始至终都只忠于坐龙庭的那个人,他相信我爱新觉罗家的家务事,要由我们自己解决。不管结果如何,在他的心里。谁坐了龙庭谁就是他的主子,你知道吗,你的玛法,是我登基以后第一个向我表示效忠的臣子。也就是那时起,我真正有了坐上皇位,当了皇帝的感觉。” “皇上。这是每一个做臣子最基本的职责,算不得爷爷的功绩。”赫舍里柔声道。“是啊,原是最基本的东西。如今却……赫舍里……自从我坐上龙椅之后,每天都想着学习皇阿玛好的地方,努力避免皇阿玛那样的结局。可是你知道吗?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我是走了皇阿玛的老路了。”玄烨惶然的神色落在赫舍里眼里忽然心疼不已,这孩子。胡搅蛮缠也好,耍小聪明也好。炫耀自己做了对的事也好,总看他难得欢喜。 更多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笼着愁云,他的面前都是坎儿,翻过一个又一个,总也看不到头。他每天都想着怎么能够一帆风顺,真正成为天下之主,却又被现实所困难以有所作为。他的心事总是那么多,那么沉。所以他的脸上总不见笑容。皇上,您听臣妾说,臣妾一直都认为,您会是大清开国以来,最圣明的君主。现在只是天将降大任于您而先给予考验罢了,鳌拜不仅仅是您面前的大山,还是您成功道路上的垫脚石。所有眼前的困难,走只会是您的垫脚石,越过这些,您的面前将会是一马平川。‘ “赫舍里,你不用说那些好听的来哄我,我自己有多少能力,我清楚,师傅们说,人贵有自知。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少学问,所以每次说话都有所保留,我不怪他们。当然,我更不会怪你。所以,你不用总拿好话哄着我。对于对付鳌拜这件事。你想得就比我细。”说到政务,玄烨的情绪总是不高。 赫舍里叹息:“皇上,您这样,叫臣妾以后怎么敢再开口?您赞同了臣妾的意见,臣妾高兴,可您却一点儿都不高兴。那臣妾说这些不是都没有用了吗?臣妾可不在乎外头什么鳌拜什么臣子的,那些都是皇上的奴才。臣妾关心的,是皇上您今儿不高兴,您有烦恼。臣妾想的,都是尽我所能,帮助皇上至少减轻一些烦恼,让皇上少一些心事。如果反而让皇上更添愁绪,那臣妾以后什么都不说了。反正臣妾动的这些脑筋,皇上都会想到的。” “赫舍里……”玄烨被她这一番话完全感动了,这才是真正的亲人,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考虑,自己的喜怒哀乐在她的眼里,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情,如果他不开心,她就跟着烦恼,好药想尽办法让自己开心。玄烨反身搂住赫舍里的腰:“我答应你,以后在你面前,我再也不愁眉苦脸了,对不起,总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到你这儿来。” 赫舍里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皇上,您又说混话了,臣妾是您的妻子,哪儿有妻子嫌弃丈夫愁眉不展的?您若是为了上臣妾这儿来,总是藏着心事,那您还是别来了,臣妾怎么舍得您强颜欢笑呢?好了,不愉快的事情且放一边,臣妾说些高兴的事儿给皇上听吧!” 于是,两个人重新爬回榻上,玄烨躺在赫舍里的膝上,赫舍里一边给他按摩太阳穴,一边说着话:“皇上您知道么?臣妾也坐姑姑了,二哥的媳妇儿,给二哥生了个闺女,据说可漂亮了呢!还有啊,佟大人有没有告诉您,大姑姑有喜了,而且十有*是个男孩子呢!皇上,您还记得小姑姑有个女儿,叫婉柔的吗?如今也出落成小美女了。小姑姑说呀,等到婉柔成年之后,要托我给她找个大富大贵的好人家呢!说起来,婉柔是您的表妹呢!您记得她么?” 佟佳氏婉柔,未来的孝懿仁皇后,玄烨出宫避暑这段时间,大夫人进宫,和女儿提起了这个姑娘。安亲王府的小姑姑不上索家的门,这位大姑姑倒是隔三差五的就来窜门子,尤其是这趟确诊怀孕之后又来过一次,还带着女儿。大夫人见到当年襁褓中哭闹的小婴儿如今长成了粉妆玉琢的小萝莉,喜欢得不得了。把赫舍里小时候用过的衣服首饰全都翻出来送给了她。 大姑姑本来还不肯接受,以前这些旧物都是拿不出手的二手货,大夫人拿出来,别人会觉得轻贱,但现在,这些都是常超皇后穿戴过的衣物,变成了御用之物。普通人家都是要跪迎的,怎么能随便接?后来大夫人说,我女儿身价高,你女儿身价不高吗?你女儿是皇上的亲表妹。我女儿是她的嫂子,嫂子送东西给小姑子,有什么不能穿戴的。你还别说,我这个女儿,从小主意就大,这些衣物收拾都是她自己选了料子让人做的,我给她选的,她从来看不上!” 后来,大夫人进宫,就和女儿说起了这段趣事。赫舍里感叹,亲表妹啊!历史上等她成年进宫选秀的时候,我都已经挂了很多年了,当朝皇后是钮钴禄氏。而且她一进宫就封了贵妃,是所有秀女中最影人注目的。她进宫不久,钮钴禄氏薨,她晋皇贵妃。而后当皇后,一天之后病亡。成为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后。 她悲剧吗?肯定的。但现在问题是,她的悲剧是建立在我死了,钮钴禄氏做皇后,身体也不怎么好。皇上前几个儿子女儿都死得差不多了正是子嗣艰难的时候。我活着,钮钴禄氏活着后宫妃嫔照常更新换代,并且孩子的死亡率降到最低,这样的话,佟贵妃还有必要存在么?这是个问题。 所以,赫舍里今天特别提起佟佳氏,探一探丈夫的口风,如果丈夫对她印象深刻的,那就说明她很有可能还是难逃进宫做妃子的命运。如果丈夫对她印象一般,那她稍微动动脑筋,把她找个宗室子弟配了,给她一个王妃或者福晋当当也不错。反正她现在离开成年还早,其中还有很多变数的。 “表妹?佟佳氏?朕从来没见过她,怎么会有印象?”玄烨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赫舍里,你给我掏掏耳朵吧,奴才们下手总是不知轻重。”赫舍里应了一声,招呼连璧拿来工具,一根象牙耳勺一块白色的丝绵垫子。把玄烨的脑袋往垫子上一摆,认真工作,嘴上还忍不住叨叨:“哦,原来皇上不认得,那大姑姑这个路子走得远了一点儿啊!说的也是,婉柔这还不满十岁。姑姑想得也太远了。” 第一百九十章 马屁攻略 这边厢预防针打好了,那边厢为了对付鳌拜,玄烨真可谓是挖空心思,他领会了赫舍里的指示精神,暗自授意纳尔杜去找一些神棍和想巴结鳌拜却因为官卑职小,巴结不上的芝麻小吏。 让他们到处散播鳌拜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天下第一,舍我其谁之类的谣言。并且亲自找了一个卧底,潜伏到鳌拜身边,扮演狂热分子,不断煽动鳌拜的支持者们表现出鳌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架势。 当然,马屁要拍得有艺术感,要让被拍的人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这是一门技术活,要慢慢来。玄烨这段时间可没闲着,他不但一直和库布们一起练武,还给飘在外面的耿昭忠去了一道密旨。让他到更远的地方散播鳌拜的功劳和苦劳,要传得他鳌拜无比神勇,当今皇上全靠他鳌拜一个人过日子一样。 紧接着,玄烨忽然提出明年九月要去围猎,并且表示太皇太后已经同意了。鳌拜这个时候还称病在家,听说皇帝突然之间提出要围猎。他也是一惊。虽说旗人是马上打天下的民族,但自顺治登基之后,打猎什么的,就完全停止了,皇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四书五经上。亲王大臣们也曾对此表示担忧。但顺治一句马上打天下容易,治理天下却是万难,治理天下,可不是靠武力能解决问题的!前明之所以失天下,不是因为武力原因,根儿在朝政崩坏上。所以,朕要好好学理政之道,免得重蹈覆辙。 满族大臣们认为皇上这是大踏步的后退,不好好锻炼身体,整天沉溺于情啊爱啊当中。所以导致身体孱弱,最后一命呜呼。所以对汉人文化更加戒备。如今玄烨提出要去围猎。满族大臣们深表赞同。但皇上离宫可是大事,更何况围猎是马上功夫。要派兵保护,要确定围场位置,要派兵驻守。要安排的事情一大堆。小皇帝嘴巴一张,说要围猎,底下人可不得跑断了腿? 于是,玄烨又当起了甩手掌柜,只是下了一道圣旨,其他的事情都扔给鳌拜,还公开表示朕是最相信鳌中堂的。以前跟您做对都是受了奸人的蒙蔽。现在才知道,您是我大清国的一根顶梁柱啊!皇帝做此表态,鳌拜心里很舒服。一舒服他的耳根子就软了。这个时候有人给他出谋划策。让他趁此机会把自己的亲兵调到皇城附近,美其名曰时刻准备着为皇上保驾护航,实则可以让鳌中堂的势力更上一层楼、从今往后,没人再敢反对您鳌中堂。 鳌拜听着觉得有道理,自己的亲兵长期不在自己身边。总是心里不踏实。有了亲兵在,他完全可以放心了。于是,他同意了这个人的意见,把自己的亲兵调离了原有的防区,就在京城周边驻扎。鳌拜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一步步往万劫不复的坑里跳,用不着等到明年九月,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次调兵上。 玄烨得知鳌拜调兵的事情。心里冷笑了一声,鳌拜啊鳌拜,这次不是你要反我,而是我要你反我。除非你现在悬崖勒马,交出一切。我可以不计前罪,还你一个安稳的余生。但是你会悬崖勒马吗?肯定不会。你的手上有授命之宝,你授命于皇阿玛要用尽自己的全力辅佐朕治理天下。是你过了界,你触犯了我的利益,皇帝的利益。我必须把属于我的,从你手上抢回来。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格。除非你死了,不然你是绝对不会把手上的一切教出来的。 所以对不起,这一次,我要你死,而且必须是满身污点地死去,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你是因为十恶不赦,贪得无厌而死,我是实在被你欺压得不行了,迫于无奈,奋起反抗才把你弄死了。且让他去暗中布置一切,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抱着重孙儿一边逗弄一边对苏嘛拉姑说:“当初选玄烨,就是看上他这一点,和福临一样骨子里叛逆的性子。自己看准的东西,谁跟他抢,他就跟谁急!你看看,这不是真急了吗?以他现在的这些小伎俩,想要翻鳌拜的盘,难啊!” “太皇太后,皇上有这个心思您就让他活动活动,这不还有您在的嘛!鳌拜哪儿能是您的对手?”苏嘛拉姑笑眯眯地说。太皇太后跟着笑,伸手在承瑞的小胖脸上捏了一把,手感真不错,赫舍里氏生的这个儿子,份量就是实在。“你以为这小子没动我的脑筋?我告诉你,他呀,早就动过了!而且还很不客气!”太皇太后忽然加重了语气,显得很生气的样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想起我这个老太婆,平时就只听他那媳妇儿的!” 苏嘛拉姑低头不语,心说太皇太后您又傲娇了。皇上对您明明挺孝顺的,每天晨昏定省,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给您送来。皇后就更别说了,自打自己儿子进了慈宁宫,她比往日更乖觉了,几乎是您想要什么,她就给您什么。您说要选秀,皇上不答应,她帮忙劝,您说要充实后宫,皇上说他没空搭理许多女人,她说你不搭理我帮你搭理,我帮你调教,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这些都是现成水嫩的好萝卜。 像这样千依百顺的好媳妇儿您到哪里去找?全世界也只有您能发得出这种牢骚了。苏嘛拉姑怨念,太皇太后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烦心事。草原上最近越来越不太平了。察哈尔王的势力越来越大。自己手上虽然有足够牢靠的科尔沁部,但毕竟势单力薄,眼看林丹汗的子孙越来越不老实,太皇太后心如刀绞。 她想起了早逝的公主,那个被察哈尔王虐待致死的公主。姑姑一辈子就只得了两个女儿,结果两个都没能长命。尤其是这个察哈尔王妃。嫁过去的初衷就是为了笼络并监视察哈尔王。没想到替他生儿育女之后,还落得命丧他乡的下场。偏生生的两个儿子都是野狼,只听父亲的,一点都不怜惜母亲的境遇,公主的一生悲惨至极。 在宫里当宝贝一样供着的固伦公主,居然成了他察哈尔王泄愤的工具,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现在朝廷却无暇顾及草原上纷乱的局势,朝中鳌拜只手遮天,皇权丧失殆尽,一个出嫁的公主,而且已经死了,根本不足以成为发兵攻打的理由。所以,只能姑息,只能等他不断壮大,等他先反起来。这种等待是痛苦的。眼睁睁看着敌人从幼年长到壮年。自己还不能采取行动。这就好比在枕边养一只小老虎,每天给它吃喝,看着它成长,等着它一口把自己吞掉。 太皇太后忧心,却不影响她“剥削”赫舍里的劳动力。她老人家在西苑呆的久了,觉得西苑的环境不错,住在那儿比在慈宁宫里舒服多了,于是谋划着要在西苑建一座院子,专门供她颐养天年。这事儿在老太太心里目前还只是个想法,她谁给没告诉,却在某次赫舍里去请安的时候说了出来:“我老啦,喜欢清静雅致的地方,这儿虽然好,但总觉得喧闹,一会儿这个事儿了,一会儿那个事儿了。我想躲个清静也不行。” “皇祖母,您有什么想法,您尽管说出来,皇上一定会满足您的。您这样把事儿憋在心里,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想对您好又怕自己会错了意,诸多为难。”赫舍里眼睛盯着太皇太后怀里正在群魔乱舞的儿子,嘴上说的话实诚了许多。本来就是嘛,你想要怎么样,你说,不要总是打哑谜,玄烨每天和朝臣们勾心斗角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要伺候你这个口是心非又矫情的祖母,你说他能不未来先衰么? 太皇太后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再听她说的话,笑眯了眼:“你到老实,事事皆能如我意,我便是那端坐在莲台的自在佛了。”赫舍里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辫子戏里,太后都喜欢自称老佛爷,原来出典在这里啊!“皇祖母,您是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只要您有所愿皇上和孙媳妇儿当竭尽所能,替你实现。” “丫头,你你许久未曾说过这么好听的话了,那你倒是猜上一猜,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太皇太后心情好,又用其了赫舍里初进宫时候的称呼。赫舍里心里一松,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是要我猜你的心事,我暂时还没长这个胆子:“皇祖母,您的心思,晚辈怎好妄加揣测,孙媳妇儿断断不敢的,” “叫你猜,你就猜。”太皇太后捏捏承瑞的小胖手:“你还不如你儿子:“承瑞啊,告诉乌库妈妈,你喜欢乌库妈妈还是额娘?”赫舍里内心朝天翻白眼,您真是好不要脸,您天天带着他,我一个月也见不了他几次,他会说喜欢我才怪。没法子,我就当是现代双职工家庭,小孩交给长辈带,然后连亲爸妈都不认得吧!儿子啊,说你最喜欢乌库妈妈吧,乌库妈妈会待你好的。额娘这儿,你就先放一放吧,额娘保证不嫉妒。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她不是你 经过不断地马屁攻略,赫舍里总算是明白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嫌弃慈宁宫环境不好,想要在西苑建一个自己的园子,又觉得在这个时候给孙子提出这么一个耗费财力物力精力的注意,实在有拖后腿的嫌疑,所以迟迟没敢说。 但是,赫舍里本人是很怀疑老太太的诚意的,玄烨刚刚想出来明年九月要去围猎,你马上就提出你要建园子了。这分明是帮孙儿坐实了不思进取贪图玩乐的传闻。那儿像是不好意思说呀! 你把这事儿告诉我,让我去转述,外人只会觉得这是我想建个园子自己玩儿,偏偏还要打着您的旗号。太皇太后啊太皇太后,您我还真是如意算盘越算越精。好吧,反正替你背黑锅的事儿也不差这一件。谁叫我是你孙媳妇儿呢? 这晚辈对长辈要孝顺,啥叫孝顺?孝是孝敬,一日撒三餐供奉,早请示晚汇报是脑瘤节目。顺势顺从,父母长辈的话,对你要听,错你也要听,长辈的的命令更要无条件执行。现代做人儿女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哟,你们有几个能做到“孝顺”二字? 想着这个事儿,赫舍里给正在演武场和库布玩摔跤的玄烨递了个条子。结果当晚,玄烨乖乖回家吃饭了:“赫舍里,你说你找我有事儿?这倒是新鲜啊!”赫舍里迎上去:“臣妾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想请皇上帮忙参详参详。”“哦?什么事儿?”玄烨饶有兴致地坐在榻上,伸手接过赫舍里递上来的茶碗:“嗯,你泡的茶,就是特别香。” “皇上可还记得,许多年前,您驾临索府,看见的那一株紫藤花?”赫舍里先给自己找了个铺垫。玄烨略一思索。有些茫然:“记得,怎么了?”今儿早上太皇太后请臣妾喝茶,说起又说起西苑的景致。皇祖母喜欢西苑的清静雅致,她说慈宁宫虽好,但总有些杂七杂八的烦恼。臣妾就想啊,能不能在西苑给皇祖母建个院子,种上皇祖母喜欢的花草。让她什么时候想去住都方便。” “给皇祖母建园子?”玄烨;略一思索,随即好笑地看着赫舍里:“那你提起紫藤花做什么?啊,我知道了。嗯,那就建一个吧。种上许多花草,四季不败,让园子里每一天都有花开。每一季都有好景致。”“您同意了?”赫舍里笑了出来,果然这孩子就是聪明的,明天内务府和工部同时接到圣旨,一定又是一场舆论风波。 “同意,你说的。我都同意。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每一件都算数!君无戏言!”玄烨冲着赫舍里笑,笑得她莫名其妙:“皇上……为什么这样笑……” “没事儿啊……我想说,你记得的所有当年的事情,我也一件都没忘。从明儿起,你就慢慢的筹划。想在那园子里种上什么花,添上什么景,这座园子。既是送给皇祖母的,也是送给你的。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记得紫藤花,我也记得。”玄烨依然在笑。赫舍里却有些吃不消了。 “皇上……如果大臣们知道,您是要给皇祖母建园子,一定会夸您孝顺。但若是知道您是为臣妾建园子……”赫舍里故意犹豫。“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我还正愁没有合适的借口呢!鳌拜若是知道。我要给我的皇后建造一座四季花园,他一定会举双手赞成的。”玄烨无所谓地道。 赫舍里心里高兴,孩子你终于聪明了。脸上却迷茫:“皇上建园子,与鳌大人有什么相干?”玄烨伸手招招:“过来,和我坐一块儿,我说给你听。”赫舍里看看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再看看他身边狭小的位置。我去,捧你一下你就开始耍流氓了吗? 假装好奇心驱使,从自己这半边爬下来,走到他面前。玄烨眼看着她走近,一把搂过她的腰把她抱起来,赫舍里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勾他的脖子。玄烨很满意地把她抱了个满怀,把身体往后靠了靠:“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轻啊!” 这个姿势暧昧得不能再暧昧了,赫舍里横坐在玄烨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他的手则牢牢扣住她的腰。赫舍里老脸一红,自己最近是越来越没下限了,难道是因为孩子都跟他生了,所以节操什么的,就可以浮云了吗? 话说,他越长大,胆子就越大,越为所欲为,居然调戏起她来!“皇上又胡说,自打生了承瑞之后,臣妾不知道胖了多少……”“没有没有,马佳氏是比以前胖了,你却刚刚好……”玄烨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比较放在嘴上说了出来。 赫舍里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色变了。我去,这是多么煞风景的话呀,你抱着我,居然脑子里想的是别的女人比我胖。真不知道该说你没心没肺呢?还是该劝我想开些,免得自找没趣。 “没想到皇上如此惦记马佳氏,到叫臣妾意外了。”这话一出口,她就想要掉自己的舌头:这话怎么听ph值都偏低。我真心不是那个意思啊! 赫舍里心里的意思玄烨没读出来,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准我惦记她么?不是你把她的牌子放在钮钴禄氏的位置上的吗?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惦记她的。”玄烨似笑非笑,低头望进她的眼:“我的皇后替如此知我心意,我怎么能不笑纳?” 这一下,赫舍里真的惊了,手也放开了他的脖子,想要坐起却被他按住:“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是我做的?”一紧张,赫舍里就忘了称他皇上,而是直接用了“你”。 玄烨把她抱了抱紧:“如果不是你,就是马佳氏买通了内务府的执事太监,把自己的牌子放到谨妃的位置上。我知道,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你的这些属下,哪个没有背景?” “你的那些属下”这个用词听在赫舍里的耳朵里,莫名的让她笑了出来:“那皇上怎么依然认定是臣妾做的?”“因为你们没有串供,那是我第一次去长春宫,我故意没让人通报就过去了。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她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抑或是你们一起串通的。”玄烨伸手拂过怀中人的眉眼:“她有和你一样柔和的目光,即便是在惊慌失措的时候,但她不是你。” 赫舍里完全愣住了,没想到,她第一次做小动作,原是担心太皇太后会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段这么拙劣,居然早就让当事人发现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赫舍里,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看到马佳氏不施粉黛,一身极普通的内宫装束坐在软榻上看书的时候,我一瞬间有看见你的感觉。也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选了她。” 看怀中人低头,沉默不语。玄烨低头凑近她,温热的气息追逐着她:“可是啊,我看见她读的,是《女戒》,你是绝不会看这种书的,对不对?”赫舍里无言以对。 她真心没有和马佳氏串供,她们在那之前连语言交流都没有。把她推出来,只是因为历史上,她是玄烨最早的宠妃,为玄烨生育了许多子女。虽然很多都死了,但还是有一位亲王,一位固伦公主载入史册。 只是没想到,现在事情变成自己一手打造了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替身,在自己不方便侍寝的时候为自己固宠。 我去,玄烨,你该不会是这么想的吧?那太皇太后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也不对会马佳氏生的二皇子不闻不问了。“皇上……”赫舍里避开玄烨的调戏:“臣妾推举马佳氏,其实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下不为例!她不是你!”玄烨闭上眼俯身更进一步,嗅着怀中女人的味道,再次确认:“她不是你……” 此时的赫舍里完全失语,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玄烨,你是故意的,故意今天提起这件事,好让我知道,我这种水平,根本能玩伎俩。她不是我,你会去她那里留宿那么多天,是因为她像我,并且是我的推荐? 闭上眼,赫舍里的鼻子酸酸的,睫毛上有泪珠凝结,玄烨看见了,回应她的,是轻轻的吻。然而,这并不能平复女人心里突然升起的酸楚。 我以为我什么都懂,什么都控制得很好,我一心想的,都是应付太皇太后的纠缠,我不惜用别的女人做挡箭牌。我觉得那是对的,我觉得我是皇后我必须那么做。 可是你却来告诉我,我错得离谱,我把你出卖了,连同马佳氏一起出卖了,我差点让你把她打上心机女的标签。我发誓她绝对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原来你早就看穿了,却依然愿意按照我设计的路线走下去,而且今天才来告诉我,其实我错了。今天,居然是你给我上了一课,你保护了我,那句你知我知,就是全部真相。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是爱你的 赫舍里陷入自我的情绪里无法自拔,玄烨却觉得现在该是自己的福利时间。告诉她这些,不是想嘲笑她做了啥事情,而是想要告诉她,无论谁,都不能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无论她是真心推荐马佳氏,还是因为太皇太后施压,不能不找一个属下出来做挡箭牌,他都不会让那个女人越过她去。 马佳氏人不错,温婉安静,而且还识字,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他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完全是因为他的皇后,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那个只对他一个人温柔,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只为他一个人着想的小大人。 别人面前,她说一不二,几乎是盛气凌人的。这个女人天下绝无仅有,他遇见她,娶她回家,以后的每天,只要一想到自己做了这么一件英明神武的事情,他就高兴,高兴得想笑。这种感觉,在其他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感觉不到。所以,他希望他的皇后能明白他的心情,不要再做这种傻事情。她不适合做这些事,因为太容易被被人看穿了。 低头吻上她颤抖的羽睫,上面的泪珠清晰可见,女人,你知道错了吗?居然在我面前露出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是从来没见过呢!着迷于她不同于往日的温顺,玄烨决定接受她的投诚。 一直以来,她都是以沉着冷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每次都是他有麻烦,烦得恨不能去撞墙,她却淡定自若,一把剪刀几支鲜花,似乎从没有什么问题能够难倒她。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让他从死胡同里拽出来,找到新的方向。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他赢了,而且赢得漂亮,完胜!他终于从心理上手段上压过了他的皇后。虽然是胜在内廷琐事上,说出来多少有些没面子,但终究是胜了,他看到了她不安,她迷惘,这样就够了。 他的皇后,也有不擅长做的事情,而她在这件事情上的不擅长。让他十分高兴。所以,他给的不是惩罚,而是奖励。 轻巧的吻一路而下。当他再次与她气息相溶,她温热的鼻息似乎直接烫进了他的骨子里。这种热量感染了他,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他现在可以确定。只是让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女人。 赫舍里感受着小丈夫传递的热情,心里喟叹一声,让你爱上我,真的不是我本意。但是你放心,既然做了你的妻子,承担了赫舍里氏的命运。我会尽职尽心地去做好每一件赫舍里氏应该做的事情,包括认认真真,回应你的爱情。 睁开眼。还有些泪意,朦胧中看到你微红的脸颊,想起我们新婚第一天的早上,你傻愣愣的看着我,眼神中是惊疑不定。我们的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我们的未来步步惊心。但是。既然选择陪伴你,我就不会食言,你不用担心失去我,我会一直都在。 再次伸手圈住他的头颈,送上自己的唇,我是你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赫舍里的举动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玄烨毫不客气地公主抱,直接把她抱离了软塌。目标是哪里,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火是我点的,我负责。赫舍里偷笑。 第二天一早,玄烨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老婆缩在自己怀里,手还揪着自己的衣服,低头看自己身上,扣子扣得乱七八糟。再看赫舍里身上,目光放柔,轻轻伸手过去,把她半敞的衣袍重新扣好,还特别注意不惊动她。指尖无意识地碰到她的皮肤,明明很正常的体温,怎么总感觉烫手呢? 看她秀眉轻蹙,表情有些不自然,心里想着昨晚是不是又忘了克制,伤了她。哎,不见她时总想念,见了她总想着黏在一起,最好自己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但她总是笑着说自己懒惰,除了坤宁宫,哪儿都不想去。真的是懒惰,还是别的什么?赫舍里啊……你怎么总是……总是让我这么无奈呢? 赫舍里当然不知道玄烨的纠结,她也习惯了玄烨每次在坤宁宫留宿,第二天都会成为起床困难户。这种死皮赖脸地不肯起床,还要拖着自己陪他一起赖床:“皇上,起身吧!小魏子已经来催过好几次了,再不起身,就赶不上早课了。” “没事儿,现在我就是不去上课,师傅们都不会生气……来,陪我再睡一会儿……”一边说着,某人的爪子准确地按在赫舍里的腰上,然后赫舍里就很没骨气地软倒,被某人困在怀里:“再睡一会儿……” 片刻后,赫舍里再次开口:“皇上,即便不去上课,您也该去给皇祖母请安啊!您昨儿不是答应了建园子的事儿,您该给皇祖母回个话不是?””用不着,祖母是跟你说的,又没跟我开口,我只要把园子建好了送给她就是了,权当是惊喜!别吵,就睡一会儿……”玄烨很不太烦地把怀中人抱抱紧,再度睡过去。 赫舍里无语,外面的司帐宫女以及到点儿端着脸盆毛巾等物的内侍们一个两个全都在寝宫外面排排站。眼睛都盯着明黄幔帐上的影子看,看里面的人什么时候有动静。虽然他们知道,但凡皇上到坤宁宫留宿,他们一定会被晾在外面很久很久。可是天地良心,这会儿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又很久了。皇上,您再不起身就坏了规矩了呀! 最后,在大家的殷切盼望中,在赫舍里的不懈努力下,玄烨终于从被子里坐起来。门外的人看得真切,一股脑儿地涌进来:“奴婢,奴才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珍儿和玲儿上前撩起帐子勾好,众人开始七手八脚地服侍两人净面更衣。 好半天之后,玄烨神清气爽地出门了,赫舍里却是各种腰酸背痛想要睡个回笼觉。然而,通常情况是,玄烨前脚走,后脚谨妃就该带着一群属下来敲门了。 果不其然,就在赫舍里坐在梳妆台前整仪容的时候,含烟报进来说谨妃和诸位小主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赫舍里知道,这是她还有半小时的暗示。一半如果说小主们已经在路上了,那么她起码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但说到了门口了,那就真的要抓紧了。皇后的架子摆得时间太长,是会出事情的。 半小时后,赫舍里在坤宁宫接受属下的请安,经过玄烨的官方认证,这些人全部都敲上了isox002皇权体系认证的合格章。皇上亲自验过货的东西,品质绝对有保证。由于这回选秀又进了几个答应常在。因此以后的每次请安,就规定了贵人及以上品阶的人可以到坤宁宫请安,剩下的只要去给自己宫中主位那儿去请安就行了。 因此,之后每天来的,只有钮钴禄氏外带马佳氏和纳喇氏三人。赫舍里昨天被玄烨反复提醒,今天特别注意了一下马佳氏的外表。她一身米黄色绣粉荷花的宫装,素净的两把头,只在边上压了两朵粉色的绢花。薄施粉黛,整个人干净也安静,真的就像玄烨形容的那样生过孩子之后体型发福的厉害还没有调整过来。 看到的确比自己胖的马佳氏,赫舍里心满意足,说了几句天气预报之后,就起身领着她们去慈宁宫了。根据玄烨的指示精神,赫舍里果断把建园子的事情按捺了下去。 然而她却发现,太皇太后今天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钮钴禄氏身上,一直找她说话,问她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做新衣服,什么的。赫舍里看着她们的互动,仿佛看见了当年自己初进宫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殷勤,甚至还拉着自己的手,一副我是你亲祖母的样子。红果果的讨好,红果果的不安好心。 不过这些都不管她的事情,钮钴禄氏有你这样的关照,都不能抹杀小皇帝对她的戒心。估计这辈子也就和历史上一样,孤独终老了。正想着,太皇太后一声吩咐,独留下了钮钴禄氏,其他人散去。赫舍里巴不得回宫睡觉去,起身回了个礼毫不留恋地走人了。没儿子看,留着也是白搭,还是回去叫珍儿玲儿到苏嘛拉姑那儿了解情况更有效。 她是走了,留下了钮钴禄氏,太皇太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午后,玄烨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向他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把皇长女交给钮钴禄氏抚养。玄烨点头同意,并且当晚留宿在咸福宫。 赫舍里得知这个消息,再次苦笑,古代人果然比较了解古代人,玄烨昨天自己说的,太皇太后要想给他推荐女人,根本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指派任务就是了,玄烨今晚的任务,就是钮钴禄氏。果然是自己太幼稚了吗?赫舍里躺在床上看着幔帐发呆。 高深的手段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像太皇太后那样,没有任何花哨技巧地指派?这要经过多少年的进化和地位升迁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宫拜寿 秋去冬来,眼看着十一月过半,鳌拜已经在家里蹲了将近两个月了,朝中大臣们都翘首盼望鳌大人什么时候能够重新出山。毕竟你才是现在朝堂上的一把手,你不上班一直呆在家里,我们要汇报工作,你又闭门不见客,这不是折腾人嘛! 十二月初二日,是鳌拜的生日,大家伙琢磨着是不是乘这个机会到她府上探探口风。然而鳌拜却依然没有把免客的牌子揭下来,大家议论纷纷,这鳌中堂的毛病,究竟是生给谁看的。 这天,玄烨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看见太皇太后正在摆弄一支硕大的人形山参。他凑上去:“皇祖母,这又是哪个送来了这么称心的礼物?”“皇帝不妨猜上一猜。”太皇太后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玄烨配合地往前凑了凑:“祖母,这参这么大,而且已经成型,价值不菲啊!这人倒是挺有孝心的。”“孝心?谁送好东西来,就表示有孝心?”太皇太后轻笑了一下:“这个啊,你察哈尔王差人日夜兼程送来的。说是一发现有这么一件天材地宝,立刻就想到了我,迫不及待地就给我送来了。” “察哈尔王?”玄烨皱眉了,太皇太后对察哈尔王的印象很不好,他是知道的。察哈尔王给她送礼,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但皇祖母为什么那么高兴?“祖母,那察哈尔王狼子野心,他送这份礼来,一定是想混淆视听,让朝廷对他放下戒备。” “就算不放下戒备,我们现在,又能拿他怎么办呢?”太皇太后爱怜地看着盒中的人参,仿佛看着一个婴儿:“听说。鳌拜病了快两个月了,皇帝有没有什么表示啊?” “孙儿已经让人将折子一封不少地送去他家了,还让大臣们隔三差五地过去探望,眼下鳌拜的府上,一定热闹得跟过界一样。”玄烨只要一想到鳌拜不胜其烦抱头鼠窜的样子,他就心情好。 太皇太后却叹了一口气:“他是老臣,又是功臣,如今病假两月未愈,你就不琢磨着派个太医去看看究竟?”“他又不是真病,孙儿派太医去。他岂不是要怀疑孙儿针对他?”玄烨哼了一声:“大家心知肚明,何必废那个功夫。” “你啊你,还以为你多长进了呢!之前索尼称病。你又是送医又是送药,还派人十二个时辰驻守索家,难道那个时候,你不知道索尼是装病?”太皇太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索尼和鳌拜怎么能一样呢?鳌拜这么喜欢大权独揽的人,突然之间称病。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想看孙儿的态度,孙儿若是真的把他当成了病人,他肯定不会高兴的!”玄烨自己往榻上一坐:“现在孙儿还是什么事儿都不管,全交给他,让他管个够本!” “你真是这么想的?”太皇太后依然不温不火地看着自己的孙儿。手段是有一点儿了,但还是不成熟。“你若真这么想,就不会让佟国纲索额图他们帮你训练库布。更不会那么积极地让高士奇他们帮你笼络人才了。” 玄烨低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祖母的眼睛。”“玄烨,这些都不够,远远不够。”太皇太后捧起人参盒子:“我要你拿着这支人参,在十二月初二日亲自登门,去探鳌拜的病。并且给他祝寿。告诉他,本来太皇太后要来。因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所以派了皇帝你做代表。你去不去?” “十二月初二?鳌拜生日?皇祖母,你怎么连这都知道。”玄烨惊了一跳。“祖母今天再教你一条,做皇帝,大臣们知道的,你都要知道。大臣们不知道的,你也要知道。大臣们想到的,你要想得到,大臣们想不到的,你也要想得到。这才是皇上英明!”太皇太后把盒子交给玄烨身边的内侍:“行了,孙儿啊,陪祖母说会儿话吧。” 玄烨陪太皇太后聊天,聊的都是当年顺治以及比顺治更早的皇太极的往事,老人家在就喜欢反复说这些陈年旧事,这里面有她的家人,有她的荣耀,有她年轻的时候,作为草原一枝花的无限风光。 现在,她已经年逾花甲,头发花白,眼角的鱼尾纹每天都在增长变深,她只能靠不断地回忆往昔,来给自己充电,却不知道,活在过去的人沧桑,活在未来的人迷茫,活在当下才能活得最充实最有干劲。 玄烨接了太皇太后给的人参,立刻决定扮一次尊老爱幼的好少年,带着礼物上门探问。至于太皇太后说自己不把鳌拜当病人的问题,他深刻地反省过了之后,还是决定维持现状。因为鳌拜虽然请假,却没有进宫搬太医。如果自己主动派太医过去,万一穿帮了,反而不好。 以前没有积极过,现在也不用非常积极。十二月初一,玄烨留宿坤宁宫,吃完饭,照例是下棋时间,下着下着,玄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赫舍里,你嫁进宫之后,就没回过家吧?”“臣妾是皇后,哪儿能随便出宫的。”赫舍里笑着落下一子。 “明天,我要出宫去给鳌拜贺寿,你和我一起吧,我们先去鳌拜府上,然后再回你家坐坐。索尼治休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玄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老婆一直躲在坤宁宫这一亩三分地里。肯定寂寞。皇祖母霸占着承瑞,她白天只能看着花草发呆。要是自己能带她出去走走,说不定她会高兴的。 对面赫舍里一听这话,惊讶抬头:“皇上,您说什么?您带臣妾出宫?皇祖母不会同意的。”“你就说你想不想回家吧!”玄烨不耐烦地打断她。“想当然是想的,可是……”想说这不可能实现。但是看看玄烨的脸色,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玄烨的性格,她太了解了。他如果突然兴致来了要做一件事,你越拦着他,越提反对意见,他就越是兴致高昂。当年自己和家人百般拦阻,都拦不住他要上教堂看汤若望的决心。这一次,他想带自己出宫,明知不可能,赫舍里却保留了意见:“一切但凭皇上做主。臣妾谢皇上恩典。” “这盘棋,你让我赢。”玄烨表示自己很好说话。赫舍里低头闷笑:“是,臣妾遵旨。” 第二天一早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赫舍里只字不提玄烨要带她出宫的事情,问了安之后就退了出来。中午,玄烨派人过来发通知,说是要到坤宁宫来用午膳。赫舍里心领神会地告诉小厨房加菜。 玄烨一回来,就神神秘秘地表示一会儿吃晚饭带她一起出宫。赫舍里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跟太皇太后报备过,要是自己跟着走了,回来势必要接受太皇太后的隔离审查。 但是跟不跟呢?赫舍里只犹豫了一下下,就决定跟。毕竟皇上是奉旨出宫贺寿的。太皇太后没说不可以带家眷,而现在皇帝能带出面的家眷就只有她一个。帝后一同驾到,鳌拜会不会觉得很有面子呢? 这么想着,吃完饭,两人各自换衣服。玄烨是一身赭石色长袍一件金色镶红边的马褂,外面罩一件黑狐皮氅衣,戴一顶黑狐皮毛边帽子。 赫舍里则是一身谈金色绣大红牡丹花图案的宫装,外面披一件白狐皮连帽斗篷。梳一个两把头,戴一支点翠镶红宝的簪子。耳上坠子,手上义甲一样不缺。比玄烨的打扮看上去更富丽。 玄烨转头,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吩咐含烟和连璧两个跟在老婆身边,一同陪她回娘家。于是,一前一后两顶轿子出神武门的时候,守门的侍卫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看到后面跟着索额图,佟国维以及耿聚忠尚之隆几位大人和许多已经打扮好的便衣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放行了。都猜测皇上这是要陪皇后娘娘搞个家庭游什么的。 玄烨带着赫舍里熟门熟路地来到鳌拜家门前,果然是铁将军把门。索额图要上前敲门,玄烨却示意绕道,到鳌府的后门。同样是大门紧闭,门上人口气硬得吓人:“这里是当朝一品太子太傅的府邸,我家主子病了,不见客!” 玄烨坐在轿子里听得一清二楚。赫舍里当然也听见了。心说这要是搁在几年前,玄烨早就毛了,没准就让侍卫打进去了。但是现在嘛,这孩子的涵养功夫见长。 两顶轿子,在鳌拜家宅子四周绕了一圈,最终回到正门这儿,玄烨这时示意敲门。敲了一会儿,正门没有开,边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出来:“干什么干什么?我家主子不见客,乱敲什么,敲掉了一片漆,你全家赔上都不够!” 赫舍里坐在轿子里直乐,这种桥段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看门的狗仗人势,结果来人是非常牛叉的人物,最后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家访(一) 果不其然,当索额图拿出刻着大内字样的腰牌,并且告诉门上人:“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有贵客从宫里来。让他亲自出迎。”看门的奴才真的就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了。赫舍里一边偷笑二叔摆起架势来也有一套,一边思量着一会儿鳌拜会是怎么样的一副扮相。 回想当年,爷爷装病,太皇太后登门,他老人你家把自己裹成一个大棉球颤颤巍巍地就出来迎客了。不知道他鳌中堂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不多时,正门大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 对着索额图和尚之隆等人打躬作揖:“让贵客久候了,我家主子说了,既然是宫里来的贵客,就不能不见,奈何自己病得实在沉重,步履维艰。就请贵客直接在内堂落轿。主子在门前恭候。” 索额图等人一听,顿时来了气,鳌拜你太嚣张,帝后携手到你家来,你居然架子大到出迎都不肯?刚想要发飙,皇后轿子边上的含烟走过来:“索大人,我家主子说了,客随主便,鳌中堂身体欠安,咱们都该体谅他的。” 索额图一听,侄女发话了,这个侄女从小主意大,从小就习惯指使人家。但今天你是皇上的附属品,出门在外,你得给皇上面子吧?怎么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呢? 没想到那边佟国维已经得到了玄烨的答复,走过来表态了:“既然如此,那就带路吧!”索额图默默退下,心说皇上怎么能这么惯着这妮子,你要是给她占了上风,她得理不饶人起来,你有一百张嘴都说不过她。以后有得你苦吃。 此刻玄烨想的却是,自打大婚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微服出宫。之前陪同皇祖母出宫避暑什么的,怎么能和陪老婆出来散心相比。老婆在外面越是威风八面,他就越有面子,这就是她的本色演出嘛。 再说了,今天上鳌拜府上探病,十分气要压抑住十一分,还要倒贴一分笑脸、逢场作戏什么的,是老婆的强项。当年唬得汤玛法一愣一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有这么个能干的老婆,老公我只要在后面给她垫垫场子就行了。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一路往里,前厅。中厅,后厅,过了花园是前院。紧接着是中院,而后的鳌拜所住的后院,后院的后面还有一个后园。赫舍里在轿子里默默地数着,七进的大宅子,鳌拜还真会享受。 玄烨也被漫长的路途弄得很不耐烦。不过,他盘算的却是弄死鳌拜之后,这座宅子赏给自己七弟活着八弟做王府都绰绰有余了。鳌拜还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被皇帝惦记上了。他还在后院自己房间的床上没起来呢! 他这几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天天都在动脑筋。边上人不断撺掇自己干脆就把皇帝当傀儡养起来算了,现在自己大权独揽,小皇帝只是仰人鼻息而已。我一不管事儿。他马上乱了方寸,你看,这每天的折子进来。都快堆成山了。我就知道他小孩子脾气。以前争着抢着要管事儿。真到他管的时候,他又管不过来了,不是还得靠着我么? 外面报进来说两顶轿子已经进了后院了。鳌拜这才披着袍子起身。做出哆哆嗦嗦的样子蹭出来:“奴才接驾来迟还望主子恕罪。”他这话一出来,玄烨和赫舍里几乎同时先不停轿,早就酝酿好台词的玄烨自己打帘子走出来。快步上前。轻轻扶了鳌拜一下:“鳌中堂不必如此,你病得那么严重。朕原不想让你这样迎接的。快快请起,来人,扶鳌中堂到床上躺着。” 鳌拜连连摆手:“不不,皇上在此,奴才怎敢失仪。”玄烨对他周身上下一扫描,心说你都失仪成车样了,穿着内衣,披了个袍子就出来迎接我了,这不算失仪,你还想怎么失仪?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很不好意思地:“鳌中堂快快请起,是朕鲁莽了,外天天寒,你既然不愿躺着那就到里面坐着吧。”“皇上驾临寒舍,自然是皇上先请。”鳌拜还要客气,玄烨却笑道:“今儿朕可不是一个人来的。皇后也陪着朕一起来了。” 鳌拜的脸色马上精彩了,原本的戒备之心一下子没了,心说这孩子看起来真是来玩儿的,那儿有领导下基层慰问员工还带着家属的?堂堂皇皇后,怎么能随便露面,怎么能随便到朝臣的家里做客? 心里不屑,脸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奴才不知凤驾到此,有失远迎。”说着又要跪下。玄烨一把扶住他,转头对赫舍里的轿子方向使了个颜色。含烟和连璧会意,一个打帘子一个搀扶,把赫舍里从轿子里请了出来。 赫舍里一出轿子,就看见你鳌拜的尊容,差点笑出来,强忍笑意扶着连璧的手上前几步:“鳌中堂辛苦,本宫今儿是专程随皇上到这儿来慰问中堂的。怎么能让你如此多礼?皇上和本宫今日是客随主便。所以,中堂先请。” 说完作势伸手要去扶,鳌拜已经让皇帝扶了一把,现在要是再让皇后扶一把,他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立时就有散架的危险,既然他们两都这么说了,那他今天就托大一回,自己先请了。正好可以看看皇帝能忍到什么时候。 鳌拜颤颤巍巍地被里面的下人扶进去,玄烨和赫舍里随后跟进,两人一看鳌拜的卧房还挺宽敞,前后两进,左中右三间打通。中间是卧房,左边是书房兼会客室,右边是储物室和衣帽间。 玄烨和赫舍里进了左边的书房,靠背方桌是早就准备好的。鳌拜指着位置对后面两位:“请皇上,皇后上座,奴才大礼参拜。”玄烨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今天你是主人,朕和皇后是客人,就按这个来。说着自己走到两张椅子的右边一张坐定,赫舍里随即坐到右边,鳌拜则被安排在玄烨的一边。 刚坐定,玄烨就开口了:“朕原本不是今天来的,早就想来了。却一直找不到由头,你说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就不差人进宫搬个太医呢?” “奴才怎么敢劳动太医大驾。”鳌拜果然谦逊了一句,玄烨却摇头:“你这样讳疾忌医怎么行?朕知道你年轻的时候是大清第一巴图鲁,但现在毕竟年纪大了,要是皇祖母不说,朕还真不知道,今天是你六十整寿呢!你说你,病得连大寿都宴不动宾客了,还不愿意请太医给你瞧瞧,” 一段寒暄之后,鳌拜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太皇太后下了懿旨,皇帝才带着皇后来这一趟,之前说的那些个客气话都是浮云。皇帝拿出太皇太后送的野山参的时候,监管了好东西的鳌拜眼睛都直了:“这,太皇太后赏奴才这么一件宝贝,叫奴才拿什么回报她老人家?” “皇祖母是想,你服用了这人参之后,能早点康复,病好了,就能继续辅佐朕了。”玄烨笑眯眯地,却不看他,而是看向自己的老婆,意思好像在问: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赫舍里浅笑了一下,准备好了接茬:“皇上,您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玄烨一楞:“朕忘了什么?”“今儿是鳌中堂六十整寿,有了贺礼怎么能没有贺词呢?”说着朝鳌拜微微摆了个万福礼的姿势:“本宫在这儿就替皇上说了,祝鳌中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鳌拜连称不敢当。鳌拜又说了一会儿话,吐了一会儿苦水之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鳌中堂病者,就坐久站都不好,朕和皇后就不多叨扰了,鳌中堂还是回鹘休息吧。” 鳌拜一听这事要走的信号,心领神会地躬身:“奴才恭送两位主子。”“哎,你又来了,朕不是说了吗,今天你是病人,不用这么多礼。朕知道你的脾气,这么着,朕送你到窗前,看你躺下了,朕再走,不然朕前脚抬起,你后脚就跪下了,朕哪儿担得起?” 鳌拜连程不敢,玄烨一定要送,两人的扯皮看在赫舍里的眼里,笑在心里,玄烨啊你这戏过了啊!最后,鳌拜拧不过玄烨,只好让他尾随着自己进了卧房,躺倒之后还顺便扯了扯枕头想要让自己舒服一点儿,这一舒服,出事儿了。鳌拜的枕头底下,藏着一把锋利的佩刀。他一抽枕头,刀掉下来,落在地上,刀鞘和刀柄有些脱离。 鳌拜愣了,这情况太突然了,在皇上面前动刀子,这什么罪名?刚想请罪,玄烨捡起了这把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雪亮的刀光,刀面上居然能映出人脸。 这一下,换鳌拜紧张了,万一玄烨对着自己来上一刀怎么办?恰在这个时候,赫舍里的声音传进来:“皇上?您在里面吗?” 赫舍里这会儿穷紧张,玄烨送鳌拜进卧房,是他一个人送,索额图等人都在屋子外面守着,卧室里这会儿一个奴才也没有。大白天的,鳌拜又不是真的生病,他只是在卧房摆个样子而已。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家访(二) 玄烨和鳌拜独处一室,这状况怎么能不叫人提心吊胆?她相信鳌拜不至于冲动,但她不相信小皇帝能忍住不冲动。万一他们两个有一个原形毕露了怎么办? 于是不放心的和社科,在玄烨跟着鳌拜进卧房没多久就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同时喊醒了在场的两个人。鳌拜首先惊醒:“奴才有罪,惊扰圣驾,请皇上责罚!” 玄烨也是一愣,心说好险,幸亏老婆喊了这一嗓子,要不然场面就完全僵持住了,我拿着刀,还出了鞘,但即便这样,我一个人,依然不是他鳌拜的对手。万一动起手来,他反咬一口,说我要杀他,那怎么办? 现在既然鳌拜请罪,那我就骑驴下坡吧:“鳌中堂,你这把刀着实不错,这刀身不但闪着寒光,还能映出朕的脸。倒是稀世珍宝了。”玄烨故意看了看之后,才把刀重新归鞘递给鳌拜。 鳌拜暗自抹了一把汗:“此刀随奴才南征北战多年,珍宝谈不上,倒也有些感情,故而睡觉也未曾离身。今日此刀有幸得见天颜,也是它的福气。奴才就把此刀献给皇上了!” 玄烨一惊之下反应过来:“那朕就收下鳌中堂这份珍贵的礼物了。中堂你好好休息。朕与皇后这就回宫了。”鳌拜在床上说着恭送。玄烨背对着他行礼,免了,你好好休息吧。“ 到了外面,看见赫舍里正殷切地等着自己,心中一暖:“好了,现在陪你回家。”赫舍里从上倒下细看了一番,发现他手里又把刀,又是一愣:“皇上,这刀?” “鳌中堂的孝心,朕觉得挺好的。”玄烨笑着牵起赫舍里的手:“走吧。索额图他们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赫舍里的手被他握在手里,既然感觉得出他手心冰冷。刚才在鳌拜的卧房,该不是受了惊吓吧? 当下也不拆穿他,两人相携而出。各自上轿离开鳌拜府,转而往索家而来。索家上下早就得到了消息,今天皇上带着皇后娘娘要回家省亲。虽然只有不到一天的功夫,但人多好办事,索府内外张灯结彩,热闹得仿佛过节一般。 玄烨和赫舍里的轿子到正门停下,索尼带着人一早就在门口恭候了。玄烨下轿。看到老索尼跪在地上,连忙上前几步亲手搀起他来:“今天我是陪着赫舍里回来省亲的,您是赫舍里的爷爷。是玄烨的长辈,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 这番话一出,给足了索家上下所有人的面子。后面跟着下轿的赫舍里脸上不由自主地红了。心说我真是带着丈夫回门省亲么?看见玄烨扶起索尼,赫舍里赶紧上前扶起自己的亲爹:“阿玛。女儿回来了。” 这番场面和刚才在鳌拜府上的光景截然不同。大家簇拥着两人直接到了大厅上。索尼和噶布赖被赫舍里强行推倒上座,然后自己当着玄烨的面,恭恭敬敬地给他们两人行了晚辈见长辈的大礼,把两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接下来,索尼陪着玄烨到书房谈国家大事,噶布赖和索额图带着赫舍里去后院见母亲和婶婶。回到自己住过的闺房,一尘不染,里面的家居摆设还是和自己出嫁前一模一样。赫舍里不禁有些怀念。 自己在这儿度过了十二年无忧无虑的时光。额娘和婶婶对自己关怀备至,两个哥哥对自己言听计从,还有杏儿和梅朵,以及所有自己身边的丫鬟们。这里的生活现在回忆起来,全都是单纯的美好。 杏儿和梅朵如今都嫁给了府里的下人。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次知道小主人荣归,自然是拖家带口地过来磕头。赫舍里一一赏赐了她们一圈下来。感觉有点像戏文里元妃省亲的桥段。果然大家族的大排场富丽堂皇。而自己,是大家族出来的千金嫡女,如今又贵为国母,地位崇高,所以现在索家所呈现的场面,比曹雪芹笔下的元妃省亲,更盛大几分。 重游故地,赫舍里自然不会忘了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花园。虽然是冬天,雪压枝头。但看着粉白艳红的梅花开满枝头,看书房的屋檐下,一排排的水仙花郁郁葱葱,赫舍里还是觉得非常高兴。 凭借记忆,她亲手挖出了自己未出嫁前埋在梅树底下的瓦罐,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下来到厨房,将瓦罐里的梅花雪水倒出来,用松枝煮开。亲手泡了两杯龙井。吩咐下人送去老爷的书房。不多时,下人来报,说老爷和姑爷一尝这茶,都赞不绝口。 赫舍里这才笑着对自家额娘说:“我在家的时候,叫梅朵她们收集的梅花雪水,原本想留着自己喝的,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到让爷爷和皇上尝了鲜,以后额娘和婶婶也可以叫下人如法炮制。梅花雪水清心润肺还明目呢!可是个好东西。” 大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你在家时最爱弄这些,你嫁了之后,额娘和你二婶,总惦记着替你看好这座园子,想着有一天你也许会回来看看。”说着说着,大夫人的眼眶就红了。二夫人连忙劝她:“今天是皇后娘娘省亲的大日子,可不兴这么悲悲戚戚的。” 赫舍里一把搂住自己的额娘:“没事,额娘哭了,说明她一直想着我呢!我高兴都来不及。”于是,大夫人的眼泪掉的更凶了。赫舍里和二夫人劝了好久,她才收住泪转而有高高兴兴地给赫舍里介绍起伦布和长泰的媳妇儿,赫舍里的嫂嫂。以及长泰的嫡子,赫舍里的侄儿。 看到哥哥们都成了家,有了子女,赫舍里不禁感叹古人对传宗接代的重视,自己才十五岁,就已经做了姑姑了。十五岁啊!依然是未成年少女啊!即便在古代,也只能是刚刚成年没几天啊! 努力适应着长辈的身份,和一众女眷吃着零嘴聊着天儿,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不知不觉天都黑了。玄烨亲自到后院来摆件丈母娘并且接老婆回宫。搞得赫舍里又脸红了一次。千千万万的舍不得中,她告别家人,跟玄烨回到宫中。 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老太太轻描淡写地问了鳌拜的身体状况,对儿子私自带老婆回娘家的事情只字不提,还留了一顿饭,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放两人离开。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太皇太后不禁感叹自己是真的老了,而孙子,似乎已经成长到新的阶段了。接下去,自己能做的事情将越来越少。离开真正颐养天年的日子不远了。 玄烨带着赫舍里回到坤宁宫,宫人送上羊奶之后退下,玄烨拿出鳌拜送的刀递给赫舍里:“这个你留着吧,这把刀很锋利,刀鞘上的宝石也挺好看的。”赫舍里摆手:“臣妾要这个做什么。臣妾宫里供菩萨,怎么能再添锋锐之气。既然是鳌中堂飞一片孝心,皇上就留着防身吧。” “朕要他鳌拜的东西做什么?这刀原本是他放在枕边的,一个睡觉把刀放在脑袋边上的人,可见得他的杀心有多重了。这刀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气。我就是想着你这里有菩萨,能镇住这刀上的凶性。让它为你所用。况且,它看着也小巧。” 说着话,玄烨带着赫舍里穿堂过室来到送子观音像前,亲手点燃三支香,把刀供在观音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赫舍里也陪着他磕了头。两人这才梳洗一番上床睡觉。鳌拜枕边的刀,就这样被玄烨挪到了自己老婆宫中。 这件事情一了,玄烨的心定了一半,十二月二十日皇后诞辰,宫里又是好一番热闹。玄烨送了赫舍里一串东珠朝珠,并且亲手帮她带在胸前。引得来贺喜的属下们艳羡不已。 东珠,目前宫里只有三个人能带,一个是太皇太后,一个是皇上,剩下一个就是皇后。皇上御赐的东珠朝珠,用材自然是最好的,制式自然是最顶级的。和皇上平时上朝挂的一模一样。这种东西别说放在现代,就是眼下,也是稀世珍宝。 赫舍里当然是懂行的人,看到丈夫的礼物如此奢华尊贵,她当然觉得很有面子。没有女人不爱珍珠,尤其是现代早已绝迹的珍珠中的极品。但是高兴的同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东珠这东西,现代之所以绝迹,就是因为清皇室开采过量,又不知道资源保护导致的结果。 想到这么漂亮的东西,以后将越来越少,直到灭绝,赫舍里觉得非常可惜,眼下许多地方还都是原生态,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努力试试看,把像东珠这样宝贵的资源能够永远保留下去。 赫舍里现在看到东珠,想到了环保。只不过是一时的感慨。未来的日子里,像这样的感慨还会有许许多多。多到她来不及一一实践。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自己修正自己的轨道。默默对抗着她这只蝴蝶。 第一百九十六章 去留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康熙八年,大年初一朝臣进宫朝贺新年的时候,玄烨特意把佟家兄弟,索额图,以及耿氏兄弟,尚之隆还有纳尔杜一起召集到南书房去开了个会。一直开到宫门快要关了,才放他们回去。 赫舍里不知道的是,就是这次会议,提前决定了鳌拜的死期。玄烨一方面汇总了朝廷内外两方面的情报,一方面确定了金啊鳌拜的最终方案。但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这个方案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皇太后和皇后。 他们决定在元宵节过后的大朝会开始之前,用武力强行把鳌拜抓起来,然后以雷霆手段同时处置当天在场的鳌拜党羽以及城外他的嫡系部队,因为元宵节之后的大朝会是新年的第一次朝会,来的人一定是最齐整。要抓鳌拜的党羽,这一天最合适。 前朝的一切事务,有强大的武力就好办事。可是内廷女眷这一天留在宫中就成了玄烨很大的思想包袱。万一事情不成功,两方面对峙起来,无论是太皇太后收到冲击还是赫舍里收到冲击,都是玄烨不能承受的。 因此,他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太皇太后和赫舍里都送到西苑去,或者送到热河行宫去,送得越远越好。然而,要说服太皇太后出门旅个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老太太去年刚刚给孙女送嫁,去了一趟草原,你现在突然又要教她去,道理上有些说不过去。 况且这一次,要赫舍里陪着太皇太后一起去。玄烨自认为没有说服老婆的本事。于是,他决定冒一个险,把事情告诉老婆。让老婆去劝皇祖母离京,兴许老婆会体谅自己的难处,愿意配合自己。不给自己添麻烦。 玄烨觉得,老婆一直都是深明大义,这一次肯定也会站在自己一边的。于是,当天晚上,他去了坤宁宫,决定跟老婆坦白。赫舍里接见女眷忙了一天,腰酸背痛,正在享受宫女们的按摩,外面报进来说皇上驾到。连忙领着宫女们迎了出去。 玄烨意见者她,就想到自己要说的事。神情严肃地摈褪了左右,而后拉着赫舍里进了寝宫。赫舍里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情沉重。所以一进寝宫,自动自发地给他泡上茶水:“皇上,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赫舍里,我,我想让你陪同皇祖母离京一段时间。去热河行宫。”玄烨自觉有些难以启齿。赫舍里今天忙得头昏脑胀,听见玄烨的话,完全没过脑子,直接就问了:“是皇祖母的主意?” “不,不是,是我的主意。我是说,你去劝太皇太后和你一起去热河行宫住一段时间,等我……我是说我会派人去接你们回来。”玄烨有点小紧张。老婆面前说谎。完全没有经验。 赫舍里眨了眨眼,这才把玄烨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也太欲盖弥彰了,你是要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情,要把老婆和奶奶请离?联想到今天几位公主进宫拜年。都说自家老公被皇上征用了去,不和她们一起回府。 和顺公主身怀六甲。说起老公这段时间忙里忙外总是不着家,问他忙什么又不肯说,公主还怀疑过他养了外室。后来听柔嘉和二公主说自己的老公同样也是整天在外面,晚饭也不见回家吃。赫舍里就劝她,兴许是皇上交代了他们几个额驸什么要紧的差事,才把和顺公主的情绪稳住。 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真的了,赫舍里的表情凝重了起来:“皇上,您让臣妾劝皇祖母离京,总该有个由头吧?祖母年纪大了,去年才刚去过科尔沁,实不宜再让她老人家受舟车劳顿之苦。”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要你去劝,不用住很久,短则两三天,长则十天,我一定会让人去把你们接回来的。或者,到时候我亲自去接你们。”玄烨有些急,但还是不愿说究竟为了什么。 赫舍里垂目:“皇上,这件事,请恕臣妾难以从命。”“为什么?我是为了你们好!”玄烨不能理解。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分。赫舍里却依旧四平八稳:“莫说皇上眼下有天大的事情要面对,就算是真的要让臣妾陪皇祖母出游,臣妾也不能从命、” 玄烨看着自己的老婆,不能理解她的话:“为什么?”“皇祖母何等聪明?臣妾能想到的所有的借口,她老人家全都能想得到,臣妾自认不能说服她。如果皇上亲自去,兴许臣妾还能敲敲边鼓什么的。但是,眼下的情况,皇祖母断然不会答应离京的。至于臣妾,自然就更不可能离开皇宫了。” 对面的玄烨还想说什么,赫舍里打断他:“皇祖母眼里,没有什么比皇上更重要的。臣妾眼里也是这样。现在皇上要把我们撇开,自己留在宫里去面对。我们又怎么能够答应呢?天下大事,没有皇祖母不知道的。皇上何不亲自去劝说?看看皇祖母会不会抛下自己的孙儿,去行宫避祸?” “皇祖母一定不愿意。”玄烨垂头丧气:“可是我就是怕你们受到伤害……我是要……”说到这里,赫舍里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臣妾不想知道皇上要做什么,无论皇上要做什么,臣妾都会留在这里,臣妾说过,臣妾与皇上,是一体两面。皇上在,臣妾便在。更何况,现在还有承瑞。皇上一定舍不得离开我们。我们又怎么舍得离开皇上呢?” “可是,这很危险,万一……” “没有万一,臣妾相信皇上,一如既往地相信,皇上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也不会让臣妾陷入危险。臣妾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这坤宁宫里,等皇上凯旋而归。” 赫舍里的一番话说出来,玄烨的脸色都变了。赫舍里却没有一点心理波动。是了,玄烨要做的那件事,十有*就是做掉鳌拜。他秘密布置了一年多,又拖着自己演了一出家访的戏码。唱念做三样全齐,现在就差打了。 太皇太后一定早就知道,并且一直静观其变。她老人家不动,我这个做晚辈的就更不能动。这个时候,不是向玄烨表决心,而是像太皇太后表决心。表示自己愿意不顾一切,陪着玄烨患难与共。 事实上这根本不能够算是共患难,因为整个过程当中,后,宫一点儿都没有被波及到。玄烨现在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他能想到把自己和太皇太后一起撤走,说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至少是和太皇太后并重了。自己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如果还腆着脸跟太皇太后说:“宫里要打起来了,皇上让我陪着你去外边避难。” 太皇太后会怎么看我?那绝对没有好脸色的。我儿子还在她手里,她不走,儿子绝不会跟我走。我要是走了,就真成孤家寡人了。一定不能这么干。衷心是一定要表的,要让太皇太后看见,我赫舍里是认认真真地在履行做皇后的职责,我不是来玩票的。 玄烨的舒服计划,在赫舍里这儿就搁浅了,更不要说在太皇太后那边。老太太抱着重孙儿坐在炕上,边上坐着一脸讨好的皇帝。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玄烨打发了:“孙儿啊?当年你父皇说要陪着我回盛京,我都没走。那会儿水匪都打到长江边上,眼看就要打过来了。你现在的事儿,能和当时比吗?” “皇祖母,此一时彼一时啊!孙儿是为了皇祖母的安康……” ”你要真是为了我,就更不该来劝我,你在这儿,我在这儿,你儿子也在这儿,我们祖孙四代是一条绳上牵着的,你要想撇下我们,根本不可能!” “可是皇祖母,鳌拜他南征北战杀人无数,孙儿就怕他凶性大发……” “你才吃过多少盐,见过多少事儿?我告诉你,当初你皇爷爷在尸山血海里拼杀,血染衣襟的时候,我都未曾眨一眨眼,你不用再说了,要劝,你可以试着去劝劝你那媳妇儿。” “她也不肯走……她还说,她就知道,皇祖母一定不会走的,” “你看看,你还不如你媳妇儿,她倒是看得透彻。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顾念我们。更何况,有我们在,你就更加稳操胜券了。行了,自己下去琢磨吧。” 玄烨的说服计划就此两头搁浅,他不能不找来索额图等人再度严审计划内容,确认各种细节。把原来的计划改了再三。索额图听说小妹不肯离开,没觉得她不知轻重,反而觉得她是不信任自己。心说,你居然也把二叔我看成了遏必隆之流了。 其实,赫舍里有自己的苦衷,她的苦衷就是远在密云的自己的两个哥哥,以及身在丰台大营的小舅舅法宝。她相信这些人目前都在太皇太后的控制之下。就算自己要走,老太太也不会让自己走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明知故问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正月十六当天。玄烨一身朝服朝裙从坤宁宫走出去,神情肃穆。临出门,他还不忘回来嘱咐一句:“记得,一会儿去了慈宁宫,你就好好守着皇玛嬷。” 玄烨出门,赫舍里收拾了一下,带着宫人前往慈宁宫。今天,赫舍里免了属下们的请安,自己一个人踏入慈宁宫。苏嘛拉姑领着她进了茶室。太皇太后在那儿悠然呼着水烟,一边的炭炉上,紫砂壶上在滴水。 赫舍里目不斜视走上一步:“给皇玛嬷请安。”“你来了?皇帝叫你来的?”赫舍里低头:“什么事都瞒不过皇玛嬷。皇上昨儿晚上嘱咐臣妾,今儿一早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好哇,既然这样,你就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太皇太后拿烟袋敲敲桌面:“坐这儿。”赫舍里依言坐在太皇太后的左手边。苏嘛拉姑端上一个小茶盘,里面是一套茶具。赫舍里当然懂,一样样亲自摆在茶几上。 “按理说,这普洱我是天天喝,格格也是天天磨着泡茶的手艺。却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到我这儿来,从来不喝普洱。”太皇太后眯着眼。赫舍里依然低着头:“普洱即便经过多次冲泡之后,依然带着些许酸涩,皇上喜鲜甜,平日里饮龙井,碧螺春多一些。” “是啊,他就爱吃甜的,这一口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东西喜欢甜的,话也挑好听的才听得进,你说说,就他这个样子,能有好收成吗?我是天天担心,天天操心。总想着他什么时候才长大,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真的可以在这后。宫里,养养花,种种草。像你一样?” 前半段说得都挺好的,最后来了一句像你一样。赫舍里只当没听出来,一边拨茶叶,一边接茬:“孙媳妇儿是托了您和皇上的洪福,才得以过上这闲适的小日子,要不是您替我们这些小的掌握着大方向,我们哪儿有这样美好的日子?” “我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是养花,你宫里的那些,就是开得艳丽。一样是泡茶,你泡的茶,不但皇帝爱喝,就连我这老太婆都眼馋的很。只是你嫁进来之后,我们反而很少有机会坐在一处。你的这手艺,我竟也很久没有尝到了。” “这是孙媳妇儿的不是,孙媳妇儿没能尽到做晚辈的责任,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往后孙媳妇儿每天都来慈宁宫请安,皇玛嬷你什么时候想喝茶了,吩咐一声就是。”言下之意,我以前也每天都来请安,你眼睛白长了吗? 太皇太后眼皮子一抬。瞥见赫舍里不紧不慢地剥着茶叶,似乎很认真的样子,她的视线往别处飘去:“格格,你说说,这宫里有这么孝顺的孙媳妇儿。这孙媳妇儿又给我添了个重孙儿,你说说我舍得离开这地方么?皇帝居然想把我赶去热河。皇后。你倒是说说,天底下有没有孙儿赶祖母上路的道理?” “皇祖母,您误会了。上回您说在西苑单独僻出一间园子的事儿,皇上二话不说就应了,这不园子正在建设,他怕您觉得闷,才想出来送您去热河行宫。怕您旅途寂寞,本来打算让我同行。”赫舍里睁着眼睛说瞎话。 太皇太后却捉住了话头:“原来你知道这事儿,原来他想让你也去?那你为什么不去呢?”赫舍里心说我去了,谁陪您在这儿不轻不重地推太极呢?“皇祖母知道的,孙媳妇儿自打嫁进来之后,统共也就出了一趟门。实在是懒散得紧。 而且,我估摸着皇玛嬷去一趟科尔沁,保守舟车劳顿之苦,回来人整整瘦了一圈儿,我这心里有有些忐忑,想着若是皇玛嬷去呢。我就跟着一道去权当是晚辈应该做的。要是皇玛嬷不去呢,我也就正好躲个懒。” “躲个懒?你倒是乖觉。难道你不知道,皇帝是很希望我们两个,今天一个都不在京里。”太皇太后忽然来了一句。赫舍里心里偷笑脸上越一本正经:“孙媳妇儿不敢随意揣度圣心。孙媳妇儿只知道皇上是最孝顺您的。每天想的都是怎样能让您过得舒坦,能让您高兴。皇上是断断不会舍得您离开他的。”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这么说来,你是真的不不知道?不知道你还打算帮忙劝我?”太皇太后故意横了她一眼。“皇祖母,您冤枉我了,皇上正月初一的时候提了这事儿,我可是只字未跟您提,您怎么能说我帮着皇上劝你离开呢?” “你就一点儿都没有离京的心思?”太皇太后这次问得直白了。赫舍里回答得更直白:“哪儿能啊!我是半步都不想出坤宁宫的主,皇祖母知道哇。” “半步不想出坤宁宫?我看你是成天想赖在我这慈宁宫里,你以为我不知道?”正说着话,苏嘛拉姑匆匆进来,在太皇太后耳边耳语了几句。太皇太后的脸色顿时精彩了:“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真是白疼他了,居然想出用我做幌子。” 太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赫舍里,却发现她早已离了座位拿了小扇子在炉边扇火。一点儿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的样子。苏嘛拉姑连忙上前:“娘娘,让奴婢来吧。小心火星儿伤了您。” 赫舍里从善如流地把扇子递还给苏嘛拉姑,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一会儿,水开。整个茶室顿时烟雾缭绕暖意融融。赫舍里慢条斯理地泡茶,太皇太后慢条斯理地喝。两人默契地丝毫不提外面现在在干什么,仿佛这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就在赫舍里和太皇太后扯皮的时候,武英殿上,玄烨和鳌拜已经形成了对峙。赝本今天玄烨要在这里临殿,象征性地做一下新年的展望。但是,当官员们纷纷在朝房里聚齐。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小太监过来引领,也没有听见外面有静鞭的声音。 等啊等,终于有人传话的时候,传的却是今早太皇太后凤体欠安,皇上一早就到慈宁宫问安去了。所以早朝要延迟。这一下,大家免不得要懊悔起得太早了,抱怨几声早饭都没吃之类的话, 没想到不多久,小太监们拿着食盒出来给大家分早点了,还说皇上说的,让大家先吃着,慢慢吃慢慢等。皇上要先确保太皇太后没事儿之后,才来搭理他们。 按道理说,鳌拜这会儿只要说一声大家今天先回去吧,下次早朝请早。玄烨也也无话可说。偏偏今天鳌拜相信了玄烨的话,以为太皇太后真的突然病了,既然小皇帝那么有诚意,连早点都预备了。那就勉为其难地等一会儿吧! 这一等,等出事情来了,喝了茶吃了点心的众位官员,纷纷开始打哈欠揉眼睛,昏昏欲睡。稍微喝了一点儿参汤的鳌拜也觉得脑子有点昏昏然。这儿时候,小太监来报,说皇上有旨,宣鳌中堂武英殿议事。 鳌拜这会儿还有些清醒。问小太监为什么只招他一个人。小太监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凑到鳌拜耳边说:“皇上心情很不好,找鳌中堂,只是想讨论一下关于太皇太后的……事情” 鳌拜大惊,还以为太皇太后就此不行了,回头想找遏必隆,却发现今天遏必隆根本就没在朝房出现。那边太监催了一句,鳌拜稀里糊涂,撩起袍子一个人跟着太监往武英殿过来。稀里糊涂被索额图缴了械,稀里糊涂被关在了武英殿里。等到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玄烨出现在高高的金阶上,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鳌拜你知不知罪!鳌拜这才如梦初醒。但他依然自恃身上有功夫,加上自己是功臣,身上有光环,并不把玄烨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反咬一口,说玄烨身边有奸佞,自己要清君侧,还说皇上不要忘了,京城九门现在都是我鳌拜的人,加上城外还有我的亲兵,我鳌拜不想反,皇上不要逼我。 这一番话一出,玄烨冷哼一声,鳌拜你今天死定了,没得商量:“你不想反?朕逼着你反?朕对你好得不能再好了,你要权,朕把整个国家的裁决权都给了你一个人,你要名,朕天天把大功臣大英雄的称号挂在嘴边。朕把皇姐嫁给你的儿子,让你瓜尔佳氏和皇室结成了亲家。你说你还想要什么?你病了,朕带着皇后亲自到你家探望,你说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今天,你说得出京城九门都是你的人在把守,城外还有你的亲兵,你是在威胁朕?你要朕的龙椅?朕今天就让你明白,再高贵飞奴才,你都还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奴才,主人要你生,你可以荣耀无限,主人要你死,你将顷刻间灰飞烟灭。 手一招:“来人,摘了他的顶戴花翎,剥了他的官服,将他绑起来!”原本空无一人的武英殿里一下子涌出一群少年,鳌拜一看哈哈大笑:“皇上,你别忘了,我鳌拜是满清第一巴图鲁,就凭你们几个毛孩子,能奈何我鳌拜?” 第一百九十八章 放心吧 鳌拜一说完话,发现自己的脑子有点昏昏然,马上意识到不对,自己中招了。什么时候中的?毫无疑问是刚才皇帝送到朝房的所谓早饭,是自己大意了。不过没关系,他鳌拜是南征北战的骁将,一点迷药算什么?他照样在一群库布的围攻下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渐渐地还沾了上风。库布们得了皇上的命令,招招下杀手,半点不留情。鳌拜一下子红了眼,他真的动怒了。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想反。多少人在他耳朵边上劝着他:“鳌中堂,以您的雄才伟略,何苦屈居于一个小孩儿的手下?”“鳌中堂,只要您开口,是废立新的储君还是您自己坐上龙椅,只要您说话,我等积极响应。” 诸如此类的话,都被他回绝了,他瓜尔佳氏世代忠良,为大清鞠躬尽瘁,最后小皇帝竟然要杀他。鳌拜这一气简直气疯,红着眼睛一步步逼近玄烨:“奴才今日只问皇上一句话,皇上真想要了老奴才这条命吗?” 如果换做是几年前初登大宝的玄烨,这句话的杀伤力足够逼得他节节败退夺路而逃。但是今天站在鳌拜面前的玄烨,早已经没了退路。祖母妻子儿子都在内廷等着他胜利的消息。他不能失败,绝不能被鳌拜的威势吓到。他要战胜他彻底战胜他。 “与其说朕要你的命,倒不如说你自己要了你自己的命,你往四周看看,这里所有的人,包括朕,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一次次给你机会,一次次容忍你的骄横跋扈。总想着你能悬崖勒马,记得自己做奴才的本份,好好替皇阿玛当差,辅佐朕。 朕封你为太傅,给你所有的荣宠。索尼隐退后才有的,朕全部提早给了你。你竟还不知足,恬不知耻步步紧逼。今天,你都把朕逼到悬崖边上了。鳌拜,你若还惦记着你以往的那点功勋,你若还惦记着皇阿玛和皇爷爷给你的那些恩宠。惦记着朕对你的许多忍让。你就该束手就擒,朕可以网开一面。” 玄烨的话可谓字字诛心,鳌拜想想自己吃辛吃苦为皇太极打天下。为福临守天下,自己虽然得了那些好处,但远不及自己付出的多,没想到到了今天,到了玄烨手里。这些功劳竟都成了罪过,好你个小皇帝,别的没学会,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本事倒是学得快。 他今天要是真的束手就擒了,回头他让那些御史大夫一编排,自己不知道会变成一个怎么样遗臭万年的奸臣。鳌拜心中痛极。开始输死反抗,库布们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眼看着他就要冲到玄烨面前了,一个人出来挡在玄烨面前:“大胆贼子。你敢弑君!”鳌拜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被自己赶出去的儿子,当今额驸纳尔杜。 弑君两个字出口,纳尔杜看见自己的路人父亲好像发狂的公牛一般。往自己的方向扑过来,心里的恨意难画难描。是你纳了娘做小妾。是你生了我。你既然嫌弃我娘,为什么要生我,我是你儿子,你却弃我如撇履。今天,我就要你看到,我这个你丢弃的儿子,今天是怎么扬眉吐气的! 鳌拜万万没有想到,儿子手里居然从袖中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往自己兜头兜脸地刺过来,他手中没有兵器,被对方发狠的一通乱刺,竟一下子乱了方寸。真是狠的怕遇到不要命的。被纳尔杜这么神来之笔的挡了一下,给了底下少年们喘息的机会。 不一会儿,他们有一窝蜂地冲上来,抱腰抱腿,生生限制了鳌拜的行动。再加上玄烨身后,随着纳尔杜扑出,佟国维兄弟联袂而出,一左一右把玄烨护得严严实实,虎视眈眈地盯着鳌拜的一举一动。 鳌拜的气势一下子泄了,加上头晕目眩体力不支,很快败下阵来。纳尔杜看准机会,拿着匕首刚想刺,后面玄烨大喝一声:“住手!把鳌拜绑了,压下去!”纳尔杜一愣,十分不服气:“皇上,这种贼子,留着总是祸害。” “他是你父亲,你杀他就是弑父,子弑父者悖人伦。” ”他不是,我姓陆,我叫陆遥,我不是鳌拜的儿子!” “你是!”玄烨缓缓走到纳尔杜面前:“不管你多恨他,你都是他的儿子,你身上有他的血,朕不允许朕的姐夫做出杀父的事情。” “可是皇上……鳌拜他……” “他的罪,自有公论。你不能因恨获罪,你是和硕额驸!” 这边厢收拾了鳌拜,消息传进慈宁宫,太行太后反而眉头一皱:“然后呢?他想怎么做?” 苏嘛拉姑看了赫舍里一眼,低声说:“额驸已经到朝房去宣布朝会一炷香后举行了,看起来,皇上是真的要宣布鳌拜那三十几条的罪状了。” 赫舍里这会儿抱着儿子正乐呵,苏嘛拉姑两次进来递消息,她看得一清二楚。太皇太后的反应她也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始终只装作看不到听不到,间歇性六感丧失。 太皇太后说喝茶,她便喝茶,太皇太后说扯闲篇,她就天南地北的胡说八道。现在太皇太后把她儿子抱出来。她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和儿子亲近的机会,抱在手里就没见撒手,两只眼睛就只盯着儿子看。完全把太皇太后和苏嘛拉姑当空气。太皇太后一转脸看到这幅景象,脸马上沉下去了:“来人,把大阿哥抱下去,他该吃点心了。” 眼睁睁看着奶囊把儿子从自己怀里把儿子挖走,就好比从自己身上挖掉了一块肉。可是,这里是慈宁宫,这里有位太皇太后。没法子,赫舍里只能忍着各种想把儿子抢回来的冲动,默念着平常心。 直到太皇太后说:“皇后,你也累了,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了,回宫歇着去吧!”这话一出,赫舍里精神一整:外面这么快就全部搞定了?真不愧的千古一帝啊!这就把鳌拜收拾掉了?玄烨,果然是好样的! 想到这里,脸上的愁容又不见了,恢复了喜气,告别太皇太后出来,发现太阳正当顶,自己喝了茶水吃点心,嘴巴一整动到现在,竟然完全没觉得饿。 一想到外面的玄烨今天大获全胜,一定是神采飞扬,午饭是没指望到坤宁宫吃了,肯定是要陪太皇太后,晚饭还是有些望的。于是她就吩咐小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准备给玄烨庆祝他拿下鳌拜这跟硬骨头。 然而,等啊等,等得饭菜都重复热了好几次之后,依然未见玄烨回宫。派人一打听,这会儿玄烨正在南书房和先生们挑灯夜战,编写鳌拜的罪状呢!今天的战果比预想的丰盛许多。鳌拜被拿下,九门守卫被收编。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秘密调来了密云的部队,把鳌拜在城外的亲兵全数网罗,省了玄烨许多功夫。 有了丰硕的战果,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巩固胜利果实。因此玄烨和南书房的先生们开夜车讨论鳌拜及其主要党羽的罪状以及如何对他们进行定罪的问题。 讨论来讨论去,党羽杀了不可惜,留着却可能还有用。鳌拜这个人更加复杂,他背后有议政王大臣会议过半数的支持,号称满蒙亲贵通吃。这些人目前还没来得及做反应,等他们做出反应,鳌拜没准就真的死不了了。 于是,人是抓住了,以前嘴上说得凶,鳌拜的罪过罄竹难书。但真的要一条条写出来,却也不容易。当年他编排苏克沙哈的罪状时信口开河,什么罪名都往他头上装,现在轮到他自己了。专案组成员却不能不慎之又慎。 研究了半天,愣是僵持不下卡住了。玄烨被自己的老师们绕得头也晕了,眼看天上繁星点点,心说这也太晚了,这才正月十六,天还冷着,还是先回宫,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头昏脑胀的玄烨吩咐回宫,太监们把他抬到了乾清宫,他们也算是体谅主子,知道主子今天累了,肯定第一念头是回宫休息。所以就给抬这儿来了。 玄烨也没多想,洗洗刚想说睡了吧,内侍送上每晚例行的羊奶,玄烨一见,问了一句:“坤宁宫的灯熄了吗?”“回皇上的话,还没有呢!”“现在什么时辰了?”“亥时一刻。” “什么?已经亥时了?她为什么还不睡?”玄烨一下子想到一种可能性,赫舍里一定已经知道鳌拜被自己收拾了,她以为我今晚一定会去她那儿跟他分享喜悦。要不然,每晚亥时,她肯定已经睡了。 略一思索,自己还是不过去了,这么晚了再跟她说东说西,肯定大家都不要睡觉了,自己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大家都等着看明天我怎么宣布鳌拜被捕这件事,不能耽误,但老婆那里自己又不放心。于是,他想到给老婆递个条子。 提笔写了四个字“一切顺利”想想不对,又添了两个字“勿念”吹干墨迹又看了一眼,招了一个太监,说把这字条黑皇后娘娘送去。然后他安心睡觉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太反常了 赫舍里等玄烨等过了饭点,她自己都没有知觉,直到含烟和连璧过来劝,说兴许皇上政务繁忙,就在南书房用餐了也说不定,娘娘还是自己先用吧,不要饿坏了身体。 两人的眼神无比诚恳,倒让赫舍里有些回不过味儿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无比傻的傻事情。怎么突然想起来等他回宫吃饭的?他是谁?他是皇帝啊!从来只有他下旨今天传膳到哪儿哪儿。哪有说某个宫妃自顾自摆好了酒席等皇帝陪她吃饭? 自己这种行为放在现代,那是标准的家庭主妇,贤妻良母。放在眼下,那是不折不扣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自欺欺人。赫舍里暗自托起了自己一把。觉得自己一定是当古代人当傻了,脑子秀逗了。回头看见两个宫女恳切的眼神,脸上微烫:“本宫竟看书看得忘了时辰。” 这话当然是借口,而且还是最烂的借口。幸亏她是皇后,这两宫女又是自己的亲信,她们不会揭穿她。要不然她这张老脸就真的没有地方放了。 一个人默默吃饭,检讨自己的失误,一边又忍不住想玄烨这么晚了还在南书房这是想干嘛。今天刚刚把鳌拜的人扣起来,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接下来搜罗罪,证宣判罪行,清算党羽,收回权利。戏玄烨想要真正亲政没有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想都别想。 虽说趁热打铁是有这么一说,但亲政是个巨大的工程,不是你今天开了一天夜车就能解决问题的。现代公检法三管齐下,一件案子从审理到宣判最快也要走十天半个月的流程,何况是全面倒退的清朝?你心急了。 她这么想着,悠悠然叹了一口气,康乾是盛世。却只是相对于整个清朝而言的,中国封建时代走到清朝,大环境已经全面腐朽靠你一个只勤奋了前半生的皇帝。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你的治世短短六十二年,留给后世的政绩多比,烂摊子更多。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拿着筷子,赫舍里忽然诸多感慨,一感慨她就没心思吃饭了。 娘娘今天一反常态,从慈宁宫回来就不对劲到现在了。刚回来的时候面带微笑,心情不错。吃了午饭过后说是午睡,却只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分钟之后就爬起来,说要去佛堂练字。所谓的练字就是抄经。平时她静下心来怎么也能炒个十七八页才停下来歇歇,可今天不行,几乎是写几个字就停下来发一会儿呆,一个时辰过去才翻了两页。 后来,外面的太监告诉她说皇上带着几位额驸去了南书房。她就吩咐小厨房准备丰盛的晚餐,宫人们都以为皇上和娘娘约好了,今晚皇上会来和她一起吃饭。小厨房的厨子们十分勤奋地准备了一下午。结果皇上没有来,娘娘的精神更加恍惚了。 宫女们面对这样的主子,齐齐叹息。都觉得娘娘一定是反应过度了,皇上只不过没有来坤宁宫用膳而已。您就一副望夫石的样子,这可太不像以前的您了。以前那个淡定的娘娘哪儿去了?难道被皇上给宠没了?这样不好,大大的不好。 赫舍里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饭。坐在榻上打棋谱,到了亥时,珍儿准点送上羊奶,意思她可以睡觉了,她端起碗的第一反应是问:“已经亥时了吗?”珍儿点头。第二句问:“皇上……歇在哪儿了?” 珍儿一愣。皇后娘娘好像从来没问过这种话,以前皇上不来坤宁宫歇宿的日子里。娘娘自顾自生活得悠闲自在。怎么今天全都乱了套?“回娘娘的话,没见皇上进哪个宫,应该还在南书房吧!”珍儿觉得她不正常了,但更不正常的还在后面:“嗯?那本宫再等一等。” 等?宫人们不淡定了,娘娘从来没有熬夜的习惯,每天到了亥时准点就歇息了。今天看起来是要把反常进行到底了。如果皇上真的是事先和娘娘有过约定,那皇上这次失约可把娘娘害苦了。 实际上她们亲爱的皇后今天所有的表现完全的她的自说自话,她们又怎么知道呢?等啊等,一刻钟过去了,内侍来报,说皇上回了乾清宫。赫舍里合上棋谱:“嗯,歇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娘娘怎么这会儿又淡定了?合着您只是想确认皇上今天把自己献给了工作?反常,娘娘太反常了。大家低头闷笑。顿悟了。 没想到,几分钟后,她们越来越英明神武的皇上做了一件更加英明神武的事情。娘娘刚刚坐到床沿上,含烟忽然急匆匆进来:“娘娘,小魏子公公求见娘娘,说是皇上有手谕要他亲自送到娘娘手中。” 赫舍里一愣:“手谕?”含烟点头。珍儿和玲儿快手快脚地帮她重新穿衣服敷面,手忙脚乱了一通。扶着她重新坐到榻上。小魏子是玄烨身边得力的内侍,大有未来大总管的派头。玄烨几乎每天都带着他进进出出。让小魏子给自己送手谕,该不会有什么密旨吧? 我去!赫舍里一阵怨念,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差遣我啊!历史上没说康熙智擒鳌拜皇后也有份参与啊?难道因为自己这只蝴蝶扇了翅膀,事情出了什么偏差?到底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让你刚从南书房出来,就给自己送手谕?自己跑过来告诉我不是更清楚直接吗?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让赫舍里的脸色有点儿不活络。 小魏子进来,赫舍里反过来要给他请安,接了手谕之后,赫舍里没有直接看,而是留下了想回宫复命的小魏子:“皇上今儿下了朝就去了南书房?”“回娘娘的话,皇上今儿一天都和几位额驸在一块儿,没让奴才跟着。所以……”赫舍里恍然:“如今,皇上歇下了?”“是的。”小魏子躬身。 赫舍里垂下眼睑,目光落到指尖夹着的叠成方形的黄笺上,没有封套,看着也不像是密旨,难道自己清宫戏看太多了,误以为密旨都是蜡丸什么的。其实完全没有那么复杂:“皇上除了手谕,还有什么指示?” “没有了,主子只让奴才把手谕送到您手里。”小魏子老老实实地说,赫舍里叹了一声,问他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行了,你回吧。”小魏子退出去,宫人们自觉地退得一个不剩,赫舍里翻开黄笺。 等到看清黄笺上的内容,赫舍里足足愣了有一分钟。“一切顺利,勿念。”短短六个字。玄烨特地让人珍而重之地送来的手谕,原来只是报平安而已。赫舍里想笑他多此一举,但想想自己刚才留饭的举动不也是多此一举吗?于是决定不五十步笑百步了。随意把纸条往桌上一放;吩咐宫人进来重新梳洗。 宫人们自然是看见了桌上的字条,心说皇上的手谕多么珍贵,娘娘怎么能那么随意地就放在桌上摊开来让大家看到呢?“娘娘,您是不是要把皇上的手谕收起来?” “不必了,就让它在那儿放着吧!”赫舍里重新倒回床上,心却没来由地跳个不停。他完全没必要来这张条子。今天抓鳌拜的事儿,是朝廷上的变革。这在朝堂上是大事儿,你和南书房的先生们,和大臣们商讨,那是应当应份的。你特地送来这条子,难道你知道我没睡?知道我在等你回宫的消息? 赫舍里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我今天是怎么了?不是早就知道鳌拜一定会被玄烨镇压,知道玄烨肯定没事儿的吗?怎么不知不觉地就自找麻烦,做了这么多无聊的事情。而他的这张字条,偏偏又给这些事情做了最好的注解。 原来我在担心他,我在等他传来胜利的消息。他知道我的这些心思,所以才在回宫的第一时间,送来了这张字条,报平安的同时,也告诉我,我可以安心睡觉了。说笑的吧?我怎么可能担心他在这件事上吃亏?我怎么可能…… 不对,我的确担心他,我吩咐小厨房准备晚膳的时候,想的就是他晚上会来吃饭,结果他没来,结果我觉得很丢脸的同时,也为他的过于勤奋表示了担忧。紧接着,他迟迟不归,我迟迟不睡。我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回了乾清宫才睡? 外面值夜的珍儿和玲儿透过幔帐,又看见娘娘的身影在不停地翻烙饼,各自靠眼神传递着信息:皇上到底对娘娘说了什么?为什么娘娘得了皇上的准信儿之后,反而更加睡不着了? 这不科科学,娘娘从来都是淡定的人,从来都是皇上急得跳脚的时候娘娘出马,娘娘这根定海神针要是也不淡定了,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不妙,大大的不妙。 宫人们惊疑不定,赫舍里彻夜难眠。满朝文武人心惶惶,都睡不踏实,玄烨很踏实。内廷女眷从太皇太后到宫妃也很踏实,只有皇后一个人不踏实。玄烨不知道,自己原本想要安抚赫舍里,好让她和自己一样踏实睡觉,结果却适得其反。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半格局 康熙八年,正月十六,鳌拜下狱,之后整整一个月,朝堂上乱象丛生。鳌拜的罪状最终被确定为三十六条,一经宣布,就好比一盆冷水掺进了沸腾的油锅。众大臣有赶紧撇亲关系的,有为鳌拜抱不平的,有三三两两四处张望重新找主人的。 玄烨全不理会,正月十六那天,鳌拜被捕之后,九门和城外的兵丁全部被控制住的消息传到玄烨的耳朵里,他才知道,原来皇祖母一直都在看着他帮着他。更有底气的玄烨重开朝会,当众宣布鳌拜意图谋反,被自己扣押了。他宣布从今天起,停蓝批恢复朱批,三天后恢复乾清门听政。 当天所有的官员都是由佟国纲带着大内侍卫一个一个护送回家的。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新年第一天的朝会,居然会出这么大的变故。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到家之后才知道,原来鳌拜进宫之后,佟国维和尚之隆两人就带人围了鳌拜府。皇上登基后的第一道亲笔批示,就是一叠封条。 等他们三天之后恢复自由,鳌拜府早已被搬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全部进了大理寺的班房。速度之快,让人瞠目。更让官员们人心惶惶的是,大内侍卫们连续护送他们上下班,替他们看家护院竟然持续了一个月。 这一天,正在和师傅们讨论鳌拜及其家属处理问题的玄烨,又遭遇到了瓶颈,趁玄烨的心,最好是杀了鳌拜,家人充军发配。可是师傅们不同意。说杀戒不能开,对皇上的名声有损。他们主张把鳌拜扣在大理寺的监狱里,终生监禁,家人贬为平民终生不能入京。 玄烨的心里极度不舒服。心说我已经看在谨妃的面子上,看在额亦都的面子上放了遏必隆,让他宿卫宫中直至老死不能出宫。至于他的家人,一个都没有受牵连。毕竟遏必隆只是从犯,而且正月十六他事先闻出风声不对,没来上朝,之后也是他带着抄家队找到了藏在暗格中的授命之宝。 看在这点上,玄烨才特别网开一面,毕竟谨妃是自己的女人,很安分也很受太皇太后的喜欢。前朝和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但是鳌拜不一样,留着他是个大祸害。那些支持他的人不会死心,只要他一天不死,朝廷就一天不安。 但是,南书房的先生们却不支持皇上砍树的同时还要挖根,认为这样牵连太广。朝政将会有大动荡,导致国家不宁。治大国如烹小鲜,要大火熬煮,也要小火慢炖。不能操之过急。 得不到支持的玄烨很郁闷,偏偏这时候太皇太后说大势已定,剩下的得靠他自己。别人教他怎么做,只能被他当做将来后悔的理由。因此拒绝给他任何建议,每天请安。说到这个话题,太皇太后就道乏让他跪安。 被这件事困扰的玄烨心情一直不好,加上亲政后事情繁杂,搞得他总是眉头深锁,觉得时间不够用。一连一个礼拜住在乾清宫没有翻牌子。他是不着急。赫舍里在急了第一天之后,也淡定了。但太皇太后表面淡定,心里着急,心说你小子怎么老改不了钻牛角尖的习惯呢? 你整天泡在乾清宫里开夜车,那是伤身的呀!我一直不给你主意是想试探你有没有乾坤独断的勇气和魄力,更重要的是,我要知道你有没有能听得进逆耳忠言的胸襟。做皇帝要有大格局。这是我一直挂在嘴边说的。通过这件事,我想看看你的大格局究竟在哪儿。 可你现在把自己缩在蜗牛壳里钻牛角尖,这不是退回到孩提时代了吗?小时候,一有事情不顺你的意,你就发狠发疯一样地闯祸,发泄自己,怎么现在还这样?你就不能多征询一下不同意见么? 这都一个星期了,你以为躲在乾清宫里就能解决问题了?太皇太后恼恨孙子一根筋。没法子,只能给皇后派任务,让她尽快劝皇上回到内廷诸女的怀抱。 赫舍里接到任务,很郁闷。自打正月十六玄烨递了纸条之后,她被自己的宫女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他们有意无意地自动给她汇报皇上的行踪。 诸如皇上去养心殿开会了,皇上传膳南书房了,皇上在乾清宫批折子了。她完全都没有问这些问题好不好?谁要她们吓起劲的?她知道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知道他急于感受亲政后一呼百应的滋味,更知道眼下是接收鳌拜权利的关键时刻。朝中人事变动得离开,他不能不谨慎,忙一点是正常的。 可惜,她不淡定了,大家认为她不正常,她淡定了,大家又不满意了。这不,太皇太后请她喝茶了,可问题是,虽说我是皇后,前朝后,宫总有区别。他不来找我,我上乾清宫找他,回来您老人家又该闲言碎语不断。哎,为什么每次给您办差,都要搞得我头发掉了一地啊! 想来想去,赫舍里决定用最老土的办法,差人给玄烨送“书房慰问品”去。晚饭过后,赫舍里派了珍儿和玲儿,提着食盒到乾清宫门前求见。玄烨正在烦闷。听说皇后娘娘托人送来点心,勉强自己把思绪绕过来,接了食盒打开一看,却是自己最爱的梅花酥糖以及一壶她亲自泡的碧螺春。 东西送到玄烨桌上之后,玄烨还在翻史书,想要找找历史上相近的记载,可惜一条都没有。正在灰心的时候,皇后送来了炖了几个时辰的汤和点心。并且刻意隐瞒了今天所有的告白宣言。 玄烨在思维短路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些温馨小食。眼前一亮:“皇后没休息?”宫人点头:“坤宁宫这几日的灯一直熄得很晚。”那走,摆驾坤宁宫。“ 众人楞,这鹅毛大雪的,皇上你还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外面天都黑了。皇上怎么又想起来折腾人了?赫舍里得到玄烨的内部特批:你们不是已经打算在这里扫地了嘛,那还装什么?老老实实交代了吧。 ———————————— 假期综合症,感冒了,今天就更一点点,剩下我会慢慢补出来 第二百章 你最好 坤宁宫里,赫舍里专心致志地打棋谱,手边是热腾腾的奶茶点心,有时候想摸棋子摸到点心,有时候抓着棋子以为是点心往嘴里送。 内侍过来传旨说皇上驾到的时候,她正拿着一粒白子想要往棋盘上放,一听到玄烨往这儿来了,想也不想,手里的棋子往嘴里一塞。动作快得边上的含烟都来不及阻止。 等到赫舍里尝到冰凉的味道忙不迭吐出来,才发现自己吃了棋子。顿觉尴尬:“把棋盘收了吧!”连璧走上前,把狐皮斗篷给娘娘罩上:“外头正飘着雪,今年的冬天走得特别迟些,娘娘仔细受寒。” 赫舍里满意地点头:“有你们替我张罗着,我害怕冻着?走,接驾去。” 坤宁宫外,大雪弥漫中,玄烨的车架缓缓而来。车顶和两边仪仗的伞盖上,都积着雪花。赫舍里几步走出屋檐,下跪接驾。玄烨从车里探出头,看到赫舍里跪在雪里,连忙叫停车,自己不等搀扶就跳下车,几步过去把老婆搀起来:“说过多少次了,朕来你这儿,你不用这么多礼。” “礼不可废,再者,皇上已经许久不出乾清宫了。今儿算是给了臣妾天大的面子,臣妾怎么能不出来迎驾?” “你都给我送宵夜了,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原来不是臣妾面子大。而是那些点心……” “看你说的,你不送那些过来,我还不知道你竟学会熬夜了。这么晚了还不睡。” “臣妾闲来无事打打棋谱而已,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心,都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样有碍龙体康健。” 说着话,两人走进寝宫。桌子上的棋盘棋子早已收去,眼下桌上摆着两个茶碗一碟点心。玄烨坐到榻上,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然还是你这里的奶茶好喝。” “皇上说笑了,这方子臣妾早已交给乾清宫的婢子们了,皇上喝的,定然也是这个。”赫舍里笑眯眯地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这茶里,有鲜姜榨的姜汁,寒夜里最是暖身的。” “坤宁宫里就是舒适。”玄烨整个人往后倒去,脑袋正好搁在软枕上。“那还不是托皇上和皇祖母的洪福,臣妾才有这么舒适的日子可以过?”赫舍里依然笑吟吟的。玄烨却双手枕着头。长叹了一声。 “我总算是找回了一点当皇帝的感觉,但是这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十分强烈。以前心心念念要除掉鳌拜,但真的除掉鳌拜之后,完全没有了当初急煞人的心情。” “饭要一口口吃,茶要慢慢熬煮才能入味,皇上是心急了。”赫舍里放下茶碗。让下人收了去。“哎,你过来,让我抱抱,我这几天的确是贪多了。总想着快点把鳌拜的事情解决了。可师傅们却主张慢慢来。我几次三番都想不听他们的……” “可您最后还是听了,所以鳌拜现在还活着。”赫舍里走过来跟他挤到了一起。玄烨习惯成自然地抱着她的腰,半个身体靠上去。头枕在她肩上:“赫舍里……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不让我把鳌拜杀了?” “皇上怎么问起臣妾来了?”赫舍里笑笑:“南书房的师傅们。一定给了皇上充分的理由啊?不然,您怎么会这么犹豫?”“我犹豫是因为皇姐,虽然纳尔杜一直自称叫陆遥,不承认自己是鳌拜的儿子,但他的确就是啊!朕要是把鳌拜杀了。家书都充军了,皇姐的脸上无光。” “皇姐定然不会在意那些虚名。大清的公主们,哪个不是身负重责大任?别的不说,就说已故的温庄长公主,皇上啊,臣妾想,您一定不是用二公主说服自己的。” “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还会有别的理由,还不是为了皇姐的面子,我才不会犹豫!”玄烨的声音高了起来。“那么皇上,做大事当不拘小节。皇姐的面子事大,还是您掌控朝政的事情大?您怎么会因为师父们说不杀,就不杀了?” “我,我……”玄烨我了半天,说不出下文。赫舍里伸手拍拍他的背:“皇上,既然师傅们都主张囚禁而非处决,而您又有二公主这个犹豫的理由,那就该想想不杀鳌拜收复朝政的办法。不用再纠缠杀与不杀的问题。” “赫舍里,你说得轻巧,我要是真不杀鳌拜,他手底下的党羽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怎么办?”玄烨的脑子还在杀与不杀之间犹豫。 “既然皇上依然犹豫,那就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大臣们吧。如果主张杀的人多,您就将鳌拜囚禁,如果主张放的人多,您就杀了他。”赫舍里轻轻地在他耳边如是说。 玄烨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对上赫舍里的眼。看见她满眼都是笑意,柳眉如画,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忍不住喜上眉梢:“没想到,赫舍里你真够坏的。这法子不错,可以举一反三。”说着,低头在老婆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起来,你比我聪明。” “臣妾哪儿能跟皇上比,皇上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您要是能超然物外,把自己身上的干系先撇清楚了,再来看待这件事,就容易许多。额驸是不是鳌拜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鳌拜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已经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你说得对,我不该被小节困住而忘了眼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玄烨镇定了语气,目光再度锐利起来:“我就用你这个办法,去探探朝臣们的口风!”赫舍里赶紧凑了一句:“皇上英明!” “我只是拾人牙慧,办法是你想出来的。”玄烨目光放柔:“赫舍里,你看,我这几天这么忙,都快黑白颠倒了,承瑞又被皇祖母抱去抚养,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岂不寂寞?” “没有啊?臣妾一点儿都不觉得寂寞啊?”赫舍里不解,小皇帝怎么会有如此一说。难道是自己宫里有些嘴巴没闭紧的宫人,出去透了什么风?自己也就那么一个晚上寝食难安,其他时候都挺好的啊。哪里看出我寂寞了?(坤宁宫众: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啊!) ”你不觉得?赫舍里,我有没有说过,你有的时候很聪明,有的时候却笨得可以?”玄烨闷笑:“你不觉得寂寞怎么会一个人打棋谱到深夜还不睡?我每天晚上都会问下人,坤宁宫的灯熄了吗?结果发现,这七天,你没有一天是亥时以前睡的。这太不符合的养生的原则了!” “臣妾……臣妾只是新得了一本古谱,这段时间正好研究,一下忘了时间而已。”赫舍里再次睁着眼睛说瞎话。玄烨却偏头蹭上了她的脖子,惹得赫舍里一阵哆嗦:“你真是一点都不会撒谎啊!” “臣妾没有撒谎……”赫舍里一边想躲一边还要回话。玄烨手一紧,把她的腰往自己身上贴:“你这是欺君,要惩罚!”纤细的手指拨开她的发丝,顺路滑过耳侧,惹得赫舍里又是一个寒栗,她已经努力控制,但身体依然不听话地轻颤。“赫舍里……我好想已经很久很久没抱过你了。” 玄烨的声音似乎远在天边,但他的气息却近在咫尺,灼热的气息好像突然喷发的火山一样,把赫舍里整个包裹起来,让她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反驳。似乎好像依稀在七天之前的某天,某人也是这么说的。 随着玄烨不断成长,和设哦的感受越来越真切,他变了,孩子般的撒娇越来来越少,即便是有,也是为了向自己讨要福利。自己对他的心理优势正在不断缩小。随着他的迷茫越来越少,赫舍里预感到,用不了很长时间,自己面对他,将毫无优势可言。 伸手圈抱住他的脖子,无声的默许。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自己一步步不断靠近你,我认同了赫舍里氏就是皇后,就是你的妻子。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该承担的。哪怕是风险多过温馨,哪怕寂寞多过相守。这是我选择的路,不带反悔的。 玄烨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一直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心理建设,不断向现实妥协,他只知道,赫舍里是最爱自己的人,比皇祖母更爱自己,她会尽心竭力为自己谋划,哪怕伤及家族利益。但皇祖母却始终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要不然,皇阿玛也不会连娶两位蒙古皇后。 赫舍里不知道,在玄烨心里,她已经战胜了太皇太后。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了。感受着他的热情,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他很忙,自己却很闲,怕自己寂寞。这话怎么说着说着,就说成了滚床单? 神思恍惚中,她一路丢盔卸甲,玄烨却是一路高歌猛进,攻城拔寨。眼看胜利在望,他忽然停下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喃呢:“我们再生一个吧。” 第二百零一章 好算盘 搞了半天,原来他想到的排遣寂寞的方法,居然是再生一个孩子。心说这也算方法的吗?如果再生一个,太皇太后也照单全收呢?但是没法子,嫁给他,吃了子孙馍馍,不生也要生。更何况这回他的理由高尚了许多,赐给她第二个孩子,排遣她的寂寞。赫舍里寻思着,我还只能接受不能退货。 皇上闭关七天,重新出关。果然大不一样。一大早,御门听政,就和大臣们公开议论鳌拜的处置问题,顿时群情激奋。玄烨首先看议政王大臣会议,没了内阁,议政王大臣会议就成了一个新的参政团体,他们在苏克沙哈和鳌拜斗争的时候,就已经冒头。现在要处置鳌拜,他们不手软,清一色喊杀。 朝臣当中,喊杀喊得最凶的,是御史衙门的言官们,鳌拜奴大欺主,把持朝政破坏纲纪,理应处以极刑。他们的想法玄烨非常理解并很想予以支持。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六部尚书们的建议。礼部和兵部是鳌拜重点屯人的地方,户部和工部是亲苏克沙哈的。刑部和吏部是墙头草,其中刑部倒向鳌拜多一点,吏部倒向苏克沙哈多一点。 按照这个逻辑,主张杀的人,应该是户部和工部或者吏部的尚书们。可事实刚好相反,主张杀了鳌拜的,是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叫嚷得最凶的,是兵部尚书,他的奏折把鳌拜骂得脚底生疮头上流脓,简直十恶不赦。 玄烨冷眼观瞧,心说你们这些朝廷大臣,都是玩政治的老油子了,居然被我老婆一眼看穿。一个缺德的点子在玄烨脑中形成。几天后,他拿着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的折子去大理寺探监了。 这是鳌拜下狱以后,他第一次探监。看着眼前铁索郎当蓬头垢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的鳌拜,玄烨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苍凉感:“鳌拜,朕不想杀你。” 鳌拜指指自己再指指玄烨:“皇上已经杀死奴才了。” “鳌拜,朕知道你曾经很忠心,皇阿玛和皇爷爷都很器重你,但对朕来说,你并不忠心。” “奴才不忠心?只能说皇上要的忠心,奴才没有而已。皇上,汉人说。忠言逆耳利于行,奴才到虽到了今日田地,但奴才问心无愧。奴才的忠心,天地可鉴!” 看着狼狈不堪却依然想做出顶天立地状的鳌拜,玄烨眼神一暗,从袖中取出两份折子:“你且看看这个,朕回去了。”鳌拜带着铁索铐的手接过折子。玄烨走出牢房。叫来班头:“鳌拜的一日三餐要给他吃好,尽量满足他的需求。” 告别鳌拜,玄烨已经拿定了主意。又是三天后,他宣布了判鳌拜终生监禁的命令,并且将他的家属贬为庶民,送到他们在长白山脚下的老宅里。世世代代不得入京,不得出仕朝廷。 至于叫得最凶的礼部和兵部两位尚书,查证他们在鳌拜获罪以前。是铁杆鳌拜党,革职抄家。本人死,家人充军,其他官员,看情节轻重给予革职。降职,或调离京职的处罚。六部衙门大换血不算。玄烨还把自己原先就看好的几个亲信提拔了寄来。 纳兰明珠出任新的兵部尚书,开始了他是入阁拜相之路。另一方面,佟国维出任礼部尚书。把姚启圣从盛京御马监里调出来,充任兵部侍郎,辅佐明珠。另外,宣布明年加开一次恩科。再次遴选人才。原来的吏部尚书调入文渊阁,做大学士,他的位置由玄烨的老师,陈廷敬担任。 一个个差事安排下来,索额图又剩下了。玄烨给了他内大臣的头衔,把他留在身边,为将来拔掉议政王大臣会议,建立一个全新的只属于自己的内阁班底储备人才。 另外,玄烨的几个额驸,在这次打到鳌拜的过程中也是立了功,除了纳尔杜为了避嫌没有封赏之外,尚之隆耿聚忠都加了太子太傅并内大臣衔,耿昭忠自请入工部做侍郎,玄烨准了。 人事调动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整整忙了两个多月,到四月底五月初光景,才算全部理清楚。终于能够喘口气的玄烨接到了内务府的条呈。说是西苑的园子已经将近完工了。请皇上下旨赐名。 玄烨揣着这个事儿,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她老人家也很高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暮春了。皇帝不是说,这个园子里四季如春么?不如就叫畅春园如何?” “畅春园甚好,孙儿这就拟旨赐名。”玄烨应了一句。 “你那媳妇总说自己懒得走动,不如这样,今年避暑也不走远,就去畅春园,把皇后也一起带上。”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格格,你看看承瑞醒了么,醒了就抱来,让他皇阿玛瞧瞧。” 玄烨一听这次避暑可以带老婆,喜出望外:“孙儿谢皇玛嬷恩典。”“看把你高兴的,看起来,最近外头是没什么烦心事儿了?”太皇太后随口一问。 “回皇祖母的话,朝务一切都很顺利,孙儿已经有自己的章法了。”在祖母面前,玄烨忍不住要炫耀一下。“你还记得,你登基那天,祖母送你出门,跟你说了什么吗?”太皇太后忽然岔开话题。 玄烨一愣,思索了一下:“记得,祖母对孙儿说,今后这天下苍生的气运福祉,全系在孙儿身上。孙儿肩上的担子将一日重似一日。”“没错,拿下鳌拜,让朝政重新归于你的手中,这只是第一步,眼下大清国积弱成疾,你需慎之又慎,切不可像你皇阿玛当年那样!”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说。 “祖母,皇阿玛是个好皇帝,他只是太想做好,急于求成了。您放心,孙儿身边,有的是忠臣良才,孙儿一定会多多听取他们的意见。绝不会一意孤行的。” 正说着话,苏麻喇姑把承瑞抱了出来,三岁的孩子已经开始长个,出来的时候紧紧搂着苏嘛拉姑的脖子不肯放。看到乌库妈妈和皇阿玛,小包子才跳下地凑过来讨好地抱着太皇太后的大腿:“乌库妈妈。”太皇太后爱怜地摸了摸他头上的尽鼠尾巴:“快去给你皇阿玛请安,他许久没见你了。” 承瑞这才跑到玄烨面前:“皇阿玛,今天有没有带礼物给我?”玄烨看着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阿玛今天忘了。明天补给你好不好?” “皇阿玛小气,额娘上回来看我,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呢!可我很久没有看见她了……皇阿玛,额娘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承瑞眼巴巴地看着玄烨,玄烨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抬眼望向太皇太后,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赫舍里每天都会来慈宁宫请安。为什么你见不到她,这得问你乌库妈妈。 太皇太后接收到孙儿的信号,朝承瑞招了招手:“过来,乌库妈妈跟你说。乌库妈妈这里没有好吃的好玩的吗?”“有……”“那你为什么还稀罕额娘送的那些?”“因为,因为那是额娘……额娘笑起来好看。额娘送的点心好吃。乌库妈妈,您不是也说,额娘送的衣服好看吗?”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既然承瑞这么想念额娘,等天气再热一点,乌库妈妈叫上额娘,带着承瑞一起去避暑好不好?”“好,好啊!什么时候去?”承瑞手舞足蹈。“六月吧,六月初就去。阿玛陪着一起去。”玄烨如是说。 晚上,玄烨把这件事讲给赫舍里听,赫舍里眉头一皱:”畅春园?这名字真好。可臣妾一起去避暑,那宫里怎么办?”“你不想看儿子么?承瑞可是很想见你,所以皇祖母才同意你一起去的。”玄烨扯了扯赫舍里的头发:“我请不动你,儿子的面子你也不打算给?” “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臣妾一千一万个想和皇上一起出门。可是……”没什么可是的,总共才不到两月光景,中秋就回来的,能有多少事情?我已经想好了,让二哥留在宫里照应日常事务。西苑那么近,快马打一个来回用不了一个时辰。有什么急事来不及解决?” 赫舍里默,心说你的理由什么时候比我都多了?“既然皇上都安排好了,那臣妾遵旨就是了。”“这就对了嘛,你就是懒,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外面的风光这么好,你自己也是从小在宫外长大,怎么会不喜欢出门呢?” “因为,这里是家啊,外面千好万好,哪儿有家里好呢?”赫舍里笑眯眯地凑上去:“皇上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玄烨最吃她这一套,只要她一靠近,他什么理智都没了。“那哪儿能啊!皇上才说什么就是什么呢!”“赫舍里,那我就跟你说个正事儿,我们再生一个吧!祖母把承瑞捧在手里,恨不能含在嘴里,我看他一眼都要算着时间。我觉得我小时候她老人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玄烨忽然有点嫉妒儿子。 惹得赫舍里只想笑:”那不是因为是皇上的儿子嘛,换了是别人的儿子,皇祖母才不会放在眼里呢!”“所以,我们必须再生一个,生个女儿好了,养在你身边,皇祖母也不会惦记。”玄烨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赫舍里……再生一个吧!” 第二百零二章 种个因 六月初,皇上带着皇后以及大阿哥陪太皇太后去新建成的畅春园避暑。这是赫舍里第一次出宫避暑,也是她第一次参加皇室的家庭游。畅春园,现代社会已经只剩下残迹的皇家园林,今天却是崭新的摸样。 亭台楼阁,湖泊山水一应俱全。安顿好太皇太后和承瑞之后,玄烨带着赫舍里出了太皇太后的居所,走在花径上,穿过两扇拱门来到了一处花园,赫舍里抬眼一看,愣住了:“这,这是……” 玄烨看她被镇住,很是得意:“怎么样?没想到吧?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们能弄得这么像。能让你惊讶,回头该好好赏赐工匠。”“皇上,这,难道他们是把……”赫舍里惊得语无伦次,这里和原来索府的后花园一模一样故居,一模一样内容。无论是假山还是湖泊,还是湖边种植的大片虞美人,都和家里的一。 “你别误会,你家的后院我可是一草一木都没动过,只是让他们照着你家花园的样子,重建了一个罢了。”玄烨连忙解释:“对了,你还记得紫藤树吗?你过来看。” 玄烨拉着赫舍里的手穿过湖心亭绕过假山,又出现了一座拱门,跨出拱门,一株硕大的紫藤树出现在眼前,比索家花园里那颗粗了一倍不止。花架上,一串串粉紫的花朵垂下来,微风拂过,落英缤纷。赫舍里看着这景象,一时间有点傻傻分不清楚这是在家里还是在畅春园。 花架下,四名宫人正在准备茶点,看到帝后联袂而来,连忙请安。玄烨把赫舍里推到椅子里安顿好,宫人过来上茶把点心铺开,然后乖乖地站到远处去恭候。玄烨端起茶碗,打开盖子闻了一下:“嗯。用梅花雪水泡的龙井就是香。赫舍里,你尝尝看,这可是你二叔从家里带出来的,你的杰作!” 赫舍里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愣愣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后放下:“皇上,您费了许都心思,只是为了把臣妾家里的花园整个儿搬到这里?”“当然不止,你初入宫时,祖母曾答应过你。说西苑地方大,随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因此。我还特别给你留了两亩地。 于是我成地主婆了?”皇上莫不是没收了鳌拜家的地产,因此格外大方?”“照你这么说,我以前对你很小气的吗?”玄烨故意把脸板起。赫舍里连忙摇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皇上不要误会。” “我的确是没收了鳌拜的田产,原打算分给七弟八弟开府用。如果你喜欢的话,给你也无妨。”“臣妾久居深宫,要那么多田宅地产做什么,皇上既然已经决定把它们分给弟弟,就按皇上的意愿分吧。”赫舍里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不是你说我小气的吗?我现在大方了,你又不要了。”玄烨故意一撇嘴:“怪不得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赫舍里闻言,不气反笑:“鳌拜所得田宅,除了先皇所赐。大部分都是圈地圈来的,我若要了,就怕让别人说了闲话。” “说起这个事儿,我最近正在烦恼。”玄烨忽然皱眉,沉默下来。赫舍里把面前的盘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皇上可是在担心圈地的后遗症?” “你怎么知道?我的确是在担心这个。我虽然已经下旨废了跑马圈地,但原先被圈的土地。人家怎么肯再吐出来呢?鳌拜吧镶黄旗的驻地建到了京郊,导致大量农民流离失所。我是很想把这些土地还给他们,但镶黄旗的兵丁又要怎么办呢?难道再把他们赶回盛京去吗?这不是又回到了当年鳌拜和苏克沙哈争论的话题上了吗?”说到这里,玄烨的眉毛又皱起来了。 “师傅们的建议是怎样?”赫舍里不急不躁地给他斟上一杯茶。“他们说,来回调度劳民伤财,所以最好的保持现状,至于农民们,朝廷可以允许他们将开荒后的土地占为己有,可是,受了一次跑马圈地的伤害,老百姓开荒的积极性大为减弱,原先圈了地占了好处的人一方面蓄养家奴种田挣银子,一方面还领着朝廷的口粮。农民们不肯依附他们,就只有饿死的份。”玄烨有些丧气。 “一旦依附他们,就代表接受剥削,接受奴役,所以,鳌拜和他的党羽虽然被镇压了,但国事却未因此振兴,反而继续走颓势。”赫舍里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是啊,就是这样。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玄烨两手一摊,原本的好心情丧失殆尽。“皇上仁慈,想为百信谋福祉,却又动不了旗人贵族已经攒在手里的利益,所以自觉举步维艰。”赫舍里了然。封建皇帝,但凡想有点作为,都会因为遇到这样的壁垒最终半途而废。自上而下的改革,无论怎么最初的想法多么美好,决心多么大,都不能改变本身受制于人的窘境。 所以,商鞅被车裂了,王安石辞官病逝了,赫舍里能想象玄烨眼下的纠结,却也知道,他只能是纠结一下罢了,很快就会像自己一样,对现实妥协。 “赫舍里,你总是把话说得那么透彻,旗人眼前所得到的一切优厚待遇,都是老祖宗规定的家法,你我本身都是旗人,如果我为老百姓说话,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那些家伙,首先就不会放过我。”玄烨越说越烦恼,眉头都皱成了铁疙瘩。 “皇上,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正如皇上所说,旗人现在的优厚待遇都是老祖宗给定的规矩,皇上不能更改。臣妾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请问皇上。老祖宗当年为什么会建立八旗制度,旗人存在最根本的意义是什么?”赫舍里一边分着点心,一边状似无心地问着问题。 “意义?赫舍里,你也是旗人,怎么连老祖宗的历史都给丢了呢?”玄烨没好气地说:“太祖皇帝建立八旗制度,是为了应付战争的需要,战时为兵,平时耕种。旗人,是随时随地可以上战场的。可以为了大清国捐躯的勇士。每一个旗人,往上数三代,都是战斗中的英雄。” “所以,按照皇上的意思,旗人是为了打仗而统一起来的。因为不断的南征北战,所以有了八旗健儿。是不是这样?”赫舍里依然慢悠悠地说着。玄烨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赫舍里,你问的问题,怎么都怪怪的?旗人都是葱茏入关的勇士,当然都是战士。” “说的是啊,战时为兵,平时耕种,这些人就是固定培养起来,为了应付突然而来的战争,守护大清国土安宁而存在的战士。所以,皇上只要按照这个思路安顿他们,既不违背老祖宗的本意,又能不让他们和老百姓起冲突。两全其美了。”赫舍里心中有了主意,脸上的笑容更胜。 ”你的意思是……”玄烨按照赫舍里的思路想下去,时而眼前一亮,时而又皱紧了眉头。赫舍里进一步提示:”旗人中的男丁,是大清固定的兵源,本就该从小练习弓马,为上战场做准备。至于女眷,作为随军家属,纺纱织布,耕田种地,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不是吗?” “是啊,你说的不错,可是,要怎么规定他们的活动区域呢?”玄烨的手指敲着桌面。“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哪里需要守备,就在哪里驻扎军队,大清地大物博,需要守备的地方,当然不会少。这个事儿,您还得和八旗诸将军和旗主亲王们商议才是。” 其实赫舍里想的是,如果以八旗为基础,在前清就模拟现代中国,建立八大军区,把几个重要的门户守护起来,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一定不会让那段屈辱的近代史重演了。这个事情,现在只能在玄烨心里种一个根,因为还有没几年的功夫,战事又该爆发了。一边战斗一边布防,才是最迅速有效的手段。悬在,还不急。 赫舍里毕竟是做企业管理的,军事知识浅薄得可以,这个问题她没有细想,只是信口开河地提了一下。倒把玄烨顶在了风口浪尖。议政王大臣会议听说皇上要给八旗重新划定驻军区域,一下子全都奋起了,都瞄着生活相对安定富足的中原地区。谁也不肯到苦寒之地去,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玄烨带着老婆陪着太皇太后继续避暑。没想到,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就出事了,福全派人加急送来了两道本章,一道是鳌拜在狱嚼舌自尽了,一道是科尔沁左中旗太皇太后的幼弟满珠习礼老爷过世。 一下子死了两个人,鳌拜的死。玄烨并没有太大的震动,这本来就是他精心布置,暗中策划好的。但满珠习礼老爷的死,却引来了大问题。最现实的大问题就是太皇太后不开心了,这是她活着的最后一个弟弟了,虽然当年回家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体不好,但总希望他能多撑一些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 第二百零三章 国不好治(一) 太皇太后不开心了,避暑自然就没了乐趣,玄烨体谅皇祖母的心情,八月初天气正热的时候,陪她回了紫禁城,并且下旨,满珠习礼的王位,由和硕额驸,也就是端敏公主的丈夫继承,所有左中旗的事务,由执政官们共同把持。为了安抚博尔济吉特家族,玄烨派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婿,简亲王夫妇作为特使,送去了黄金白银布匹等物作为慰问品。 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的要求,简亲王夫妇启程前,她还亲自召见了他们,吩咐了许多的事情,并让他们带去了一封家书,简亲王走后,太皇太后免了所有人的请安,说要给弟弟祈福,不见任何人。 这么一来,赫舍里和玄烨只能在慈宁门外给老太太请安,不能进到里面探望了。起先大家只觉得老太太是伤心了,想要静一静,就随她去了,没想到一连十几天,老太太依然把自己关在佛堂里,后来更是让苏嘛拉姑把承瑞送回了坤宁宫。这下,玄烨紧张了,心说祖母该不会是伤心过度,健康出了什么问题啊? 于是,在早请示晚汇报的基础上,他还加派了太医去慈宁宫请平安脉,没想到太医还没进门,就被苏嘛拉姑挡驾了,苏嘛拉姑说太皇太后有旨,祈福期间不见任何人。 玄烨在几次被挡驾之后,禁不住长吁短叹,批折子也没耐心了,整天在乾清宫里兜圈圈。这天下了朝,玄烨批了一会儿折子,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烦躁,伸手把折子扫了一地,跳起来又开始兜圈圈:”你们说说,皇祖母究竟要祈福到什么时候?她现在连朕都不见,太医去也被挡驾。你们说。她为什么要这样?” 宫人们噤若寒蝉,心说太皇太后伤心过度,她有她纾解的法子,我们怎么会知道呢?拜托主子您别在都圈儿了,奴才们看得眼晕啊!没人回话,玄烨更加烦躁,心说好不容易鳌拜死了,一块心病没了,可喜可贺。怎么偏偏又死了一个科尔沁的老王爷?草原上不太平的事情他已经听说很久了,一直苦于没有余力所以不去理会。总以为太皇太后的制衡法子会有用,能让自己腾出手来先把朝务理顺了, 这才刚喘上一口气。想和老婆孩子度个假避个暑,你就给我来事儿了!玄烨越想越气,最近又诸事不顺了,八旗的老王爷们一个个享受着朝廷给的丰厚待遇,却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替朝廷分忧的。我提出的八旗分区而治的法子本来很好。没想到却引起了八旗抢地的风波,一个两个都只想着好处不想奉献。这次终于完全看穿他们了。 还有更让人气愤的,江南陆续出现了红花会,天地会,明教等一系列反清复明的邪教组织,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收拢民心,司机对抗朝廷。根据身在江宁的曹奎的密折。这些人都是以反对满人入关后制定的六大国策而聚集起来的。 眼下虽然鳌拜被除,六大弊政中的圈地占房和逃人三项已经废除。但收效却是微乎其微。就像赫舍里说的,玄烨不可能为了平息汉人的愤怒而去触动满人贵族的利益。所以,对于汉人的反对,他只能表示愤怒,却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另外。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的自然灾害也让玄烨头痛不已,中国自古不是南涝北旱就是北涝南旱。所谓风调雨顺只能是局部的小小愿望。更广袤的土地上,干旱,水灾,地震等灾害几乎不间断地发生着。但凡皇帝,都喜欢看见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看到报忧的折子,这心情怎么可能好? 几方面堆积起来,玄烨终于知道皇帝不好当了。现在又摊上皇祖母心情不好,关起门来连自己都不见,他立刻就有切换到暴走状态的趋势。眼下正是八月上旬,这夏意未尽,秋风未起。天儿还惹着,宫门外的知了还在奋力地震动着翅膀,一切都让人烦躁。 乾清宫东暖阁的地面上,到处都洒落着折子,玄烨在上面蹦跶,踩到了也感觉不到。不一会儿他就满头大汗了。宫人们好心进来送冰饮,被他赶出去还不算,还把饮料给洒了,碗碎了一地。乾清宫的下人们顿时做鸟兽散,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机灵的宫人已经认不出去搬救兵了。 太皇太后闭关,连重孙子都不带了,过去说了也没用,能救他们于水火的,看起来只有一向充当定海神针的皇后娘娘了。于是正在和儿子培养感情的赫舍里被打扰了。本来很想把来人拖出去先打五十大板,她刚把儿子逗乐,正在享受成就感,外面就急不可耐地报进来说大事不好!娘娘救命什么的。 我去,我不做消防员很多年,你们就是见不得我过舒心日子是不是?耐住性子,把儿子交给奶娘抱下去,把人叫进来一问根由,赫舍里只想抬头骂老天。这贼老天你怎么那么会来事儿?好不容易盼到玄烨长进了,也掌权了。指望着他能消停点儿,别什么事都指着别人替他操心。怎么这会儿老毛病又犯了呢? 乾清宫的人连救命都喊出来了。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没法子,既然别人来搬了救兵,你总得响应一下。好歹也是你老公闯祸。赫舍里无奈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宫人坐上步辇就往乾清宫去。 外面太阳正晒,虽然身上穿的料子已经尽可能透气,尽可能薄了,但她还是无比怀念现代的无袖背心和热裤什么的。这么大太阳还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真叫人莫名火大。赫舍里一边拿帕子擦着汗一边诅咒北京的夏天为毛这么热。 事实上北京每年的夏天都很热,所以皇室才要避暑,前几年一直都是玄烨陪着太皇太后去,赫舍里一个人呆在宫里。闲着没事儿心静自然凉。可今年不同,今年她一起出门避暑,却没想到遇到白事,提前回来了。太皇太后心情不好,皇上心情当谈也不好。皇上心情不好,内廷上下的气氛就空前紧张、 赫舍里就觉得今年的事儿怎么那么多,开年大戏灭了鳌拜没多久,接二连三的事情还没完没了了。太皇太后没事儿抽风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死了亲人。小皇帝你抽什么风啊!搞得众妃嫔们人心惶惶,来请安一个个都是苦瓜脸。 想着心事,赫舍里的表情也不活络,进了乾清宫的偏门,宫人们排着队上前请安,赫舍里手绢一摆:“你们都退下吧,以后小心点儿,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就不要上去讨嫌了。”宫人们唯唯诺诺地退出去。赫舍里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就算消防队员的命! 还没进暖阁,透过竹帘就看见玄烨在里面兜圈圈。赫舍里嘴角下扯。门上宫人连忙向里面汇报:“皇上,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赫舍里隔着竹帘给玄烨请安。里面一听到是赫舍里的声音。马上不跳也布兜圈圈了:“进来。” 赫舍里依言走进去,看见满地都是折子,有些还被踩烂了,不禁皱眉:“皇上,您这是怎么了?看这一头汗的,什么事儿能把您急成这样?”“赫舍里,你来得刚好,你去给祖母请安,她老人家肯见你了吗?”玄烨焦急地问。 “臣妾带着谨妃等几位妹妹去慈宁宫。只在慈宁门外磕了头,祖母没让进。”赫舍里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弯腰收起一本本的折子:“皇上不要心急,祈福是需要虔诚的,皇祖母痛失幼弟,我们要给她时间。” “我怎么不给她时间了?她老人家好歹让太医给看一下,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放心才是啊?”玄烨对此完全不能理解:“她要闭关也好,祈福也好,什么都好。总该让外面的人放心。她现在连我和你都不愿意见,我们怎么知道她是否安好?” “皇上,过世的是祖母的幼弟。她老人家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怎么能不伤心?闭关祈福什么的,只是为了寄托哀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至于太医进不去,臣妾想来,定是太医的出现,戳中了皇祖母的心事。 皇上,老亲王是因为大病久治不愈才过世的。他访遍名医都未能治好自己的病,这事儿您和祖母都是知道的。眼下他过世了,祖母看到太医,就想到弟弟的病治不好,您这不是雪上加霜么?就让祖母一个人静一静吧?” 说着话,地上的折子已经收起了大半,有些折子还沾了水渍,上面的墨迹都化开了。赫舍里小心翼翼地把折子放到矮桌上铺开。玄烨见她做这些事,脸一红:“你别弄了,一会儿送到翰林院去,让他们再抄一遍就是了。” 赫舍里快手快脚地把最后一摞折子收好,对外面叫了一声:“来人,把这儿收拾干净,上茶!”宫人们这才进来,把瓷器碎片扫了,把凉茶和冰镇水果重新送上。赫舍里整了整衣服,坐到榻上,剥起葡萄来:“都说葡萄是回疆的好,臣妾看来,咱们本土种出来的也不差。” 第二百零四章 国不好治(二) 玄烨被她这么一打岔,气消了一半,哼了一声,往榻里面一倒:“我现在哪儿有什么心思分辨哪里的葡萄好。你看这成堆的折子,都快烦死我了。” “朝务繁忙说明朝廷上下都在努力办差,并无偷懒的,要不然,哪儿来这许多事情要向皇上讨主意的?六部就直接给办了。”赫舍里笑眯眯的,口气轻快。 “你还笑得出来,他们报上来的,竟没有一件好事儿!你还笑!”玄烨随便抓起一本折子递给赫舍里:“你看看?”赫舍里伸手一推:“臣妾看这个,不合适,皇上,他们报上来不好的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您想,如果大家都报喜不报忧了。您每天看到的都是歌功颂德的折子,您就高兴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算了,我说不过你。总之就是烦透了。”玄烨败下阵来,颓丧地坐起来。头低垂着,好像一只斗败的攻公鸡。赫舍里到底是心软,见他不高兴,温声劝道:“那就先把烦心事放一放,臣妾给您舒缓一下。”说着走过来到他身边坐下,还没伸手就被玄烨抱了个满怀:“赫舍里……怎么什么糟糕的事情,你看出来就都是好事儿?” “不是臣妾看出来都是好事儿,事儿还是那些事儿,只是看的角度不同,解决的办法多种多样。不管心情怎么样,事情还是要处理的。既然这样,何不把自己的情绪先放一放呢?皇上您说是不是? 您就是太替别人着想了,所以才会被各种情绪困住。才会这么烦躁。皇上啊,您是天下苍生的主人,要操心的事情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要是每件事您都那么感同身受,那岂不是要累坏了身体?越是事情多的时候,越是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您的弦儿绷紧了。叫底下的人们可怎么活哟!” “朕看他们一个个活得都比我舒服。”玄烨嘟着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恢复一点小孩儿的模样。“赫舍里……皇祖母反复对我说,不能学皇阿玛那样,皇阿玛亲政还不满十年,哪儿来那么多的错处?祖母说得未免太严重了一些。皇阿玛若真的一无是处,我皇爷爷又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他呢?” “皇上眼下刚刚亲政,有些迫不及待的情绪什么的,都可以理解,想做的事情太多,就会乱了头绪。想必先皇刚刚亲政的时候。也和皇上现在一样。因此做了许多现在看起来并不那么恰当的决定。 皇祖母看到了这样的结果,害怕皇上也重蹈覆辙……听爷爷说,先皇不止一次动用罪己诏。承认错误。这在臣子们看来,是大大削弱了皇权的威慑力。皇上要避免事后认错,就不能让多余的情绪影响您的判断。所谓久病需温补,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玄烨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折子撇了撇嘴:“照你说的,什么都三思而后行。这些折子,三天都看不完。眼下全国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太平无事的,数万黎民翘首盼望,盼望我能够就他们于水火。你们一个两个却都劝我慢慢来……” 顺手抽出一本折子递给她:“你看看,河南来报。说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少了三成,眼看秋收就在眼前,地里却颗粒无收。巡抚上书求朝廷减免地方税收。可是,我问了户部,才知道朝廷已经三年没有收到那里的税钱了,你说说,前三年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赫舍里默。三年前的旧事,现在鳌拜自杀了。倒成了无头的案子。户部管着大清的钱袋子,收不到钱,他们比谁都叫得凶。 “另外,你再看这个,吴三桂来的折子,说是云南发生了大规模地动,百姓死伤无数,要求朝廷拨款赈灾。朝廷在云南广东广西,甚至川陕边境屯兵数万众,每年耗费前两无数,他们就是每人省下一两银子,一口粮食,就足够灾民吃好几辈子去了,居然还腆着脸开口问朝廷要钱……”玄烨大为光火。 赫舍里继续默,三藩拥兵自重有年头了,这事儿不能意气用事,要徐徐图之。这个时候不能再有内乱了,大清国的都富家子经不起三番四次的折腾。 “你再看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从草原到海边,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消停的!你想我怎么慢慢来?满珠习礼刚刚过身,察哈尔王就以吊丧为名大兵压境,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恐怕再过不多久,北边又将掀起战事了。 但是,我向议政王大臣会议提议,将八旗驻地分区域布防,他们却是挑三拣四,不沾点便宜不罢休的样子。以前以为,只有鳌拜不把我放在眼里,没曾想,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赫舍里……” 听着玄烨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烦恼,赫舍里的脑门上刻着一排的“#”字。太皇太后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是什么脾气她了解得一清二楚。预防针打得可真早啊!但你打完预防针之后,难道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我不信你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更不信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你还能平心静气地坐在那儿念经祈福。 你自己往慈宁宫一躲,把玄烨扔在这儿,一边是堆得比山还高的疑难杂症,一边是弃他于不顾的亲祖母。你说他要不要暴走?没奈何,消防队员的活儿还得干下去:“皇上,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事情还要一件件地解决。今晚就先歇了,明儿一早,再与大臣们商议吧。” “商议?和他们不用商议,当年长江沿岸发大水,溃堤千里。工部说要修补堤坝,户部说没钱,于是两厢僵持,导致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的事儿,我到今天都不能忘记。你信不信,我找他们商量,这结果还是一样。一个说这样那样,一个两手一摊,没钱。全票否决。户部的理由总比别人要多些的。” “皇上先不要急着下定论,随便什么事儿,总要先商量着办,这话都还没有摊开来说呢,您就给自己设置障碍了,那怎么行?”赫舍里柔声劝慰。“你啊,总是把什么事情都想得那么简单,如果世间的事,都像你想得这般美好,那世外桃源就不会只是个传说了。”玄烨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放弃了纠结。 “臣妾才不羡慕什么世外桃源,臣妾只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少些烦恼,祖母和皇额娘身体康健,臣妾自己的小日子也就舒坦了。”赫舍里乐呵呵的,仿佛眼前就是世外桃源一样。 玄烨见状只能叹息,心说老婆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赫舍里想的却是玄烨你能不能别总是预示三级跳,要有涵养,要淡定,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这才是上位者该有的气度好不好? 第二天,玄烨到南书房找老师们开小会,眼下他能信任的智囊就只有南书房的几位先生和内大臣,要商量也只能找他们商量。然而结果却并不令他满意。因为师傅们说来说去,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空话,似乎玩政治夺政权他们在行,但治理国家却不是他们的强项, 玄烨再去找六部委负责人谈话,六部委那帮没出息的,和他预料得一模一样,户部两手一摊,连年灾荒家动乱导致财税大量流失,户部早已入不敷出,无论抗洪还是抗旱都没钱。户部撂挑子,其他各部委偃旗息鼓,皮球再次踢回到玄烨手里。玄烨心说就知道你们会是这样的态度,心说现在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等眼下的危机过了,我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开完会,玄烨回到坤宁宫,赫舍里牵着承瑞接驾,见他一脸严肃,见了儿子也不笑一下,知道今天又有谁给他添堵了,当下吩咐奶娘把承瑞抱走,自己把他迎进寝宫:“皇上累了吧?小睡一会儿?”“哪里睡得着!”玄烨没好气地道:“朝廷养着那么多大臣,关键时刻居然一个都排不上用场。你说气不气人?” “为臣者不能为皇上解忧,的确该罚,”赫舍里凑了一句:“那皇上预备怎么罚他们?他们惹您那么生气。”按照朕的本意,恨不能把他们全部赶回家种地,重新换一批得用的人来。”“这主意好,只是皇上,这六部尚书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时半会儿您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人填补这些坑啊?” “我和你说笑的,你还当真了。眼下明知道他们不得力,我却只好继续养着他们,不然能有什么办法呢?眼看折子上来已经许多天了,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玄烨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话语里透着疲惫。 赫舍里咽了咽口水,想了半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保持缄默。玄烨却抬头:“赫舍里,你说,遇到这样的灾年,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赫舍里一惊,一句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强行摁了回去:“臣妾惶恐,皇上这比喻让臣妾无地自容。”玄烨一把扶起她:“你在紧张什么?我只是问你意见而已。” 第二百零五章 无言的伤害 “皇上折煞臣妾了,臣妾哪儿能和皇上相提并论。”赫舍里继续摇手。玄烨见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算了算了,我不问你了,你就继续过你舒坦的日子,把烦恼都丢给我吧,像皇玛嬷一样,什么事儿都不管什么事儿都不问,看我一个人孤立无援。”说着,整个人往榻上一滚:“一个两个都那么狠心。” 赫舍里愣住,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狠心啊?万事开头难,你刚刚亲政,找不到头绪是人之常情,眼光要放远一些,你的执政生涯还长着呢!现在就开始耍无赖,以后怎么办?太皇太后躲起来不管你,你有冤有仇找她发泄去,没事儿在我这里发疯,我太无辜了有木有?就算我有法子,也不敢告诉你啊,万一太皇太后知道了,给我扣一顶“后,宫干政”的帽子怎么办? 就算太皇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大员们知道我干政,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把我当成篡权的武则天,给我扣一个“牝鸡司晨天下昏”的帽子?无论是什么帽子,我这小身板都禁不住啊!万一吃辛吃苦还吃力不讨好,我岂不是悲剧? 赫舍里看玄烨翻身拿背对着自己,她也很纠结。这里是封建社会,自己虽说是皇后,但终究受制于性别,不敢乱说乱动。轻轻坐到榻沿上,看看还在赌气的玄烨,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氛一直僵持着,赫舍里想了想,还是站起来到床边,拿来薄毯给他盖着。玄烨正在生气,想也没想就把毯子掀了,反手扔在地上。赫舍里见状重新捡起来给他盖上,又被他扔掉。如此反复四次之后。赫舍里投降了:“皇上,您若真睡不着,就别勉强。”玄烨不理她。 “皇上,您再生臣妾的气么?臣妾不是故意有话不说的。哎,皇上啊,我有我的苦衷啊,万一让别人知道了,我这算内宫干政,大罪一条啊,到时候不但不能帮到皇上。还会带累皇上的名声。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等着玄烨的反应。没想到她的话非但没有起到正面效果,反而让玄烨更加生气。身体使劲往里面挪了挪,继续不理不睬。 赫舍里叹气:“既然皇上不愿意搭理臣妾了,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休息。臣妾告退!”就在她刚刚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玄烨略带愤怒的声音:“站住!”赫舍里依言站住,却不转身。玄烨一把抓住她的手:“转过来!” 赫舍里一令一动。低头转身。玄烨放开手:“我问你话,你诚实回答我,”玄烨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赫舍里轻声应道。 “你的这些顾虑,是谁告诉你的?你以前没有给朕出过主意吗?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是不是,皇祖母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皇玛嬷什么都没说。是臣妾。臣妾怕落人口实,对皇上不利。” “对我不利?谁敢?你是怕对自己不利吧?你怕那些迂腐的大臣们知道之后,会对你不利。” “我……我其实是怕……” “对。你一直都在害怕。所以,你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是伪装,对不对?因为你怕出现那样的结果,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你只是因为坐了皇后的位置,不得已才……” 话说到这里。不需要说得更明白了。赫舍里一阵尴尬,她的确一直都有这个担心,担心太皇太后不能容她,担心群臣不能容她,担心自己做了什么过份的事情导致原本既定会发生的事情偏离预定轨道,让一切变得不可预知。作为穿越者来说,预知未来是他们最大的武器,如若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原本的优势变成障碍,让这个环境中的人把她当成异类给处决了,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玄烨算是说中了她一部分的心事。所以,她哑口无言。玄烨忽然冷静了,定定地看着赫舍里的脸,见她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遂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原来真的都是假的……罢了,我明白了,我不为难你……是我把你拖进这个坑里,这本就是我该受的事情,却叫你陪着一起。” 玄烨的话里,透着看穿的轻松和怅然,似乎早就知道这结果一直不肯承认,今天不能不面对现实一样:“赫舍里,从你到我身边以后,就一直很无奈地忍受着……是不是?你不愿意,却不能不忍受。这样很辛苦吧?啊?” 赫舍里依然低着头,她当然听出了话语里压抑的情感,但她不能否认,他说的都是对的,这的确是她心中最大的隐忧,原本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今天被他全部挖开了。 “还记得当年,皇玛嬷让我选伴读,我让你帮我挑,你拒绝了。你怕皇玛嬷不高兴,你怕她会惩罚你,所以,你拒绝了。而朕,还以为你是为了让朕能更清楚地了解身边的人才不愿插手。其实你只是怕担干系。”玄烨的自称变了,不再称我,而是撑朕,语气也变了,变成了笃定的陈述。 赫舍里始终垂着头,犹如认错的小学生一般。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辩解,说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害怕的其实是什么什么什么。但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她甚至自觉抬不起头来。隐约中,她意识到,如果再不开口,也许玄烨会拂袖而去。他们之间,会产生永远无法弥补的隔阂。但是,她依然沉默。 “所以,其实你一直都认为坤宁宫是你最安全的港湾,你怕出门,怕麻烦,怕一切可能导致你失去后位的因素,不是因为你懒。朕怎么会相信你呢?你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朕,才愿意和朕在一起,才替朕考虑替朕周全,你只是不得不这样做。以前是皇祖母看着你,你不能不对朕好,现在是皇后的身份压着你,你不能不对朕俯首帖耳。赫舍里……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听到这里,赫舍里终于忍不住抬头想反驳,却看见他眯着眼盯着自己看,仿佛是把眼睛当成了x光透视仪一样。到了嘴边的话又退了回去,重新低下头。 玄烨却没了接着面对她的兴趣,今天发现的真相太伤人了,说出这些话后,他也后悔了。不是后悔说了这么多,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笨一点,得过且过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就算了。自欺欺人地觉得她就是爱自己的,只爱自己的人。为什么要揭穿她呢?揭穿了之后,自己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背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一刻都不想再停留。都是假的,自己曾经以为的幸福都是假的。玄烨受伤了,在被朝臣们伤害之后,又被赫舍里的沉默伤了。重伤之下,他回到乾清宫,一头扎进书房。看到先皇的遗像在对他笑,他却只想哭。 皇阿玛,原来做皇帝真的很痛苦,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您为了得到真实的爱情,背叛除了董鄂妃外的所有人。儿子做不到,所以,儿子就只能在假象中自欺欺人下去。皇阿玛,儿子怎么那么笨,明知道说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还要说呢?即便是假的,至少她在我身边,会对我好。现在说穿了,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儿子贪心了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爱情和皇位不可并取,她不爱我,她一点都不爱我。她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皇祖母逼的,都不是真的。 玄烨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敢进去打扰,宫人们从没见过主子如此乌云笼罩的脸色,往常主子生气,砸东西甩脸子上蹿下跳一番,顶多就浪费几件瓷器。可今天他一回来就钻进书房,好半天没听见动静。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按理说,他去的是坤宁宫,应该满面春风才对。宫人们都想不通。却不知道里面的玄烨正对着顺治的画像默默流泪。 玄烨拂袖而去,留下依然低头认错的赫舍里,直到外面传进来“恭送皇上”的声音,她才意识到玄烨真的走了。也许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拉住他,只要一句话就能留住他。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原本温馨的场面,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赫舍里忽然间仿佛卸了千斤重担,倒在软榻里怔怔地发愣。脑子里杂七杂八地充斥着各种画面,有小时候玄烨到她家做客,两人在紫藤花架下喝茶,他蹦跳着想去抓花穗子的场景。有她送他进考场,临进门前,他回头找她的画面。有新婚第二天,她在他额上轻轻一吻的画面。也有她生完承瑞之后,他闯进产房抱着她又哭又笑的画面。 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画面无限叠加,每个画面里,他的表情都是那么生动,哭的笑的,从五六岁的孩童,到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在她的记忆里慢慢成长,每个节点都是那么清晰,如同放了一幕无声电影。几乎是无意识的,泪珠滴落在衣襟上,碎成一片片,然后晕开。 第二百零六章 冷处理 皇上和皇后冷战了!乾清宫和坤宁宫的宫人们同时不知所措。一天两天,皇上不到坤宁宫,大家觉得没什么,可十几二十天呢?坤宁宫的宫人们眼看着娘娘再度沉寂下去,时间仿佛倒转到几年前,帝后新婚不久的时候。 皇后又沉默了,这次沉默得比以往都彻底。见了属下除了“平身”和“走吧”没有第三个词语。太皇太后在得知皇上三天没进坤宁宫之后就重开了慈宁宫的门,却只是分别召见了玄烨和赫舍里,接受他们的慰问和请安,其他只字不提。 赫舍里的低眉顺目让老太太为之唏然,你也有今天!以前皇帝粘着你的时候,或许你觉得今天的生活是你梦寐以求的。但你在被皇帝粘惯了之后,忽然被他记恨。这余下的日子,我看你要怎么过!赫舍里啊赫舍里,记恨你的,是一国之君。 我知道,你们索家人的脾气,一脉相承。当年我儿子向索尼问策,也被气得三尸神暴跳。但他们是君臣,索尼也不是怕担责任所以不说,而是知道即便说出来,效果也不大。 可你呢?你完全是怕担责任,怕被我抓到把柄。我是不是要感谢你,因为你的坚持不说,让我孙儿终于开窍了,让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只有自己。只有把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应对各种变数。外力的帮助,从来是可遇而不可求。 太皇太后冷眼看着皇后止步深宫,看着皇帝在失望中逐渐冷静,沉淀。虽然这很残忍,但她不得不说,玄烨就像一把未成型的宝剑。纷繁复杂的朝局好像烈火和铁锤,不断焚烧锤炼,磨棱角去杂质。这个过程很痛。很苦很纠结,那是火毒之痛。 而赫舍里过份冷静算计的性格就好像是冰山雪水,在他被烫得火急火燎的时候,让他迅速冷却。将他心中的急躁和习惯依赖的脾气全部冻凝。突然冷静的他会发现,原来他们虽然那么近,实际却那么远,那丫头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家人,他们不过是合作关系而已。 这对玄烨来说,也许是最惨痛的经验。他从没想过,自己竟比他的皇阿玛还惨。福临与董鄂氏。虽然相守日短,至少两情相悦。但是他却是一个人单相思。作为皇帝,发现自己受骗上当求之不得了。这种刺激的威力。真是太够了。 太皇太后想着日后可能出现的状况,眯了眯眼:“格格,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做?”苏嘛拉姑的眉头紧皱:“奴婢觉得,皇上和皇后之前。只是产生了误会,只要把话说开了,应该就能冰释前嫌的。” “他们俩,一个是冰,一个是火。起了性子,都是不低头的人。把话说开,我看难。哎,当年我用一条鱼。就试出了这丫头会有今日的表现。当时我真的有一瞬间的后悔,找她做玄烨的妻子,万一危难时节各自飞了,玄烨要怎么办?” “奴婢以为,娘娘的内心。是爱着皇上的。”苏嘛拉姑低头。在她眼里,皇后的爱其实很明显。所以皇上才会步步深陷。但是万事皆有度,皇上陷得越深,娘娘就就退得越深。 然而,娘娘又是那么冷静,总是能看清退路,衡量出尺度再退。但再怎么退,总有退到悬崖边上的时候。这一次,恐怕就是娘娘觉得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你觉得她这叫爱?”太皇太后嗤之以鼻,我看她这是把我孙子当宠物了!平时趁着高兴,哄着他,当他真的围着她转了,她又嫌烦。她以为自己把得失衡量清楚了。可实际上,世上没有一把尺,可以把这两个字衡量清楚。格格,你去把承瑞带回来。”太皇太后如是说。 苏嘛拉姑却是有些为难:“奴婢觉得这个时候带走大阿哥……”太皇太后眯眼:“怎么了?”苏嘛拉姑默:“奴婢这就去传旨。”她到坤宁宫的时候,赫舍里正在剪花,见到苏嘛拉姑二话没说就让人把承瑞带了出来:“苏姑姑,承瑞还要麻烦您多多看顾。” 苏嘛拉姑走后,赫舍里把捡到一扔,不再看桌上被她折腾得七零八落的残花败柳。倒回榻上,眼大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发呆。玄烨恨自己,意料之中。因为他的脾气其实从小到大都没变过。顺着他,万事好说话,逆了他,那就是排山倒海的脾气。这一次,还是一样。 苦笑了一下,翻个身继续百无聊赖。不知道他拂袖而去之后,要怎么面对遇到的这许多疑难杂症,暴跳如雷并不能解决问题。平心静气之后才能看清问题的本质,才能解决问题。以他的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通。 玄烨说的那些问题,赫舍里并不是没有仔细思量过,只不过这些问题根子上都是国计民生的大问题,要解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它需要有完善的制度,有严格执行制度的机关,有监督,有支持。即便是在现代社会,这些问题都是执政者头疼的。何况是在封建时代,怎么可能靠三两句话就说清楚? 赫舍里越想越摇头,越摇头就越觉得无奈。我这是找谁惹谁了?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哟。你的灵魂是让狗吃了吗?这些问题不是该你自己解决好显得你文治武功无所不能的吗?怎么会变成你捧着折子跑来找我?一桩桩一件件的问,问得我心惊胆战,无言以对。 政治军事经济三项密不可分相辅相成,你现在立足未稳根基不深。政治基础不牢靠,大部分的军权又掌握在议政王大臣手中。前面两项都没有,哪儿有什么本钱谈什么经济建设? 这话我现在能跟你说吗?你以为除了鳌拜,就没人碍你的眼了?你就一马平川说什么是什么了?还早着呢!你还得继续夹着尾巴做一个处处受制的小皇帝,我说了你能听得进去吗? 对,我是怕麻烦,我是懒,我是怕担干系。因为我眼里的你一点儿都不牢靠。你给我的一切,信任也好,依赖也好,言听计从的表象也好。那都不是在护着我,而是在害我。我时刻提防着避免树大招风,避免太皇太后认为我脱离了她的掌控。 我不能冒险,我宁愿你现在恨我。我不会解释,因为即便解释了,结果也还是一样。有些事,现在不能做,有些话,现在说了也没有用。我没有其他选择。 赫舍里翻来覆去地默默叹气,笃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目前的状况,看似走进了棋局中的“死局”。你下了一手紧逼之后,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棋局剩在那里。玄烨,爱与不爱,无可争辩,也许我的确不爱你,所以即便你选择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我也不会有意见。 虽然坐上了皇后宝座,但实际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所有能做的事情全翻出来,也没有一条叫做“爱上你”。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占着局内人的身份,窃取了局内人的命运。我只能小心翼翼,你太多的赠与只能让我更觉负累重重。如果有选择,我至今宁愿没有重回这个世上。 这么想着,翻了个身,闭上眼。这几天不管睡不睡得着,她是能躺着绝不坐着。几乎每天一回宫就趴窝。恨不能让宫人把每天的饭菜都端到她嘴边,让她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在床榻上消耗掉。 宫人们面对突然化身发面团的娘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在赌气吗?不像。这不是在赌气吗?也不像。究竟这两位在闹什么别扭啊!做下人的亚历山大有木有? 赫舍里放任自己懒惰,玄烨却不能放任自己暴躁。太皇太后猜得很准,玄烨在失望困顿了几天之后,就冷静了、折子还是要批,问题还是要解决。不能说因为皇后不肯给自己出主意,我这个皇帝就撂挑子不干了。 所以,即便觉得大臣们的建议解决不了问题,他也只能照办,因为他提出的办法总是招来一堆的反对意见,到最后他也习惯了,你们问我来拿主意根本都是假的,其实心里早就有应对之策了。我不听你们的反而会被你们烦死。既然这样,我就听你们的吧,反正问题总是那么几个老问题。从入关以后就一直存在。皇阿玛没解决,我也解决不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先。 玄烨就在与群臣的博弈中,慢慢体会着尺度,群臣进一步,他就退一步,群臣退一步,他就进一步,寻找着和他们配合的默契。他这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军事上,他不能说服八旗按照他的思路换防,那就先搁着。 政治上臣子们和他并不一条心,没关系,我就当我初来乍到,你们以前怎么配合鳌拜。我现在就怎么配合你们。总要让大家都有个适应的过程吧?反正我现在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家寡人,你们对我有礼有节我反而能适应的很好。 经济上,先萧规曹随着吧,你们觉得鳌拜的法子顺手,就照着这些法子做,反正该废除的废除了,以前的帐不跟你们算了,吃进去的也不教你们吐出来了。只是记得,千万不要犯事落在我手里啊!我心情不好,下手也许会狠一些。 第二百零七章 谁在意? 这一天清早,赫舍里一番收拾之后,等待属下们来请安。虽然越来越不想见她们,却不得不见。这些日子她在坤宁宫蜗居,现在她这个皇后,完全只有半天的功能。 每天准点起身,内务府会送来起居录请她盖章。她基本都不看内容,直接敲完了就扔给他们。以往敬事房在把绿头牌送去乾清宫之前,都会先送来坤宁宫做最终确认,现在这一项被自己给省了。管他今天有几人候选,不管以前还是现在,皇后的名字后不会出现在盘子里,至于属下们,对她来说,谁都一样。 自从上回自己抬举马佳氏被玄烨看穿之后,赫舍里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搞这些小动作。玄烨喜欢和谁滚床单,他自己会选,反正除了自己以外,内廷的其他女人,都是原装货,原装货的优点,就是完全符合设个时代的时代特征。 皇帝的女人,皇帝就是她们的精神寄托。玄烨很容易就能从她们身上找到被臣服的成就感。如果他是因为在自己这边碰到钉子闷闷不乐。那么那些女人,随便谁都能治愈他了。 不听话的女人只有一个,听话的女人,满大街都是。所以,当内务府的太监战战兢兢送上起居录的时候,她心里总要冷笑一番,我的确是被冷冻了,但我看上去落寞了吗?颓废了吗?嫉妒了吗?完全没有嘛,你们干嘛每次见过都一副老鼠见到猫一样的表情? 回想起今天早上,起居录翻开,上面写的是马佳氏的时候,我觉得很正常嘛。他曾经说过我有点像她,后来我自己也看了,发现是有那么一点形似,但完全不神似。玄烨喜欢这样的女人我早就知道了嘛。我还知道那个女人很会生呢! 脑子里杂七杂八转着念头的某人,根本没注意到宫人们正用诡异的眼光看着她:“娘娘?娘娘?长春宫来人了,要求见娘娘,娘娘?”好半天,赫舍里才回神:“长春宫?难不成马佳氏要请假?” 赫舍里整顿了一下表情,含烟把来人带进坤宁宫:“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赫舍里一看,是二阿哥身边的嬷嬷,愣了一下:“你来见本宫,什么事?” “启禀娘娘,二阿哥昨天夜里忽然发了高烧。奴婢上报了太医院,太医看过之后,给配了药。但收效甚微。眼下皇上和小主已经赶过去了。小主让奴婢来禀报给娘娘知道。” 赫舍里听到这情况,心里咯噔一下,马佳氏的确会生,但也会死。她最早生的几个儿子都是没活多久就死掉的。难道二阿哥会挂?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通知各宫小主。今日免请安。来人,摆驾阿哥所。” 步辇在路上晃着,赫舍里莫名地有些揪心。如果这个孩子真的会挂,那就表示自己的承瑞也有可能逃不掉命运的安排,玄烨早年生的儿子女儿,都逃不掉早夭的命运。如果真是这样。我要怎么办? 含烟看得出主子心慌,下意识安抚道:“娘娘,您别担心。兴许只是普通热症,不碍事的。况且,皇上和小主都在,太医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她以为主子听到二阿哥高烧立刻紧张成这样,坚持要自己过去探视。是为了要向皇上示好。因此一个劲儿地催步辇走得快些,别让娘娘和皇上错过了。 其实赫舍里根本就没注意听她讲了什么。步辇将要到达阿哥所的时候。远远看见玄烨的步辇出来。太监们连忙停步,跪倒。赫舍里顺势下辇准备上前参见。玄烨看到赫舍里,目光闪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回皇上的话,臣妾听说二阿哥病了,所以……”话还没说完,玄烨一拍扶手:“回去,朕不想再外面看见你,外面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说着,吩咐太监们起轿。大模大样地路过了。 含烟她们吓坏了,纷纷望向赫舍里:“娘娘……皇上他……这……”赫舍里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涌上来的无力感:“算了,回宫吧!”转身坐上步辇,往来的方向掉头,下人们默默跟上。“一会儿,请太医来一趟吧。”走到半路,赫舍里怅然道。 事后经过一番了解,昨晚因为奶娘粗心,窗子没关严实,夜风吹进来,让二阿哥受了凉。小孩抵抗力差,当晚就发起烧来。太医给开了药,但小孩子根本不懂良药苦口,一番哭闹之后,药根本没吃进去多少,反而累得差点厥过去。 奶娘看情势不多,清早第一件事就去禀报了皇上,等到玄烨下令到太医院,太医们才知道二阿哥的烧没有退下去。事情弄清楚了,只是吹了夜风着凉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赫舍里放下心来,继续做自己的懒人皇后。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二阿哥这一发烧,烧了三天都没退。太医们用了各种方法,都不能让他退烧,到最后,宣布他得了肺炎。消息再度报到赫舍里这边的时候,赫舍里正赖床不起。 “娘娘,大事不好,阿哥所来了消息,说二阿哥得的是痨症,太医们已经宣告无药可医了!”珍儿奔进来报告。赫舍里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你说什么?痨症?不是说只是受凉而已吗?” “回娘娘的话,起初太医是这么说的,可二阿哥一直烧了三天都没见好转,太医们什么药都试过,都不管用,所以才确定是痨症。”珍儿如是说。 “不可能的,只是吹了个夜风,怎么可能这么严重?”赫舍里一边指示更衣一边说:“皇上知道了吗?”“回娘娘的话,前头还没有散朝。”“太皇太后呢?”赫舍里又问。“奴才们不敢惊动太皇太后。”珍儿躬身。 “走!过去看看。”赫舍里站起来就往外走。玲儿过来劝:“娘娘,您现在过去,皇上问起来……”“问什么问?万一二阿哥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再问就晚了!”赫舍里不耐烦地说。 宫人们不敢再劝,只能陪着主子赶到阿哥所。太医嬷嬷们听见“皇后驾到的声音慌忙都出来迎接。赫舍里一边说着平身一边往里面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不是说只是吹了夜风而已吗?” 马佳氏一边垂泪一边说:“都是婢妾不好,一时疏忽大意。没想到承庆竟然会……”赫舍里根本顾不上安慰她,只问了一句:“现在还有用药吗?” “回娘娘的话,已经停药了。”太医们齐齐跪倒:“奴才等无能,请皇后娘娘降罪!赫舍里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停药?降罪?二阿哥要是真的……降你们的罪有什么用?听着,现在皇上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你们还有机会。赶紧想办法!如果皇上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当年六阿哥的事情,想必各位心里有数!” 太医们惊悚了,所有的仆从下人惊悚了,全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六阿哥的死,对皇上打击之大有目共睹,所有伺候过六阿哥的仆从下人。全部给他殉葬了。自六阿哥以后,宫中再无白事。谁也不知道二阿哥如果真的死了,皇上会不会像当年那样,没人敢打这个赌。 “太医们再努力一下,本宫就在这儿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赫舍里坐到椅子里。转头对马佳氏说:“你也坐吧,我们一起等着。”太医们面面相觑后进去继续奋斗了。赫舍里拒绝了含烟端上来的茶,默默地剥着指甲,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边上马佳氏坐在那儿身体都在抖。 赫舍里心事重重,这个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里屋忽然传来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把她吓了一跳。马佳氏听到这个声音,站起来就想往里冲。却被身边的嬷嬷拦住:“小主去不得,二阿哥是痨症!” 赫舍里对着那扇门看看,忽然站起来:“你且坐着,本宫进去看看。”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娘娘。使不得呀,万一娘娘过了病气。奴婢万死不能赎罪!”“主子,您不能进去!”赫舍里朝天翻白眼:“太医们都在里面,难道他们不怕过病气?” “娘娘!您不能进去!”赫舍里无奈,一瞪眼:“都给我站着别动!”说完站起身,后面含烟她们都跪了:“娘娘!”赫舍里一转头:“不许说话!”说完门帘一撩,进了二阿哥的卧室。 太医们听见门帘响动,回头一看,皇后进来了,马上站不住要跪。赫舍里先说在他们前面:“免跪!二阿哥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本宫在外面听得都心焦!” 走到床边一看,吓了一跳,小孩的四肢被绑的结结实实,头上身上被银针插得像个刺猬。更可怜的是,随着他的哭声,银针不停地颤动。眼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赫舍里一转脸:“没有办法让他舒服一点吗?这样哭,万一哭坏了嗓子怎么办?”“回娘娘的话,奴才们正在努力。” “本宫不管过程如何,只要结果。相信你们自己也知道,什么样的结果才是皆大欢喜!”赫舍里下了最后通牒。太医们唯唯诺诺表示明白。她便不再看床上挣扎的小人儿。重新走出房间。 外面的人一见她出来,全都扑上来:“娘娘,您没事儿吧?”“娘娘,小阿哥……”马佳氏想问又不敢问。赫舍里吐出一口气:“暂时没事,太医们正在抢救。”马佳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这里正等着信儿,外面远远地传来声音:“皇上驾到!”赫舍里连忙带着马佳氏出去迎接。玄烨这回没再对赫舍里发火,而是焦急地问:“承庆怎么样了?”“回皇上的话,奴才们正在全力抢救。”太医院掌院躬身回答。 “救,一定要救活他!”玄烨激动得来回踱步。本来他就为朝务烦着心,乍听到儿子病危的消息,火气更大。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赫舍里见他一头汗,好心地送上茶碗:“皇上,您先坐一会儿,待等太医们诊断结束,就知道二阿哥病情究竟如何了。” 玄烨接过茶碗刚放到嘴边,才意识到这是谁递过来的:“你,你怎么……”“皇上息怒。臣妾告退!”赫舍里躬身一礼,不等他说完话就准备走人。玄烨哼了一声,转身过不去看她。 赫舍里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的仇,不知道要记到什么时候。马佳氏看皇帝发火,皇后要走人,自己只能恭送。赫舍里退到门边,一只脚刚跨出去。里面诊断的太医刚好出来禀报。低头走路的他没看见皇上,还以为坐着的是娘娘。直接跪倒就说:“启禀皇后娘娘,二阿哥救回来了!” 玄烨松了一口气:“救回来了?”太医吃了一惊。抬头一看竟是皇上,吓得重新趴在地上:“奴才该死,不知皇上驾到。奴才该死!”玄烨刚想说算了。身边忽然响起惊呼声:“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听到二阿哥没事,赫舍里的脚跨出门槛,准备走人。谁知背后又传来惊呼。转身一看,却是马佳氏紧张过度骤然放松。一下子从椅子里倒了下来,把边上的宫人们吓坏了。 玄烨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太医!快过来看看!”太医忙凑过来给马佳氏把脉,外面的赫舍里默默退出去上步辇走人。身后的人和事,是时候丢开了。我的责任尽到了,至少你来之后,他还活着。 回到寝宫脱去外袍拔去钗环。往榻里一倒:“含烟,我睡一会儿。”含烟知道主子心里不舒服,可对方是皇上。她一个小丫鬟哪儿能差的上嘴。只好替她抱来毯子盖好:“娘娘,奴婢就在外头侯着,您睡吧。” 闭上眼,脑中出现的,是连续两次对上玄烨没有温度的眼神。嘴角勾起。心里辨不清是什么味道: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把心思全放在脸上?现在。紫禁城上下,已经没人不知道你在冷冻我了。我看我还是什么事儿都别管,洗洗睡了吧! 结果,她这一觉,还真睡到了晚饭时间才被叫起:“娘娘,小厨房已经把晚膳备下了,奴婢服侍您起身吧!”连璧在边上轻声说。赫舍里眯着眼转过身:“什么时辰了?”“回娘娘的话,申时初刻了!”“已经这么迟了吗?”赫舍里从榻上坐起,忽然觉得有点头晕,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连璧立刻紧张了:“娘娘,您没事吧?”“没事,睡多了,有点晕。”赫舍里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袖子里。外面宫人已经排着队准备进来布置了。自打皇上没来之后,皇后一下子懒散了许多,膳桌要摆到榻边上,娘娘起身就能拿到筷子,吃完漱漱口倒下去又能继续睡。 而且吃的也也简单多了。晚上基本不吃饭了,要小厨房编者法儿地给她做粥和各种面食,宫人们都说这样吃不饱,她却说没事儿,反正她睡的时间比动的时间多,完全感觉不到饿。 下人们没办法,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办。今天给准备的,是燕窝参茸粥,加上几叠小点心。赫舍里拿起勺子刚想喝,猛的想起一件事儿来:“刚才,本宫走时,马佳氏晕厥,如今怎样了?” “娘娘,那边已经没事了,娘娘不必挂怀。”含烟笼统地回了一句。赫舍里不疑有他,吃完晚饭继续睡觉。宫人们待她睡下之后,吹熄了灯悄悄出来。连璧叹了一声:“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 “哎,我也担心,娘娘吃的一天比一天少了,偏偏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含烟无奈:“虽说每天睡得多,但吃得这么少总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娘娘自己不说宣太医,我们自作主张,万一惹得娘娘不痛快了怎么办?我看,娘娘是内心郁结,嘴上却不承认。刚才还问长春宫那位。娘娘要是知道,长春宫那位又有喜了,一定更伤心。” “你们说,皇上难道真的会弃娘娘于不顾么?” “不知道,头些日子,乾清宫还有消息来,说皇上如何如何生气呢!上回娘娘被皇上半路赶回来,你们又不是没看见。” “哎……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别想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吧!嬷嬷要是知道我们背后碎嘴,定又要打了。” 宫人们的议论,赫舍里全都听不见。她睡她的觉,真的和玄烨说的那样,外面的事,都不用她操心。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却已经得知白天发生的事。太皇太后笑眯眯地送走请安的玄烨,转头对苏嘛拉姑说:“皇帝心里定了一个人的罪,这人就算再怎么剖白自己,都没有用。所以,那丫头选择关起门来睡大觉,挺正确的。” “可皇后娘娘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苏嘛拉姑有点担心。“没事儿,你没听咱们的皇上说么,如果马佳氏这一胎再得一男,就晋她为嫔,我准了。另外,后宫其他人的位置,也可以一起动一动。所以,她很快就会睡不着了。” “这……”苏嘛拉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皇帝比以前聪明了,从这点上看,我可以接受这丫头白天睡大觉。”太皇太后似乎心情很好:“对了,二阿哥那边,你要盯紧一点了。” 第二天一早,赫舍里睡梦中被叫醒,懒洋洋地穿好衣服,坐到梳妆台前,含烟给她梳发,连璧给她上妆:“娘娘,您这几日睡得多了些,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呀?” “我没事,宣太医做什么?难道犯困也是病么?”赫舍里失笑。“娘娘,您这几日进膳也比往日少了。”含烟补充道:“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不觉得饿,吃得当然少了。”赫舍里叹了一声:“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胖了?” “没有,娘娘,婢子们是觉得您瘦了。”含烟看看镜中主子的脸。赫舍里哑然:“不可能!你们别瞎操心了。”梳妆完毕,外面内务府的公公进来求敲章。赫舍里照例接过本子看也不看就把章盖了还给他:“行了,你退下吧。” 没想到他躬身一礼:“娘娘,昨儿长春宫来报说是贵人有喜了。您看……”赫舍里一愣:“什么?有喜了?”左看右看:“本宫怎么一无所知?”含烟一看事情瞒不住只好招供:“回娘娘的话,昨儿消息来的时候,娘娘正睡着,所以……” 赫舍里“哦”了一声:“既然是有好消息了,那就去给慈宁宫报喜吧。该怎么赏赐还怎么赏赐。”转而再一想,又补了一句:“想必祖母和皇上早已知晓了,皇上赏了什么?” “这个……皇上昨儿高兴,赏了……赏了……赏了长春宫一株珊瑚树。”太监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结巴了。“哦”赫舍里依然只是应了一声:“本宫心里有数了,你退下吧!” 内务府的人一走,赫舍里沉下脸:“你们说,如今本宫竟最后一个知晓马佳氏有喜,该赏她什么呢?”“娘娘,奴婢知错了,请娘娘责罚!”含烟和连璧齐齐跪倒。 心烦的赫舍里一摆手:“我罚你们做什么?起来!”抿了抿嘴:“传旨,免了马佳氏的请安,着内务府给长春宫换一套寝具吧。”宫人出去宣旨。赫舍里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你们两个,不准再有下次!走,去慈宁宫!” 含烟和连璧低着头过来搀她:“奴婢知错了,娘娘小心。”不知是睡得是在太多,还是什么原因,赫舍里只觉得今天脚上的花盆底跟特别高,一脚踩下去,居然没踩稳一下子软倒。慌得两个丫头用力扶住:“娘娘,娘娘您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看来真的不能一直这么睡了。走吧走吧。”赫舍里吁了一口气,惊觉就刚才一下没站稳,居然出了一身冷汗。手心都湿了。稳了稳心神,示意两人放手,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回头再看看高高的凤座,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我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不请自来 因为马佳氏再得龙胎,太皇太后非常高兴,眼神时不常地往她身上飘着:“马佳氏,你已经是第二胎了,该怎么当心还怎么当心,二阿哥那边就交给太医和奴才们,你自己就不用过去了。” 马佳氏起身领旨,太皇太后又对边上陪坐的谨妃说:“大公主也要当心,孩子的身体就是弱,一点儿风都禁不得。”谨妃点头:“太皇太后放心,公主的日常起居有专人照料,妃妾每日都会去探视。” ”谨慎当然是要的,何况夏去秋来,天气只会一天比一天凉了。”太皇太后端起茶碗,仿佛刚刚看到赫舍里:“皇后是没睡好么?怎么大清早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回皇祖母的话,孙媳妇儿安好,有劳祖母挂心了。”赫舍里扯出一抹笑应付道。“皇后,听说那日,下人来报二阿哥病重,你亲自进了他的卧室?”太皇太后转头望向赫舍里。 “回祖母的话,只是在外间望了一眼,当时听见二阿哥突然大哭,我也是一时心急,若有不当之处,还望祖母见谅。”赫舍里低眉顺目。“倒也没什么,只是二阿哥久病,屋子里只怕是不干净。” “祖母思虑周详,是媳妇莽撞了。”赫舍里低头看茶。太皇太后有意多看了她几眼,今天这个媳妇有点儿不对劲,按道理说,她白天睡晚上睡,应该精力充沛才对,怎么有气无力的? 再三看她的气色,脸色也不灰暗不惨白,难道是故意装的疲劳敷衍我?太皇太后心里有数。放下茶碗说了一句:“今天就到这里吧,马佳氏回去好好将养着。” 众人散去,赫舍里一回到宫里,迫不及待地倒在榻上。她的确是困,不知道为什么,越睡越昏越想睡。含烟等人还没来得及帮她脱衣服卸妆装什么的,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下人们有些担心:“娘娘,您这样日睡夜睡,总不是办法。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不用不用,给我洗个脸,要热水,我累。”赫舍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下人没办法,只能快手快脚地帮她收拾妥当看她横到榻上不多久就昏睡过去。宫人们退到外间面面相觑:“珍姐姐。娘娘的状况,不正常啊!”“我早就发现不对了,可娘娘又不是那种随意就能劝动的人。我们说了又没用。”珍儿没好气地说。 “要不然。我们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说,请太皇太后宣召御医?”玲儿如是说。“太皇太后现在心系长春宫小主,对娘娘不分昼夜只知道睡觉没准儿已经不满了。万一咱们过去禀报,反而惹得她老人家不痛快怎么办?”珍儿有所顾忌。 ”难道就让娘娘一直这样下去?万一……”连璧一边往榻上张望,一边悄声说:“而且照这样睡下去。她一定又不用午膳了。”“不然,我们去禀报皇上吧?”含烟突发奇想。“不行,皇上正生娘娘的气呢!我们去说,皇上一定不会相信的。” “哎哟,这样不行那样不行的,到底要怎么办啊!”玲儿火了:“你们等着。我和珍姐姐去慈宁宫。”说着,拉了珍儿就往外走。珍儿连忙止步:“你别急呀,娘娘刚从慈宁宫出来不久。咱们等等看,如果午膳时间娘娘不醒,咱们就去禀明给太皇太后知道。” 等啊等,午膳时间很快就到了,床上的赫舍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太监过来问膳,看到这个情况无奈摇头:“我说各位姐姐。你们都是娘娘身边的近侍,娘娘不用午膳这都第三天了,晚膳也不过就是进一小碗粥,你们不想办法,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哟!” 含烟刚想说话,外面太监奔进来:“快去禀报娘娘,太医来了。”“太医?什么地方来的太医?”含烟奇怪道:“我们正商量着搬太医,可还没去呢,太医怎么自己来了?” “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二阿哥病重,伺候二阿哥的宫人们如今都被隔离了,娘娘进过二阿哥的寝室,太皇太后不放心,所以让太医过来请脉。”小太监一边擦汗一边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禀报给娘娘知道啊!” “哦,对对。”四个丫头一下子活泛了。太医不请自来,真是再好都没有了。含烟和连璧连忙到软榻边上:“娘娘,醒醒,太皇太后宣了御医来,给娘娘请平安脉了。” 第一遍没反应,含烟耐着性子重复了第二遍。赫舍里悠悠转醒:“什么?”“娘娘,太医来了?奴婢服侍您更衣。”连璧轻声道。“太医,太什么医?本宫没事儿,让他们回吧,本宫睡会儿,没事不要叫醒我。”赫舍里往里面翻了一个身。 含烟和连璧齐齐摇头:“娘娘,是太皇太后下懿旨让太医来的,您好歹让他们给您号个脉,他们也好回去交差啊!”赫舍里睡梦中被烦得不行,重新翻回来,一只手伸出来:“就这样……”两人对看了一眼,没法子。推出来跟太医说:“娘娘正睡着,吩咐悬丝诊脉。” 几个太医一合计,眼下皇后最大,她赖床不肯起来,软榻顶上又没有帐子,他们不能这样光明正大闯进去,看到皇后的脸。那就只好悬丝诊脉了。虽然这法子对太医来说,难度大了不是一点点,但上面有要求,做下人的只能满足她的要求。 但是悬丝诊脉不是贸贸然就把红线绑在病人的手腕上就可以了,而是要含烟等四人来来回回跑好几趟,把中医的望气色,闻声息,问体感三项都做了,最后才能开始诊脉。 于是宫人们进来又出去,把赫舍里烦得不行,一会儿要摸体温了,一会儿要看舌苔了,她都后悔没让太医进来。不过,太医在知道了详细情况之后,其实心里已经有点儿底了。最后才把一根极细的红色丝线透过门帘送进去,绑在赫舍里的右手腕上。 这个时候,红线的另一端轻轻合在一位太医的掌中。而从门帘处开始,每三步站一个助手,他们的任务就是用手背轻轻托着丝线。手背的皮肤最敏感,有经验的大夫能凭细微的感觉,判断病人的脉搏波动的频率。 赫舍里得知自己被“悬丝诊脉”了,好奇心一起,睡意倒是淡去了不少,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太医们宣布结果。等了许久,宫人才进来把红线撤去。赫舍里笑道:“这法子倒是神奇啊?凭借一根丝线,太医也能决胜千里之外了。不知道他们会诊出本宫是个什么毛病。” “外头正在议方子,很快就有结果了。请娘娘稍候。”含烟躬身说。和色狼撇了撇嘴:“趁这个功夫你们还是伺候我起身吧,被你们这么一番折腾,我还能睡得着么?” 就在赫舍里更更衣的的时候,外面的太医们已经有了一致的判断,大家一致认为这个脉象值得请娘娘起身更衣完毕。切实地再复诊一次。连璧进来传话的时候,赫舍里哼了一声:“本宫就知道,什么悬丝诊脉,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真的要问他们结果了,他们就说要复诊。我看都是吃饱了撑的。” “娘娘……请娘娘耐心一些。要不,奴婢去问问?”含烟躬身退出去:“太医。娘娘想问,为什么要复诊,悬丝诊脉的结果。娘娘究竟是什么症状?” “请进去禀报,娘娘的脉象十有*,是喜脉。事关重大,因此需要复诊来确认龙胎的详细情况。”为首的太医摸着胡子笑眯眯地。真是太巧了,这么好的好事儿怎么就让他遇上了呢?中宫有孕。那绝对是天大的喜事,赏赐少不了。这比横财发得。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太医此言当真?娘娘她,她是有喜了?”含烟这一喜喜得几乎乱了方寸。还没等太医回答,忙不迭又跑回去:“娘娘,主子,恭喜主子贺喜娘娘,太医说,娘娘是喜脉啊!” 赫舍里狠狠地抖了一下:“什么?你再说一遍!”“太医说……”含烟喘了一口气:“说您是喜脉,事关重大,所以才要复诊确认。”正在给她梳头的连璧这时候也是喜上眉梢:“真的么?真是太好了,娘娘!”说完加快速度把她的头发盘成一字髻,用扁方固定了,再插上翠玉花暂。 赫舍里却只嫌烦:“戴这么多做什么,一会儿困了,卸起来也麻烦。”“娘娘,您不用担心这个,奴婢的手脚利索着呢,怎么都不会让您不舒坦。”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妆奁,给赫舍里上妆。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榻上放了矮几和花瓶,才放太医进来。赫舍里一见他们,完全没有好脸色:“你们说,本宫有孕了?皇上许久未进坤宁宫,本宫哪儿来的身孕?” 太医和助手顿时跪了:“启禀皇后娘娘,您的脉象的确是喜脉,奴才断断不敢拿皇嗣的事情搪塞娘娘啊!请娘娘让奴才细细切脉,当知龙胎约有多少时日。”赫舍里还是不信:“本宫已有一子,自己有没有怀孕,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娘娘不信,待奴才切过脉之后,与娘娘细说。” 赫舍里耐住性子,十分不情愿地把手伸出来,助手蒙上帕子,太医跪在地上,头低着,眼睛看着地面,手隔着帕子搭在她腕上。十几秒钟后,结果出来了:“启禀皇后娘娘,这的确是喜脉,您怀有龙胎,已经一月有余了。” “怎,怎么可能,本宫上个月……”说到这里,赫舍里骤然闭嘴,上个月,她好像是没见红……不过她的月事向来不准时,她从来就没算过日子。如今想起来,上次见红是什么时候,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你,你们说的是真的?” “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连日来,嗜睡少食,体力不支,午后常有低烧,本就是孕期的症状,只是您没有留意罢了。”太医再拜下去:“奴才这就留一些补气养身的食疗方子给您,您照着方子改善一下饮食,当可保龙胎无虞。” ”你们不是因为要向皇祖母汇报情况,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哄骗本宫?”赫舍里的脑子昏昏的。自己怎么这个时候怀孕了?那边马佳氏怀孕是正常,玄烨有辛勤播种,自己这边,他上回辛勤播种对她来说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怎么拖了这么久还能有喜呢? “奴才万死不敢骗娘娘啊!请娘娘明鉴!”大夫搞不懂了,这事儿不应该高兴吗?不应该马上到处去散播吗?怎么皇后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咬定是太医诊断错误了?我去,这种事,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谎报军情啊! 太医的再三保证,终于让赫舍里有了一点真实感,看起来,自己真的又中招了。而且好死不死的,竟是在这种时候,玄烨之前盼望自己再生一个,都快赶上自己以前盼加薪了。可现在你再问他,他指不定会说:“生什么生?朕有的是女人替朕生孩子,不多你一个!” 今时不同往日,勉强笑了一下,心说跟你们没什么好解释的:“有劳太医费心了。”抬手示意连璧附耳过来,跟她说了几句,连璧出去又进来,手里多了一个朱红漆的盘子。赫舍里示意把盘子端到太医面前,红布掀开,是一盘银子。赫舍里都不用说话,众人就跪下去谢赏了。 打发了太医出去,赫舍里睡不着了,扶着肚子倒在榻上,又怀孕了,这回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差点就睡死过去了。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有点不清醒,但刚才太医的反复保证又不容她再怀疑什么。只怕他们回去复命之后,很快又要人尽皆知了。 自己和马佳氏都有喜了,还真是想不到呢!赫舍里望了望窗外:“含烟:“我饿了,看看太医开的食谱都有些什么吃的?”含烟闻言脸上带着笑意:“娘娘要进膳了?小厨房的厨子们天天盼着您的胃口能好起来呢!您等着,奴婢这让他们准备去。” 第二百零九章 各种心思 中宫有孕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正在浇花的手停了一下:“这的确算是个好消息。”太医楞,什么叫“算是好消息”?这分明就是个好消息啊!太皇太后没有表示赏赐,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太医默默退出去,心说今天出门大概是没看黄历了,主子们一个比一个奇怪,一句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好像什么都说了,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说。回到太医院,把皇后的脉案入档,太医们各自挠头。 太皇太后重新拿起花洒:“格格,你说这事儿多邪性,她们两个,竟又同时有喜了。”苏嘛拉姑躬身:“太皇太后,这是好事儿,皇家又该双喜临门了。” “双喜临门?只盼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这人与人,是最禁不起比较的,我叫你二阿哥那里多用点心,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哎,但愿是我多心了。但愿皇帝种的,是情根,不是祸根,” “太皇太后您多虑了,只是,如今皇后身怀龙种,她若还这般下去……”苏嘛拉姑有些担心。“所以我说,但愿得种下的不是祸根,一切只看皇帝怎么调停了。这一回,慈宁宫要看乾清宫的眼色行事了。”太皇太后伸手将花叶上的水煮抚落:“一会儿他来请安,皇后的事情,先不提。” 太医上坤宁宫请平安脉的事情,玄烨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太皇太后是故意做给他看的。赫舍里连日昏睡不醒,请安时也只是敷衍了事,太皇太后知道,玄烨当然也看在眼里。仍在生气的玄烨只当她是在示弱,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故意摆出落寞的样子。他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她也只能认了,没有任何反抗地承受。 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给你的惩罚知道吗?而且,这惩罚还不够,远远不够。我记得我说过的,马佳氏有五分像你,你该知道,她为什么受宠的。而今,我会给她更多,比曾今给你的。还要多。我要你知道,在这里,只有我高兴了。你们才有好日子过。不能不说,赫舍里的沉默不但没有把他的心火消下去,反而更胜了。 太皇太后派人封了二皇子的居所,隔离了所有服侍他的人,这是之前就和他商量好的。商量的时候。并没有提及皇后,玄烨遇见她,说了半句话,就没了下文,也不知道她进过二皇子的居室。因此,太皇太后派太医进坤宁宫的消息传到玄烨的耳里。他正在翻折子的手停了:“你说什么?皇后进过承庆的房间?她进去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根据二阿哥的奶嬷所说,皇后没去之前。太医已经宣布对二殿下停药了,是皇后的命令才让太医们改变了主意。当时,二殿下哭闹得特别厉害,但太医说二殿下得的是痨症,下人们都不敢进去。只皇后一个人进去了。”小魏子知无不言。 “别人都不敢进去,她却敢?她也不怕被传染!“玄烨没心思批折子:“太医进去多久了?”“回皇上的话。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让人去坤宁宫候着,有了消息立刻回来禀报……” “奴才领旨。”小魏子转身刚想下去安排。玄烨又叫住他,顿了一顿才说:“等等,先别去了,等太医出来让他们来见朕。”小魏子又是一躬身,表示明白主子的心思。 看他出去,玄烨静下心来继续批折子。自打在赫舍里那儿碰了钉子后,他想了很久,又经历了无数次碰壁,终于发现目前自己的处境和鳌拜专权的时候相比,只是好了一丁点,只不过是蓝批改了朱批。 至于写什么内容,还是别人定。自己要是写了什么不同的,很快就会发现写了也没用,没人会照办。六部尚书被他换掉了大半,但只是换了主管,真正想把六部的行动指挥权抓在自己手里,还早得很。 比如说明珠和姚启圣现在管着兵部,但他们两人之前从没合作过,姚启圣既是汉人又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两人磨合就是大问题。而且,兵部眼下只是个空壳子,真正的兵权掌握在议政王大臣会议手中。他们两人在那儿自己人磨自己人,完全是瞎折腾。 现在他这个皇帝手里,唯一可以相对玩转的部门,只有礼部。吏部虽然派去了自己的老师,但老师也受制于满汉之分而难以有所作为。先皇生前规定,六部设立满汉尚书各一名,官阶相等职权相当。 然而,这只是规定而已,现实却是满尚书地位远高于汉尚书。至少叫大起的时候,到乾清门外候旨的那些个,都是满人。也就是说,陈廷敬做了尚书反而没有当众面圣的机会了。玄烨要见他问情况,只能让他私底下递牌子觐见。这对他树立威信大大的不利。 知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但一国之君却无计可施。这种无力感让玄烨觉得压力比鳌拜在时更大。当他杀了鳌拜,这座山峰跨过去之后,才发现,其实鳌拜把权利全集中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是把自己竖起来当靶子,专门给他瞄的。 现在他把这个靶子打下来了。一下子又觉得其实没什么难度,要是早想到挑拨离间,先捧后杀,哪里需要浪费这么多时间。但眼下的状况却没那么简单,鳌拜死了,权利转移到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手里,他们是一群人,目标太大,瞄一个两个完全解决不了问题,要端得一锅端, 更让玄烨头疼的是,他们相比鳌拜来说,不是外人,都是爱新觉罗家的自己人,都是从龙保驾从关外打到关内的一家人。现如今权利在他们手里,他们倚老卖老不肯放权,动不动就把祖宗规矩搬出来说事儿。 他在他们面前,完全没威信。人前客气给你面子,叫你一声皇上,自称奴才。但却都以长辈自居。玄烨得倒过来给他们打躬作揖叫叔叔喊伯伯,他们才有好面孔摆出来。这让已经是皇帝的玄烨憋气却没招,眼下这些老祖宗他是一个都动不了。 几方面因素叠加起来,导致了眼前他依然受制于人的局面。折子看归看,生气归生气,却只能把问题记在心里,在纸上空谈解决之道,没有办法真正实施。 不过,搬倒鳌拜的过程锻炼了他对抗外部压力的信心和耐心,这一点弥足珍贵。他可以在压力面前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选择隐忍观察。等待时机,已经是很不容易。只是,他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承认,这些隐忍,是被赫舍里一点点逼出来的。 心思放在折子上,一不留神时间就溜过去了。等到他想起来停一停喝杯茶的时候,才看见一边候着的小魏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回主子话。太医还没有出来。”小魏子回答。 ”嗯?还没有出来?这都过去很久了吧?”玄烨疑惑了。“回主子,已经过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了。”“你,差人过去看一下。别惊动了她。”玄烨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她该不会是病了吧?如果真是因为病了才忍气吞声,那就不好了。 不能不说,在玄烨的内心深处。一直都保留着小时候与赫舍里在慈仁宫作伴,在乾清宫相处的那段时光。虽然她是一贯的小心翼翼,半点也不肯坏了规矩。但细致周到又贴心的感觉骗不了人。 她的确是受命而来,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他那时就曾纠结过,试探过。最终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至于皇祖母同意立她为后的时候,他觉得这是自己胜利。 是自己得寸进尺。期望值不同了吗?玄烨停下笔,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体。放眼望去,乾清宫里一片静谧。宫女太监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垂头站立,寂静无声。这些人,都是被她的规矩调教出来的,用起来非常顺手不说,每每接受他们服侍的时候,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来。 不能不承认,她之于他,永远都是不同的。生气也好,伤心也好。都是因为她是不同的。虽说很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很想看她被自己冷落之后,是怎么样悲戚,怎么样孤独。想让她尝尝失宠的滋味。说到底,只是因为发现她不爱自己,所以受伤了想报复而已。 真不想承认,自己依然被她牵着鼻子走。要不然这会儿也不会因为祖母宣了太医而担忧了。索性,小魏子没让他担心很久,不一会儿就兴冲冲地进来了:“皇上,奴才给皇上报喜来了,太医已经确诊,皇后娘娘怀胎一月有余了。” “什么?”玄烨一下子从椅子里站起来:“你说什么?赫舍里她,她竟是有孕了?”“回皇上的话,千真万确,奴才已经把太医带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等候传召。”“宣!”玄烨迫不及待地说。 太医进来把皇后有喜的消息跟玄烨做了确认。玄烨终于相信了:“所以,皇后一直精神不好,卧病在床,不是真的病了,而是有孕了?那为什么怀承瑞的时候,完全没有这些症状?” “回皇上的话,娘娘这一胎发现得比较晚,之前一直都没有好好保养,身体和心态两方面都没有调整到最佳,没有注意到嗜睡和胃口变差是因为有孕的关系,听之任之之后才演变成现在的状况。奴才担心,娘娘的这种状态若是一直延续,对她本身和皇嗣都会造成伤害,”太医诚惶诚恐。 “会造成伤害?这么严重?那该如何化解?”玄烨紧张了,他可记得,老婆生承瑞 的时候,去掉了大半条命,以至于自己一度以为她死了。如果这次的情况比上次还严重怎么办? “回皇上的话,娘娘现在是怀孕初期,只要及时调养,保持愉快的心情,状态是能调过来的。奴才已经留了食疗的方子,坤宁宫里的宫人有都是有经验的,当保娘娘与皇嗣母子平安。” 上回皇长子降生的时候,皇上不但下了保皇后的命令,还亲自从外面赶回来,闹得整个皇宫都知道了。他还一脚踢开产房门闯了进去,这实在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太医有了这一次经验,说出来的话当然都是以皇后的身体为先,皇嗣反而放到了后面。 玄烨一听这话。眉头皱起:“保持愉快的心情?你见到她时,她什么心情?”“奴才不敢隐瞒皇上,娘娘的状态,不太好。之前饮食不规律,导致身体虚弱,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娘娘表现得十分焦虑,即便是得知自己怀了龙种依然不见喜色,反而更加忧虑,反复盘问奴才。认为奴才是误诊了。”太医很诚实。 某人莫名得高兴了:“这么说,她其实寝难安了?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少时自会有赏赐送来。”“奴才谢主龙恩。”太医退出去。“所以,你终于尝到滋味了啊!”玄失笑。小魏子在一边看着,心说主子你这是什么心态啊!听说娘娘心情不好,你就开心了。合着你就是等着盼着这一天呢! 果不其然。皇上在高兴过后,什么表示都没有了,既不是想象当中的驾临坤宁宫,也不是派人送赏赐过去,而是继续看折子,这很反常。晚上。玄烨去慈宁宫问安,太皇太后没有提皇后怀孕,玄烨也没有提。两人各怀心事地达成了某种默契。从慈宁宫出来,玄烨回到乾清宫,看了一会儿书之后,问了一句:“坤宁宫的灯熄了么?” 宫人听了,心里小波动了一下。皇上已经很久没问这句话了,看起来帝后和睦有希望了。但她不敢撒谎。轻声说了一句:“回皇上的话,申时就已经熄了的。”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玄烨淡淡地说了一句,又翻了几页书,就让人进来伺候梳洗睡觉了。宫人都没摸清楚他一会儿淡定一会儿不淡定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长春宫里,马佳氏得知皇后被诊断出怀孕一月有余,不由得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原来自己真的是坤宁宫那位的备胎,皇上会看上自己,完全是因为坤宁宫的那位。马佳氏自嘲地笑了一下,承庆是在正宫有孕期间怀上的,现在自己先诊断出有孕,却依然逃不过备胎的命运。 原来那天她闯进承庆房间的时候,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皇后就是皇后,真是胆子的没边了。这样想着回头看见摆在不远处的珊瑚树,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知道,皇上今晚歇在哪儿了。” “回小主的话,外边来了消息,说皇上回了乾清宫。”贴身侍女回话。“皇上竟没有去坤宁宫么?难道真像流言说的,帝后失和了?”马佳氏的眉头紧皱。“小主,如今外面可都在传。而且皇上对皇后娘娘冷眼相对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的。”“我倒是也有些耳闻,只不过……” “小主觉得,里面有蹊跷?”侍女不信:“小主,如今宫里,要说受宠,只有您能和皇后相比了。眼下,正是您的机会呀!”“恐怕不止是我的机会,宫里其他姐妹们,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想趁这个机会抓住皇上的心。可是皇上今晚却留宿乾清宫,哪儿都没去。”马佳氏分析道。 “这只是一天,兴许皇上是朝务繁忙无暇他顾呢?”侍女不信。“你就这样以为吧!”马佳氏把手递给她:“服侍我歇了。”事实证明,太皇太后的忧虑是没有错的,马佳氏虽然还能摆正心态,但她身边的人,心态却已经浮动了。不只是长春宫如此,其他宫里的嫔妃们也都是如此。 咸福宫里,谨妃问过了小格格的起居,坐在床上发呆,侍女点上安息香退下了,她却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初进宫时自己年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总以为阿玛要她安份她就安份。却没想到幸亏自己安份了,没讨到皇上的喜欢,至少也没讨他嫌。 要不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干爹都自杀了,自己还活得好好的。不仅是自己,还有阿玛和家族,阿玛和干爹走得那么近,最后皇上还是放过他了。家族里也没人受到牵连,不能不说,自己这一次是赌对了。 现在自己依然是妃,是后,宫除了皇后外地位最高的,还领养了一个格格。已经很不错了。也许很久以后,皇上会忘了前朝的陈年旧事,会分给她一点点恩宠。至少眼下,他没有迁怒她,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她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主意,坤宁宫里,赫舍里却早早熄了灯倒头继续睡觉。她早就没心思 关心玄烨几点钟睡,睡在谁那儿,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是因为怀孕,也不能改变什么,困还是困,没胃口开始没胃口。下午的时候想多吃一点,结果害她犯了半天的恶心。 下人们都很担心,差点就要去把太医重新请回来了。 第二百零九章 半害喜 别人替她揪心,赫舍里本人却觉得这样挺好,至少肚子里那个不会因为营养过剩而肥胖过度,承瑞生下来八斤六两的体重让她心有余悸。这么胖,害她难产差点死掉。她发过誓,下回要是再怀孕,绝对要控制饮食,坚决不多吃。 所以,在她看来,吃不下总比饿肚子好。起码不用刻意去控制了。而且既然查明是怀孕,就表示她现在可以整天睡懒觉,连早上都不用早起了。属下们不用来请安,太皇太后那儿也不用天天报到了。多好呀!睡吧睡吧,管他外面花花世界,玄烨爱哪儿流连那儿流连去,宝宝,这回妈妈陪你睡觉,你安份点。别折腾我啊! 于是,第二天,赖床到午后都不肯起身的皇后让下人们急出了一身汗:“娘娘,您至少起来梳洗一下,进些膳食,您不饿小阿哥饿了怎么办?”“他不饿。饿了我也不能让他多吃,吃胖了对我没好处!”赫舍里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不再搭理她们。 宫人见娘娘态度坚决地恋上了床,心里担心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由着她去。赫舍里这一觉,直睡到下午才醒来,一醒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还以为自己是睡过头饿昏了。简单梳洗一下,打算吃点东西。 小厨房送来了燕窝粥,赫舍里只吃了一口就因为犯恶心而吐光了。把奴婢们吓得半死,火速到太医院搬了太医,诊断下来却只说是孕期正常情况。劝娘娘平时放宽心,多晒晒太阳走动走动,心情好了,症状自然就减轻了。 赫舍里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抚着肚子做“胎教”:“宝宝,你安份一点儿。你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至少给老娘我一个暗示啊!别我吃什么你吐什么,这样下去,老娘我还有什么力气把你生下来哟!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虽然小厨房翻着花样给她准备膳食,甜的不行吃咸的,咸的不行用酸的,酸的还不行上辣的。除了苦的不能吃之外,其他基本轮了一边。赫舍里照旧吃什么吐什么。 以前是因为不觉得饿而不吃。连吐几天之后,她明白这是传说中的害喜症状了。状况和生承瑞的时候大相径庭,那时只觉得饿。吃什么都不饱,仿佛自己一下子多出了几个胃一样。最后因为体重疯长,最后不得不加强运动以达到减重的目的。 但这一次,她是什么都懒,就连胃口也懒下去了。这种四肢无力动一动就头晕的症状要是一直持续,自己消瘦权当减肥了。但孩子怎么办?难道也饿死么?赫舍里仰面躺着,叹息不已。宝宝,这是谁把你的嘴巴养得这么刁,额娘吃什么东西下去都不合你的胃口。 皇后连续四天吃什么吐什么,急坏了宫人。急坏了太医,慈宁宫太皇太后的眉头也皱成了川字:“格格,那丫头这趟是怎么了?害喜这么严重?”“灰太皇太后的话。太医说是内心郁结,气血不畅,才导致的厌食。” “她这样,让我心里惴惴的,你还记得当年姐姐怀孕时的样子吗?”太皇太后的姐姐。皇太极的爱妃海兰珠,原本育有一子。早殇。她是因为本身身体不好,体质关系,怀孕的时候害喜情况相当严重。也曾有过吃什么吐什么连续要几天的事情。直接导致小阿哥生下来的时候,体型如鼠。她自己也是本源尽毁。害喜这件事,损人不利己。 “太皇太后宽心,皇后娘娘已经有了大阿哥,这回是第二胎了,一定会顺利的,一定不会像敏惠恭和元妃那样。”苏嘛拉姑躬身道。“但愿如此、皇帝那边,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的话,皇上一连几天,都是在乾清宫中批折到深夜。”苏嘛拉姑如实汇报,心里却在为小主子高兴,他终于长大了,有了勤勉治国的样子。成长正在进行。 “哦?这样的吗?”太皇太后眯了眯眼:“这孩子,又被什么东西迷了心了。”“皇上勤政,是百姓之福也是太皇太后您教导有方。教导有方么?太皇太后摇头苦笑:“坤宁宫宣过太医了么?” “回太皇太后的话,已经宣过一次,照脉案来看,并无大碍。” “没有大碍就是最大的障碍,传旨,让太医院派两个技艺精湛的,常驻坤宁宫伺候,皇后身体不适的消息,一定要封锁。对外宣称龙胎十分健康,母子平安。” “太皇太后,您这是……”苏嘛拉姑完全不明白主子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却好像成竹在胸:“你就照我说的去办。”苏嘛拉姑不能反驳,只好照办。但心里对这种做法大为不满。皇后孕期害喜严重,完全是因为心情不好,因为自己这次怀孕和上次怀孕的待遇完全不同。 太皇太后应该给她多多的慰问多多的赏赐,给皇后信心,把她从困顿的情绪里走出来。这样才对,怎么能反祈祷而行,封锁消息呢?万一皇后因此起了疑心更加重了病情怎么办? 这许多的担忧,她只能放在心里,转身出去安排了、她一走。太皇太后的眼里流露出算计的光芒:丫头,我这一招,汉人叫釜底抽薪,先叫你痛一痛,以惩罚你先前太过算计,伤了皇帝的心。你放心,这痛这是为了给你教训,不会让你痛很久的、良药随后奉上。 苏嘛拉姑去坤宁宫宣读懿旨的时候,都不忍心看连床都下不了的皇后,苍白的脸色,暗淡的眼神,有气无力地叩谢太皇太后恩典。一切的一切和往日八面玲珑的后,宫之主判若两人。对于太皇太后的安排,赫舍里向来只有逆来顺受的份。更何况在她看来,太皇太后是为她好。知道她不舒服,给她配了两个专业的医师提供就近照顾。 这样含烟她们就不用奔出去找太医了,有了专业的二对一贵宾服务,加上良好的膳食调养,赫舍里是相信害喜状况会很快过去,自己会好起来。却没想到,这回太皇太后给她送来的,既是糖衣炮弹,又是一剂药效刚猛的良药。 第二百一十章 药来了 乾清宫里,玄烨表面上勤勉,实际上自认为做的都是无用功。原本因为鳌拜的死,他继续起来的势力,财富都被朝臣们瓜分干净。老百姓梦想当中的太平盛世却一点迹象都没有。 虽然他废除了圈地和逃人,但由于官府的执行力低下,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苦还怎么苦,汉人之前被怎么歧视,现在还怎么歧视。朝臣们瓜分了鳌拜的财产,却把他制定的一系列政策继续实施了下去。这让玄烨曾一度觉得自己忙活了大半天,把鳌拜养肥了宰了自己一口没吃,反而喂饱了底下的群狼。 他每天看着折子,郁闷一天胜似一天。心情不好,自然吃什么都没味道,也兴不起去后院去拈花惹草的心思。另外的,得知赫舍里怀孕后心情一直不好之后他一天天地数着日子,天人交战。 一方面想去看看她,十几天没见,她又好像是得了教训,让玄烨原本气气恼的心思转化成了期待,期待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能恢复到以前那个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的女人。 另一方面,他又在和自己较劲,觉得对她的惩罚还不够,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一定要她吃足苦头,过了一天,他就想着再过一天,这样一拖再拖,转眼十几天就拖过去了。 时间越长,玄烨就越觉得烦躁,政事上不遂心,后院也不遂心,偏偏两头都只能忍着。再找不到突破口或者台阶,他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快要炸开来了。 这一天,苏嘛拉姑到坤宁宫宣旨,并且送去了太医,小魏子进来跟他一汇报,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皇祖母给赫舍里专门配了两个太医?之前不是脉案正常,母子均安么?” “奴才亲眼瞧见苏嬷嬷带着太医来的。这会儿已经进去了。”小魏子躬身。玄烨百思不得其解。“皇上,要不要奴才把苏嬷嬷请来?”小魏子试探着说。 “不要。”玄烨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这个时候把额捏请来问什么呢?这不是明着告诉别人,自己担心皇后么?太没面子了,绝对不行,这会儿他心里的两种念头打得厉害:“太医来,一定是皇祖母想知道皇后安胎的情况,老规矩,你只需悄悄打探,不必让别人知道。” 小魏子领命。心说皇上你这别扭闹得,完全没必要。关心就关心了,还要偷偷摸摸的。心里犯着嘀咕。小魏子做事情还是很利索的。不多时他就回来了:“启禀皇上,奴才打听清楚了,苏嬷嬷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专门给坤宁宫送太医的。太皇太后派了两位太医常驻坤宁宫。” “嗯?常驻?”玄烨愣了一下,太医们都在太医院住着。不管是他还是其他皇室成员,谁病了就差人到太医院去请来,这是惯例也是规矩,从来没有说把太医请到自己宫里以后就此住下来的。皇祖母难道糊涂了吗?太医怎么能住在皇后的宫里! 再一想,皇祖母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定是赫舍里出什么状况了。莫不是之前擅闯二阿哥的病房,染上了病症?难道之前一次,太医说一切都好。其实是烟雾弹? 想到这里,玄烨坐立不安了,他忽然很想亲自去一趟坤宁宫,去看看她究竟好不好。然而,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停留了几分钟就被小魏子的一句汇报给打散了:“回皇上的话两名太医已经给娘娘诊过脉了。娘娘的脉象平和,母子均安。苏嬷嬷已经回慈宁宫复命了。 是自己想多了。额捏不会撒谎,有额捏看着,太医们绝对不敢欺骗皇祖母,祖母这么做,应该是因为赫舍里上一胎难产,之前又传出寝食难安的消息。所以特别关照吧。 这么一想,他又把心思给按捺住了。当晚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他跟皇祖母确认了这件事,太皇太后很自然地承认了,还冠冕地说孙媳妇之前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 为了避免因为请太医而耽误时间,特意安排了太医院里两位年过七旬经验丰富的老太医进驻坤宁宫,就近侍奉,还免了皇后的请安,让她呆在宫里安心养胎。顺便的,太皇太后还多了一句话:“若是皇后害喜的状况依然不见好转,就该考虑是不是让她暂时交出凤印,找个人暂时替她管理宫务。 皇帝一听,觉得奇怪,太医几次请脉,都说赫舍里脉象平和母子均安,按说免请安就行了,宫务什么的,早在皇后怀孕初期就已经交给了谨妃和纳喇氏协理。交出风印什么的,会不会太严重了? 但是,皇祖母开金口,玄烨没有质疑的余地,只能应了一声,但凭祖母做主。回来的时候,心里莫名的又升起了几分不安。赫舍里的身体状况,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赫舍里完全不知道玄烨在纠结,宫里来了太医之后,早中晚三次请脉,让她觉得烦,宫女们劝进膳,更让她觉得烦,有了太医做挡箭牌,她这个娘娘说话,完全不管用了。宫人们每人说话前面都加了三个字:“太医说。”“太医说,午膳要按时吃。太医说娘娘要每天保证运动量。太医说……” 总之,现在坤宁宫做主的,变成了两个太医,而她这个皇后被一群宫女太监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之前怀承瑞的时候,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太医们的罐头管脚让赫舍里的情绪更加焦灼,总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到一定得这样一定得那样。太医嬷嬷宫女太监多管齐下,从头发梢一直管到脚尖, 赫舍里忽然间觉得好像有无数条绳索,把自己捆成了蚕茧。她一点都不能动,都快不能呼吸了。于是,太医的出现没能扭转赫舍里的产前焦虑,反而越来越严重。以前饭吃不进吃粥,粥吃不进还能喝点炖品什么的。现在不行了连炖品也只能勉强入口,那感觉比吃药还艰苦。 原本她是吃完了睡,睡完了吃,但后来演变成了整晚整晚失眠。瞪着幔帐就是睡不着,人急速瘦下去,原本稍微有点发福的腰部也缩水了,躺在床上完全起不来。太医们忧心忡忡,这样下去,皇嗣十有*会滑胎或者变成死胎。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睡不着,吃不下,表面上越发绵软无力的赫舍里脾气特别大,一不顺心就翻脸,有一回心火上来实在克制不住。贴身宫女含烟被她赏了一个耳光。 打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含烟虽然没有任何抱怨的话,还和以前一样伺候她吃穿。但皇后打人这件事,在坤宁宫内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噤若寒蝉,没事都不敢踏入皇后寝宫一步。坤宁宫的气氛空前压抑, 这个时候,心理压力最大的。不是宫人,而是两名太医。娘娘的状态明明非常不好,皇子随时都有夭亡的可能,太皇太后却要他们把白的说成黑的,对外报喜不报忧,这万一皇后娘娘出了事。或者皇子出了事,皇上追究起来,太皇太后肯定不会为他们这群奴才说话。到时候他们肯定被炮灰无疑。 怎么办?他们已经把真消息像慈宁宫汇报,努力也努力过了,娘娘的身体却每况愈下,这样的母体,怎么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虽然这只是怀孕初期。但怀孕初期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根基要是出现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太医们在祈祷奇迹出现,祈祷慈宁宫那位和乾清宫那位赶紧想想办法。这不是为了挽救皇后,而是为了挽救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完全不知道,其实慈宁宫的那位心里也很急。但玄烨来请安,太皇太后就是不开这个口。苏嘛拉姑在边上也着急,但主子的命令不能违抗,她也只能急在心里。 实际上敏感如玄烨早就闻出味道不对了,他一直按兵不动,一是因为自己给自己找别扭,二是因为他相信祖母。虽然祖母不喜欢赫舍里以前的宠冠后,宫,对她心生芥蒂。 但这个皇后是她选的,而且还怀着孩子,她绝对不会害赫舍里。正因为这样,玄烨才能暂且把赫舍里放在一边,专心考虑该怎么把朝政大权重新抓回来,顺便把自己心里斗争的两个声音压下去。这样来回反复的拉锯他自己也很不爽。如果这个女人不是赫舍里,或者他就不会这样纠结。每每发现一天又溜过去了,玄烨就只剩下苦笑。 不过,最近的气氛异常让玄烨的心里越发的不踏实了。这天,正在奏折上“练字”的玄烨被一阵:“启禀皇上,坤宁宫出事了!”的话惊到了。“什么?出事?出什么事了?丢下笔,玄烨一个箭步走出书桌把跪在地上的小魏子一把提了起来。 常年接受佟国纲的军事训练,让玄烨的臂力能轻松地把小魏子的身体从地上提起来。小魏子哆哆嗦嗦地回话:“皇上,奴才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娘娘昨儿晚上睡下之后,到现在都没醒来,宫女太监叫了无数次,太医连针灸都试了,娘娘就是不醒,这会儿坤宁宫已经差人去慈宁宫报信了。” 玄烨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没想到一直传说母子均安的坤宁宫会平地起这样的惊雷。手一松,小魏子摔到在地。玄烨的人却已经冲出去了:“摆驾坤宁宫!”远远的有声音飘来。小魏子心急慌忙追出去:“皇上,您瞒着点儿,等等奴才啊!” 等?等什么等?现在的玄烨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坤宁宫的方向疾奔。赫舍里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会昏睡不醒呢?什么叫做连针灸都试过了,却还是不醒呢?哎,自己纠结什么啊,早知道就应该早早地去看她才是!为什么平白无故拖了这么久呢! 一路小跑顾不得身后有一大堆的人急急地追,也顾不得自己这样的举动会不会再次引起轰动。玄烨从来就喜欢这样的惊世骇俗。等他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坤宁宫的石阶,宫人们早已跪了一地:“皇上吉祥!”玄烨却无视他们,一路冲进去:“皇后呢?她怎么回事?” 寝宫里两个太医正在搓手,这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也就表示整个紫禁城很快就会掀起一场大的风暴,他们两个,就快要被风暴吞噬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太皇太后竟会出这样的狠招。这一招,这是要让皇后凤凰涅槃了。可问题是,涅槃不难,重生什么的,却是不一定的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么糟糕,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们一家老小没准就全交代了。 这边厢大家正在煎熬,那边厢一声声的“皇上吉祥”无疑成了久旱之后的甘霖,太皇太后您真是神机妙算啊!皇上真的驾到了!两个太医和含烟连璧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去:“皇上吉祥。奴才,奴婢,给皇上请安!”玄烨冷不防被阻挡。一脑门子的热汗才冷下来:“太医?皇后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娘娘她,她至今未醒!”太医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说出这句话。“怎么会这样?你们怎么照看她的?”玄烨惊了,一把推开太医往里面闯进去。 快步走到床边,他就看到了床上安静躺着的赫舍里。这是赫舍里吗?玄烨脑中第一个疑问冒出来。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眉头深深地皱着,双手搭在肚子上,整个人瘦得几乎缩水了一半。不但看不出有喜了,而且还让人有种纸做的人儿一戳就破的感觉。 玄烨这一吓吓得魂飞天外:“赫舍里……”轻轻地叫了一声。没反应。“赫舍里!”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还是没反应。“赫舍里,你醒醒!赫舍里。我来看你了!”玄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想晃,一抓之下,感觉手掌之中抓的仿佛不是手臂。而是一段枯枝,仿佛一用劲就会应声而断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恐惧一下子抓住了玄烨的心,他倒退了几步,反身奔出寝宫想去搬太医,却和正要进来的含烟和太医差点撞到。吓得他们齐齐跪倒:“皇上!” “太医。太医呢?”玄烨忙不迭找太医,两名太医小心翼翼凑上去:“奴才在。皇上宽心,奴才们一定救醒皇后娘娘。”“就醒她,现在,立刻,马上!”玄烨急得跳脚。“奴才遵旨!”两名太医撩袍起身,一溜小跑到皇后窗前,可怜两把老骨头此刻瑟瑟发抖,都快握不稳手里的银针了。 玄烨刚想跟上去,看到不远处引颈相望的含烟和连璧。不由停住脚步:“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皇后都这样了,你们才想到通报!”两女一听这话,齐齐扑倒:“皇上饶命,实在是娘娘一再告诫,不让宣太医,更不让奴婢们通报,说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皇上和太皇太后操心。” “胡闹。皇后使性子,你们怎么能依了她?如今变成这样,你们罪不可赦!”玄烨气得不行,刚想说拉出去杖责。含烟和连璧齐齐磕头:“皇上饶命!婢子们知错了,皇上饶命啊!”说着就给玄烨磕起头来,其他宫人们也跪了一地,她们早就知道:皇上不来,坤宁宫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皇上来了这里免不了被台风光顾。 眼下能救她们性命的,只有床上那位了。太医控制着发抖的手,稳稳将银针刺入赫舍里的穴位,她一口气才算回上来,慢慢睁开眼。其实之前什么用过针灸都不见效的话,都是骗人的。催眠药下去之后,赫舍里一觉睡到现在,太医只是在她的痛穴上扎了一下,她马上就清醒了。 只是一醒过来,就听到边上一声大叫:“皇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那激动得就好像自己是死而复生一般。玄烨一听,马上把一屋子的奴才们全浮云了。三步并作两步到赫舍里床前,俯身望进她还有些茫然的眼:“赫舍里?你,你怎么样了?” 赫舍里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玄烨弄晕了:“皇上?”她疑惑地望了望玄烨,又看了看四周。再把目光放到玄烨身上:“皇上?”两声“皇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是玄烨却清清楚楚听到了她语气中的犹疑和不确定。仿佛根本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皇上一样。 这一刻,玄烨觉得自己治愈了。大半个月的纠结啊!见还是不见?气还是不气?爱还是不爱?他的面前仿佛摆着一张满是选择题的卷子,每道题都是ab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到最后,他发现他不仅仅是惩罚赫舍里,也间接惩罚了自己。 为什么那么在意?早知道前朝的状况这么纠结无力,当初就不该因为她不愿为自己出谋划策拂袖而去。为什么不听她的解释呢?看到她怀着孩子却弄得这般憔悴,玄烨觉得真太不值得了。因为自己生气,把她陷入这样的惶恐不安里。 “赫舍里,是我,我来看你了。”玄烨弯下腰伸手想去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伸到一半又颓然放下了:“赫舍里……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说着话,慢慢坐到床边。这个时候,寝宫里的人走得一个都不剩,太医吁了一口气,到小厨房和厨子们研究今晚的晚膳了。有皇上的安慰,皇后娘娘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 赫舍里忽然见到好久没出现的玄烨,思维停顿了一小会儿:“皇上……您怎么,怎么过来了?”她浑浑噩噩太久了,久得忘了今夕何夕。在她心目当中,玄烨两次冷眼相对,仿佛都还在昨天。 “赫舍里,你说你……你知不知道,你昏厥了很久,你……”玄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想说你终于知道什么是被冷落被抛弃,想说你既然寝食难安,为什么还不让宫人汇报你的病情,为什么病成这样还要太皇太后为你宣太医?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看到她苍白憔悴的脸色以及瘦弱不堪的娇躯的时候,全部都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结结巴巴完全不知所云的话。赫舍里眯着眼想听他说出一件什么事情来,毕竟自己可以说服侍他从小到大,对于他的脾气知根知底。他生起气来,如果别人不道歉,不服软,他就会一直记恨下去。属于那种见到一次更恨几分的人。 被他记恨过的男人,都都记恨了一辈子。尚之敬是第一个,鳌拜是第二个。自己,大概是第一个被他记恨的女人吧?这几天赫舍里每每想到他就会叹气,性格决定命运,还真是的。如果不是这么记仇加小心眼,玄烨也不会永远保有这么强大的斗志。所以,他只会怒不可遏拆天拆地却从不颓废。 但是,当他记恨的是别人的时候,赫舍里只觉得那个人肯定要倒霉,没准还会幸灾乐祸一番。可是,这回他记恨的是自己。这种有苦难言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不是没想过道歉,毕竟以往这孩子发火,安抚他的方式都是先道歉,然后再讲道理。 只是这一次,他气大了,整日在嫔妾那儿留宿,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天懒得只想睡,一拖再拖导致那次半路遇见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他赶回来了。感受到他的冰冷。赫舍里知道,自己被他像仇人一样惦记了。这孩子记仇的心,可不是一般的执着。果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二次被挡驾的赫舍里彻底认清了事实,他被玄烨嫌弃了。 这种嫌弃几乎没有回转的余地,不能不说,赫舍里的适应力永远这么强,既然被嫌弃了,她很快就适应了被嫌弃后的生活状态,任由自己颓废下去。可以说,太皇太后一直在等,玄烨也一直在等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在赫舍里身上发生。 现在看到玄烨,出乎赫舍里的意料之外,但她很快就镇定了:“皇上……您不生气了?”这个问题要问清楚,如果他只是奉命而来,此时定然再度拂袖而去。如果只是有些小纠结,那就让她把话说说清楚把。 第二百十一章 但是 听到她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玄烨什么气都没有了,反而是深深的叹息。最近真是纠结得太厉害了些,什么事都陷入了两难里。所以才自己折腾自己,顺带也折腾了她。她当初为什么不肯帮忙?为什么在自己责问的时候保持沉默,她的默认伤害了他。然而之后,他的刻意冷处理也同样伤害了她。 回想起当初,怀承瑞的时候,她忽然莫名其妙的哭泣,让他看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软弱敏感的赫舍里,这一次,可别有是因为这样啊?根据太医推算的时间,自己问策那会儿,她已经怀上了的。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玄烨的心彻底软下来,嘴上却气哼哼地:“你还敢提?我当然生气!” 赫舍里扯了一抹笑,这笑看在玄烨眼里真是苦得不能再苦了。所以,不等她说话,忽然俯身下去圈抱住她,头就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生气,生好大的气,都快气疯了。”赫舍里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不知所措,这般轻声絮语,哪里像是生气了。 于是她动也不敢动,任凭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边。赫舍里的沉默让玄烨更加认定自己先前判断失误,于是他接着说:“你究竟有多大的心事,为什么总是不说?”赫舍里依然沉默。心事?她的心事多的很,几乎发生在他身上所有的变化,都是她的心事。 他已经遇见和将来会遇见的困难,他虽然被摸透但总是避无可避的脾气,还有因为他的脾气而引发的内廷诸多风云变化。赫舍里不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这样病下去,不得好转,是不是就踏上了历史的不归路,难产。死亡。她更不知道,已经记恨自己的玄烨还会不会对难产而亡的她一直念念不忘。她觉得事情在某一个节点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脱离了她的掌控。 “皇上……”赫舍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玄烨打断了,玄烨忽然抬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锁住赫舍里的视线:“赫舍里,我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眼里,我是什么?”赫舍里一愣:“什么?” “不要说是皇上这种话。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直只有六七岁的摸样?所以,你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所以你以前那些话,其实都是哄我的,你其实和外面那些人一样。都觉得我还是康熙元年那个样子?” “皇上……”张了张嘴:“我想喝水。”嘴里残留着昨晚的药味,非常难受。赫舍里决定开口求助。玄烨一愣,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水,一手轻轻抄起她的头颈把杯子放到她嘴边。赫舍里抿了一小口,随即一饮而尽。然后才说:“皇上登基。都快十年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若您还是康熙元年时那样,根本不会倒水给我喝,一定是先喊人了。” 玄烨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想想康熙元年那会儿,自己的确还要她服侍呢!“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想知道……”“皇上……赫舍里轻声打断他:“臣妾知道,您是生了臣妾的气,所以一连许多天。都不肯再踏足坤宁宫,也不肯多看臣妾一眼。可是皇上,您在臣妾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事,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最重要的事?”玄烨脸上明显的不相信。“皇上,您生臣妾的气。无非是气臣妾不愿意就前朝政务多发表意见。臣妾当然知道,您刚刚亲政。前朝问题一大堆,您现在举步维艰。 蒙圣上恩典,眼下我赫舍里氏一门,非富即贵。您常读史,历朝历代,但凡主少,必定会出现一种情况。当年祖母不愿垂帘听政,断了那些王公贝勒们趁机夺权的野心,如今时移世移。但皇上身边,依然还有这种隐忧的。眼下朝局,皇上是不能再给他们找到任何借口了。” 赫舍里一直都没有说,这种情况是指什么,但玄烨一点就透,所谓不能再给他们找到借口,指的是什么。没错,当年顺治把辅政的权利交给四位外臣,就是为了避免幼主陷入八王议政的困局。鳌拜强势,专权独揽。议政王们慑于他的威势,不敢有什么想法。如今鳌拜没了,这些王公贵族们无不蠢蠢欲动。如果让他们知道,皇上有听命于外戚的苗头。就等于是给他们借口夺权。 弄死一个鳌拜不容易,权利才刚刚分散开来,如果因为一点点小小的差池,把他们又凝聚起来。赫舍里觉得玄烨几乎没可能赢他们。外戚专权,当它真正实现的时候,是悲剧。可如果它只是别人拿来说事儿的借口,那就是外戚的悲剧。爷爷好不容易无事一身轻,退了下来,赫舍里不敢冒险。 更何况现在议政王们正是夺权的时候,任何谋略在他们眼里都有可能成为借口。不能冒险啊!可惜,这孩子明白的些晚,幸好二叔虽然是内大臣,一直都没有一个正经的头衔。你在外面知道留后手,怎么到了后院就这么不开窍了?现在估计前朝都知道帝后失和了,也不知道家里人会怎么担心,外人又会怎么偷笑呢! 赫舍里想到这里,眼神有点黯淡,凭什么我的家人就不能因为我是皇后而得到好处,还要处处受制。凭什么我明明是皇后感觉却像是寄人篱下如履薄冰?一切都是因为你啊!主少国移,多少人盯着那些你暂时掌握不了的权利?当年鳌拜军政大权一手抓的时候,权利在他手中达到了高度集中。 然而,你却没能从他手里完整的接过来,反而让别人窃取了胜利果实。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自己的底子太薄弱了,手上没有适当的人来分摊消化鳌拜的那些权利,你如今拱手送上去的那些人,都是需要慢慢熬资历的新面孔。 如果说前面九年,你是蹒跚学步,两只手都被抓在别人手中的话。现在的情况是,你虽然已经自己会走,但却是别人在导航。你只能跟着别人指出的路径走。你还没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实力和魄力。太弱了,真的。 不能不说。历史是成功者的杜撰,康熙帝英明神武,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政治生涯。现在,智擒鳌拜的章节已经过去,接下来是什么呢?三藩?貌似还没有迹象,至少几位和亲公主的脸上还看不到愁容。建宁还是那么刻板,柔嘉还是那么温婉,倒是和顺,和她的封号一点儿也不像,一看就知道尚之隆在家是个妻管严。 想着想着又想歪了。赫舍里的眼神飘忽。玄烨却恍然大悟。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前朝遇到的困局,身在内廷深宫中的她居然感同身受。就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不想节外生枝,给他添麻烦。可是,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见他眼神飘忽,玄烨心里不是滋味:“赫舍里……” “皇上,谢谢您来看望臣妾。让臣妾有机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也许皇上不相信,不过总算是给了臣妾一个自救的机会。”赫舍里伸手在玄烨的手上轻轻一搭:“时间不早了,皇上还是回去吧。” 玄烨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听她这样说,嘴里涌上来一阵苦涩:“赫舍里……你不想我留在这里吗?” “想,但是……” “没有但是好不好?每次你一说“但是”我就只能听你的。所以。不要有但是好不好?”玄烨近乎祈求的目光让赫舍里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自己话说得再怎么冠冕,都不能掩盖伤害了他的事实。理由再充分。都不能掩饰自己自私的一面,错不在他而在她。 “好。臣妾以后都不说“但是”了。”赫舍里轻声保证:“皇上可曾用过早膳?”“对了!”玄烨听到“早膳”两个字。一下子跳起来:“我刚才问了你的宫女,她们说你吃什么吐什么?怎么会这样?” “臣妾没事儿,皇上不用担心,太医们已经用过药了。”赫舍里柔声说。“什么没事儿,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怀承瑞的时候,我记得你是胖了好多的。”玄烨抓起赫舍里的胳膊:“你看看。都瘦成这样了!不行,让他们把膳食端过来,我看着你吃。” 玄烨说做就做,不等赫舍里反驳,一声吩咐下去,坤宁宫上下欢欣鼓舞,小厨房欢快地忙碌,不多时,清粥小菜小点心什么的摆了满满一桌子。含烟把赫舍里从床上扶起来,轻声问:“娘娘想用点什么?奴婢那给您。”赫舍里看看桌上的内容,再看看玄烨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的双眼,咽了咽口水:“还是粥吧。” 捧着碗,赫舍里小口吞咽着。这粥不是百米粥,而是切了浸过香醋和辣椒的酸辣口味。再看看其他配菜,几乎都是和酸辣沾边的。赫舍里知道,这两种味道最是开胃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喉咙似乎比以前窄了许多的样子,几口粥咽下去,就有饱胀的感觉。 刚想说我不吃了,抬眼看见玄烨虽然拿着筷子,却一口都没动的样子。看看他面前的那一桌膳食,再看看他:“皇上?是菜式不合胃口么?要不然,差人去通知御膳房?”“你吃你才,朕看你吃完。”玄烨不以为然。有宫人在这里,他自然恢复了官方自称。 赫舍里却苦笑。自己是吃不下去了啊,你这么盯着,我这碗还放得下么?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又吃了几口。只觉得胃部翻腾得难受,连忙把碗递给含烟,示意她拿走。含烟很机灵地接过碗之后,递给她一盘剥好的橘子。 玄烨愣住:“你只吃这么一点儿啊?这就算吃过了?”“回皇上的话,臣妾真的吃不下更多了。就这点东西下肚,她都有反胃的冲动。所以必须得用水果压一压。 玄烨却不买账,他阻止了宫人们要把膳桌撤了的动作。从桌上端起一盘酸枣糕:“你怀承瑞的时候,不是最爱吃这个的吗?怎么今天碰都不碰了?” “回皇上的话,臣妾觉得不是臣妾爱吃,是承瑞比较爱吃。如今臣妾肚子里这个,好像不怎么贪嘴的样子。”赫舍里半真半假地说。“是不是真的?他不吃,你就不吃了吗?”玄烨不买账。赫舍里无奈:“真的,臣妾这些日子一直食欲不振,太医已经在想法子了。”说着话,捏起一片橘子放在嘴里,感觉酸酸甜甜的汁液流进身体,让她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说来很奇怪,水果她能吃一点并保证不吐,但做成水果羹就不行了,甜腻的味道还没经过消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重见天日,拦也拦不住。玄烨见赫舍里坚持,只能放弃,自己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坐在榻上环视四周:“你的那些花呢?” “臣妾如今这状况,摆弄不动那些,又见不得花凋零,就让人都撤了。”赫舍里不咸不淡地说。玄烨眉头大皱,老婆这次怀孕,情绪一直恹恹的。这可不行,当下对赫舍里说:“让人送一些颜色鲜艳的,装点一下,至于凋零,让她们勤换就是了,你操什么心。” 赫舍里点头,不准备在这种小节上跟他唱反调,他今天来就是来跟自己示好修复关系的。虽然这一次生的气时间长了点,但好在还是按照固定程序过来求体谅了。既然这样,她除了欣然接受,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的恭顺落在玄烨眼里,成了苍白柔弱,想想以前再看看现在,玄烨只想多多对她好,多多补偿她。挖空心思想要弥补这大半个月冷落她的亏欠。 于是,他不恢复了每天过来蹭饭的习惯,还变着法儿给坤宁宫送东西,他知道赫舍里喜欢花鸟鱼虫之类。因此亲自到上驷院挑了一只鹦哥,华丽的彩羽,小巧玲珑煞是可爱。送来的时候,宫人拿到赫舍里面前,小家伙居然冲着赫舍里直嚷嚷:“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吉祥。” 第二百十二章 花开并蒂 怀孕到了第地四五个月,赫舍里的害喜症状才算是减轻了。但也只不过是恢复到怀孕前的同期水平。原以为事情事情就这样一番风顺,她能安心待产了。让人扼腕叹息的事情发生了。康熙九年正月,皇二子承庆殇。马佳氏受惊滑胎,元气大损。 赫舍里得到消息之后,长叹一声,一切都是命,留不住的终归是留不住,对于马佳氏,除了多多安抚,也没有别的法子。但是,马佳氏小产,问题就出现了。玄烨因为前朝的事情烦恼,临幸宫妃的次数随之锐减,以至于承庆殇了之后,皇帝又只剩下一子一女两个孩子。这对希望多子多孙的皇家来说,境况堪忧。 于是,趁着皇上来慈宁宫请安,老太太隐晦地提了这个问题。玄烨眉头一皱:“孙儿还年轻,皇祖母不必如此心急。再者,眼下朝务繁忙,孙儿实不愿意在这上面耗费时间。” 嘴上这么说,但太皇太后既然提起,做孙子的就要听话。因此当天晚上在坤宁宫用过晚膳,玄烨去了纳喇氏宫里留宿。因为马佳氏滑胎,原本想好的等她生完孩子之后来就升职的计划搁浅。眼下后,宫依然是一个妃子两个贵人带着几个常在答应。人数不少,但质量不高。要不是看得出玄烨心情不好,太皇太后都想再给孙儿选一次秀了。 正想着,三月万寿节的时候,外命妇进宫朝贺,赫舍里见到了许多年不见的小表妹佟慧如。这孩子是跟着大夫人进宫的。说是太皇太后想要见见她。赫舍里一听,就知道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和自己一样,十一二岁就被她挖出来,想要重点培养了。 这佟佳氏不一般,她是第三任皇后,虽然只当了一天。赫舍里看她规规矩矩地给自己请安。想着这为了这小萝莉,太皇太后就快要安排选秀了吧。 果不其然,万寿节过后没几天,太皇太后就把她从坤宁宫提溜出来,告诉她明年万寿节期间安排康熙朝的第三次选秀。赫舍里一句:“全凭祖母和皇上做主。”把事情应了下来。心说太皇太后您可真没有创意,这小妹妹是皇帝的表妹,又是我的表妹,而且年纪尚幼。您把她塞给皇帝,绝对是害了她的。 不过,奇怪的是。佟佳氏不应该等自己挂了之后才进宫的吗?不是一进宫就是贵妃的吗?怎么会提前这么多?明年,慧如就满十三了吗?太皇太后,您还真不是一般的心急。 于是。当天晚上,玄烨来吃晚饭,赫舍里试探着问他:“皇上,今儿佟佳氏的姑娘进宫来,皇上可曾见着?”“在皇祖母那儿见着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玄烨漫不经心。赫舍里笑了笑:“她今日也来给臣妾请安了,臣妾看她温顺乖巧,挺招人喜欢的。” “招人喜欢?”玄烨狐疑地看了看她:“你想说什么?”“臣妾想,皇祖母说明年要选秀,慧如也在其列。额娘原本就想臣妾跟皇上提一下,给她找个好人家。”赫舍里试探道。如果玄烨真有心要纳表妹为妃。这会儿一定直接就说了。如果他没有这个心思,到时候太皇太后想做主,只怕他也早就想好人家了。 玄烨摸摸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你额娘真的与你说,要我给表妹找个好人家?”“额娘没有明说,只是臣妾看着有这个意思。”赫舍里连忙把话说模糊了。 “其实……赫舍里……皇额娘生前,把表妹的终身。许了给我的。”玄烨有些小尴尬。赫舍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臣妾竟是会错意了吗?哎呀,真真是的。请皇上恕罪!” 玄烨涨红了脸:“其实这事情。你额娘是不知道的,那时皇额娘病重,亲口许婚,我就……”“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这样也好啊。慧如既是臣妾的表妹,又是皇上的表妹,天底下没有比亲上加亲更让人欢喜的了。”赫舍里扯了扯嘴角,想挤一个笑容出来,却做不到。 近亲啊!真的要近亲了!想想也对慈和皇太后病重,为了防止自己死后,家族势力缩水,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姻,用裙带关系把皇权和佟家紧紧绑在一起。话说到这里,气氛忽然低迷,赫舍里回床上休息,玄烨坐了一会儿,出了坤宁宫。 抬头看看天色,叹了一声:“回乾清宫。”小魏子一愣:“皇上,您今儿翻了牌子的。”“不去了,你差人送个信。”小魏子领命。晚上,玄烨躺在龙龙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赫舍里突然提起小表妹的事儿,让他想起额娘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死都不肯放的情景。额娘,这些年忙里忙外,竟将额娘的嘱托给忘了。 额娘说,要看到儿子娶媳妇生孙子,结果没看到。额娘说,要看到儿子成为盛世明君,结果也没有看到。额娘,儿子突然好想你。玄烨忽然下定决心,等老婆生完孩子之后,带着她和承瑞去谒陵,让额娘看看,她有媳妇儿又有孙子了。 这边赫舍里了解到佟佳氏进宫已经成了必然,叹了一声就把事情丢开了,经过马佳氏丧子又小产的事情之后,她已经认识到命运的强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明年的选秀,没准还有熟人进来也说不定。 四月底,赫舍里再度临盆,虽然怀孕的过程先抑后扬,但生产的过程极为顺利,只是这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居然是花开并蒂,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看着嬷嬷一左一右抱着两个襁褓,玄烨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位公主?”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的确是两位公主。”奶娘一脸的喜色。一位公主也许主子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同时生下两位公主,这就不一样了。双胞胎在清皇室还从没有发生过呢!虽说生的两个都是女孩,但皇后生的女儿可是未来的固伦公主,等同于亲王。 慈宁宫得到皇后一胎得两女之后,虽然惋惜没有男孩,但也没有小气,该有的赏赐都有。只是这次却没让人把公主抱到慈宁宫去看的意思。 继而,玄烨对赫舍里生女儿,也没有失望,对他来说,因为对他来说,嫡子已经有了,群臣那儿能交代得过去就行了。因此,他不但亲手抱了抱这对姐妹,还隔着幔帐安慰了老婆一会儿,才离开坤宁宫。 老婆怀孕初期害喜那么严重,没想到生产竟这么顺利。俩个孩子大的有七斤,小的也有六斤多。两个加起来远远超过当年的承瑞了。原本还担着心,眼下母女平安,玄烨松了一口气。 赫舍里坐月子,太皇太后却提出要避暑去了,六月初,玄烨奉太皇太后出京,赫舍里还在月子中。这次她倒是很庆幸自己生了女儿。因为是女儿,太皇太后就不会抢着要了,现在太皇太后出京,带走了儿子。但她多了两个女儿,这次终于能充分体会做母亲的感觉了。 因此,还没出月子,她就让奶娘天天把小公主抱来给她看。陪她午睡什么的。左拥右抱着两个女儿,赫舍里的幸福感比承瑞出生的时候更强烈。毕竟是亲眼看见孩子在自己怀里,看着她们渐渐长开,原本皱巴巴颜色不均的皮肤变得白皙,看她们闹觉的时候举着小手蹭自己小眼睛。 真是可惜啊!赫舍里感叹,承瑞这么萌的时候,全让太皇太后占了便宜。女儿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她会让奶娘把孩子从襁褓中解放出来,让她们的小手小脚自由活动。有女儿陪着,即便月子里的日子很苦逼,她都觉得甘之若饴。 然而,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事了。科尔沁来了急报,说是察哈尔王趁着水草丰满,兵强马壮的时候,起兵发动叛乱了。加急本章送到乾清宫,把代替玄烨在乾清宫看场子的裕亲王福全吓得半死,他不敢擅专,乖乖地把折子快马加鞭送到了玄烨手中。 玄烨看过,去问了太皇太后,毕竟草原部族的陈年旧事,他也不怎么清楚,必须得到太皇太后的科普。太皇太后得知察哈尔王终于动手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皇帝想怎么应对呢?” “既然他敢打,孙儿就敢灭了他,让他知道,大清是永远不可战胜的!”玄烨目光一寒,到底是年少气盛。太皇太后点头:“勇气可嘉,但战事一起,势必大量消耗粮草。如今我大清国库空虚,恐怕难以维持大规模作战吧?” 玄烨皱眉:“祖母所言甚是。不过……”玄烨振作了一下:“师傅说,兵者国之凶器。他察哈尔王胆敢趁我大清内忧之际发动兵事,如果我们不及时予以还击,只怕他的气势上来,整个草原都将陷入动乱之中。” “如此,皇帝已经有对策了?”太皇太后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细细地看着自己的孙儿。 “孙儿对察哈尔王和林丹汗都不甚熟悉。不过孙儿不熟,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老王叔们一定很熟,他们手里捏着重兵,没道理不为孙儿解忧的。”玄烨的双眼发亮,兴许,这是瓦解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契机。 第二百十三章 我困 看到孙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定见,太皇太后也没说的,既然这样,那就提前回宫吧。于是,七月中旬,天还热着,玄烨就返回了紫禁城,太皇太后带着承瑞躲畅春,玄烨回到乾清宫。 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找二哥对口供,了解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朝中的动向。再翻了翻桌上的折子,勉励了二哥一番就放他回去了。看到二哥真的实践诺言,认认真真地只为做一个贤王,玄烨当然高兴,琢磨着这个哥哥要对他好一点。 但是,当他看到堆积如山的折子,想到草原上的战事,好心情又烟消云散了。一甩袖子,撇下这些烦心事,转身来到坤宁宫。赫舍里正抱着大女儿逗着玩儿,心说早上得知你回来的消息,文武百官去迎了你,你怎么不和他们在一处,这么早就过来了。 把孩子交给嬷嬷带走,自己到门口迎了他:“皇上回来,怎么也不多歇一会儿?”“我这不是到你这儿歇着来了吗?”玄烨故作轻松。可赫舍里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当下也不拆穿,把他安置在榻上,倒上茶,自己坐到了另一边:“皇上可要见见两位公主?” “让她们歇着吧,抱进抱出来回折腾也不好,我只是来看看你。”说着真的转头望向赫舍里。赫舍里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再看看他:“臣妾挺好的,皇上不必挂怀。只是原先不是说中秋节前才回的吗?” “嗯,忽然有些变故……”玄烨轻声道:“北边起了战事。”“战事?”赫舍里一惊,北边,她第一反应就是葛尔丹,不是这么早吧?看她变了脸色,玄烨心里一暖,一股疲惫涌上来:“没事的。我有些累了,睡一会儿。” “皇上……”赫舍里见他满脸倦容,有些不忍:“臣妾让人送些热水,伺候您沐浴吧。”玄烨睁开眼:“也好!”赫舍里马上指挥宫人准备洗澡用品,搬进来大浴桶。一通忙活之后,才把玄烨泡进水里。水温刚刚好,舒服得他连连喟叹,赫舍里帮他解散发辫,疏通洗净,然后擦干。低头一看他竟然睡着了。轻笑了一下:“皇上?皇上?” 玄烨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还在水里,顿时脸红:“你先出去吧,让小魏子进来伺候。”赫舍里点头离开。不多时。玄烨从里面出来,头发披散着,身上也只穿了内衫。赫舍里皱眉:“皇上怎么这样就出来了?”从宫人手里接过袍子给他披上,这天虽说还有些暑气,但也比不得盛夏了。“ 玄烨乖乖站着。任由她帮他穿衣服。可还没等她系扣子,某人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赫舍里,我困。”不顾她反对,连搂带抱的就把她弄到床边:“你陪着我睡。”此时赫舍里想说我刚刚午睡起来都没有用了。只能顺了他的意脱去外袍躺到他身边。 玄烨搂着老婆,很快就重新坠入梦乡。赫舍里却睡不着。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刚想要偷偷爬起来。却发现玄烨不但搂着她,还抓着她的扣子。她一动,那边眉头就皱起来了。她只能重新躺倒。侧身和他面对面。 婴儿肥的脸没有了,原本除了有几点雀斑其他地方都光滑细嫩的皮肤似乎也没有了。刚才看刚洗完的头发还有些柔亮的,现在看来也黯淡了。配上他睫毛下淡淡的阴影。赫舍里心里叹气,他都不满双十,就灰暗成这样了么?果然都是操劳惹得祸。 历史上说。康熙是如何会保养,所以才活到近七十岁才死。可是在赫舍里的眼里。七十岁根本就不算长寿的,*十岁满地走的现代,七十岁根本还是小弟弟。他是中国最后一位明君了,如果能活得再久一点,更久一点。对他对自己对国家,都有好处。 这么想着,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就快要碰到的时候,冷不防对面的人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赫舍里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僵着:“皇上?您怎么醒了?”“玄烨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做什么?” “没,没有,没想做什么。”赫舍里顿时口吃了。玄烨往她的方向蹭了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的?”赫舍里咽了咽口水:“真的。”“好吧!”玄烨忽然把她拉向自己,头埋在她的胸前:“再睡一会儿。”赫舍里的身体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他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了。 玄烨这一觉,睡到傍晚时分方才起身,吃过晚饭之后,回乾清宫补作业去了。赫舍里则把女儿抱到跟前再亲热一番,眼看夜幕低垂,问了侍女说乾清宫的灯还亮着,想起玄烨眼底的阴影,心里有些不淡定。起身吩咐了一句:“去乾清宫报信,就说本宫求见。” 宫人愣住:“娘娘,这么晚了,您该歇着了,这时候去乾清宫……”见赫舍里不言语,态度坚决,含烟和连璧只好帮她穿好衣服扶她上了步辇,送她去乾清宫。 玄烨正忙着看折子,忽然听小魏子说皇后求见,心里疑惑,赫舍里从没有主动到乾清宫来过,难不成是有什么要紧事?一声吩咐把她迎了进去:“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时值深夜,乾清宫灯火未熄,臣妾担心皇上熬夜,伤了精神,寻思着若是只让人来传话,皇上必定不放在心上,所以就亲自过来了。”赫舍里看了看西暖阁的摆设,和几年前没什么差别,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验伤也有了笑容。 玄烨听了她的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就是为了督促我早点睡觉,所以跑来?”“是啊!臣妾想,国事再忙,也没有一夜解决的道理。再者,既然北方起了战事,皇上势必急着与大臣们商议。朝会应当就在近日了,您不早早歇息怎么行呢?”赫舍里站着不动,目光是久违的温热。 这样的目光让玄烨兴不起任何反对的念头,放下折子,走向她:“赫舍里,你好像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皇上刚从塞外归来。旅途劳顿,比不得平日,还请早些安置,臣妾告退。”刚想跪安,没曾想玄烨一把抓住她的手:“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你就歇在这里。来人,去坤宁宫把皇后的寝具搬来,把东暖阁收拾一下。” 赫舍里愣住,她的确只是想来提醒一下然后走人的。怎么就变成跑来睡觉了?“皇上……”话才刚起了个头,再看看玄烨疑惑的目光,赫舍里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算了,睡这儿就睡这儿吧。不就是换张床么! 皇后夜宿乾清宫,在她自己看来,不是大事,可在她的属下们看来,皇后的地位更进一步,皇上宠她,真的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赫舍里本人没感觉,不代表其他人都没感觉。因此,第二天赫舍里从乾清宫回坤宁宫之后,谨妃领着后,宫众人以及大格格,来给皇后请安了。 看到谨妃,赫舍里猛然想起自己怀孕期间是她帮忙打理宫务,倒也井井有条。明年选秀的事,让她参与一下也好,于是请安结束后,她单独留下了谨妃和大公主:“本宫养胎这阵子,辛苦妹妹了。”“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妾身的荣幸。”钮钴禄氏很谦虚。赫舍里很满意。 “妹妹过谦了,本宫看得出来,你有能力。所以,本宫有个事情,想跟妹妹商议、”赫舍里的话说得很客气。钮钴禄氏却站起来:“皇后娘娘吩咐便是。”“哎,你看你,这一下,把孩子吓着了。”赫舍里假意嗔怪道:“想必你也知道,皇祖母已经决定,明年替皇上选秀了,本宫想,让你帮着本宫掌掌眼,一个人的意见,总抵不过两个人商议的好。” “妾……只怕是做不好。”钮钴禄氏面带犹豫。赫舍里却一锤定音:“妹妹出身名门,你的眼光,本宫信得过,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祖母回宫,本宫就去和祖母说。”到了这会儿,钮钴禄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如此,妾当尽力。” 拖了钮钴禄氏下水,赫舍里的心情很好,继续在坤宁宫和女儿培养感情。几天后,乾清门听政。玄烨直接找上了兵部和一众议政王:“如今,察哈尔王已经开了杀戒。各位说说,朝廷该如火如应对?” 关于察哈尔王以及他的祖上林丹汗和大清的世代冤仇,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皇太极灭了林丹汗,纳了他的女人为妃,偏偏还不能彻底剿灭这股势力,留了察哈尔王一脉,坑了温庄长公主还不够,进而坑了玄烨。 如今,察哈尔王兴兵作乱,小皇帝过来问策,众王爷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兵部尚书明珠,深知皇上心意,主张出兵征讨。于是,问题出现了,军队也许有,但狼草呢?国库没钱拿出来打仗啊! 第二百十四章 打仗了 纠缠了一番之后,玄烨给了五天期限,说这仗,一定要打,非打不可。但具体怎么造作,就要问在座这几位打仗的行家了。朕刚亲政不久,便遇到战事,当是立威的好机会。诸位王爷都是从龙入关的老将军,草原上打仗,应该难不倒各位。各位也不愿意看到林丹汗的余孽如此猖狂吧? 一番话,好说歹说,让老家伙们原本想说不打话,又缩了回去。玄烨知道,议政王大臣们并不是一条心,其中安亲王岳乐表现得最为明显。当初支持苏克沙哈,对抗鳌拜,让他在同僚中完全说不上话,但玄烨并没有撤他的职,还把他放着。 除掉鳌拜之后,他的境况没有好转,已经到了被孤立的边缘,玄烨还是没有动他,把他留在老位置上。玄烨相信,他现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如果说他们中谁最有可能跳出来支持征讨察哈尔王,安亲王毫无疑问是一个。 因此,他才给了他们五天期限,让他们自己内部先去耗着,看安亲王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文治已经一败涂地的他。如果不能在武功上见真章,那就真的只有被请回家种地的份了。 玄烨暗暗下套,等着岳乐上钩。畅春园里,太皇太后一边教小承瑞辨识花朵,一边听耳目汇报朝堂上的情况。轻叹了一声:“被我那孙儿盯上,岳乐不死也要脱层皮。” 一边悄悄下令给费扬古,让他加紧操练军士,时刻准备战斗。在太皇太后眼里,岳乐已经班上钉钉是要失败的。孙儿想以他为突破口,把议政王大臣会议给废黜掉,就不可能心软。这个时候,不管岳乐身后有怎么样庞大的关系。都没有用。 岳乐倒霉,就要有人能挑起他扔下的烂摊子,费扬古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太皇太后几乎可以预见,这一战之后,费扬古将迅速崛起。一切紧锣密鼓地安排着。这五天,议政王大臣会议办公室里,几乎天天上演口水战加全武行。没法子,意见不统一,就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题。 兵部和户部则在玄烨的暗中授意下加紧筹措军饷和物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虽说玄烨根本没打算给足军饷。但起步费总要给足的,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打一段吃一段了。毕竟游牧民族打仗,历来就是这么打的。 五天后。结果出来了,安亲王岳自愿领兵,且愿意自备一部分军饷。玄烨见识到他急于收复失地的迫切心情,暗笑了一下,把自己的御用佩剑和宝弓借给了他。并且当中夸他勇武。是大清的一道屏障。 , 原来不支持岳乐打仗的其他王公看到这场景,暗暗意识到不妙,如果安亲王一不小心真的凯旋归来,那他们未来的日子岂不是要难过?玄烨不理众人的眼神交流。散朝之后独留了安亲王,赏了一桌御膳之后。语重心长地说:“眼下大清的状况,王叔应该比朕清楚,国库实在是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来凑足军饷。只能靠王叔和将士们到了草原上再想办法了。” 安亲王面皮紧绷,国家没钱,是他早就想到的问题,所以他耗去了三分之二的家财,等于是花钱也要把这一场功劳争到手。现在听玄烨这么说。他一抱拳:“奴才明白,粮饷的事情。奴才自有办法,皇上信任奴才,奴才定不负皇上所托。” “朕当然信任王叔的,当年王叔在漠北的胜解救了我大清入关一来最大的危机,朕和皇祖母把最大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叔身上了。”玄烨端起酒杯,很“诚恳”地敬了安亲王一杯。这才让他回家。 玄烨知道,此刻安亲王就像是一只大蛋糕谁见了都想咬一口,自己对他越好,那帮老亲王们就越不想他得胜归来。但是只要他出征,如果战事不利,他就有借口给议政王大臣会议施压,找到突破口。安亲王此去,等于是把整个议政王大臣会议都拖下水了。 事情如玄烨想象的那般顺利,九月,安亲王带着丰台大营和正蓝旗本部三千兵马,开赴战场。玄烨亲自到午门外送他和他的亲兵出发。安亲王出征,皇上每次临朝不问政治只谈兵事,议政王大臣会议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就连过年的时候,玄烨在太和殿设家宴,开口闭口说的还是安亲王和他的士兵。 身居内宫的赫舍里,早就知道安亲王出征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叔叔法宝竟也跟着一起上了战场。十二月,皇后千秋节的时候,额娘进宫朝贺,才说起这个事儿。赫舍里心里一惊,埋怨额娘怎么不早跟她说,兴许她跟玄烨说说,可以让小叔叔留在军营里。 可是大夫人却说:“阿玛(索尼)说了,你小叔叔进了军营,就是军人,军人就该上战场杀敌,为国尽忠。”赫舍里默,轻声说:“额娘,玛法是不是很担心小叔叔?要不然,你也不会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把这事儿告诉我了。难道您要我临阵把小叔叔叫回来?” 大夫人也默:是啊!就算告诉女儿又能怎么样呢?人都已经上了战场了,那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事情。 女儿也许能劝动皇上把法宝单独召回,但要是真的这样的话,索家的男人就成了战场上的逃兵。以后怎么在军中立足,不要说军中了,如果真的临阵脱逃,恐怕会连累丈夫和二叔都遭人诟病。 看大夫人语塞,赫舍里忍不住安慰道:“额娘回去,千万别跟玛法说起这个事儿,玛法自己也是军伍出身,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他比谁都清楚,小叔叔久在军中,自然有一套自保之道。而且,额娘,您不觉得,战争是男儿建功立业最快的途径吗?兴许小叔叔能立大功呢?” “哎你这孩子,永远都是这么会说,额娘主要是想啊,你的两个哥哥如今都在军中,战事一起,恐怕他们的太平日子也没几天了。”大夫人叹气道。赫舍里闻言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脸上却强笑道:“没事儿的,额娘。这次领兵出征的是小姑父,出了名的能征善战,一定能一下子就把敌人全都消灭了,不用哥哥们上场。” 哄了额娘老半天,赫舍里自己也被她弄得七上八下的。晚上,玄烨过来吃晚饭,她想问又觉得问不出口,打仗是国家大事。谁上战场是将军说了算,这事儿叫她怎么说? 最后还是玄烨看出他的不自然:“你怎么了?累了?”“ 啊,没,没有。今儿额娘和小姑姑一道来的,虽然以前对小姑姑有点儿成见,但看她因为丈夫出征而变得郁郁寡欢,臣妾心里有些……” “有些事,避不开的。”玄烨一只手按在她肩上:“放心,我会让他们平安回来。” “他们?”玄烨温然一笑:“对,他们!还有你的小叔叔,索尼嘴上不说,可到底是老来得子,他能舍得?”赫舍里惊讶抬头:“皇上,您都知道?”“军中可不止一个安亲王!”玄烨故作神秘,说实在的,他就是喜欢这种在老婆面前故弄玄虚的感觉。毕竟看到老婆发愣的表情,机会可不多。 安亲王这场仗,打得旷日持久,这一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康熙十年殿试,选出了玄烨最满意的一批进士。其中就有未来康熙身边的第一谋士周培公。而此时翰林院的首席讲师恰好又是未来康熙第一个御用文秘,武英殿大学士熊赐履。这会儿他还在翰林院熬资历,去年刚刚熬上翰林院首席讲师。 因为从小受高士奇和陈廷敬等汉人帝师的教导,现在的玄烨心中,对汉人并不像鳌拜和一众满蒙亲贵那样,有很深的偏见。 再加上赫舍里偶尔给他讲书,讲的又都是汉家的史籍。因此,他觉得先帝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也许就是在六部同时设立官阶相等的满汉尚书。 虽然,这不能从根本上消除汉人入仕所遭遇的那些不平等,但送算是给玄烨开了个好头,他可以利用这个空子把那些新鲜出炉的读书人塞到他想要塞的位置上。剩下的事情,就是找机会拿议政王大臣会议开刀了。 这一天,又到了和议政王大臣们讨论兵事的时候,只不过今天皇帝的脸色不太好:“去年冬天的一场雪,草原上冻死牛羊无数,这本该是我军最好的击退敌人的机会。 可是,王叔却为了等一个命令而耽误了。我们前后派出了将近七千人。七千人的队伍,在大雪里足足忍了十几天,就看着地敌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过!众位都是能征善战的老将了,你们给朕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其实不是玄烨第一次“义正词严”地对老亲王们开炮了。老亲王们这场战争打不打怎么打都没有一个共同意见。当然就会出现像这样延误战机的情况出现。刚开始的时候,面对小皇帝的这种炮轰,他们还有些不服气,但战事停停打打到现在。他们也有些汗颜了。 第二百十五章 没经验 不说别的,就说这次他们的敌人,之前提了无数次,他是林丹汗的后嗣子孙。当年皇太极在的时候,他们这帮老家伙驰骋沙场。根本无所畏惧,林丹汗这种小角色,皇太极杀了他,瓜分了他的妻妾,土地和子民。 为了安抚他的部族,皇太极才留了察哈尔王这一脉子孙。当时他们是何等风光,皇太极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一代的察哈尔王,会给大清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他们这些八旗的主事者无能。但是,他们不会承认自己无能。玄烨深知这一点。因此,他以议政王大臣会议多次延误战机为由,建立了战时军机处,表示由自己独立遥控这场战斗。 而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军机处就挂牌成立了。最初的成员包括索额图,两位额驸,佟国维,佟国纲兄弟,自己的二哥裕亲王福全,简亲王德塞。 还有一个人,朝臣们大跌眼镜,议政王大臣会议最年轻的亲王,也是和岳乐最不对盘的康亲王杰书,居然接受了康熙递出的橄榄枝,加入了临时军机处。 前朝成立军机处是大事,内廷也有一件大事,那就是选秀,前面两次选秀,第一回赫舍里是秀女之一,第二回是看客,这第三回,却是正儿八经的评委之一,而且,还是拥有淘汰权的评委。 一大清早含烟和连璧就来服侍她起身了,一身明黄的凤袍,九尾凤的点翠钿子把她打扮得好像台上唱戏的一般。再三推却之下,手上的镯子算是免了,但双手小指和无名指上的义甲却是免不了的。 义甲这东西,看着雍容华贵,除了拿来摆谱。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赫舍里平时从来戴这些,偶尔内务府送来新的样式,她也只扫一眼就压箱底了,一年到头戴不超过五回,今天算是其中一回。 接受了属下的请安之后,领着钮钴禄氏到慈宁宫报到领任务去了。太皇太后看到两人盛装前来,脸上有了笑意:“你们俩难得穿得这么隆重。”赫舍里微微一笑:“今天是宫里的大日子,孙媳妇和妹妹敢不慎重?” 太皇太后也笑了:“慎重好,一会儿你们先去千秋亭看着,好好挑。仔细挑。”“孙媳妇领旨!”赫舍里带着钮钴禄氏躬身。千秋亭是太皇太后钦定秀女进行初选的地方,当年赫舍里进宫的时候,就是在千秋亭上。遭遇了皇太后。 这一次等赫舍里带着谨妃坐步辇慢慢悠悠往千秋亭上来的时候,那边为了迎接皇后和谨妃大驾已经早作准备,桌子椅子瓜子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赫舍里居中坐下,钮钴禄氏则坐在她左边的下手。看看桌上的摆设再看看两边排排站的宫女和嬷嬷,赫舍里有种身在现代超女选秀现场的感觉。 果然。刚坐定端起茶碗想喝一口,外面太监奔进来:“启禀皇后娘娘,谨妃娘娘,各旗秀女已经在外候着了,今儿先验看哪一起,还请主子示下。” 哪一旗?赫舍里愣了一下。这几天为了应付这场选秀,她稍微做了一下功课,清初规定秀女只在上三旗挑选。宫女则在下五旗挑选。但究竟哪个先看,哪个后看,她却没问。如今被内侍这么一提,赫舍里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顺序。先看正黄旗。”内侍领旨,下去点名了。 赫舍里端起茶碗对边上的钮钴禄氏笑笑:“妹妹可要在一旁仔细观看。”钮钴禄氏闻言点点头。其实先看哪个旗在赫舍里眼中都一样。今儿主要看的人是佟佳氏慧如,她是皇帝和太皇太后同时钦定的人。其他都是浮云。 因此,正黄旗众女子一排一排地上来,她只是听一下家世,看一下高矮胖瘦,再听一句:“秀女某某,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谨妃娘娘请安。“自觉看到的女人不是珠圆玉润地过份,就是五官长得不在寻常的地方。 赫舍里不断摇头,边上的钮钴禄氏则一声都不吭,只是静静地看着。直看到后面嬷嬷都忍不住提醒:“娘娘,正黄旗就剩下最后一批了。”赫舍里一愣,最后一批了?晕啊,整个正黄旗要是一个人都没有过初选,那太皇太后那边的复选怎么办? 这下尴尬了,转脸望向钮钴禄氏:“妹妹可有看中的?”钮钴禄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轻声说了一句让赫舍里吐血的话:“但凭皇后娘娘做主。”赫舍里只好转头:“让最后五个上来吧。” 这是正黄旗的最后一批了,赫舍里不断提醒自己,提了十分精神往姑娘们脸上身上看去,心说无论如何都要挑一两个出来才好。奈何头三个看上去还是歪瓜裂枣的样子,看到第四个,总算顺眼了。唱名的时候,听说她姓伊尔根觉罗,祖上曾经是佐领。 赫舍里一听佐领两个字,果断就是她了。众所周知,上三旗由皇帝亲自担任旗主,亲自统帅。旗主以下,最大的就是佐领。小姑娘很机灵地把自家最大的金字招牌抬出来,赫舍里当然要给面子。她和自己一样,是上三旗贵族中的贵族。 虽然点了名,程序要是要过的。比如说让她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上前几步说话。看她宫鞋的造诣,看她的身段,看她的谈吐。全部看过之后,赫舍里侧头示意钮钴禄氏。见她点头,她才点头。边上嬷嬷立刻过来,把她领到一边站着。 有了一个打底,赫舍里稍微心定一点,在剩下的四人中,又选了一个陈佳氏。整个满洲正黄旗秀女,就只选出两人。赫舍里叹了一声,清初秀女的资源可真是匮乏的紧,没有蒙古八旗,没有汉军旗。这挑来选去还不是拼家世。容貌什么的,完全得靠边站。 有了一次经验,赫舍里不能不命令自己把容貌的要求放到最低,最然已经很低了。更加注意秀女的出身,是否识字,在家都做什么消遣等。要是自己这一关卡得太紧,太皇太后免不了要怀疑自己的动机。 有了这个心理建设,赫舍里对镶黄旗就宽容了许多,除了内定的佟佳氏外,还有戴佳氏等十余人入选。 和正黄旗不同的是,赫舍里和钮钴禄氏看镶黄旗,整整看了一天半才看完。好在原本初选的时间定的就是三天。她们这样“慢工出细活”也算是向太皇太后证明她们没有偷懒,的确是认认真真地替皇上谋福祉。 尤其是在外面坐了一天,回到宫里,应付玄烨过来吃晚饭的时候,赫舍里看看他,再想起自己一天都干了什么。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什么嘛!我在帮你挑女人暖床啊,居然还能挑得那么认真,还要顾及你的品味,太丑的不行,太胖的不行,太粗鄙的更不行。我会不会太神经质了? 玄烨却不理她的纠结,这段时间忙,也不是天天过来吃饭,但是坤宁宫就像赫舍里一样,平时安静得好像不存在,偏偏却在自己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知道这两天她在帮他选女人,他也知道正黄旗只留了两个的事。 但是,他想的和赫舍里想的完全不同。索家是正黄旗贵族,按照道理是该为正黄旗谋福利的,可是她只是在最后留下了两个名额,其中一个还和她一样是贵族世家。 现在后,宫除了她和钮钴禄氏,马佳氏以外,其他的女人对他来说都是数量,钮钴禄氏是因为功臣后裔,马佳氏是因为贵族的同时,还因有几分像她。至于其他,他根本想不起来谁是谁。 这些话,他是不会对她说的,因为他也想知道她对待这项任务的态度。现在,他满意了一半。老婆的确有为他着想。但是却没有完全满意。于是,他出言提醒:“赫舍里……你头天选秀,就把正黄旗杀得只剩两个……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 赫舍里心猛地一跳,不好,问罪的来了。“皇上恕罪,臣妾……臣妾知错了。”“你可知道,多少皇室,宗室家里等着媳妇儿进门呢?你这样选法,我拿什么给他们指婚呀?” 赫舍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秀女选出来不只是为了内廷充数,还为了给兄弟子侄娶老婆。她怎么把这茬忘了。尤其是玄烨接下来一句话,更让她觉得惭愧:“我想着中秋节后,就封了五哥,让他出宫。府邸都建好了,结果你差点把她的王妃选没了。” 赫舍里默了半天只能低头,她的确是没考虑到这个严肃的问题。于是她问:“皇上给五弟选的,是哪家的姑娘?臣妾也好留意一下。”玄烨见她虚心求教,笑了一下:“我逗你玩儿的,五哥的媳妇不着急,先出宫,后娶亲也不要紧。” 赫舍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真的一不小心把哪个内定的选手给淘汰掉了呢!“皇上,除了慧如妹妹,您和祖母还有没有其他有意留下的姑娘?”“皇祖母没有告诉你?”玄烨愣了一下:“嬷嬷会提醒你的,如果没有提醒,就是没有了。五弟媳妇的事儿,我和你开玩笑的。我哪儿有空留意什么秀女。” 第二百十六章 横生枝节 “皇上这几日忙得有些过了,要多注意休息呀!”赫舍里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玄烨刚想往外头走的脚又受了回来:“东暖阁给你空着,你要想来,随时都能来。” 赫舍里无奈,自打上回在乾清宫过夜之后,第二天太皇太后就请她喝茶了。却没想到他今天来了这么一句,什么叫给我留着呀,打死我也不会再去睡那儿了,太皇太后请喝茶,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玄烨见她一下子尴尬的脸色,心情大好,笑眯眯地离开了。最近才发现,戏弄她其实挺容易的。玄烨走后,赫舍里才发现自己又被玄烨耍了,心里有气,逗弄了一会儿女儿之后,早早地熄了灯,也不去管乾清宫里的某人是不是又要挑灯夜战。 而乾清宫里,玄烨在得知坤宁宫的灯早早地熄了之后,才让索额图把赫舍里初选圈定的名单找来,翻了一遍之后皱眉:“还真被她选没了……算了,那就换一个吧!” 到了第三天,正白旗已经走掉一半了,赫舍里看看边上站着过了初选的女孩,再看看剩下的,转头对钮钴禄氏说:“妹妹,眼前这些是最后一批了,本宫实在是有些眼花,就请妹妹看看,有中意的就留了吧!” 这么一说,打了两天半酱油的钮钴禄氏终于开了金口:“妾领旨。”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孩们。说实在的,钮钴禄氏对这次的差事并不上心,因为义父的变故,皇上对钮钴禄一门心中有恨,却碍于开国功臣后裔的名头不予深究。钮钴禄家的姑娘,再入宫的机会等于零。 而且,他们也不能像当年苏克沙哈送白佳氏一样,培养一个他姓的女孩送进宫去。白佳氏的命运何其悲惨。天家无亲情,恩情更是淡如水。钮钴禄家族庞大,遏必隆出事之后,皇上没有祸及家人,但家族的族长却已经换了旁枝,此时为了避嫌,自然不会在动内廷的脑筋。因此,谨妃对这次选秀一直都是持观望态度。 但眼下皇后一定要让她挑,她也只能挑一个,权当是完成任务交差。赫舍里半眯着眼。谨妃选谁,她也不上心。她也不认为钮钴禄家会再送女孩儿进来,历史上胤俄的贵妃母亲要等到钮钴禄氏挂了之后才进门呢! 最后。初选在钮钴禄氏选中了正白旗兆佳氏之后结束。赫舍里最后核对了一下名单,就带着谨妃去交差了。太皇太后接过名单也不细看,只是道了一声辛苦就让两人跪安了。 赫舍里以为过了初选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却没想到没过几天,原本干劲十足的玄烨一副蔫茄子样进了坤宁宫。赫舍里愣住:“皇上这是怎么了?”玄烨叹气:“赫舍里。这仗,白打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仗白打了。”玄烨不言语,只是很一脸郁闷地倒在榻上,看着她抱着襁褓一脸疑惑不由叹了一声:“来人,把公主带下去安置。”奶娘嬷嬷上来抱走小公主。玄烨对赫舍里招手:“过来……” 赫舍里上前:“皇上如此烦恼,臣妾给您揉揉吧!”玄烨原本躺着。听她说揉揉,立刻爬起来:“好啊!”于是,赫舍里脱了鞋子上榻。玄烨躺在她膝上,享受老婆提供的膝枕和按摩服务,渐渐地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气:“赫舍里,我说给你听。你要听吗?” 这一次,头顶上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臣妾愿闻其详。”玄烨心里一松。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赫舍里这才知道,这次打仗,玄烨的对手,竟是自己的姑丈和表兄弟。 固伦温庄长公主的前夫早逝,公主又下嫁了前夫的弟弟,还带着前夫的遗腹子。 这种混乱的家庭关系让赫舍里皱眉,封建时代真是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察哈尔王现在用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的侄子做人质,要挟清军撤兵。实际状况是,清军非但不能撤兵,还非战不可。 因为这次安亲王带出去的军队人数和后勤储备完全不匹配,他们没法僵持或者等待。只有以战养战才能养活这许多士兵。因此,察哈尔王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安亲王皱眉了。察哈尔王手里的孩子是温庄长公主亲子,带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这事儿他不能做主,一道加急公文送到京城。 玄烨一看愣住了,姑姑的遗腹子?那也是察哈尔王余孽,按照造反灭族的理论妻族也算,那爱新觉罗家就得一起算进去了。这事儿棘手。他很想说杀了那孩子,连同察哈尔王一起杀了。因为是察哈尔王逼死的姑姑。让她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对这种人就要斩草除根。 但是,事情却没有预想中这么简单,先不说报到太皇太后那儿,老太太一听说是温庄长公主的孩子。立刻想到孝端文皇后,想到自己的姑姑对自己的好,想到这孩子身上流着侄女兼女儿的血,她马上不淡定了,要求玄烨想办法把孩子带回京城。 玄烨无语,心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那还不如不汇报呢!更让他无语的是,当他象征性地把这个问题像议政王大臣会议提出来之后,老家伙的意思居然也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不能伤害。 他发誓,他们这么说绝对是为了用这个问题给安亲王穿小鞋。 我去,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军近万名战士抛头颅洒热血,风餐露宿,吃尽苦头。居然要为了一个小孩子放弃前沿阵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玄烨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这个条件,但他又不能违背祖母的意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哥去死。 就此陷入两难的玄烨转而和军机处众人商议,也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郁闷了整整两天之后,自觉外头那些士兵等不得了。草原的冬天不等人,一旦秋天结束,冬天下起雪来,对我方是大大的不利。 于是,愁眉苦脸的他找到这儿来了。虽然他有心理准备,赫舍里不一定能帮上他的忙,但他还是本能地回坤宁宫求安慰来了。“赫舍里,你说,这仗好不容易打成这样,别说安亲王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啊!” “皇上,事关重大,慎重行事是对的。”赫舍里想了想,还是采取跟着舆论大方向走的策略。玄烨一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慎重?还不如不说!” “皇上别急,臣妾还有下文。赫舍里一边五指成梳给他按摩头皮一边耐心地说。“下文?什么下文?难道你有办法?”玄烨感受着头顶上传来的酸胀感,挪了挪身体。 赫舍里遂放轻了力道:“您说温庄长公主乃是二嫁,眼下这孩子是前任察哈尔王的遗腹子,那公主和现在的丈夫,有子嗣吗?”“有,还有一个儿子的。也是个白眼狼,祖母说,当年公主的葬礼上,他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如此说来,公主的二儿子和现任察哈尔王是一伙的?察哈尔王信任这个儿子?”“赫舍里,你到底想说什么?” 玄烨疑惑道:“那个儿子是察哈尔王的亲骨肉,他当然信任他的。”“那么皇上,您觉得,用这个儿子换另一个,他会肯吗?”赫舍里慢慢琢磨着。 玄烨却跳起来了:“你是说,让 安亲王也去劫持他的孩子?这不可能啦!那儿子已经成年,自己领兵了。怎么能说劫持就劫持?”“臣妾没有说让安亲王去劫持人质,臣妾想,这事儿交给小姑姑来做,有些难了。臣妾想,当年吕后杀韩信的法子,也许可行。” 玄烨朝天翻了个白眼:“吕后杀韩信?把察哈尔王骗到京里来?这简直比登天还难!“那就看皇上如何决断了。”赫舍里叹了一声:“真的就快过年了。只怕小姑父是赶不上回家过年了。” “赫舍里,你觉得他一定会上当?”玄烨这个时候幽幽地说。赫舍里温然一笑:“皇上身边这么多智囊,要都往一个方向想了,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的。” “他们连提都没提这个法子,因为,这是最不可能成功的法子!”玄烨眉头深锁。 “可是皇上,军情一天一变化,若要赢得胜利,就要把所有的办法都考虑进去,为了胜利,总有办法想的。”赫舍里的声音温柔,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实际上,玄烨也知道,若是能把察哈尔王骗到京城,战争还未开始的时候就骗了,那样也就没有这场仗了。 但是,对面那个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乖乖被人牵着鼻子走,离开自己的领土,离开自己的军队?但是,听见老婆提起吕后杀韩信一节。玄烨的心思活络了。 当初韩信号称无敌大将军,何等勇猛,也不是白痴。照样离了驻地,放下军队,只身落入吕后的圈套,最后被灭杀。 这段典故当年能发生在韩信身上,如今怎么不能发生在察哈尔王身上?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是当初没人往这个方面想而已。 玄烨心里坚定了信心,自然也就有的放矢,心里的包袱减轻,在坤宁宫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找军机处众人商量对策去了。 第二百十八章 该来的都来了 兵者诡道,打要强势,骗要怀柔,怀柔这件事,安亲王做不来,必须得派一个舌灿莲花的人,带着一整套滴水不漏的计划去找这个察哈尔王,让他抛下领地,抛下军队,义无反顾地进京面圣。 有没有这样的借口呢?军机处的众人在接到老板指示之后,苦思冥想都不得其法,一天又溜过去了,玄烨心急如焚。 这天晚上,又在乾清宫开起了夜车。赫舍里刚想命人吹灯拔蜡睡大觉。忽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乾清宫的灯,熄了吗?” “回娘娘的话,还没有呢!”赫舍里刚想问现在几点,机灵的连璧补了一句:“主子,已经过了亥时了。”赫舍里叹了一口气,躺倒在床,眼睛盯着头顶上的幔帐:“办法啊,办法!”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纠结,赫舍里一个没注意,自己给纠结进去了都不自知。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在佛堂里念经,她的身边,苏嘛拉姑安静地站着。 眼看边上的烛火渐渐微弱下去,移步上前想要换一支,刚把火折子吹旺,太皇太后的声音来了:“格格,你还记得温庄的孩子,多大了吗?” “大的那个,公主十七岁时所生,满打满算的话,该三十了吧……”苏嘛拉姑掰着手指头。“哼,三十了,还被别人捏在手里做质子,足见其能!”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若不是想早点结束战乱,我留他何用?”苏嘛拉姑不解:“主子的意思是,您一早就想好了,要反过来利用这个……”想说这个孩子,但人家已经三十了。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称呼他。 太皇太后却不接茬,而是直接下令:“明天,你就去乾清宫传我的懿旨。说是我的意思,把那不争气的东西,接回北京,只接了他即可,”苏嘛拉姑领命。“另外,这都快过年了,就说我老太婆有请,请我这位女婿一起进京吃团圆饭,至于那两个外孙儿,就留留下看家。不用来了。” 于是,第二天,太皇太后一道“公文”到了乾清宫。玄烨立刻j召集了军机处商讨,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有太皇太后懿旨,就等于是家里的老长辈出面化干戈为玉帛。察哈尔王没准儿会乖乖就范。 但是,让谁去宣旨呢?这是个问题。玄烨的意思,康亲王杰书的意思,是自己去,如果察哈尔王不上当,那就应强硬的手段,把他绑回京城。但玄烨不同意。认为要是用这种心态去办事儿,一定会露馅儿,而且康亲王和安亲王不对盘儿。到时候别敌人没骗到哪儿自己人戕起来了。 最终决定,由索额图带着懿旨前往,佟国纲作为陪护。其实,康亲王的本意还真有关键时刻抢了安亲王风头的心思,结果被康熙一眼看穿。当然也就偃旗息鼓了。索额图和安亲王是郎舅关系,当不会出现上面的隐患。所以说。有的时候,用人唯亲,也是有好处的。 送走索额图,玄烨的心理负担一轻,就有了闲情逸致干别的。比如郭初选的三个月后,就是复选,这次复选,他提出亲自坐镇,皇后作陪。太皇太后一听,二话没说,把宁寿宫仁宪太后给推出来了。于是,康熙十年的选秀,评委席盛况空前。 赫舍里又是一早就被拖起来,梳妆打扮之后去了慈宁宫,玄烨见她来了,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那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早已正襟危坐,一副就等好戏开场的样子。 复选的程序其实和初选差不多,只不过最终选择权落在皇帝手中而已。一排排秀女走过,因为早就看过一遍,因此赫舍里的兴趣并不高,除了佟慧如之外其他都是浮云。 玄烨端着茶,一遍看秀女,一遍留意老婆的表情,见她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故意说了一句:“皇后挑的果然都是上品,朕都基本不用花心思去看。” 赫舍里很想白他一眼,没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调侃她!当下眯眼一笑:“臣妾能为皇上和祖母分忧实为臣妾的荣幸,皇上喜欢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朕很喜欢啊,这些女孩个个都是皇后精挑细选,朕怎么能不喜欢。”玄烨忽然凑过来,在赫舍里的耳边悄声说。赫舍里没有防备,热气忽然熏在耳侧的时候,惊得她抖了一下。心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动症。现在不是我们围观秀女,而是我们被秀女围观好不好,你祖母和嫡母都在,形象啊形象! 赫舍里此地无银地红了脸颊,让玄烨心情更好,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也幸亏秀女们不经允许是不能抬头看座上几位重量级人物的脸的。要不然他的皇后这会儿落荒而逃都有可能。 这边帝后的亲密互动,落在那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眼里,化成了两种不同的心思。太皇太后感叹,这丫头经过这次教训,果然和软了许多。看来以后她都不用为皇帝的情绪问题操心了。至于皇后会不会独宠,在她看来就算皇帝有这个心,皇后也没这个意。 而在太后的眼里,皇后获得的荣宠正在以几何数倍激增,皇上对她越是猜忌就越是在意,当他完全信任她的时候,皇后将成为第二个太皇太后。一旦发展得到这个时候,太皇太后不敢做的垂帘听政,没准会在她身上实现。 太皇太后因为皇后并不那么喜欢皇帝而感到欣慰。但是太后却觉得,事情终有一天会变化的,至少现在,已经有一点小变化了。她几乎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皇后掌权后的样子。 复选进行得出乎赫舍里意料的顺利,除了佟佳氏外,伊尔根据俄罗氏,陈佳氏,白苏氏,兆佳氏等十四位秀女入选。入选比例之高,让赫舍里汗颜,真的是我给你选什么女人,你都照单全收了啊! 太皇太后和太后各自选了三个,凑足而是人大名单,交给太皇太后斟酌去了,玄烨和赫舍里的任务完成,双双回到坤宁宫。赫舍里还是很疑惑:“皇上如此甄选,会不会太……” 玄烨哼了一声:“就这几个,祖母还嫌少呢!五弟出宫,祖母的意思是,给她一个嫡福晋,还要加一个侧福晋。二哥那里只有一个嫡福晋几个格格,也还不够。另外还有几家宗室……” 赫舍里汗颜,原来是这么个情况,早知道就把那些歪瓜裂枣全留下了。 “皇上这么一说,倒是臣妾的疏忽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光注重质量,忘了统计需求量了。不过二十个女人,除掉佟佳氏,还剩十九个,不管怎么样都够分了吧?她暗暗地想着。 果不其然,中秋节一过,玄烨就下旨了,佟佳氏慧如封懿妃,玄烨把额娘生前住的景仁宫重新收拾了一下给表妹住。 赫舍里看到穿着一身吉服的小姑娘对自己跪拜行礼,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当年的许诺,等妹妹长大,她要送最好的礼物给她,不知道与她共享丈夫算不算是一份好礼物呢? 除了慧如,玄烨还选了纳喇氏为答应,陈佳氏,伊尔根觉罗氏,兆佳氏三人为常在。塞到长春宫,启祥宫等宫殿和原来的贵人常在门一起生活。唯独表妹慧如是独居景仁宫。 另外封常宁为恭亲王,他塔拉氏为王妃,苏佳氏为侧妃。瓜尔佳氏为裕亲王侧福晋。其他剩下的女孩分给别的宗室成员。 常宁出宫后,宫里剩下的皇七子绶奇和皇八子永干也被康熙赶出了宫,让福全和常宁一人带一个,言明成年之后再行分配爵位。至此前朝的所有遗留问题全部解决。 赫舍里对多出来的答应纳喇氏有些不适应,因为她现在分不清楚到底哪一个纳喇氏才是胤褆的母亲。不过好在新进来的只是个答应,自己根本不用见她。不然要是两个碰在一起,她还真怕搞混。 后来她才从嬷嬷那里得知,先皇定内廷品级的时候,用的是汉制。乾清宫设夫人1名,淑仪1名,婉侍1名,柔婉、芳婉都是30名。慈宁宫设贞容1名,慎容2名,勤侍没有定数。此外还有女官。 然而这个制度并没有真正执行。同时“福晋”、“格格”的称谓仍然存在,比如先皇长子,二子,六子,七子,八子,和几位公主的生母都是福晋而非妃嫔。 满人对汉人的高压统治到了一定程度,赫舍里用脚趾头想,都可以想到太皇太后不会同意儿子用仿照汉室的这套制度。 这才有了玄烨现在实行的这套从皇后到皇贵妃,再到妃、嫔,贵人,常在,答应、使女这一系列的排序。 现在后,宫人数充盈,就等着玄烨去播种了。赫舍里想,既然你收妹纸的时候这么豪爽,一收就是好几个,那么用妹纸的时候,应该也是很勤快才对。 然而,事实刚好相反,玄烨基本上天天在坤宁宫吃晚饭,完了之后除非乾清宫有许多折子要批,不然他基本就赖着不走了。 赫舍里很无奈,眼看前两批进来的小萝莉已经长成了深闺少妇,新一批的萝莉又进来了,皇上你这样养着不用,是很浪费粮食的呀!更何况,慈宁宫的太皇太后还等着你多子多孙呢! 第二百十八章 和平共处 这段时间,外面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佟国纲和索额图的组合第一次闪亮登场就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看,察哈尔王已经答应送哥哥的儿子到京城。而安亲王也在佟国纲和索额图的联合劝说下放弃了这块难啃的骨头,答应撤兵。 察哈尔王对太皇太后表示只要哥哥的儿子,不要其他表示欣慰。在他的概念里,清廷这是服软了,宁愿帮他解决大侄子这个肉中刺,以此安抚他,平息事态。 对此,他表现得十分满意和自豪。太皇太后是现存唯一知道林丹汗和皇太极之间夺妻灭子的刻骨仇恨的。 同时,她也是温庄公主下嫁的原经手,她出面讨饶,这让察哈尔王的虚荣心极度膨胀。 再加上,索额图临走前,太皇太后对他再三交代,一切以把察哈尔王骗到北京为主要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合理范围内的牺牲,由他索额图自己把握。 就这样,索额图和佟国纲不辱使命,带着察哈尔王,以及温庄公主的长子,还有察哈尔王的亲卫侍此时正在回京路上。而安亲王此时放下了战事,整编部队,等待着凯旋回朝的命令。 因为现在两军议和了,他们的粮饷倒是不用担心了,吃着原来敌人提供的饭食,安亲王的心里有一点不那么踏实的感觉。 时间很快走到了康熙十年的末尾,索额图和佟国纲回京交差的时候,都已经是长至节以后的事情了。十二月,皇后千秋节,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如此盛大的生日,但随着后,宫的一再扩容。朝贺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景仁宫懿妃,咸福宫谨妃,以及马佳贵人,纳喇贵人,带着自己宫里的一群答应常在在坤宁宫外的广场上对赫舍里遥遥下拜,口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的时候,赫舍里心潮起伏。没想到,自己竟然比前世更上一层楼,成了封建帝王的正妻。 皇后,后宫第一人。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那些雍容华贵的,尔虞我诈的。人生百态。在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这群属下们,安份得让人觉得世界真美好。 兴许这就是康熙朝特有的迹象。皇后权威覆盖整个东西六宫。直到死后,两任皇后加起来都没有活过十年。以至于之后直至清末,坤宁宫都成了祭祀的场所。 赫舍里受着属下的朝拜。思绪蹁跹。但很快的,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属下参拜之后,就轮到子女。承瑞晃着小身体一个人过来请安,赫舍里的面孔抽筋了。真是单薄,太单薄了。年初的时候。二阿哥殇了之后,紧接着就是马佳氏滑胎,太医说是个已经成型的阿哥。 玄烨的心情极度郁闷。要不是太皇太后拦着,整个太医院就要遭到灭顶之灾。生气也没有用,孩子没了就是没了,马佳氏元气大损也是既成事实。让赫舍里很疑惑的是,内廷至此没有再传出嫔妃有孕的消息。 这让她压力山大的同时。也怀疑玄烨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努力。历史上他可是生了五十多个孩子的生育机器啊!赫舍里看着场外人丁凋零的场景,决定好好琢磨一番。想一个办法。 皇后可以无嗣无宠,就像仁宪皇太后那样,但绝不能在子嗣单薄的情况下独宠。妃妾无子女,一个两个还没事,要是全体都无子女。正妻的罪过就不是一般的大。赫舍里牢牢地记着母亲的嘱咐,明白这时候必须要给玄烨一地啊暗示了。 今年的千秋节,还有一个团体也渐渐壮观起来,她们就是所谓的外命妇,和外戚团的成员。亲王妃,郡王妃,贝勒福晋,贝子福晋。赫舍里的嫂子,婶婶,姑姑还有小侄女,小外甥女等等。这次也都进宫来给她贺寿了。看着这些n年后选秀活动的生力军们,赫舍里有些头疼。 在她的印象里,玄烨的后,宫,有赫舍里氏姐妹,钮钴禄氏姐妹,佟佳氏姐妹,郭络罗氏姐妹。在她眼里,老公简直就是个姐妹控。但如果自己不死,也许钮钴禄舒舒也不死,佟佳慧如大约也不用死,这些姐妹什么的,就可以不用入宫了吧? 两姐妹共事一夫什么的,实在是太考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佟佳氏的事情因为是慈仁皇太后在她们婚前钦定的,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没法阻止了。但接下去的那些姐妹们,绝对是要想办法杜绝的! 因此赫舍里在看到自家这些可爱的萝莉女眷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不是欣喜而是皱眉,这么多的赫舍里氏,将来嫁出去,可以嫁满整个京城了。 整整一天,赫舍里像尊雕塑一样,被各种各样的人顶礼膜拜,弄得她腰也酸,脖子也僵。自顾自早早吃了晚饭,早早地歇了。等玄烨晚上想到的时候,宫人回报说坤宁宫的灯已经熄了。 除夕,玄烨在太和殿大摆筵席,宴请诸位皇亲国戚,主要的目标人物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察哈尔王。至于前察哈尔王的那个儿子,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借口罢了。 很快的,察哈尔王被下药迷晕,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囚禁。喊破喉咙也没人应答。这才知道,一切都是太皇太后和小皇帝用的计策。此时醒悟,为时已晚。他带来的亲兵,被玄烨一个不剩全部控制起来杀了个干净。 元宵节过后,玄烨宣布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察哈尔王已经被幽禁,如果他的儿子们想要换回父亲,就必须交出领地和兵权,投降。不然的话,察哈尔王就得死, 事实也没让玄烨和太皇太后失望,林丹汗一脉传承的冷酷无情本质很好地传了下去,那边不顾父亲的死活,坚决不投降,发誓抵抗到底。玄烨很满意,这样,安亲王和他的军队就回不来了。他们必须长期驻扎在那里。玄烨也可以趁此机会,蒙古其他部落求援。 而京中这位察哈尔王则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一柄宝剑了此残生。另外一个人质被送去丰台大营,让他自立根深去了。 玄烨经过这次事件,把军机处前面“临时”两个字抹掉了。正式成立了军机处,通过军机处下达指令给六部,进一步加强了皇权。 另外,去年殿试选出来的那批读书人,全部被送出去当县令熬资历去了。玄烨觉得这办法挺好的,先从小事做起,小事做好了,再予以重任。 军机处里,除了几位参政议政的大人物之外,玄烨还把熊赐履从翰林院带出来,安置在军机处做自己的秘书。就此,他不用亲笔写诏书了。 这一天,玄烨到坤宁宫吃晚饭,发现赫舍里笑盈盈地逗弄这已经很会爬的女儿,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由地凑上去抱起了一直追不上姐姐的小女儿。 小姑娘咿咿呀呀的挣扎。玄烨却一点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一个劲儿地哄着:“叫我什么?啊?叫一声,我就放你下来!” 赫舍里无语,知道女儿张口叫的第一个人是额娘之后,他心里一直不平衡,想着办法叫女儿开口叫阿玛。说来也奇怪,女儿会叫嬷嬷,叫额娘,叫姐姐,就是不会叫阿玛。到现在还管玄烨叫“妈妈”,让她想笑不敢笑。 看她神色扭曲,玄烨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就让奶娘进来把孩子带下去了。赫舍里怨念啊,这就是清朝的制度,就算是亲生的子女也不能在母亲宫里过夜,更不要提睡一张床什么的。 女儿被抱走,赫舍里才把视线放到玄烨身上:“皇上可是要用膳?怎么也不让小魏子来通知一声?”现在,小魏子已经成为乾清宫总管太监,成了他的心腹大太监。玄烨赏了他四品顶戴,把自己日常的琐事全都交给他打理了。 “看上去心情很好嘛?有什么好事发生了?”玄烨顾左右而言他,伸手拿起茶几上的驴打滚放进嘴里。赫舍里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男人怎么人长大了,生活小节却越来越像幼儿园孩子了?吃东西前也不知道洗个手什么的。 “回皇上的话,今儿的确有喜事啊!”赫舍里笑眯眯地:“皇上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贵人纳喇氏有身子了。祖母也很高兴呢!”玄烨脸色一僵:“就为这事儿?”“是啊!”赫舍里抬头看他:“后,宫已经很久没有传出好消息了。这当然就是喜事了。” “嗯……”玄烨听她这么说,想起了一桩事儿:“赫舍里……说起来,我的确有个事儿要问问你的意见。”赫舍里一愣:“皇上有什么吩咐?” “原本,在懿妃进宫之前,我和祖母商量着,马佳氏她们的位份该晋一下,但后来二阿哥没了,她又小产,宫里遇上了白事所以才耽搁了下来……”玄烨这时才把事情和老婆坦白从宽。 没想到赫舍里听过之后深以为然地点头:“皇上所言甚是,三次选秀,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了,的确是该升一升的。”这么爽快的赫舍里让玄烨反倒语塞了。半响之后才说:“既然你同意了,那就拟一个方案出来,等纳喇氏生完以后,无论男女,都进一步吧!” 第二百十九章 我发誓 “皇上,这事儿不该是由您钦定,然后交由祖母最后决断的吗?”赫舍里小疑惑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升谁做贵人妃子,给封号什么的,不都是皇帝说了算吗?什么时候轮到她拟什么章程了? “这些事,你做就好,其实也没什么难的。”玄烨无所谓地:“至于皇祖母那边,我去说。“可是皇上,如果要晋位份,贵人妹妹就是嫔,这封号……”赫舍里心说你是没想到还是故意的? “这也不是事儿,倒时内务府自会拟好封号让你挑选,你选就是了。”玄烨似乎不打算再讨论这个问题:“我饿了,让你的小厨房传膳吧。”赫舍里默,这么艰巨的任务,你就这样扔给我了?我这算干政么?偶米豆腐,祈祷太皇太后不要跟我计较。 玄烨丝毫不认为自己踢了个大皮球给老婆,他只觉得老婆在这方面出奇的大方让他有点不太适应,所以才把这件事全权交给老婆处理,给她足够的权威,表示无论外面彩旗怎么飘,家里的红旗永远不倒。当晚吃晚饭,他就在坤宁宫留宿了。 后面的几天,赫舍里一边等着纳喇氏的儿子平安降生,一边盘算着自己的属下里,那些人符合晋升条件,哪些要忽略不动。答应常在这一批,皇长女生母注定要被炮灰不能动的,其他的么,还有最后一年的机会,如果没有好消息,那也只能等到以后了。 原来的两个贵人,马佳氏成为荣嫔,纳喇氏成为惠嫔无疑问。这两个一晋升,填补了嫔位的空缺。至于贵人,那就得去翻起居录了,玄烨花时间多的。考虑升一下。所有的这些,最后还得玄烨自己定,她只不过上一份计划而已。 这么想着,赫舍里越发觉得玄烨太不勤奋了,属下几乎都没拿到升职的足够积分,这让她这个上司,相当为难有木有?这么想着,她都有暗自吩咐太医院给他开药的冲动了。不过再想想,他还不满二十岁,要是那啥过度影响身体健康就不好了。 要是玄烨知道自家老婆没事儿在纠结这些问题。肯定会一口血喷出来无疑问。所幸的是,他对此一无所知。四月,他想起来要带赫舍里和承瑞去谒陵。上报给太皇太后的时候。她老人家只是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可到了赫舍里这儿,当事人的反应却很大:“皇上,谒陵是大事,臣妾去。不合适吧?您带着承瑞去吧。”“赫舍里……你怎么又这样!这宫里有什么好的,你还生了根了!”玄烨没想到会被拒绝,声音也大了。 赫舍里默:“皇上息怒,臣妾去就是了。”“皇额娘还没见过做了媳妇的你,还有承瑞。所以,我想带你去。让她见见。”玄烨的声音低了。赫舍里叹了一声,走近他:“皇额娘会高兴的,皇上终于克服了所有的障碍。从此一马平川了。” “哎……”玄烨长叹一声,倒向她:“你呀!我真的很想知道……”“知道什么?”赫舍里被他突然牛皮糖的摸样弄愣了。“想知道你的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玄烨的头抵在她肩上。 这才几年的功夫,他好像吃了增高灵一样,一个劲儿地抽条。而她却好像停止生长了一样。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现在,玄烨必须弯下腰。才能把下巴放在她肩上。 “额……”赫舍里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玄烨却先一步把她困在怀里:“赫舍里,你要陪着我,你说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的。”“皇上怎么了?臣妾当然是陪着皇上的。”赫舍里有些好笑,这孩子怎么又来这套了。在她面前总长不大是怎么的? “以后,我说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不能说不去。我问你什么,你都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让你做的事情,你不能推三阻四。我要你这样陪着我,而不是嘴上说说。我们约法三章,不然我总是被你骗。”玄烨在赫舍里的肩上哼哼。 这孩子,乱说什么!赫舍里黑线:你是皇帝好不好!我敢骗你?骗你就是欺君,欺君是要杀头的。我敢么?“皇上,臣妾怎么敢骗皇上呢?臣妾答应您,从此以后,皇上要臣妾去哪儿,臣妾就去哪儿。皇上要臣妾做什么,臣妾就做什么。臣妾对皇上,没有隐瞒,没有藏私。”赫舍里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像是在哄孩子。 果然,玄烨对这种太过美好的保证已经免疫了:“我不信你,除非你发誓!”我去,你要不要那么言情?要是发誓能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局干什么?然而,这个时代的人,信神信命信誓言。要不然也不会有巫蛊之祸了。 玄烨见赫舍里犹豫,不由板脸:“哼,我就知道,你又拿话来哄我。”说完放开她扭头坐到榻上,手撑着头生闷气。赫舍里看着这样的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温暖。于是上前几步,主动圈住他的肩:“我发誓,从今以后,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违此誓,不得善终。” 听到“不得善终”四个字,玄烨跳起来,一双眼紧紧盯着她:“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没事,臣妾不会违背誓言,所以,也就不用担心誓言会成真了。”赫舍里很轻松。 发誓什么的,上辈子有个人那它当日行一善的。从来也没见他得到报应。反而是自己得到了报应,穿到这儿来了。可玄烨却不这么想,他相信了赫舍里的话,这么严重的誓言,都赶上毒誓了。相较之下,他宁愿赫舍里骗他,也不要她“不得善终”啊! 刚和她结婚那会儿,他几乎天天做同样的梦,梦里他站在灵堂上,面前的灵位写着“仁孝皇后”四个字。巨大的棺材,一身白袍的背影,一转身,是他自己的脸。这样恐怖的一幕幕,曾让他一度夜不能寐。 后来情况渐渐改善,但听到她难产,他冲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又做了同样的梦。梦里的他比以前更清晰了。他开始庆幸自己及时回来,挽救了自己的皇后,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自己的前面。他固执地想着。 “赫舍里……你不用发这样的毒誓的。”玄烨搂紧她。赫舍里感受到他的紧张,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这样能换取皇上的信任,也能让臣妾永远牢牢记住。一举两得。” “我相信你的。”玄烨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我相信你的。”听着他的心跳声,赫舍里觉得一股热气从心里冒出来,直冲脑门,浑身都烫热起来。 尤其还被他这样紧抱着,更加觉得热。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手肘:“皇上……”这一声“皇上”短短两个字,却让玄烨浑身一震,酥酥麻麻的感觉忽然融进四肢百骸。 抬手把她的脸捞出来,看见她双颊飞红,明眸如星,眼中似乎还有雾气。忍不住俯身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却没想到原本红着的脸,这回红得要滴血了。她的手竟然顺着自己的手肘往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这一系列无意识的举动让玄烨如获至宝,不管现在外面天还没黑,也不管这会儿连晚饭时间都没到,一把抄起她就往床边走。赫舍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自己忽然腾云驾雾了。 再看他灼热的眼神,咬了咬嘴唇,这才刚发过誓,这就来事儿了。今晚看来要被一吃再吃了。让赫舍里意外的是,今天的玄烨极尽温柔,完全不像以前那么霸道急切,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 被“服侍”得神魂颠倒的某人脑子里闪过最后的念头竟然是那些属下们果然让他学会了不少东西,自己这也算坐享其成吗?想起某人当年青涩的摸样,赫舍里事后心里乱吐糟,这孩子别的不知长进,这方面倒是学得飞快。 结果第二天一早,赫舍里马上推翻了之前的想法,什么温柔小意,那都是假的,到最后她还是被折腾得只剩下喘息的本能,天知道他哪里来的这许多精力。 一想到他说要带她去谒陵,她的心里就闪过一丝无奈,这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想什么就是什么。你这样把我放在手心里。为什么我的感觉却是在悬崖上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用二叔是越来越趁手了。虽说这是二叔自己的能力日渐凸显,但在外人眼中,这和正宫固宠有着直接的联系。 哎,赫舍里叹了一声,希望二叔不要被这些闲言碎语所累,踏踏实实上班,安安心心工作,为索家世世代代的富贵多多努力奋斗。 她在这里唉声叹气,玄烨在外面却是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就连安亲王报上来来察哈尔王旧部依然不肯归降的折子他都一笑置之了:“拟旨,封察哈尔王长子赫图为新任察哈尔王,原察哈尔王旧部,交予新王辖制。” 第二百十九章 其实很简单 这么一来,原本是敌非友的状态因为一纸册封而变得古怪起来。虽说察哈尔王的两个儿子都无心臣服于大清。 但玄烨的这次册封只是给了一个封号,并不涉及封地军队或者其他。也就是说,只是给了一个虚名,一颗王印而已,并没有限制他们抢地盘或者做别的事情。 根本上,并没有改变眼下对峙的局面。但是,玄烨给安亲王的指示却是退兵到去年出兵前的战线位置,强令不要和新任察哈尔王交兵,至于原来认为的失地,现在都成了封地,是赫图的就是赫图的,还给他就是了。 这让安亲王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耗费了人力物力和时间争夺来的这些胜利果实,只因为皇上的一句话,就要全部还回去,这叫他情何以堪? 但是很快的,玄烨给安亲王的另外一道圣旨完全让他把原来的不平给摆平了。玄烨宣布,在外外藩蒙古建立长期军事基地。兵源来自外藩蒙古五十一旗中的十个旗。供给也交给这十个旗。 番号为外藩蒙古一营,由安亲王担任军事主管,封大将军,享正一品俸。 这么一来,原来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老王爷们疯了。皇上这算是变相地实施了八旗分摊驻地的计划啊! 可是,安亲王此例一开,这事儿怎么看着就成占便宜了呢?清朝时候的蒙古分内属蒙古和外藩蒙古两块,面积比现在内蒙古外蒙古加起来还要大。 内属蒙古在天聪年间就建立了蒙古八旗,受清王朝的直接统治。而外藩蒙古则由朝廷册封的蒙古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们分别管 这些人和清朝都是依附关系,并不从属。这才导致了清朝必须外嫁许多公主来保证这种从属关系永远牢固。 但是现在,皇上利用察哈尔王叛乱,让外翻蒙古的众王爷们认识到原先育兵于民,兵民合体的合体的兵役制度就不完全可靠了。 外藩蒙古需要一支常年保持战斗力。职业化,专业化的部队,来保证不会再有类似察哈尔王叛乱这样的事情发生。 兵源和补给都有地方上承担,一来是减轻中央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让外翻蒙古那些王爷们放心。这支军队是完全属于你们的。 朝廷只是派一个领导班子来帮你们把它建立起来,完善一下制度而已。毕竟谁都知道,安亲王作为皇亲国戚,是不可能永远在外蒙古这种苦寒之地待下去的。 在玄烨的心里,外藩蒙古有了一营很快就会有二营三营,原本设立的五十一个旗很快就会因为成立了专门的军队而慢慢卸甲。完全失去军事价值。 当五十一个旗的民众除了少部分当兵,大部分拿起鞭子牧牛羊的时候,叛乱什么的。还会有吗?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去的事情,要徐徐图之。安亲王在这次的战斗中损失不小,区区一品武官的俸禄只不过是安慰奖罢了。 但他的例子足以让其他王爷们眼红以至于蠢蠢欲动。此例一开,总会有明白人试图仿效的。 这个时候。玄烨忽然觉得开窍了,原来政治,是可以这样玩的。把真正的目的藏在心里,上面盖上一层又一层的烟雾弹,让大家在云里雾里完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上钩,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这才是手段。 可以说,这一次把安亲王使唤得滴溜转的经验,让玄烨豁然开朗。他似乎找到了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信心。 且让他去得意,转眼就到了清明节,玄烨带着赫舍里和嫡长子承瑞踏上了谒陵之旅。 河北遵化,现代来说离北京还挺近的。但清朝的交通何其落后,赫舍里抱着儿子在马车里晃了老半天都没到。直晃得她觉得骨头都散架了。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以前一直生活在北京。作为首都,北京的路相对来说还算平整,同样是马车和轿子,出门没让赫舍里觉得有多难过。 但是这一次,领教了路况的辛酸之后,赫舍里心里宽面条泪,这就是我宁愿在坤宁宫里生根也不愿意出来晃荡的原因之一啊! 眼看清早出门,太阳落山都没走完一半路程,赫舍里无语。承瑞让奶娘带走休息,她和玄烨则到行宫休息。 虽说行宫布置得和皇宫其实也差不多了。但玄烨见她满脸的疲惫,还是略带歉意:“累了吧?累了就早点歇了吧,不用顾念我了。” 赫舍里内心是很想马上洗个澡倒头就睡的,但是听他这么一说,猛然想起一个事儿来:“臣妾还好,只是这一天的舟车劳顿,倒是让臣妾想起了一桩事情。”“什么事儿?”玄烨放下手中的书册望向她。 赫舍里很体贴地走上几步,伸手在他的肩上一搭,不轻不重地替他捏着。一边放轻声音:“皇上可记得,顺治十年,直隶民变的事情?” 玄烨被她捏得正舒服,一听这话,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转身看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顺治十年,民变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吧?” “臣妾当然是没有出生,但臣妾的阿玛当时正是朝廷派到直隶解决民变的官员之一。所以自然是知道一些的。”赫舍里解释道。 “你是在担心我们的安全?你放心,近视不同往日,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真叫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妻子,玄烨深知她对自己是不会有异心的。换做是别人这个时候说“民变”二字,没说的,直接拖出去杀了。 赫舍里一愣,不吉利?心说你想哪儿去了?你当我诅咒你啊?“皇上,臣妾的意思是,当年完全是因为旱灾加上蝗灾,导致灾民食不果腹,才会生变。 臣妾想,如果这些灾民被集中起来,乘着旱灾清理河道,修桥铺路什么的,而地方官只要开仓放一点点口粮。满足他们的活命需求,兴许,今天这一路还能更轻松些的。” 没错,以工代赈。这是二战前,美国总统应对经济危机时候采取的办法,中国在之前不一定没有过先例,但却没有人家做得这么有名,罗斯福曾很骄傲地把平安度过经济危机视为二战中美国能拖到不能拖才参战的本钱。 现在,赫舍里把这个意思和玄烨一提。某人立刻皱眉:“赫舍里,你是说……这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以试一试。” “臣妾也就是这么一说。”赫舍里见他听进去了,言语中自然就退了一步。反而把话题转向了别处:“出来了一天,可把承瑞累坏了,刚才臣妾抱着他的时候,就已经睡过去了。” “你也是的,我知道,承瑞养在祖母那儿,你见他的次数少,但也不用一出来就抱着不放吧?你这样会教坏他的!” 玄烨不满地说:“承瑞如今大了,你该放手的地方就放手吧。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玄烨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他像承瑞这么大的时候,正是无人看管的“野孩子”一般。 母亲多病顾不上他,父亲眼中只有爱妻爱子,完全没有他。他只能一个人在外面晃荡。想起往昔的情节。玄烨的脸色有些不愉。 赫舍里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改为从背后圈抱住他:“都是臣妾不好,惹得皇上想起从前了。” 玄烨身体一僵,很快释然,伸手握住她交叠的手:“没事,你若累了,先去睡吧。” 赫舍里只能松手,福了福身:“臣妾告退。”出房门,回到自己的临时寝宫,这次出门,赫舍里带了连璧,珍儿,玲儿出来。却把含烟留下了。 见她进来,三人齐齐上前行礼,热水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赫舍里把自己扔进水里舒舒服服地泡了泡,换了宽大的睡袍。却并不上床歇息,而是披了薄毯靠在榻上看书。 这次自己的那批属下一个都没来,他们纯粹就是家庭游,他没道理孤枕而眠的。这万一回来晚了,发现自己已经躺倒,虽说不会说什么,心里万一不舒服了怎么办?毕竟这里是封建时代啊封建时代。 赫舍里出于这个考虑,才决定翻翻书消磨消磨时间,等着他回来。没想到这一等竟等得遥遥无期了,听见外面起了二更,玄烨还没见回转。 她打了个哈欠:“把灯再调亮一些吧?去看看有什么点心可用?”玲儿凑上来:“娘娘,夜深了,您还是先歇着吧。” “再等一会儿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赫舍里顺手翻了一页书。玲儿退出去,不多时就捧着盘子回来了:“娘娘,行宫比不得宫里,奴婢只寻来这些。” 赫舍里放下书册一看,盘子里是热腾腾的几个白面馒头,用筷子戳了一个放到嘴边一咬,面发得很好,很松软。不由赞了一句:“厨子有心了,寻常之物也能做得这么好。” 北方的馒头不像南方,是没有馅儿的。看赫舍里吃得津津有味,连璧有些不适应:“主子,您是不是饿了?奴婢让人……” “不用了,出门在外,没什么好讲究的,这个挺好的。”赫舍里很想说自己其实不是饿了,顶多只能算馋了。穿来之后,就没吃过刀切馒头啊! 第二百二十章 皇恩浩荡 赫舍里说这话的时候,恰巧玄烨进来,因为出门在外,他没让人通报,直接就推门进来。恰巧看见老婆拿着一个白面馒头塞进嘴里。赫舍里没防备他突然进来,刚咬下去的牙齿又松开了,馒头在嘴里,拿出来也不是,不拿出来也不是。 拿出来吧,上头有口水也有牙印儿。不拿出来吧,皇帝来了,难道说让她叼着馒头去接?还是说你先出去,我吃完再来迎接你? 仿佛看出了和赫舍里的尴尬,玄烨无所谓地走进来,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自己走到赫舍里边上的位置坐了,见她要站起来,连忙说了一句:“别了,坐那儿就行。”说完亲自到了一杯茶给她:“这东西饿的时候,是挺好吃的。” 赫舍里愣住了,三口两口把馒头消灭了,喝了水,放下杯子问道:“皇上吃过?”不可能啊,他是皇帝,这种街边摊点的小食,他怎么可能吃过?结果出乎她的意料。玄烨无奈笑了笑:“赫舍里,我在你眼里,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恕罪。”赫舍里连忙请罪。玄烨当然不会怪她,用她用过的筷子戳了一个馒头,有些怀念地说:“你知道的,我出过天花。”“嗯,臣妾听玛法说起过。”赫舍里应了一声,随即明白他是什么时候吃过的了。 果然,玄烨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那段时间,嬷嬷带着我,住到了宫外。每天喝药喝得我胃口全无,吃什么都吃不下。嬷嬷为了让我有胃口,亲手做了这种馒头。起先是夹了酱菜给我吃,后来换了肉。那些天,嬷嬷变着法儿弄出些新鲜的口味。要不是她的悉心照料。我绝不可能有今天。” 赫舍里默,玄烨说的这个嬷嬷,应该就是他的乳母孙氏,也就是曹寅的母亲,怪不得历史上康熙对曹家再三庇护,原来是有活命之恩在里面。当下柔声道:“皇上如今身为人主,气势如虹,完全没有了疾病的顾虑。这孙氏,居功至伟。” “嗯,祖母也很信任她。他的丈夫现在在金陵,我在金陵设了个衙门,曹奎专门帮我收集江南士子的情报。以期多发现一些人才。科举一途,作用有限。”赫舍里一惊,“江宁织造”四个字跃出脑海。难道是这个衙门么? 织造府衙门,在康雍两代大放异彩,无数情报。珍珠玉器丝织品,还有美女,都是通过这个衙门源源不断地送往北京的,如今竟然已经成立了吗?赫舍里只能叹一句:“皇上英明。” 玄烨的却尴尬了一下:“这算不得是我的英明,衙门是皇祖母让开的,人选也是皇祖母定的。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傀儡呢!” 赫舍里恍然,原来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如此看来。祖母当真是棋高一着啊!”“是啊,祖母历经三朝,见多识广,胸中自有沟壑,以前我不懂。总和她争辩,现在看起来。都是她默默地为我保驾护航,我才能度过一次次的危机。” “皇上,念祖母之恩,以后好好孝顺她便是,祖母所求,不过是皇上安好,国事无忧。”赫舍里劝道。“嗯,祖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当然会好好孝顺她。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明天还要赶路呢,早点歇了。”玄烨收敛了一下情绪,站了起来。 赫舍里不知道,就因为她吃了一个馒头,让玄烨想起了许多往事, 想起来许多人,其中就有乳娘孙氏,如今自己长大,孙氏却老了。曹奎去了江宁,带走了儿子,只把孙氏一个人留在宫中。 虽然玄烨念旧,给她安排了住处,又有人服侍,但想起来,她还是寂寞的。还是想办法把她的儿子接来京里吧! 且把这个念头放一边,几天后,车架到达遵化。早有地方官组织民众迎接圣驾。玄烨接受人民的朝拜,赫舍里带着儿子躲在车子里。 舟车劳顿了好几天,承瑞的精神不太好,这会儿正缩在她怀里打盹。忽然间响起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把他吓着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皇额娘,外面怎么了?”“没事儿,你睡你的,你皇阿玛正在接受朝拜呢!”赫舍里摸摸儿子的光脑门安慰道。 承瑞一听到朝拜两个字,睡意全无,两眼放光:“朝拜?是不是有许多人?儿子想看。”赫舍里见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些好笑:“外头风大,再说,不就是人吗,有什么好看的。” 承瑞却不理她,拼命想要坐直身体把头探出去。承瑞四岁多了,他要动起来,赫舍里根本抱不住。为了能让他安静,没奈何,只得把马车的帘子撩开一点儿,让他能看见外面的动静。 其实,她自己也被突如其来的大声响给惊了,也想看一下外面什么样儿。结果。两双眼睛透过缝隙看到的景象,只有两个字:“震撼”! 在她们的视线里,好几排两头望不到边的百姓匍匐在铺了黄沙的地上,人数众多声势浩大。赫舍里被这样的场面镇住了。 前世电视里也经常报道国家领导人视察地方什么的。顶多就是警车开道记者围观,从没有发生过像今天这样大批百姓跪迎的,这实在是太震撼了。 赫舍里震惊,小承瑞同样震惊。只不过他震惊之余,对他的皇阿玛产生了崇拜之情。皇额娘说,这些人都是为了迎接皇阿玛才这样的。皇阿玛真伟大,能让那么多人对他叩拜,不知道我长大了以后,能不能像他一样呢? 声势浩大的迎接仪式后,玄烨带着老婆孩子还是住进了行宫。因为皇陵就坐落在遵化,地方官为了让皇室成员能方便扫墓,早在皇陵建设之初,行宫一起考虑进去的。所以,遵化的行宫,和那些临时安排的,不能比。 再加上,皇上要带皇后谒陵的消息,早在一年前就选不了下去,地方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赫舍里在这里享受到的待遇,基本和在皇宫差不多了。 只不过,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想着第一天晚上吃的白面馒头,赫舍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皇帝每次出行,都意味着沿途的官员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贪污*。 本来嘛,公款吃喝的问题在现代也是无法杜绝的疑难杂症。太过纠结也于事无补。只不过,康熙年间的这个问题,好像是特别严重些的。 赫舍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自己真是能想,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都能让自己想出来。现在什么情况?玄烨的军机处刚刚成立不久,管不了这么多事儿。 要是什么都现在跟他提,他脑子非爆炸不可。这叫什么?这叫烂泥萝卜,擦一段吃一段。自己最近怎么变得那么积极?什么事儿都能被她想成大问题,先前路不平,想起了以工代赈,现在饭菜太好,又想起了贪污*。哎,收收心吧! 赫舍里叹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边上承瑞不干了:“皇额娘,你怎么了?菜不好吃吗?”这几天,为了抓紧一切机会和儿子培养感情,赫舍里白天带着他同乘一辆车,用膳的时候,只要玄烨不来,她就拽着儿子一起吃。现在小家伙就坐在奇迹边上。 看自家额娘吃个饭表情都那么丰富,小家伙忍不住了,不就吃饭么?额娘不至于连勺子都不会拿吧!笨死了!赫舍里这才注意到自己走神了,转脸对承瑞:“没事,皇额娘只是有些累了。”转而又看到儿子虚年龄五岁了还只会用勺子,忍不住伸手拿掉了他的勺子:“承瑞,皇额娘教你用筷子好不好?” 承瑞拍手叫好:“嬷嬷不让我碰筷子,说是怕戳伤,怎么可能嘛!额娘快教我!我要学!”赫舍里恍然,承瑞的奶娘是内务府镶黄旗包衣,姓吴,能成为皇长子的奶娘,自然是十分当心的。如今看来,却是当心过了头。 于是,这一顿饭吃得奇慢无比,赫舍里耐心地教儿子拿筷子夹菜,承瑞像模像样地学着。经过十几次失败之后,终于能比较顺利地加夹起一筷子菜不掉下了。赫舍里这才低头吃饭。 到晚饭的时候,下人送来特制的短小版银筷子和银勺子,承瑞一试果然很趁手。赫舍里不能不感叹,封建时代的官员讨好主子,真是不遗余力,自己没想到的事情,他们居然先一步办妥了。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玄烨带着她们启程前往皇陵。这个地方,几年前来过一次,当时是送顺治下葬。当时鳌拜还在这里当众让玄烨难看,当时玄烨还在这里流下了眼泪。 但是现在,内阁已经成了过去式。鳌拜和苏克沙哈都已经作古,玄烨的军机处也已经初具气象。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今天的玄烨,带着妻子和长子过来,纯粹是来告慰亡灵的。 心情不同,眼前的景物当然也就不同。一样的东西,以前是哀伤的追思,现在却只剩下无限的感慨和对未来的希望。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两极分化 皇阿玛,儿子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谢谢您在最后的关头替儿子留下的这些家当,通过他们,儿子的确成熟了不少。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 皇额娘,儿子带着您的媳妇,孙子来看您了。您也可以安息了,儿子会照顾好自己,治理好这个国家,子孙万代,盛世永昌,答应您的事情,儿子一件都没有忘记,一件都不会落下的。您就安心地跟皇阿玛在天上好好地过日子吧! 香烟袅袅,此时的皇陵主墓室并未封住,玄烨不确定是不是现在就封了,他舍不得。封了之后,就不能再进来,近距离地祭拜皇额娘了。 但是,看到左手边站着赫舍里,右手边站着承瑞,玄烨的眼神在迷恋了一瞬间之后,就恢复了坚毅:“传旨,命礼部择吉日,封墓!”赫舍里一愣,看向他的侧脸。 玄烨有多孝顺慈和皇太后,从他把佟慧如安排到景仁宫去,就可见一斑。景仁宫是慈和皇太后做妃子时候的寝宫,玄烨原本打算一直空着,以至于赫舍里原先安排慧如到翊坤宫,但玄烨看过之后,就说了一句:“皇额娘遗嘱,将表妹安排在景仁宫中。” 赫舍里有些消化不良,还劝他,既然人都娶了,就不要再把她当表妹,试着当成自己的女人来看待,至少佟家是希望通过慧如来向皇上示好的。要不然的话,皇额娘不会要你娶她而是要你替她找个好人家了。 但是,玄烨的反应却让赫舍里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说,慧如是表妹也是妃子,他会遵守承诺,好好照顾她。一切都是因为对母亲的承诺。赫舍里因此叹息,小表妹其实可以有比做妃子更好的前途。但是。造化弄人,家族利益面前,个人利益往往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相比佟慧如,赫舍里觉得自己比她幸运,当初是自己挤扁脑袋也要进火坑,爷爷是相近办法要藏也没能藏住。现如今,不管是说太皇太后得偿所愿也好,说她自己得偿所愿也罢。总算结果赫舍里氏成了皇后。 出了主墓室,承瑞跟着奶娘走了。玄烨带着赫舍里到配殿,宫人们早就等在这里。他们准备了两大桶的热水,替皇上皇后洗去晦气,更换新衣。整个祭祀的过程。才算结束。 晚上,还是在遵化过夜,赫舍里问出了白天的疑问:“皇上怎么决定封墓了?”“有什么不好,早点封墓,皇额娘能早点安息。”“可是。封墓的话,皇上就再也不能进主墓室了。而且宁寿宫那边……” 这世上不是还有一位皇后的吗?现在封墓,仁宪皇太后睡哪儿啊?玄烨拉住她的手:“皇阿玛生前遗言,母后皇太后需另起新墓。” 赫舍里默,顺治不喜欢正宫皇后,死后连同葬都不愿意。这对仁宪皇太后来说。真是不能承受之痛。也难怪太皇太后会那么恨董鄂氏,那么多年来一直变着法儿欺压宁太妃。这么想着,又有点同情仁宪太后了。 玄烨看她眼神落寞。还以为她累了。轻声说:“这趟出来,任务已经完成了,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京了,舟车劳顿,辛苦你了。” “臣妾不辛苦。这些年来,臣妾一直躲懒。皇额娘入土之后,都没来祭拜过,之前还有诸多顾虑,但今日到了这里,才明白其实这只是做晚辈该做的事情。”赫舍里笑笑,收起了落寞的表情。 谒陵结束,等赫舍里回宫的时候,四月差不多都过完了。倒在软榻上,心里惦记着这一路的折腾,心里祈祷玄烨赶紧把修路大计好好谋划一下。现代不是说,要致富,先修路的嘛! 然而,玄烨现在根本没有这个闲工夫想修路的事儿,蒙古那边传来消息,察哈尔王的几个儿子在得知老大得了察哈尔王的头衔,吞没了老爹的遗产,并且兵权独揽之后,顿时就怒了。 草原上的规矩,大家靠实力说话,老爹在的时候,大家是兄弟,老爹没了,谁能力强,谁就坐拥遗产。 如今,这条不成文的规矩被康熙的一道圣旨给破坏了,这让其他弟弟们非常不甘心。如今他们内部摩擦已经萌芽。安亲王请旨,是不是可以用一些小手段让他们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让他们内斗消耗。 玄烨接到奏折找军机处成员开小会,这一次耿聚忠给了他建议,这条建议只有四个字“尊王攘夷”。这一次,他完全跳过了议政王大臣会议那些老家伙们,自己做了决定。 他的决定是,让安亲王和新任察哈尔王多做接触,多做些口头承诺,必要的时候给些小恩小惠,让反对他的人,进一步认识到他已经成了清廷的自己人,以此挑动他们的怒火。 但是,有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允许安亲王真的和察哈尔王结盟。安亲王现在山高皇帝远,加上议政王内阁大臣会议那帮家伙又一直看他不顺眼。别一不小心敌人变成盟友了,这事情就搞笑了。 察哈尔王是必须灭掉的,甚至这一次,玄烨决定要把林丹汗这一支的血脉彻底抹掉。安亲王已经有过一次站错队的例子,这一次,玄烨并不怎么信任他。 好在皇祖母有先见之明,在安亲王身边安插了一个费扬古啊!玄烨这个时候感叹到,什么事都想得这么周全,留有后手。自己和皇祖母的差距,还差十万八千里。 战争的事情搞定了,玄烨就开始操心经济,国库空虚都好几年了。这次又遇上打仗,再不想办法补充点儿,万一哪儿再来个旱灾或水灾,大清就真的穷得只剩下地皮了。 要充盈国库,无非就一条,开源节流。按照户部上呈的税目明细来看,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还是巨大的问题。 清朝前期,在没有雍正实施摊丁入亩,火耗归公等措施以前,一直是按照前明的税收制度上税的。也就是所谓的一条鞭法。 把田赋,人头税,等一系列税收笼统地加在一起,由国家发统一通知,地方官就按照通知精神以上浮百分之一到五的价格向百姓收取。 国库只收规定数目,多出来的百分之一到五,就是所谓的火耗,也就是公务开销费用,有了这比银子,国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公务员工资降到最低。也就是说,清朝的官员实际上是奉旨贪污的。 国家给了火耗的下限,却上不封顶。这百分之一到五,到了地方官的脑子里,就成了最低标准是百分之五。 因此就出现了大灾之年,税可免,火耗不免。国家收不到银子,饱了地方官的私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是这么来的。 玄烨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想着给老百姓减负,地方官却变着法儿给他们加餐。如果按照军机处的说法,给老百姓再加税,那老百姓的负担,就更重得没边了。 但是,火耗银子是地方官活动经费的主要来源,朝廷加不起工资,地方官要是没了火耗,就只能喝稀粥穿补丁了。这样的话,大家的工作效率和工作积极性肯定就没保证。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玄烨发现。经济问题,比政治还难搞。哎,主要还是国家穷啊!负担不起太高的公务员工资,才导致这种情况。 玄烨叹气,赫舍里这几天却过得尤其满足。虽然儿子一回宫就被送回了慈宁宫。但她知道,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她们之间的羁绊会越来越深。母子关系终究会超越曾祖和玄孙之间的关系。 更让她欣喜的,是她的双胞胎女儿,长开了之后再看,真是越长越像自己了。而且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两拨人带着,要不是她们脖子上有为了区别大小而带的金锁片。完全分不清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当初,听见嬷嬷请安的时候,说的是二公主和三公主,她还纠结了一下那个“二”。但是一想到额娘说的,公主在出嫁前都是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她也就只能默认了,没跟玄烨提给女儿起名字的事儿。 眼看着女儿如今一点点长开,赫舍里从她们身上,完整体会到了做母亲的快乐。看着孩子成长,引导她们成长,陪着她们一起成长。这一对姐妹花,让她看到了之前错过的承瑞的成长过程。可以说,她现在是有女万事足的状态。 这天深夜,赫舍里几乎要宣布吹灯拔蜡睡大觉了。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整了整衣服带着宫人出来接驾,却发现玄烨脸色发青,眼圈泛黑。这一惊非同小可。 谒陵回来后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弄成了这幅德行?起居录上不是显示他有几天到后,宫去采花了吗?现在看着这么像连着通宵好几天一样? 玄烨的样子吓坏了赫舍里,更是惊得下人们手忙脚乱。珍儿玲儿两个,眼巴巴地望着赫舍里:“娘娘,皇上累成这样,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第二百第二十三章 操不完的心 等到把玄烨安置到床上睡踏实了,赫舍里才有空转身盘问小魏子。然后才知道。玄烨这几天真的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自从有了军机处,玄烨就定了规矩,每个月固定有六次在乾清门的御门听政。分别是每月的初一,初八,十六,二十四和三十。如果皇帝有意在其他时间临殿,则另外附加。 也就是说,理论上,没有特殊情况。玄烨一个月只上五天班。这五天还都只上半天。这样舒服的日子让前世身为骨灰级金领的赫舍里羡慕得两眼冒红心。按道理说,他不会累到这样才对。 但是,根据小魏子的描述,老板自从谒陵回来之后,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下子成了工作狂人。不管上不上朝,每天都是五点起床开始工作,如果不到其他宫里,就直接工作到深夜子时。 如果到其他宫里也要等到十点钟以后。皇后娘娘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皇上每次想到来坤宁宫的时候,都会在晚膳前过来,吃完晚膳就又离开了。 赫舍里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么一想才回过味儿来。的确啊,自打谒陵回来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在自己这儿过夜啊!晚饭虽然常吃,但都是吃完就走人的。自己这几天昏头了,心思都在女儿身上,的确没在意他是不是疲劳过度了。 这么一想,她有些歉然地问小魏子:“那你知不知道,皇上究竟为什么事情如此劳心?”“回娘娘的话,奴才虽然日夜在主子身边伺候着,但主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做事的时候,几乎是不说话的。奴才又不识字……” 赫舍里恍然,玄烨的脾气在自己的面前似乎没怎么变过。但在别人面前,已经从表里如一进化到表里不一了。如果他有意隐瞒,别人倒还真不可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问了半天没结果,小魏子退出去,赫舍里走到床边。本来珍儿和玲儿要去宣太医的。被赫舍里拒绝了,玄烨深夜造访,就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他现在的状况。而且入宫传太医,势必会惊动慈宁宫,老太太也许还没睡呢?万一惊动了,岂不是无妄之灾。 所以。她只让人端来热水,亲自替他洗了脸之后,就在她边上安睡了。一夜无事。没想到第二天五点钟,玄烨忽然惊醒,一声“来人!”把边上的赫舍里也惊醒了。 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天色:“皇上,今日不是听政的日子,再多休息个把时辰也不要紧。”“我吵醒你了?不行。今天我点了户部两位尚书的名,要和他们商讨政务的,你再睡会儿吧!” 赫舍里无奈从被子里爬出来,含烟她们一拥而上给她披上外袍,递上毛巾和漱口水。收拾好之后,赫舍里转身帮玄烨穿衣服。某人有点过意不去:“昨晚就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却妨碍了你休息。” “皇上说的这什么话,皇上勤政,乃万民之福。妨碍到臣妾什么?只是皇上。您不能再这样累着了,再难的事情,您也得给足够的时间去解决,不能着急啊!” 玄烨圈住赫舍里的腰,把头搁在她肩上:“我何尝不想慢慢来。但是现实情况却不允许我慢慢来啊!你可知道,就咱们去谒陵的四月。黄河沿岸大面积干旱,整整两个月,只下了一场小雨。再下去就是盛夏,如果情况持续,今年就又是大灾了!” “皇上,天灾不是人为可以阻挡的,您就算着急,也不能……”赫舍里刚想劝他,没想到却被他打断了:“行了,我会注意休息的,有什么事,晚膳时候再说!”说着话,玄烨放开赫舍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这一刻,赫舍里有些愣神,这娃怎么突然之间有肩膀了,知道只争朝夕了?从他今天早上没人叫就惊醒这一点可以看出,他的精神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这孩子,才几天功夫,居然就学会藏心事了。 但是,看他毅然的背影,以及和她之间日渐增大的身高差。赫舍里的心中渐渐地也有些明白,不管自己多么不愿意承认,他是长大了。 历史书上说,玄烨建立军机处,是加强中央集权的一个重要标志。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终于从厌恶权利,到渴望权利,最终达到了掌控权利的一步。 玄烨,如今你该明白,什么是天降大任,能者多劳了吧?越是位高权重,操心的事儿就越多,对自己的压榨也就越厉害。 想当年自己一届女流,却坐上了大陆区副总的位置。很多人眼红嫉妒,但更多的人却指着她过日子,她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不停工作。以至于忽略了自己,更忽略了家庭。 叹息了一声收拾好心情,应付新的一天。纳喇氏的肚子渐渐的大了,赫舍里开始紧张,有了马佳氏滑胎的先例,让她不能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但让太医每日汇报早晚两次平安脉的情况,更是让敬事房选了四个有经验的嬷嬷日夜看护纳喇氏。 不但如此,隔三差五的,她还要亲自驾临探望,看看纳喇氏的气色神态。以保证不出现马佳氏那样的意外。 对于马佳氏,她也吩咐太医院给她开出专门的方子,用上好的药材和食材给她调理身体。可以说,在对待属下的用心程度上来看,连玄烨都要靠边站。从最早张氏有孕,到现在纳喇氏有孕,赫舍里的态度从没有变过,这让一度怀疑她装大度装贤惠的太皇太后都抓不到她的错处。 而且,现在的赫舍里比以前更聪明了,因为她规定,不管有没有病,每位下属都能享受至少每两个月一次的平安脉,谨妃和懿妃则是一个月两次。一有什么异状,及时予以医治。 这一点,身居妃位的两个可能没什么感觉,但是广大的答应常在们就感恩戴德了。地位决定待遇,小主的待遇之比宫人高一点点,不能及时请到太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有了每两月一次的固定体检,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赫舍里的授意下,内廷每一个成员,包括未出宫的七阿哥和八阿哥,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健康档案。上面详细记录了从身高臂长到饮食习惯的各项细节。大大提高了内廷各个机构的办事效率。 给太皇太后请完安,又去看了一眼纳喇氏,赫舍里这才回宫,吃了午饭,伸了个懒腰,赫舍里想起来好久没练字了。于是又转战佛堂。 可是明明抄的是佛经,脑子里想的却是玄烨早上说的,黄河流域大旱的事情,一般来说,遇到灾荒什么的,政府救济肯定是第一位的,接着才是社会募捐。看他那么忧心忡忡,不用说,这两种都指望不上了。 蒙古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把国库仅存的一点钱都耗光了。要是真有灾,也救济不了。地方官就更不用说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肯定信不过。民间募捐在这个年代人家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也就更加不要提了。 没钱,眼下是玄烨的致命伤,所以他才焦躁不安。哎,可惜了那些纳税人,钱交了,利益却一点都没有享受到。没法子,谁教现在中国还处在农奴制时期呢! 农桑作为国家第一大产业,而且还是唯一的产业。实在是太靠天吃饭了。没有产出就没有税收,没有税收就没有钱应付天灾,没有钱应付天灾就更没有税收。如此恶性循环。也许要好几年以后才能缓过来。 但赫舍里明明听见玄烨说,时不我待的。再细想一下,也真是时不我待了,现在是康熙十一年,最迟不过三四年的功夫,朝廷就又该内忧外患了。三藩之乱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还有中俄之战。尼布楚条约》。这段时间才是最苦的。 玄烨现在只觉得马上就要进入夏季了,干旱的威力巨大,到时候会死许多老百姓,饿殍遍野什么的。朝廷必须现在就为赈灾银子做准备。所以才说的时不我待。 但现在,赫舍里几乎就看到了三藩之乱初期,吴三桂他们势如破竹的样子了。清军太弱,装备和粮草都跟不上,所以才导致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而贫弱的大清,现在就种下因果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呢?缺水问题在现代,人工降雨什么的也许可行。可是眼下,似乎除了挖深眼井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而这个办法,相信军机处已经向玄烨提出来了。 那他还烦恼什么呢?赫舍里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内务府来人了。来的,是广储司的官员,他汇报说,最近血燕的供货量锐减,库里存货不足,请示纳喇氏那边,是不是用白燕代替血燕。 赫舍里一愣:“怎么回事?”“回娘娘的话,皇上已经下旨,内廷女眷除了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皇后您以外,其他各宫都减少一半用度,内务府减少血燕,参茸,等名贵药材的需求。”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有多严重? 原来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赫舍里目光一暗:“既然如此,本宫理当响应皇上的圣旨,坤宁宫的用度,也减半吧。”“娘娘,您不用这样,皇上早就吩咐过了……”那官员有些心急,怕自己多嘴造成了什么不好的结果。 赫舍里却摆手:“白燕就白燕了,最主要是东西好,行了,你下去做事吧!”那人无奈退出去。含烟等上前:“娘娘,您没有必要和她们一样的。”“是啊娘娘,皇上不是说了,您不用减半……”连璧加了一句。 “即便本宫的用度减半,依然是宫妃中最好的,减不减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用太在意。”赫舍里如是说,宫人们只好闭嘴。但是,赫舍里越因此皱上了眉头,有这么严重吗?各宫用度减去一半? 虽说赫舍里也知道清皇室的生活有的地方的确很奢侈。但那也是清中晚期的事情。现在顶多也只能说是小资而已。除了多了几个宫人之外,她甚至觉得软硬件都比不上自己在现代的生活品质。 首先,是住房条件,坤宁宫外面看上去很大,里面被分成寝宫,正殿,和佛堂之后,顶多就是个两室一厅而已。没觉得有多宽敞。再想想其他宫里贵人答应常在要住在一个宫里,房间更是局促。 第二,饮食条件,虽说皇后正餐要是摆排场可以摆出八十几个盘子。但赫舍里每天吃的量,还不如现代的时候,三菜一汤,加一碗甜点,一群人看着她吃饭,吃多了宫女太监们不让。 而且,因为许多配料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所以做出来的菜色实际上非常普通。赫舍里也曾期待想吃满汉全席。但是事实告诉她,想吃满汉全席,她起码得晚穿一百年。 第三,穿衣服,按道理说,皇后的衣服,当然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最好的剪裁。但是,再怎么好也掩盖不了它没身段,里三层外三层。外加无比厚重的特性。冬天不保暖,夏天不透气,样式又不美观。你刺绣再好,有什么用? 第四,娱乐,基本没有。玄烨说自己在坤宁宫生根,请问不生根她能干什么?早请示晚汇报之后。接下来的时间除了看书写字,养花弄草之外,完全没有别的休闲了。完全就是现代退休老娘娘的生活。毫无乐趣可言。 像这样想下去,她能想出几十条当清朝皇后不如当现代普通白领的理由。但是,她已经穿来了,没得选择。日子不好过也只能过下去。 所以,用度减半,对她来说只是浮云。她关心的是。这次如果真的是大灾,势必又是一场动荡,因为即便内廷花销全部省下来,只怕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关键还在地方官是不是办实事肯办事。只要他们肯努力。人多好办事,损失也能降到最低。但。基本上,赫舍里对此不抱希望。 晚上,玄烨依约来坤宁宫吃饭。进门就把赫舍里抱了个满怀,她还没反应过来,含烟等人就默默退场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刚才她和内务府的人说的话,他都知道了。 “那些都是小事,只是皇上这么做,难道银钱真的如此紧张了?”赫舍里小心翼翼地问。 “目前不紧张,但很快就会非常紧张了。今年的大旱看来是避不过去了。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各地驻军又到了发饷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今年避暑也不去了。赫舍里,我是真的不想向议政王大臣会议低头啊!”玄烨说着说着,头又痛了。忍不住拿手支着额头。 “皇上不用向任何人低头的。”赫舍里递了一碗茶过去:“说起黄河沿岸,的确是有几个产粮大省的,皇上且不要把目标分得那么散。若是真的遭了大灾,就只能抓大放小,以点带面。有针对性地选择几个地方,重点救援,然后带动其他地方一起对抗天灾。” “不管怎么说,缺钱是肯定的!哎,我也知道,你是替我担心,其实你这个主意,军机处早有人进言了,只不过,他们说的是以现在朝廷的财力物力,根本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只能挑选一两个地方重点照顾。”玄烨握着赫舍里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倾身抱住了她。 越是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就越显露出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似乎是吃定赫舍里不舍得拿他怎么样似的。而赫舍里除了叹气之外,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皇上,既然是这样,事情又简单了,您心目中,有没有选好对象呢?” “还没有,外面几个争执不下,我心里也还没有下定决心。所以才绝对很烦。”玄烨的脑门在赫舍里的腹部蹭了蹭,蹭得她痒痒的:“不着急,还有时间。地方先放一下,把地方官和赈灾大臣的人选先选好。” 玄烨一听这话,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准备撤换地方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迟迟没有决定究竟把重点放在哪里。”“臣妾哪儿能知道皇上想什么?” 赫舍里微微一笑,顺势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两人又挤到了一处:“臣妾只是想啊……赈灾是关系到皇家声誉,朝廷形象的大事,势必要找廉洁奉公,忠心耿耿的人。但若只是从京里派人出去,有恐威慑有余,亲善不足。” “哎……赫舍里,你又说到我的心坎儿里了,我这儿人选倒是有,可惜此人年纪尚轻,资历也浅。我怕他治不了太大的地方……” “皇上,您若担心这个,则大可不必。”赫舍里往他身边凑了凑:“您亲政时间尚短,您手底下提拔简用的人才,怎么可能资历深厚呢?资历什么的,都是要用一件件的业绩,一点点的勤奋累积上去的。 出头露脸的机会就这么几个,这个时候不为您信任的人争取,更待何时啊?更何况,皇上不是早就想好双管齐下的嘛!” 你自己是年轻帝王,没什么资历。朝中有资历的人你使唤不动,没资历的人又怕人家能力不够,这样犹豫不决,只能两头耽误。 现在的大清,正是从动乱走向平稳的关键时期。乱世出奇兵,用朝气蓬勃毫无官场经验的年轻人,来给官场订立新的秩序和规矩,等他们熬成老臣的时候,有康熙特色的帝国主义也就形成了。 这个时候不能犹豫,只能放大胆子往前走,相信再多的困难都不能阻挡你的脚步,有充分的自信,你才能走得更远。 果然,玄烨听了这话,两眼放光:“是啊,赫舍里,你说的对,我应该相信他,让他去尝试,反正最坏的结果我都已经想过了。还犹豫什么呢?他是我亲自送到地方上去的,这个人,可堪大用!” 赫舍里一听“可堪大用”低头浅笑了一下:“好了,皇上在外头和朝臣说政务,回了宫,说的还是政务。您是来用膳还是来办公的?”玄烨闻言,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头皮:“对不起,这两天一直都在揪心赈灾的事情,不知不觉就……” 机灵的含烟这个时候在门外喊了一声:“启禀皇上,娘娘,御膳房差人来问,是不是可以传膳了?”玄烨闻言,忙不迭地说:“传,快传!” 赫舍里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啊!再跟你扯下去,我会被你饿死的。当晚,玄烨美美地吃了一顿之后,就在坤宁宫留宿了,似乎睡在赫舍里身边,把她抱在怀里,自己就能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天一早,玄烨神清气爽地出门了,赫舍里才开始纠结,昨天玄烨反复推崇的有能力的人,究竟是指谁。不过想归想,问却是不能问的。前朝的事情,皇帝肯告诉你,那是你的荣幸,要是你主动去打听,那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抛开想不清楚的思绪,赫舍里领着属下去慈宁宫请安。完了之后又被请喝茶。说的还是皇帝子嗣单薄的事儿。赫舍里很无语,她很想告诉老人家,玄烨在一开始的那啥质量的确不高。 你看二阿哥就知道了。要不是她的参与,这会儿死的不是承庆,而是承瑞了,他才是马佳氏的第一个孩子。承鈷承庆什么的,也都是夭折的命,大阿哥保清前面,死掉了四个还是五个哥哥呢! 可是眼前她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反驳,只能顺从地说着谨遵皇祖母懿旨。心里埋汰玄烨,说你这质量低吧,我连着两趟中招。前后才隔了两年时间。而你娶第一批老婆到现在这都快十年了,中标率也太低了吧? 枉费了这三次选秀,你要是再不努力,很快第四次第五次选秀都要来了。你这是要祸害多上小姑娘才能完成生五十几个孩子的壮举啊? 赫舍里的埋怨,玄烨是听不到的,他得了老婆的鼓励,决定放开手脚去做。先是一纸调令,把小于成龙调到山东,直接任命为布政使。紧接着又把原潼关道台汤斌任做河南布政使。都是正三品的省长。 第二百二十四章 狼又来了上 前一个是玄烨自己挖掘出来的新人,后一个却是他爹顺治当年外放的翰林院侍读之一。此人有过一次抗旱救灾的成功经验。让他们两人挑大梁,是玄烨事先就想好的。 只不过他一直在犹豫,小于成龙太年轻了。又是汉人,在满人上司的压制下,极有可能一事无成。而玄烨又不可能上手就让他做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所以才等到今天才定下来。 而山东和河南这两个地方,是军机处拟定推荐的,既是昔日的产粮大户,又是沟通南北的大省。而且还是历史悠久的中原名城。要是这两个地方的百姓能安抚下来,那么其他地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是玄烨登基以来,第一次任命高官,一封就是两位。朝野震动之大,可想而知。顽固的满族派系直接抨击皇上这是走了先皇的老路,任用汉臣置满族利益于不顾。就算只是正三品也不能让他们的闭嘴。 但是玄烨却难得的乾纲独断了一回,并表示如果他们两位能表现得好,就能坐稳这省长的位置。朝廷将予以丰厚的奖励。当然,如果做得不好,将面临的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紧跟着两位布政使任命的,是发布一系列加紧筹备对抗旱灾的措施。这些事倒不用玄烨去巨细明遗地过问,交给佟国维索额图去筹划,最后由熊赐履拟成文书发放。 做完这一切事情,已经是六月末了,天渐渐地热起来,玄烨把太皇太后送去西苑,自己则留在紫禁城里,忙着处理政务,原本是想把赫舍里也送走的。但老婆执意在坤宁宫生根,他也没有办法。 北京的夏天异常的热,现代的北京四十几度在夏天属于正常。古代没有温室效应,没有尾气废气啥的,实际气温也要达到三十多度。 赫舍里让人在坤宁宫所有晒得到太阳的地方都做了竹帘,又在让人在院子里摆了好几口大缸,用来种睡莲。 就连寝宫里,也放置了大量的绿萝,马蹄莲,观音竹等水生植物。另外冰块等消暑用品更是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赫舍里惦记儿子,每天都让人先送去畅春园,再留下少部分给自己用。剩下的分给景仁宫和咸福宫。景仁宫是佟佳氏一人独居,而咸福宫钮钴禄氏就要考虑自己宫里的答应常在等人。 张氏搬去景阳宫以后,咸福宫很久没进来人了。但这次太皇太后却示意赫舍里将新来的兆佳氏和陈佳氏送进了咸福宫。钮钴禄氏领会指示精神,对这两人相当照顾, 这看在赫舍里的眼里。全都化作了无奈,封建家庭中的正妻经常也有这样的无奈之举,在自己院子里养几个听话温顺的侍婢,给丈夫开荤。喂饱了丈夫,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丈夫去外面找女人的机会, 这是一种手段。很常用,但却是最不可告。很多时候,奴大欺主。宠妾灭妻就是在这样的温床里酝酿出来的。赫舍里明白钮钴禄氏的处境,却不能不克制住自己去同情她的冲动,后,宫和前朝是一样的,生存法则第一条。结党者必遭诛。 因此她要示好,从来都把玄烨和太皇太后顶在前面。玄烨示意她照顾佟慧如,所以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和我是表姐妹,而是因为你和皇帝是表兄妹。 另外,对谨妃也是一样的,太皇太后三番四次抬举钮钴禄氏,不对她好一点,就是和太皇太后过不去。玄烨对钮钴禄氏有疙瘩,那是他的事情,不能影响我的判断。额 在这样的明示暗示下,内廷的气氛很和睦。赫舍里很享受这种氛围。谁说女人就一定是急着上位你死我活的?我看她们就很安份嘛! 这一天,赫舍里正在榻上翻书,午膳过后,人特别容易犯困,一不留神,手上的书滑到地上,人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好像感到有人进来,赫舍里也没在意,想要翻身继续睡,却发现自己的肩被人抓着,翻不过去。 猛得惊醒之后,却发现是玄烨坐在她身边:“皇上,您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赫舍里连忙坐起来,没发现自己的头发散了。 玄烨笑笑,伸手拔掉她头上的扁方:“困了就让宫人收拾一下再睡,怎么就这样打盹儿了?”“臣妾不知圣驾到此,失了仪容,请皇上恕罪。”赫舍里说着话,身体却没有动,眼眸低垂,看着自己的手。 “我只是过来看看……以后不要躺着看书,你看这竹影,落在书页上,容易迷眼。”玄烨伸手拨开她的头发,露出白皙的侧脸。赫舍里有些迷糊,他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说话。今天的语气很特别。 “谢皇上关心,皇上要不要也歇一会儿?下午好更有精神。”赫舍里准备下榻却被玄烨拦住了:“你睡吧,我只是来看看你,现在要回乾清宫了。还有许多折子呢!” 赫舍里愈发觉得不对了:“皇上……外面正值酷暑,您这一来一回,只是来看看臣妾?”“是啊,没有别的事,什么事都没有。”玄烨安抚她。声音像是在哄孩子。 “臣妾没事,皇上多虑了,既然朝务繁忙,还请皇上回乾清宫吧。”赫舍里克制住心中的疑惑,镇定地说。玄烨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步履匆匆出了坤宁宫。 等到玄烨一走,赫舍里完全没了睡意,把含烟和连璧叫过来,让她们带人出去打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回想起玄烨刚才的眼神和话语,赫舍里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安。 很快,含烟就证实了她的猜测,出事了,而且对赫舍里来说,这是再大也不能大的事情,索尼昏倒了!赫舍里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含烟的胳膊:“你说什么?你说玛法他怎么了?” “娘娘,不好了,是真的,老爷他在书房看书,忽然昏迷不醒,眼看气息渐弱,大爷这才慌忙进宫搬太医。眼下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会不会是天太热,所以中暑了?”赫舍里腾地一下站起来,开始转圈圈。“不会,如果只是中暑,皇上用不着兴师动众地来安慰本宫。玛法一定是大事!”赫舍里边踱步,边自言自语,把含烟吓坏了:“娘娘,您冷静,您可千万要冷静啊!皇上就是怕您太过担心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赫舍里一声吩咐:“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求见皇上。”宫人们面面相觑。含烟都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要把这么严重的消息告诉给她知道。都怪自己心里一紧张,什么都跟他说了。 娘娘得了这消息,还了得!这下完了,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事来。赫舍里的确很慌张,在她心里索家除了额娘之外,只有爷爷最重要了。 自家的时候,就想着怎么能让爷爷长命百岁。进了宫之后,每当额娘进宫探望,自己也总会问起爷爷的健康状况,没听说他有什么不妥啊。怎么会突然昏迷什么的?难道额娘也骗她? 想到这里,赫舍里愈加不淡定了。套上衣服来到乾清宫门口。宫人老早就把她要来的消息报给了里面的玄烨。这会儿小魏子就在门口等着她:“皇后吉祥,皇上正等着您呢!” 赫舍里平了平心跳,踏进乾清宫。穿过正殿,来到西暖阁。玄烨正在批折子。桌子上的折子堆得老高。赫舍里进去之后刚想行礼。背后却先响起了声音:“皇后吉祥。”一转身,却是宫女托着茶盘给她行礼。 她刚想抬手示意,那边玄烨的声音来了:“茶留下,你下去吧。”宫女闻言连忙把茶盘往边上一放,人退出去。赫舍里这才走到桌边,刚想打招呼,玄烨又说话了:“给我倒杯水。” 赫舍里依言拿起茶壶给他的杯子里倒水。玄烨一边写字一边说:“索额图亲自带着太医回去了。这会儿还没有消息。我知道你会想到这儿来等。” “臣妾一时情急,请皇上恕罪。”赫舍里闻言低下了头。刚才他来坤宁宫的时候,自己正在睡觉。兴许他本来就是想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 “我知道,坐那儿吧,来人,上茶。”玄烨声音刚落,外面就又有人进来了。这会儿正是大暑天,上的自然也不是热茶,而是加了菊花,薄荷叶,枸杞,金银花的凉茶。赫舍里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低着头紧握着双手。 玄烨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安,停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的时候故意放空了,杯子掉下来,落地,清脆的响声以及翻了一地的茶水把赫舍里吓了一跳:“皇上……您没事儿吧?” “没有,刚才太入神了,打翻了杯子。”玄烨如是说。赫舍里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盯着他的手看。宫人进来,迅速地把碎片收拾掉。重新送来新的茶碗。 玄烨忽然很烦躁地把折子往赫舍里的方向推了推。这一动,原本就叠得很高的折子整个往赫舍里的方向倒下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狼又来了下 赫舍里一惊,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但大部分的折子还是撒到了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收拾,玄烨却走过来:“别收拾了,我现在不想看折子。” “皇上,是不是因为臣妾打扰到您了?”赫舍里一边收拾,一边轻声说。“不,不是,我累了,我们下棋好不好?”玄烨如是说。赫舍里垂下眼睑:“好!” 宫人马上摆上棋盘。赫舍里这个时候哪儿还有什么心情下棋。玄烨的目的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她陪着下棋,实在是见不得她紧张到魂不守舍的样子。 说实在的,玄烨并不能完全体会赫舍里的心情,宫廷生活把许多的人伦亲情都过滤掉了。就算是他和祖母之间,都不可能像普通祖孙那样,没事撒个娇什么的。至于其他的长辈,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玄烨不能体会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止一次到过索家,看见赫舍里和家人的相处。她在家里说一不二,特别有主任架势,他很羡慕。 可是他也知道,赫舍里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家人对她极尽宠爱。否则,就算她是嫡小姐,毕竟是个女孩,家中就算再有什么大事也轮不到她出面。 索家人把她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护着。要不是皇祖母亲自上门。自己想要见到她,可能要晚很多年。她和家人的关系那么亲密,索尼出事,玄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会不会紧张过度。现在看起来,还真是紧张过度了。 两个根本没有心思下棋的人,面对面坐着,与其说是下棋,还不如说是对着棋盘发呆。不过还好,他们发呆没多久。小魏子就进来汇报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索家来了消息,说索尼索大人已经醒了。太医正在返回途中。” 赫舍里和玄烨相视而笑,同时松了一口气。玄烨随即反应过来:“告诉他们,留一个人在索家,实时关注索尼的身体状况!”小魏子领命退出去。 “现在没事了,我们继续下棋。”玄烨落下一子。赫舍里坐下来:“谢谢皇上对爷爷的关心。”“你以为,我关心索尼全是为你?” 玄烨并不去看赫舍里,只盯着棋盘看:“其实不是。索尼是五朝老臣,虽然治休,但他影响力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消退。反而真的成了大隐隐于市。我这么做,不过是想多借点老大人的光罢了。” “皇上还在担心旱灾的事?”赫舍里一听就明白了。资历这东西,现代和古代都一样。有些人一出仕就能抓住惊天动地的机会,成为新星。但新星冒得快,陨落得更快。这种人一眨眼可以换好几茬。 玄烨当然不想自己派出去的人只是昙花一现,他想要他们站稳脚跟,真正成为康熙朝臣子们的代表。要知道,目前为止,玄烨都在啃顺治甚至皇太极留下的老本,他迫切的希望。由上而下,打造属于自己的班底。 “说不担心,那是骗你的。这是我亲政后的头一次。关乎到国计民生。我都不敢想象,未来的折子上,会是怎样的惨淡景象。他们到底能不能替我撑起来,我心里没底。”玄烨不知不觉就把内心深处的担忧说了出来。 赫舍里就知道他会这样,轻轻落下一颗子:“皇上。臣妾这里,有个故事想讲给皇上听。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兴趣?”“故事?你说说看?”玄烨努力把精神集中起来。 “从前。有一个米铺的少爷,平时总是和他爹学做生意,一直梦想着有一天爹能让他帮忙打理铺子的生意。碰巧有一天,他爹回乡祭祖,这个少爷就替他爹看店。 这个时候,有客人进来,说要送一袋米到城东的家里。那少爷当然很热情地接待了客人,记了地址,收货人信息。就把客人送走了。 送走客人之后,他就开始纠结,派谁去送呢?地址会不会记错呢?万一那家没人在呢?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决定亲自去送。少爷平时在家从来不干活,根本就扛不起一袋米,伙计们都看不懂他要干什么,不敢上来搭话。 就在少爷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外面一个伙计满头大汗地进来,到账房那儿交钱:“城东李铁匠家这个月的米钱收来了。” 少爷听着耳熟,多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个李铁匠家,就是他准备去送货的人家。他是店里的老客户了,每个月会送米过去。只是少爷不知道罢了?” “所以皇上,水灾和旱灾对您来说也许新鲜,但对灾区的百姓和官员来说,只是今年又遇上了而已。您相信他们所以才派他们过去,他们自然会做足了功课。 其实,皇上给他们的,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人生唯一的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们会比皇上想象的,更珍惜这次机会。当然,也会做得更好。” “赫舍里,怪不得你在家的时候,这么威风。我今天才明白,原来你一直都抱着这样的心态指挥下人的。” 玄烨仿佛今天第一天认识赫舍里一样,细细地盯着她看。赫舍里被他看得发毛,心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派人去出去做事,就应该把思想包袱什么的统统扔掉。 用人不疑,不单单是不疑忠诚度,同时也包括不怀疑办事能力。如果没有这个基础,不但自己有压力,被你派出去的人压力更大,事情也只有办砸的份。这么简单的道理,玄烨肯定明白,现在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皇上,您最近太累了,那些事,既然已经交给了下面,就尽人事听天命。您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能总想着一桩事儿费神。” 赫舍里干脆起身走近他:“南书房的师傅们,一定教过您很多的治国之道了。只不过,有一样东西,靠教是教不会的,只能靠不断的经历,不断的渡过,才能得到。皇上那么聪明,不用臣妾说再多的话了。” 玄烨抬头,微笑看着她:“说啊,为什么不说?我就喜欢听你说,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妙语连珠……嗯,我想想,还有什么成语能形容你呢?” “皇上……”赫舍里大囧:“皇上的意思,是笑话臣妾纸上谈兵光说不练吧?”玄烨一把搂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没有,绝对没有。赫舍里,你说这算不算旁观者清呢?我就算知道不该再为已经决定的事情多犹豫,却总是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倒是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派了谁去,就这么盲目信任。” “臣妾才不是盲目信任,皇上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人选,一定是靠得住的。臣妾没道理不相信皇上的眼光啊?”赫舍里识时务地小拍了一下马屁。果然换来了玄烨的笑容。 看见他笑了,赫舍里这才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皇上,看在臣妾让皇上这么高兴的面子上,准臣妾一个请求好不好?” 玄烨一愣,随即搂紧她,脸贴着她的侧脸:“你想回家看你爷爷?” “皇上怎么知道的?臣妾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臣妾真的很想回去看一下,以前爷爷称病惯了,但那都是假的。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爷爷年纪越来越大,臣妾真的很想……” 赫舍里话没说完,玄烨就被玄烨打断了:“好,我准了。”赫舍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皇后省亲,这是多么大的事情!这和之前拜寿路过顺便回家完全的两个概念。他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看见老婆呆呆地望着自己出神,玄烨有点小小的成就感。于是,他绷紧面皮轻咳了一声:“但是,必须等到你二叔回来销假之后,必须穿便装,带着嬷嬷和侍女。最重要的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 “皇上……难道路上的时间也算进去吗?”赫舍里笑他的抠门:“一个半时辰好不好,我用过午膳就出宫,一个半时辰之后,就回来。” 玄烨还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恰在这个时候,宫人送膳单进来:“启禀皇上,御膳房送来了晚膳的膳单,请皇上过目。”玄烨头也不抬:“给皇后过目,吩咐御膳房,一会儿做两份过来。” 赫舍里拿起膳单,宫人退到外面等候。她一边看着膳单,一边还没忘记等待玄烨的答复。玄烨见她心不在焉,大袖一挥:“好了,我答应你,一个半时辰就一个半时辰!你不用一心几用了!” “谢皇上恩典!”赫舍里虽然有把握他会答应,但亲耳听见他答应之后,还是忍不住喜形于色。玄烨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赫舍里的眉毛拧起来了,不解地看着他:你要不要那么小气啊?我只是回一趟娘家而已!但是,玄烨紧接着说的话,立刻打消了她的疑惑:“今晚留下来陪我。” 第二百二十六章 索尼的要求 赫舍里做梦都没想到,再次见到爷爷,他老人家一点都没有因为在家赋闲而身轻体健,反而是鸡皮鹤发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加苍老了几分。她们是在老人家的卧室里见的面,因为老人家已经下不来床了。 “爷爷,上次见面宛如昨日,孙女儿实在没想到,您会病得这么重……”赫舍里看着老人的脸,眼眶有些泛红。 索尼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反而笑盈盈的:“你能来看我一眼,我就算现在就闭眼了,也没什么遗憾了。”“不,爷爷,我一定会想办法给您治的,皇上也会想办法的!您千万别说这种话!”赫舍里连忙打断他。 “哎,你不懂,以前呢,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的事却重得我直不起腰来。每天都这么熬着,累啊累的,也习惯了。没想到这一歇下来,什么病都来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虽说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但也快了。”索尼若无其事地算着自己剩下的时间。 赫舍里却听不得这些,故意出声打断他:“爷爷!这个时候,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说话,你不要插嘴!”索尼忽然加重了语气,这分明是不把赫舍里当皇后,只把她当自己的晚辈了。 “你能来见我一面,我真的可以完全放心了,我索家的姑奶奶,到哪儿都能过得舒适。”索尼颇为自得地笑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我有几件事,要嘱咐你。” “爷爷但说无妨,我一定办到,不负爷爷所托。”赫舍里听着,看着。自己出宫一趟不容易。这次见了面,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一,你的二叔,内大臣可以做,但他才疏,不足以补实缺。皇上念我索家旧日功勋,来日必定会想到任用索额图。到时候,你一定记得替我禀明情由。 第二,你的两个哥哥和法宝,他日真的要上战场。若有伤亡。记得,索家人为官不受实缺,为将不受恩封。尤其是推恩的恩封! 第三。虽说老祖宗留下话来,旗人不与民争利。但你阿玛除了会经商,也干不来其他的。这就得靠你给他铺好路了。 第四,虽说你现在是皇后,皇上恩重。待你以诚心。你也要时刻警醒,切不可丢失本心,失了一朝国母的气度,尤其是将来,承瑞大了,皇上子嗣丰沛之时。 现在说这些。也都只是补救而已,我的本心所想,现在再提也已经晚了。你自幼早慧。主张也比别人多。我说的这些,你未必能听进去。但是,无论你赞同与否,都必须做到。” 索尼说完这些话,脸色又灰白了几分。赫舍里连忙起身端了茶杯给他喂水。刚才为了慎重起见,屋里的人都被遣走了。就连索额图和噶布赖都被关在门外。 “爷爷,您说到哪儿去了,您说的话,孙女一定全部照办。无论爷爷说什么,孙女儿都答应。”赫舍里一边喂水一边说。 索尼喝了水,平了平气:“好了,你回去吧,别让人笑话我索家的女儿没规矩。只要你记得刚才爷爷说的话,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爷爷,皇上给了我一个半时辰,这才过去半个时辰而已。”赫舍里不解。“皇上对你好,这是一回事。你是不是知时务,却是另外一回事。说到底,你吃的米还没有爷爷吃的盐多。” 赫舍里神色一凛:“谢爷爷提点,既然如此,爷爷保重身体,孙女儿以后,会再来看您的。”“回吧!”索尼费力地抬了抬手:“奴才病重,不能恭送,皇后娘娘恕罪!” 这最后一句,索尼说得很费力,赫舍里却是背转身,眼泪滑过脸颊落了下来。出了门,索额图和噶布赖眼巴巴地等着,看赫舍里面带泪痕出来,吓了一跳:“阿玛他……他怎么了吗?” “没,没事儿,他还好,和我说了一些话。阿玛,好好照顾爷爷,我会再回来看他。告诉母亲,我走了,想我就多进宫来看我吧!二叔,送我回宫吧。” 索额图有些吃惊:“你不是说,一个时辰的吗?现在才……”“不用了,我便装出来,本就不合规矩,又岂能逗留太长的时间?更何况……”说到这里,赫舍里往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要爷爷平安无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回来。” 就这样,赫舍里带着爷爷的嘱托回宫了。回宫第一件事,自然是去乾清宫见玄烨,却得知玄烨正在军机处开会,于是便回了坤宁宫。 即便是已经回来了,她的脑子里依然全都是索尼苍老的面容,以已显浑浊的双眼。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以前压力大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一旦闲下来,身体马上就不行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当初自己想尽办法让他在家赋闲,难道是害了他? 赫舍里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烦躁,一想到爷爷说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那淡定的表情,她就觉得好像有把刀子在心上割一样。 晚上,玄烨来到坤宁宫用膳,见老婆回了一趟娘家,反而神色凄惶,心下叹息:“你爷爷的病,我会想办法的。早知道你回去一趟,反而这么不开心,那天就不该放你回去。” “臣妾没事!”赫舍里收敛了一下情绪:“爷爷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开,我做晚辈的,除了看开,也做不了其他的了。”“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今晚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玄烨说着,伸手捏了捏她的手:“你要记得,出了索家门,你是我的妻子,大清的皇后。” 结果,赫舍里没有把索尼的嘱托讲给玄烨听。说实在的,听爷爷说的时候,她很认真,一字一句全记下来了。但是真正面对玄烨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除了最后一条,其他都牵扯到国事,而她是内廷女眷,身份不够。虽然爷爷说的,都是在帮索家远离政治漩涡,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无论是封赏还是其他都不是她说了算的。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爷爷能好转。反正历史上的索尼是搬到鳌拜之前就死了的。而现在,鳌拜的骨灰都凉了,他却还活着,乐观地想,他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太皇太后在中秋节前回到了慈宁宫,赫舍里带着属下接驾的时候,太皇太后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了纳喇氏挺起的大肚子,脸上带着喜色。 赫舍里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目光,心里却是一松。原本只有太皇太后一个人不断提醒她皇室讲究多子多孙。现在,爷爷也加入了提醒大军。什么不能失了国母的气度,什么将来承瑞长大,话虽然说了一半,但只有一半,杀伤力也足够大了。 太皇太后离开的这两个月,除了纳喇氏母婴平安之外,新进来的兆佳氏也传出了喜讯。这让赫舍里看到了百花争艳的未来。 心里不是不想吐糟自己越来越像古代人了,但看着眼前的情况,她又不能不认命,自己还真就是个古代人。想到这里,愈发恭顺地扶起太皇太后伸过来的一只手,和玄烨一起,送她回慈宁宫。 在那儿,仁宪太后带着一众太妃在外面等候参见。赫舍里注意到,玄烨对太后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点点头,称一声皇额娘。对面也是硬声硬气的叫了一声皇帝,两个人就背道而驰了。 赫舍里心中叹息,太皇太后的高压政策,不是一般的奏效,而是非常奏效了。这女人啊!真是心眼儿比针眼儿还小,相比之下,自己就比她大方多了。不过再一想,似乎这种大方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这在前世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自己离婚的原因,不就是眼里容不下沙子吗?没想到投胎到了古代,做了皇后,不但要默认这种情况,还要热切地盼望小妾赶紧地给丈夫生儿子。赫舍里摇头,皇后这份工作,不愧是世上最苦的工作。 要是心里爱极了这个男人,肯定会不爽吧?哪怕大家都是合法的。所以,正妻在古代,应该还是更像母亲多一点,毕竟古代人都讲孝道,恋母情节很普遍。不然也不会要求正妻端庄宽和,四德并重了。 听听那女子四德,哪儿像形容老婆,分明就是形容妈妈。她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心理年龄足够当玄烨的妈了,而事实的情况,玄烨的恋母情节也的确严重。因此权且就把他当儿子一样照顾,当丈夫一样享用,当皇帝那么仰望着。 妃子什么的,五十几个孩子什么的,看天意了。这方面我不干涉,不蝴蝶,看你能到什么程度。我只求我的孩子平安无事。以前有嫡长之争。现在因为承瑞既是嫡子又是长子,这个问题完全不存在。 关键是,只要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那么玄烨也不会一时冲动这么早立什么太子,不立太子,自然就没有什么纷争了。赫舍里已经想好了,不管玄烨打算什么时候立太子,她的原则是,能拖就拖,越晚越好。 第二百十七章 “荣”不是好字上 她不会让玄烨像历史上那样,让庶子去各部门实习,学习处理政务。这不科学,儿子不是这样培养的。要皇子当差,除非是像玄烨刚登基的时候,皇上分封兄弟。绝对不能是老子分封儿子,这是变相削弱太子的势力,逼反太子。 虽说家天下有很多的弊端,本身就很不科学。但中国的封建王朝传承到清朝,几千年了,一直都在家天下的框框里兜圈。 而且,目前外国所有的地方,还都是封建时期,都是家天下的格局。这说明,只要处理得好,家天下也是可以的。既然如此,想办法把家天下合理化,才是她要做的事情,这个大方向一定要掌握好,不能犯原则性错误。 虽然承瑞现在还小,又养在慈宁宫,自己平时见他的机会屈指可数。但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到那时,他说不定已经兄弟成群了,嫡长子的荣耀顶在头上,一定不是一般的风光,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历史上的赫舍里,千辛万苦生下胤礽,撒手人寰。看看胤礽悲惨变态的一生,赫舍里不寒而栗。纳兰明珠的族妹,明年就该是惠嫔了,玄烨说的,不论生下来是男是女,都升一级,那么如果她生的是儿子。明珠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赫舍里忽然有些吃不准了,承瑞,她的第一个孩子,在新生儿夭折率这么高的清朝,能长命百岁吗?或者,她该庆幸太皇太后把他抱走吧?苏嘛拉姑会好好照顾他。总比承庆身边那几个晚上不知道关窗的下人好。 眼下,自己能做的事,只剩下多在佛前上几炷香,靠虚无的神明保佑她的儿子健康。这要是换做是前世,她绝不会信什么鬼神。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中秋节这一天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大摆筵席。玄烨带着赫舍里谨妃和懿妃一起陪她吃饭。这次家宴和往日不同。一人一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桌子放在了并排的位置。玄烨和赫舍里坐成了面对面。 玄烨的身边,是谨妃钮钴禄氏。赫舍里的边上,是懿妃佟佳氏。等太皇太后牵着承瑞出现的时候,赫舍里的两只眼睛就没从儿子身上移开过。珍儿和玲儿说的没错,承瑞长高了不少,小脸上的婴儿肥似乎不见了。谒陵的时候抱着他还觉得挺沉的,这会儿再看看,怎么好像瘦了很多似的。 赫舍里的目不转睛落在太皇太后眼里,嘴角一勾,示意孙儿去和皇阿玛坐在一起。然后自己坐下来:“今天是中秋节。难得皇帝孝顺,想到叫你们一起陪我吃饭,我很高兴!” “皇玛嬷。只要您喜欢,以后每年的中秋节,孙儿都这样配您吃饭,孙儿就把这家宴的规矩定下来。”玄烨如是说。赫舍里只顾盯着儿子看,没有接茬。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家宴什么的。我倒是不在乎,只是皇帝,今天来的,只有你们几个,而你也只有承瑞这么一个儿子,你知道的。我最爱热闹。” “祖母,孙儿明白的。”玄烨的脸上有些尴尬。心说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承庆会夭折。谁知道马佳氏会滑胎呢?想到承庆,想到马佳氏,玄烨的脑中立刻映出那个酷俏赫舍里的侧影,心下黯然。 太皇太后见他神色不愉,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当下调整了表情:“哎,今儿是团圆的好日子。我却想多了,来人,吩咐开席!” 下面的众人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赫舍里看着儿子,耳朵自然也听到了太皇太后的话。她也想起了马佳氏,历史上很会生儿子,同时生出来的儿子又死了一大半的马佳氏,也不知道现在人怎么样了。 承庆的死,不只是对玄烨的打击大,对她的打击也一样大。她开始怀疑人定是不是能胜天。承庆死了,是不是意味着马佳氏生子不活的魔咒启动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长子,也会被卷进这魔咒中去? 因为金手指的关系,自己比历史上更早地怀了第二胎,多了两个双胞胎女儿。但这不能证明玄烨早期生子不活的历史就此被改写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承瑞会遭不测,即便是被玄烨笑话自己溺爱儿子,她也不在乎。 现在,太皇太后旧事重提,赫舍里的心再次揪了起来,满腹忧思都化作眼神望向对面的儿子。在这样的心理作用下,她当然是食不知味了。 她的食不知味,更进一步证实了太皇太后的猜测,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果然就不一样了。皇后开始担心失宠了。这个信号不错。 经过三次选秀,内廷人数充盈,只要玄烨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多多播种,再过一两年,皇子公主的数量一定会激增。到时候,我要看看这个女人真正的涵养。 太皇太后在算计,边上的太后却是一声叹息,婆婆的这一招,在先皇的身上也用过。以子嗣不丰为借口,不断地催丈夫生儿子。自己有了端敏,也知道丈夫不会跟自己生孩子,也就无所谓了。 但是,当年她是看着董鄂氏从生了皇四子盛宠一时,到皇四子夭折就此羸弱不堪。福临爱她,很爱。却不能不因为母后的一句子嗣不丰而去和她安排的女人生孩子。 虽然她们都没有封号,虽然她们这辈子也不可能越过身为皇贵妃的董鄂氏。但太后一直都觉得,丈夫的这种举动,对董鄂氏来说,是无形的伤害,变相的催命符。因为她在乎,太在乎却无力回天,这是刻骨的痛。 太后深信这一点,因此她庆幸福临不喜欢她,更庆幸自己也不喜欢福临。有女万事足。她宁愿一辈子在紫禁城里做一件高贵的摆设,也不要陷入度日如年的痛苦中去。所以她过得很安静,很满足。 但是现在,看到婆婆用同样的招式对付现任皇后,太后的心里划过一丝无奈。赫舍里啊,这就是你的命啊!身为正宫皇后,为皇帝繁衍子嗣是你的责任,助皇帝绵延后嗣也是你的任务。没法子,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 一顿饭吃得大家各有各的心思,宴会结束之后,太皇太后留下了玄烨,其余人当然是各回各家了。赫舍里临走前,依依不舍望着儿子的眼神,被太皇太后捕捉到了。 当晚,玄烨去了长春宫。赫舍里没问,宫人们也没说。只是第二天看见起居录上写长春宫马佳氏的时候,赫舍里扯了扯嘴角。这算不算是他和自己心灵相通呢? 玄烨去长春宫,在赫舍里的概念里,这叫念旧。毕竟玄烨对这个女人的好感,不是一点点。当初因为自己阴错阳差的推荐,把她推进了他的视线。 而后明白了根源所在,心下也就释然了。自己种的因,如今结了果,没道理不接受的。而且,在马佳氏的例子之后,赫舍里就再也没过问绿头牌的事情,直到现在。 盖了章,把册子还给来人。赫舍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皇上曾经吩咐,给两位贵人妹妹定封号,你们内务府,可有拟定备选的好字?”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在草拟之中。” “那么现在已经拟定的,有些什么字?” “奴才马上把已经选出的吉字给娘娘送来。” “皇上的意思,是尽快把晋封的事情定下去,你们明白了?” “奴才明白,明白的。娘娘放心,奴才等一定尽力为主子办差。” 听了这话,赫舍里才点头,打发人走了。根据太医的判断,纳喇氏的预产期在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摸样。而十一月十五正好是黄道吉日,她已经和玄烨通了气,就在那天把册封礼全部完成了。 这是康熙朝第一次大封后宫,玄烨报请太皇太后批准之后,她老人家也很重视。所以昨天才会此地无银地说那样一番话。 下午,内务府就让人送来了草拟的吉字,赫舍里一边翻看,一边好笑。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下属做事总是要看上司的脸色。自己只是问了一下,半天不到的功夫,内务府的人就已经把单子全部拟好并且送来了。偏偏刚才那人还说只是草拟了一部分。 看着这些字眼儿,可都是好字啊。什么丽,端,柔,佳,安,慧,和,定,之类的都在最前面的位置。不过,赫舍里想要的却不是这些。往后再翻,才在很后面的位置找到了荣和惠。 不过她想,既然是人家忙了这么久才整理出来的劳动果实,那就让玄烨挑几个字给新晋的贵人们安上吧,不用也是浪费了。 这么想着,提笔在荣,“荣,惠,端,佳,柔,安,定,和”这几个字上圈了一下,就让人把册子送去给玄烨参考。谁知很快的,那边就有了回复,纸上只写了四个字,分别是惠,端,佳,和。居然没有荣字。赫舍里愣了一下。这不是表示荣妃没有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荣”不是好字下 晚上,玄烨来吃饭,赫舍里试探着说了一句:“皇上,臣妾觉得,荣字不错的,草木繁盛曰荣,光荣富贵什么的……”“以前觉得你念书挺多的,现在看起来,还是念少了啊!”玄烨没有因为赫舍里的进言而不耐烦,反而笑了一下。 赫舍里一愣,这和念书多少有什么关系?但是,玄烨接下去的解释真是让她叹为观止:“没错,荣表面上的确是个好字,荣耀,荣华什么的。但是,它也有贬义,而且很是让我很不舒服的贬义。” “贬义?还请皇上明示。”赫舍里这回真是虚心求教了。“《列子》有云:荣汝之粮,不若遄归也。此处荣字意为抛弃。” “额……”赫舍里无语:《列子》是什么?她表示没读过。但被玄烨这么一说,她理解了:“听皇上这么一说,臣妾茅塞顿开。” “这不怪你,我不选荣,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佞臣,权臣,使尽手段,为了什么?荣其意而乱其政!” “额……皇上……您言重了!”赫舍里这一惊惊得差点就跪下了。荣其意而乱其政。后半句不解释前半句的那个荣字。不用说,肯定就是迷惑,扰乱之类的意思。我老天,这事儿大了!真的大了! “臣妾并不知道这许多,请皇上恕罪!”她这回真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历史上明明就有荣妃。如果荣字真的这么不堪,历史上的康熙为什么会选这个字给马佳氏? 抛弃,惑乱,无论哪个,对妃子来说,都很悲惨。历史上的荣妃,五子一女。最后只剩下一儿一女。儿子还被新皇给废了,何其悲惨。难道就是受了荣字的拖累?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关系。玄烨小时候读书比历史上用功多了。当年,为了向她炫耀,玄烨挑灯夜战,寒窗苦读去考科举。那可真是拼了命了。原本,像《列子》《韩非子》这样的书,就算是上书房的老学究们,也不一定读过。 《韩非子》是法家经典,讲的是夺权窃国的谋略。中间充满了不择手段,黑色暴力的思想。封建时代被帝王列为*,一般读书人是读不到的。 统治者都希望知识分子去学孔孟之道。a中庸之道,仁义礼智信,忠孝节义什么的。这样的国家安稳,平和,多直臣。忠臣,也方便管理。刚才玄烨说的“荣其意而乱其政”就是出自《韩非子》。赫舍里当然不知道。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长见识了啊!真没想到,玄烨小时候明明不喜欢读这些之乎者也的,这会儿却能在这里咬文嚼字。说得头头是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赫舍里彻底服气了,乖乖地拿着册子捧到他面前:“如此。几位妹妹的封号,还请皇上钦定吧。臣妾才疏学浅,能力实在有限。” “我只是否定了一个字,你不用这样。”玄烨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你定就你定,其他的字都还行。你随便挑吧!” 赫舍里却很不确定:“真的随便挑?”“嗯!君无戏言!”玄烨一改刚才的严肃。眼里都是笑意。赫舍里心里乱吐糟,什么君无戏言。我就说了几句话,你来了这么一大车,引经据典,甚至危言耸听。我还敢乱做主张么? 我看你是故意要看我出丑吧!赫舍里第一次有了前世面对董事长质询的感觉。她公司的那个董事长就是这样。事前什么都好商量,说什么我相信你啊,你有能力自己决定就自己决定了之类的话。 但当事情做完,他来验收的时候,就给你挑刺,这样不好那样不行,说得你肝火往上窜。无比怨念既然你都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事前不说清楚?如今,玄烨俨然有了她上司的作风。 但赫舍里这会儿却有火不敢发,对面是皇帝,而且他说的很有道理,他既然决定不用“荣”字。自己还傻兮兮地凑上去。 历史什么的,真有这么重要吗?眼下他是皇帝而自己是皇后,以前的日子不算,以后的日子,每过一天都是新的历史,是自己迂腐了,怪不了别人。 当下整理一下心绪,再次翻了翻册子,而后才说:“既然如此,臣妾的意思,马佳氏就定了端嫔,纳喇氏定了惠嫔。另外,易氏和兆佳氏晋为和贵人和佳贵人可好?” “惠嫔和端嫔可以,兆佳氏有孕,赐她一个封号也罢,易氏的封号,等她有资格上到嫔位再说吧!兆佳氏的封号为“和”,马佳氏的封号……”玄烨迟疑了一下,赫舍里连忙递上册子。玄烨翻了翻,点了一个字“昭”。 赫舍里连连点头:“还是皇上英明,臣妾看了半天,都挑花了眼。”“仪容恭美,性情纯净。”玄烨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赫舍里还没反应过来。 玄烨忽然伸手揽过她:“她只有你的一半,也很不错了。你知道吗?这个昭字,当年祖母留给钮钴禄氏的,但我觉得她不配!” 赫舍里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原来是这样,对啊。谨妃钮钴禄氏,历史上的孝昭仁皇后,按照这个简谥来看,她封后前,极有可能是昭妃。玄烨不喜欢钮钴禄氏,不但冷落她,竟还夺了她的封号? 如今,他把这个昭字给了马佳氏,君王的好恶,果然不是常人能够揣测的:“皇上,谨妃妹妹性子挺好的,祖母看人的眼光,不会有错。” “我的眼光更不会有错!”玄烨放开她:“好了,你早点歇着吧,我回乾清宫去了。册封的事,等我禀明了祖母,再行定夺。”说完,他转身离开。 赫舍里送走皇帝,回到寝宫里,手里还拿着那本册子,翻来覆去的看。这些字,看起来都挺好的,毕竟是内务府从无数汉字里挑选出来的,他们怎么敢用不好的字呢? 可是,刚才玄烨的表现,已经不是用挑剔来形容,简直就是吹毛求疵了。这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拿不定主意,什么都犹豫不决的玄烨么?仿佛前两天他还在为派出去的人能不能办好差事而忧心忡忡呢! 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这么多?简直叫人难以相信!完全是一夜长大嘛!既然你喜欢马佳氏,你要给她一个好封号。你定好不就完了,干嘛要我先选,选了再三你都不满意。 挑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把你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而且临了还要拿我做借口。什么她只有我一半好?骗三岁孩子么?哎……果然是关心则乱,马佳氏,真的就让你觉得这么不一样吗? 叹了一口气,看看天又黑了,这才想起自己纠结别人的事情,忘了今天一天都没见过女儿了。连忙吩咐把两位公主抱出来让她看看。 由于两个都是固伦公主,玄烨喜欢,因此她们被留在了坤宁宫。没有像长公主那样送到北五所又转往咸福宫。赫舍里什么时候想女儿了,就抱过来玩一会儿,之后又送回去。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两小妞都睡得呼呼的。赫舍里只是看了一眼,吃了两记豆腐,就让人抱下去安置了。而她自己则梳洗了一下,让人拿了本书,坐在床头读了起来。 没法子,今天被玄烨震撼到了,才知道书到用时方很少,自己的文言知识还是太匮乏了。需要好好补课。人家小皇帝可是正儿八经的会试第一名啊! 康熙十一年十一月初二日,纳喇贵人很争气地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玄烨的第三个儿子,赫舍里得了消息之后,亲自到启祥宫去探望。 她是不敢让奶娘再把孩子抱来抱去的了。古代的小婴儿多脆弱呀,吃一堑长一智。吹风什么的,还是让她这个大人来受吧! 她到了没多久,玄烨就到了。然后自然是一通赏赐,和一连串严正警告,警告那些嬷嬷下人,不能有丝毫懈怠,一定要把小阿哥的安康,当做自己的安康那么小心翼翼地保护对待。 没说的,玄烨和赫舍里的双重高压吓得嬷嬷们磕头如捣蒜,指天罚咒说一定照顾好三阿哥,两人这才作罢。玄烨回去上班,赫舍里负责安慰孕妇,纳喇氏得知自己生了儿子自然是欢喜非常。 儿子啊!现在皇室最缺什么?首当其冲就是皇子,自己立功了啊!子凭母贵也得先母凭子贵才行。有了这个儿子,自己未来的日子肯定就平步青云了! 三阿哥的出生,让纳喇氏喜上眉梢,赫舍里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太皇太后的脸上有了笑容。玄烨高兴了。可以说,这个孩子和当年马佳氏生二阿哥的时候相比,更受人期待。 毕竟二阿哥和嫡长子的出生日期相隔太近,他的光芒被承瑞完全掩盖了。但三阿哥不一样,那是久旱逢甘霖,多少双眼睛等着盼着。太皇太后盼他已经和当年盼承瑞差不多急切了。 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老人家笑了,自然所有人都笑了。内廷其他女眷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前两届的秀女们,眼看着新进来的兆佳氏都有喜了。马佳氏隐隐有复宠的迹象。这让大家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而且很快的,这种活泛就成了巨大的动力。 第二百十九章 升职风波上 康熙十一年十一月十五日,圣旨下,大封后,宫。每个升职的员工手里都拿到了升职证明,证明里都有一句统一的话:“今奉太皇太后慈谕封尔xxxx” 大清早的,太监们就带着圣旨到各宫去传达了,其中贵人纳喇氏晋惠嫔,马佳氏晋昭嫔,兆佳氏晋为和常在而不是和贵人。 作为一个有封号的贵人,她的待遇还是高了同级一等,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易氏晋易常在。而第一个为玄烨生了女儿的张佳氏,真的被完全遗忘了。 只是这么一来,贵人这一层又出现了断档,原先的两个贵人升迁之后,居然没人补上来。原以为兆佳氏会因为怀孕而越级晋封,后来才发现完全没有这回事儿。 所以,说是说大封后,宫。实际上受封的只有四个人,后面两个又都只是小进一步而已。赫舍里觉得完全不像想象当中那么皇恩浩荡。 因为惠嫔因为正在坐月子不能露面,两人的规定节目,到坤宁宫朝觐皇后就此延期了。至于常在答应什么的,完全没有朝觐的资格。 马佳氏晋了昭嫔之后,成了长春宫的主位。手下统管着一个常在两个答应。至于惠嫔,玄烨已经下令等她出月子之后,就搬去钟粹宫居住,做钟粹宫的主位,暂时先一个人住着。 这种情况赫舍里觉得稀松平常,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其他人却嗅出了 不同的味道。昭嫔不但复宠,而且一下子脱离苦海,鱼跃龙门了。 她现在成了一宫之主,手底下管了人。这种状况和一个人很像,这个人就是咸福宫谨妃。谨妃有今天的地位完全靠显赫的家世。开国功勋的后裔,让皇室不能不给她面子,但别人以为。她得到的仅仅就是面子而已。 马佳氏则不同,她靠的,完全是皇上的宠爱。虽然二阿哥夭折,她又流了产,沉寂了一段时间。但是因此她在皇上的心里种下了歉意和怜惜。这两种感情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会发酵很长的一段时间。 只要马佳氏够聪明,懂得利用这一点,再进一步只是时间问题。尤其是眼下的形势。中宫皇后仗着一子二女以及皇上的恩情一直对后,宫属下们的行为非常宽容。甚至到了属下有孕,她不但和颜悦色,表现还很积极的样子。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很自信。无论后,宫怎么风起云涌,她这艘船永远在风口浪尖上稳稳地向前航行。底下滔天巨浪也不能影响到她一星半点。 当然,属下们也都明白,她们的老板娘就是有资本这么自信。不过,既然环境这么宽松,没道理不利用一下。老板娘既然要利用她们博得贤名。就表示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使出浑身解数地把皇上留在自家院子里了。 你皇后不是不在乎吗?你不是自信吗?你不是要在太皇太后面前证明你有多么宽容吗?那我们没有道理不配合你对不对? 怀揣着着种思想,原本平静的后,宫在四人升职之后,真的就开始波涛汹涌了。咸福宫里住着的陈佳氏和伊尔根觉罗氏见自己同届的兆佳氏居然有喜了,而自己连皇上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心理不平衡了。开始怨念自己当初怎么就分到了咸福宫。 本来以为跟了个大家族有背景的主子。没想到一切都是虚名,实际上皇上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咸福宫更如冷宫一般。一年到头皇上来的次数还不满一只手,这让她们这些指着皇上恩泽过日子的小字辈侍妾怎么活呀! 于是,很自然的,咸福宫里怨声载道,碍于钮钴禄氏的名头。不满明着发作,私底下。这些小姑娘们开始琢磨着另谋出路了。 她们的出路在哪里呢?皇后那边,面也没见过,高攀不上。如今新出炉的两位娘娘,马佳氏那边有的是人巴结,长春宫里和她们一样暗无天日的大有人在。另一个生了三阿哥,皇上把她一个人安置在钟粹宫里,摆明了就是不让人去招惹她。 算来算去,她们的目光落在了景仁宫佟佳氏的身上。佟慧如的日子其实过得挺滋润的。玄烨遵守母亲的遗言,对这个表妹i非常照顾,吃穿用度都是妃这一档中最好的。隔三差五的还会赏一些小玩意儿过去,留宿什么的虽然不多,但比起谨妃却好得不能再好了。 再加上她同时又是皇后的表妹,得两边照顾。地位固若金汤,要是能得到她的庇护,那就等于是开了外挂啊!不过想归想,她们并不敢马上付诸行动。 毕竟答应常在的身份是在太卑微了,平时就在自己住的房间里呆着,逢到日头好的时候,想要出去晒个太阳遛个弯儿,也必须征得谨妃的同意,掐着点儿在规定地方走两步。 要不说后,宫的诸位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呢?只有往上爬了,地位上去了,待遇才能上去,才能获得更多的“自由”。 进了宫,和外面的花花世界断绝往来,如果只是为了一辈子缩在阴暗的房子里,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钮钴禄氏首先感到压力,但这种压力对她来说完全无所谓。嫁进来的时间不短了。她也已经看很明白,皇帝就是一个记仇加固执的人。认定你是坏人,他就会永远带着有色眼镜看你。无论你怎么表现怎么为自己正名,都是白搭。 天家无亲情,这句话放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当年那个娇蛮不讲理的千金贵女,在这么多年被冷落被抛弃甚至被看不起之后,她逐渐认清了事实,干脆就向仁宪皇太后看齐了。 当年的冷宫皇后,不就是她现在最好的榜样吗?皇上再怎么不喜欢她,她该有的待遇不会减低半分。更何况,她身边还养着一个皇长女,如今也已经长成小萝莉了。自己的情况,和当年养着端敏的前朝皇后,完全一模一样。 谨妃认命了,完全不去管属下们打算另谋高就的小动作。太皇太后和太后看在眼里,赫舍里也看在眼里。 她特意在玄烨面前说钮钴禄氏人还不错,都被玄烨驳回,心说太皇太后啊,我是真的尽力了,你孙儿记仇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你要扶持钮钴禄氏,你自己另外想办法吧。 十二月,皇后千秋,玄烨的意思是按例风光大办,内外命妇恭贺送礼什么的还是和往年一样积极。只不过今年,赫舍里别出心裁,在坤宁宫开了一个小型茶话会。 她邀请了谨妃,懿妃以及新上任的朝嫔和刚出月子不多久的惠嫔,还让谨妃带着大公主一起,大家围炉说话。她自己也把许久不曾在外人面前露脸的二公主和三公主抱出来向人家炫耀。 谨妃牵着大格格依约前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已经到齐了。连忙向皇后告罪。赫舍里完全没放在心上,招呼她坐好之后,见大公主乖巧地站在她身边,一只手还握在她手里,随即轻笑:“瞧着娘俩,片刻都不舍得分开呢!” 谨妃望了望女儿,满眼都是喜欢。一边的慧如早就经过了嬷嬷的科普,知道这两并非亲生,也知道谨妃如今的处境。想起嬷嬷说的,最近来自下层的小动作越来越多,她不能不重视起来。毕竟后,宫最忌讳的也是站队啊! 因此,她端起茶杯接了茬:“今儿外头太阳真好,虽说刚下完雪,我琢磨着总有人耐不住屋中寂寞,争先恐后地想要出来走走的。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这一声“姐姐”叫的是赫舍里,这也是懿妃一个人的特权,玄烨准许她对外叫他表哥自称我,而非臣妾。到了赫舍里这边,自然也就成了“姐姐”和“我”了。 赫舍里闻言疑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却听见大公主在问谨妃:“额娘,冷吗?”赫舍里这才注意到谨妃的脸色有些不愉。 心下了然,但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伸手对大公主招了招手:“来,到皇额娘这边来,让皇额娘瞧瞧,多乖巧的小人儿,小小年纪都懂得关心你额娘,知道嘘寒问暖了。我都不知道,你的两个妹妹长大,会不会有你这么乖……” 就这么一下子,场内的气氛再次回暖。众人继续扯着闲篇儿。正说着话,外面响起“皇上驾到”的声音。众女一下子喜上眉梢,唯独谨妃往后面退了两步。 就是这两步,落在了佟慧如的眼里,嘴角一扯,眼中尽是不屑。和这样的人同为妃位,实在是太没动力了。 玄烨还没进门,就看到众女齐刷刷地在门口迎接他。知道今天老婆办茶会,他是故意来凑热闹的,此时脸上自然满面春风:“哟,今天怎么这么齐整啊?看起来,朕是做了不速之客了?” 赫舍里作为皇后,本来该是第一个说话,但今天却不同。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佟慧如。这妞完全不知场合为何物,直接越过赫舍里接了茬:“表哥你说什么呢?你来,我们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呢?我们哪儿有这个胆子?姐姐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二十章 升职风波下 赫舍里这个时候只能微笑:“皇上跟你开玩笑的,你却当真了!外面风大,皇上还是快到里面坐吧。”玄烨走过来想牵赫舍里的手,却发现她手里牵着一个女娃,愣了一下才认出这是自己的大女儿。 就在这个愣神的功夫,慧如主动把玄烨往里面拖。赫舍里带着其他人反而跟在了她们身后。到里面坐定之后,赫舍里示意大公主去给玄烨请安。 玄烨这才细细看了一眼好久没见的长女。没有夸赞没有任何表示,只说了三个字:“起来吧。”小萝莉怯怯地回到谨妃身边站好。玄烨的眼光先落在赫舍里身上:“皇后难得请客,朕便想来凑个热闹,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赫舍里垂目:“回皇上的话,只是随便说一些家常,说出来只怕皇上会笑话。”边上佟慧如又插嘴了:“表哥,别听姐姐的,姐姐刚才在夸大公主懂事呢!说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关心谨妃,嘘寒问暖呢!看得我都好羡慕。” 玄烨闻言,对着她来了一句:“你想要女儿了?”只一句话,就把小丫头的气势消弭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想点头又不好意思。 赫舍里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感叹,怪不得古代讲究亲上加亲,认为这样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像玄烨这样,他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妹妹而给予信任和宠爱,这种因为血缘而产生的亲近,基本上终生都不会动摇。 历史上的佟佳氏,也是这样,一进来就受到玄烨的喜爱,即便是因为近亲生了女儿没养活,玄烨也没有冷落她,还把别人的孩子抱给她来养。 要知道。在胤禛之前,胤褆和胤祉都是抱给大臣养的。胤禛就是因为有了佟佳氏这个政治资本,最后才扶摇直上了。 当然,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佟佳氏早早地进了宫,钮钴禄氏不受宠,自己身康体健,没有第二任第三任皇后的担忧。但新的问题却随之产生。 佟佳氏进宫,不可能像钮钴禄氏这么无欲无求的,她是来巩固家族地位的。一定很想要一个儿子。依照玄烨对她有求必应的态度,儿子这东西,没准儿真会有。如果她有了亲生子…… 赫舍里想起了当日探病。索尼说的话,眉头不可抑制地皱了起来。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近亲的确意味着子嗣艰难,质量不高。但并不表示不会有啊? 而且现在情况不同了,自己活得好好的,自然就不会让玄烨这么早就立太子。没有太子,自然就不需要为了保护太子的地位而动什么手脚。但如果佟佳氏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会像现在这么安份乖巧吗? 这一瞬间,赫舍里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但是很快的,她就把这一丝怀疑给打散了。承瑞现在养在太皇太后那边,太皇太后看不惯自己。想要扶持一个人来分宠,自己没办法阻止。 到时候,总会有威胁到承瑞的孩子出现。谁生的都有可能。现在担心佟佳氏使坏,完全是杞人忧天。嫡庶之争,长幼之争,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佟佳氏什么的,提防了也没有用。问题不是出在女人身上。也不是出在孩子身上。而是出在朝中的大臣们身上。他们若是想争,内廷女眷只不过是工具而已。 因此。只是走神了一小会儿,赫舍里马上就把精神又转了回来,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玄烨起身离开坤宁宫,茶话会就此散去。当天晚上,玄烨去了景仁宫。 赫舍里也只能叹息,不知道上面那几位,还想不想继续提携钮钴禄氏,这难度貌似是越来越大了。她也知道,后,宫最近热闹了许多,有些小主开始往墙头草的方向靠拢。佟佳氏那边,收到了不少风声。 对此,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只有一个,小表妹自己都想霸着不放,尤其会让别人沾了便宜?那些小主的如意算盘,只怕会落空。眼下最盼望圣宠的人,正是懿妃。 果然不出赫舍里所料,这天晚上之后,不知道小表妹用了什么办法,连着四天,玄烨都去了她那儿。赫舍里没意见,太皇太后有意见了,赫舍里又被请去喝茶了。 她老人家开门见山地说,懿妃的规矩得好好教,她知道皇帝和皇后都纵容她,但毕竟她现在是皇帝的懿妃而不是表妹佟佳氏,她不能一直这么没规矩,在人前和皇上称兄道妹的。 赫舍里哑然,这是玄烨特许的,他都没发表意见,你让我去说?我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有本事你找你孙儿自己说去。称呼事小,关键是佟佳氏就想要标榜自己特殊。而玄烨也承认了她这份特殊,这表示什么?表示佟国维和佟国纲兄弟在前朝很受重用啊! 不像钮钴禄氏,前朝没人,你后面再怎么努力她都上不去,她有办法?不过,在太皇太后面前,赫舍里总是硬不起来,谁教儿子在她手中捏着呢?只好虚应了一声,退了出来。 只不过,她根本就没去提醒佟佳氏要注意形象,要给玄烨留面子。他们表兄妹喜欢这么相处,自己这个时候反而倒成了外人。要是人家想歪了。这事儿反而就不好办了。再说,人家的额娘,还是自己的姑姑。自己一定不能去做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傻事。 但是,她不做,不表示别人不会做。眼看着皇后不愿意出面,太皇太后就开始动别的脑筋了。本来嘛,佟佳氏进宫,她是很看好的。因为玄烨看在表兄妹的份上,不可能让佟佳氏像钮钴禄氏这么没有竞争力。 但现在发现佟佳氏的竞争力实在太强了,别人都不敢与她争锋。拿捏了皇后的她,想要尝试去拿捏佟佳氏,却发现这丫头完全是肆无忌惮的状态嚣张得不行。 这万一要是她得宠,有了子嗣。后,宫岂不是等于出了两个皇后?不行,这种状况不能出现!必须提前干预!但是,用什么方法干预呢?太皇太后的视线,开始转来转去,最终落在仁宪太后的身上。 另一方面,赫舍里的直觉很准,朝廷在顺利度过旱灾之后,朝务渐渐走上了正轨。在外,安亲王的外藩蒙古一营筹建顺利,已经完成招募,正在训练当中。 小于成龙汤斌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稳了脚跟。对内,军机处的运作渐渐走上了正轨。众人开始有了自己的分工。 索额图和佟国维在这次赈灾过程中,被派做钦差,监督并帮助地方上圆满完成了任务,安抚灾民,开仓放粮,组织灾民修桥铺路,拓宽河道什么的,效果显著。 回来之后,玄烨不但嘉奖了他们,还宣布以后类似这种事情就交给他们两个去做,等于是把户部的一部分职能加上工部的一部分职能放给了他们。 其他人也有了各自的职务,耿聚忠帮着陈廷敬管着吏部,顺便挖走礼部关于科举考试的一部分职能。尚之隆加入到佟国纲和康亲王之中,一起帮玄烨管着兵事。 这样,人才培养,民生优抚,军事谋略,都有人专门负责了。玄烨的胆子担子也就彻底放下来了。以后遇到问题,他只要专门找负责的人问策就行了,不用像之前那样,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紧张。 国家的发展渐渐走上了正轨,各方面指标都上去了。朝廷也就出现了新的勋贵集团,以索额图和佟国维佟国纲为代表的新生政治大鳄逐渐取代原来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六部的职权也缩小了许多。 权利往索额图他们靠拢的同时等于重新回归到玄烨的手中一条条的政令从玄烨手中发出,经过军机处的消化,再到六部手中,实施起来就变得非常顺畅。减少了阳奉阴违的纪律,工作效率进一步提升。 玄烨很满意,心情很舒畅。放松下来的他,开始有空关注一些别的问题,比如说江南士子们的思想问题。以及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的矛盾问题等等。 中秋节后,曹寅从江南到了京城,一来就做了一等侍卫,在康熙身边跟进跟出。通过他的爆料,玄烨知道了,江南的情况很复杂,很严重。 当年的《明史》案哭庙案,通海案等一系列事件引发的后遗症正在不断恶化。江南的反清势力非常猖獗,各种团体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来并迅速发展壮大。朝廷对此速手无策。 玄烨听后眉头大皱,这事儿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他所知道的江南士子都是很有才却长期得不到重用因此郁郁不得志这种的。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是反清势力的中坚力量。 更没有想到的是,江南鱼米之乡,是全国粮食的重要来源,但江南的农民却比北方更苦。贪官污吏乡绅恶霸比北方更多。北方怕旱灾,江南怕水灾。旱灾之后会有蝗灾,而水灾之后会有瘟疫,疟疾。疾病比虫灾可怕一千一万倍。 于是,新的问题出现了。南方,究竟该怎么治理呢?读书人,究竟能不能信任呢?江南居然是反清势力的大本营。这让玄烨原本羡慕山青水绿美好风景的心,渐渐淡了下去。他不能不重新考虑一些事情。 第二百二十一章 问题很严重上 满汉分歧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好解决。至少在福临手里,是搞砸的。他一方面想重用汉人,搞一个满汉一家亲,因此弄出了满汉尚书,弄出了汉人帝师。但这并不能改变汉人在满人面前做小伏低的现状。 福临的矛盾在于他既想用汉臣,又要提防汉人,生怕汉人影响到满族对国家的统治。民族主义思想的作用下,满汉一家自然就成了空话。无论是你把公主下嫁汉人,还是弄出满汉尚书分权,只要思想观念改不过来,一切都是无用功。 如今,这个棘手的问题同样摆在了玄烨面前,轮到他操心了。他也觉得十分为难,父亲失败的经验在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从亲疏角度上来说,玄烨对汉人的亲近程度远胜过他的父亲。玄烨的奶娘是汉人,老师是汉人。 虽说苏嘛拉姑教他写满文识蒙语,但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最系统化的教育,来自汉文化。他还参加过汉人的科举。 要说接受程度,玄烨比他爹福临更倾向于相信汉人官员的忠诚度。毕竟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小于成龙,姚启圣,汤斌等现在都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发光发热了。 但是,反清势力在江南遍地开花,又是个不能争辩的事实。刚走出旱灾的阴影,他又陷入了新的纠结中。生活,总是问题叠着问题。 眼看离过年越来越近了,这天晚上,玄烨去给太皇太后问安。太皇太后好像正等着他来一样,见他进来直接就招呼他:“你来啦?先别忙着行礼,来看看这个……”说着递给玄烨几张信纸。 玄烨一看,是孔四贞写给太皇太后的家书。言辞恭敬地汇报了广西目前的情况以及整个西南边陲的动向,内容十分详细。他粗略扫了一眼之后露出了笑容:“姑姑回广西好些年了。孙儿也有些想她,没想到她却先一步来信了。” 太皇太后叹了一声:“她和那三家的情况又不一样,一个小姑娘,本该富养着,却不能不挑起这幅担子,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祖母,您是担心姑姑过得不好么?”玄烨皱了一下眉头:“不会的,广西是姑姑的家乡。当年孔有德在广西的声望可谓如日中天,姑姑现在等于是广西的女王了,怎么可能不好呢?” “女王又怎么样?”太皇太后轻叱了一声:“女人一辈子的追求。不就是丈夫和儿子?你不懂这些也不奇怪。听皇后说,你连着好几天都在景仁宫里过?” “回皇祖母的话,表妹她……”玄烨的话刚开了个头,太皇太后的眉毛就皱起来了:“她现在是懿妃,是你的妃子。人前称兄道妹,成何体统?皇后与她姊妹相称,人家是正妻与侍妾相互之间客气,你怎么能学了去?没规矩!” 玄烨眉头大皱:“祖母,表,懿妃她年幼。又是刚入宫没多久,还是不要这么严苛吧?”“严苛?年幼?皇帝怎么不想想,皇后入宫时年方十二。那规矩却是丝毫不差。你这样宠着懿妃,旁人只会觉得是佟家人恃宠而骄。” “孙儿谨遵祖母教诲。”玄烨终于低头。太皇太后这才和颜悦色起来:“既然四贞来信了,我倒是想起一个事情,正好与皇帝参详。” “祖母请吩咐。”“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以及孔四贞,都是我大清巩固西南边陲的重臣。皇帝自登基以来,他们还从未正式朝觐过。不如找个机会宣召他们几位进京述职吧?” 一听这话。玄烨的眼前一亮,吴三桂他们三个,是当年的汉人降将。现在是反清势力的眼中钉,如果他出面予以优抚,不是能将祸水东引,让他们去消耗反清势力的实力吗?这样,朝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享太平,岂不妙哉? “祖母此意甚好,只是如今已然是年尾,今年是来不及了。不如请他们携带家眷明年进京来过中秋节吧?皇祖母出面招待他们,让公主和额驸们也好见见家中长辈。”玄烨笑容可掬。 “嗯,这样也行。皇帝你拿主意吧!”太皇太后见目标达成,也就不再说什么打发玄烨出了慈宁宫。 一出来,玄烨就对小魏子说:“摆驾坤宁宫。”刚才太皇太后左一句皇后,右一句皇后听得玄烨心里非常不舒服。 赫舍里怎么可能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自己只不过在表妹宫里多留了几天,皇后何至于要到祖母那边打小报告?定是祖母又在重蹈当年赶赫舍里回家却在我面前说她不告而别的把戏了。 祖母就是这样,总喜欢试探人家,他们还不能揭穿她,还得装作不知道一样陪她演戏。真是人越老,脑子里的弯绕越多,不服不行。 坤宁宫里,赫舍里正在教两个女儿看图说话。画着水果和花卉的纸片飘得到处都是,两个三岁的娃娃,哪儿懂得认真听讲注意力集中什么的,赫舍里一句话没说完,两丫头就你追我赶地跑开了,对此,赫舍里非常无语。 清朝只听说皇子读书,没听过公主读书。孩子的奶娘又都是目不识丁的底层奴婢,她很担心女儿长大后会变成文盲,清朝读书人的比例本来就很低,女儿成为白丁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所以她才会要求内务府准备了这些水果画册,用来给女儿启蒙。可怜上辈子做了一世的女强人对付孩子对她来说却是缺门。 承瑞虽不在她身边,好歹已经六岁,太皇太后和苏嘛拉姑已经教他认了一些字。不至于像眼前这两个小魔星一样听不懂人话。 现在,看着两个片刻不停的女儿,赫舍里说不出的头疼,忍了再忍才没把她们揪过来揍屁股。就在她气得相撞墙的时候,外面报告说皇上驾到。赫舍里一愣,心说你都好几天不来了,今天愁什么风? 吩咐宫人收拾残局,奶娘抱起两个小捣蛋,跟着赫舍里到门外迎接皇帝。此时已经过了长至节,大雪中,玄烨的暖轿出现,赫舍里注意到,曹寅就在他的轿子边上走着。 当初,曹寅刚来京城的时候,玄烨还特意把他带给赫舍里认了一认。赫舍里得知此人就是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的时候,脸上的惊讶一时没能收住,只好搪塞了一句:“原以为要到明年才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曹寅啊!康熙朝大名鼎鼎的近臣啊!未及弱冠就跟在玄烨身边做了侍卫,也算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了。此后每天看他跟进跟出对玄烨甚是恭敬,她就感叹,怨不得皇家的奶妈都要从上三旗的包衣里面挑选呢!这些人果然是最忠心的。 抛开这些思绪,赫舍里望着车架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宫门口。小魏子把玄烨从轿子里扶出来,赫舍里上前几步:“皇上来了,臣妾给皇上请安。” “走,里面说话。”玄烨习惯性地主动去拉赫舍里的手,两人相携进到寝宫里。然后玄烨就看见了矮几上放着的一叠纸:“这是什么?” “回皇上的话,臣妾让内务府弄的,给女儿们认着玩儿。”赫舍里轻声说。“唔,这东西挺新鲜,亏你能想得出来。”玄烨随手翻了翻:“最近祖母又请你喝茶了?” 这是他们夫妻间的默契用语,用喝茶代表单独留下来“教训”。“就为了上回臣妾在坤宁宫办茶会的事儿,臣妾已经跟祖母认错了,皇上不必放在心上。”赫舍里解释着。 “嗯,祖母严谨惯了的,我倒是觉得你召她们陪陪你也好。毕竟我不能一直陪着你,儿子不在,女儿还小……”玄烨沉吟道。“皇上体谅臣妾,是臣妾的福气,但祖母也是为了规矩考虑,臣妾明白的。” 原本赫舍里以为,玄烨今天来,就是为了弥补一下很多天不来之后,心里的那点不好意思。只是坐一坐很快就会走的。没想到他竟然躺在榻上不动了。赫舍里看看天色,凑上来问了一句:“皇上用膳了吗?” 没想到玄烨叹了一声,一把搂住她:“四天没见,我就想你了。可你,竟然已经不记得我的习惯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早就用过晚膳了啊!” 赫舍里闻言浑身僵硬了一下:“是臣妾疏忽了。”“赫舍里,表妹是舅舅的掌上明珠,在家的规矩是差了一些,你是知道的。” “臣妾明白,慧如不只是皇上的表妹,也是臣妾的表妹,她的脾气性格,姑姑早就与臣妾说了的。”赫舍里顺势坐到榻上,把身体微微靠到背后人身上。 “哎,要是都像你这样,明白我,知道我心中所想,我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玄烨的手紧了一紧。赫舍里却轻笑:“选秀的时候,皇上还说这一批的秀女都可心,怎么到了这会儿,却发现没有知心人儿了?” “哎,赫舍里,我发现你的嘴巴越来越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她们可心?我只说过你可心……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承瑞六岁了,我原本想让他搬出慈宁宫,住到阿哥所去。可祖母说什么也不让,说他住在慈宁宫也可以每天进上书房。”玄烨嘟囔着说。 第二百二十一章 问题很严重中 此时的他,完全没了在外面当皇帝时的气势,蜕变成了一个撒娇抱怨的小孩子。赫舍里闻言眉头一皱:“他才六岁皇上就让他进上书房?会不会太早?” “不早,我五岁就拜了陈廷敬做先生。承瑞这个时候启蒙,一点儿都不早。”玄烨加重了语气:“赫舍里,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师傅,受最好的教育。就像当年皇阿玛不着痕迹地培养我一样。” “皇上,臣妾觉得,对承瑞来说打基础才是最重要的。能不能成才,得学过两年让师傅们评定。”赫舍里想尽办法说服玄烨先不要对承瑞太过关注,但是却失败了。 玄烨执意认为,大清既然已经入主中原,那就应该遵循这里的传统观念,嫡子就该当成继承人培养,给他最好的待遇更何况,承瑞占着嫡子和长子的双重身份,绝对就该是他的继承人。 只是现在,他自己还在创业初期,国家根基未稳还没到立太子的良机,但他内心已经认可了承瑞就是太子。 而赫舍里就是因为看出了这种苗头才恐慌,害怕玄烨把承瑞推到风口浪尖上。可是她却无力地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改变玄烨要重点培养承瑞的决心。 此时的赫舍里反而要感谢太皇太后对儿子无微不至地照顾和保护。六年来,儿子聪明健康,从没听说有感冒发烧或者其他不适症状。这也是她用来安慰自己见不到儿子也是好事的借口之一。 如果儿子在身边或者从小就住在阿哥所,先不说奶娘们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照顾得无微不至,首先自己心理上这一关就过不了。肯定会像马佳氏那样,隔三差五地派人去探望,每天提心吊胆僧怕儿子饿了或者冷了什么的。 现在,两个女儿就在坤宁宫养着,她都恨不能把两孩子整天放在视线范围内。一看不见就担心奶娘疏忽,没有照顾好宝贝女儿。 这个时候,赫舍里总会在心里吐槽封建时代落后的卫生防疫措施,以及育儿知识的落后。亲眼见过二阿哥身上插满金针的恐怖摸样,她的心里,总有一片阴影在那儿。 对此,含烟等一众宫人表示非常无奈,只要是遇到和小公主有关的事情,娘娘就会神经衰弱,变得焦躁和不可理喻。 现在。玄烨也见识到了这种状态的赫舍里。不过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她不可理喻,反而很高兴:“承瑞有你做额娘,会很幸福。”赫舍里听了这话。并没有像玄烨想象当中那样,表现出高兴的神态。反而神色惊恐:“臣妾担心,就因为他是臣妾的儿子,所以会过得很辛苦。” “你怎么会这样想?”玄烨很意外地从榻上爬起来想要和赫舍里面对面。“当初臣妾生下他的时候,满朝文武多么高兴啊?皇上为了他。还亲自祭告天地,给他赐名。 现在想来,亏得祖母把他带去了慈宁宫。要不然,谁有这个胆子替臣妾照顾承瑞?他身上的光环太多了。这些光环在外人看来,都是荣耀。可对承瑞来说,只会是无穷的压力。他才六岁。能懂得什么? 要不是祖母保护得好,臣妾真的要担心自己给他造成的压力了。”说到这里,赫舍里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做母亲。是前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想要保护孩子的迫切心态早就让她乱了方寸。因此,她完全忘了组织语句,忘了逻辑思维,忘了身后这个人是皇帝,忘了承瑞的身份不只是自己的儿子。还是皇帝的嫡长子。不是随便什么话都能跟他说的。 这一下,玄烨真的愣住了。脸色变了数变才平复下来,只是看赫舍里的眼神不一样了:“赫舍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承瑞是我的嫡长子,子以母贵,你给他的,只能是尊崇的地位,和没人能抢去的名份。这一点,你必须牢牢的记住,我也会告诉承瑞,让他记住。 我八岁登基以来,祖母对我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其中很多我都想不起来了。但有一句,我记得特别牢。” 说着,玄烨忽然掰过赫舍里的肩,与她面对面:“祖母说,你占了皇上的身份,就要有承担艰难困苦的勇气和能力,没有抱怨,没有退路。因为,如果你退缩了,必将尸骨无存。能承担,就是英雄,不能,等待你的只有死!” 这样的话,玄烨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起过。今天,他能够斩钉截铁地把它说出来。足见他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但是,赫舍里是第一次听到,玄烨的话仿佛一把尖刀直刺她的内心,痛得她直接掉了泪:“可他是我的儿子,我只想他平安喜乐。” “他的路,在出生的一刻就注定了,没有选择。”玄烨双手扶着她的肩:“我真没想到,索家二小姐的内心,竟然只有这点追求。只是平安喜乐吗?” 赫舍里默然,是啊,承瑞是玄烨的嫡长子,只要他能长到成年,他就是玄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没人能越过他去。他也不可能把这幅胆子交给别人挑。 所以,路只有一条,就是像历史上的废太子胤礽一样,从小受精英教育,长大后力压众兄弟,坐稳太子的位置。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就好像当年,知道自己姓赫舍里,知道自己是索家嫡小姐,她不也认定自己就是皇后了吗?也没想过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凭什么不能相信在自己和玄烨的双重护航下,承瑞能顺利成长起来呢? 儿子这种生物,果然能让人失去理智。赫舍里苦笑了一下,自己这回真是被人掐住命门了。她不是在二十一世纪,那个孩子还没成型就被她放弃了。完全没有机会让她这么操心。 可如果他活着呢?如果当初她选择生下他,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爱他而乱了方寸?赫舍里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至少眼下她是失去理智了。她所求的“平安喜乐”放在庶子身上,也许是淡泊名利的可贵心性。但是放在嫡长子身上,会变成致命弱点。 太皇太后说得一点都没错,担得起,你就是英雄,担不起,你就连狗熊都没有机会做!这就是命。 第二百二十二章 问题很严重下 那些不相信命运的人,会说命运只是落花流水般虚无缥缈的东西,风吹来,花瓣落在绣墩上,就尊荣无比。要是落在臭水沟里,就只能随波逐流,不知所踪。 可他们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花瓣没有灵魂,不懂得什么叫追求。但人懂,因此就出现了豪门贵族求平静安定而不得的悲剧。有些人生来就是羊,在羊圈里生活就没事,可它偏偏投胎在虎狼窝。这就是命运的残酷。 上天替你选择了出生,选择了成长环境,甚至规划好了的你人生轨迹。如果你不照着走,结果有两种,辉煌地生或则黯然地死。有许多人挣扎过,想要反抗命运的束缚,指天骂地。最后又怎样呢? 赫舍里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她所预知的历史,因为她的出现,渐渐出现了脱轨的痕迹,关键是她亲眼看见玄烨为六阿哥伤心,亲耳听到他说伺候过六阿哥的人,全部殉葬。而且,就在不久前,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承庆的身上。 命运,强大的命运,就好像一座大山,正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赫舍里的面前崩塌。她很怕承瑞会变成第二个承庆,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粉身碎骨。 这种切肤之痛,直接刺伤了她,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就止不住害怕得浑身发抖,那是她的儿子啊! 赫舍里突然的情绪波动把近在咫尺的玄烨吓着了,伸手圈抱住她:“怎么了?好好说着话,怎么哭了?”“臣妾没哭,臣妾只是……只是想起了二阿哥……我,我亲眼看见……” “赫舍里……赫舍里?”玄烨诧异地感受着妻子突然爆发的情绪:“祖母说,承庆病重的时候,你闯进卧室去看他了。”玄烨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没想到竟让你一直记到现在。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要闯进去呢?” “我怕,我去的时候,太医说已经停药了。我怕他等不到你赶过去就……他才四岁……我以为太医可以救他的,我以为只要救活一次就能救活第二次的……我真的很怕,我看见他小小的身体上,有好多针,我听见他哭,哭得整个阿哥所都听见了……” 赫舍里一边说着,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承庆当时躺在床上,身体被布条固定住,身上插满金针的一幕幕在脑中交替闪现。他哭得那么凄惨。那么绝望。赫舍里只觉得整颗心好像裂开来那么痛,恐惧的情绪紧紧拽着她。 “如果,承庆的脸换成承瑞,我要怎么办?”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脑海,并且盘踞在那儿。久久不散。 两个人那么近,玄烨自然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心中不可抑制地叹了一声,老婆胆子其实比老鼠还小,偏偏总是装出义无反顾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又不懂医,闯进去也救不了他。 哎……玄烨长叹一声,他直起身子。让她整个人都靠向自己,双手扣着她的腰,把她整个纳入自己的气息范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真的,都过去了。” 好半天,赫舍里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但身体还在颤抖,脸上挂着泪。抬头望向玄烨:“对不起,我。臣妾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玄烨无所谓地搂紧她:“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原本以为,承庆的事情,最伤的,是昭嫔。没想到,却是你。说实话,那之后,做噩梦了吗?” “有……”情绪发泄后的赫舍里出奇的乖顺,只是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我就知道,像这样的记忆,很难消散的。我竟然疏忽了,何况那时,你还怀着孩子……”玄烨柔声道。 “是臣妾不好,和皇上没有关系的,是臣妾忘了规矩,不该进去的……” “好了,说出来就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噩梦了。那些事,也许永远都忘不掉,但再也不会出来打扰你了。”玄烨似乎是感同身受。 轻轻抚摸她的发,低下头,脸颊贴在她的额上。承瑞,真是老婆的命根子了。生他之前,她焦虑过。生完之后,看着她表面上镇定,他几乎就要被骗过去了。今天才发现,原来她的内心,片刻都不曾停止过焦虑。 而且,更让他感动的是,她爱承瑞,同样也喜欢承庆,如果不是真心喜爱,又怎么会在承庆殇了这么久之后还念念不忘,甚至成了噩梦的根源呢?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爱屋及乌? 当晚,玄烨放下乾清宫里堆积如山的奏折,留在坤宁宫陪老婆。不能不说,他的老婆真是极少有这种受惊兔子一样乖巧的表情,以及…… 玄烨满意地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顺便轻吮了一下,惹得怀里的身体又抖了一小下。敏感的身体,大气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细腻温柔的心,她不坚强,不勇敢,不果断,不过这些,只有他知道。 这才是他爱不释手的原因,无论是一年,还是十年,他总能在她身上发现自己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的“秘密”。只怪她平时伪装得太好了,连祖母都没有发现,却被他发现了。 幸好,她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额娘,未来他的孩子们,一定会比他小时候更幸福。承瑞,臭小子,阿玛有时候都忍不住要嫉妒你啊!至少,你额娘她从没有这样担心过我! 恨恨地想着,动作却很轻柔,看着怀中人紧闭双眸,眉峰轻蹙。指腹滑过,抚平她的纠结:把那些烦心的事儿,全都扔给我。你只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康熙十二年正月十六,玄烨正式把承瑞带进了上书房,交给了高士奇,让承瑞拜他为师,跟他学习。而且,他不顾太皇太后的反对,给儿子配了足够的侍女太监之后,就把他送去了阿哥所。让他开始一个人独居。 赫舍里知道这个消息后,自然是好一阵的紧张亲自到阿哥所去给承瑞检查寝室,内务府本来就不敢怠慢,送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现在得知皇后亲自检查,更是谨小慎微,反复检点。 太皇太后收到风之后,轻叹了一声,把原本想过去探望的苏嘛拉姑撤了回来:“格格,你去趟宁寿宫,说下午我请她喝茶。” 太皇太后请喝茶,这已经成了被她传召分派任务的代名词了。仁宪皇太后是明白人,因此一到时间就带着几个宫女去慈宁宫报到了。 慈宁宫茶室里,这会儿已经聚了不少博尔济吉特氏的太妃。见到仁宪皇太后,当然都得起来见礼。皇太后一一还礼之后,就在太皇太后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苏嘛拉姑亲自送上茶碗,太后一尝,不由轻叹了一声:“这滋味,许久未曾喝到了。”太皇太后同时感叹:“是在,入关这么多年,差点把这味道给忘了。” 底下的一众太妃应和道:“是啊,一直喝着寡淡的绿茶,我们都以为已经适应了呢!但今天再次喝到家乡的茶,才知道原来一点都没忘。” 太皇太后闻言笑了一下:“幸好格格一直在我身边,我才能喝上纯正的家乡味道。但是可惜……”说到这里,她的笑容敛去:“可惜我们的皇帝,竟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味道……” 众人的脸色各异,心里开始琢磨太皇太后请她们来喝茶,究竟是什么意思。“皇帝生在京城,从生活环境不一样,喝不惯砖茶也是没有办法的,皇额娘不用如此挂怀。”仁宪皇太后轻声说。 “没有办法?不必挂怀?”太皇太后轻哼了一声:“他现在越长愈大,主意也越来越多,私自把承瑞送去阿哥所,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怕将来,他不只是不喜欢砖茶,而是像他阿玛那样了!” 此言一出,众太妃哪儿还能拿得住茶碗,纷纷起身请太皇太后息怒。仁宪皇太后却垂下眼睑做恭顺状,心说:来了,重点来了。说了那么多废话,这一句才是重点。接下去就要派任务了吧? 事实证明,和太皇太后过招久了,很多定式都不用去猜测,肯定就会出现。“我琢磨着,下回选秀,该挑一个了。” 太皇太后如是说,大家了然,果然是这么一回事,三次选秀,蒙古八旗的秀女都没有参加,太皇太后一直忍着,没发表意见。 一是因为小时候的玄烨讨厌端敏,认为蒙古女人个个都像端敏那样蛮横不讲道理。所以阿玛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二是因为母家实在是没有适龄的姑娘可以送进宫来了,皇帝登基的时候才八岁,结婚的时候才十二岁,实在是来不及生出符合这样年龄条件的嫡女来。 如今就不一样了,玄烨二十岁了,孩子生过好几个了,性格好恶已经趋向成熟,这个时候给他安排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妃子,他应该会因为要顾全大局而接纳下来。就好像他接纳了钮钴禄氏,接纳了张佳氏一样。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乌常在 “太皇太后说的是,皇帝的后,宫,的确该有一两位咱们娘家的姑娘的。”仁宪皇太后收回思绪,恭声回答。“你也这么看?”太皇太后笑了一下:“那就这么说定了,咦……” 太皇太后好像忽然发现新大陆一样,往仁宪皇太后身后的角落里瞄了一眼:“这是你宫里带来的?” 皇太后闻言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原来刚才婆婆只是声东击西。但此时发现,为时已晚,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太皇太后,她是我宫里的,去年才得进宫,我见她乖巧伶俐,所以留她在近前伺候。” 太皇太后看见的人,赫舍里如果在这里,一定扶额长叹,该来的果然逃不掉。太皇太后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乖巧伶俐么?你挺会看人的,这孩子生得很好。” 她只是这么一说,皇太后和在座的众位太妃心知肚明。第二天,这个宫女就被打包装箱送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让苏嘛拉姑带下去了。 实际上,这个宫女早就落入了太皇太后的视线,眼见得懿妃得宠,皇后无动于衷。太皇太后这才意识到,现在内廷能入孙儿法眼的,除了佟佳氏,其他都太没竞争力了。玄烨喜欢她们,也是喜欢她们安静,没麻烦。 而谨妃宫里那几个,他完全没有过问的心思。太皇太后叹息,原本以为他喜欢赫舍里,就一定会喜欢像她这样类型的女孩。没想到还是走的老套路。既然这样,谨妃宫里的那些就该换掉了。 现在她看上的这个,包衣奴婢出身,身份的问题限制了她的眼界,的确就是个安静乖巧型的女人。应该能合孙儿的胃口。这是最后一个扶持谨妃的法子了。要是这样还不行,她就真的放弃了。 没错,太皇太后看上的这个女孩,就是乌雅氏,未来胤禛生母。只是现在,她还只是仁宪皇太后身边一个比较露脸的宫女而已。 太皇太后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晚上玄烨去请安的时候,看见儿子也在,顺便问了两句功课,就留下来吃晚饭了。 于是。苏嘛拉姑带着乌雅氏出来,服侍爷俩吃饭。乌雅氏规矩很好,再加上苏嘛拉姑一天的突击培训。这顿饭玄烨吃得很舒适,只不过……这个陌生的宫女是谁呀,一直在眼前晃着。 吃晚饭,照例是聊天时间。乌雅氏送上茶水之后,退到了太皇太后身后站着。玄烨很奇怪地看着她站的位置。心说以前不都是苏嘛拉姑站在那儿的吗? 太皇太后注意到孙儿的视线,脸上有了笑容:“皇帝,你很久没有去宁寿宫请安了吧?”玄烨闻言收回视线:“回祖母的话,是孙儿的疏忽。孙儿下回一定注意。” 太后的问题,玄烨一直都是听指挥的,祖母说起了。就去问一下安。祖母不说,他就只当是忘记了。虽说仁宪皇太后是他的嫡母,两人有母子的名分。但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男女。 仁宪皇太后少年守寡。现在也不过三十多岁,而玄烨刚过二十。这两人要是频繁见面,免不得遭人诟病。 现在听到祖母发指令了,玄烨也就顺口应了下来,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让小魏子过去送个礼什么的。这么想着。太皇太后的话却说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对嫡母一向疏于关心。要不然。怎么会连嫡母身边的大宫女都不认得。”大宫女?玄烨狐疑地确认了一下,大宫女不都是二十几岁临近出宫的老宫女吗?眼前这个分明是比自己还小的小萝莉嘛! 但是,祖母的话不能反驳,玄烨只能虚应了一声:“是吗?看着眼生得很。”太皇太后眼神示意乌雅氏站过来一点:“我和你皇额娘都觉得她生得不错,皇帝觉得呢?” 玄烨低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后才说:“是不错。”接下去的事情,就用不着太皇太后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太皇太后留了赫舍里喝茶,直接就把乌雅氏的事情和她说了:“皇后觉得,该怎么安排?” 赫舍里乍一听,玄烨看上了一个宫女,她一点都不相信,不过再听太皇太后说这个宫女来此宁寿宫,是皇太后亲自举荐,以及正黄旗包衣,姓乌雅氏的时候,她很不争气地走神了。任何一个清穿女听见乌雅氏这个姓,都会肝儿颤三分钟的吧? 她怎么这个时候就出现了?居然还是宁寿宫的宫女?玄烨没事不会到宁寿宫。太后和他也不见亲近,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他举荐什么女人呢? 这个事情真是太不正常了,自己竟然迟钝到一点儿都没察觉出来!乌雅氏,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看到赫舍里走神,太皇太后也不催促,而是沉默等待着她的反应。 她知道她一定会吃惊,心里一定会失望,刚刚选秀没多久,玄烨居然就已经不满足了,看上了皇额娘身边的宫女!宫女是什么出身?包衣奴婢,正常情况下玄烨完全没可能看中她。 现在就是非正常情况了,太皇太后一点都不着急,她笃定赫舍里一定会很大度地接受这个结果,因为她必须大度,乌雅氏是从宁寿宫走出去的,还有太皇太后的作保,更重要的是,玄烨亲口说了“是不错。” 沉默大概持续了半分钟左右,赫舍里的头抬了起来:“既然皇上喜欢了,那就按照祖母的意思办吧。祖母觉得,把她安排在哪里合适?” “你是皇后,这种琐事,你安排就是了。”太皇太后放下茶碗:“如果你觉得做不了主,去问问皇帝吧!” 赫舍里噎住,我去问他?怎么问?问昨晚是不是拐带了皇额娘宫里的奴婢?问她是不是想封她做妃子?问她是不是想把她放在永和宫里? “祖母的意思是让皇上做主?既然是这样,只等皇上册封的圣旨下来,便可知乌雅氏究竟如何安置了。”赫舍里恢复了事不关己的态度,站起来一躬身:“这几日春寒料峭,祖母当好好保重身体,莫让皇上担心了。若无事,孙媳妇儿告退。” 太皇太后听得出她语气生硬,眉头一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嗯,你先回去吧。”等赫舍里一走,她马上眯眼:“皇后居然长脾气了,真叫人意外啊!” 回到坤宁宫没多久,小魏子就送来了玄烨的手谕。上面写得很清楚,封这个乌雅氏做乌常在,送到咸福宫去。 赫舍里一看到咸福宫,嘴角下扯,太皇太后,这就是你的新招吗?明知道在玄烨心中咸福宫等同于冷宫,你还要往里面添人? 现在咸福宫里已经有伊尔根觉罗氏和陈佳氏了再放进去一个乌雅氏?钮钴禄氏真可怜。赫舍里这么想着,心情却莫名地好起来。 既然玄烨如太皇太后所料地把乌雅氏送进了咸福宫,这就表示会冷冻她很长时间,并不像太皇太后说的那样,他看上她了。 很快,内务府的人带着皇后懿旨和常在的份例物品到了咸福宫。乌雅氏受封常在,受谨妃辖制。 这是玄烨纳的第一个带着奴籍的女人,赫舍里很清楚现在咸福宫里是个什么环境,这个乌雅氏如果真的老实巴交温吞怯懦,送到咸福宫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如果她是个知进退,懂谋略的心机女,这个地方又是最适合她施展才华的。不管怎么说,头顶上几个*oss都希望她进咸福宫,且看她有什么本事吧! 可惜,赫舍里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被珍儿一句:“娘娘,皇上传膳景仁宫了。”的话给拉回了现实。小表妹啊!你是不是积极过头了? 情绪低落,胃口当然就差点,赫舍里草草吃完午饭,把女儿叫来继续幼教大业,这才安静了一小会儿,却被告知皇上身边的小魏子求见。 赫舍里觉得奇怪,小魏子一直跟着玄烨,走哪儿带哪儿,看时间,这会儿玄烨应该在景仁宫午睡才对,小魏子来干什么? 奇怪归奇怪,她还是在第一时间接见了小魏子,但小魏子的描述却让她大吃一惊:“你,你是说真的?” “娘娘,奴才不敢欺瞒娘娘,这会儿皇上已经回乾清宫了,就连奴才都被挡在了外面,只怕这会儿乾清宫和景仁宫是一样啊!娘娘,您得赶快想想办法啊!”小魏子急得满头是汗。 赫舍里哑然,她怎么没想到,封乌雅氏做常在,反应最大的,不是咸福宫那几个,而是景仁宫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啊! 慧如果断对表哥失望了,没想到表哥是这么饥不择食的人,连太后宫里的宫女都要染指。哎,这丫头心中的白马王子这回成癞蛤蟆了。赫舍里摇头,心说我有什么办法,人家表兄妹不和,我帮谁去? 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两边都不帮,大不了明天慧如来请安的时候,看她脸色再决定是做好人还是做恶人。 赫舍里不担心表妹会地位不保,孝康章皇后的遗言,威力何其巨大,再说人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今天吵架隔天就忘了也是正常。自己还是别凑这个热闹比较好。 不过,小魏子都已经求到这里来了,不表示一下好像不太好。想了一下轻声说:“这样吧,让御膳房做些皇上爱吃的甜食送进去,就说是我吩咐送的,兴许他能吃点儿。” 第二百二十三章 坦白从宽(小加更) 赫舍里让人送去的点心,据说玄烨是没吃。据说晚上他本应该去咸福宫和乌雅氏过新婚之夜的,可是这会儿,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寝宫的外面,没人通报,而且还只站在那儿,迟迟不进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要不是大女儿看见阿玛在门口里立正,她还不知道皇上已经驾到了!赫舍里惊讶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人:“皇上?您怎么过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门口的玄烨轻咳了一声:“你都知道了?”赫舍里目光一闪,心说知道什么?知道你纳了乌雅氏?还是知道你和懿妃吵架,饭也没吃就被赶出来了? “臣妾知道什么?皇上先进来吧!来人,领公主下去睡了。”奶娘进来,抱着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小丫头下去,三公主领走还抓着玄烨的衣服领子:“皇阿玛……”好像求救一般。 玄烨轻轻掰开女儿的小手,轻咳了一声,脸色有点僵硬。赫舍里见他踌躇不前,也没有上前几步见礼的意思。 坐在老位置,自顾自斟茶:“皇上说的,可是今儿早上册封乌常在的事儿?臣妾只觉得奇怪,为什么皇上不亲自下旨册封呢?这样更显得有诚意啊?” “赫舍里,我之前,连见也没见过她……昨晚才在慈宁宫里见了一面。”玄烨有些委屈。赫舍里却依然没有买他的帐,心说你是不是也要我像佟慧如那样,和你吵一架? “如此,皇上对乌常在,倒是一见钟情了?”赫舍里轻笑着。语气中,有着不曾察觉的自己不曾察觉的酸味。 “没有的事,你知道,祖母从来不开口。皇额娘更是从来都不关心内廷的事儿,可这一次,她们两位一起开口了……”玄烨的脸色有些发苦。 中午的时候,表妹派人把他叫到了景仁宫,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他怎么可以自贬身价去纳一个包衣奴婢,而且直接就封了常在,这让她们这些正儿八经选秀进来的贵女们情何以堪? 表妹还说,如果他喜欢的就是这样调调的女人,那对不起,打死她再投胎她也不可能变成这样的女人。玄烨很无语。而且很生气,觉得表妹真是太不讲道理了,她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谁?他是皇帝啊!这么没礼貌的话她也能说得出口! 但是生气过后。他又觉得很无奈。乌雅氏长得怎么样,说实在的,他完全没有看清楚。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低头了。 其实他很想说这女人美不美不是重点,性格好不好更不是重点,出身什么的。更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推荐的人。他不能不收啊!没看见他把她扔到咸福宫去了吗? 表妹不理解他,他又不能对她发飙,郁闷中的玄烨得知赫舍里让御膳房送饭过来,心里的别扭更添了一层。难道,老婆也来给自己添堵吗?她知道了自己在景仁宫没饭吃的事儿? 玄烨只要一想到赫舍里知道自己纳了一个包衣奴婢。心情肯定也不会好,还要帮他下旨册封,现在。他和表妹吵架,老婆肯定是看好戏来了! 御膳房的东西被他退掉了,中午什么都没吃的他自然也就没什么精神看折子。晚上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注意到孙子情绪不好,但她没有发表意见。她还巴不得懿妃惹皇帝不痛快呢! 太皇太后的沉默,让玄烨觉得自己彻底变成了坤宁宫里养着的那只鹦哥。大家都等着看他笑话。心情极度郁闷的玄烨一时间竟觉得无处可去了。 想来想去,还是去长春宫避风头,但出了慈宁宫,小魏子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去坤宁宫。” 但是,当坤宁宫的灯火真的映入眼帘的时候,他莫名地退缩了。老婆白天不跟他计较,不表示晚上会放他进门啊!可是,都已经到门前了,难道再回去吗? 也只有玄烨能想得出来,他拒绝了宫人的通报,并且遣散了外面站岗的闲杂人等,一个人站在寝宫外面,听着老婆和女儿们说话的声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犹豫了老半天,还被女儿发现了,面对似笑非笑的赫舍里,玄烨只觉得脸上无光。赫舍里听着他的解释,看着他的脸色,心里暗自好笑,看来慧如这丫头这次真的把他埋汰惨了,看他小心翼翼认错的样儿。 “懿旨已经下了,乌雅氏那边早已安排妥当了的,皇上此刻应该在咸福宫才对,怎么来了我这儿?既然是祖母和皇额娘联袂推荐,皇上就更不能冷落了人家,让二老不高兴了。”忍着笑,继续埋汰他。 你怎么能这么没担当呢?就算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联手塞女人给你,最后也得你自己点头才行,你既然点了头,就说明你认可了乌雅氏,那就不能把责任全推到那两位身上。这点肩膀都没有,你还当什么皇帝呀! 赫舍里眉头轻蹙,偏过头去不看他。玄烨觉得赫舍里也生气了。顿时脸色更苦了:“赫舍里……你不是也生气了吧?赫舍里……” “臣妾没有生气啊?皇上既然纳了乌雅氏,她就是皇上的女人,今儿又是她接受册封的大日子……”赫舍里的语气依然不见情绪波动,只是扬起的嘴角在玄烨看来非常的讽刺。 心中本来就有火,再被赫舍里再三再四的冷言驱赶,玄烨觉得再下去自己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重重地哼了一声,背转身:“既然你们都这么希望朕去咸福宫,那朕就去咸福宫好了,来人!” 一声吩咐,外面候着的小魏子进来,神色不安地扫了一眼皇后的方向,心说娘娘啊,您这个时候怎么能再添一把火呢!您该把皇上留下来好好安抚才是啊! 果然,当听说玄烨要摆驾咸福宫的时候,小魏子的脸色难看之极:“皇上,已经很晚了……”“皇上……”小魏子话音未落,赫舍里开口了,声音依然是平静的:“是不是臣妾说,不希望您去咸福宫,您就不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名字引出的问题 结果,玄烨当然就没去咸福宫,而是在坤宁宫留宿了。乌雅氏的风波尘埃落定,她的出现,只不过是内务府花名册上多了“咸福宫乌雅氏”几个字而已。 眼看春去夏至,太皇太后提出要去热河避暑,正好玄烨也要去看看外藩蒙古一营的建设情况究竟如何。于是,玄烨就下旨宣布五月中旬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动身去热河。 随行人员名单中,没有赫舍里,太皇太后的意思是,皇帝不在,有亲王大臣们主理朝务,可如果皇后不在,中宫无主,必将造成巨大的混乱。所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走,赫舍里就必须留下来。 玄烨心里有些不情愿,但又不能违抗祖母的意思,所以这几天过来吃晚饭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赫舍里却觉得无所谓。出门对她来说,纯粹是折磨。还不如窝在坤宁宫里。 再说,现在承瑞上学了,太皇太后没理由再把他绑在身边了。她不在,自己不是正好可以趁机和儿子多亲近吗?在儿子面前,老公的重要性大打折扣。 不过,看在玄烨心情不好的份上,赫舍里没把自己的喜悦表现在脸上。而是和玄烨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顺治皇帝定的家法中,有一条是每十年修改一次玉牒。玉牒由宗人府掌管记录皇室成员出生到死亡的一系列重要时刻。 顺治十七年先皇驾崩,新皇登基,而后一系列新的皇室成员相继诞生,康熙十年的时候,宗人府曾经奏请修改玉牒,玄烨去问了太皇太后,老太太的意思是眼下只有皇长子和三位公主在。等第三批选秀过了之后,一次性修改。 就在月初的时候,兆佳氏临盆,生了玄烨的第四个女儿。玄烨下旨,让她出月子之后,搬到钟粹宫去,与惠嫔同住。 前几天,宗人府又旧事重提,请求皇上恩准修改玉碟。赫舍里从太皇太后处得到消息之后,猛地想起了一桩事情。玉牒上。公主没有名字,只有封号。 自己的两个女儿,以及两位庶出的公主都没有名字。女儿尚成年自然就没有封号。这样写到玉牒上,岂不是只有一串数字? 可她记得,太皇太后的几个女儿,分明都是有名字的。固伦淑慧长公主叫阿图,固伦雍穆长公主叫雅图。没道理自己的女儿到现在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 因此这会儿吃晚饭,赫舍里就把这个问题很严肃地跟玄烨说了:“皇上,臣妾听祖母说,宗人府上折子了?” “是啊,祖母的意思,等我们热河回来之后。再行定夺。”玄烨漫不经心地回答,明显心思不在这个上面。赫舍里却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皇上,臣妾有个请求。请皇上为几位公主赐名。” “赐名?”玄烨愣了一下,他完全忘了女儿还要有名字这回事,先皇的亲生女儿,都没有名字,至于养女。一进宫就有封号,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她们的本名。于是。给女儿起名字这回事,就完全没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 “等她们成年,会有正式的册封。”玄烨如是说:“而且玉牒上,女眷都只有封号和姓氏,没有名字。”“可是,总得有个称呼啊?”赫舍里郁闷了。 “你若喜欢,随便起一个就是了,只能私下称呼,却不能让奴才们坏了规矩。”玄烨见老婆坚持在这个问题上咬着不放,只好退一步,允许赫舍里给公主起乳名,但不允许这个名字变成官方称呼。 赫舍里无语,名字不就是用来叫唤的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私底下偷偷地叫……那起名干什么? “赫舍里……这不是重点好不好?”玄烨见老婆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忍不住扶额道:“你高兴怎么称呼她们就怎么称呼她们。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有什么事,比给女儿起名字还重要?”赫舍里郁卒了。这种事情,放在寻常百姓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到他的嘴里,成了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了? “哎……”玄烨长叹了一声,一把把她拉过来拥在怀里,老婆平时挺好说话的,就算自己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讨个绕就能得到原谅。 但如果她为某件事特别上心的话,就会满脑子只有这件事,你说什么别的她都听不进去。就比如现在,他有恨严肃的事情跟她说,她却只顾着纠结那些细枝末节:“赫舍里啊……我如果下旨,赐的不是名,而是封号了,公主的封号,只有成年后,定了亲才有……” “臣妾明白了,那就不麻烦皇上了,臣妾自己来。”赫舍里嘟囔了一句:“皇上不能明着赐名,那赐字总可以吧?”说来说去,她就是要他给女儿起名字。 “哎,好了好了,拿笔墨来,我写给你!”玄烨彻底投降:“什么名字?”赫舍里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大的叫语嫣,小的叫语婷好不好?” 王语嫣啊!金庸笔下的大美女,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关键是她是个从头到尾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女花瓶。 没有危险,没有压力,一群丫鬟下人围着她转,最后还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这样的名字最适合自己的女儿了,无忧无虑地成长,长大后幸福唾手可得,多美好的人生! 玄烨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却是一皱眉:“这名字一听就是汉家女子的,不行。”赫舍里一愣:“汉人名字不可以吗?” 某人心里又不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心里在纠结满汉之分?满人入关都二十几年了,怎么还这么闭塞,不对,应该说是固执。连给女儿起个名字都那么计较! 不是我不想给女儿起满语名,实在是满语名字很坑爹啊!她们的老妈顶这个珍珠宝贝的名字,实际上却很难启齿有木有? “皇上不是说私底下称呼的嘛,那就不用介意满汉了。再说,等她们成年,有封号的时候,不是一样要用汉字封号么?”赫舍里锲而不舍地为女儿争取福利,决不能让女儿背上难听的满语名字。 玄烨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落下笔去。片刻之后,“语嫣”“语婷”两个字跃然纸上。“这样可以了吧?若是让皇祖母知道,少不得要怪罪你!”玄烨无奈地扯了扯她的耳坠。 赫舍里一边捂耳朵一边心满意足地笑了:“怎么会?皇上尊先皇之意,启用汉臣,不就是向广大汉人群体显示朝廷统治汉人江山的魄力和宽容吗?皇上一定不会真的介意女儿有汉语乳名的。” “你懂得什么?”玄烨难得没有被她的马屁拍晕,而是横了她一眼:“曹寅这次到我身边,带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江南越来越不太平了,其中闹得最凶的,恰恰是我曾经最想启用的,汉人书生!” “……”赫舍里沉默。整个清朝,从顺治入关,到嘉庆初年,反清的势力一直都没放弃过要颠覆清王朝。而这股势力的存在,又是清皇朝最不愿触及隐痛及耻辱。 想了又想,还没找到措辞,玄烨却先一步给了反应:“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现在字也写了,名也起了。你是不是该听听我的事情了?” 赫舍里赶紧端正表情:“皇上请吩咐。”玄烨笑了一下:“是这样的,马上就是中秋了,这一次,祖母邀请了西南边陲的三位藩王进京共庆中秋,这几个月他们就会陆续进京来。与以往述职不同的是,这次他们都带着女眷。” “三藩?是三位额驸家么?”赫舍里大惊失色,这么快就要进入三藩的剧情了?这不刚刚在说反清复明的事儿么?三藩王都要来?还带着女眷? 赫舍里的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吴三桂和陈圆圆这对,该不会是真的吧?震惊之余,她也有了隐隐的期待。太皇太后请客,大家当然是一团和气的。 再说,目前三藩和皇室同气连枝,裙带关系绑得牢牢的,肯定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却不知玄烨要自己做什么? “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妾出面替皇祖母招待诸位王妃么?可是,她们会提前入宫求见臣妾吗?”赫舍里有些疑惑。 “当然,这是规矩。你是皇后,祖母和皇额娘都不在,你不出面谁出面?”玄烨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真是的,聪明的时候让人招架不住。迷糊的时候,同样让人招架不住。 就这样,赫舍里接了一个任务,招待三藩王的家眷。不过,在她眼里,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替女儿争取了名字!她的女儿现在有名字了! 第二天,她迫不及待地把玄烨的亲笔送往内务府,让他们找最好的雕刻大师,给女儿一人刻了一块翡翠吊坠。挂在女儿的脖子上。以此来炫耀女儿终于有了名字。 宫人们都不理解皇后为什么那么珍而重之,毕竟皇上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只是两个乳名而已。 第二百二十四章 坐镇当家第一回 且不提赫舍里是如何高兴,高兴得一有空就抓女儿练习写名字,两个小家伙的集体抗议都被她无视了,几乎每天都把“语嫣”和“语婷”挂在嘴上,听得宫人们耳朵都起了茧子。 不然如此,她还想把额娘叫进宫来,把两个女儿领出来给她们的外婆看看。可是,大夫人却因为索尼卧病,二夫人刚给索额图生完一个儿子,正在坐月子,家里每个管事的不行为由,把女儿和外孙女晾在了一边。 赫舍里不由感叹,都说封建时代的女人在家没地位,她怎么觉得家里没了女人就没法过日子了呢?她是因为这个冠冕的理由,留在了紫禁城。她额娘也成了家里的中流砥柱了,连她这个曾经最宝贝的女儿现在都次要了。 只不过,赫舍里只怨念了一会儿,就释然了。额娘这样,她还不是一样?为了儿子女儿,把老公的怨念放在一边,任由他一个人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取草原了。 本来,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玄烨带几个小字辈的侍妾,路上好满足需求。被玄烨一口回绝了,结果只带了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出了门。这让吵着要跟出去看看风景的佟佳氏非常失望。 于是,小丫头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一到下午无聊的时候,就到坤宁宫找赫舍里吐苦水。说表哥怎么怎么没良心,出去玩也不带着她。赫舍里无语,玄烨哪里是出去玩了?他分明是为了满蒙联盟去卖身了啊! 太皇太后上次回娘家,是为端敏公主送嫁。结果给简亲王带回来一个蒙古媳妇。这次她能这么爽快地答应玄烨,路上不带小妾。不用说,肯定是为娘家的女孩铺路,没准回京到时候,玄烨的身边会多一个蒙古妃子。 赫舍里这么猜是在不是空穴来风。看看内廷现在的结构,再想想顺治时候内廷的结构,想想玄烨那些兄弟姐妹们的亲生额娘,和现在寡妇院里留下的一群博尔济吉特氏。得出的结论是,太皇太后的心火很旺啊! 因此,面对佟慧如的抱怨,赫舍里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妹啊,你也是时候该收收心了,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别一不小心又惹了他不高兴。你也看到了。你惹火了皇上,我都没办法帮你收拾残局。” “姐姐你也是的,你是皇后啊!怎么能让表哥这么胡来!上次。他纳那个包衣做常在,我真的很生气。要换做是我……”佟慧如话没说完,赫舍里一个冷眼过去:“换做是你?” “额,不,不是。我是说假如……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知道的……”佟慧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顿时结巴了。 赫舍里的脸色这会儿已经落下来了:“太皇太后在皇上和我面前,都说起你规矩不好的事儿了。我们都包容你,一直都没跟你说。可这不表示你可以一直肆无忌惮下去。有些话,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没有什么不小心,不经意,不是这个意思的!” “姐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佟慧如小心翼翼地认错。赫舍里见她认错,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是皇额娘钦点,既是皇上的表妹,又是我的表妹。我和皇上肯定不会重责你。甚至。你把皇上赶出来这么严重的事情,皇上都没说什么。”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一顿:“可是,这里毕竟是皇宫,你我都是天家的媳妇,要守天家的规矩。要不是你坏了规矩让皇上脸上无光,就算祖母不让,你跟他说,他也会同意带着你的。” 对于这一点,赫舍里深信不疑,他们是兄妹,自然的亲近。一般情况下,只要佟慧如提了,玄烨肯定会答应的。但这次却例外了,这只能说明上次的事情,玄烨记仇了,既然知道太皇太后不会允许,干脆也就没提了。 打发了垂头丧气的佟慧如,赫舍里一下子放松身体吩咐了一声:“去把两位公主唤来,一会儿承瑞下学,一起用膳。” 这就是不和玄烨去避暑的福利了,儿子的晨昏定省,这才是赫舍里最看重的。七岁的承瑞已经有几分小大人的摸样,关键是他的规矩非常好,有礼有节。不能不说,太皇太后和苏嘛拉姑在宫廷礼仪方面抓得真的很严。 也只有这一点,是赫舍里甘心儿子落入她们掌控的原因。现在,太皇太后和苏嘛拉姑都不在,她可以享受她们的劳动果实了,只不过,这福利仅限于晚上把儿子叫来一起吃饭。 今天也是一样,她一边教语嫣和语婷两个娃娃写字(实际上是乱涂鸦)一边等待儿子过来给她请安。没曾想等啊等,等得小厨房都来问过两次了,儿子还没来。 赫舍里有些心不定了:“含烟,差人去看看,承瑞到哪儿了?”含烟知道赫舍里望眼欲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谁知没多久之后,含烟匆匆回来:“回娘娘的话,大阿哥今日没有去上课,他跟师傅告了假的,” “什么?为什么?”赫舍里一个惊跳。上书房制度,是顺治在的时候就定下的,严格到了严苛的地步,皇子每天五点开始上课,最晚可以到下午四点才下课,除了自己生日,以及冬至元旦这种大节能休假以外,其他时候风雨无阻的。怎么说请假就请假了? 见自家娘娘一下子变了脸色,含烟的语气更加轻柔了:“娘娘不必担心,大阿哥只是早上的时候有些低热,现在已经退了。只是太医嘱咐要卧床静养。” “他发烧了?怎么搞的?现在天已经这么暖了,他怎么能发烧呢?不行,我得去看看!来人,摆驾,去阿哥所。”赫舍里听到发烧俩个字哪里还能坐得住,一下子蹿起来就往外走。 承瑞发烧了,怎么弄的?着凉了?还是别的什么毛病?赫舍里满脑子盘旋的都是些可怕的念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切为了孩子 心急慌忙赶到阿哥所一看,承瑞躺在一堆被子里面,被捂得严严实实。脸色通红。赫舍里快步上前伸手在他额上一搭,惊得直接撩开了他的被子。承瑞满头大汗,头上身上全是湿的,被子掀开,一股子潮气。 赫舍里一把把孩子抱起来,入手都是滑腻的汗水:“承瑞?你还好吧?”小家伙大喘气:“额娘,热啊!”赫舍里转身一声冷哼:“谁让你们这么干的?现在是盛夏,这样捂着,万一脱水了怎么办?含烟,水呢?” 承瑞的奶娘吓得跪倒地上:“启禀皇后娘娘,大阿哥早上的时候有些低烧,太医来看过之后,只说多喝水,发发汗就好的。所以奴婢才……奴婢万万不敢害了大阿哥啊!” 赫舍里一边给儿子把湿衣服脱了,一边吩咐准备热水,一边接过含烟递过来的茶水,亲自试了试水温对含烟来了一句:“去,把茶兑成温热的。” 奶娘还跪着,额上已经微微见汗了。赫舍里给亲手给儿子披上临时外袍,然后低声问:“昨天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是不是没盖好被子?” 承瑞好不容易从被子山里解脱出来,小脸微红:“昨儿奶娘给儿子吃了西瓜,甜甜的,可好吃了!”“冰镇了?”赫舍里问地上跪着的女人,女人点头。“吃了多少?”赫舍里又问儿子。承瑞低头对手指:“就半个。” “半个?”赫舍里的声音提高了。清朝不像现代,种植技术这么发达。出了许多小型瓜的品种。清朝对西瓜的要求,基本上都是越大越好。承瑞所谓吃了半个,就意味着他午饭晚饭都不用吃了。 这个时候,赫舍里肯定不会怪儿子,七岁的小孩懂什么?怪只怪奶娘不知节制,好东西敞开供应。小家伙贪嘴,她们就听之任之了。 于是,她一边给儿子喂水,一边责问奶娘:“西瓜性寒,大阿哥脾胃娇嫩,即便要吃,也得控制着量,他年幼不知事,所以才要你们照看,你们到好。把他照顾出病来了!” “娘娘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奶娘给她磕头,承瑞这时也知道自己错了:“皇额娘,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贪吃,您就饶了嬷嬷吧!” 赫舍里没有接茬,而是抱起儿子往已经准备好的沐浴间走进去。在她的身后奶娘依然跪着,脸上有些绝望了。承瑞有些忐忑地望着过份平静的额娘:“额娘,您不要生气了。儿子以后会很小心的。” “传旨,着内务府换一个好的过来伺候。”这就是赫舍里的答案。小承瑞顿时不干了:“额娘,我喜欢崔嬷嬷,我不要换奶娘。” “她不称职,必须换了!”赫舍里不为所动。承瑞却抗议:“额娘,是儿子的错不管嬷嬷的事!您不能罚她!” 此时的赫舍里。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从他怒气横生的目光中,她仿佛看到了当日。玄烨在太皇太后的脚边哭泣,太皇太后却依然下令将他的贴身侍女送去慎行司。 的确该送啊!心里轻叹了一声,接过玲儿递过来的布巾递给他:“自己擦干,换了衣服跟我回坤宁宫。”说完理了理衣衫走了出去。 外面,那个奶娘已经被带下去了。赫舍里坐在榻上举目四望,这里的环境。住一个小孩子还算宽裕,但赫舍里却觉得有点小。而且采光和通风都不尽如人意。 紫禁城的宫殿外面看着富丽堂皇,但那些富丽堂皇的房子基本上都不是用来住人的。住人的地方其实只是很小的区域,就连乾清宫的西暖阁,在赫舍里心目中还是偏小。 且不说她前世住的复式小高层,楼上楼下多么空旷。就说没嫁进来之前,自己在索府住的都是独立的套间,客厅是客厅,卧室是卧室。不像西暖阁,既是客厅又是卧室,有的时候还兼书房。 阿哥所的房子也是一样,虽然是内中外三间,两边有耳房。但总体就是小。卧室就摆了一张床,床前几步就是一个隔断,一道帘子,帘子外面就是客厅。 客厅里也就是两个半桌边上靠着,正中间摆一对靠背一个茶几,就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了,而外间则是书房,占了整栋建筑最好的采光,两排书架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就是全部。 孩子沐浴就在卧室的床前,赫舍里只觉得转身都难。这样狭小的空间和外面磅礴的气势完全不相称。叹了一声居住环境有待改善之后,她的心思又转到了奶娘的事情上。 承瑞对自己的奶娘很维护,这在赫舍里眼里看来很正常,毕竟带了他这么久。但是他为了奶娘跟自己大小声,赫舍里就觉得不舒服了。 我是亲娘,你为了一个外人跟我大眼瞪小眼?我为你发个小烧就紧张得坐立不安老远跑来看你,你就这样对我?看起来,太皇太后给玄烨换宫女,自己有必要给儿子断奶娘了。 生理上也许他早就断奶了,但心理上看起来还没完全独立,玄烨的话言犹在耳,担得起,他就是巴图鲁。担不起,可能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儿子啊,不要有抵触情绪。这条路,不是你选的,但你必须走下去。别人犯错,也许可从头再来,但你犯错,就是一次性报销啊!环境很恶劣,事态很严重,你是时候认清事实了。 失去奶娘,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以后,你身边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小错,就必须换掉没商量。因为你的任务太艰巨,艰巨到一步错可能满盘皆输。 正想着,承瑞换了新衣服出来,见娘亲坐在前面一声不响,脸色是从没见过的凝重,他也绷起脸过来:“儿子给皇额娘请安,儿子不孝,让皇额娘担心了。” 赫舍里终是舍不得终是板着脸对他,垂下眼睑,伸出手:“来,过来给额娘瞧瞧,还烫么?”说着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去:“儿子啊,你知道吗?你把额娘吓坏了!” “额娘对不起,儿子知错了!”承瑞感受到赫舍里的关心,轻声认错。“现在没事了,走,跟额娘回宫,妹妹们还等着你一起用膳呢!”赫舍里牵起儿子的手走出屋子。 外面早就已经停好两部步辇,赫舍里却牵着儿子上了自己的步辇,让儿子坐在自己身边。知道做错事的小孩特别乖巧,一声不吭地依偎着自家额娘。 可是,走到半途,他还是想起了自己的奶娘:“皇额娘,你不会怪崔摸摸的对不对?” 赫舍里眉头一皱:“你已经七岁了,读书了,哪里哪里还需要什么嬷嬷,额娘已经打发她回敬事房领了俸禄出宫过日子去了。等你皇阿玛回来,额娘跟你皇阿玛说说,给你选几个哈哈珠子,这才是正事儿。” “可是额娘,儿子喜欢崔嬷嬷,儿子舍不得她……”承瑞有点小委屈,一直照顾自己无微不至的奶娘,转眼就扔下自己出宫了,这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嬷嬷也有孩子,也有家。你已经长大了,就放她回去吧。宫里的规矩,宫女满二十五岁,就要放还回家,以后你身边的宫女,会一茬一茬地换掉,习惯就是了。”赫舍里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用尽量舒缓的语气说。 那个崔嬷嬷现在的确是去敬事房了,但不是去领月钱,而是去领板子了。赫舍里不满意,根本不用开口,只要往敬事房一送,那边就知道怎么处理。杀了是不会,但下半辈子做苦力是肯定的。 在赫舍里的心目中,儿子的重要性超越一切,这老女人没照顾好自己的儿子,让他发烧了,这就不可饶恕。 回到坤宁宫,语嫣语婷两个丫头还巴巴地盼望着额娘回来。现在见到额娘和哥哥一起回来了顿时兴奋,扑上来就来拉哥哥:“哥哥回来了,可以用膳了,额娘,饿了!” 赫舍里汗颜,看看儿子,再看看女儿,这规矩怎么就差这么多?两丫头简直就是小魔星。每天在坤宁宫上蹿下跳,一时不停。她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女儿的多动症多么像玄烨小时候啊! 见女儿又没规矩,赫舍里的脸拉长了:“站好!再这样蹦跳,摔疼了我也不抱你们!”两丫头见她发飙,只是消停了一小会儿,就又跑开了,宫女们只能四处跟着,仿佛老鹰抓小鸡一般护着她俩。 赫舍里头疼了一小下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儿子身上:“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吧?”“回额娘的话,中午的时候,进了一小碗米粥。” “你啊你!西瓜又不是今天吃完,明天就没了。你看,现在弄得自己发烧,落了功课不说,还让一群人跟着你心惊胆战。” 赫舍里想想不放心,还是叮嘱了一句:“以后不许这么贪嘴了,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只会坏事,记得了吗?”“皇额娘,儿子下次再也不敢了!”承瑞再次低头认错。 —————————————————— 重点推荐 【无忧的双面人生】(书号:2554580)作者:公子凌 人前,她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 人后,她是为帝国效力的异能谋士,帝国第一家庭的未来儿媳。 第二百二十六章 满汉关系促进会上 自打这次之后,赫舍里对承瑞的管教开始由只抓大方向到向细枝末节发展。 没法子,嬷嬷们实在太不靠谱,儿子吃个西瓜都能引起发烧,这让她心不定。几乎每天承瑞来坤宁宫吃晚饭都要被她从头到脚检查一边。 让她欣慰的是,儿子经过西瓜事件时候,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头疼脑热的状况,学业也进步得很快,至少同样一篇《诗经》节选,语嫣背了两天没背下来,承瑞读了两遍就能背得*不离十了。 古代人读书,首先靠背功。囫囵吞枣,先背下来再说,夫子教学也是,先点句逗,教你能通读,接着是背诵,接着才是讲解。儿子小小年纪,背功好,赫舍里自然十分高兴。 上书房教语文,坤宁宫里就主攻数学了。虽然赫舍里不是理科生但教小学数学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三个孩子除了背书意外,还要学四则运算。 为了教孩子,赫舍里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筷子,竹签,算盘,毛笔,炭笔,墨条。她甚至到内廷定做了精确到厘米的米尺。 只不过,这些在三个孩子看来,不过是额娘闲着无聊想出来的游戏罢了。承瑞的主业还在四书五经,语嫣和语婷的主业还在搞破坏。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额娘总是要她们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赫舍里却不管他们理不理解,她只是把她觉得重要的知识教给他们,不管将来,他们是不是能用得上。文学赋予人们感性的触觉,而数学,化学,物理则赋予人们理性的思维。感性和理性的平衡融合,才能构筑正确的三观。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六月一过,天气更加炎热了。就在这样炎热的艳阳里,赫舍里迎来了她的任务,三藩王的女眷们进京了。 乾清宫替玄烨入主乾清宫,带领军机处处理政务的裕亲王福全差人来报,说三藩王已经抵京,目前住在三藩在京的王府中,而且已经和质子们见了面。 赫舍里得了消息,立刻以皇后的身份传了懿旨。宣召三位王爷的妻子进宫见驾。并且同时宣召三位和亲公主以及在京的简亲王妃,安亲王妃,庄亲王妃。显亲王妃等进宫做陪客,一起招待原来的三位汉妃。 对于这三个女人,赫舍里在玄烨布置任务之后,就做了详细的功课,吴三桂的妻子不是传说中的秦淮名妓陈圆圆。而是一位姓张的女子。 尚可喜的发妻早逝,本人更是早已告老还乡。这次来的,是少王爷尚之信,也就是被康熙差点关班房的那位。他的妻子是吴三桂的女儿,吴氏。另外,耿精忠的妻子名不见经传。只知道姓毛。 也就是说,这三人中并没有赫舍里感兴趣的陈圆圆。当然,不感兴趣也要见。这是规矩。七月初六,赫舍里一身朝服,在坤宁宫升座,接受三位外藩命妇的朝拜。 当然,和玄烨每年在太和殿接受的朝拜一样。三个女人只能在正殿外的平台上遥遥下拜,不能到正殿里面。赫舍里一本正经坐在御座上。心里说不出的爽快,前世做副总,明明身居高位实际却当牛做马。 现在不同了,她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夫人,接见外命妇的场面何其壮观啊!她们三个跪在地上对她行大礼。一个字,爽!两个字,大爽! 不过爽完了之后,赫舍里的难题来了,要和几个女人开座谈会了。妇女关系促进会什么的,每年生日,过年过节什么的,总要开上一开。但那些对象都是老面孔了,怎么能和这三位比?这三位的背后,可是三个庞然大物啊! 用现在的话说,这是三个自治州的州长夫人,而且还是行政自主和武装割据并存的三个自治州。这聊天儿可得有技巧啊! 很快,朝拜就结束了,赫舍里吩咐让人带他们下去更衣,特别替她们准备了汉人封君的衣裙,顾忌到她们的身份,一人还有一条刺绣精美的额帕装饰。 赫舍里自己则换上了一套浅色旗装,梳起两把头,插上翡翠扁方,再缀上几朵玉花,耳上带了翡翠坠子,腕上套翡翠镯子,指甲上套了玳瑁描花的义甲。看上去比穿朝服清爽了许多,但是实际上也是珠光宝气的隆重。 本来,为了突出皇后的气度,含烟的意思是给她戴上点翠的凤钿,那一对展翅凤凰一出,谁与争锋?但赫舍里拒绝了。她选择了简单清爽的两把头和一根翡翠扁方解决问题。 很快的,外面就报进来说诸位王妃和公主都已经到了。赫舍里这才挥退了替她打扮的宫女,让珍儿和玲儿把她们领进来。 座位什么的,早就安排好了。公主们进来见过礼之后,都在赫舍里的左手边前三席坐了,其中建宁居首,和顺次之,柔嘉末座。接下来才是一众铁帽子王妃。等她们坐定之后,今天的三位正角才姗姗来迟。 平西王妃张氏第一个进来,她一进来,那边建宁站起来了。对方是吴应熊的母亲,自己的婆婆来了,汉人的规矩,媳妇哪儿还有座位。 不过她也只是站一站示意,很快又坐了下来,紧接着吴氏和毛氏进来,当然也就不用站起来迎接了。三位王妃显然是很满意身上的衣服,纷纷上前谢恩,赫舍里淡然一笑:“三位不用多礼,坐下说话。” 坐下来说什么呢?坐下来拍马屁。没错,这就是赫舍里的策略,不管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形,单单看现在座上的三位,都是赫舍里的长辈级人物。三藩王引清军入关是在顺治初年,那时顺治都还在流鼻涕,做主的是多尔衮。 现在轮到玄烨当家,这三人当然不会把少年帝王当一回事了。要不是太皇太后出面邀请,他们根本不会到这儿来。所以,安抚是赫舍里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赫舍里请客自然是不能小气,小厨房里早就准备了冰镇的柠檬红茶,用的材料是广西的柠檬和云南的普洱。另外,吃食是非常讲究的江南小点心。 这些东西,在她们没来之前,赫舍里只敢在坤宁宫里偷偷地享用,最多带上玄烨。连承瑞都不敢拿出来给他喝。因为宫里有个只爱砖茶的太皇太后。 现在不一样了,用这些三藩出产的东西,招待来自三藩的客人,这叫宾至如归。果然,三位王妃在喝过茶,吃过点心之后,都表示十分满意。 平西王妃还不相信自己喝的就是冰镇的普洱茶。结果赫舍里亲自动手泡了一杯热的柠檬红茶。顺便展示了一下完整的功夫茶技艺。这才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 张氏感叹:“真没想到,皇后娘娘对汉家的茶道如此了解,这一手都快赶上专职茶娘了。”赫舍里笑笑:“其实这也没什么,咱们满人入关都三十年了,到我这一辈上,爷爷和阿玛都喜欢喝茶,所以我就跟着学了几手,再加上……” 赫舍里说着朝建宁公主看了一眼:“姑姑一直往祖母那儿送普洱和一些云南小食,祖母非常喜欢,每天都喝的。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学也得学了啊!” 这么一说,三位汉妃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皇后说的,太皇太后喜欢普洱,既说明了朝廷对她们丈夫的信任,这其实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她说了,满人入关三十年,很多习惯都已经被汉人同化,受汉人的影响。这一点至关重要。 有了这一点,让汉人割据,形成地方割据势力,成了朝廷必须要做的选择。因为只有汉人治汉,才是王道。 殊不知,赫舍里的这些话,让在场的满人王妃以及蒙古王妃听了十分不爽,认为皇后这么说简直就是堕了朝廷的威信,更在满人为尊汉人为卑的国策上抹了黑。于是,马上就有人不服气了。 第一个说话的,是简亲王的小王妃博尔济吉特氏,她是科尔沁王族的小格格,和太皇太后皇太后是父系同族。现在听皇后说起太皇太后喜欢普洱茶,还每天都喝,小姑娘不服气了。 作为一个从小和砖茶长大的孩子,她对草原红茶是有感情的,她觉得太皇太后更是如此。怎么会抛弃家乡的茶而爱上汉人的茶呢?当然不可能! “皇后娘娘说太皇太后喜欢喝这种茶,奴婢不信,这茶哪里有我们家乡的茶好喝!”赫舍里一看,认得是德塞的妻子,一位博尔济吉特氏。 心中一滴汗下来,心说你在家彪悍也就算了,怎么彪悍到我面前来了。眼下是我招待客人,你们应该跟我口径一致,帮我把客人哄好了,这才是陪客的意义啊!你这么一句话,对面还以为我们彩排好了,专门给她们难看呢! —————————————————— 重点推荐 《伪废材的星际生活》作者:弱智儿童番茄姐。 前世铁娘子记忆全失投胎成了个星际废材,且看女主如何步步生花 第二百二十七章 满汉关系促进会下 “琪琪格,你自幼长在草原,嫁到京里的时间不长,还不能体会茶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等日子久了,你就明白了。这普洱可是云南一宝啊!”赫舍里端起碗来喝了一小口。 没有现代包装饮料的味道,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多么美好。小厨房的厨子们还不知道柠檬作为调味品的用法。这茶,是她教了好久,他们才领悟出来的。现在他们会弄了,赫舍里不但喝到了美味,还喝到了成就感,那种满足的表情,大家都看到了。 其实,赫舍里很无奈,本质上,她是个汉人。如今却要代表满人贵族来招待汉人王妃。既不能表现得太过疏离,也不能太过掉价。这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这就好像她前世代表公司和大陆方面谈合作,同样的矛盾。自己不是台湾人,却要为了保证台湾人的利益而和自己的家乡父老谈条件讲利益。 那个时候,她还能用专业的意识来束缚自己,作为公司员工,就要保证公司利益,不能被个人因素束缚住。 但是现在不同,她是汉人,两辈子接受的都是汉文化的正统教育,满语只是辅助工具。所以已开口,自然而然地就往三藩王那边倒了过去。什么满族,蒙古,都是少数民族。既然是少数,她们的风俗习惯又怎么能掩盖汉民族的精华呢? 只不过,赫舍里忘记了,她现在是根正苗红的满人,而且还是满人中的贵族,嫁的又是皇族,也就是说,她自己就是少数民族妇女啊! 因此,她驳斥简亲王妃的话让其他人感觉是如骨鲠在喉的别扭。幸亏她是皇后。场面上没人敢反驳她,但当朝皇后亲汉的形象却在满蒙女眷的心中落下了不好的影响。 只不过眼下,三位汉妃眼见皇后为她们说话,自然是满脸笑容。谈话间也放松了许多。与赫舍里讲一些西南边陲的风土人情,赫舍里听得兴起。 云南,广西,广东,这三个地方碰巧前世她旅游的时候都去过。相较于现代旅游风景区的人工圈景。实际上她更向往现在三地原生态的风景。 心里知道因为路况等一系列的原因,可能这辈子也不能到这些地方去走访。但是现在听当地人讲讲故事解解渴也好。 令三妃觉得好奇的是,皇后娘娘对汉文化以及西南边陲少数民族的风俗很是捻熟。基本上她们说什么。她都能插上话。 一点都不像她们之前担心的,对方只知野蛮落后的草原部落,而不知中原真正光辉灿烂的华夏文明缔造者是目前人口分布最广的汉人。 皇后对汉文化如此了解。想必皇上也查不到哪里去。看起来,民族矛盾真的要退居二线了。她们三家的王爷可以世代镇守封地,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以说,这场恳谈会非常的成功,从早上一直聊到中午吃饭。赫舍里别出心裁地请她们吃了一顿结合了粤菜,淮扬菜,鲁菜以及湘菜的混合席面。为此,御膳房还专门研究了突击筹备了整整一个月。 就连赫舍里自己也感叹,果然潜力什么的,都是靠挖的。在吃这顿之前,她都不知道原来御膳房能做出这么地道的地方菜。 在缺少咖喱,番茄沙司。洋葱等辛香料的情况下,中国菜最原始的味道让赫舍里觉得以前吃了那么久的宫廷菜,果然还都只是家常菜,没有到宴会级别。 中国人的传统,好东西只会特殊的时候拿出来给别人享用。自己日常吃用都是稀松平常。就连御膳房的厨子都是一样。要不是她开了菜单特别要求,他们才不会拿出看家本事。 客人们很满意。赫舍里自然很高兴,她自己也过了一把瘾。饭后,还有下午茶,下午茶之后,是互赠礼物。 三位汉妃进贡给皇后的,当然是西南的特产,而赫舍里赏给她们的,除了身上穿的这套行头之外,还有一人一支满族式的花簪。 一天的应酬下来,她非但没觉得累,还很舒适。这么长时间,在满蒙之间周旋,听着她们说蒙古草原说满族传统。心里即便不屑也不能表露出来。 今天不一样,表面上是为了安抚三藩,可是实际上,她并不是曲意讨好适应,而是重温旧梦,汉民族在清军入关之后,遭到了几乎变态的打击。 仅仅是剃发易服一项,就使得汉服在后世被旗袍取代,以至于现代大多数人都认为旗袍才是代表中国的传统服饰。而辫子头的出现,更是把汉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传统思想彻底颠覆了。 理发行业空前兴盛,就是从清军入关开始的。虽然赫舍里对男人女人全都留长头发,搞得和雌雄同体一样很不感冒。但清朝人这样留一根鞭子更让人觉得别扭。要剪就索性剪成齐耳短发,干净利落。 至于衣服,汉服虽然繁琐不便于穿戴,但貌似长袍马褂也是一样,所以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有丫鬟伺候,实在是身上的衣服,她一个热穿不了啊! 可惜,自己现在是少数民族妇女,不能对这项坑人的国策发表修改意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眼前这件大事一了,赫舍里放下一桩心事。只等中秋节的时候,玄烨和太皇太后回京,让太皇太后出面再请她们吃饭。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不是真的能够洞察世事,早早地就预判到清朝的历史即将进入新的一页,所以突然之间把三藩王找来,打预防针。 八月初,康熙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回京。赫舍里带着懿妃谨妃到西华门接驾。左看右看不见玄烨身边有蒙古小妹妹出现,小松一口气。看起来某人还算识相,没像上回一样,太皇太后一开口,就服了。 安顿好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赫舍里首先向太皇太后汇报了宫里这一个多月的动向。以及招待三位汉人王妃的过程。 圣驾回来后没几天,八月初十,昭嫔马佳氏再传喜讯,她竟三度怀孕。赫舍里因此找玄烨商量,景阳宫的张佳氏七月里病卒,她的意思是,把原来住在长春宫的易常在,董答应迁入景阳宫。长春宫只留下马佳氏和一位答应乌拉那拉氏。 玄烨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至此内廷的格局初定,具体安排如下: 东六宫: 钟粹宫:惠嫔,和常在 景仁宫:懿妃 景阳宫:易常在,董答应 承乾,永和,延禧三宫暂时空置。 西六宫: 启祥宫:李常在,王常在 咸福宫:谨妃,乌常在,陈答应,伊答应 长春宫:昭嫔,那答应 储秀,翊坤,永寿三宫暂时空置。 翊坤宫和承乾宫,由于名字中带着“乾坤”二字,不能随便安排人。永寿宫离养心殿最近,赫舍里猜太皇太后会把它留给某个特定的人。至于永和宫嘛,不知道乌常在是不是还有这个福气入住呢? 随着马佳氏的三度怀孕,赫舍里开始相信,历史自动修复了,因为惠嫔生了三阿哥,反倒让玄烨想起了二阿哥的生母,这不能不说是马佳氏真的得了玄烨的心。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 眼见得马佳氏这块挡箭牌越来越给力,赫舍里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真的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生出五十几个子女吗?她问自己。 然而,想来想去,纠结来纠结去,答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这事儿,她做不了主。就连和玄烨最没距离感的懿妃,都不能留玄烨在景仁宫四天以上,都不可能。更何况是自己? 皇后固宠是一回事,皇后独宠也许可行。但若后宫只有皇后一个人生孩子,绝无可能。福临算上早夭的孩子,一共八个儿子六个女儿。 这十四个孩子中,除了荣亲王是孝献章皇后所生,福全和玄烨是妃子所生。其他的儿子女儿都是庶妃所生。所谓庶妃,既不是答应也不是常在,没有封号,还生卒年不详。 可见得皇帝爱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表达方式只不过是让这个女人生的孩子得到最好的待遇,让其他女人统统都默默无闻而已。 先皇的那些庶妃们,待遇还不如张佳氏,她至少是个答应,他日玉牒上,会有景阳宫张佳氏的字样。 赫舍里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目前玄烨内廷的这些女人,都是可追溯源头的,他没有招惹来路不明的共女子。这说明他没有到处拈花惹草。至于现在的这些,都是合法的,有头有脸。 她发现,现在自己真是越来越淡定了,只需一番心理建设就能让自己安于现状,不去想这是和许多个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前世死活不能接受的丈夫出轨,在这里居然合法化了。而且还必须做出求之不得的样子。老天,你这是在讽刺我以前心眼儿太小了吗? 赫舍里把东西六宫的安置情况和太皇太后一说,老太太眼睛一眯,笑了出来:“这样很好,空着的就让它空着吧,如今你当家,我是越来越放心了。” “全凭皇祖母的教诲,孙媳妇半点不敢擅专的。”赫舍里老老实实地低头,意思是你还有什么中意的姑娘想要弄进来的,尽管都弄进来吧。 我把地方都给你留好了,足够安置一二十人,您来一个我收,哦不,玄烨收一个。您来一打,他也照收不误,有的是地方。 ———————————————————————— 重点推荐 《大清俏警花》作者:维洛溶溶。女刑警清穿,破案谈情两不误。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送客 太皇太后觉得赫舍里终于彻底乖顺听话了,玄烨则觉得赫舍里越来越和自己的心意了。自己想到没想到的事情,她都有本事帮自己打理得熨熨贴贴的。有她这位贤内助坐镇内廷,他完全无后顾之忧。 因此,每天晚上到坤宁宫吃晚饭,成了他的保留节目,即便今天已经想好要别的宫里留宿,饭还是要在老婆这儿吃。 于是,经常吃完晚饭就顺便留宿了,别的宫里即便翻了牌子得了通知也只能是空等一场。赫舍里对此听之任之。她不觉得这是特权。 因为她的心里价位虽然逐年降低,朝封建家庭正妻的方向靠拢,但毕竟是由高到低的转变,真要她像古代贤妻那样,看着丈夫和和别人同房,自己甘守空闺却还没到这个境界。 这段时间出门避暑,自己和三个孩子日日相守。她才开始真正进入母亲的角色。渐渐从心里上认可自己的丈夫是个皇帝。 要把一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认作丈夫,对她来说难度不是一点点。不过好歹认识他十几年,做夫妻也快十年了,再不适应也适应了。 更何况,环境磨练人,他的成长非常迅速,现在已经完全独当一面,支配整个国家机器的运转了。而她也在和太皇太后以及一众属下的博弈中,找到了平衡点。 八月十五中秋节当天,玄烨在保和殿摆宴,款待三位藩王,许下了很多承诺,其中包括朝廷的财力物力支持,以及三位在西南边陲的自主权不变等等。 这个时候,边上其他陪坐的王爷比他们的老婆要识相许多,他们纷纷对吴三桂等人表现出了善意。现任显亲王是耿精忠妻子的侄子。见了耿精忠要叫姑父的。所以,表面上看起来,这场宴席请的都是爱新觉罗家的自己人。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宴请三位王妃,也是这么个状况。有太皇太后压阵,那些个满蒙王妃们只管低头吃饭,不敢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赫舍里在边上做陪客,看着大家表面上其乐融融实际上互相利用。心说怎么和现代谈生意的饭局这么像呢! 三藩王在京中呆了三个月,直到十月底才动身回家过年。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次三藩王进京。埋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炸药。吴应熊的长子吴世藩,被爷爷藏在装行李的箱子里,带出京了。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 十二月。皇后千秋节,内外命妇进宫朝贺的时候,建宁公主带着小儿子吴世琳进宫,谎称自己的儿子感冒了,身体不舒服。赫舍里信以为真。还送去了好多药材。 等到除夕吃年夜饭的时候,公主带来的吴世藩已经是家奴假冒的了。当然,现在是没人看出来。只是这次过生日,赫舍里收到了许多茶叶和刺绣织物,一看就是江南来的东西。心中喜欢,却也疑惑。往年收到的都是金银珠宝珊瑚玉器之类的,今年风向怎么变了? 她不知道,自己招待汉妃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堆汉人吃用的东西如何讲究,汉人的养生之道之类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外命妇们这回就来投桃报李了。无意间在京城吹起了一股汉文化热。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清初反清人士的热情,南边的凤还是越吹越紧。曹奎送来的密折无不传递着山雨欲来风满楼起气息。 玄烨对此早有安排,一方面让曹奎做了一次小报记者。用政府公告的形式把三藩王进京接受接见,宴请,以及皇上皇后太皇太后三方面赐下大批礼物的事情公诸于众。 一方面以明年是太皇太后整寿为由,加开一次恩科,由玄烨亲 自命题,而且放宽了限制,那些取消避讳不得参考,以及守孝不得参考。宣布明年为了给太皇太后庆生,大赦天下,要普天同庆。 除了这些,玄烨还在正月祭祖的时候,特别给三藩王留了福果,派人星夜兼程送往三藩驻地以示恩宠,这在往年都是从来没有的。 让然,这一切都让曹奎给事后直播了。于是,玄烨希望看到的场景出现了,反清志士们纷纷把矛头指向了三藩王。有一些秘辛一一被挖掘,三藩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朝廷大方承认,有些事情是他们为了讨好我们而做的,虽然事先不知情,但是事后我们表示很高兴。 其中包括吴三桂私自诛杀南明桂王以及其他王室成员的事情,尚可喜尚之敬父子私自屠了广州城的事情,以及孔有德镇压广西农民起义军的事情。 朝廷就是因为这许多的“丰功伟绩”所以才给了他们异姓亲王的殊荣。许诺他们割据一方的权利。这些密料,汉人们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玄烨这个时候却把它们全部公开了出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宣扬“功绩”是一方面,努力制造事端是另外一方面,赫舍里完全不知道,当年玄烨用来打到鳌拜的法子,这回用在了吴三桂的身上。 平西王在三藩中所辖地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玄烨这次就选择他作为重点“照顾”对象。所以,光传绯闻是不够的,康熙十三年二月,玄烨下令吏部,把云南一省的官吏任免权,以及财政大权以实物形式送往云南。 所谓实物形式,就是把空白的任免公文,以及刻好的官方印章送到云南。本来,朝廷的确是没法插手云南广西广东的任何事务,但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表示。 这一次,授以印信的举动,就是朝廷示弱的表现。有种承认吴三桂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御史大夫们的折子都快把军机处的桌子都给堆满了。 这个时候,最为难的要数耿聚忠尚之隆两位额驸,他们就在军机处供职,皇上在下这决定之前,和颜悦色地同他们商量过。 理由也说得很明确,江南反清势力的事情,还是要在南边消化掉,不到万不得已,北方的军队是不能出面围剿的。 因此,只能逐步加大三位藩王的权利,给他们足够的财力物力支撑,让他们像当年帮厨先皇一样,再助朕一臂之力。 先皇给予三藩王的权利已经够大,作为新皇帝,他实在是给不出什么实质的东西,所以只好用官方认证的方式,给三藩王再添一点信心。 大家都很明白,皇上这是要祸水东引。方法很老套,而且还很不厚道。但是,架不住玄烨他明明白白地说了。朝廷现在需要和谐,需要时间修生养息,所以只能委屈三位王爷了。至于朝廷内部的纷争,朕一力承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原本想着下江南建功业的康亲王杰书把火气忍了下去。皇上说的对,汉人对朝廷的仇恨,只能靠时间慢慢冲淡,任何兵戎相见都只会激化矛盾。 想当年郑成功攻到了南京,势如破竹,最后还是被绿营兵偷袭得手。这之前的麻痹工作,做了好长的时间。看来这一次,只能也采取这种方法。让反清势力和三藩王去内耗。 这一天,赫舍里正在教语嫣和语婷做加减法,玲儿进来,低头悄声说了一句:“启禀皇后娘娘,建宁公主递牌子觐见。” 赫舍里头也不抬:“她定是来谢我赏了东西给两个孩子,姑姑最近越来越客气了。传懿旨,明儿一早请姑姑进宫说话。” 说完低头继续检查女儿的功课,两小家伙调皮捣蛋,片刻不看着就一边玩儿去了,根本不能自觉做功课。赫舍里不能不每天盯着她们。不光是学习,就连吃饭睡觉她们俩都爱跟赫舍里唱反调,总是弄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这不,一共二十道十以内的加减法,语嫣居然算错了一半。赫舍里恨不能抓住她请她吃一顿屁股。但最后还是耐着气喊了一声:“嫣儿,过来额娘这边。” 语嫣尤不知自己错哪儿了,噔噔噔跑过来一把抱住母亲:“皇额娘,是不是吃点心了?”赫舍里闭了闭眼:“站好!手伸出来!” 小姑娘勉为其难地站稳身体,双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扭着:“皇额娘……”赫舍里见她这样,更是生气。板着脸轻叱了一声:“把手伸出来!” 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间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含烟连璧的惊呼:“公主小心!”赫舍里终于忍无可忍:“含烟,把人带过来!” 片刻后,两个闯祸精在赫舍里面前立正,小脸上是怯懦的表情。但赫舍里知道,她们现在这样,只是装给她看的。 “你们两个,一天不给我惹点儿事情出来,就浑身不舒服是吧?语婷?我的花放在那里招你惹你了?”小丫头低着脑袋轻轻摇了摇。 “语嫣,你呢?你十个手指放在那里是摆设是吧?除了吃饭就不会其他的了是吧?这都连着三天了,你还连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楚!”赫舍里气得不行:“成天想着吃,你让奶娘拿面镜子照照,你还有几颗牙!” —————————————————————— 重点推荐 书名:网游之菜鸟很疯狂 简介:半npc玩家的奋斗!作者 千镜八荒 第二百二十九章 心不在焉 “额娘……皇额娘……”两丫头心有灵犀地开始求饶攻势,她们几乎每天都闯祸,自然就每天都有这样的状况发生,撒娇讨饶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眼看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两个女儿摇散架了,赫舍里无语问苍天,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两个讨债鬼。明明很生气,但看到她们讨饶,心里有个声音无奈地叹气,算了吧,现在这么小,教训了也记不住。 于是,原本想好要狠狠教训她们的某人,被这么一摇一晃一讨饶,还是决定偃旗息鼓。就在娘三个扭来扭去的时候,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语嫣语婷一听到这个声音果断抛弃了赫舍里,手牵手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笑:“皇阿玛来了,皇阿玛来了。”赫舍里再次绝倒,来就来了,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到底谁生的你们? 无奈把手边的作业本合上,起身迎了出去。玄烨还没进门就看见女儿冲出来,伸手一栏:”你们两个,又乱跑,让皇额娘知道,又该罚了。”语嫣一头扑进玄烨怀里:“皇阿玛救我,额娘要打我手心。” 后面跟出来的赫舍里一听这话,脸顿时黑了:妞啊!我现在真后悔刚才没打你手心!玄烨牵着两个女儿,对上赫舍里的黑脸,认不出笑出来:“你又被她们欺负了?” 赫舍里无奈摊手:“皇上明鉴!”语婷听见自家阿玛说这话,知道接下来她们两姐妹会面临什么。放开玄烨的手,拉起姐姐对着两个大人像模像样地行礼:“皇阿玛皇额娘我和姐姐先告退了。”说完不等玄烨反应过来,直接开跑。 玄烨只能对后面跟上的奶娘招呼:“小心伺候两位公主。”赫舍里目送女儿跑远,这才走上几步:“皇上来了,臣妾谢谢皇上每天都来替臣妾解围。” “你啊你,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她们都爬到你头上去了!”玄烨无奈苦笑:“自作自受啊!”“皇上说得是,臣妾可不就是自作自受么?怎么都舍不得教训她们。”赫舍里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 “要是真拿她们没辙,干脆就搬到西四所去,眼不见心不烦。”玄烨故意刺激她。“皇上开玩笑的吧?”赫舍里抬头:“若舍得让她们搬出去,肯定就舍得教育她们了啊!” 说着话,两人一路往里面走,玄烨只是扫了一眼就又笑出了声:“你喜欢剪花,她们就喜欢毁你剪的花,你说这算不算一物降一物?” “皇上就不要取笑臣妾了,您来得正好。臣妾还真有一个事儿要和皇上说呢!”赫舍里把玄烨安置在榻上,顺手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亲手给他斟上:“今儿建宁姑姑又递牌子说要见臣妾。这已经是十天里的第三回了。” “你怎么回复的?”玄烨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姑姑来,臣妾自然是准了,约了明天喝茶。只是……”赫舍里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玄烨很随意地往榻上一倒,顺手拿起女儿的作业本翻看。“皇上不觉得姑姑这阵子跑得有些勤了吗?”赫舍里疑惑地问。 “这说明你招待得好,姑姑喜欢和你说话。”玄烨语焉不详。“皇上……”赫舍里根本不信他的鬼话:“臣妾哪儿有什么地方招姑姑喜欢。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皇上做了什么让她感恩戴德的事情。连着三次都是谢恩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前阵子她儿子生病,不是你送医送药送玩物的吗?”玄烨一遍替女儿订正作业一边敷衍老婆。 赫舍里见他存心敷衍,气不打一处来:“皇上,您不能再替语嫣做功课了。这样她永远都不长进。”玄烨笑笑:“她是固伦公主,长不长进不重要。” “合着公主就不用识文断字,在家做文盲也行?”赫舍里气得瞪眼。这个时候。玄烨已经替女儿改完作业还在后面加了:“有进步”三个字的朱批。抬头笑眯眯地看着老婆:“我可没这么说,但原则上是这样没错。” 赫舍里无语,有这样的爹,绝对就有那样无法无天的女儿。刚才还说她宠女儿宠得没分寸,现在自己厚颜无耻地表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所以只要每天吃喝睡,能长大就行。 玄烨意识到老婆生气了。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顺势贴上去:“刚才不是还在说姑姑的事儿么?怎么一下子就生气了?” “臣妾才没有生气……”赫舍里头一偏:“皇上不是说了吗,姑姑只是突然喜欢和臣妾说话了,是臣妾想多了嘛!” “赫舍里……好吧,不是你想多了,是姑姑想多了……”玄烨抱着老婆准备招供。“皇上说的什么话,臣妾都听不懂。不过,臣妾心里一直有个疑团,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臣妾提起世藩世子,姑姑的脸上总是不自然。”赫舍里回忆着。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替别人操心了?”玄烨无奈叹了一声:“我告诉你,以后姑姑会更加频繁地进宫来的,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皇上做了什么吗?”赫舍里的心猛地一跳,忍不住问了出来。但是随即,她又自己把问题收回去了:“对不起,臣妾不该问前朝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该说的话,你不是都替我说了么?三藩王镇守西南边陲,劳苦功高,朝廷给些优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玄烨轻笑。 “臣妾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赫舍里扭头看他:“臣妾只对三位王妃说,她们的王爷在外征战,她们持家也挺辛苦的而已。” “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玄烨把头搁在她肩上:“所以,我只不过是赏了他们一些东西,想让他们帮我摆平现在的江南乱局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好谢恩的,是姑姑想多了。” 赫舍里被他的尖下巴弄得很不舒服,扭了扭身子:“皇上让三藩王搀和进来,岂不是让事情越搅越乱了?”“乱有什么不好?乱了他们就没心思想别的了。”玄烨嗅着她发上的香气,语气有些模糊。 “看来,皇上已经有定见了,只是这事儿到最后,可能会让姑姑和两位姐姐为难呀!”赫舍里叹了一声,可怜的和亲公主。 “我会注意的,你就不想说点别的?比如夸一下我。”玄烨开始耍赖。赫舍里抿嘴,这摸样,和两个女儿差不多了:“皇上能想得出这主意,简直太英明了。平白送了三藩王一份功劳,足够小王爷们封妻荫子了。” “原来你这么想的啊……”玄烨在她发上蹭了蹭:“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臣妾和两个丫头一样,不需要多聪明,只要皇上一个人聪明就行了。”赫舍里继续马屁。 “不行,你这是敷衍我。”玄烨把她的肩膀掰过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臣妾都说皇上英明神武了,哪儿还敢敷衍皇上呀!皇上此计甚好,简直就是一举多得一网打尽了。”赫舍里笑眯眯地:“除了会让姑姑和姐姐们稍微担一点儿风险之外,其他都很好。” “一举多得,一网打尽?说得好,我就喜欢听你这么说,说到我心坎儿里了啊!”玄烨笑笑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所以说,你明白了?” “大略能想到一些……”赫舍里轻声道:“察哈尔王的事情告一段落,剩下的势力只要保持互相消耗,很快就会失去威胁。既然不打仗了,自然也就不缺兵不缺粮了。皇上现在缺的,是时间。只要是能拖延时间的办法,都是良策。” “赫舍里……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要你做辅政大臣的话?我现在还是这个想法。”玄烨认认真真地打量自己的妻子。赫舍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皇上怎么不用这样看着臣妾,臣妾只是附议皇上的做法罢了。” “我一直都觉得以前没有好好认识你呢!”玄烨凑近她:“你是不是该让我好好认识一下?”赫舍里见他靠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谁知本来就坐在榻子边缘的她,这一挪再挪一不留神就从榻上掉了下去。 还好玄烨眼疾手快,把她拉向自己,然后紧紧抱住:“小心点。”赫舍里这个时候才恢复心跳,急忙挣脱玄烨:“皇上,一会儿您该去给祖母请安,还有些时间,不如就在这榻上歇一会儿?” 她也觉得奇怪,平时他白天都是忙着批折子,一般都是晚上才来吃晚饭,两个人才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儿女的话题,有时也会扯一些朝政的皮毛。 但今天才刚过午休时间,太阳还没落山,儿子还没下学。他怎么就来了,难道有什么事情是她没有注意到的吗?想到这里,赫舍里从榻上起身,给玄烨挪出地方好让他躺舒服了:“皇上今日心中有事吧?” “我若说有,你必然乱想,我若说没有,你必然不信。”玄烨拿手枕着头,皱着眉望向她。赫舍里低头:“若是可以说,皇上方才也不用和臣妾扯这么多话,想来是不能说的。罢了,您且歇着,臣妾告退。” —————————————— 第二百二十六章有个错误,耿精忠的妻子不是毛氏,是肃亲王豪格的女儿,爱新觉罗氏。 第二百三十章 悲喜交加 玄烨看着赫舍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原本想要叫住她的心思淡了下去,轻叹一声,闭上眼假寐。他这么早来坤宁宫,的确就有事。还是天大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赫舍里会受到多大的刺激。 赫舍里去了佛堂,自从上次回娘家见到爷爷病势沉重之后,她隔三差五地就会到佛堂来抄抄经祈祈福。虽然她知道这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还是坚持这么做。 专心致志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注意到有人在门口看着她。直到耳边有声音响起:“为什么不休息,反而给自己找事做?” 赫舍里一惊,笔下随即多了一个墨团。自然的,这一张就报废了。但是她没权利生气,因为发声音的人,是玄烨。 搁下笔,赫舍里有些无奈:“皇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已经申时了,再过一会儿,承瑞就该来请安了。”玄烨的语气轻柔,俯身从背后抱住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抄这么多经书?” 赫舍里一怔,这里是佛堂,菩萨在前面看着呢,他怎么能说抱就抱!轻微地挣扎了一下:“皇上……”玄烨却没有放开她:“以后都不要抄写了,伤眼睛,知道吗?” “臣妾只是想替爷爷祈福而已,没事的。”赫舍里见他不为所动,眉头微皱。“我说不用就不用了。”玄烨的声音骤然提高,而后又柔和下来:“赫舍里,你的心意,他已经感受到了。” “皇上……您说什么……臣妾都不明白……爷爷他怎么了吗?”赫舍里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皇上,爷爷他怎么了?” “他……”玄烨低头望进妻子焦急期待的双眸,一句话憋在喉咙口,就是吐不出来。赫舍里顿觉乌云罩顶:“爷爷……是不是……是不是又……不好了?” “早间的时候。你阿玛突然差人来报,说你爷爷想见索额图。结果……没等他回家,人就……”玄烨只觉得这每一次都有千钧重,几乎是挤牙膏似的把话挤了出来,但还是没把话说完整。 这个时候的赫舍里浑身颤抖,顾不得礼节,眼睛死死地盯着玄烨的脸:“就怎么样?爷爷他就怎么样?”“没了,你爷爷,赫舍里索尼……没了……”玄烨眼睛一闭,最终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本以为赫舍里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哭大闹什么的。没想到等了半天,赫舍里什么反应都没有,傻愣愣地坐在那儿。瞪大了眼,依然盯着他看。 玄烨语气沉痛:“现在,你阿玛和二叔已经着手处理后事了。你的哥哥们还有小叔叔很快也会得到消息赶回来。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你不用担心。” “后事?”赫舍里的神经被这两个字狠狠地刺痛了:“皇上刚才说……爷爷的后事?”“赫舍里,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所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结果还是说了……你难受得狠了,便哭出来吧。”玄烨把她的身体强行扭过来,把她的头摁在自己的衣服上。 哭?赫舍里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完全不能驱动了,什么反应都调动不起来。脸贴在他的衣服上,眨了眨眼,没有眼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玄烨等了半天,见赫舍里痴痴傻傻。不由得急了:“赫舍里……赫舍里?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赫舍里?” 玄烨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却见她目光呆滞,眼大无神,根本没有聚焦。心里更慌:“你看着我,看这里……听我说。你爷爷年近八十,寿终正寝,这也是天意。你别想太多。听见了吗?” 索尼死了,爷爷死了,他最终还是没能达到自己心目中的寿数,他死了。赫舍里的心中一片茫然。爷爷的智慧卓绝的,他的政治头脑和手段,让自己这个现代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最关键的是,他是本尊的爷爷,大家族的族长,自己作为嫡孙女,原本是最好的政治资本,最完美的工具。可他一点都没有利用之心,反而千方百计地想要为她谋求安稳富足的生活。一次次被自己利用,他都明白,却还撑着老骨头勉力配合。 现在他走了,赫舍里猛然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替他做,反而是连累他操劳而亡。听到死讯的一刹那,她真的以为自己耳朵感冒了。 后面玄烨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在她的脑中狠狠地敲打着,砸得她完全乱了方寸。爷爷没了,索家就此断了一根正梁。赫舍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晕,仿佛看到头顶上瓦砾大面积坍塌。 结果,在玄烨的呼唤和注视当中,赫舍里整个人软到,失去了直觉。玄烨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这个消息说出来,对赫舍里的刺激很大。却没想到会这么大。一把把她从椅子上抄起来,穿过正殿和偏殿,几乎是用跑的。 一路跑顺便吩咐搬太医,坤宁宫上下顿时一阵忙乱,皇后娘娘昏过去了,这回真是天塌下来了!这个时候的玄烨,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去太皇太后那儿请什么安,太医来的时候,就看到皇上在寝宫里急得团团转。 太医们还没来得及跪下请安,玄烨就忙不迭地招呼他们快点给老婆看诊,虚礼什么的都免了吧,这都火烧眉毛了。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跪爬到赫舍里的床前,隔着幔帐给赫舍里把脉。 玄烨继续在外面来回踱步,等待着诊断结果。此时,他的心里好比有一万只蚂蚁在咬。后悔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为什么要告诉她呢?她根本不能出宫祭拜,这事儿就该瞒着她,不让她知道才是。刚才自己在外面想了半天就是想怎么瞒住这个消息不告诉她。怎么到最后还是说了呢?她要是真的受了严重刺激病倒了怎么办?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几乎和玄烨同时得到消息,太皇太后拨弄花草的手垂了下来:“格格,到时候,你替我去上一炷香吧。” 苏麻喇姑垂目,并不说话。不一会儿,皇后在坤宁宫昏倒的事情就传了进来,太皇太后嘴角一牵:“让承瑞过来陪我用晚膳吧……” 视线转回坤宁宫,太医们的诊断很快就有了结果,但在玄烨的眼里,这速度还是太慢了:“怎么样?皇后怎么还不醒?” 太医们在这样的催促中很难保证手不抖。不过好在从脉象上看,是个喜讯,时隔四年,皇后三度中标。这个消息报出来,玄烨却依然不见喜色:“眼下皇后忧思深重,有喜会不会导致什么不好的后果?” 太医们面面相觑:“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怀胎尚未足月,现在还很难下定论。”玄烨眉头紧皱:“既然这样,你们更要小心侍候,不得有误。“ 众人应诺后退出去,玄烨撩开幔帐,看到床上人略显苍白的脸,忍不住俯身轻吻:“我真的不该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些,你要好好的。” 随后,不等赫舍里醒来,他便出了坤宁宫,往慈宁宫的方向来。太皇太后很诧异地看着他:“皇帝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坤宁宫和皇后温存么? 承瑞上前请安,玄烨只是点点头:“你先下去吧,一会儿出来用膳。”太皇太后见他脸色不好,皱了一下眉头:“皇帝有话说?”“孙儿给祖母请安,有一件事想和祖母商议。” 太皇太后目光一沉,心说该不是皇后趁机提了什么要求吧?她还不知道赫舍里有喜了:“什么事?”“赫舍里有喜了,孙儿想请祖母暂时代理宫务。” 太皇太后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个:“方才她昏厥,是因为怀了皇嗣?”“是,所以孙儿想让她安心待产,不想她太操劳。”玄烨如是说。 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太皇太后却高兴不起来:“我已经许多年没管过事儿,老了,管不动了,你既然有这个心思,就找妃子们代理吧。” “祖母,佟佳氏年幼,由她代理孙儿不放心,所以才想请祖母出面。”玄烨无奈地说出了事实。自己的表妹自己最了解,就她那个跳脱的性子,让她管事儿还不翻了天? 但若自己出面指定钮钴禄氏和纳喇氏管事儿,又不妥当。只怕表妹知道了,会心生怨念,闹出什么事儿来的话,他更头疼。 所以想来想去,只有请祖母出面,分派任务,这样其他人就不会有什么意见。太皇太后看出了他的心思,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佟佳氏年幼?亏你说得出口!她的心性靠不住却是真的。索尼那边,你打算给些什么?” “回祖母的话,索尼是五朝老臣,功勋卓著,孙儿想让二哥替孙儿到索府祭酒,多多赐以财帛。这样文武百官当闻风而动。”玄烨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悲伤逆流成河 “嗯,这样也好,就让福全走一趟吧。”太皇太后听孙儿这么说,彻底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孙儿会因为皇后的关系提出要亲自去祭奠甚至带皇后一起去祭奠。如果他真的那样说了,自己要怎么拒绝他呢? 现在看来,孙儿的确是成长了,再也不是那个遇到事情就想着自己往外冲的小孩儿了。他已经知道越是在关键的时候,越要体现出君臣之别。任何时候,都不做失了分寸的事情。优秀的君主,就应该是这样。 孙儿既然开窍了,自然是省了自己的一番口舌,既然这样,索尼的那份慰问金,丰厚一点就是应该的了。这么想着,太皇太后已经决定,无论内务府最后提供的清单是什么样,自己都要往上再添一笔。 毕竟,没有索尼出面周旋,孙儿哪能这么容易登基称帝。没有他不动声色两面牵制着鳌拜和苏克沙哈,玄烨哪儿能那么顺利收复皇权。 多多给些财物,还能让正宫皇后更加乖乖听话。没有撺掇玄烨出宫奔丧,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这么识相,真是出乎意料了。既然她这么乖,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吃完晚饭,问了儿子的功课,玄烨回到乾清宫批折子。临睡前还打听了一下皇后的情况,得知她醒过也吃过东西,眼下已经睡了,一颗心才算是放回肚子里。 其实,赫舍里的伤心也是一阵子,从昏迷中清醒之后,她得知自己又怀孕了。叹了一口气,依然是满面愁容。 爷爷死了,自己上回回娘家真是神来之笔。爷爷的那几点要求,如今竟成了临终遗言了。爷爷啊,您怎么不再坚持一下呢?再坚持个一年半载也好啊!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赫舍里索尼,清初四大臣中的第一人,如今作古,剩下的只有被降为小吏的遏必隆还安在。人啊,真不能有什么大志向,守着安分守己的心,碌碌无为地活着,虽然不光彩,却也长命。 自己路过顺治的时候。还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躲到额娘的被窝里数时间,希望他早点挂。早点改朝换代。可真的改朝换代了,又恨他死得太早,留下的都是烂摊子,让一个年仅七岁的小破孩登基称帝,让年迈的母亲守着一个娇弱的孩童坐拥偌大的江山。简直太不负责任了。 要不是因为顺治早逝,爷爷根本用不着这么辛苦,他原本可以继续浑水摸鱼,过着他姜太公钓鱼的悠闲生活。 偏偏天不遂人愿,他被迫做起他最不愿做的事,周旋于复杂黑暗的官场。一把老骨头被四代君王压榨,留给自己的日子只有短短四年不到,让人恩怎么能不惋惜。不痛哭流涕? 赫舍里到了这个时候,满腔的不舍终于化作热泪两行:爷爷,有很多次,我嘴上叫着爷爷,心里却只把您当做合作者。利用的对象。您当然不会知道,我其实根本就不是您的孙女。只是借用了您孙女的皮囊而已。 对于您的教诲,我也只是当做上面的政策一样只是听过就算了,依然我行我素,以为自己有多老不起,什么事情都能应付。 实际上,都是您在背后默默替我收拾残局,我还只知道幸灾乐祸。爷爷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可您连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承认以前真没把自己当成索家的一份子,认为自己只是暂住在索家。可是,您的教诲,维护一切的一切让我渐渐融入了这座深宅大院。这些话,我都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赫舍里越想越伤心,眼泪一直就没断过。想前世自己总觉得眼泪只能使人软弱。真正内心坚强的人是不会流泪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一想到爷爷没了,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的面,再也听不到他说话,她就想哭。 皇后一直默默流泪,急坏了一众宫人,大家都紧张得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围着她。看她走路也哭,吃饭也哭,早上起来枕巾都是湿的,一双眼一直肿得跟核桃似的。这样下去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偏偏娘娘就是个不听劝的,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拿主意,自己钻牛角尖,她决定的事情,谁都做又补了。就算皇上来用膳的时候说叨她,她也只是当耳边风,听过算数。 以至于几天后,赫舍里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看到赫舍里的兔儿眼吓了一大跳,受了一拜之后就打发她回坤宁宫休息,并且说怀孕期间都不用亲自请安了。至于其他属下,更是被告知皇后怀孕期间,免了大家的请安。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她往来坤宁宫,根本是来去全凭自由。这个人,就是景仁宫懿妃。佟慧如这妮子最近一肚子的火气。眼看着皇后怀孕,不能处理宫务,这代理的事儿,就应该是她和谨妃共同管理。 可偏偏太皇太后出面,把宫务完全交给谨妃一个人打理,直接把她无视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人家是太皇太后,说出来的话比圣旨还圣旨,表哥一句“这是祖母的决定”就把她堵死了。 郁闷之下,发现自己出了赫舍里之外,跟别人都不熟。于是哭丧着脸就上门来了。当然,她还有一个目的,看看赫舍里的肚子,沾点儿孕气。 嫁进来之前,额娘耳提面命的,除了有事和皇后姐姐商量之外,还有一条就是赶紧怀上孩子,这样不仅她的地位稳固,连带佟家给能沾光。 可惜的是,她进宫这么久了,和她同批进宫的兆佳氏女儿都生好了,她的肚子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掰着手指头,表哥在自己宫里留宿的日子也不算少,皇后姐姐之后她就排第二,就算是长春宫马佳氏也比不上她,更不要说别人了。 可惜,怀孕的偏偏就是马佳氏而不是她。不是说马佳氏上回受惊滑胎元气大损的吗?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怀上呢?真是不甘心呢!她不知道,近亲结婚,那啥的质量本就不高,就算侥幸中标,也很有可能生出来残次品的。 这不,赫舍里正在佛堂里给祖父念《金刚经》,念着念着又内牛满面,她自己都错愕,明明心中的悲伤已经淡去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呢?这个时候连璧进来:“启禀娘娘,谨妃娘娘求见。” 赫舍里慌忙擦干眼泪整了整仪容:“请她寝宫叙话。”佟慧如满腔怨念想着向姐姐诉苦,可对上姐姐明显又哭过的眼睛,她只觉得更加气闷:“姐姐,你怎么又伤心了?表哥说你已经不伤心了的。” “方才正在念经,妹妹来找我,有事?”赫舍里避左右而言他。佟慧如一听,肝火又吊起来了:“姐姐,你知道的吧?太皇太后把宫务全都交给了咸福宫。” “知道,皇上有跟我提过,钮钴禄氏有经验,又细心。祖母选她,我没有意见。”赫舍里轻描淡写地说。“姐姐啊!你也太心慈了,你就不怕她……”佟佳氏急了。 “行了,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不就是觉得祖母没把权利分给你,心里不舒坦了吗?”赫舍里横了她一眼:“真分了给你,你还有空上我这儿来吗?你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表哥就是想让你过轻松舒坦的日子,你还偏要往自己身上揽事儿做。” “可是……”“可是什么?你就该收收性子,好好想想怎么为皇家开枝散叶,好好想想怎么让姑姑和姑父不至于天天在家为你烧高香。”说到这里,又想起爷爷苍老的面容。不知不觉的,眼眶又红了:“哎……” 佟慧如听到这一声叹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看赫舍里又是一副泫然欲请的表情,忍不住头皮发麻:“姐姐,你,你怎么又……” “说起来,我才是无奈的人。我很想去给爷爷上柱香,很想送他出殡。可这完全不可能,我只能在这里给他老人家念经祈福,希望他老人家早日往生极乐世界。我甚至连为他戴孝都不可以……”赫舍里一边说着一边掉泪。 佟佳氏被她唬得站了起来:“姐姐,你别这样,索大人已经往生了,你再怎么伤心都无济于事,你,你还是多为肚子里的宝宝着想,好好养身体,那什么,我,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我走了……” 说罢福了福身,头也不回,快步退出坤宁宫。赫舍里接过珍儿递过来的热毛巾敷了敷脸,神色镇定了下来:“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皇上也是,一直宠着她,如今宠得只有用太皇太后才能压得住她,以后怎么办?” “娘娘,您是担心咸福宫那位……”珍儿躬身问道。她这几天一直提赫舍里往来慈宁宫与坤宁宫之间,太皇太后对赫舍里的言行关注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冲淡。 “我不是说了,祖母看人从没有看错过,而皇上本就有这个心思把宫务交给咸福宫一肩挑了。那边绝对没有问题。我是担心慧如,会让姑父失望啊!哎,把玲儿找来,本宫有些头疼。”赫舍里轻叹了一声,闭上眼,扶着额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浮想联翩 最近哭得太多了吗?隐隐的总觉得头发胀。赫舍里躺在软榻上,玲儿给她不轻不重地揉着穴位:“娘娘,您现在怀着皇嗣,有什么不舒服要说出来,奴婢们好及时给您搬太医。” “本宫没事,倒是你们有没有问清楚,究竟哪天出殡?”赫舍里眉头轻蹙。“回娘娘的话,奴婢打听清楚了,还有三天,三天后就出殡了,到时候两位佟大人都会去!” “姑父去是应该的,毕竟是女婿,只是佟国纲大人……想必皇上另有安排吧。可惜……本宫什么都做不了。”赫舍里犹自叹息。 “娘娘,您这样整天叹气,对身体不好,且自放宽心,想开些吧。”玲儿低声劝道:“想开?本宫也想想开,可本宫的脑子里除了爷爷就想不起其他的,你叫本宫怎么想开?”赫舍里有些怨怼。 “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玲儿停手,在榻边就给赫舍里跪下了。赫舍里有气无力地摆手:“起来,恕你无罪。” 就这样,赫舍里带着沉沉的心事揣着包子在坤宁宫蜗居,玄烨每天都会到坤宁宫看她一眼,问问下人她的状况。 索尼的死,对现在的朝廷来说,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大臣们只是互相见面叹一口气,相约下班之后一起到索府去上香罢了。 经过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双重加码,索尼的抚恤金丰厚得令人咋舌,牛羊马匹,布料金银成群成堆。就连索家请前来吊唁的宾客吃的豆腐饭,全都由光禄寺包办。索尼身上的寿衣,棺材里需呀摆放的一切器具,都是由内务府赏赐的。 不但如此,玄烨还给索额图放了整整一年的假期。让他在家丁忧。原本这事儿根本用不着他,丁忧有噶布赖就行了。 这次索尼死,噶布赖继承了他一等公的爵位,并且和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一样,享受双倍福利。另外,玄烨还给法宝和伦布长泰各自官升一级。以示恩宠。 可以说,玄烨把所有能想到的优抚索家的细节全都利用起来了。既不能醒目,又不能不优厚,实在是需要动一些脑筋的。 虽然赫舍里至今没有把爷爷的遗言讲给他听,但他却记得索家现在尴尬的“外戚”身份。所以,他才打消了亲自出宫拜祭的念头,把福全派出去代表自己。 另一方面。他也想把二哥锻炼成自己的替身,自己不方便出面或者分身乏术的事情,就让二哥的做,他如果真的如小时候发过的誓言那样,原意做一个贤王。自己当然要好好地利用一番。 福全很乖,以前很多次,只要是皇上吩咐了,他一定兢兢业业。试了几次之后,玄烨觉得很满意,以后自己干别的事情的时候。就把福全放在乾清宫里。自己也能放心。 随着索尼的入土为安,玄烨很明星地感受到,朝廷的血液更新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陈廷敬和很尽责。他推荐上来的官员都是在敌方上颇有官声的贤良之辈。 更让玄烨高兴的是,他还很讲究公平公正,备有因为自己是汉人,所以就专门给汉人开后门。而是很实在地向玄烨推举了好几位满人臣子。其中就有清初名臣,刑部尚书叶成额。叶赫瓜尔佳氏。 另外的,他还为自己举荐了一个满人搭档。还是爱新觉罗宗室的成员。玄烨对这位老师的敬意更上一层楼,对于他提出来的人选和任命建议,他基本上都会准奏。 这天晚上,玄烨说好到坤宁宫吃晚饭,御厨房也已经传膳了,玄烨却迟迟不见踪影。夜渐渐的深了,孕妇爱困,赫舍里就在榻上边等边睡着了。 也幸亏因为怀孕的关系一直保持少吃多餐,天天吃五六顿。即便少了一顿晚餐也不会觉得有多饿。宫人们也不去叫醒她,而是给她盖上毯子,就让她在榻上睡了。 等到玄烨处理完公务,想起欠老婆一顿饭,披星戴月地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桌上没人敢动的一桌子菜以及榻上睡得人事不知的老婆。 轻叹了一声,捏了捏眉心坐到她身侧,伸手拿起她扔在内侧的书,看了看封面,嘴角一扯,居然是《三国志》,老婆怎么会想起来看这书? 想当年就算是自己迷上读史的时候,也没敢碰《三国志》。史料太庞杂,翻了几页就让人觉得脑子发胀。他宁愿选择线条比较清楚,理念没有冲突的《史记》《资治通鉴》《汉书》来读。 没想到老婆这些天竟然在啃《三国志》看这进度已经读完四分之一了。封建时代看书,不像现代看小说,看过就是翻过。 古代即便是野史杂记,看起来都得逐字逐句地抠。毕竟可读的书门类太少,资源极其不丰富,读书人手边能翻的书实在太少。 尤其到了清朝,很多书都是*,寻常老百姓没机会翻到。所以赫舍里在家的时候,穷极无聊之下,才会去背《本草纲目》。 现在嫁了皇帝,俗话说,天子藏书可谓汗牛充栋。想读什么书都有,但从小养成的习惯改不了。她还是把它当成了文言文考试的阅读理解那样,读得十分缓慢。十几天才读几页。 玄烨一边翻着手里的书,一边看看睡得老婆。一时间却没想起吃饭。睡梦里的赫舍里翻了个身,两只手敲在他膝上,人一下子惊醒了:“谁?” “是我,你醒了?”玄烨合上书:“觉得怎么样?”“皇上?您回来了?”赫舍里语气迷蒙:“用过晚膳了吗?”“还没有,不如你起身陪我一起吃。”玄烨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 赫舍里这才清醒过来,看了医院呢窗外的天色,再看看面前的男人:“皇上现在还没有用膳?含烟,快去通知御膳房传膳……” 含烟就在门口,听见主子召唤,直接进来汇报:“回娘娘的话,御膳房早已准备妥当,奴婢这就让他们摆上。”赫舍里点点头,想要从踏上爬起来。玄烨连忙扔了书双手去扶:“你慢点。” “折子就算再多,皇上也要记得用膳。再不济,吃个点心垫垫胃也好。怎么能这么晚了还不用膳呢?”赫舍里扶着他的手,眉头紧锁。 “我没事,今儿午饭吃得晚了一些,现在不饿。”玄烨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到膳桌前:“没有语嫣和语婷烦着,你的睡眠比前阵子好多了。早知道就该早些让她们搬出去的。” “皇上,臣妾没事。如今白天不见两丫头捣乱,还真不习惯呢!”赫舍里嘴角一翘。自己被诊出有身孕之后,玄烨立刻下旨,把两丫头赶去了西四所,和大公主四公主成了邻居。当然,她们住的宅子和配的仆从数量都比那两位档次高一大截。 现在,她们和承瑞一样,每天早晚两次请安。功课什么的,玄烨当然是不允许赫舍里再管了。两个丫头脱离苦海,但承瑞却没有,因为玄烨让南怀仁给承瑞当数学老师。教他数学,和简单的天文知识,教他辨识星座。 让玄烨意外的是,南怀仁对承瑞画出来的九宫格以及四则运算题目,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这是最有利于开发智慧的游戏。并且对教承瑞这种算法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承瑞当然没有告诉老师,这些东西都是母亲教他的,只说这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这是他和母亲约定好的,谁问他都不能说是母亲教的,只说是自己想出来的。南怀仁虽然不信,但也不能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让玄烨对自己老婆的脑子里究竟有多少奇思妙想产生了兴许。她给两个女儿出的数学题都是十以内,玄烨自认挺简单的。 后来才知道,这是她给两女儿训练反应力的。规定时间内无误差的完成才算完。小女儿语婷虽然有多动症的嫌疑,但心算能力却比他这个父亲还强。当然,承瑞也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所以他现在的程度,让南怀仁都为之咋舌。 玄烨因此对老婆更加好奇,她还有什么不会的事情吗?棋下得比自己好,会算术,精通园艺。唯一比不上自己的,大约就是她那笔字了。到底自己是名师所教,她是自学临帖。 但这也是和他比较,要是和同样出身名门的佟慧如和钮钴禄舒舒比,那皇后甩开她们不是一两条街,而是甩过整个紫禁城了。那两个只是勉强认得几个字罢了。 各方面一比较,玄烨更觉得赫舍里就是个宝,幸亏自己年幼的时候就把她收入囊中。要不然,让她嫁了别人家,他可真的要抱憾终身了。 这么想着,玄烨看老婆的眼光更加柔和,手上的筷子都不动了,只顾盯着她看。赫舍里被看得莫名其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皇上?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我想说,我们同桌而食吧,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用不着这么多规矩。”玄烨对自己的这个主意觉得非常满意。可赫舍里却皱眉:“这样不妥,皇上的膳食,仅供皇上享用,臣妾怎么能把筷子伸到您的碗里,这样大不敬。”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恩即是情 分桌而食,是汉人自古流传的规矩,其实和满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人一案一席地,自古然也。这规矩到了隋唐之后,渐渐成了宫廷专用礼仪流传到了清朝。 如今,民间早已习惯了无论宴请还是家中用餐,许多人围在一起吃饭。但宫里还保留着一人一席的礼节。被赫舍里这么一说,玄烨语塞,的确,别人的筷子伸到他的碗里,感觉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赫舍里,你想多了,你我用膳,哪儿需要自己夹菜,自有宫人服侍,若是将两桌并为一桌,也省了宫人一番周折。” 赫舍里愣住,她怎么忘了这一茬了。对啊,她平时吃饭,除非是太皇太后请客,不然基本上都不用自己动筷子去外面夹菜,宫人会把她示意的菜肴夹到她的盘子里。而且,宫廷菜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带壳,带骨,甚至连鱼骨头都没有一根。 赫舍里曾经因此抱怨宫廷菜少了很多乐趣。但又想到这又不是在现代,上来一盆小龙虾,大家围着疯抢。手套带好,个个吃得满面红油什么的,在封建时代仪态可比性命还重要。 现在,皇帝提出同桌吃饭,她拒绝过一次就够了,犯不着拒绝第二次。要真学了江采萍赋诗辞珠,班婕妤却辇之德,却也没有这个必要,这两个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顺势一屈膝:“如此,臣妾谢皇上恩典。”玄烨高兴了,连忙吩咐宫人把两张膳桌放在一起。因为两个人吃的菜是一样的,也就顺势让人合并了。 玄烨和赫舍里坐成了面对面,两人身边各有两名宫女服侍夹菜盛汤。因为做得近了,赫舍里更加小心。 在她的印象当中,玄烨的餐桌礼仪是一流顶尖的。吃饭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会有饭粒汤汁什么的落在唇边。跟他同桌吃饭,其实压力挺大的。 赫舍里低着头,专心致志吃饭。玄烨却时不常地走神,总忘了盘子里有刚夹上来的菜。直到赫舍里拿着筷子不动了,玄烨都没动几口。 一不留神,对面已经吃完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放下筷子开口了:“你不吃了?”赫舍里没料到他会在席间开口说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皇上的话,臣妾依然用罢。”说着也放下了筷子。 “嗯。那就撤了吧。走陪我到榻上坐一会儿,我有事情问你。”玄烨站起身,主动绕过来。到她身边,赫舍里连忙站起来迎了一下。两人牵着手回到赫舍里的寝宫。 坐到榻上,玄烨捡起桌上的《三国志》:“你怎么想起来看三国了?”赫舍里笑笑:“原来也不曾想的,只是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勾起了臣妾小时候的一些回忆。” 赫舍里伸手抚摸了一下书的封面。轻轻诉说:“小的时候,家中藏书颇多,臣妾总是挑三拣四。有一日,爷爷唤我去书房,给了我一本《三国演义》让我读,可我却嫌它都是打打杀杀而不愿意读。如今时过境迁。爷爷突然辞世,让我想起来还欠了爷爷一件事情。” 玄烨听她这么说,叹了一声:“没想到你们祖孙的关系这样的好。到现在你都无法释怀。《三国志》晦涩难懂,而且史料多相悖。读了只会搅乱思绪……”玄烨本想说:“还是不要读了,换本其他的。” 但看到赫舍里的眼里充满了哀伤和怀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你不好好休息浪费了精神。”“臣妾谢皇上关心,也要谢谢皇上给索家的许多恩宠。臣妾无以为报。”赫舍里这句话倒是真的出自肺腑。 她从含烟那儿得知,玄烨虽然没有亲自去索家祭奠。却让福全带着佟国维和佟国纲押送了打量的财物,家奴送给索家作为抚恤,还给小叔叔和哥哥们都升了官。 他还明示暗示,朝廷大员们以私人的名义,上门去敬香。即便他早就解释过,给索家恩宠,不是因为有她这个皇后,但她仍然心存感激。 玄烨却不以为意:“我是给了索家许多财帛,但都是祖母添的。祖母说,当年要是没有你爷爷,我根本不能那么顺利地登基。” “皇上过谦了,皇上登基,是顺天应命,爷爷至多也就起到一点推波助澜的效果罢了,哪有什么功劳。是祖母和皇上的圣宠不衰才有了索家今日的门楣。”赫舍里一听是太皇太后出的点子。脸上马上就没了笑容,板起脸一本正经道。 开玩笑,她还以为是玄烨千金市骨,没想到却是太皇太后的主意。那就不是千金市骨,而是开闸放水,水涨船高了。想要弄翻大船,总要先弄点风浪出来的。 赫舍里想歪了,她觉得这可能是太皇太后意欲让玄烨完全摆脱登基初那种对索家的依赖,要把索家连根拔了的前兆。意欲取之,必先予之,孙子兵法中最浅显的谋略之一。 “赫舍里,你不高兴?啊,对了,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招安亲王回京了。他也是你爷爷的女婿,理应来拜祭的,赶不上出殡,赶上冬至祭祖也不可以。”玄烨忽然提起了安亲王。 “皇上,小姑父督军草原,这才一年多一点,这么快调他回来,万一北边因此松了防备,岂不是误了皇上的大事?”赫舍里皱眉。 “不会,我已经下令,让费扬古接替安亲王执掌大营了。再说,现在北边正忙着内耗,春夏季节正是草原的收获季节,他们抢粮食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意我调了一位亲王回京呢?”玄烨笑眯眯的。 赫舍里闻言心中一声叹息,安亲王辛苦忙碌一场,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想想之后玄烨平三藩,还需要他出力,这个人又是自己的姑父,还是替他说两句吧。 “皇上,安亲王在塞外风吹日晒,外藩一营从无到有,他功不可没。再者,他在丰台营中,威望颇高。这次回来,皇上是不是考虑……”赫舍里话没说完,玄烨就笑了,一边笑一边还伸手刮她的鼻子:“你啊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皇上……何故发笑。”赫舍里不解地望着他。“我笑你啊,怎么想起替他说好话了?当初他私下往来公主府的时候,说他坏话的也是你。你忘了,我可记得。” “额……”赫舍里尴尬了。她完全不记得她说过安亲王什么坏话啊。和柔嘉私下往来的,是小姑姑,虽说肯定就有安亲王的授意,但这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因此她顶多说说小姑姑有点不识相,根本就没说过小姑父半句不是。 但是,玄烨这么说,她又不能说对不起,皇上您记错了,我没说过人家坏话。皇帝说你错,对也是错。因此,她只能低头认错:“臣妾当时只是担心小姑姑此举会给安王府造成不良影响,并没有别的意思。请皇上恕罪。” “哎,我有没怪你,要不是你的这一句提醒,我还注意不到他竟走错了路,幸亏你提醒得及时,让我有了防备。”玄烨柔声说:“你放心,安亲王平定察哈尔旧部有功,这次他的损失,我会补偿他。定外,你说得没有错,丰台大营里,他的威望颇高,我还想着他能帮我好好练兵呢!” 果然,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句。玄烨打算割除三藩这块大肥肉,光有麻醉针是不够的,还要准备锋利的手术刀,以及大量的补血营养品,三者缺一不可。 澄清吏治,休生养息,是为了囤积粮食和军饷。放权给云南是为了让三藩在内耗中逐渐虚弱。这些都是外间的助力,关键最根本的,是彻底铲除三藩的强大武力基础。精兵,大量的精兵。必须早早地训练起来。 说实在的,赫舍里对八旗兵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但一想到现在三藩的兵丁,拉出来其实大家档次其实差不多,她也就不再纠结于长矛大刀很落后了。 毕竟敌我双方的战力指数对等,三藩的军队纪律性还差点。有优势的情况下,赢下来没问题。所以她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低声道:“原来皇上早有安排,倒是臣妾多事了。” “你啊,原本只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而已,你不是总抱怨安王妃来请安是假,探问丈夫近况是真。现在你有话应付她了。”玄烨轻笑了一下,顺手把《三国志》扔远,然后站起身吩咐道:“来人伺候朕洗漱更衣,朕今晚就歇在这儿了。” 赫舍里的心猛地波动了一下:“皇上,臣妾……臣妾不能侍寝……”玄烨两手一摊:“说着话,你都没发现么?外面天都黑了,你当真要赶我走么?” “额,臣妾不敢。”赫舍里语塞,的确,说了这么多话,忘了外面已经起更了。现在让他摸黑出去,的确有点不太人道。但是……他今天应该有翻牌子啊! 刚一走神,某人已经贴上来了:“赫舍里……在想什么?”“没,没有。”赫舍里只觉得一阵温热的气息在脖子边上绕,忍不住一阵寒栗。心说这人不会又想着腻歪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捧高 皇上留宿坤宁宫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皇后怀孕期间他仍然礼俗坤宁宫,这就成了大事。只不过索家正在办白事,大家都因为皇上是为了安抚皇后的哀伤才这么做。 因此,太皇太后不但没有发话,还让人送来了好些保健品。赫舍里恭恭敬敬地收了,心里却更加笃定太皇太后这也是要把她当青蛙,把她温水煮了。要不然的话,今天该请她去喝茶才对。 太皇太后的人来过之后,懿妃带着谨妃惠嫔昭嫔来请安了。赫舍里很无奈地看着佟慧如大大咧咧走在第一个,而钮钴禄氏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按道理说,钮钴禄氏现在是执掌宫务的妃子,身上有太皇太后指定的权柄,理应统领其他的女眷。偏偏佟佳氏还是走在第一个。这不是故意把自己放在太皇太后眼皮子地下党刺儿头么? 心里存着这样的心思,赫舍里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她已经提醒过她了,若是重复提醒,太皇太后心中免不了连带自己一起埋汰进去,而且,现在可能已经埋汰了。 另外,赫舍里决定听之任之的原因,现在还有点说不出口,就是历史上佟佳氏会收养乌雅氏的大儿子,后世被无数数字党粉丝追捧的四爷。这个人的存在,直接或间接地把胤礽逼疯了。 现在,自己是皇后,除了确保不能有第二任第三任皇后出现之外,同样也要提防出现任何威胁到儿子地位的人。按照正常情况,索尼死后,索家由盛转衰,佟家渐渐爬上来,连带佟佳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为了把这些可能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赫舍里从佟佳氏一进来。就还是算计,玄烨念在她是表妹的份上,对她再三忍让,给予极大的荣宠,那么自己索性就再添一把火,把她的心彻底养大,捧到最高的位置上去。 至于她身后的钮钴禄氏,如果够聪明,就会知道佟佳氏是她的挡箭牌,要好好利用。只要佟果味佟国纲两兄弟一直为玄烨鞠躬尽瘁。佟佳氏的心就会被越捧越高。到那时,自有收拾她的人。现在嘛,先养着吧。 微笑地看着四人走近。给自己请安。赫舍里一抬手:“妹妹们都来了,坐吧。”佟佳氏到赫舍里右边下手第一个位置里坐好,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姐姐,昨晚表哥歇在你这儿了?” 赫舍里心里翻白眼,脸上却是笑容满面:“是啊,昨儿皇上很晚才过来用膳。妹妹这么问。难道皇上昨晚翻的是妹妹的牌子?” “那到不是,我就好奇问一下。”佟佳氏连忙改口。赫舍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佟佳氏连忙别开视线不看她。 其实,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内务府送来起居录,赫舍里随口问了一下,昨天玄烨的确有翻牌子。翻的不是佟佳氏,而是乌喇那拉氏。 也就是说,玄烨心中惦记的。是长春宫的昭嫔。但是,今天问这个问题的人,却是懿妃,其中的情由,赫舍里很清楚。只怕是小表妹故伎重演。让人去乾清宫直接请人了。 结果,玄烨没去景仁宫。而是在坤宁宫留宿了,佟小姑娘心里不舒服了。赫舍里完全没把她的不满放在眼里,要知道,历史上,她也只不过是第三任皇后,而且还只当了一天,更不要说眼下她完全没可能爬到自己头上。 属下请安完毕,赫舍里带着她们去慈宁宫,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皇后,你怀着孩子就不用常来这儿了,该小心安胎才是。” 赫舍里微微一笑:“虽说有宫人代为问安,但孙媳妇儿牵挂皇玛嬷,几日不见就想念得很,加上这些天我身体不方便,承瑞和两个丫头都要你费心照看,我总担心他们把您累着。” “瞧你说的,我这身子骨虽然不比往昔,草原放马是不行了,但在这慈宁宫里,养养花种种草,含饴弄孙却也累不着。”太皇太后出奇的客气:“再说,你这肚子已经显怀了,更是要当心,对了,还有马佳氏,你要加倍小心才是。” 马佳氏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本可以免请安的,但她还是坚持奉诏。赫舍里也知道,玄烨就是喜欢她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老实腼腆安分守己,居家旅行必备良人。 所以,她对马佳氏表面上虽然不如佟慧如那么客气,但私底下却关照内务府和太医院,在适当范围内给予照顾。 如今,听太皇太后特别提起她,赫舍里连连点头:“孙媳妇儿记得了。”太皇太后遂眉开眼笑:“眼瞅着小阿哥和小格格却来越多,我这慈宁宫会越来越热闹。”众人纷纷附和点头。 赫舍里注意到,佟佳氏的视线不停地在自己肚子上飘着,心中好笑,小丫头开窍了?想要孩子了?可惜,你和玄烨想要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这难度挺高的。你慢慢努力吧。 她想得挺好的,因为自己的关系,纽钴禄氏活得很隐形却也很健康,没病没灾的。就算某天玄烨真的和乌雅氏有了孩子。 顶多自己去跟太皇太后吹个风,把佟家的外甥掰成纽钴禄家的。反正大纽钴禄氏不死,温僖贵妃也不会进宫了。没有温僖贵妃,自然就没有胤俄了。 康熙十三年七月,马佳氏诞下一子,排行第四,只不过,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才四斤多点,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这让玄烨十分紧张,特地从塞外送来手谕,给孩子配了四个奶娘和一群嬷嬷。 赫舍里得知这个消息,也很揪心,马佳氏生的孩子,质量普遍不高,这个才四斤多一点点的孩子,别养着养着有夭折了。 担心归担心,现在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肚子大得跟鼓足了气的气球一样,让她心慌不已,别有是个大胖小子啊!她记得自己有控制饮食啊,怎么肚子看起来这么大呢? 上回怀上姊妹花,太医知情不报,她以为玄烨会惩罚太医院,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一次,眼看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开始担心,千万别是双胎 或者特别胖。不然可折腾死她了。 让她更加哭笑不得的是,她亲爱的额娘,原本打算让她进宫陪陪自己,排遣一下产前综合症的,没想到懿旨过去,得到的回复却是额娘自己也怀孕了。 赫舍里那个晕啊,阿玛,你可真混蛋,你身在孝期啊!封建时代,白事的规矩多如牛毛,其中就有孝期内不得圆房这一条,阿玛可真够强悍的。 当然,因为这孩子怀得不光彩,大夫人没能进宫陪伴女儿,还被女儿暗地里一阵埋怨。没人提起也就罢了,有心人要是故意要整索家,稍微修饰一下,这可是一条大罪状啊! 埋怨过后,赫舍里又想,额娘怀的这个,该不会是历史上玄烨后,宫的另外一个姓赫舍里的妃子,平妃啊?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动起了这孩子的脑筋,想着等她长大了之后,把她嫁到外面去。 这个念头闪过之后,她马上又唾弃自己,凭什么肯定就是个女儿呢?万一是个儿子,阿玛就是老来得子,岂不更好?历史什么的,早就该浮云了。 八月,玄烨回宫,中秋家宴上,他当众褒奖了安亲王,表示有他在,朝廷无战事之忧了。夸得安亲王满面红光,也让在场的其他老少王爷们目光各异。 要说安亲王此次西北之行,说艰难很艰难,说简单,在那帮老亲王眼里,也是稀松平常。察哈尔王是太皇太后出面骗进京弄死的。和安亲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两个儿子起争端,是皇上一道圣旨给挑拨的,和安亲王也没有关系。安亲王只是挂名领兵去西北逛了一圈,占了一个大将军的名额,在外面放风筝一样放了半年而已。 说起那个外藩蒙古一营,兵丁粮饷全部都来本旗驻地,朝廷的控制力极低。只不过一个将领几名亲信罢了。也就是说,这份现成的功劳,就是皇上为安亲王度身定制的。让他在外面挣够了功名和人气,洗刷掉当年站错队的阴影。 这么一想,大家又都不服气了,凭什么安亲王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而他们却一根毛也捞不到,玄烨建立军机处,把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职权压榨得只剩下练兵了,他们每天上班除了喝茶看邸报之外就没有别的可以讨论的了。 虽说安亲王现在还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首席,他红了,应该大家脸上都有光。但在他们这些老家伙的眼里,帐明显不是这样算的。安亲王红了,没给他们增加半点好处。因此,老家伙们面上心上都不服。 玄烨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本来他捧安亲王,是因为他还有剩余价值,也因为老婆第一次开口要求。虽说她的理由和自己的初衷相吻合,但毕竟是她第一次给他提要求,这也是给老婆面子。 不过,现在看起来,给安亲王恢复名誉和荣宠,好处多多啊。看来还得仔细研究一下,怎么样能把这个人身上所有的利益全部榨干。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都来送礼 赫舍里在内廷,也感受到小姑父的第二春到了。小姑姑的脸上那幸福的笑容,真是怎么忍都忍不住啊! 今天进宫请安的时候,赫舍里好笑地看着她前后判若两人的表情。顿觉好笑:“小姑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本宫看着都羡慕。” 安王妃抿嘴一笑,满脸都是红晕:“皇上仁慈,让王爷在中秋节前回京,奴婢感激不尽。”赫舍里也笑起来:“小姑姑与姑父成亲多年,儿女成群,竟还是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说起这位小姑姑,婚姻生活简直就跟康熙朝前半段的起伏一模一样,玄烨前半段被四辅臣压制,艰苦万分的时候,她也十分惨淡。 先是丧子,紧接着府里侧福晋生下龙凤双胎,一时间成了王府的功臣,在妯娌之间也成了一时热门。而她这个正牌王妃却如明珠委诸尘土,暗淡无光。 可是,随着玄烨决定利用安亲王平定察哈尔王的叛乱,安亲王的仕途拨开乌云见阳光,王妃的日子也好了起来。 安亲王还没动身去西北的时候,王妃就传出孕事,并在他离开后不久生下了一个儿子,安亲王再获嫡子,夫妻两自然是喜出望外。赫舍里得了这个消息,还曾下懿旨给她家送了慰问品,让她家成了妯娌见艳羡的对象。 现在,安亲王回京了,最高兴的人非安王妃莫属。赫舍里心知玄烨对这个小姑父仍然记仇,只不过因为要利用他才对他施以恩惠,但知道归知道,表现却是无懈可击的亲近。 “这次进宫,姑姑怎么没把孩子带来,让本宫也看看。”赫舍里捧着肚子笑道。安王妃连忙躬身:“奴婢替犬子谢娘娘挂怀,娘娘现在身怀皇嗣。需要十分小心,奴婢怎么敢带孩子来,惊扰娘娘呢?” “姑姑言重了,我虽然有了承瑞,却是少年老成,在上书房学了成套的礼节。我与他再也不见儿时的亲昵,心中甚是怀念。”赫舍里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心里却乱吐槽。 儿子最可爱的时候全都被太皇太后占了去。现在上学了,被封建礼教荼毒过了,一点都不可爱了。原本身边还有两个女儿聊以安慰。没想到玄烨借这次自己怀孕的机会,声称这对姊妹花实在太闹腾。一不留神就闯祸,生怕她们给她惹麻烦,直接把两个丫头遣送到北五所去了。 现在。坤宁宫里恢复了早前的静谧,却让已经习惯了闹腾的赫舍里非常不适应。女儿在眼前的时候,她几乎天天被她们气得想撞墙。可女儿不在眼前了,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依无着。 想着曾经和女儿们在一起,赫舍里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忧思。手不自觉地落在隆起的小腹上:“哎,说起来,都是为了这个小东西。我现在等于是被禁足坤宁宫了。” “娘娘千万不要这么想,一切都为了小阿哥能平安降生,您该放宽心才是。”安王妃这句话说得轻声细语。赫舍里温然一笑:“小阿哥么?那就借姑姑的吉言了。”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话题从孩子到家庭。说着说着。安王妃忽然皱起了眉头:“娘娘,奴婢心中一直有一丝担心,不知道能不能问。” 赫舍里眨了一下眼睛。心说你能忍到现在,真心不容易啊:“姑姑有事尽管问。”“我们家王爷此次回京,应该就不会再往外调了吧?”安王妃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如今天下太平,姑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赫舍里选了一句模棱两可的答案。“是,是啊!不打仗了就好……”安王妃没有得到肯定答复。心中未免有些失望。 但转念一想,大家都是女眷。即便对方是皇后也不见得知道多少内幕消息。问她等于白问。赫舍里却是知道,安亲王一生征战无数,注定是要把生命中最精华的时间奉献给打仗的。 至于说四海升平什么的,还早呢!西北就算没了察哈尔王,还有葛尔丹,没了葛尔丹还有俄国人呢!至于西南,那就更不用说了,三藩,台湾,这些都是要靠战争来打平的。你安亲王想坐享荣华富贵,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小丈夫如今深谙帝王之道,知道皇帝不差饿兵,更知道榨干剩余价值。安亲王是他看上的人,又怎么能不物尽其用呢? 中秋节一过,赫舍里所有的任务就只剩下生孩子。想着家里还有一个和她一样待产的母亲,她的心里有些怪怪的。也许这是只有在封建时代特别早婚的背景下才会发生的事情,母女两个同时怀孕生产。 他把这个消息给玄烨说的时候,他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她却闹了个大红脸,心里把自己那个老不羞的父亲骂了一千遍。本想给额娘送些孕妇保健品去,也因为这尴尬的时间段而作罢。 十一月,赫舍里生下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比预产期早了半个月。玄烨很高兴,亲手接过奶娘怀里的襁褓赞了一句:“生得真好。” 中宫再添一子,自然是要大肆庆贺一番,虽然不至于像皇长子出生时举办祭天仪式那样。但玄烨还是决定亲自给孩子举办洗三礼仪。 十二月皇后千秋,赫舍里因为坐月子的关系不能出面,但外面的庆祝活动却是照办不误,外命妇该朝拜的还是要进宫朝拜,该送礼的还是得送礼,赫舍里在寝宫里躺着,一点也不影响她财源广进。 这一次,出手最阔绰的,是三位和亲公主。建宁作为孩子父亲的长辈,孩子的姑奶奶,直接送了兔子摆件给小阿哥当玩物。(小阿哥属兔子。)这可不是一般的金兔子或者银兔子,而是玉镶金的兔子。 赫舍里收到礼物之后也是啧啧赞叹,即便是在宫里也没见过这样的工艺品。莹润油亮的极品羊脂玉雕成的兔子外壳,肚子里却塞了足足六斤七两的黄金,这个数字,正好是小阿哥出生时的体重。 古代十六两为一斤,六斤七两就是一百零三两金子。外玉内金,赫舍里看到的时候眼前一亮,好大手笔啊! 康熙初年不比以后,玄烨一直主张节俭,日常生活中也从来不拿黄白之物当做礼物相赠。不像他那个奢靡的孙子,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见到这么一只泛着金光的玉兔,她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相比建宁公主,柔嘉和和顺的礼物虽然也厚重,却要逊色许多,柔嘉一年前替耿聚忠生下一个女儿,小姑娘没有随母姓爱新觉罗,而是奏请了玄烨,让她姓耿,起名思嘉。玄烨又把这事儿报给了太皇太后,最后老人家点头,准了她的请求。 玄烨感念往日恩情,对柔嘉一直很照顾,准了她的请还不算,还给这个刚出生的小丫头封了郡主,定了娃娃亲。把他许给了自己的心腹大臣,纳兰明珠年仅五岁的小儿子纳兰揆叙。 赫舍里知道这个事儿之后,不仅感叹帝王也是寻常人,也有亲疏好恶之分。玄烨这么急着给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定亲,可不就是为了给耿聚忠以及柔嘉公主多一层防护么? 他是铁了心要削藩的,和顺和柔嘉两位姐姐,以及建宁这个姑姑被波及是肯定的。怎么才能把她们三个受到的波及减小到最低程度,是他一直都在揪心的问题。 现在揪心的结果出来了,对建宁,玄烨采取了放任的态度,看着她因为内心的不安不断送礼讨好也只当没看见。恐怕在他的心里,建宁送的东西,说的话,都是吴三桂吴应熊父子事先教好的。建宁已经在吴家陷得太深,想要挖出来,太难了。 对和顺公主,玄烨并不担心,她很聪明,自己会盘算,怎么把老公和尚可喜,尚之敬割裂开来,她比玄烨更清楚。对于她的小心思,太皇太后能想得到,玄烨当然也能看得出来。 尚之隆在军机处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耿聚忠对皇上优抚三藩诚惶诚恐,而尚之隆却是一脸的稀松平常,可见,这件事对他本人的影响力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了。 唯一让玄烨伤脑筋的人,大约就是柔嘉公主了,她的性子文弱,顶上又有一个脑子时不常会搭错线的父亲。丈夫又是三藩之一耿精忠的弟弟,虽说耿精忠的妻子是个宗室,耿精忠本人却还是个吴三桂走得更近一些。 为了让柔嘉下半辈子无忧,玄烨不能不费心思量安排,不但给了耿聚忠军机处上行走的职位,还把他们的女儿许配给了满洲望族的子弟。 纳兰明珠可不是一般人,背靠叶赫那拉氏,已经是显贵,宫里还有一个育有一子的惠嫔是他的族妹。 他自己本人又有能力又忠心,身在兵部也算兢兢业业。姐姐和他们家结亲,以后就算耿精忠被夷灭三族,她和耿聚忠也能确保无碍了。 其实算来算去,都是为了保全姐姐,谁让父亲把姐姐嫁了个身份这么尴尬的丈夫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场富贵 赫舍里收到柔嘉公主送来的礼物,一只翡翠玉玲珑的把件。忍不住想起去年,玄烨下旨把耿思嘉配给纳兰揆叙的时候,公主到坤宁宫来谢恩的场景。 耿思嘉的身份其实又富又贵,母亲是和硕公主,父亲是藩王公子。按理说嫁到纳兰家,是他们高攀了,可是公主偏偏很低调地过来谢恩了。这让赫舍里变向了解了玄烨为什么要保护这个姐姐。 和顺精明,建宁强势,偏偏柔嘉人如其封号,又柔又宅家。典型的大清版初音萌妹子一只。不保护得好一点转眼就有让人害了的危险。加上她体弱多病,生完女儿之后整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起。玄烨还派了小魏子上门送医送药。 就这么个面团一样的人儿,你叫玄烨怎么能不时时处处上心?相比柔嘉和耿聚忠的低调。亲家纳兰明珠可就太高调了。 去年十一月,纳兰双喜临门,大摆流水席的盛况轰动四九城。纳兰明珠的长子,赫赫有名的纳兰容若这个时候迎娶正妻卢氏,小儿子揆叙也在这个时候和耿思嘉交换庚帖。等于说纳兰家两个儿子同时娶媳妇。 玄烨这一次力捧纳兰家,不但给了新娘子卢氏一个“淑人”的封号,等于一品诰命。还给刚生下来才满月的耿思嘉封了郡主,和硕格格。纳兰揆叙也就顺势成了郡马爷。 这么一来,纳兰家彻底摆脱了奴才的身份,一下子跻身皇亲国戚,纳兰明珠成了朝堂上红极一时的人物,那些还把玄烨当成新皇上,没有摸准门道的大臣们纷纷认为纳兰明珠就是他们的榜样。 从纳兰明珠的发迹过程中,他们得出结论,新皇上其实不难伺候。至少比先皇讲道理多了。有了军机处之后,玄烨下达的每一条政令都是经过仔论证推敲过的,在属下们眼里,可行性大大提高。 而且,因为玄烨急于提升国力,想让大清尽早摆脱顺治末年贫弱混乱的局面,他对属下们比较宽容,只要你能按照他的要求把差事办好了,他就高兴。 如果你能在这个过程当中想到什么他没有想到的,只要是方向正确。他基本上都会给予认可。这样的大环境可比顺治时期以及四辅臣当政时期都宽松。 现在,眼看着纳兰明珠扶摇直上,大家只能感叹叶赫那拉氏眼光好。在新皇上还没掌权的时候就表示效忠,内务府总管的差事和皇家息息相关,这可是讨好小皇帝的好差事啊!纳兰明珠捡了个大便宜! 面对大家的羡慕嫉妒恨,玄烨并不在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群臣中树立一个榜样,一个从小人物经过努力爬上来的人物。当然,这也是他给纳兰明珠的一次考试,能不能宠辱不惊,关系到他未来的前途。 一切为了姐姐,也为了自己治理下的汉人的江山能够长治久安。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要尝试。纳兰明珠,并不是自己亲自挖掘的人才,但自己要亲手锻炼他。让他成为新朝的一面旗帜。 赫舍里是不知道玄烨把一个纳兰明珠想得这么复杂,她只是到,她见到传说中的清初“十大杰出青年”之二的纳兰容若了。后世名满天下的纳兰性德,年方弱冠。 他带着卢氏进宫来叩谢皇恩。赫舍里趁着这个机会,远远地扫了他一眼。没法子。男女有别,就算是亲叔叔索额图也不能踏进坤宁宫半步。 不过。就这模模糊糊的一眼,也让赫舍里失望了。后世影视剧中的容若,都是身材颀长,面如冠玉,气质斐然型的。但是唯独忽略了一点,就是纳兰公子的身体其实不好,不然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出现在赫舍里眼中的纳兰公子,普通的身高,目测没有玄烨高。偏瘦的身材,远远地站在那儿,有种风一来就会被刮跑的感觉。 赫舍里看见他,免不了要拿他和玄烨作比较,结果比较下来,她更坚信太皇太后当年选他做太子实在是太明智了。纳兰公子只比玄烨小几个月,玄烨三月生,纳兰十二月生。 但很明显一个玄烨可以抵连个以上纳兰。不是说玄烨有多强壮神马的。而是说精神面貌,现在的玄烨,身上的王霸之气越来越明显,只是这么一站,就是那么醒目。 纳兰站着,气场全无,也许是文艺青年的通病,赫舍里只觉得他似乎很容易就能和四周环境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的样子。 更让她不能自已的事情还在后面,卢氏作为新媳妇来谢恩,做皇后的总要给些见面礼。赫舍里赏给她的,是内务府特别定制的金镯子。 赫舍里只不过开了一句玩笑:“你们夫妇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这镯子理应让你那心上人亲自给你带上才是。” 结果卢氏脸红得滴血也就算了,连纳兰公子都红了脸低下头,然后赫舍里就很好笑地看着卢氏拿着镯子走到门口,纳兰公子抖着手接过来,抖了半天愣是没套上去。 赫舍里扶额长叹,果然历史不可尽信,玄烨离千古一帝还有距离,纳兰和伟大词人的距离就更远了。二十岁的青年,放在现代也可以谈婚论嫁,不至于给女朋友戴个镯子手抖成这样。 古代的小男生除了花天酒地型的,剩下的都是纳兰这样纯情的小男生。早结婚就早开窍,晚结婚就继续纯情。 如今,曹寅和纳兰容若都出现了,是不是标志着康乾盛世正式启动了呢?赫舍里靠在枕头上,看着宫人们排着队把礼物一件件拿给她看。心说自己这个皇后真是越当越轻松了。 儿子生下来就让奶娘抱走,自己半点儿不用操心,想见了就抱来看两眼,不想见了就丢在一边,哪儿有前世纠结的那许多麻烦。承瑞和两个丫头如今都是能跑能跳,晨昏定省。自己这个妈当得真是惬意啊! 含烟进来说外面送礼的大部队都已经散了,赫舍里也只是翻了个身,缩进被子里:“如此,本宫便可再睡一会儿。外面自有人招待她们。” 不仅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她睡在床上,就连宫里一年一度的大热闹,除夕晚宴,她都是躺在床上过的。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右边下手的第一位空着,第二位是钮钴禄氏,左边下手第一位是佟慧如,佟慧如边上是已经恢复过来的马佳氏。 佟慧如一边吃饭,一边不停用眼神扫描马佳氏。她知道表哥喜欢这个女人,也知道这个女人三度怀孕,是和姐姐一样高效率的女子。 姐姐高效率,因为她是皇后,理应霸占表哥最多的时间。可是这个马佳氏算什么?凭什么她接二连三地生儿子,自己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想着,眼神就变得有些嫉妒了。 马佳氏现在是嫔,不像答应常在,她是有资格抚育皇子的,也就是说,她已经不用亲自到阿哥所去探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叫奶娘把孩子抱来给她看了。 如今的马佳氏有子万事足,得了一子就跟得了个聚宝盆一样守护着。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差错,脑子里心里都是儿子,脸上自然也洋溢着强烈的母性光辉,这种光辉落在佟慧如小姑娘眼里,简直是光芒万丈了。 赫舍里正在坐月子,玄烨别人都不关照,特地叮嘱了小表妹,这段时间不要去坤宁宫打扰皇后休养。这让佟慧如更加坚定了生个孩子的信念。 原本想要一举得男的她,现在降低了要求,如果第一胎是女儿,她也认了,总比现在什么都没有强吧?玄烨对小表妹的执着很是无奈,他已经尽量抽空多去她宫里了,才十三四岁的娃儿,自己都还没长开呢,就想着要孩子了。 真不知道表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进宫这才多久,怀不上也很正常啊!他的后,宫这会儿多得是没生过孩子的侍妾,他照样好吃好喝地待她们,表妹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太皇太后自然也看到了佟佳氏露骨的目光,眉头一皱,她却看向钮钴禄氏,忽然露出了笑容,嘴角牵动了一下。内侍们都是机灵的,片刻的功夫,谨妃的桌上就多了一道菜。 钮钴禄氏想要起身谢恩,被太皇太后用眼神制止了。佟佳氏想起往她这边看的时候,才发现太皇太后又欺负她了。 小姑娘面容扭曲,马佳氏的肚子欺负她,这个钮钴禄氏,表哥把你当奴婢使唤,你也就只配帮皇后姐姐处理宫务了。就算这样,你也不枉借了太皇太后的手欺负我! 越是这么想,小姑娘的脸色就越难看,她今天为什么要吃这顿饭啊!这里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欺负她!偏偏姐姐和表哥明着站在她这边,暗地里却还是倒向太皇太后,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她好过。 不行,我要自立根生,我一定要想办法怀上孩子,我一定不能让她们再这样欺负我了,表哥和姐姐都是靠不住的,我只能靠自己!小姑娘恨恨地咬牙。 ———————————————— 新年快乐,蛇年大吉大利!!!! 第一百三十七章 遭遇过墙梯 事后,赫舍里收到了太后赐下的福果。看着手里的一小碗稻米,赫舍里只能苦笑:“珍儿,你亲眼瞧见的?佟妹妹面色很差,被皇太后勒令回宫休养了?” “是啊娘娘,奴婢当时就在殿外候着,等待领取给娘娘的赐福,亲眼看见懿妃娘娘让丫鬟扶着出来的。”珍儿说得绘声绘色,可赫舍里却不信:“懿妃妹妹出舒服,太医院怎么会没有报上来呢?我不是让太医院密切关注的吗?” “奴婢不知,但懿妃娘娘从里面出来。脸色很不好,似乎还哭了呢!”珍儿言之凿凿。赫舍里的心里却是满腹疑虑。 皇太后一直是隐形的,除了庆典,几乎看不到她出现。赫舍里也只在需要发放福利的时候才派遣奴婢去宁寿宫问好。就这么一个隐形的人,怎么可能明着给佟小姑娘请病假呢?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懿妃已经回了景仁宫,现在,是等着看玄烨的表态呢?还是现在就派人去探病呢?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半圈,赫舍里就有了主意:“含烟,你去小厨房看看,我有些困了,点心等我醒来再用吧。” 含烟点头出去,赫舍里又把宫人们都打发了,盖上被子一翻身,默念我是孕妇,我在坐月子,闭上了眼睛。 表面上是睡了,实际上哪儿有睡意,今天这事儿诡异啊!皇太后霸气侧漏了,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是她自己忍不住了,还是太皇太后给了她什么暗示?难道,昨天宴席上发生了什么让两位老祖宗没面子的事情?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佟佳氏不懂人情世故,表情外露一点是有的。但顶上那两位是什么身价?怎么可能用这么低级的手段去打压她呢? 赫舍里犹自纠结,外面的玄烨却已经有了反应,他得知表妹病了,养心殿拜年一结束立刻就驾临了景仁宫。看小表妹一把辛酸泪,他也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 但是,一个骨子里是千金贵女,一个骨子里却是帝王至尊,玄烨心情好的时候可以迁就表妹一下,可是,很不巧的是。今天他的心情不太好。因为刚才在拜年的时候,他收到了三藩进贡的礼物。 按理说,收到礼物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且。这份礼物还是一等一的贵重,一等一的珍稀。一坛子云南特产的百毒百蛊药酒。根据吴三桂的使者的描述,这是云南苗家王族世代相传的稀世珍宝。喝过百毒百蛊酒,这辈子都百毒不侵了。 吴三桂的使者把小酒坛子送到玄烨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皱眉头了。百毒百蛊是珍稀。也许药效是好。可是,太恶心了一点吧?新年第一天该送些寓意吉祥如意,喜气洋洋的东西才是,这吴三桂三人不可能不知道。他肯定就是故意的。 就在小皇帝心里很不舒服的时候,使者做了一件让他差点拂袖而去的事情。使者当着众位亲贵大臣的面把坛子打开,倒出了一杯酒。众目睽睽之下,有一条黑黝黝的虫子从里面游了出来。 别说玄烨了,在场所有目睹这一幕的诸位。齐齐变色。玄烨脸色铁青地坐在上面,眼睛死死地瞪着面无表情的使者:“这……” 话还没说完,使者端着玉制的酒杯,一步步地上前:“请皇上饮下此酒,从此身康体健。百毒不侵!”玄烨交握的手藏在袖中瑟瑟发抖。面上却要强迫镇定:“朕,三位藩王的心意。朕心领了。朕稍后还要开太庙祭祖,饮酒对神明不敬,来人,将酒收了。” 结果的结果,玄烨的脸色直到拜年结束都没有好转。现在到景仁宫,看见佟佳氏一脸怨气,气上加气。但对方是表妹,面子还是要给的。谁知安慰了几句之后,佟小姑娘脸一板:“臣妾不管,从今儿起,皇上不准去别的宫里,皇后姐姐那儿也不准去,不然……” 佟小姑娘话没说完,玄烨的脸又黑了:“荒谬!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朕是皇帝,朕去哪里什么时候归你管了?你是朕的妃子,就该在宫里好好呆着,朕平日里真是太松放你了!哼!” 一声哼了之后,小姑娘眼看表哥拂袖而去。哪儿能受得了,扑上去:“表哥,你去哪里?”“朕是皇帝!”玄烨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后,不再看她,大踏步走出景仁宫。 之后的景仁宫是怎么样的景象,没人知道。赫舍里醒来的时候听到的版本是皇上在景仁宫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把懿妃禁足了,说是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赫舍里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本宫竟一点儿都不知道!如今景仁宫怎样了?皇上对懿妃一贯宠爱有加,怎么这次罚得这么重?” “娘娘,这个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懿妃娘娘两天里把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全都得罪了,这以后……”“本宫如今坐月子,外面的事情,即便是知道也无能为力。皇上现在心里一定也不好受,这会儿说什么都没有用,哎……本宫以前就说,妹妹这性子,迟早要出事儿。现在,只盼妹妹能醒悟。” 吃了东西,打发了来请安的儿女,赫舍里用手支着额头,脑中一片纷乱,佟佳氏现在的处境简直是颠覆了她的认知。懿妃不该是玄烨除了赫舍里之外最宝贝的女人吗? 心里早已认定她是皇后,却为了怕克她,一直不给她封后,却给她后,宫最最大的权利。为了留住她的生命,竟然相信冲喜,在最后一天封了皇后,违背了太皇太后保证太子地位不动摇的终止,埋下了胤禛夺位的隐患,他肯定就是爱她的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佟佳氏怎么在这么时候被冷冻了呢?这是不是表示懿妃步了谨妃的后尘?那她怎么办?当初,就是因为谨妃不给力,她一时动念,把当时的马佳氏贵人,现在的昭嫔。 得知佟佳氏已经是内定的属下,她又想,有这两个人加进来,她这个皇后应该就能摘掉光环沉寂下来了。这念头虽然让她很不舒服,可是作为一个白天在职场辛苦打拼的金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和普通女孩一样,靠那些狗血八点档以及红遍大江南北的宫斗剧,言情小说来排遣寂寞。 所以,宫斗剧里的剧情,言情小说的桥段大部分都在她的脑子里,虽然她也知道那些都不能当成现实,但是,在恶劣竞争环境中保全自己,稳步前进的招数,工作和生活中都是差不多的。她能混迹职场扶摇直上,靠的招数其实说穿了也就那么几招。 树靶子和竖挡箭牌必须同时进行,让上司觉得你能力很强的同时又有人可以治得了你,你想出风头的同时又恨有自知之明,没有取代上司的野心。这样的人用着放心。 所以,如果把皇后作为一份工作,赫舍里的老板可不只是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皇帝。不管他是胡闹的小孩,还是逐渐霸气侧漏的君王。 在赫舍里的眼里,最终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老板。现在的这个职位在她看来和以前那个副总其实也差不多。而懿妃谨妃昭嫔惠嫔什么的,都是和她一样的职员,只不过她的职位稍微高一点点而已。 所以,在得知懿妃被玄烨禁足了之后,赫舍里心里一阵空落,她仿佛看到太皇太后手里拿着起钉器,她在忙着竖靶子,她却跟在后面一个个拔掉。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结果只能是她白忙活一场。她们收拾了一众属下,就能整天针对她了。那她这一头秀发还不得掉光了啊! 不行,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这外头都快翻天了,她怎么能继续保持沉默呢?下定决心的赫舍里准备给太医施压,让她早点脱离月子的苦海,在事情还没有恶化之前,把事态控制住。 就在赫舍里不安的时候,玄烨却因为实在气得发抖,祭祖结束之后,晚饭都没吃,把请客的重任扔给了二哥福全,自己躲在乾清宫里,大过年的,就把军机处的一众幕僚给聚集起来了。 那边众人其实都看见了养心殿里的一幕,对皇上的心情非常理解。但是看到他火冒三丈的样子却都皱起了眉头。佟国维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埋汰惨了,他第一个发言:“皇上息怒,千万息怒。这使者一看就是西南蛮夷,不懂规矩。此事是平西王他们做得不妥,但请皇上息怒。” “息怒?你叫朕怎么息怒?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大过年的,当众给朕送来一坛子这玩意儿,朕还得欣然接受,你的意思,朕刚才没喝,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应该啊?” 到了乾清宫里面,宫门一关,玄烨不用维持那表面上的淡定,恨不能抓起桌上的砚台扔到佟国维的脸上,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小舅舅和表妹真是一对父女,这脑子转的方向都是这么一致,一致到不可理喻。 —————————————————————— 真是抱歉,宾馆的网络太坑爹,现在在网吧奋斗中……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贴心的人 但是,玄烨毕竟是太皇太后反复调教出来的人,只说了一句气话之后,他就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铁青着一张脸:“平西王镇守西南数十年,以往从未有过这样出格的举动,你们觉得,他是老了,脑子昏聩了吗?” 这个问题凶,很凶。问得属下们哑口无言,刚才第一个开口的佟国维,现在只能闭紧嘴巴,他能说什么?他能说这事儿不是皇上您想的这样?他平西王送的的确是好东西,只不过皇上您消受不起。 作为当事人,亲眼看见虫子从酒水里爬出来,佟国维自己也觉得这事儿挺恶心的。更不要说玄烨了。身在禁宫的小皇帝哪里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被吓着也是正常的。他没有当场发飙已经很对得起围观群众了。 至于现在的小牢骚,大家都觉得正常。但是还是没有人敢接茬。得不到回应的玄烨沉默了,只不过,他的沉默预示着更大的爆发。 场面静默了大约一分钟,等得一众属下心都跳到了嗓子口上,我们的皇上大人才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你们都没什么说的?好,朕明白了。索额图,你去趟左都御史衙门,看看他们最近都忙活什么。” 索额图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皇上这下可玩儿大了啊!御史衙门是什么地方,那功能好比现在的微博吐槽中心啊!言官们每天只干一件事,挖八卦,而且都仅限于丑闻。 哪个官员私生活不检点了,哪个官员工资出现不正常浮动了,哪个官员与不明身份人士往来密切了。这些都是御使言官们跟踪的重点。 按道理说,这个机构的存在,对封建统治者澄清吏治。兼听兼信会起到很大的作用。然而事实刚好相反。自打明末东林党被魏忠贤抄底之后,御史衙门就失去了原来的功能。满人入关,虽然照搬了明朝的体制,保留了御史衙门。 可是他们对汉人的不信任根深蒂固,更不可能容忍有一些人对自己的执政方针指手画脚,这就导致了御史衙门成了鸡肋部门,试想如果御史衙门保持原有的职能,那清初六大弊政根本就不会存在了。 现在的御史衙门,职员们每天一杯清茶一张邸报,闲来嗑嗑瓜子聊聊八卦。一天也就过去了。玄烨想起他们,是想利用他们发挥一下余热,唤醒他们的八卦本能。 索额图是聪明人。玄烨只说了半年句话,他就知道他懂什么脑筋了。毕竟他是看着玄烨长大的,这位主子的脾气,在场没有比他更有发言权了。 于是,他低头起立。低声应诺:“奴才领旨。”这个时候,玄烨的表情才算落下来:“今天是年初一,你还有很多时间。西北那边的动静你也要留心。野狼的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上放心,康亲王已与驻地较近的蒙古八旗都统们通了气,一旦敌方有什么异动,兵部会第一时间收到情报。”索额图胸有成竹。 得到这样的答复。玄烨当然十分高兴,他没有下达这样的指令,却有人替他想到并且付诸实施了。这说明康亲王已经融入了“军机处上行走”这个身份。 “王叔想朕所想,替朕先行一步,有了王叔的先见之明,西北无忧了。”玄烨心情放晴。康亲王趁机谦虚了一番,并且向皇帝上呈了一幅蒙古八旗驻军分布图。并且详细汇报了自己在监视察哈尔王余孽这件事上所下的功夫。 玄烨一边听,一边点头。康亲王不愧是新一代铁帽子王家族中的一颗新星,他逻辑思维缜密,而且很有超前意识,听了他的奏报,玄烨只觉得思路大开,心情愉快。 心情好了,脸上有了笑容,玄烨就想着要重赏康亲王。这个念头刚起,他才意识到,今天是大年初一,原本是康亲王敬献礼物给他。如果今天发赏赐,有点“还礼”的嫌疑。 于是,赏赐康亲王的事儿,就被玄烨默默地记在心里。说起来,这也算是玄烨的一个优点。对被他认定的自己人,他是从不记仇的。 康亲王在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时候,没少给玄烨添麻烦,还因为看安亲王不顺眼,故意和他对着干,他可是议政王大臣会议里最早宣布站队的人。 但是现在,康亲王已经加入了军机处,现在又为玄烨出谋划策。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康亲王宣誓效忠新皇的信号。玄烨又怎么会不欣然接受呢? 也许康亲王的性格上,是有些好大喜功,恃才傲物之类的坏毛病,但对玄烨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看中的,是他的军事才能,不输给安亲王的军事才能。在盛世还没有开启之前,兵事还是眼下朝廷最重要的事。 休生养息,安抚民生,振兴小农经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兵事做储备用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玄烨这里,被这样理解并付诸行动。 安亲王虽然打仗够行,却容易被人左右利用。耳根子软,多思多虑,这在玄烨看来,是个致命弱点。皇权与军权必须同时高度集中在一个派系手里,这是稳定政治稳定民心的重要前提。 玄烨对安亲王在政治上的不坚定十分失望,加之太皇太后已经出手,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安王叔打仗也许可行,却不能信任,更不能交付重兵。 在未来可以预见的战争中,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制衡安亲王,这个人选,康亲王杰书最合适。心里想着康亲王的事儿,被吴三桂惊吓的愤怒就淡了很多。夸了康亲王几句,就地解散。 出了乾清宫,玄烨直奔慈宁宫,给祖母请安,顺便陪着吃饭。太皇太后好像知道他在乾清宫都说了什么,饭后就和孙子提起了温庄长公主的长子的安排问题。 “我把他接来,虽然是权宜之计,但他毕竟是你姑姑的亲儿子,若这辈子之当个小吏,我觉得有些对不起皇后 姑姑。”太皇太后如是说。 “孙儿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他的身份尴尬,现任察哈尔王是他的兄弟更是仇人,前任察哈尔王是他的叔叔,也是他的敌人,而且还要杀了他。” 玄烨皱眉:“他在族中混得这么差,孙儿都不知道什么样的安排才合适他。”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是让博果铎去密云督军了吗?那边还有赫舍里家的两个孩子。不如就把他送去那儿,做个小校尉,不大也不小。有博果铎看着他,我放心。”太皇太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玄烨眉头一松,每次都是这样,祖母会用商量的空气和自己说一些自己的决定。其实已经想好了,已经决定了。可是听在玄烨的耳朵里却不带一点点的命令色彩。 这样的方式让玄烨觉得自从他亲政之后,祖母的态度越来越和软,虽然想法还是那么犀利一针见血。 每当他遇到疑难杂症,不用他开口,祖母早就替他想好了。只等着他去请安,然后跟他用讨论的语气跟他说。 基本上开场白都是这样:“我想起一个事儿啊……我觉得……”只要她这么一说,玄烨总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玄烨欣然应允了太皇太后的提议:“嗯,孙儿觉得这样很好,这样,明天我让人去兵部调取他的资料,待等十六朝会之后,正式任命就下来了。” “如此甚好,你的儿女们来请安,我看他们都长大了不少,心里高兴。原以为四儿体弱,没曾想今儿一见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也会乱舞了。”太皇太后笑眯眯地说。 “马佳氏体弱,孙儿也担心四儿不能活,现在看他长得好,孙儿心里也放松许多。”玄烨叹了一声。 他对马佳氏一直都心存愧疚,他给了她三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干脆就没生下来,现在这第三个有是个先天不足的。 “多亏了赫舍里,她让太医院给每个孩子都建立了健康档案,让太医们可以随时追踪病情,做出最有效的诊断。四儿一定能越长越好的。”玄烨十分肯定。 老婆的这一举措,深得他的心。她默默地做着这些事,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她对孩子们好,用的是这样低调的方式。 玄烨见过的皇后,除了赫舍里,还有现在的仁宪皇太后。当时她也是皇后。他却从没想过,用太后去对比赫舍里。因为他自认是和赫舍里一起长大的。 一起成长的两个人,他把她的性情她的思想,她做事情的套路都摸得很清楚了。她这个风格的皇后,应该就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她从小就独一无二得这么彻底一样。 小小的她就有长姐的风范,无论是对他这个比她小的“弟弟”还是面对比她年长的哥哥。她站出来的范儿就是姐姐范儿。索家的男人们,除了索尼,都听她的,索尼大多数时候也会心甘情愿听她的。 她就是这样,用高人一等的心态,“关心爱护“着她气场范围里的人。玄烨为她的这种心态生气抓狂,却不能不承认,他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被她纳入”体制内“的人,他应该觉得高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偏心? 想起了赫舍里,她的一切在脑中瞬间清晰了起来,辞别祖母,玄烨吩咐轿子往坤宁宫去。小魏子躬身:“奴才可以代替皇上门外问候一声的。” “每次你回话,都说她安好,太医们也说她安好,只是朕许久不见她,今日提及,想去看一下。”玄烨目视前方,语气轻柔。 “皇上,奴才听太医们说,娘娘现在不能沾水也不能见风。这一个多月不见风不沾水,这仪容定然有损,娘娘最注重仪态。 若是因此在皇上面前失仪,娘娘心中定然不愉。”小魏子晓以大义,希望能说服皇上,打消进寝宫见皇后的心思。 在小魏子摆事实讲道理,口水都快要说干了的时候,才发现轿子已经到了坤宁门外,门内值守的太监一看到明黄的步辇,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等到轿子越走越近,都能看见边上走着的小魏子的蓝顶子闪闪发光了。他们这才意识到是皇上来了。忙不迭地扑出去跪倒:“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轿子里的玄烨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却犹豫起来,小魏子睡的那些道理他都懂,现在的赫舍里不适合出来见人,更不适合见他。 如果真的贸贸然闯进去,拦他的人肯定没有,但背后肯定落下很大的不良影响。 就像当年赫舍里难产,自己不顾阻挠闯进产房。事后虽然不悔,但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失体统了。 现在,奴才们跪趴了一地,好像都在提醒他,他出现得太突兀,太不合常理。这一刻,玄烨真的犹豫了。犹豫的结果是把小魏子叫到窗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小魏子的脸上立刻就有了笑容:“皇上想知道娘娘是否安好,用过点膳没有?”玄烨的声音适时传出:“朕路过坤宁宫,这样吧,宣今天在皇后身边当值的嬷嬷出来答话。” 门上的奴才立刻活泛了:“奴才这就去传话。”两个奴才争先恐后地奔进去。玄烨在轿子里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嘴角勾起。赫舍里,你想不到把,我就在门口。 不一会儿,里面的赫舍里已经得到消息,茫然四顾:“皇上在外面?要宣本宫身边的嬷嬷?”“是的娘娘,皇上还在外头等着回话呢!” “这样啊。让芳嬷嬷去吧,就说本宫很好,已经吃过饭睡下了。请皇上放心,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请皇上早些回宫吧。”赫舍里沉吟了一下,吩咐道。 内侍应声,刚准备去叫人。又被赫舍里叫住:“慢,把两位公主今儿的作业本呈给皇上预览。“说完这话,赫舍里自己都笑了。 他以为把两个丫头赶出去,她就不能管教她们了?作业照做,课程照教,反正远程授课这件事。还是她们的太奶奶给父亲发明的呢! 赫舍里吩咐完了之后,就真的一觉睡过去了。外面的玄烨听到嬷嬷汇报的时候,觉得赫舍里是在敷衍他。一点都没有温暖的感觉。 但是,见到女儿的作业本,前面的那些不满意又都打消了。脸上有了满足的笑意:“你们很尽心,朕会着令内务府总管给予你们嘉奖。相信待皇后出了月子,她也会奖赏你们。” “奴婢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恩赏。”皆大欢喜之后,玄烨心满意足地折返乾清宫。奏折什么的都被他扔到了一边。为女儿批改作业才是他现在的头等大事。 说实在的,玄烨继承了封建君主一种普遍的思想,那就是重男轻女。或者说,封建时期上到君王,下到臣民全都重男轻女。玄烨现在有了四个女儿,另外两个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扔给了奶娘,到现在面长面短都忘记了。 只有赫舍里生的这对双胞胎,因为常年在坤宁宫生活,而且性子古灵精怪,赫舍里总被她们两个欺负得没辙。玄烨有的时候也纳闷,赫舍里对承瑞,还能瞪上两眼,训上两句,有的时候承瑞书没背下来,或者题目算错了,她甚至还会曲起指节敲他的额头。 可是同样是面对两个女儿,她却是连头发丝儿也没舍得碰掉一根,自打有了两个女儿之后,他每天去那儿吃晚饭都能看见老婆又气又无奈地看着她们两个,一副被欺负了无力还手的样子。 从她对待三个孩子截然不同的态度上,玄烨也能看出她的个性,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承瑞从小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平时的生活学习只有两个字,严谨。这种滋味,玄烨有过亲身体会。 被这样教导出来的孩子,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守礼端庄的。自然不能像语嫣语婷那样与老婆亲近,撒娇耍赖什么的,承瑞肯定都不会。这样的性子,她肯定不喜欢。 翻着作业本,玄烨忽然想起了被老师和传教士赞不绝口的长子承瑞。儿子的学习能力让他这个自认更有天赋更努力的老爹都自叹不如。 他以为祖母的管束已经很严格了,没想到老婆对儿子不但是规矩严,教育严,态度更是冷漠。承瑞和她不亲近,她的态度也是一个原因。 现在老婆有了小儿子,虽然是在坐月子,却是每天都要让奶娘抱过来看一看抱一抱,这种待遇,承瑞从来没有享受过。承瑞刚生下来就被抱去了慈宁宫,老婆没有一点异议,更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不舍。难道,她是对承瑞有什么意见么? 想到这里,玄烨问了一句:“小魏子,今天大阿哥去给皇后请安了么?”“回皇上的话,去了,递了东西进去,约摸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就出来了。”“宣大阿哥来见朕,朕要问问他。”玄烨合上女儿的作业本吩咐道。 小魏子出去,不一会儿,承瑞就到了乾清宫外。小魏子把他领进暖阁,承瑞规规矩矩地给玄烨行礼:“儿子给皇阿玛请安。”“起来说话。”玄烨满意地看着儿子日渐成长的身板儿:“今天去过坤宁宫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只在外间给皇额娘请了安,向皇额娘汇报了学习情况。”提起母亲,承瑞的脸上立刻就失去了笑容,严肃无比。 玄烨注意到了这些,皱了皱眉:“你皇额娘最近正需要休养,这学习上的事情,不汇报也行。”“回皇阿玛的话,皇额娘对儿子的要求比师父们更严格,在皇额娘的指导下,儿子已经能很好地领会师父们的教导了。 只是儿子愚笨,尚不足以达到母亲的要求,总是惹她不高兴,算术更是连皇妹都比不上,不过,儿子会努力的。等皇额娘身体恢复了之后,儿子已经会有大进步的!” 承瑞的坦白让玄烨有些出乎意料,赫舍里对他的学业抓得很紧,这事儿自己是知道的。就连上书房的师傅们都好奇,别人背诵诗经,起码得花费半年以上的时间,可是承瑞经过赫舍里填鸭式的强制灌输,仅仅用了两个月,就把一整本的《诗经》背了个*不离十。 承瑞从来都没有跟人提过,他是怎么做到的。一开始玄烨也不知道,只是一次语嫣被赫舍里拧了耳朵找他诉苦的时候说漏嘴了:“皇阿玛,皇额娘好凶,她拧我耳朵,她还打哥哥的头,罚哥哥抄书。 哥哥抄写《诗三百》足足抄了一百多遍。好可怜的。可是额娘说,这样才能记得住。嫣儿好怕额娘也让嫣儿抄书。”事实上,赫舍里从未罚过两个丫头,而她们还以为是他的功劳。实际上,他一句都没提。 儿子被亲妈这样对待,做爹的能不心疼吗?但是心疼归心疼,师傅们的夸赞又是实打实的。玄烨不禁想起自己在上书房准备会试的那单日子,为了榜上有名,他还真的干过废寝忘食悬梁刺股的傻事儿。 陈廷敬说过:记忆好,一部分是天赋,另一部分是要靠后天加强的。抄书也许的确是加强记忆的一种方法。而且,用在程瑞身上,似乎也没什么不良反应。他的书法也因为那段时间的突击练习有了长足的进步。 只不过,儿子的右手手指起了薄薄的一层茧子。但玄烨一想到自己手上也有,就默认了老婆的这种方式。今天,他意识到赫舍里的严苛并不是希望承瑞进步,而是纯粹的不喜欢这孩子。这让他又重新不安起来。 “你皇额娘对你寄予厚望,因此才对你格外严格。这一点,朕一直都希望你能明白。看起来,你已经明白了,这样很好。你皇额娘听到你这么说,她也会高兴的。” “儿子明白,皇额娘是为了儿子好。乌库妈妈说,儿子是您的长子,弟弟们都还小,儿子要成为他们的榜样,成为他们学习的对象才行,等以后他们也读书了。儿子还得更努力才行。”承瑞回答得很认真,认真得玄烨哑口无言。 “皇额娘的要求很高,儿子现在不能完全达到,所以她才生气,才罚儿子。若儿子做得好了,她就不会这样了。”承瑞的想法像所有未成年人一样单纯,他那么单纯,让玄烨自己反倒觉得尴尬了。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第一百四十章 逻辑有点儿乱 可惜,老婆现在在月子中,很多话隔着一道门他没法清楚传达,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等她出了月子再问了。以前不问是没想到,现在想到了,不问他不能放心。 问了一些功课,赞许了儿子几句,他就把他打发走了。玄烨正式开始批折子,那边小魏子把一摞摞的折子安封面颜色的不同分类码成一幢幢。 玄烨只能望折子兴叹,这不管事儿的时候天天羡慕人家鳌拜看折子写朱批,可真到了自己提笔写批语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天写下来也要好几千甚至上万字呢!比科举做文章可难多了。 不过累归累,对官员们报上的事情,玄烨事无巨每一件都仔细审阅,给予批复,小的时候,师傅们一直教导他兴国在于勤政,君王勤政,才能带动百官树立勤政爱民的风尚,才能把国家发展壮大. 业精于勤荒于嬉,晚明的衰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君王不干正事儿,每天就想着玩乐,明朝拥有整个封建时期最完备的官僚体系,君王二三十年不早朝,国家机器照常运转,足以证明一切.但是这样的朝廷怎么可能牢靠? 宦官专权,佞臣当道,明朝就这样葬送在农民起义军的手里,直接便宜了满人蛮夷.这是汉人的耻辱,满人最骄傲的不是赫赫战功,而是汉人的将领自己打开山海关迎接王师入主中原. 他们可以骄傲地对那些反抗他们的知识分子说,不是我要进来的,是你们请我进来的.我既然进来了,这里就是我的地盘,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服从于我,这就是满洲贵族的逻辑。 清初说是弊政也好,暴政也罢,只是一个民族征服另一个民族必要的手段而已。汉民族坐拥关内锦绣河山,不思进取,不修兵事,丝毫没有攻击意识。对外邦从来都是采取优抚政策,赐以财帛土地结为友谊之邦这是汉人的文化属性决定的国家气质。 但是身在关外穷山恶水中的满蒙两族却截然不同,他们每时每刻都在为了地盘,粮食,女人,生存而战斗,他们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争抢,不抢就等着被抢,不占领敌人的资源就意味着被敌人占领。战争是反而是他们赖以生存最主要的手段。 这样恨不能全民皆兵的民族气质,对于汉人来说。引进来就是灾难。如今距离灾难降临已有二十一年了。正像赫舍里对三位汉妃说的那样,满人入关二十多年,上到帝王。下到普通旗人,早已被汉文化同化了。除了一些重要的仪式,生活习惯口味喜好基本与汉人无异了。 晚明的政治错误当然不会在玄烨身上体现,他从小就被严格教育,每天五点起床。晚上不过十点不睡觉。学习如此,亲政后更是如此。 这不,两江三省上折子要疏通维护京杭大运河,疏通漕运,加强南北的联系。这在玄烨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是,这事儿它得花钱啊! 国库好不容易剩下的一点点。还不够修几里的。这大运河这么大工程,需要投入的劳力和财力经不起算总账。钱是没有,但事儿却是一定要办。因为玄烨铁了心要削藩,到时候战争不可避免。 古代不像现代,长江大桥一座接一座。古代的石拱桥跨度相对较短,横跨长江什么的,根本没可能。因此。想要进兵,就只能走水路。派遣大型漕运船往南运送兵卒和粮草。 这就需要整理出一条能够承载成千上万大船的优质航道。光有一条京杭大运河还不够,黄河长江以及其附庸的天然水系,只要是在进兵线路里面的,都要整修。 这么一来,钱就成了大问题。虽然赫舍里有意无意提出的以工代赈很有吸引力和可操作性,但毕竟是有季节限制的。而且这几年也没什么大的天灾,又不能我没事儿求老天爷降个灾什么的。好让我把老百姓都聚集起来为我所用。 没有足够的钱,没有足够的劳动力,这样的窘境让玄烨不能不把这份折子给搁置了起来,没几天就要听政了,他想把这份折子送到朝臣们当中,问问他们的意见,也许会有让人惊喜的收获。 农桑和漕运,是国家眼下两个最重要的课题。农桑方面,玄烨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包括停止圈地,没收原鳌拜和苏克沙哈党羽所侵吞的土地,重新分配给原来在这儿耕种的农民,承认他们对土地的使用权。 对于开垦荒山荒地的,只要能证明在这土地上劳作满两年以上,就能被确认为这块土地的使用者,由他交付田租和地丁税,政府不得强行征用。 封建时代的劳动者,人和土地是紧紧绑在一起的,有了土地,他们就等于扎根在这里,没有不可逆转的原因,他们不会离开故土。 政府宣布土地所有权收归国有,彻底取消私有制,无论是豪强还是佃户,都只能抱有居住权和使用权,豪强收佃户的租,政府收豪强的租。各级地方政府政府还把每年豪强需要上缴的税费写成告示贴在衙门口,让差役去集市上广而告之。 这种做法在最早的时候引起了不少土豪劣绅的反对,在地方上引起了不小的动乱,但玄烨趁着处理苏克沙哈的时候削掉了一批刺儿头,又乘着处理鳌拜的时候再下狠手削掉了一批。如今,尤其是北方,反对的声音基本消弭了。 只是在南方,势力盘根错节,这一项政策推进的速度就异常缓慢,在三藩王的云贵两广地区更是如此。这也是玄烨必须要削藩的原因之一,全国不能统一到一条阵线上来,这是件让人非常恼火的事情。 左看右看,玄烨发现,似乎所有难解的问题,矛头都指向三藩割据政权的存在,只要拔掉三藩,就能让中央的政策很好地到达地方。 三藩不除。心头难安。偏偏这件事,现在还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点儿,因为他最信任的军机处,三藩质子占了两席。现在,只能另辟蹊径了。希望御史大夫们别让他失望才好。 二月,赫舍里终于苦尽甘来,宣布出月子,重掌大权。此时懿妃仍在禁足当中,谨妃带着惠嫔昭嫔来请安,顺便交差。 赫舍里叹了一声:“妹妹辛苦了。”“能替皇后分忧。是妃妾的荣幸,今日见娘娘凤体安康,妃妾心中欢喜。”谨妃一如既往的谦逊。 赫舍里点点头:“妹妹说得我这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咱们皇上讲究节俭,妹妹相比许久都没有尝过血燕的滋味了,托我那五儿的福,我这儿还有一些,一会儿我让嬷嬷给你送去。给妹妹补补身子。” 谨妃头一低,一福身:“妃妾谢皇后娘娘恩赏。”既不侨情也不喜形于色。这样的属下,让赫舍里觉得用起来很舒服。看起来,谨妃已经被太皇太后往副后的方向发展了。 既然怎么做都得不到小皇帝的喜欢,还不如安安分分地发展自己别的特长,也就是因为玄烨不喜欢她。让她更加更加明白情绪内敛,对事不对人,用尽量公平大气的处事方式。让上司放心,让玄烨刮目相看。 赫舍里每每看到这样的谨妃,总要感叹,这就是封建时代后妃不能跳槽的苦逼啊!像谨妃这样,娘家有钱有地。就算朝中无人了,她不是官家女眷。至少还是富家千金。 根本用不着活得这么辛苦低调。老板不喜欢,把老板炒了,换个喜欢自己的不就完了?可这事儿在钮钴禄氏身上就是行不通的。 没法子,既然她都已经往事业型的方向发展了,也拗不过来了,只好就这么着,希望玄烨至少能信任她吧。 脑中有了信任这个词,赫舍里又想起了关在景仁宫的懿妃,又是一声叹息:“佟妹妹也不知身体怎么样了,这一向没病没灾的,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呢?皇上也是,只说让她静养着,也不宣个太医给瞧瞧,真叫人操心。” 底下的三人顿时没了声音,她们三个都是那天祭灶神时候的当事人,懿妃和谨妃为了抢位置而发生的那点破事儿直接惹恼了太后。虽说太后一直没什么脾气,也不管事儿。但她到底是皇后出身。 当年董鄂氏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和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每有重大活动,都是乖乖站在她身后,不敢越雷池半步,就算她做了皇贵妃也是一样。 再加上,她是知道婆婆更喜欢钮钴禄氏多一点,想着法儿要把钮钴禄氏捧起来,佟小姑娘看不上钮钴禄氏就等于不给太皇太后面子,要真是让太皇太后出手收拾,那佟家可真就没脸没皮了。所以,这事儿还得她出面,让懿妃病退了。 这件事,谨妃知道,惠嫔和昭嫔也知道。就是赫舍里不知道。不过,她也不想问是怎么回事。在她看来,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现在自己既然重新执掌宫务,那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眼见得没人搭茬,她装出更忧心的样子:“来人,去一趟内务府,以我的名义去太医院开一张补气养血的方子,再去内务府申领一些药材,我要亲自去一趟景仁宫。” “妃妾愿意与娘娘同往/嫔妾愿意与娘娘同往。”属下们纷纷表态。“既如此,来人,摆驾景仁宫。”赫舍里一声令下,宫人内侍纷纷行动起来,她的轿子后面,跟着三顶小轿,一同前往景仁宫。 那边懿妃早早得了消息,梳洗打扮了一通,巴巴地在那儿盼着。眼见得赫舍里的轿子出现在视线里,佟佳氏上前几步:“姐姐……”身后一声轻咳,小姑娘愣是把后面半句话咽下去了,屈膝给赫舍里行了一个礼:“妃妾给皇后请安。” 赫舍里一愣之下随即明白,这段时间禁足,小丫头有好好反省,至少知道对外要用官方称谓了。上前一步扶起她:“妹妹病了许久,瞧着愈发轻健了。外头凉,我们屋里说话。” 被赫舍里扶着,小姑娘那个委屈得,整整被关了一个多月,表哥不来见她,表姐又在坐月子来不了。她的日子可见得有多委屈了。 她也不是没有派人去乾清宫请皇上。但玄烨这回是真心想收收她的骨头,真心想把表哥表妹这层关系结束掉,佟慧如之前之所以这么无法无天,很大程度上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纵容,现在他不想纵容了,当然要狠心到底了。 佟佳氏三番四去请,都没能请来,渐渐的也就认清事实了,表哥可真是狠心肠啊!额娘说天家只有主仆没有亲情,她还不信。现在却是不能不信了。 表哥无情,表姐倒是记挂她,一出月子就带着属下来看她。佟佳氏在得到皇后摆驾景仁宫的消息之后,那个激动啊,姐姐来救她了!姐姐这是为了让她能解禁铺路啊,这回可得好好表现! 等解禁了,再把额娘找来好好说说表哥的不是!小丫头到现在还转着这心思。赫舍里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和懿妃手挽手进了景仁宫,放眼望去,这里和玄烨小时候,孝康章皇后在时的摆设已经大不同了。 慧如爱珠玉摆设,满屋子摆的都是玩意儿,先前玄烨宠她。内务府造办处像是为她一个人忙活,隔几天就有新奇的小玩意儿送到景仁宫来。如今佟佳氏看到这些小玩意儿就来气。恨不能让人全给收了,眼不见为净。 赫舍里却看得好奇:“妹妹屋里的摆设倒是有趣。”“姐姐若是喜欢。全都送给姐姐吧。”进了屋子,佟佳氏的那些端庄全都扔爪哇国去了,一脸的委屈摸样。 赫舍里知道她是在说气话,所以笑了一声:“我可不敢要,慢说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的。就算不是,我那里如今又添了个调皮蛋儿。三两下就给扫荡一空了。” 佟佳氏一听赫舍里这样说,面色又落下来了:“妹妹真羡慕姐姐的好福气,儿女双全,承欢膝下。不像妹妹这般冷冷清清还遭人嫌弃。” 懿妃这么说,那边真遭人嫌弃的谨妃脸上也不好看了:“妹妹这是和皇上置气了?皇上是心疼姐姐病体未愈,让你静养的。” 惠嫔和昭嫔也点头,谁不知道皇上是很喜欢眼前这位的?就是因为太喜欢,百依百顺,才把你捧得把上面的头头脑脑都给得罪了。你说你这混得,连宁寿宫那位从来不爱管事儿的,都要出来管你了,你还有活路吗? 所以说,做人一定要知道自己的定位,一定要低调,那两位都是深谙此道才得在内廷获得一席之地。现在,皇后和谨妃都要救她于水火,附和一下也没什么亏的,只盼这位出来之后能收敛性子,踏踏实实安安份份的过日子才好。 佟佳氏以前说话从来不注意留余地什么的,但今天,连平时最不放在眼里的谨妃都出口帮她,小丫头的气势彻底卸了:“妹妹知道错了,往日种种不是,还望姐姐们原谅我。” 赫舍里这才拉过她的手:“你呀,安心住着,我给你带来了好些补药,把自己身体养好了才是正事儿,你身体好了,皇上也高兴,既然都嫁了他,他高兴我们就高兴,不是吗?” “是,妹妹明白了。”佟小姑娘低头。赫舍里又坐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众嫔妃自然也就解散了。赫舍里出关,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给太皇太后请安。所以出了景仁宫,直接就往慈宁宫来。 太皇太后这回好说话多了,没问她为什么先去看懿妃,然后才来请安。只是说了一些孙媳妇坐月子这许多天,没人懂得收拾那些花儿,枯了不少之类的客气话。 赫舍里当然也是客气地恭顺地回复了,正扯着闲篇儿,太皇太后忽然叹气了:“你说,这世上的明白人,怎么就这么少呢?” “祖母何故如此感叹?”赫舍里小心翼翼地问。“你坐月子,倒是躲了清静,我老太婆却是忙得骨头都快散了。”太皇太后叹了一声。 “是不是宫务繁忙,让祖母受累了?这是孙媳妇的不是。”赫舍里连忙认错。谁知太皇太后一口否决了:“宫务倒是累不着我,钮钴禄氏做得不错。 我呀,是被和顺家的几个小子闹得,你不知道他们有多闹腾。我就纳闷儿了,原先建宁家的小子也挺闹的,这回倒是不闹了,全让和顺家的给闹了去。你说这孩子怎么长大了一岁就完全变了样儿呢?” 赫舍里一听这话,顿时有了笑容:“祖母,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孩子也是要变的,姑姑家的儿子长大了,自然是要谨慎些的。”“谨慎?哎,说起谨慎哪,四贞是最好的,可她回了广西之后,就再没见着了。” “这有什么难的,祖母想念孔姑姑,就让皇上把姑姑招进宫来,陪您住两天再回去。”赫舍里假意殷勤道。实际上,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会儿的三藩恐怕早已有反意。孔四贞绝没有可能出广西。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知后觉(上) 果然,太皇太后嘴角一扯:“她现在哪儿还想得到我这个老太婆哟,人家现在是一品夫人,手里掌握着数万兵权的。“赫舍里赔笑道:“姑姑再怎么厉害,在您跟前儿不还得小心伺候着。您是她的干娘啊!” “这话我爱听,听说四贞她也有了孩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建宁丫头的儿子一样闹腾。”太皇太后意味深长,赫舍里却不明所以。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前言不搭后语的。先头还说建宁家的孩子没以前闹腾了。这会儿怎么又说他闹腾了?这到底是闹腾还是不闹腾呢? 太皇太后见她懵懂,暗地里好笑:“你呀,坐月子做得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了,罢了,回去醒醒神儿,明天我再与你好好说话。” 赫舍里弄不清楚太皇太后的逻辑,却把她反复提到了建宁家的长子记在了心里,她坐月子期间,建宁公主来送礼的时候,她也赐了回礼,就是给两位公子的玩物。 现在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吴世璠了,就连这小子长什么摸样都忘记了。不过,吴家有一个女孩却让她有些印象。去年,就在她坐月子期间,恭亲王常宁纳了吴三桂的长女吴双儿为侍妾。因为只是个侍妾,所以也没什么仪式,只是到敬事房去登记了一下。 赫舍里也只是听珍儿汇报了几句,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儿。这个吴双儿不是建宁的女儿,而是吴应熊的侍妾生的女儿。没什么地位,送给常宁做小妾还算是高攀了王府门庭。 也不知道常宁是怎么机缘巧合或者说糊里糊涂的就答应了纳吴氏做小妾,只怕这门亲事,会给常宁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且不说吴应熊最后是要身首异处的,单说常宁一个皇室子弟,娶了汉人藩王的女儿。这往小了说,是和未来的敌人结了姻亲,这往大了说却是满汉通婚混淆了血统。 满人就是有这么个别扭的规定,满汉不通婚,但汉军旗的女子却不算在内,她们可以嫁满人,还可以入宫为妃为妾。皇长女的生母张佳氏就是个例子。 吴三桂的身份特殊,当然不能入汉军旗为奴。所以,常宁娶的,是个从身份到血统都根正苗红的汉人。玄烨现在隐忍不发。等到将来真的下令铲除三藩,常宁的这个侍妾,恐怕就成了定时炸弹了。 赫舍里第一天出月子。玄烨当然是要去陪她吃晚饭的。眼见得妻子气色红润,还丰腴了不少,他就把乾清宫里堆积的那些烦恼暂时都忘了,更何况,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 夫妻两个吃晚饭。照例是坐到榻上聊天儿。玄烨批了一天的折子,又要准备几天后的朝会,自觉肩酸腿软,非常疲劳。赫舍里体贴地帮他按摩放松,一边还在轻声抱怨:“皇上,您才及弱冠。却每天都累得和年逾古稀一样,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玄烨也太辛苦了,她知道皇帝不好当。日以继夜废寝忘食什么的都是有的,雍正就是累得猝死在任上的。可人家是四十好几盼了许久挣破了头才当上皇帝,自然是要加倍勤勉珍惜。 玄烨八岁登基,十六岁亲政,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经营这个国家。何必现在就把自己累死累活的呢?时间还长,争什么朝夕啊! “你不知道。你出不来的这段时间,我遇到了多少烦心的事儿。每一件都让我不能停下来休息。说也怪了,平时那些问题,我也知道,一直搁置着总以为时机不成熟,可以慢慢等。 偏偏就是开过年这几天的功夫,还就什么事儿都凑到一起了。逼得我不能不去料理了他们!”玄烨眯着眼皱着眉语气十分的不耐烦 ‘皇上说的什么,臣妾都不明白。”赫舍里轻笑了一下,尽量保持语气轻快:“不知道是不是臣妾这次坐月子太久了,错过了外头发生的好些事儿,不但皇上的话听不懂,连祖母的教诲,也让臣妾有如坠梦中的感觉。” “哦?祖母和你说了什么吗?你啊,这次是休息得够久了。不过你即便是休息,也不忘对承瑞的“指教”他现在对你,是又敬又怕。时刻怕不合你的心意,惹你生气。我看,你比上书房的师傅都让人生畏。”玄烨想起儿子又严肃又胆怯的表情,叹了一声。 “是皇上说的,身为皇子,注定是要身兼重担的,再说承瑞是男孩子,汉人有句古话男孩要穷养,长大才能顶天立地。女儿则要富养,长大才能相夫教子。承瑞从小受太皇太后指点,如今回到臣妾身边,臣妾岂敢懈怠?”赫舍里如是说。 儿子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虽说生他的时候吃足了苦头,差点送了命,让她到现在都还有孕前综合症,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会去控制饮食。 可说到底,他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焉有不心疼的道理。可惜,他是玄烨的嫡长子,就看他父亲生儿子的那个速度,加上自己又有了一个儿子。 这些小的,未来真正兄友弟恭的可能性为零,野史小说里,都说四和十四这两个亲兄弟尚且争斗不休,何况是嫡庶之争。 一贯强势自信的赫舍里始终都坚信,路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才不至于迷茫。事业要靠自己一点一滴打拼才能守得牢。 强盛如李唐王朝都有武皇后之乱,李隆基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脱颖而出,开创开元盛世。而他的爷爷,懦弱无能的李治,便宜的守成之君,却是一事无成。同为女人,赫舍里虽为武则天叫好,却也为她不值。 一样是女皇,人英国和沙俄的女皇多霸气,哪儿有那么多纷争,死了还要除国号重新做回李家的媳妇,真是浪费,太浪费了。 都怪李治窝囊废,他若是堪用,武氏做个聪明的贤内助也行,君王有大能,皇后为大贤。岂不是千古美谈?既然在中国永远不可能实现女子执政,那女人何苦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安享富贵荣华,闲来无事才替夫君出谋划策,岂不两全其美? 这必须得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找的男人必须是外刚内柔,不怕自己累着。反而怕你累着。这样的男人招人喜欢。她就是要把儿子锻炼成这样的男人。毕竟嫡长子的帽子太大了,没有强健的体魄,过硬的心理素质,怎么担得起? 现在承瑞的条件得天独厚,没有长幼之争,没有嫡庶之分,他就是玄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没有争议。玄烨现在没有立太子的念头,但谁也不能越过他去。 赫舍里的希望,是承瑞能够顺利成长,出宫建府,先封王,后称帝。不需要太子的头衔,更不需要住在宫里。他和其他兄弟相比,不需要有什么特殊待遇。因为。朝臣和天下百姓的眼睛自然能看出分档来,他们会自行想象。 嫡长子背负的舆论压力已经很大了,她必须对他严加管教。等他再大一点,她甚至打算送他去密云或者丰台大营,让他从军。这些话,她现在还不能和玄烨说,说了他也不会同意。更何况慈宁宫还有一个太皇太后在呢! 想起太皇太后,赫舍里又是长叹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太皇太后教养了承瑞,她也不用摆出这副晚娘脸来对待他。太皇太后的心眼儿,比针眼儿都小。她如果对承瑞百般呵护疼宠有加,老太太心里指不定多不舒服,又要找自己喝茶。她的所有物,别人都别想染指。 现在他对承瑞严格,给她机会扮演慈祥的祖母。遂了她的心愿,她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乐呢!哎,儿子啊,别怪额娘狠心,实在是疼你太多了,不得已,只能由我来唱这个白脸了。 想着儿子的事情,她就克制不住的叹息,边上的玄烨见了,一阵好笑:“既然这么理直气壮,你又叹什么气呢?” “皇上。承瑞到底才八岁多点儿,即便他得了上书房师傅们的集体夸赞又如何?臣妾有的时候也想,将来,等三阿哥四阿哥还有小五长大了,都入了上书房,承瑞的优势就不那么明显了,现在这么辛苦有些不值得。‘赫舍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怎么不值得,我觉得很值得。他不像我。身逢乱世,有那么多曲折的经历。我会尽我所能,给他创造四海升平的天下,这样,他就没有机会体会我体会过的那些。我只能人为地替他添加一些挫折,磨练他。你能和我想到一起去,这对他来说,是幸事。”玄烨一把拉过老婆,抱在怀里,软软的身体带着哺乳期特有的馨香。 既然知道老婆不是对承瑞心有成见故意刁难他,玄烨的心也定了下来,继而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说,皇祖母说了你听不懂的话?是什么话?” “哦,祖母说了好些话,说到和顺和柔嘉两位姐姐的儿子,说到孔姑姑,还说到建宁姑姑.让臣妾困惑的是,祖母一会儿说建宁姑姑的长子闹腾,一会儿又说不闹腾了。没有以前闹腾什么的,臣妾完全没听懂。” “嗯?祖母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话?”玄烨奇怪了一下:“过年的时候,祖母因为气喘,谁也没见啊!”“啊?”赫舍里傻了:“祖母有喘症?没听太医说过呀,臣妾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没事儿,已经调养好了的。只是,她怎么会说被姑姑和姐姐家的孩子闹腾累了呢?”玄烨沉思。“臣妾也奇怪,不过,她老人家很多提及建宁姑姑家的世子,是个什么情况。还有,恭亲王纳吴氏为妾,皇上怎么就准了呢?”赫舍里百思不得其解。 “不然能我能怎么办?”说起这事儿,玄烨一阵气恼,五弟太不谨慎了。这事儿不说还好,说起来朕就一肚子的气。”玄烨气得不轻,连自称都改了。 赫舍里连忙安抚:“皇上息怒,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五弟无缘无故怎么会招惹了吴家人?”“说起来,这事儿朕也有责任,当年五弟出宫,朕封了他亲王,却念他还小,没有派差事,是让他做了个闲王。没想到这一闲竟闲出了事端。”玄烨余怒未消。 “这是怎么了?”赫舍里愈加疑惑了。“这事儿说起来真是可气,你知道吗,年初一的时候,我差点儿就被人逼死了。”赫舍里吃惊莫名。玄烨慢慢把事情的原委讲给老婆听,她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真的错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啊!吴三桂这么快就沉不住气,想要将玄烨一军了?不可能啊,他怎么能这么没脑子呢?怎么说都是割据一方的王爷,不会这么冲动才对。 这是,这么多不可能偏偏就真实发生了。事后,吴应熊知道爹爹闯了祸。连忙想着补救,玄烨正在气头上没理他,福全一向以玄烨的意见为意见.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接吴应熊的跳板. 于是,吴应熊去找了常宁,送上大堆礼物不算,还送上了自己的庶女,常宁稀里糊涂收了礼,答应帮吴应熊周旋。事情传到玄烨的耳朵里,可把他气得不轻。一边拒绝了常宁的求见,却派人到王府带走了吴应熊送的礼物,一边还让敬事房下批文,准许常宁纳吴氏为妾。 常宁还以为事情办妥了,却不知玄烨对他非常失望,却不能不认可了这桩婚事。他的心里就想吞下了一只苍蝇这么恶心。不过,就因为常宁的神来之笔,玄烨在事后的朝会上,光明正大地驳回了御史台参奏吴三桂割据地方,鱼肉百姓的暴行。也没同意户部的条程,断了三藩的粮饷。 玄烨的理由很简单,三藩和皇家互为姻亲,唇齿相依,朝廷绝没有薄待三藩之意,更不用说削了。朝中大臣们,尤其是御史台顿时内牛满面。皇上啊,这话是您要我们说的。合着我们是被您当枪使了。所幸言官不以言论获罪.不然他们可真冤枉了。 经过这一次风波,才算是给年初一受辱事件作出了官方解释,皇帝宽宏大量,概不追究。赫舍里听着玄烨的话,眉头时皱时松。听到最后一句才算是吐出一口气:“皇上宽宏大量,总算是相安无事。”恭亲王这回是真糊涂了。” “我已经把永干从他家接出来送去二哥家了,没想到五弟这般不靠谱。”玄烨说完,搂紧老婆:“赫舍里,你说。我是不是该生气。”“该!”赫舍里笑眯眯地吐出一个字,不过,皇上也要感谢恭亲王,给您添了一个继续怀柔三藩的借口不是吗?”说到怀柔吴三桂,赫舍里猛地想起一件事情,顿时脸色大变。 玄烨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抖了一下。不解地看她:“怎么了?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我知道祖母是什么意思了!哎呀,我真是坐月子坐得糊涂了。” “什么什么意思?”玄烨云里雾里。赫舍里却不顾形象:“皇上啊!出事儿了。大事儿啊!吴应熊的长子,吴世璠,他是假的啊!真的吴世璠早就在云南了啊!” “你,你说什么?”玄烨一下子跳起来:“你说吴世璠已经在云南了?”“是啊,祖母怕是早就发现了。怕皇上一时激愤,坏了大事。所以一直都没有说。这次,吴三桂故意挑衅,不臣之心已显露,祖母才隐晦地把这个事实告诉了臣妾,还明里暗里数落臣妾糊涂,居然一直都没看出来。” “你,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吴应熊,耿聚忠兄弟,还有尚之隆作为质子,没有诏命是绝对不能出京的,更不用说他们的孩子了。吴世璠怎么可能离京?城门上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呢?”玄烨不淡定了:“我去问祖母,一定要问清楚!” “皇上且慢!祖母若是想告诉您,早就说了,何必这样和臣妾打哑谜呢?您这会儿去了也是白去,臣妾想啊,祖母的意思一定是,事情已经这样无法挽回了。额驸大错已成,到时候皇上只需顾忌姑姑一人即可。至于吴世璠是怎么出去的,恐怕还是那年,皇上宴请三藩王以及王妃后出的事故。现在追究为时已晚。” “怎么会这样?姑姑怎么会背叛我?她明知道质子的重要性,怎么能这么做?”玄烨完全相信了赫舍里的话,认定吴世璠是逃了。“皇上啊,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公主,毕竟血浓于水,那是她的亲儿子。”赫舍里劝道:“为今之计,只能假戏真做,就当这个是真的,只盼吴三桂不要越走越远,连累了姑姑才好。” “哼,就算他现在悬崖勒马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件事,朕是一定要做的!”玄烨怒上心头:“他竟然敢利用朕的姑姑和弟弟,手都伸到朕的身边来了。朕岂能容他!” 糟糕!赫舍里心中大感不妙,玄烨的心气儿上来了,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皇上,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啊!臣妾真不该胡言乱语,扰了皇上的思绪。”赫舍里连忙道歉,心说自己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历史上吴世璠回云南的第一次露头,是在吴应熊和吴世琳被玄烨诛杀了以后。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后知后觉(下) 现在玄烨已经知道了京里的吴世璠是假的,看他愤怒的程度,绝对会有什么惊人的举动。哎,这下完了,连带建宁公主也被扣上反叛者的标签了。 “就算你的怀疑有错,也不能影响结果。”玄烨霸道地说:“你放心,既然有了疑点,我会让人一查到底!如果这个吴世璠被认定是替身……”玄烨眼中寒光一闪,赫舍里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好,玄烨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会坐实他的身份,让吴三桂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赫舍里长出一口气:“皇上英明!”这是个好主意,毕竟天下人都知道三藩王有质子在京城,再说,皇上认定这个是真的,谁敢说假? “朕不英明,连着被人戏弄,哪里来的英明!”玄烨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件事必须得从长计议,说到底,是朕还没有实力和他叫板啊!” “皇上别这么想,您坐拥天下,以举国之力制一隅之地,焉有拿不下的道理?皇上是顾忌到功臣的名声,朝廷的名声,才对三藩一再姑息。再说了,打起仗来,最苦的还是老百姓。皇上不愿擅动干戈,也是体恤民间疾苦。”赫舍里温言软语,希望把他的火气给灭了,别一时冲动,坏了事儿。 玄烨果然听得进去:“哎,知我者,只你一人也!说实话,名声什么的,和大清国长治久安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必要的时候,暂时丢开也可。只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南方一旦开战,可不比北方,没有坚船利炮根本不能行。但有了坚船利炮也还是不行。哎。这里面的学问大得很呢!” “臣妾这些日子读《三国》,知道北方善兵马南方善舟船,皇上说的坚船利炮有了也不行,莫不是说航道不利?”赫舍里假装懵懂。 “这只是显而易见的问题罢了。”玄烨点头:“更重要的原因是,即便知道了这个原因,我现在也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皇上没有,难道大臣们也没有吗?”赫舍里直觉地以为玄烨又只知道自己钻牛角尖了。“工部是有办法,户部却说,这么大的工程,没有大量的钱财支撑不行。国库里现有的银钱。根本不够。”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朝廷穷。 赫舍里也皱眉了,原来他已经开过朝会。问过意见了啊!这倒是难了,兴修水利的确是个大工程,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支撑根本就不行。 但是转念一想,赫舍里又淡定了:“皇上,有没有钱和办不办是两码事儿啊!您下决心要办。大臣们自然就往您的思路上去走了,您听了大臣们的话犹豫不决,他们也就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了。” 稍微顿了一下:“您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为那件事做完全的准备,航道和农桑就是首当其冲的大事。一切都要看您的决心够不够了!” 说到底,玄烨的自信心还是不够,当领导有的时候要会扛责任。给属下创造稳定的工作环境。但更多的时候,要把自己肩上的压力分摊到属下身上,让他们把压力化为动力。替自己工作创造效益。 这里面的辩证关系,复杂的很,玄烨一时半会儿不能开悟,也在情理之中。“赫舍里,你的意思是……”玄烨眼前一亮。仿佛抓到了什么:“让我好好想一想,也许可行。” 赫舍里却在此时顾左右而言他:“这事儿不着急。皇上可以慢慢想,可有一件事儿却很要紧的。”玄烨一愣,收回思绪:“什么事儿?” “表妹啊,懿妃已经病了一月有余了,臣妾今儿去看她,瘦了好多,人也不如往昔精神了。”赫舍里故作惋惜道。 “你刚出月子,去看她干什么?”玄烨暗恼,心说老婆怎么又多事儿了,他有心多关佟慧如一段时间,好让她长长记性,这才一直冷冻着没理她,没想到这才多久,老婆就去探病了。 玄烨以为赫舍里不知道不知道其中的根由,只当佟慧如是真的病了。于是他将错就错:“她在祭祀的时候病倒,对祖宗不敬,皇额娘没有惩罚她,但她触怒了祖母,我没办法,只好让她暂时就在景仁宫呆着,免得又遭祖母训斥。” 赫舍里忍了很久,才忍住没笑出来,玄烨啊玄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肩膀,明明是你惩罚了人家,还到我面前装什么情圣!她在你跟前儿当不成表妹了,你以为我会心疼?我只不过是觉得自己的挡箭牌太少了,不够安全而已。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只好配合你了:“竟有这样的事?哎,表妹真可怜,那些太医也该打,臣妾明明再三强调宫中大小主子都要尽心伺候,他们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纰漏,真是的!” “你当时正在坐月子,哪里知道这许多的事情。好啦,懿妃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身体还虚着,早点歇息吧,我回去批折子了。”玄烨以为她是今天被佟小姑娘灌了迷汤了,要帮她开脱,哄了一下就想着开溜。 “皇上慢走,臣妾送您!”赫舍里听见他要走,连忙起身相送。心说今儿大约又翻了马佳氏的牌子,也只有对她,玄烨似乎从没爽约过。 送走玄烨,赫舍里浑身一松,懒散了近两个月的骨头一下子收紧很不习惯,宫女过来收拾了一下,倒头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内务府送来起居录,赫舍里一看,嘴角下扯,这回还真出乎意料了。因为上面写着咸福宫谨妃的字样。 玄烨竟然会翻谨妃的牌子?真是天下奇闻了,他不是一直都看她不顺眼的么?但是,愣神也只是片刻功夫,很快她就把章盖好还给公公,顺便问了一句:“今儿的绿头牌上有景仁宫吗?” 对面愣了一下,才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娘娘的话,没有。”赫舍里点了点头:“你回吧。”那人退下,赫舍里伸了个懒腰,告诉她们。今儿不用来了,直接去慈宁宫吧。” 做皇后就是这点方便,虽说属下们觐见是必须要有的,但哪天觐见哪天不见,全都由她说了算。到了慈宁门,磕了个头之后,就被告知今儿太皇太后不见客。 赫舍里心中了然,想必是她已经知道自己把吴世璠是冒牌货的事情告诉玄烨了,老太太正在端架子。既然老太太不召见,赫舍里就回了坤宁宫。一进门。就看见连璧神色扭捏,目光躲闪,一脸的别扭。赫舍里眉头一皱:“什么事儿啊?” 连璧上前几步:“娘娘。方才索府来了消息,说大夫人她,她……生了。”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赫舍里一愣,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了:“是个什么?”她怎么忘了,她怀五儿的时候。自家额娘也正好怀着,如今女儿刚出月子,母亲却要开始坐月子了。这叫什么事儿! 连璧闭了闭眼,涨红着脸说:“回娘娘的话,是位小小姐。”赫舍里目光闪烁了一下:“如此,额娘有伴儿了。你去我的私库里取些补品给家里送去。”连璧应了一声。刚想告退,赫舍里又叫住她:“慢着,我要给这个小妹妹赐名。” 自家阿玛起的名字。把自己给坑惨了,幸亏这世上唯一会叫自己名字的人习惯叫自己赫舍里。不然整天把那个中西合璧的名字挂在嘴上,自己真的要去撞墙了。 转身到佛堂,现在这间佛堂除了一面供奉观世音之外,另外三面全部让赫舍里安上了连体书架,上面摆满了自己读过没读过的书籍。穿到这个时代,除了园艺一项爱好得以保留,赫舍里的其他爱好全部都无法实现了。 所以,她只能培养新的兴趣。收藏古籍善本,名人字画。现在是明末清初。这两样东西比之现代要好收集很多。外加自己的老公是皇帝,这点职务便利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她知道,耿昭忠也在军机处,这个人的才华绝对不是社会保障部部长可以可以概括的,以他的能力,做中央美院的客座教授,或者国建委的名誉主席什么的,才是人尽其才。 现在赫舍里的寝宫里,就挂着一副她进献的唐寅鱼戏莲叶间的真迹。美不美她不懂欣赏,但光是“真迹”两个字就足够让她爱不释手了。 顺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一看封面暗自吐糟了自己一把,居然是《稼轩集》,辛弃疾词稿。信手一翻,直接拿笔在黄笺上写了两个字,‘流莺‘。后又觉得“流”字不好。思之再三,改成了“柳莺”, 希望这孩子将来,柳者,留也。古有折柳送客的习俗。额娘老来得女,赫舍里希望小妹能够代替自己,留在额娘身边替自己尽孝。柳莺谐音留银,希望额娘能把她留住啊!赫舍里把写好的名字交交给连璧,连同补药和礼物一起送去了索家。 另一边,经过老婆的提醒,玄烨终于下定决心,不管钱够不够,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因此,大清官吏体系里多了一个新的官职,河道总督。分别在南北各设立一个衙门,管两地河务,官职暂定为正三品,人选由吏部选派经工部面试后到任。 朝廷给他们权力,招募地方上有水利建设经验的河工,并要求沿岸的地方官予以积极配合。为此,玄烨还特地把漕运两个字刻在了乾清宫的柱子上,颁发诏书公告天下,国家将花大力气整治河道,力求拜年之内,将水患降低到最低程度。 号召所有有志有才之士都到河道总督衙门里去报到,共建这百年功业。至于钱的问题,老百姓出力,乡绅巨贾,地主什么的就该出钱了。当然,这钱也不是白要他们的,谁家出的钱多,地方上会有一些其他政策上的优惠,比如送个牌匾,立个碑,以后儿子考试可以加分什么的。 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政策。朝廷这么大张旗鼓地想要为民造福,给予的政策环境自然是非常宽松的。玄烨的主要目的在于建立可靠的航道,为了这个目的其他非原则性的条件,地方官都可以自己衡量。 玄烨现在想的是,这可以当成是对地方官的一次考核,如果过程当中被他发现有人利用这次机会横征暴敛什么的,那绝对是要杀鸡儆猴的。 康熙十四年,整个一年朝廷都围绕着漕运两个字在转,玄烨每天批的折子内容都是关于治河进度的。这天晚上,在坤宁宫吃晚饭,疲累不已的玄烨叹了一声:“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对治河一窍不通。如今却要从头学起,为免被那些人糊弄,错把罪犯当功臣。” “皇上一人之力,哪里能通晓许多的事情,相反工部和内务府遍地都是工程方面的人才,皇上何不召集他们来问问呢?”赫舍里就不明白了,玄烨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国家有的是人才,只要你一声令下,皇榜一出,多少人愿意为你肝脑涂地? 偏偏他什么事都信奉别人懂不如自己懂,当年跟汤若望南怀仁学数学,也是自己关起门来一个人学,要知道,数学是理工科的根本,而理工科又是科技进步的根本,科技进步是第一生产力啊! 之前为了建立新的田亩制度,他居然还决定要在皇宫里辟出一块田来种水稻,赫舍里知道了之后啼笑皆非,虽然知道历史上还真有这么一段,但她还是觉得很坑爹。 于是就劝他。这事儿不妥,先不说南北气候差异,即便再北方种出水稻也不一定能在南方获得好的收成。再说。朝廷每年都要去祭祀先农,就已经够诚意的了,要是皇上在皇宫里挖田种地,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在赫舍里的劝说下,玄烨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成立了专门的农林部,在玉泉山脚下僻出了几亩地,专门给他们做实验之用,每年春秋两季,玄烨都会抽空驾临,过过农家乐的瘾。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现在又来了,已经有河道衙门了。你为什么还需要自己钻牛角尖呢?可惜这次,玄烨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治河不仅仅关系到我的计划,还关系到天下百姓未来的生存。岂能等闲视之。” “臣妾是怕皇上累着,既然皇上执意如此,那臣妾就只能告罪了。”赫舍里见好话说不通,干脆就不说了,反正身体是他自己的。如果真的累着了,还有太皇太后操心。也轮不到她。 玄烨见老婆不说话,以为她来气了,顿时露出讨好的笑容:“跟你说个别的事儿,宗人府上折子了,说是该给几位皇子起名字了,你觉得呢?“ 三四五三个孩子,大的已经四岁,小的也已经两岁了,是该起名了。赫舍里想了想:“算算日子,距离第二次修改玉牒的日子不远了。皇上是该思量着把几个小的名字定下来了。” “我想,我们的五儿就叫承平,取四海承平之意,如何?”玄烨把自己想好的答案告诉妻子、赫舍里一皱眉,承瑞,承庆,承平……莫不是皇上要效仿汉人给皇子们排定辈分了?这倒也是不错,现在的皇子是承字辈,将来皇孙们就换另一个字。宗人府立册也容易些的。” 玄烨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碰巧觉得四海承平的寓意不错罢了。不过被赫舍里这么一提,他又觉得这事儿可行。“这主意不错,不符哦还得奏请皇祖母同意,更要通过礼部今儿宗人府拟出合适的字来,却也是和大工程。” “不如皇上亲自遴选,找一些寓意吉祥的诗句,再让礼部从中选出合适的字来。皇上这几天一直在为治河的事情烦恼,换个思路权当是放松。”赫舍里的目的,是要玄烨放弃对治河的执着,把视线从那上面移开,除了治河,国家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比如说西北边区察哈尔旧部的侵轧,外藩蒙古二营三营的陆续成立,西北原先的一些权利集团开始意识到玄烨这是要釜底抽薪,彻底收回他们手中的权利。有些人就开始不服,暗中勾结意图破坏玄烨在西北的部署。 还有南边随着吴三桂等三藩王的权利日渐膨胀,反清势力的矛头逐渐被他们吸引,就连台湾那边的郑经也蠢蠢欲动,想要趁乱分一杯羹,干掉吴三桂,夺取胜利果实,乘机反攻大陆。 着所有的一切目前还只是停留在情报收集阶段,玄烨知道有这么个情况却置之不理,迟早会出大事。他现在被治河两个字给弄晕头了,眼睛只盯着一个点看。赫舍里很怕他会因此变成斗鸡眼而失去全局观。 “皇上,治河一事,您已经交给了河道总督,让他们负责就是了,您是一国之君,事情多着呢!”赫舍里还是忍不住要去提醒他。 “我知道,问题是解决不完的,每天都会有新的问题冒出来,让人措不及防,现在我能做的,不是防患于未燃,而是坐等火势烧旺,把原先烧到烧不到的,全部蔓延到,然后再伺机一举灭之,永绝后患!”玄烨目视前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结局一样。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还是想不开 赫舍里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终于拜了下去:“原来皇上心中早有沟壑,臣妾拜服!” 玄烨笑了一下,伸手扶起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赫舍里,我有时候真觉得你若是男子,就算是索尼也要让贤。” 赫舍里目光一暗:“若是爷爷还在,皇上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爷爷才是中流砥柱,我这点小聪明,根本不及爷爷万一。” “赫舍里……”玄烨自知失言,看到老婆忽然变了脸色,连忙安抚她:“时间不早了,还是早点安置吧。” 很快,玄烨就把给儿子论资排辈的事情跟太皇太后报备了一下,太皇太后一听,表示同意。并且示意玄烨把论字排辈的范围扩大到整个皇室体系范围,宗室则不用安这个规矩。 等礼部拟定了字之后,通知所有黄带子,凡是玄烨的晚辈子侄全部要根据新拟定的宗谱改名。 其实这个时候,福全已经有了自己的长子。瓜尔佳氏进门第二年就给福全添了一个儿子,起名保泰.赫舍里一看这名字,字面意思不错,可怎么听怎么像保胎啊!常宁家也添了一子一女,只不过和福全的儿子一样,都是庶出。 原本玄烨给子孙们论字排辈的时候,胤字辈只有自己的儿子们。弘字辈才开始向亲王贝勒们普及,但这一次,玄烨奏请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就要求一步到位,把所有的黄带子都包括进去。 玄烨觉得事情变得严重了,开始翻书,查阅典籍,开始替自己的儿孙辈选吉字。礼部接到圣旨也开始忙活,几组人马几乎把书库翻了个底朝天。才在万寿节的时候。把拟定好的几个字送到了太皇太后和皇上手中。 赫舍里却要等到两位大佬都看过之后,才拿到了一份副本。一看之下,果然和历史大不一样。因为皇长子的名字已经祭告过天地,不能更改。所以第一个字就定为承。有了承,自然就有栽,延,永,长,绵,泽。沛等字。 赫舍里知道这只是初稿,也就是说可以随便画圈圈。于是就提笔在承,泽。延,载上画了圈。又在册子里夹了一张条子:若以“承”定字,则名当从玉。 果然,玄烨在看过赫舍里的条子之后,乘着宗亲们都来朝贺的机会宣布重修宗谱的消息。并且御赐了“承”“延”“泽”三个字作为儿子,孙子,和曾孙辈的名字中间字。 同时赐名皇三子为承玮,皇四子为承玹,皇五子为承琬。其他皇室成员回去自己给自己的孩子改名。 自此,福全家的保泰就更名为承泰。常宁家的儿子改名承安。这么一来,宗人府的担子就轻了许多,至少皇室这一支的排辈就简单多了。 因为皇二子幼年夭折。未及齿序,皇五子跃升一位,暂代第四子的位置。 赫舍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是淡疼,英明神武的四爷,多少粉丝花痴的对象。忽然让自己儿子个占了。不过让人庆幸的是,因此他就把更让人淡疼的五阿哥的位置让出去了。 而且眼下这位五阿哥。不用等宜妃进来生了。就在赫舍里坐月子期间,后,宫除了景仁宫之外,其他都雨露均沾了一回。 现在,长春宫那答应,以及启祥宫的董答应,钟粹宫的惠嫔都有喜了。这三人只要有一人生了儿子,就是倒霉的五阿哥。 赫舍里觉得玄烨这段时间的效率已经很高了,太皇太后应该非常满意才对。没曾想,就在万寿节将近尾声的时候,在玄烨为她特别筹划的生日宴上,当着赫舍里和懿妃谨妃的面,她老人家宣布明年要举行第四次选秀了。 此言一出,众女眷纷纷失杯,佟佳氏更是不小心将汤汁洒在了衣服上,不能不黯然离场。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玄烨刚想要说现在自己子嗣颇丰,选秀什么的,就不用了。太皇太后却根本没给他机会。 老太太的意思,原本三年一选秀,是顺治定的家规。明年是康熙十五年,按照正常程序来说,应该已经是第五次选秀了,现在才第四次,说明已经拖延了。皇上不选秀,八旗家的女儿们就不能出嫁,皇上这是耽误人家终身大事。 玄烨没法子,抬眼望赫舍里的方向望去,却发现赫舍里的目光呆滞,只是盯着面前的杯子看,仿佛没听见太皇太后说话一样。 其实赫舍里全都听到了,玄烨又要选秀了,虽说这是固定程序,逃不掉的。但一想到后,宫的数量又要加大,她的太阳穴就一突一突得疼。 这回该轮到宜妃了吧?康熙朝中后期的黄金铁三角,宜妃德妃惠妃。惠妃已经升了嫔,德妃一出场就是常在。宜妃应该也快出来了吧? 胸口闷闷的,自己知道,在自己怀孕坐月子期间,小老公一直都没停止过努力造人。即便是这样,太皇太后也没停止过替孙儿扩充后宫的想法。 一转眼,玄烨正式登基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来,连带自己一共进来了十五个女人,平均一年一个。难道还不够吗? 究竟还差什么呢?赫舍里想不通,你说要嫡子,我生了两个。你怕我独宠,庶子庶女都上了规模了,你还想要什么?难道真的要把东西六宫全都塞满了你才满意吗? 此时此刻,赫舍里的头垂着,双手交叠,没人看见她的指尖正微微颤抖。孝庄文皇后,你也是从妃子慢慢爬上来的。 顺治登基前,你不过是和前朝怡妃一样的角色,甚至连怡妃都还不如。不就是豪格和多尔衮僵持不下,谁都不满意对方做皇帝,最后多尔衮才想出来找你的儿子做傀儡么? 经历了三超,你应该很明白,皇帝的后院女人多了,根本毫无用处。因为最关键的钥匙,永远只在那么一两个人的身上。而且绝对不会超过两个。 你的那个时代,钥匙在你和海兰珠身上,海兰珠死了,你开启顺治时代。 顺治的时代里,钥匙在董鄂氏和佟佳氏身上,董鄂氏死了,佟佳氏的儿子登上帝位,然后她也死了,你掌权,庄妃。昭和皇太后,太皇太后,你的520小说够高的啊! 是不是因为我的520小说比你还要高。所以你始终都对我耿耿于怀?这是何必呢? 小沈阳说,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广厦千间夜眠七尺。七尺的床已经够大的了啊!你太贪心了吧! 赫舍里心里乱糟糟的,一面生气太皇太后想要的太多,一面开始怨恨自己真是太没下限了。 每次都告诉自己这事儿是应该的,这事儿是合法的,这事儿是再正常不过的。用这些念头来麻痹自己。用自己其实不爱玄烨作为默认这一切的借口。 可是,换来了什么?此刻。她真想站起来盯着太皇太后的眼睛,大声质问:“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外表看上去,她仍然安静地坐着,似乎对这件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玄烨看不到老婆的表情,对面祖母的语气。根本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表妹失态离席。其他人各自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 轻叹了一声,他点点头:“全凭祖母做主。”剩下的话他没说,反正七弟和八弟都快出宫建府了。 明年选的那些个,多多塞给弟弟们,弟弟分不过来,还有宗室。玄烨算计了一下,以老婆刷人的效率,到时候剩下的跟定没几个了。 玄烨是这么想的,太皇太后的视线却已经往赫舍里的方向扫描了过来:“皇后?你怎么看?” 赫舍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到太皇太后和玄烨的对话。幸好她前世会山会海里练就的本能及时拯救了她,让她及时感受到了领导的视线。 赫舍里装作很恭顺地站起身,视线往玄烨的方向一飘,最后回到桌面上,不说话。 实际上她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茬。玄烨看到她这幅样子,以为她是心里不痛快了,怕她被祖母斥责,上前一步:“祖母……孙儿听您的就是了。” 赫舍里恍然大悟,马上补了一句:“孙媳妇儿谨遵皇祖母懿旨。”得了这个答案,太皇太后也不去追究她为什么走神了:“既如此,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旨意你要尽早发往户部,也好早作准备。” 回到坤宁宫,赫舍里只觉得浑身乏力,倒在榻上不想动弹,脑子里还是和刚才一样乱哄哄的。 含烟和连璧上来想要伺候她休息,却见她眼大无神地躺着,心下暗惊,轻轻地唤了一声:“娘娘?”赫舍里茫然无反应。 含烟不由得弯下腰凑近一点:“娘娘,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歇着吧……”赫舍里的眼神这才有了聚焦。 不过,却是答非所问:“含烟,你几岁了?”“回娘娘的话,奴婢今年二十有四了。”含烟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呢?”赫舍里的脸转向连璧。“回娘娘的话,奴婢二十有二。”“二十二?你还有三年。”赫舍里嘴角上翘望向含烟:“恭喜你,你还有一年,明年就可以离开皇宫了。” “娘娘!”含烟直接给赫舍里跪下了:“娘娘,奴婢从来没想过离开娘娘,自打跟着娘娘进宫的那天起,奴婢就立志,就算到了出宫的年纪,奴婢也会束发,奴婢不会离开娘娘的!”连璧在一边也跪下了:“奴婢也是!” “你们干什么?对本宫表忠心吗?你们留下有什么好的?在这宫里,本宫什么都不能给你们,你们出宫嫁人,本宫还可以多给你们准备些嫁妆什么的。你们是服侍过皇后的宫婢,出去身价也不一样。”赫舍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欢快些。 可是实际上,另一个让她痛苦的问题出现了,她身边最贴心的奴婢,就要出宫了。 从此以后,她在这宫里,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珍儿和玲儿到了年纪也要出宫,这宫里会换许多的生面孔,她很快就要面临孤军奋战的局面了。 现在她能体会《还珠》里皇后和容嬷嬷之间的那种感情了,在这深宫里,容嬷嬷是那拉氏唯一的依靠啊!而她即将面临的是。自己连一点依靠都没有了。 “娘娘……”含烟和连璧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两个人无措地看着她:“娘娘,您听婢子们说,婢子们真心真意地愿意永远陪着娘娘的。婢子们不会离开您!” “说什么呢!”赫舍里忽然一板脸,用严厉的语气呵斥了她们。遂迅速调整姿态:“宫女二十五岁出宫,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也是你们应该享受的福利待遇。你们出宫后,本宫会让阿玛除了你们的奴籍,替你们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才是你们的归宿! 至于本宫,这坤宁宫里没一个人。包括本宫,都只是暂住罢了,谁都不是这里的主人。更不用说永远留在这里。” 历史上的赫舍里氏,是清军入关以后,第三位入住这里的皇后,自她以后,孝昭仁皇后也住过,再往后就没有了。 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个过客罢了。坤宁宫永远是坤宁宫,就算清朝覆灭了,坤宁宫也安在,里面的人。却已经换过一茬又一茬了。 就算不看这么远,单说孝康章皇后住的景仁宫,现在不也让佟慧如住着吗?赫舍里不知道,她刚才说的这些话,听在两个奴婢耳朵里,简直就跟晴天霹雳一般。全体呆住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小魏子的声音:“皇上驾到!”两个丫头连忙从地上弹起来:“娘娘,皇上来了。奴婢伺候娘娘更衣接驾。” 不由分说就把赫舍里从榻上扶起来,换衣服洗脸化妆,收拾了好一会儿。赫舍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弄的,人就已经被簇拥着出了宫门。玄烨坐在轿子里,只觉得太监们走得太慢了。 老婆走后。祖母又留他说了好些话,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妻子刚才黯然离场的样子。这是真伤心了啊!别看她平时很大度,自己在她怀孕和坐月子期间翻了不同女人的牌子,她都没有发表意见。 但实际上哪个女人心里能没点小醋小嫉妒?她是无奈,知道这就是宫里的潜规则,她不是表妹,表妹可以发脾气,她不可以。以前从没在公共场合看见她黯然神伤的摸样。按理说他该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切实感受到她的爱了。 可是,心脏还没来得及感受高兴的情绪,就被焦急和担心取代了。真想马上就追出去看看她好不好,有没有哭。偏偏祖母还拉着他说东说西。真是有够烦躁。好不容易摆脱祖母,玄烨马不停蹄就往坤宁宫赶来了。 赫舍里看着他的轿子由远及近,有种冲动想要往转身往里面进去,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是皇后,她必须带着众人跟他行礼:“臣妾恭迎圣驾。” 玄烨听见声音,连忙吩咐落轿。小魏子打开帘子,还没伸手去扶,玄烨就已经自己跑出来了。眼见她用很标准的姿势给自己行礼,玄烨二话不说就把她扶了起来:“你还好吧?走,里面说话。” 赫舍里有些愣,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玄烨把她一路拖进寝宫,摈退了众人抓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赫舍里……” “怎么了?”赫舍里茫然地看着他,就这一会儿功夫,出什么大事儿了:“出什么事儿了吗?”“你,我,我没事,你呢?”玄烨愣了一下,前言不搭后语。 “臣妾没事儿啊?”赫舍里更茫然了。“你别装了,我都看见了!”玄烨一把从背后搂住她:“我看见了,刚才祖母说要替我选秀,你很不高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你不高兴呢!” 赫舍里闻言整个人狠狠地抖了一下,他看出来了?那太皇太后皇太后她们,也都看出来了?玄烨的双手扣得更紧:“赫舍里,你知道的,那些女人,不过是数量而已,我不能违背祖制。” “臣妾……”想说自己没有生气,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谎的勇气。斟酌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赫舍里,大不了这次你替我把她们全都撂了牌子……不行,得给七弟和八弟留几个,就留几个,我会全都处理掉好不好?” “不好!”赫舍里轻声说:“皇上这是说笑呢?臣妾哪儿有那么大的权限,就算臣妾得了初选的权利,复看也要经过祖母的,若是臣妾这一关把关太严,祖母那关皇上您替我过么?” 后面的人语塞,赫舍里的声音更轻了:“更何况,充实后,宫是皇后的职责之一。臣妾若是真那样做了,不用祖母请喝茶,臣妾自己也要请自己喝茶了!” “赫舍里……你这都是什么话?我是很认真地跟你说,这次选秀,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这是我答应你的!”玄烨把赫舍里的身体扳过来,和他面对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意绵绵 然后,他就看见了赫舍里微红的眼,还有向上勾起的嘴角,顿时心疼得不行:“你看你,明明不高兴,还要说那些话来骗我。” “臣妾不敢。”赫舍里轻声说:“臣妾只是有些难过,明年,含烟就要离开臣妾,出宫去了。”玄烨一愣后反应过来:“是吗?她二十五了?”继而又叹了一声:“你啊,也太不会为自己考虑了。” “皇上为什么这么说?”赫舍里的声音里还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哽咽。“内务府一年一小选,可你身边的宫人始终就那么几个。现在到时见全部换掉了,你才发现没有熟悉的人,不是太晚了吗?” “我身边的人,除了康熙四年的时候带进来的那些,其他都是祖母和皇额娘赏的。怎么能随意更换?”赫舍里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发现,你真是想得太多了。”玄烨扶额长叹:“说人家什么都会说,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完全乱套了呢?好了,陪我歇了吧。那些伤脑筋的事情,容你明天慢慢想。”玄烨牵起她的手。 这一夜,赫舍里一直浅眠,真可谓心事重重。是自己想多了吗?是自己想多了吧!嫁给他十年了,这十年里,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作茧自缚。转头看枕边那人睡得无比踏实,自己却是经常失眠。赫舍里轻叹一声,原来不淡定的,是自己。 担心他遇到不能解决的难题,担心他走错路,担心太皇太后没事找茬,担心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使内廷起了纷争。担心没有宫斗的生活只是过眼云烟。担心孩子的成长,担心女儿成文盲。自己似乎片刻不停地在担心。 心思这么重,自己却没感觉。反倒被他看出来了。玄烨,你是不是想说。一直都是我自己庸人自扰呢?可是,这些心事一直都在我心里,不来不去。要我把它们全都抛开,谈何容易啊! 玄烨没能治好老婆的纠结,好歹缓和了一下。可他觉得还不够,五月中旬的时候宣布,今年避暑,不去原的地方了,他要带着老婆孩子去畅春园过。 当然,他是不会和太皇太后说实话的。所以给祖母的解释就成了这样:“祖母明鉴,如今西北有察哈尔王旧部作乱,一直都没能太平。加之热河行宫久未修缮实不宜居住,所以还请祖母与孙儿一起去畅春园避暑。” 太皇太后即便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被孙儿这么上下嘴唇一碰,只能保持缄默。等玄烨志得意满离开慈宁宫,太皇太后才长叹:“格格。你看见了吗?皇帝比福临强多了,同样是为了讨好媳妇儿,皇帝知道编理由糊弄我,福临却只会跟我脸红脖子粗。” “太皇太后明鉴,奴婢也以为您不适宜长途劳顿,畅春园环境好。太医随行也方便。”苏嘛拉姑温声道。“听听,听听啊!这话多中听。可见得皇帝用心多深了。”太皇太后撇嘴。苏嘛拉姑只能保持沉默。 六月初二,玄烨带着赫舍里。承瑞,承琬,语嫣,语婷。奉太皇太后驾临畅春园。紫禁城里的事情还是交给福全和军机处,曹寅作为玄烨和军机处的消息往来中枢替玄烨往来于畅春园和乾清宫之间。 赫舍里和孩子们一到畅春园。就被玄烨安置在那座特地为她而建的院子里,每天弄弄花草。逗逗儿子女儿心事轻了不少。她算是想明白了一点,即便自己心思再重,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是枉然。玄烨不能不选秀,后,宫不能不进人。 太皇太后永远都不会放弃控制她的企图,这些事情只会循环往复地发生,除非她有一天咽气了。因此,赫舍里很不厚道地想,老太太现在把烟都戒了,就是知道自己老了,身体状况不比往昔了。 老太太开始惜命了。现在,没有什么意外了,自己肯定会活得比她长。一切只等时间慢慢过去就行了,赫舍里不厚道地想着。 然而,就在她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宫里的另一个女人再遭打击。这个人,就是昭妃。康熙十四年的夏天并不比往年热多少,偏偏就是不怎么热的天气里,皇三子和皇四子都中暑了。 虽说玄烨得到消息后,已经谕令太医院务必全力救治。但是,最终结果传回来,承玹没能保住性命,马佳氏再失一子。承玮虽然暂时保住性命,情况也是命悬一线。 玄烨考虑到惠嫔这会儿正怀有身孕,怕昭嫔的悲剧重演,下令用最快的方式把惠嫔接到畅春园来养着。惠嫔来时,脸上已经显露出憔悴之色。赫舍里却不知道怎么宽慰她,封建时代的医术太落后,现代看来稀松平常的毛病在这个时代都有可能造成死亡。 更不要说新生儿的夭折率本来就高,没有先进医术保障的清朝,夭折率就更高了。抱紧自己的小儿子,赫舍里只觉得骨子里冒起一阵凉意。承琬,你就是历史上的胤礽有木有?外面的世界好可怕。中个暑都会死人。儿子啊,你一定要争气啊! 赫舍里在为小儿子祈祷,太皇太后却痛心疾首。玄烨的儿子在她眼里一点都不算多。一共就没几个的情况下又死了一个,她简直肉痛得不得了。哪儿还有什么心情继续避暑?一连几天都跟玄烨提出要回紫禁城。 玄烨哪儿敢放她回去?天气正热着,宫里已经有小阿哥热死了,他怎么能让祖母再回去受罪呢?于是。老太太不淡定了。认定孙儿是受了媳妇的撺掇,不听自己的话了。直接就把赫舍里找过去喝茶了。 “这几日,天气越发的热了,祖母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和太医说。夏日暑气重,孙媳妇已经让小厨房变着法儿做出开胃消暑的食物了。祖母若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烦请告知。”赫舍里很恭顺地汇报: “我什么都不想吃,也没有不舒服。”太皇太后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我想回宫去看看重孙儿,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能无动于衷?” “回皇祖母的话,皇上是为祖母忧心,所以才拒绝了祖母回宫的请求,若祖母执意要回宫,一会儿皇上来了,您再和他说说,皇上断断不会一再忤逆您的意思。”赫舍里如是说。 太皇太后却不满意:“你这是在暗示我么?”“孙媳妇不敢。请皇祖母明鉴。”赫舍里低头。心里埋怨玄烨,老太太脾气时晴时雨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她要回去你就让她回去呗!拦着她干什么?大不了让惠嫔一个人在这里安胎。再说了,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回长春宫去安慰马佳氏。 其实玄烨也很郁闷,按说就算不出来避暑,宫里也有足够的冰块和井水以供消暑之用,怎么可能让阿哥们中暑呢?而且偏偏死的是昭嫔的孩子。这个女人已经连着死了三个孩子了,这样的打击足够把她逼疯啊! 他的心里莫名的焦躁,赫舍里说得对,他的确是想回去看望马佳氏,偏偏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跳出来说要回宫,看看留住了玄烨的脚步。他开始意识到这又是一次考验他心智的时候。 理智告诉他,祖母这个时候不能回去,且不说宫里酷热难当,只说让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很不人道。老太太现在是急了,才不顾一些地想要回去。但他不能跟着一起失去理智! 当晚,玄烨先去探望了纳喇氏,之后才回到赫舍里的房间。赫舍里一见他来。第一件事就是跟他汇报太皇太后的请求:“皇上,祖母执意要回宫,臣妾怎么都劝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哎,劝着吧,祖母年纪大了。怎么能让她去面对这样的噩耗呢?她老人家已经送走了皇阿玛和承庆,怎么能让她重复承受呢?你辛苦一点,把她劝住。”玄烨无奈地对老婆说。 “臣妾明白了,可是,祖母的脾性刚硬,这个……很难……”赫舍里一脸纠结。心里很不愿意再去触老太太的霉头。所以马上就转换话题:“皇上,如今承玮的病情如何了?还有承玹的后事……” “承玹的后事有二哥操持,承玮……”玄烨叹了一口气:“怕是不好了……”“这……”赫舍里的心猛地一跳:“太医们断断不会轻易放弃的。” 玄烨忽然一把抱住她:“赫舍里。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上天要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我的孩子……”古人迷信,宫中一下子出现两位皇子死亡这么严重的事情,让玄烨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怀疑。 “皇上千万别这么想。昭嫔体弱,玹儿生下来就有先天不足之像。至于承玮。只能说嬷嬷们太不小心了!”这些个嬷嬷,赫舍里想起来就恨,真是不把皇子当小孩,自己儿子在她们手里就吃过大亏。 “皇上,奴才们再怎么尽心,也不能喝亲娘相比。更何况依臣妾看,她们根本就不尽心。”赫舍里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你这么生气,难道承瑞他……”玄烨一惊。赫舍里当下就把承瑞吃西瓜吃到发烧,还好她提早发现不然孩子就要被嬷嬷们捂死了的事情一一讲给玄烨听:“事情就是这样,臣妾一直没跟皇上提,您应该不会怪我私自惩罚了嬷嬷吧?” “竟有这样的事情!”玄烨顿时剑眉倒竖:“好大胆的奴才,杀了她们都不为过!”随即又叹了一声:“你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才好?” 赫舍里被问愣住了,她很想说自己的孩子自己带,亲娘才会很细心很无私地爱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事儿在封建社会却是大忌讳。生母不得养亲子,这是铁律,自汉代的时候就开始实施了。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怕儿子和母亲的关系太过密切,导致像卫子夫和戾太子联合谋反的事儿出现。年老的君王,最怕的就是年轻力壮的儿子不服管教生出歹念来。如果这种歹念还有母家势力的支持,那对皇帝的威胁就太大了。 所以,最后的最后,赫舍里都没把心里话说出来。生怕自己的论调会招来祸事。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用历史上玄烨用的办法:“皇上,您先息怒,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臣妾想。阿哥所对未成年皇子来说,太不利了。妹妹们平时看不见摸不着的,非得出了什么事儿才会被告知,这样很耽误事儿。” “不住阿哥所,换个地方也是一样的,主要还是奴才不尽心!”玄烨一脸的冰渣子。赫舍里安抚地放轻语调:“皇上,您不是已经规定,宫中嫔位以上的娘娘,有权抚育皇子吗?以前,这种抚育只是带一只眼睛到阿哥所去看一眼。以后不如就在各宫僻处房间来安置小阿哥。小格格。就近照顾。” “不行,这不合规矩!”玄烨想也没想就回绝了。“皇上,您听臣妾把话说完啊。臣妾怎么会不知道规矩呢?臣妾的意思是,低位的小主的孩子抱给各宫的主位抚养,嫔妾,妃妾的孩子换着养。这样既方便了主子对奴才们的监督,又避免了和祖宗规矩的冲突。一举多得……” 玄烨沉默,似乎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操作性,赫舍里准备再添一把火:“其实这个主意不是臣妾想出来的。是祖母想出来的。皇上忘了吗?大格格生母是张佳氏,却养在了咸福宫,这就是祖母的主意。” “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错,让我想想。”玄烨慢慢靠进椅子里。“皇上。其实这么跟皇上提建议,臣妾也是有私心的……”赫舍里决定一次性把这件事情搞定,拖泥带水不是她的风格。 玄烨一愣。不解地望向她:“私心?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皇后,宫里只有祖母和皇额娘会领养你的孩子。皇额娘那边,基本没可能,祖母年纪大了。估计也不作此想了。” “臣妾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表妹。她一直都渴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如果皇上同意臣妾的法子,表妹兴许可以抱上一个孩子纾解一下思子之念。还有……昭嫔……承庆和承玹都没了,皇上若是能以此作为补偿……”赫舍里言辞恳切,几乎说到玄烨的心坎儿里了。 于是他当即拍板:“我明白了,就照你的意思办,多亏了你,遇事冷静,总能想得那么细致。有你在,我真的觉得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了。” 赫舍里低头浅笑:“臣妾哪儿有这么好,只是皇上心乱了。”玄烨的下巴抵着她的肩,鼻子在她的脖子上找着最舒服的位置:“还好你一直都在。” 赫舍里哼了一声:“臣妾当然会一直都在,只是明年又该选秀了,到时候皇上可要给臣妾指条明路啊,别到最后反而埋怨臣妾,把谁谁的媳妇儿给选没了。皇上若真打算明年让七弟和八弟出宫,这弟媳妇儿,现在就该定下,哪儿有等到臣妾把她们选出来的道理!” “是,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回头我就找人把这件事儿给办了,到时候给您准信儿。”玄烨心情好了,自然嬉皮笑脸起来。赫舍里却板脸:“臣妾是认真的,皇上怎么反而开起玩笑来了。” “我也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玄烨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以后,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说“是””赫舍里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他这句话:“皇上说笑了,臣妾说什么您就应什么?那臣妾说要回家住一阵子,抱抱妹妹。皇上也会答应吗?” “我……”玄烨顿了一下:“我让你二叔把孩子抱进宫来,让你抱个够,晚上再送回去。”赫舍里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玄烨的脸皮挂不住了:“赫舍里……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提出这种要求的……” “谁说臣妾不会的?刚才皇上的这个承诺,若是让祖母知道了……”赫舍里话没说完,就感觉抱着自己的手僵了一下。“皇上,臣妾不需要皇上的任何承诺,只需皇上记得当年,臣妾生承瑞那会儿,皇上赶回来时候的心情。”赫舍里的身体往后靠:“那时的皇上,是臣妾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是,我会记得,一直记得。你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我跟祖母说,你最重要。现在,我还是觉得,就算承瑞承琬加在一起,也没有你重要。”玄烨的吻轻轻柔柔地落下,赫舍里却觉得整张脸都烫热起来。 “赫舍里……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谁也替代不了。”最肉麻的情话,在动情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这个时候玄烨的脑子里已经只剩下一个念头,答应她所有的事,把她藏进袖子里,带着走。 赫舍里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原本想问他,如果明年选秀有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参选,他还能坚持原来的想法吗?万一有一见钟情的呢?万一…… 面对他的柔情攻势,这些问题全都不是问题了。最然知道此时的情话最动人却也最不可信,但她还是决定糊涂一回,做人啊,尤其是女人,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一点的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多事之夏 太皇太后最终都没能达成提前回宫的愿望,当承玮被宣布医治无效死亡的第二天,玄烨提前回宫了。留下赫舍里和四个孩子陪着她老人家,还有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惠嫔。 惠嫔担心儿子,却苦于皇命难为,只能把这份心焦藏在若无其事的表情下面。天天跟着赫舍里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见到显怀的惠嫔心知自己又被赫舍里利用了,却只得无奈配合,和颜悦色地嘱咐孙媳妇好好照顾惠嫔。 赫舍里以为,这件事情会一直隐瞒到惠嫔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而自己也要等到惠嫔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才能回宫去了。 没想到,刚过完中秋节没多久,福全来了。说是奉了皇命来接太皇太后和皇后以及皇子皇女们回宫。赫舍里接见了他,惊讶地问:“我们都回去了,那惠嫔……” “皇上命奴才带来了嬷嬷和御膳房的厨子还有御医,娘娘不必担心。另外,承玮的事情,会一直隐瞒下去。”福全恭恭敬敬地说。 “这样啊……皇上突然把我们全都接回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赫舍里沉吟道。“奴才奉命行事。娘娘若有疑虑,回宫后当可面见皇上。”福全躬身。 赫舍里闻言,只得点头:“既如此,裕亲王与我一同去拜见祖母,禀明此事。”两人一起到太皇太后的寝殿,福全把皇帝的意思对太皇太后又说了一边,太皇太后眉头一皱:“这么快啊!真是没想到!” 赫舍里心里更加疑惑了:什么这么快?你是嫌弃接你接得早了吗?不是你吵着嚷着要回宫的吗?仙子阿又是什么情况? 八月二十,玄烨亲自到西华门,迎接了太皇太后,赫舍里时隔一个多月,再见玄烨。一时间惊住了。离开畅春园的时候,他虽然脸色不太好,但都是因为生气,精神状态很好。可是今日一见,却发现他脸色暗黄,眼窝深陷,如果不是特地整顿过仪容,赫舍里估计他应该是发如乱草形若枯槁了。 太皇太后见他这样,眉头大皱:“皇帝这是什么样子,事情再严重。你都不该是如此摸样!”玄烨低头:“是孙儿失仪了,请祖母恕罪,孙儿送祖母回宫!” “你跟我来。其他人都散了吧!”太皇太后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两步。玄烨连忙小步跟上,伸手去扶她。赫舍里带着孩子和一众宫人在他们身后恭送。眼尖的她分明看见太皇太后很不客气地甩开孙儿的手自顾自走在前面。 吩咐儿女们各自回去休息,在玄烨没有下明旨之前,还不能带着他们一起回坤宁宫。赫舍里自己坐上步辇回转,留守的珍儿立刻迎上来:“娘娘您回来了。”“嗯”赫舍里应了一声:“最近出了什么大事儿?” “额。回娘娘的话,大事儿是有几件的。娘娘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对了,娘娘请少待,夫人给您的信,奴婢收起来了,这就给您取来。”珍儿转身出去。 赫舍里坐到榻上。接过宫人递上来的毛巾敷了敷脸:“最近宫里气氛不太好,你们都注意一点,尤其是嘴皮子,都抿紧了。” 宫人们唯唯诺诺地退下,珍儿进来奉上信笺。赫舍里打开认真阅读起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她一大跳。母亲在信中很担忧地描述了两个哥哥在最近的一封家书中热切盼望所在部队早日开拔的心情。而且。母亲还从父亲口中得知,这次军队的第一站,是回盛京驻扎。 盛京对于大清的意义,就好像南京对于明朝的意义一样。两个哥哥原来的部队驻扎在密云,原本是守卫京城的力量。北京离沈阳地图上看起来不怎么远,现代社会火车也用不了一天。可是,这是在清朝。大量运兵基本靠跑。就算是骑兵那速度也让习惯坐飞机往来的赫舍里蛋疼无比。 是什么样的大事让玄烨下决心把远在密云的军队调往盛京?沈阳军区的铁帽子王们手下不是有精兵么?如果说,两个哥哥真像额娘说的,热切期盼着这件事的话…… 答案呼之欲出。目标是玄烨之前没有解决掉的察哈尔旧部,他说要坐等师太扩大再一锅端。现在这么大规模屯兵。就是说,事情闹大了。 这一刻,赫舍里拿着信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脑中的念头飞速转动,康熙十四年,康熙十四年发生了什么事儿?玄烨大规模屯兵东北的话,搞不好敌人不是察哈尔王。或者说,不知是察哈尔王。还有一方强敌,浮出水面了! 赫舍里放下信笺,找来珍儿:“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除了两位皇子中暑,还有没有什么蹊跷事情发生?”“回娘娘的话,有。”我听前头的姐妹说,就在皇上从畅春园回来的当天,冲着裕亲王发了好大的火,直接把王爷轰出了乾清宫。好大的动静啊!” “嗯?难道说,皇上不是为了两位皇子殇逝才赶回来的?”赫舍里疑惑了。如果是为了儿子,没道理冲福全发火还把人赶出来,福全又管不到内廷的事,内廷不是由谨妃管着吗?要骂也骂谨妃啊! 一想到谨妃,赫舍里一拍脑袋,糟了,把她忘记了。这会儿她一定是着急着要找自己认罪伏法吧?哎,这个夏天真是诸事不利。 脑子里乱乱的,把信塞回信封里,随手一扔:“算了,这事儿一会儿再说,你去咸福宫,把谨妃请来。”事情还要分轻重缓急啊! 其实谨妃在知道赫舍里回宫之后,第一时间准备好来请罪了。玄烨一回宫就撤了她的权,更没让她出来接太皇太后和皇后回宫。她就知道大事不妙。皇上要把这次皇子夭折事件算到她头上了。 因此,得知赫舍里回了坤宁宫,她就开始焦躁不安,不知道是自己直接登门好好呢,还是等待传召的好。正犹豫着,珍儿带着坤宁宫的懿旨到了。于是,纠结的表情就僵在了她的脸上。 赫舍里一身素色家居服。坐在榻上等着谨妃。见到人了之后,也为她的形容憔悴暗叹了一声:“妹妹这些天辛苦了。” “臣妾有罪!”钮钴禄氏直接五体投地。“本宫在畅春园的时候只听了个大概,究竟怎么一回事?今年的暑气并不比往年重,为何却……如今,他二人的后事,如何了?”赫舍里觉得自己有必要听一下汇报。 谨妃神色黯然,皇后问话,她当然不敢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儿全给赫舍里倒了出来:“回娘娘的话,是臣妾失察。请娘娘恕罪!” 阿哥所的通风设备本来就不咋地,加上因为承瑞上回的西瓜事件,嬷嬷们更加严格控制皇子们的饮食。不要说冰了,连凉水都没得供应。她们把内务府发的福利搬到自己房间去享用,孩子们却连席子都不让睡,说是那样容易着凉拉肚子。 紫禁城的绿化全都集中在几个花园里,房子外面找不到一棵树。不要说树荫了。孩子们闷在房里久了,就想出去透透气,结果就悲剧了,毒辣的阳光直射,以他们娇弱且完全无防护的身躯怎么经得起。 再加上回来之后,也没有采取很好的消暑措施。悲剧就这样酿成了。钮钴禄氏巨细明遗地叙述。最后来了一句:“皇上已经下令所有伺候过两位皇子的太监宫女全部殉葬。还说未成年皇子公主以后不再住阿哥所。” “这事儿我知道,过两天,皇上就会有具体的旨意下来。妹妹也不必太过自责,错不在你,可恶的是那几个奴才。殉葬真是便宜他们了!”赫舍里恨恨地说。 清朝皇室新生儿存活率低下,以前她一直认为是医疗手段不够先进,孩子们多死于疾病、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庆幸的是,她的四个孩子。如今都安好。看来,抚养孩子这件事,还真不能假他人之手。 “公主们呢?都还好吧?”赫舍里问道。“回娘娘的话,公主们尚安好。臣妾已经吩咐过不允许她们外出。”谨妃低声道。 “嗯,屋里呆着也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原先的地方都不能住人了,哎……剩下的事情,本宫会处理,你回去吧!”赫舍里看她在地上跪得可怜,干脆打发她走人。 谨妃唯唯诺诺退出去之后,赫舍里去佛堂,把眼下所剩的皇子公主理了一遍之后发现,除了自己的二子二女,现在后宫就只剩下两个庶出女儿了。形势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还好,宫里还有三个孕妇,等她们生完之后,人又补齐了。,要不说古代讲究一妻多妾多子多孙呢!实在是生得起,死不起啊! 不过,赫舍里对于死去的那两个孩子,说实在的没什么印象,自打承庆的事情让她做了几天噩梦之后,她对小孩子软软的身体产生了恐惧。小儿子出生后,每次抱他都会手抖,怕自己一用力掐死人家什么的。 因此,那段时间她都是在寝宫里摆张交椅,让奶娘抱着孩子坐在她边上,看着她们喂奶换尿布。虽然她们都很不适应,但她还是用皇后的命令强行要求她们这么做。 小孩子真是娇嫩啊!有的时候手指轻轻戳一下他的脸,她都会紧张会不会留下印子,会不会伤到他。一想到两个小孩因为下人的疏忽而丧命,赫舍里只剩下叹息,这不是天灾,不是命运,这一切原本完全可以避免的。可惜,事情就这样触目惊心地发生了。 赫舍里忧心玄烨的子嗣养不活,慈宁宫里,玄烨本尊正紧张得来回踱步:“祖母,孙儿实在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想到?一句没想到,三个字就完了吗?”太皇太后怒不可遏。外藩蒙古一营,二营,三营?做得好啊!真是的,怎么被我孙儿这聪明的脑瓜子想出来的!如今好了,你替他们凝聚出了战力,替他们做了嫁衣!你看到了? 外藩蒙古那么多旗主,如今都在屯私兵,好不容易平静的边境线,纷乱四起,雅克萨。大清用了多少将士的性命打下来的城池,又异手了!你的眼睛还看着南边,你的心还想着南边。却不知后方起了大火!这火种是你亲手埋的,这风也是你给煽起来的! 你看看!人家明目张胆地问我们讨要城池,还说那几座城池本就是他们在管辖,没道理不归他们。现在好了,我大清数万牺牲的将士,要埋骨他乡了!这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祖母,我知道错了,是我想得太浅。是我没考虑到外藩蒙古的忠诚度,是我……”玄烨被咄咄逼人的太皇太后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拼命认错。 外藩蒙古的忠诚度太低了。这是他之前忽略的一个致命要点。他只看到表面上朝廷的军队扩大了,编制化了,却没考虑这些人都不是听自己的。是他贪功冒进了!一营都没做扎实,直接就铺张开来,如今动静闹得太大,反倒让贼人钻了空子。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眼看着西北再起战事,玄烨的头上再次乌云罩顶。太皇太后在训斥了玄烨一番之后。还是给他出了主意,费扬古收缩兵力,带人退入内蒙古,保存实力伺机反扑。 对于太皇太后的建议,玄烨表示不同意,他觉得如果自己真的一让再让。一来动摇军心,二来外藩蒙古将因此而割裂出去。 他的意思是,既然外藩蒙古诸旗有了不臣之心。那就把他们的依仗打掉。他们的依仗,不就是邻国么?他们在前朝的时候血洗雅克萨城,这笔账还没有算,现在又恬不知耻地递交国书,要求我朝正式承认雅克萨城及其周边数百平方公里土地属于邻国。真当我们好欺负了! 太皇太后那个气啊:“你知不知道。你调兵西进,结果是什么?我告诉你。邻国之所以挑这个时候向我们递交国书,就是因为知道我们的南边不太平。同样的,如果你执意要大动干戈,那么这注定是一场全面战争!” 太皇太后的话说得又快又急,急得她气息翻涌,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玄烨大惊,连忙伸手去替她拍背:“祖母,您还好吧!”“你想事情变成这样吗?”太皇太后喘了半天,直视玄烨的双眼,声音很轻,听在玄烨的耳朵里却无疑是平地惊雷。 我最初的想法,完全不是这样,我想得很好,利用内部矛盾一步步消化蚕食。对自己来说,这种方法几乎零消耗。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局面渐渐有崩盘的危险。我要怎么办? “祖母,您放心,无论孙儿采取什么行动,一定事先与军机处,议政王大臣会议以及六部官员商议,绝不冲动忘形。一旦有了决定,第一时间汇报给您。您休息一会儿,孙儿给您宣太医。”玄烨亲自扶太皇太后进内室。 “孙儿啊,祖母只有一句话战争一旦打响,你就没有退路了!”太皇太后轻声说。“是,孙儿明白,所以孙儿一定会谨慎行事!请祖母放心。” 玄烨告退出来,站在慈宁宫外的广场上长叹一声:原以为是天助我也,给我时间,给我空间,让我尽情施展,没想到现实却是天命催星,时不我待。这个夏天,真是什么事儿都轮到一起去了! “回乾清宫!”玄烨对小魏子说。小魏子却躬身:“皇上,方才含烟姑娘来了,说皇后娘娘有事相请。”玄烨愣了一下,一拍脑子:“朕知道她想说什么,你让人去传个话。就说,皇玛嬷病着,这事儿就交给她自己衡量了,一会儿让她写个条呈给朕。” 小魏子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皇上吩咐了,他就得一字不漏地去转达。这不,玄烨前脚刚进乾清宫,赫舍里后脚就接到了皇上的口谕。顿时呆了当场:“祖母病了?宣太医没有?” “回娘娘的话,宣了,眼下正在诊治。”小魏子回答。“哦,行了,你去回话吧!”打发了小魏子,赫舍里立刻找人去太医院拿来了太皇太后近期的健康档案。一看之下眉头皱紧了。哮喘,心悸,头痛,视线模糊……这些都指向老年病啊! 随即吩咐御膳房,每天给老太太送一种平喘止咳润肺养心的食品给她,还有一个特别的要求,就是少放糖。而且要求都是在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让太皇太后服用。下午两点到三点,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节,对她养生有利。 她去书房,写了几个治疗哮喘的食疗方子,都是小时候背本草纲目的时候记下的。要说中医养生的法子其实五花八门。食疗治哮喘,光是赫舍里知道的,就能让太皇太后吃十天不带重样的。 虽然太医院有专门的食疗师傅,但赫舍里还是决定亲自写纸条过去,一来向太皇太后表示我是关心你的,二也是给太医院压力,三么,就是安玄烨的心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迟暮 她也不知道他是摊上什么官司了,好端端的西北又起了兵事,他不说,她也不能问,只好做这些事,希望能安慰他一下。 说实在的,战争中最倒霉的,首先是百姓,其次就是大头兵。朱可夫说过,战场就是下层军官和士兵的绞肉机。很不巧的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叔叔都是下层军官,战事一起,命运叵测。 眼下,玄烨在烦恼,她也在烦恼啊!回宫的第一天,她就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偏偏玄烨还把那么复杂的事情交给她做,她还以为他提前回宫那些天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呢! 眼下后,宫只有一位公主没有养母,赫舍里思之再三,决定把她交给惠嫔抚育,玄烨要她写的条呈,就是关于日后皇子公主的抚育问题,赫舍里的想法是这样: 除掉皇上皇太后太后特别选定的对象,嫔妃所生子女由各宫嫔妃换养,原则上职位高的领养职位低的。贵人常在答应所生皇子公主则往上交予自己所住宫殿的主位娘娘抚育。也就是说各宫主位有优先抚育自己属下所生孩子的权利。 当然,这个办法是建立在东西六宫建制完备的基础上的,现在除了一共就两个妃子,两个嫔,六座宫殿空置,两座宫殿无主,条呈什么的,都只是说说罢了。 再加上惠嫔在畅春园待产,钟粹宫暂时无主,四公主暂时还只能在自己寝室呆着。赫舍里咬着笔杆子纠结,如果玄烨同意了这套法子,那就意味着他要一轮轮地坚持选秀,把十二宫的妃嫔全都找齐了。 五十几个孩子,女人起码得翻倍吧!赫舍里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后期玄烨后,宫里都是些什么货色?除了小佟佳氏是贵族,几乎不是包衣就是汉军旗的姑娘。玄烨,你堕落了! 想到这里,赫舍里忽然有些发狠,把手里已经写好的纸张撕了个粉碎,重新写:“臣妾拟在前明之奉慈殿上兴建新的皇子居所,以供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皇子居住,此地在奉先殿香火范围之内,受列祖列宗神明护佑,且原先的建筑结构极为宽敞透亮。只要稍作改建,即可供居住。” 另外,五岁以前的皇子。除却太皇太后,太后,皇上钦点,其余一概由各宫主位换养,皇子公主皆为满五岁迁出东西六宫。原皇子寝宫废弃。原公主寝宫则沿用。 赫舍里所说的奉慈殿的位置,就是后来毓庆宫的位置。现在还是一座废弃的无人建筑。现代紫禁城里的许多建筑,都是雍正朝后添建的。康熙朝时兴建的建筑,基本都和太子有关,毓庆宫就是其中之一。 她把这座建筑提出来,不是给自己儿子。而是想把它建成皇宫里的托儿所,原先的阿哥所离开中轴线建筑太远,监督起来太不方便。现在这个位置离乾清坤宁二宫都近。玄烨没事儿过去查勤也方便,另外还有一点,这是个单体建筑,不像西四所和北五所那样分开一栋栋,很方便管理。 总之。赫舍里觉得这个地方不错。至于换养什么的,她自己的儿子肯定不会被换养。别人的孩子被换养后,成活率也许会更高一些,毕竟皇帝把孩子的生死和自己受到的关注挂钩起来,对妃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你要是把孩子养死了,那就对不起了。 洋洋洒洒写了近一千多字,赫舍里都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了,没事替小妾的儿子想这么周到干什么,吃饱了撑得!苦笑了一声,吹干了墨迹,用信奉装了,交给内侍:“去小厨房拿一盅绿豆沙,和这信一起送到乾清宫。” 玄烨,希望你这会儿不是火气没有这么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心平气和才是王道。赫舍里伸了个懒腰,让人把小阿哥报过来,逗弄了一会儿。这孩子没有承瑞那么瓷实,皮肤皮肤偏白,玄烨看过这孩子之后,竟说他的眉眼长得像孝康章皇后。 为此赫舍里还特别找来了佟慧如辨认,小姑娘也说有七八分像,赫舍里晕菜,孝康章皇后长什么样自己早就忘光了,就算每年去她画像前磕头基本也不抬头看。她担心的是,孩子长得跟一个短命的病皇后很像,很不吉利啊! 不过,玄烨很喜欢,说这孩子长大后一定比他哥哥更英俊潇洒什么的。赫舍里却怨念,玄烨你自己跟着爹长的,椭圆脸,剑眉丹凤眼。可这孩子却是瓜子脸,眼睛比你大,那眉毛细细弯弯,眉峰那么明显,完全不像你,长大你可别抱怨孩子没长你的优点啊! 听着他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抱着他软软的小身体,心还是有一点发颤,这么小这么脆弱的小生命,我要怎么保护你,才能保证你平安长大呢?你是我的第二个儿子,如果是正史,你就是胤礽啊!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想什么呢!儿子,我一定把你教得通晓数理化,还有语文外语历史地理,政治就算了,那个留给你哥。”赫舍里在儿子耳朵边上轻声说。 承琬这会儿才十个月多点儿,正是流口水的时候,见母亲把脸凑过来,他很不客气的在赫舍里的脸上乱蹭。赫舍里乐不可支:“知道额娘疼你,你这是回报我吗?你小子以后要有良心,要永远记得额娘对你好,听见没有!” 承琬当然有听没懂,但外面的奴才们都听懂了,心说娘娘啊,您这教育得太早了吧!现在说,他哪儿能听得懂!赫舍里一本正经给小儿子上“二十四孝”课,却不知眼下紫禁城内外,风声正紧。 送去的信,玄烨一直都没给回音。赫舍里在坤宁宫数着日子,这家伙有半个月没有踏足后,宫了。天气渐渐转凉,太皇太后的喘症变得间歇性发作,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只有正午那几个小时能睡一下。 这样的她没什么时间找赫舍里喝茶也没什么力气找玄烨职责他不去后,宫播种。赫舍里每天都去看她,内务府每隔两三天就会送来加急进贡的特级雪蛤和川贝,用来给太皇太后治病。赫舍里的任务,除了每天带领属下去慈宁门磕头以外,偶尔也要替玄烨问候一下,送个汤什么的。 眼见她逐渐老去,赫舍里默默计算着她的年龄,差不多了,差不多就快要路过她了。因为晚上不能好好休息,她的精神看起来很亢奋,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 这段时间,赫舍里隔三差五送羹汤,从来都是由苏嘛拉姑转交。自己不吩咐,她从来都不踏入内室一步,每次都只在外面和苏麻说话。说的无非就是太医每天叮嘱的那些话。从睡觉的姿势,到食物的冷热,她一件件地交代,苏麻一句句地转告给她听。 有很多次,她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其实很清楚地传到了里面,自己也几次想叫她进来说话,可是最终都作罢。很不甘心呢!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犯病了,这是个危险的时间点,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了。 这天太皇太后仰面躺在床上,耳边又传来赫舍里和苏麻拉姑的对话:“嬷嬷,天气越来越凉了,皇上已经让内务府给祖母准备纯羊绒的孺子了。夜间风凉,窗户自然是要关严实的,虽说薄荷和柠檬有缓释作用,可是早晨还是以通风为佳。” “奴婢记住了,皇上那边,还请娘娘禀告皇上,太皇太后的病情正在好转当中,请皇上不必担心。”苏嘛拉姑的声音永远是慢悠悠的,带着谁都无法企及的淡定和从容。 太皇太后的嘴角勾起,不用了,不用叫她进来了,能和苏嘛拉姑这么平静地交谈,语气淡淡,不惜不怒,这孩子的心性,又提升了不少。 也许真不该挑剔她吧?太皇太后看着天花板感叹,她对谁都是淡淡的。不关心也不疏远。以前以为她是亲近佟佳氏的,后来也被证实消息错误。她的反应,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也许,一开始就该听格格的话,不那么怀疑她,没有试图去控制她,她就能自己跨过这道门槛,进到里面来了吧?听着赫舍里的声音,太皇太后的眼睛忽然湿润了。 她想起了远在蒙古草原的女儿,阿图,西北就要打仗了。你和外孙们都好吗?额娘想见你们,但现在还不行,等吧,等这场战争结束了,额娘把你们接回来。 其实,赫舍里早就从苏嘛拉姑口中得知,自从太皇太后喘症日渐严重的时候,她就开始思念远在草原的女儿。赫舍里对阿图的名字熟得不能再熟。小时候还穿过她的衣服呢! 果然里面这位老太太还是有慈母的一面的,只可惜这份慈爱,估计顺治都没怎么尝到过:“请您代为禀告,就说淑惠姑姑已经在路上了,请祖母耐心等待一阵子。” “娘娘,您说什么?淑惠长公主她,她来京了?”苏嘛拉姑的声音提升了一个八度。“是啊,皇上让恭亲王带着亲笔信去接的人,眼下恭亲王的信鸽回来了,说公主和世子已经在路上了。 皇上知道祖母一直惦念着姑姑,即便祖母不说,皇上也会去接人的。皇上公务再忙,也还是把祖母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还请祖母安心养病,以便尽早恢复健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半 出了慈宁宫,含烟在外面等她:“娘娘,内务府总管求见。”“是送人来了吗?”赫舍里沉吟道。“回娘娘的话,是的。”被玄烨嫌弃想太多之后,赫舍里才意识到十年的时间,她的坤宁宫这次要大换血了。 当初刚进宫的时候,不管是她带进来的,还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塞给她的,普遍年龄都在十三四岁左右,有了承瑞和后面的三个孩子之后,宫里嬷嬷的数量开始多了起来。含烟她们也都成了大宫女。她就一直在理层中断还是嫡系连同非嫡系不分亲疏只看制度该换就换之间纠结. 受宫廷剧荼毒太多,她认定亲信这种东西,是越老越好,嬷嬷奶娘什么的,是家里带出来的好,大宫女什么的应该是前人大宫女调教好了之后再推荐给她才是。 所以,她自己一直都没真正把换宫女这件事放在重要的位置。直到之前问了含烟等人的年龄,才惊觉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 她已经决定了不让含烟连璧等留在宫里束发做嬷嬷,当然就要仔细看看她们的继任者,将来贴身服侍自己的人,要仔细看清楚。 回到坤宁宫,内务府总管已经等候多时了,因此一上来就是一套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启禀娘娘,奴才已经根据娘娘的吩咐,今天送来的,是今年小选刚进来的宫女。” “名册和图容呢?”赫舍里问道。这是她的故居,但凡被选进宫的宫女太监,都有自己的画像,图像下面写着姓氏,籍贯,年龄,身高体重等基本数据。有点类似于新员工入职前上呈的体检表格。所不同的是。宫女太监是选上了才会建立这样的档案。 她一问,那总管从袖中取出一沓纸,双手奉上:“图容在此,请娘娘审阅。”玲儿伸手接过,赫舍里示意放一边,转而又问道:“皇上近日可安好?可有按时用膳食和点心?” “回娘娘的话,皇上……安好。”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赫舍里心知肚明:“你以为,本宫是不知道情况才来问你的吗?” “奴才不敢,请娘娘恕罪。”对方直接就跪下了。“本宫问你话,是让你想好。一会儿祖母问同样的话时,你怎么奏对!祖母现在病中。对皇上的惦念日深,你一个不小心露了行迹……”赫舍里修得光亮的指甲在矮桌上轻轻地磕着。 “谢娘娘提点。奴才懂得。”总管一头汗。“懂得就好,皇上孝敬祖母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赫舍里的声音不咸不淡。“正在筹备,请娘娘放心,奴才们一定严格执行娘娘的旨意。”这句话回答得和你顺溜。赫舍里这才露出了笑容。 打发了内务府总管,赫舍里这才开始翻阅那叠“档案”,可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眼神飘忽,时不常的叹息,边上站着的宫人们全都低着头。 他们知道自家娘娘烦恼什么,不就是大半月不见皇上了吗?娘娘啊。您在这儿烦恼还不如去乾清宫求见呢!没准儿皇上就等着您去见他呢! 说起来,最近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很奇怪,连带自家娘娘一起奇怪了。太皇太后病着。皇上每天去慈宁宫请安却是来去匆匆,太皇太后一句“好多了,不必挂怀。”就把皇上打发走了。而皇上也是丝毫不顾太皇太后病体的样子,听到她说好多了之后,也不多问。直接离开。 所以,现在最关心太皇太后的人。反倒成了皇后娘娘。为了太皇太后,她甚至亲自翻阅一竖,变着法儿让小厨房做出各种各样的药膳试验品,有时还亲自试吃,觉得可以了才把做法写给御膳房,让他们以皇上孝敬的名义给太皇太后食补。 娘娘做这些事,皇上也许完全不知情,太皇太后更是被蒙在鼓里,宫人们都看不懂为什么,皇后却坚持这样做。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一个半月了。 赫舍里这些天确实做了很多看起来很无聊的事情,关心孝庄皇太后,这在以前是打死她也不会做的。可这几天却越做越顺手。而且越做,她心里的无奈就更添一层:这就是位高权重的好处,底下人不管是不是出于诚心,哪怕虚情假意也会去讨好你。 希望你早死是一回事,你真的病了怕你那么早死又是回事。赫舍里现在就处在这样矛盾的情况中。玄烨龟缩在乾清宫,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后,宫琐事,原本太皇太后表面上不管,私底下会插手。现在她病了,一副完全管不动的样子。内务府遇到芝麻绿豆大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求见她这个皇后。 赫舍里因此变得好忙,甚至觉得自己比玄烨还要忙,毕竟内廷管的都是皇室成员吃喝拉撒睡的琐事。今天摔了一个碗,明天添了一副筷子。今天气温骤降,某某小主请求超出福利范围的取暖物品,诸如此类的。 太皇太后生病一月有余,内务府就好像完全瘫痪了一样。什么事都要问她,请她拿主意。赫舍里那个心烦。心说这清朝办版国务院办公厅的工作效率也太低了一点。 偏偏她觉得自己只是临时客串管一下,万一被病中的老祖宗发现自己管得太宽,将来她病好之后,自己肯定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所以,赫舍里烦恼中带着一点点抓狂,却是和玄烨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才不会去想他,因为虽然不见面,但他一天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批折子,什么时候召见大臣谈事情,什么时候熄灯睡觉。她都了如指掌。 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康熙初年的大事年表,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件。一件件经过就是了,出不了大事。最大的事情,是她和孩子们都好好活着,没有难产,没有早夭,其他的都不重要。 因此, 翻了几页档案,她就百无聊赖地把东西扔到一边,转而替儿子女儿出算术题了。反正太医院里的老大夫,医德是信得过的。再说,那帮人又不知道她没有认真看,自己只要装装样子,基本上就能保证他们不敢出纰漏。 第一百四十七章 自作自受 赫舍里的这种想法,实际是自己骗自己,她根本不是不关心,而是自以为不关心.乾清宫里的玄烨,这患儿钻进牛角尖里去了。 西北的形势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新任察哈尔王和他的弟弟摩擦不断,各自向外寻求援助,外藩蒙古各旗纷纷拥兵自重,成了他们最好的合作对象,原本只是兄弟间争地盘的戏码,演变成了草原群雄逐鹿的混战. 玄烨在一时冲动大规模调兵之后无奈地发现,眼下的草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如果朝廷再行干涉,很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给了那些人团结的借口,让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朝廷了。 另外,这次的战争还不仅仅是国家内部的战争,边境线那边沙皇俄国正虎视眈眈。那封国书真是烫手啊!答应要求,就必须放弃将士们浴血奋战保下来的十几座城池和人口。不答应要求,正好给了沙俄进兵的理由。让国内的局势更加雪上加霜。 原本那些美好的构想在草原人的野心面前全都成了泡影。太皇太后的话,言犹在耳。每一句都是在扇他的耳光,扇他自以为是,扇他自作主张,扇他急功近利。 现在好了,他快要被即便脑袋了。南边三藩平衡的局面崩盘在即,西北的局势更是风云变色,战事一触即发。而且,不管先动南边还是先动北边,都会引发一场足以颠覆王朝的全面战争。 对此,军机处沉默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更是把矛头直指皇上的决策.认为就是皇上的决策失误,才导致世代友好的满蒙关系出现了这样不可修复的损伤。 太皇太后生养在草原,对蒙古人彪悍的性格在了解不过,孙儿在满蒙关系的处理让她失望了。以前福临对蒙古态度厌恶,不愿意给他们任何优惠政策,觉得让蒙古人占便宜,还不如让汉人占便宜.这让她很不爽. 但现在,孙儿的一条决策,给了外藩蒙古公开屯兵的理由。这个馅饼大的离谱。直接把他们的野心给激发出来了。太皇太后无语。不能说孙儿啊,你对蒙古人太好了啊!也不能说孙儿啊,你这是给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添堵啊! 太皇太后失去立场,义正词严地训了孙子一场之后,病倒了。然后,玄烨就必须一个人面对自己种下的苦果。他很想现在就挥兵备上或南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 可惜,没有人支持他这么做,军机处苦口婆心地劝,前一发动全身,一定要谨慎。议政王大臣会议则完全是看好戏,这娃儿,以为国家这么好治理呢!迫不及待地想要掌权,现在给你掌权了,看你怎么弄! 就这样,他一直都在纠结,一个人纠结,一个人烦躁。这个时候不像是以前打鳌拜和议政王大臣会议。大臣们靠不住还有舅舅和姐夫。 一旦挑起战事。两个姐夫一定“被”避嫌。两个舅舅中,佟国纲搞不好还会被顶到战场上去。他不敢冒这么大的险。也不是没有盘算过,这场仗需要消耗多少普通士兵甚至高级将领。但就是因为盘算过。所以才犹豫,所以才害怕。 他觉得时机尚未成熟,还要再等待一段时间。可是,鸿胪寺在等回复沙俄的国书。理藩院每天都有折子上来说察哈尔王和叛军又交战了几个回合。 最让玄烨心惊肉跳的,是来自费扬古的秘折。上面详细记述了外藩蒙古如今的乱象,再下去,他的一营都要被这股反叛的风潮席卷,他这个将军就快成光杆司令了。 他想等,可别人偏偏就不让他如愿,他想把刀磨磨亮再动手杀人。可敌人已经把巴掌扇到他脸上。他都快被打蒙了。要怎么办才好? 存着这样严重的心事,他哪儿还有什么闲工夫去内廷寻花问柳。他也不好意思去和祖母说话。就怕祖母问起国事,他不好回答。祖母不赞成动干戈。她出身内蒙古的王族和外藩蒙古本是同宗,她和她的姑姑还有她的侄女,三代人为了满蒙结盟而和爱新觉罗家结亲。绝对不是为了看到这个现状的。 玄烨知道祖母对自己不满,也认为的确是自己操之过急想的太过美好,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因此就更加羞于见太皇太后了。他不能再指望太皇太后想出什么好法子帮他渡过难关,只能靠自己。 叹了一声。原以为今天又要在无边折子的海洋里淹死的时候。小魏子进来了:“启禀皇上,裕亲王的信到了!”玄烨精神一震,二哥有信来了!他可不是单纯去接姑姑返京的。同时还肩负着探内蒙古诸王口风的任务。没什么比实地采访更有价值的情报了。 因此,玄烨很快地接过信,认真阅读起来。信中,福全很详细地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像皇上弟弟做了汇报。巨细明遗。让玄烨放心的是,科尔沁诸王对清皇室十分忠心,坚决表示拥护。只不过,他们表示拥护的方式也太单一了一点。 这次,随同固伦淑慧长公主一起入京的,还有一位蒙古小郡主。是科尔沁诸王选出来“血统最纯正”的美少女,明面儿上是随同公主一起入京侍奉太皇太后的。但是别忘了,明年有选秀。这个女孩,应该就代表蒙古八旗,并且一定就是内定选手了。 哎,这可是个麻烦事啊!真的要纳蒙古妃子吗?玄烨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且不说小时候有端敏的阴影,单说这蒙古小郡主要是真的做他的女人,520小说就是妃。这样的话,后,宫原有的权力平衡就会被打破。 赫舍里的权威没准会受到挑战。一想到老婆,玄烨一时间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这段时间自己真是没脸去见她啊! 畅春园回来之后,自己就一直被这样那样的事情困扰着。偏偏建立外藩蒙古一营是老婆给的灵感,当初是她提出旗人之所以存在是为了打仗和准备打仗,他才想出来让各旗的兵和民分开。 谁知到才实验了蒙古一地,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老婆知道了,还不得嘲笑死他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让歹人钻了空子,亏他还常常立志要做个明君呢! 最关键的是,他又给老婆添麻烦了。这些日子自己不敢和祖母有过多的接触,自己一个人纠结这个又纠结那个。把祖母抛给了老婆照顾,又是送医送药,又是嘘寒问暖。把老婆指使得团团转。听说她为了祖母还亲自研究医书。 虽说孙媳妇关心祖母,本就是应该。可他这个正牌孙子做得这么不堪,两相对比之下,选也就觉得自己真是差劲了。他知道,赫舍里绝对不会抱怨他撒手不管把她给累着了,但想到她要应付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群属下的局面,玄烨就觉得冷汗直冒。 要不要去见她呢?要不要跟她道歉呢?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玄烨总会这般纠结一番。纠结的结果,他总是安慰自己,还是明天再去吧! 今天,看到二哥的信,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理由再拖延了。必须今天就去和老婆达成同一阵线了。因为福全的信到了京城,意味着姑姑给祖母的信也到了京城。祖母一定也知道了姑姑带了小秀女进京的事情。 如果祖母决定要他纳妃,鉴于眼下的形势,他根本没法拒绝。老婆那边,就必须先打好预防针。不然,刚说好有什么内定选手要先告诉她的。 到了最后却把她蒙在鼓里,以老婆的秉性,表面上笑颜如花,心里一定会冰冻三尺的。到时候自己就没好日子过了! 玄烨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整了整心绪,他决定壮士断腕一回。今天,去跟老婆坦白从宽,报备一下。顺便向她认错,好好安抚她的情绪。天天想着她却不敢想见。自己最近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把手里的信重新装进信奉,顺手交给小魏子。不用自己多说什么,他马山明白,手里的东西要毁尸灭迹。玄烨顺便吩咐了一句:“今晚,传膳坤宁宫吧!”小魏子停了一停才躬身回话:“奴才这就去传话。” 小魏子出去,玄烨苦笑,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去后,宫。连小魏子都已经不适应命令了。赫舍里,一个多月没见你了呢!这可是成亲一来的头一回,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提醒我,该去见你了。可我一直踌躇。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今晚,我就来认错。我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坤宁宫里,赫舍里还在认真地给孩子们出四则运算题目,在她不远处的太师椅里,承琬正在奶娘的怀里酣睡,刚闹过一阵的孩子怎么都不肯自己躺在床上睡,非得让人抱着。赫舍里自己抱了一忽儿,只觉得胳膊酸得不行。偏偏这娃一放下就闹。 赫舍里及头疼又无奈,想要孩子陪着,又觉得他太难伺候。只得采取当年语嫣语婷小时候的办法,让奶娘抱着承琬,坐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地方。让自己想什么时候看见孩子,都能看得见。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怀念不如相见 奴才来传话,说是皇上今晚传膳坤宁宫,赫舍里手里的笔听了下来,抬眼看了一下语带笑意的玲儿。确认了一下才把心思收拢回来:“我知道了。” 短短五个字的回复,让玲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娘娘不高兴吗?皇上一个多月没有踏足后,宫了。第一个就来见娘娘,娘娘不是应该觉得很高兴很荣幸的吗? 赫舍里的淡定让玲儿原来兴奋的心情落下去不少,弯了弯身子退到外面去了。赫舍里匆匆写下几个数字之后,合上册子递给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含烟:“遣人把这些送去给两位公主和大阿哥。” 含烟接了东西出去,赫舍里站起来,走向自己的小儿子。奶娘连忙起身,乖乖地把手中的孩子递给她。抱过儿子,让奶娘退下去。赫舍里轻轻拍抚怀中的宝贝:“琬琬宝贝儿,谁说古代小孩就短命了,那些都是*罢了。额娘保证你长大后和哥哥一样出色。” 为什么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苏嘛拉姑抚养过的孩子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那是因为她们爱孩子,认真把孩子当做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去关心保护。她们能体察到孩子哪怕细微的变化。归根结底,赫舍里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一颗心。 奶娘嬷嬷什么的,很少会有像玄烨身边的孙氏那样忠心护主的。毕竟,即便是主人家的孩子,终究也不是自己生的,不会疼进心坎儿里,这就是赫舍里的想法。 古代看重家臣,忠仆。认为这些人才是最可靠的。到了清朝,这个群体就是所谓的包衣奴才。他们多供职内务府,替主子打理和生活息息相关的部门,高人一等。 作为一个现代人。赫舍里根本不相信这种忠诚。在她的眼里,世界上只存在三种关系。一种是血缘亲眷,一种是友人,第三种就是上下属。这三种人在她心中的可靠程度,逐渐递减。 很不巧的,皇室觉得最可以信任的包衣奴才,就属于第三类人。赫舍里并不信任他们。不过中国的国庆就是这样,任何制度化的东西,在裙带面前,总是不堪一击。那些谁家的谁谁总能很轻易地挑战制度化的管理。 赫舍里很清楚的记得。在她初入职的时候,上司很清楚地告诉她。将来,你做成的最大宗的合约。一定不是因为你有多专业,你给出的利益有多丰厚。而是因为,你的面子够大,你的人脉够广。 没错,就是这样。因此。赫舍里很清楚,在这个国家,无论它倒退了多少年,很多本事的东西是不会概念的。她根本不用去指望靠建立一套制度,去规范内务府关于皇室婴幼儿抚育的流程。 所以,她只能用一些很低级的手段去防备发生事故,虽然这样总能让她觉得是徒劳无功,但也得这样做,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心疼,还有谁心疼呢? 因此,她无比庆幸自己是正宫皇后,承瑞和承琬都很安全,没有人敢对他们怠慢。怀中的承琬睡得很熟。小脸微红,长翘的睫毛黑且浓密。 爱新觉罗家的孩子睫毛普遍都长,承瑞生下来的时候,据说已经拥有两排羡煞旁人的羽睫了。抻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碰触孩子的脸。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和两个丫头一样。 眼看着在自己的骚扰小家伙不满地皱着细长的双眉,嘟起了小嘴。赫舍里很无良地俯身在他的小嘴上亲了一下:“乖儿子,初吻额娘收下了!” 看了又看,忽然觉得儿子生的和外婆奶奶很像也不是什么坏事,长得好看些,将来更受欢迎也好。承瑞长得像玄烨。这长相放在外面,也就是大路货而已。等承琬长大。也许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呢! “美男子”的妈妈正在得瑟的时候,外面报进来说御膳房的奴才送膳单来了。赫舍里轻叹了一声:“儿子啊,你阿玛终于想起来要收拾烂摊子了,我还得小心伺候着啊!” 把奶娘叫进来,抱孩子去休息,顺便接过菜单认真看了起来。玄烨为了要准备打仗,把原本已经减半的膳食标准又减半了。赫舍里看着菜单上剩下的十几个菜名,嘴角一勾,在几个菜上圈了几下交给连璧:”就让他们按照这个做吧,皇上这几日口中无味,尽量做得鲜咸一点。” 这话说完,一不留神瞥见门口宫人低头闷笑,赫舍里的脸一下子烫热起来。原本没什么特别意义的话,被她们一笑倒成了一件不好意思的事情。哎,最近她这个皇后娘娘的面皮是越来越薄了。 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夜幕低垂的时候,含烟和连璧特地进来给她换了一套衣服,画了一个淡妆。说是皇上许久不见娘娘了,一定要让他觉得娘娘比往昔更美丽了。 赫舍里只能朝天翻白眼,心说用得着那么隆重吗?他只不过是外面待得实在憋屈了,亦或是觉得许久不入后,宫。对上对下都难以交代,所以才想从她开始,宣布重回自家领地了。因此,根本就没有必要那么隆重嘛! 皇上不驾到,御膳房不能传膳,赫舍里就只能坐在榻上等着。迟迟等不到那声标志性的‘皇上驾到,让赫舍里心中有了些怨怼,脸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心说你不讲信用就算了,好歹让我吃饭啊!你倒好,传膳坤宁宫,你不来我就没饭吃。 生气却无可奈何,饿着肚子的赫舍里心火大旺,一拍桌子:“来人,去乾清宫给皇上递个口信儿,就说本宫饥饿难忍,冒昧自行用膳了。还请皇上移驾别处吧!” “娘娘!您再忍耐一下,兴许皇上现在就在路上,兴许被重要的国事给绊住了,兴许……”珍儿进来劝说。“是啊,娘娘,皇上金口玉牙,怎么能失信于娘娘呢?”连璧也来劝。开玩笑,这么霸道的口信,谁敢去传?这不是要了命了么?娘娘这是气疯了啊! 赫舍里的确很生气,也不知道是生气玄烨放她鸽子呢?还是生气他让自己饿肚子。这些年自己的脾气算养得很好了,但不知怎么的,今天就是觉得特别焦躁。 她不肯承认,自己自从接到乾清宫的通知,脑子里就一直都在想关于他的事情,他找她说什么?是不是又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没办好,一个多月没见,他是又憔悴了,还是又精进了呢? 之前的一个多月里,她对他的生活节奏了如指掌,丝毫没感觉一个多月没见面有什么不妥,但就是那句传膳坤宁宫勾起了他许多的遐思。他究竟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胖了?瘦了?又长高了? 送儿子下去睡觉之后,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都是玄烨,想他怎么还不来。现在,眼看着时间流逝,未见人影,赫舍里的焦躁可想而知。如果不是顾忌皇后的脸面,她早就冲到乾清宫去质问了。 含烟她们没人敢去给她传话,成了惹怒赫舍里的最后一个理由:“罢了,本宫如今使唤不动你们了,你们不去,本宫自己去!” “娘娘息怒,息怒啊!”宫人们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主子,吓得跪了一地:“娘娘去不得,去不得呀!奴婢们有罪,要打要罚都遂了娘娘,只求娘娘消气儿。”连璧提高声音说道。 “娘娘,您若是饿了,奴婢让小厨房送些点心来您先垫垫?”珍儿以为她是饿出来的肝火斗胆给支了一招,没曾想这也戳了赫舍里的心筋:“本宫不饿!”她咬牙切齿地说。 这么一来,大家都没招了,心中埋怨皇帝,都是你把我们家主子气成这样!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玄烨的声音却传了进来:“赫舍里,你说你想去哪儿?‘ 这一声,拯救了坤宁宫上下人等。赫舍里豁然起身,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奴才,快步走向门口.一撩起帘子,看见玄烨就站在门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臣妾好让下人们传膳.皇上这么晚来,一定是饿了.‘ 前后判若两人的状态让里面跪着的一众奴婢们心里一松,救星啊!皇上啊!刚才真不该在心里偷偷埋怨您啊!您是我们的大救星有木有?您来得不早也不晚,刚刚好,就是为了让我们摆脱水深火热才来的! 门外的玄烨尴尬一笑:‘被事情绊住了,你一直等着我?来人,传膳!‘玄烨说完这几句,才算是找回一点状态.把手伸过来,一把抓住赫舍里的手. 原本一个很平常的小动作,但今天给赫舍里带来的震动尤其大。这只手经常牵着她.手指纤长有力,掌心细腻温热。这是赫舍里的记忆。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被这只手握住赫舍里的心又是一颤,迅速低下头:‘皇上累了,快些进来吧.‘ 这会儿的赫舍里好像完全换了一个芯子一样,忘了刚才还在生气,忘了里面还有跪了一地的奴才,忘了刚才还想直闯乾清宫来着.一切只为一个多月后,又见到这张熟悉的脸.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半花儿都谢了 皇上进来,宫人们四散退开。玄烨一直牵着老婆的手没放开,两人坐到了一处,玄烨的手拦着老婆的腰,低头却看见桌上的一瓶粉红菊花,忍不住凑近了一点:“赫舍里,乾清宫的花,谢了。” 赫舍里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轻笑了一下:“谢了有什么要紧的,只要您一声令下,花房的奴才们还不排着队给您送新鲜的来?” “赫舍里……”许久没被老婆奚落,某人无耻地撒起娇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皇上许久不到内廷走动,祖母却从未提及,想来连她老人家都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了,臣妾又如何知晓。” “嘿嘿,你想我了!”某人大言不惭:“为什么不来乾清宫找我呢?”“前朝重地,臣妾乃深宫妇人,怎可擅入?”赫舍里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这家伙,今天绝对有事情! “这些都是对你那些属下们说的,你是皇后!”玄烨不满地哼哼:“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淑惠姑姑就要进宫来了,听说还带来了慈宁宫淑惠妃的侄女,这一代博尔济吉特氏中独一份的美女呢,等姑姑来了,皇上就见着了!”赫舍里似笑非笑地换了个话题。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玄烨的手僵了一下:“内廷的消息,竟比前朝还快。”“是苏嬷嬷告诉臣妾的,说是淑慧公主带了她和自己的小儿子,一起来的。”赫舍里好心解释道。 “赫舍里……我……我也是才知道有这个事儿,你知道,我让二哥去接姑姑,他的信才刚到……”玄烨马上意识到问题严重了。老婆竟然比他先知道这个事情。 以她对他的了解,一定能猜到他是为什么来。看她现在的表情,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了。幸好。玄烨的脑子这些天一直都是超负荷运转,超负荷之下,反应十分迅速,眨眼的功夫,就想好了对策。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坦白说了。今天来见你,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位蒙古郡主。你知道,她是博尔济吉特氏,身份尊贵。年龄又刚好,这次选秀,她必定参加。你觉得。我该怎么安排她?”某人脸不红一下,直接了当地把问题抛给了赫舍里。存心想看看她的反应。 赫舍里是很么人?你玄烨在她眼里就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娃娃,虽然现在越长越本事大了。但是你的那些套路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所以,她不慌也不忙:“皇上这话是怎么说的。黄上前三次选秀,没有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孩参加。这一次这位小郡主来,是为在祖母跟前尽孝的。怎么能问臣妾怎么安排?得看祖母想要怎么安排。再说,皇上连人家人都没见,就想着安排人家,是不是言之过早了呢?” “见和不见,有查遍吗?若是等祖母发话。能有什么好结果?”玄烨非常不满意老婆的回答。赫舍里却摇摇头:“皇上怎么知道不是好结果?奴才们进来摆膳了,臣妾伺候皇上用膳吧!” “不用你伺候,你自管自吃!”玄烨没好气的放开老婆:“等用罢晚膳。我再与你说。”赫舍里不置可否,心想这事儿有什么好说的,你这纠结的完全都是无用功。你的后,宫一定会有蒙古妃子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而且。现在北边的局势这么乱,要维稳。联姻是最不费力气的方法。你能说不?你说不,倒霉的一定是我,太皇太后病着,没准请我过去喝的不是茶而是药了! 固伦淑慧长公主是没什么,来就来了,她拖来一个小儿子也就算了,她还捎带了一个小姑娘,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问我怎么办。 赫舍里心里翻白眼,脸上却一点都不显露,依旧保持淡淡的微笑,看着宫人们进来摆起膳桌,太监们一道一道上菜。上到最后,玄烨愣了:“怎么就这几道菜?”传膳太监吓了一跳:“奴才不知……”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让御膳房的厨子将菜单减半的。皇上放心,这些菜都是加了量精心烹饪的。”赫舍里解释道。“不是,为什么?”玄烨心中震动,紧紧盯着老婆的脸。 “祖母正在病中,虽说皇上崇尚节俭,已经将膳单减半了,但臣妾还是觉得不足以显示诚心,所以就自作主张,将膳食减到原来的四分之一,请皇上恕罪!”赫舍里说罢,盈盈下拜。 这个理由好,既省钱,又有好的意头。为了替太皇太后积德。所以要勤俭节约,要不是考虑到你还处在青春期,不能缺营养,我还想吃三个月素呢!这个理由你满意吧? 玄烨满意,太满意了:“你想得真周到,就这么办,传令内务府,各宫膳食标准从明天起减至原先的四分之一标准。直至祖母康复。” “宫人们就不要减了,答应也不要减了。”赫舍里补了一句。开玩笑,她们原本就没什么吃的,减带四分之一,不把她们饿死了吗? 就这样,大清开国以来,第一次全民紧缩银根的风潮,从皇室开始向全国的官场蔓延。某些自治的地方政府,以及心怀鬼胎的人就蠢蠢欲动了。一道删减菜单的圣旨一下来,效果不仅仅是简单的节约而已,只是现在还看不出来。 坤宁宫里,玄烨和赫舍里各自用膳,吃完之后两人又坐到了榻上。这一次,玄烨没有抱到赫舍里,两个人隔开了一个矮几,对面而坐。 还是玄烨先开口:“赫舍里,刚才我说的事情,你也要好好考虑。你说起淑惠姑姑,倒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我已经下旨,封京里的吴世璠为辅国公了。 这可是第一个汉人封满人爵位的例子。和他一起晋封的,还有耿精忠的儿子和尚之敬的儿子我已经下旨到了平西王府,要求吴世璠进宫接受册封。” “这么说,皇上已经下了决心了?姑姑那边……”赫舍里心下一叹,削藩,最惨的除了孔四贞意外,就属建宁了。丈夫和小儿子一起被杀,长子在做了几天皇帝之后,很快也命丧黄泉。 只是不知道,她在得知儿子云南称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想法。 第一百十九章 原则问题 玄烨脸色一寒:“她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公主。”赫舍里闻言垂下眼睑:“皇上既然已经下旨,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我担心的,是祖母。姑姑明知故犯,自然是想好了结局的。我只是担心祖母为难。”玄烨沉吟道。 “皇上的担心大可不必,外面的局势祖母心知肚明,皇上的难处她老人家全都知道的。而且,天家的公主哪有那么容易受打击的。”赫舍里轻声说。 “你总是说这样的话来宽慰我。”玄烨苦笑:“小时候,你说读史能明智。自古只有国弱时,才用公主下嫁外族以示友善,汉代尤是。没想到,我朝公主也要走这般老路。如今姑姑偏袒亲子,你叫我如何应对?” “皇上心中早有对策,何必再来问臣妾。”赫舍里放下茶碗,语气淡淡。“我没有对策,若有,也是以前,现在真的什么对策都没有了。”玄烨状似颓废地叹了一声。 赫舍里听在耳里,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忽然意识到他今天之所以下定决心来见自己,一定有一堆的问题。蒙古郡主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想来皇上这几日是遇上难题了。”赫舍里勾唇一笑:“您封吴世璠做辅国公,不知内情的人只当是本就是按例而为,姑姑和额驸即便这个时候后悔,也只能自食苦果,这是没办法的。皇上心中早就衡量过为了达到那个目的要损失的亲情了,姑姑也是一样的。” “是啊,我衡量过了。”玄烨叹了一声:“罢了,不说这个了,传到桥头自然直吧,姑姑要恨我。那就恨吧。”玄烨长出一口气:“赫舍里,又要打仗了,而且,这次会是全面战争。” “全面战争?”赫舍里眉头一挑:“皇上屯兵盛京,难道是北边的局势有变?”“何止是有变啊!”玄烨终于找到了契机,大吐苦水。 赫舍里这才恍然大悟,心思也重了起来:”这么说起来,外藩蒙古现在还没有和沙俄苟且,但皇上现在下令,没准就把他们往那边推了。南边的局势也是一样。大家都在等,就看哪边先忍不住。” “沙俄?哦,是啊。就是他们,红口白牙问朕讨要雅克萨和周边附城,意欲乘人之危。”玄烨半眯着眼,心有不甘道。“皇上断断不可答应他们。”赫舍里这次给出了明确的建议。 开玩笑,这不是土地的问题。这是涉及到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问题。晚清政府遭人唾弃的第一大罪就是让我泱泱大国,成了列强的盘中餐。原则问题,不予讨论。 玄烨从没听见过赫舍里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愣了一下才回答:“朕当然不能答应他们,只是现在,明确不答应。真的会把他们推到敌对方了。” “臣妾觉得,主权问题是原则问题,皇上与外藩蒙古各部间的矛盾。只是内部问题,即便起战事,对方也只是叛军。但是,如果叛军不长眼,里通外国。这就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死不休了。 沙俄胆敢在这个时候和大清交涉雅克萨的主权问题,侵略之心已显露无疑。皇上岂可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这会影响军心的。”赫舍里对这个问题非常的坚持。这让玄烨大感意外:“赫舍里,你……” “臣妾冒昧,请皇上恕罪。”赫舍里低声道:“臣妾只是想,先祖浴血奋战传下来的这一片江山,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先辈们的鲜血。在皇上心中,一丝一毫也不能让给外邦的,至于察哈尔引发的北方乱战,充其量只是局部骚乱罢了,不能和沙俄国书相提并论的。” 这番话出口,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毫不夸张地说,赫舍里是看着玄烨长大的,这孩子什么脾气,她了解得和他的亲祖母一样深刻。 要面子,争强好胜,一旦认定一件事情异常坚持。现在,他没有对自己提出的原则性问题表示异议就表示他听进去了。只要这个念头生根了,后面的路就不会拐弯了。 果然,玄烨“你”了半天,最终还是咽下了接下去要说的话,转而道:“如此想来,这倒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了,是我钻了牛角尖。其实,我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是啊,就在您说封吴世璠为辅国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只是皇上仁慈,想得细了。”赫舍里柔声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承认京中这个吴世璠的身份,那就表示你已经决定对三藩暂时采取绥靖政策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一边是人民内部矛盾,一边是抵抗侵略坚守国土。孰轻孰重,还用说么?理清了这个问题,其他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玄烨心上那些沉甸甸的东西一下子消散了,脸上恢复了坚毅的表情。 “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到底还是你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明天,我就让人拟旨,送往鸿胪寺,让他们草拟国书,严词拒绝那个……那个沙俄的无理要求,他要战,我便战!” 赫舍里闻言,眼睛一亮,刚想说什么,玄烨紧接着说了下去:“不但如此,我还要捧高察哈尔王的地位,将和他争地盘的那些,都定为里通外国的罪人。命费扬古整顿军队严肃军纪,时刻准备对敌作战!” “此计甚好,这么一来,朝廷不但出师有名,而且还可以把现任察哈尔王顶到枪尖上,让老百姓看清楚,究竟哪一方才是敌人。”赫舍里微笑:“皇上智慧卓绝,臣妾佩服。” “你少损我,这是我的主意吗?分明都是你在说话。”玄烨哼了一声,把手伸给她:“过来让我抱抱,好些天没见你,一来就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你不累么?” 赫舍里乖顺地走到他面前,双手握着他的双手,弯腰坐到他膝上,让他的双手在自己腰间扣了起来:“臣妾不累,只是见不着皇上,总想着皇上是不是被什么事难住了。 祖母病着,总叨念的,除了固伦淑慧长公主,就是皇上了。每天臣妾去请安,苏姑姑都会来问皇上可安好。臣妾也想知道,这些日子,皇上可安好?” 第一百二十章 心疼;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玄烨的双臂紧紧箍着赫舍里的腰,几乎要把她的腰扯断一样。赫舍里忍着疼拼命吸气,一动都不敢动:“皇上……疼……” 话还没落音,赫舍里忽然感觉背上有些异样。为了迎接皇上,连璧特意给她换了一件很薄的外衫。目的不言而喻。 虽然赫舍里很不齿小丫头的想法,但还是穿在了身上。就是因为衣服比较薄,让她感觉出了不对劲。伸手抚上他的双手,慢慢掰开他的五指,把自己的手指嵌进去。稍微吐出了一口气,两人保持姿势默默无言。 赫舍里的沉默,是因为她感到背后异样的濡湿,不用去想,肯定是某人紧绷了这么多天,一下子放松后没能控制情绪,决堤了。 谁说皇帝无限风光的?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太皇太后当年严厉的教导以及这些年的风雨兼程,让玄烨在人前形成了强势,严谨常常面无表情的摸样。可是,摘去面具,他的内心世界却一年比一年脆弱。 这次的事情,他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当众宣布承认京里这个吴世璠的身份,封他做王府的法定继承人,这就表示他要先稳住南边。 朝臣们一定都已经按照他的思路去做事了,军机处的两位额驸一定还很安稳地呆着。御史衙门的言官们还在努力奋斗中。 他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跟她说他有多么犹豫不定,有多么被动?实在是因为他的本心,衡量过得失的那颗心,正在痛着。 为了达到目的,这次,她要伤害的。都是亲人。和外藩蒙古对阵,死伤的都是祖母的族人,不管这一战结果如何,都将改变蒙古和清皇室原本和和气气的睦邻友好。 打过仗杀过人,不管战后怎么修复,都难达到战前水平,这恐怕就是祖母一直称病,不肯直接面对他的原因。玄烨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既无奈又伤心,他也委屈。 总不能说。我给了你们好处,把你们的胆子养肥了,导致你们反对我。我还要先给你们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不好,让你们吃撑了。完全没有这个道理啊! 南边的形势稍微复杂一点,反清势力。藩政割据,贪官污吏,满汉矛盾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混合在一起,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如果一根根的理,玄烨估计穷其一生都不一定能理得清楚。这种情况下,只能借用战争这把快刀。来斩断这团乱麻。只是,这刀锋所指,首当其冲的。却是自己的家人,血缘至亲的家人。 人民群众需要一个稳定祥和的生存环境,大清需要一条至上而下通达无阻的统御线路。那些问题,都要解决。伤害无法避免。 玄烨可以在朝臣们面前,甚至在两个姐夫和姑姑面前保持冷硬的心肠。但是到了后,宫。见到朝夕相处的自己,还有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祖母,内心的委屈和无奈,又怎么能忍得住呢? 这个时候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孝康章皇后刚死的时候,他在慈仁宫赖着不肯出来,趴在梳妆台上不停地哭。委屈,心酸,得不到理解,又不能为自己辩护。他的心痛,是痛彻心扉的。 赫舍里尽量绷直身体,不去惊动他,只想让他好好发泄一下情绪。没想到她的顺从让玄烨忘乎所以。几分钟还好,十几分钟过去,赫舍里的腰吃不消了。 掌心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皇上,夜了。”轻轻吐出四个字。玄烨没反应,赫舍里只好用力去掰他的手指:“皇上,松一些,皇上?” 玄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赫舍里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脚麻了根本站不起来。伸手在玄烨的膝上想撑一下。没想到手滑没撑住,整个人从他膝上滑落下来,一下子倒在地上:“哎呀……” 玄烨吓了一跳:“赫舍里,你怎么样?摔疼了吗?来人……”刚想叫太医,赫舍里连忙制止:“臣妾没事,皇上不必劳师动众,夜深了,还是让宫人们进来伺候皇上歇息吧!” “赫舍里……你真的没事?你的脚没有扭到吧?摔得那么重,怎么能没事呢?”玄烨的眼神里充满了焦急的情绪。只是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泪痕,让这种焦急看上去多了几分无助。 这样的玄烨成功激起了赫舍里的母性,借着玄烨双臂的力量,重新站起来。还没站稳就往他身上靠过去。玄烨当然顺势接过:“怎么了?站不稳吗?还是叫太太医来看看吧!” “不,不是的。”赫舍里从袖中拿出手帕,抬手给他擦脸:“皇上,一会儿热水来了,臣妾伺候您敷面。”“不用了,我扶你过去,让宫人进来伺候。”玄烨当真掺着赫舍里的手臂,走了两步。 赫舍里却笑道:“臣妾真的没事,臣妾想离皇上更近一些。这一个多月,都是宫人服侍的您,今夜重回内廷,怎么能再让宫人服侍您呢?” “那好吧。”玄烨妥协,乖乖滴坐在榻上,宫人们鱼贯而入,赫舍里亲自绞毛巾给他洗脸,替他试泡脚的水温。并且递上漱口水。 看着赫舍里在眼前晃来晃去,玄烨的心里泛起了温馨和踏实的感觉。一个多月的焦躁不安,压力山大,终于在今天化为无形。 因此,深深的疲倦和无力感接踵而至。或许是泡脚太舒服了,或者是赫舍里的肩部按摩太舒服了。放松下来的玄烨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赫舍里看在眼里,莫名的有些心疼,他才二十出头,放在现代,二十出头的富二代们在想什么?想泡吧飙车玩女人吧? 他却已经肩负国家元首的重责十多年了,几乎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事端惹得他头疼不已,偌大的一个国家,玉玺重如山岳,问题多如牛毛。全凭他这幅二十出头小青年的身板儿扛着,看着就辛酸。 吩咐宫人尽量轻手轻脚,把迷迷糊糊的玄烨安置到床上躺好,自己过来重新洗漱。刚把脚放进水桶里,屏风里面玄烨的声音带着焦急的情绪传了出来:“赫舍里……在哪儿?”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固伦淑慧公主上 赫舍里一下站了起来:“臣妾在这儿呢!”里面又没声音了,苦笑了一下,加快速度收拾完自己,赫舍里躺到他身边。玄烨立刻很自觉地一翻身把她的身体固定在胸前,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属下们来请安,佟小姑娘一见赫舍里,就是一副期待的表情。赫舍里不禁头疼起来,这姑娘被玄烨禁足过之后,一改往日张扬的性子,但毕竟还小,伪装不到骨子里,对表哥的期待还是让她原形毕露了。 赫舍里见状,忽然想起了她给玄烨的建议,让妃子们互相换养或者领养别人的小孩。当初她对玄烨说,想到这个主意,是为了佟小姑娘。不如今天就跟她本人透个实底吧。省的她总露出这样弃妇的表情。 这么想着,赫舍里单独留下了佟慧如,两人就在寝宫里面对面坐着。赫舍里看了看轻简了许多的小姑娘,率先开口道:“眼看着天越来越凉了,却是到了进补的好时节,你自己也该打算起来了。”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很好,日子过得也挺舒坦的。”佟小姑娘低下头,有些口不对心。赫舍里当然看出了她的落寞,柔声道:“你我之间,不同于旁人,你若闷闷不乐,让姑姑知道了,岂不是惹她伤心?” “姐姐,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为难?我知道我不好,以前是我不懂事,人前伤了你和他的面子,可我是他的表妹,他怎么能这般对待我?难道,做了皇帝,眼里就没有亲情了吗?姐姐你就不用安慰我了,表哥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只是因为阿玛和姑姑的面子。所以才娶了我的。” 听着她这半抱怨半认命的话,赫舍里沉默了。皇家的婚姻,哪里来的爱情。自己是怎么当上皇后的?还不算因为太皇太后要绑死索家?还不是因为爷爷的态度对当时的朝局很重要?至于玄烨的心意,那根本微不足道。 “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哪里有什么个人感情?你若是存着那样的心思,到头来只能是自己痛苦罢了!不管怎么说,你是皇上的表妹,也是本宫的表妹,有这层关系在,你会得到最好的待遇。但是。你若是因此还想奢望更多,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赫舍里的语气冷了下去。 佟慧如没想到她会说得这样直接,一下子忘了反应。傻傻地看着她。赫舍里抚摸了一下茶碗,茶水的温热透过碗壁传入掌心。但她的心却一路往下沉。 佟慧如遇到的问题,是很现实很残酷的。她能明明白白地把这种抱怨说出来,说明她还天真,还带着少女的憧憬。憧憬着得到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封建时代的婚姻。这样的爱情都写进了野史演义里,普罗大众的日子都是时间到了,媒婆嘴一掰扯,花点钱,讨一房媳妇。为什么媳妇论房的?就是因为在大户人家眼里,女人的数量和房间的数量可以成正比。有钱人家,房子多,老婆也就多。穷人家房子小,女人也就凑合。 帝王坐拥广厦千间,自然可以拥有许多的女人。理论上帝王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女人数量只有下限没有上限。这么一来,真情什么的。根本都是浮云。 佟慧如的天真,在赫舍里的眼里。只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而已。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打击她:“你现在是皇上的妃子,表妹这个身份,已经是过去式了。别再惦记。安心踏实地做皇上的女人,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娘娘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吗?”佟慧如低声说,声音小得好似蚊子家亲戚。但赫舍里还是听到了。叹了一口气,最终不忍心打击她太深:“皇上这几日因国事操劳,心思全在外面,你也是知道的。昨日来坤宁宫,也是为了国事。你别想太多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没把想说的话说明白,反而是被佟慧如绕了进去。不过再想想,她又释然了,那件事,玄烨到现在都没有回复她,也许还是想等那三人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作具体安排。 既然他不提,那她也不好再拿领养孩子的事情说话,毕竟她只是皇后,职权有限。玄烨心情好的时候,也没到言听计从的地步,更不要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了。万一自己贸贸然给了佟小姑娘什么许诺,最后被玄烨驳回了,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算了,人总有天真的时候,给她一点时间,别打击得太狠了,毕竟现在自己这个身份,还是她的表姐,不能完全当陌生人处理了。 固伦淑慧公主在十一月底的时候抵达紫禁城,玄烨在乾清宫接见了她和她的小儿子,至于那位小郡主一进来就被安排去了西四所。 至于赫舍里,直到第三天才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孝庄皇太后最喜欢的女儿,以及那位小郡主。公主是固伦公主的打扮,亲王吉服,配朝珠戴高冠。规规矩矩给赫舍里行礼,才到一半就被赫舍里扶了起来,到一边坐了。 那位小郡主却是一身蒙古袍,满头珠翠,走进来的时候丁零当啷一阵响动。但是看她的脸和身形,却完全没有草原姑娘的样子,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完全小白菜一棵。 细问了一下才明白,原来这位郡主的曾祖母是汉人,母亲又是蒙古人和汉人的混血,她生出来的时候,就和一般蒙古孩子不一样,皮肤偏白,身量小巧。越长大自身血脉的优势更加凸显,现如今已经是科尔沁草原远近闻名的一颗明珠了。 这一次,老王爷把她贡献出来,一方面是表忠心,另一方面也是想给小姑娘找皇帝丈夫,避免了一众蒙古青年相争不下,生了事端。 赫舍里听公主这么一解释,满头的黑线,这小姑娘的确是长得还可以,但离绝代佳人还差好多的吧!至于招蜂引蝶么? 不过,身为皇家媳妇,对爱新觉罗家的历史多少有些了解。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审美观异于常人。不管是当年努尔哈赤对叶赫老女的执着,还是皇太极对海兰珠的痴迷,都让后人难以理解。 说不定玄烨会觉得眼前这棵小白菜是稀世珍宝呢?至少这丫头的娘家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想到这里,赫舍里的眼神暗了下去:“郡主既然进了宫,这身打扮却是不合时宜了。来人,服侍郡主更衣!” 珍儿和玲儿一起进来,躬身领命。那郡主回头望了一眼淑慧公主,见她没有发话。乖乖地一屈膝,跟着宫人下去了。 赫舍里这才把视线转回到公主身上:“姑姑这一路辛苦了。”淑慧公主欠了欠身:“不辛苦,闻知母亲病重,本宫心中很是焦虑,奈何路途遥远,近日才得回宫。” “祖母十分想念姑姑,如今姑姑来了,祖母心中高兴,这病也能轻些。”赫舍里轻声说。语气中充满忧虑。淑慧公主一听,也低下了头:“母亲身体一向康健,这次突然病重,娘娘想必也很辛苦,本宫在此拜谢。” 赫舍里的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刚想开口,外面换了一身旗装的郡主直接就闯了进来:“姑姑,我不要穿那个鞋子,我走不来路!” 赫舍里视线一低,立刻看见了她的脚上海穿着靴子,询问的目光立刻扫向门口的珍儿和玲儿。两人低头快步进来:“娘娘恕罪,奴婢们劝了郡主,可是……”“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赫舍里挥退二人,转而对一脸敌意的小郡主说:“宫里的规矩,主子穿宫鞋,这是身份的象征,你才刚来,还不懂得这些没有关系,姑姑是固伦公主,她的规矩自然是最好的,你就跟着她学吧。祖母跟前,有个人说说家乡话,替她解解乡愁也好。” 淑慧公主感到赫舍里语气中的不悦,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反而很生硬地说:“母亲思念家乡,也常做蒙古格格的装扮,诺敏大可不必换更换旗装!” “姑姑说的是呢!那不如就请郡主到慈宁宫居住,每日与祖母作伴,说些草原的故事给她老人家听,至于公主就和郡主一道住吧。郡主是客,初来乍到。总有些不适应,劳烦公主好生照应。” 还不等淑慧公主反应过来,赫舍里就端起了茶碗:“本宫有些乏了,今儿就到这里吧。来人,送公主和郡主回慈宁宫。有姑姑替皇上服侍祖母,皇上肩上的担子就轻了许多,本宫代皇上谢姑姑。” 说完,站起身,优雅地给淑慧公主行了一礼,而后扶着含烟的手进了寝宫。都没有看公主一眼。固伦淑慧公主气得脸色发青,赫舍里只当她空气。 其实刚才说话还挺好的,大家都很客气,但当公主说谢谢赫舍里照顾母亲的时候,味道就变了。好像你和孝庄是家人,别人都是外人一样。严格说起来,媳妇是没有儿子孙子亲切。但好歹我是你侄子的媳妇,你这么见外,就说明你看不起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固伦淑慧公主下 这让赫舍里大不爽,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出身比不上眼前人,血统没那么正。但好歹我的身份很正啊!我是当今皇后,你只不过是个外嫁的公主,我是君,你是臣。你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你的皇上侄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很来郡主人小,穿不来宫鞋,进门不通报什么的,我都能忍。但你是成年人,不但不知礼,还把这当做理所当然的。你是皇室公主啊!一切当以皇室规矩为重,嫁了蒙古也不能改变你皇室代言人的身份。 现在,你居然帮蒙古人说话,科尔沁的态度,耐人寻味了。赫舍里半眯着眼:“通知内务府,公主和郡主的待遇,就按照本宫的份例配给。” 这话本是对公主的重视,毕竟显现在内廷女眷中,待遇最好的是太皇太后,然后是皇太后,紧接着就是赫舍里这个皇后了。赫舍里下了这道懿旨,算很给公主面子了。 只是,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她是想用这件小事,彻底激怒公主。方才那位郡主刚进来的时候,满头珠翠的摸样,赫舍里已经留意到了。科尔沁诸王的富足程度远胜现在的朝廷。 而且,蒙古王族是一贯的喜欢奢靡的。当初的废后博尔济吉特氏,其中的一条罪状就是生活作风过于奢侈。眼下玄烨为了预备全面战争,正是节衣缩食恨不能不穿不吃。赫舍里那份皇后的待遇,已经减到只剩原来的四分之一了。 她是无所谓,即便是四分之一,也比寻常百姓家要好得多。但淑慧公主和诺敏郡主就难说了。赫舍里期待着,她们在慈宁宫吵得太皇太后不得安生。 事情果然不出她预料,才去了慈宁宫两天,慈宁宫里就已经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赫舍里这回是被淑慧公主请进去喝茶了。 慈宁宫的茶,原本一直是顶级的宫廷普洱,可是这一次换成了砖茶。赫舍里试着喝了一口,嘴里一阵甜腻的味道让她直皱眉。公主见状鄙夷道:“母亲向来爱喝砖茶,平日里喝不到,如今本宫来了,她老人家才算是得偿所愿。” “祖母病着,一切由姑姑做主,姑姑说砖茶好,便用砖茶吧!”赫舍里恭顺道。心说反正不是我喝。我管你给她喝什么茶,喝出问题来也不管我的事情。恶趣味的想着,要是太皇太后因此得了糖尿病神马的。那就好玩了。 “本宫是母亲的女儿,母亲的健康自然是本宫心中的头等大事。一切为了能让母亲早日康复。”淑慧公主如是说。 赫舍里马上会意,起立躬身:“祖母有什么想吃用的,以前对着我们这些小辈,总不能完全明白地说。如今姑姑来了,也省却了一番周折。有什么需要,姑姑吩咐便是。” “本宫只是知会你一声,要的东西,已经交给内务府去筹备了,如此而已!”淑慧公主居高临下。几乎是俯视着赫舍里。 赫舍里心里明白,也不提求见太皇太后的事情,因为她从进来到现在。根本就没见到苏嘛拉姑的人。眼前的这位公主,真好手段也! 不过,对于淑慧的态度,她并不生气。然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玄烨找你来是为求祖母宽心的。不是让你来铺张浪费的。 他在那儿拼命省钱,你在这儿公然指挥内务府为你服务。真是岂有此理!惹毛了玄烨,他会怎么样呢?赫舍里很是期待。 这天晚上,玄烨一身寒气踏入坤宁宫,赫舍里捧着手炉迎上去:“皇上来了,外头可冷,眼瞅着这都第二场雪了。” “是啊!有些冷,你这寝宫里,怎么也不见暖意?”玄烨捧着手炉,依然觉得寒气直冒。“皇上适才从外面进来,还没适应罢了。”赫舍里笑了笑。 “不对,你这里的地龙没烧吗?”玄烨摸了摸软榻的扶手,冰凉的触感。“烧了的。”赫舍里回答:“得知皇上今日会来,臣妾敢不尽心?” “也就是说,我不来,你就宁愿挨冻?”玄烨剑眉倒竖:“你……”“皇上新怒,臣妾不冷。如今天寒,碳价飞涨。皇上又刚好在北边动兵事,臣妾想,那些不必要的花销,能省就省了吧!” “你……你给别人都用好的,自己却……”玄烨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些埋怨,觉得老婆傻了。“臣妾只是给那两位以及畅春园的惠嫔加了分量。其余人和臣妾一样的。大家都想为皇上省下多一些银钱。眼下虽然局面僵持,但冬季北边更冷,将士们更苦……” “你的心意,我知道。”玄烨将她搂进怀里:“我知道,你把省下的那部分都给了慈宁宫了吧?内务府上的条程,我都看过了。祖母现在病者,姑姑想要什么,也只能暂时顺着她。你放心,时间不会很长的。”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即便不是为了照顾祖母,姑姑回宫小住。臣妾理当给予最好的照顾,这是应当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但臣妾也没有觉得为难啊!” “你还嘴硬!”玄烨皱起眉头轻斥了一声,随即吩咐准备热水,早点洗漱早点钻被窝,有事被窝里说话。“赫舍里,我知道,你最近被姑姑埋汰惨了,姑姑嫁去了蒙古,被那边的风气带坏了。骄奢成性,偏偏祖母还觉得她嫁去蒙古是委屈了,什么都顺着她。”玄烨对蒙古女人的不满可见一斑。 赫舍里却劝道:“姑姑又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她也是为了祖母好。再说,她身边还有一位小郡主呢!两个人的花销,总是要大一些的。” “你还说!两个人的花销就该大了?我看我们的四个孩子加起来,每天消耗的费用都没有那郡主一个人大!”说到钱财,玄烨最近的确是很财迷。 赫舍里皱眉:“皇上,小郡主叫诺敏,她才十四岁,能懂得什么。皇上何必跟她置气呢!”赫舍里见目的达到,笑眯眯地替玄烨顺气。继而又忧心道:“最近北边的局势究竟如何,难道是恶化了?” “离恶化也不远了,其实我在等,等他们先动手。毕竟要师出有名,总得先吃点苦头的。我琢磨着,天寒地冻的,应该是个好机会。”玄烨眯着眼,仿佛将要睡去的摸样。 赫舍里的眉头轻蹙:“如此,只看那费扬古将军能不能领会皇上的意思,引诱对方线性攻击了。那边战事一起,恐怕南边……” “那三只老狐狸才是我最担心的,你知道吗,耿精忠上表,请求撤藩了。”玄烨翻了个身搂着老婆,老婆身上香香的,软软的。 “皇上没有答应他吧。”赫舍里轻声道:“当然没有,怎么能那么便宜他,我要是准了,那他先前战友的那些土地人口和钱财,就变成合理收益了……哎,我困了,睡觉。眼下还有资本好好睡,不知道那天战事一起,这安稳觉就没了。” 赫舍里轻笑了一下:“皇上放心吧,无论什么时候,您都会有安稳觉睡的。”轻轻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赫舍里的心里却还在盘算这时间。 现在是康熙十五年十二月,离实际上全面战争爆发的时间,已经晚了一年。其中的变数无法判断。但唯一的一点可定的是,三藩已经闻到味道,并且进行试探了。 北方这种剑拔弩张的状况不会持续很久,战争爆发是旦夕间的事情。南边……赫舍里脑中出现了一个名字。这个人,差不多快要出现了吧! 这个人,是太子胤礽的老师,李光地。后来的大学士,康熙幕僚之一,位极人臣。但是,这个人有一个污点,或者说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就是他曾经把朋友的功劳占为己有,并且坐看朋友因此被流放而不是援手。他的这个朋友,后来成了诚亲王胤祉的老师。 李光地和陈梦雷的恩怨后来常被引用,告诫人们交朋友一定要慎重,千万别交到像李光地这样的,才学甚高却不修德才,对挚友落井下石,抢功在前,陷害在后,不仁不义。 他二人同为士人,才学颇高,当初耿精忠找他二人做幕僚,被他们拒绝了。但身不由己之下,陈梦雷舍身取义,甘愿留在耿精忠身边做卧底,窃取情报给李光地,让他能够在这场战争中脱颖而出。 等到三藩平定,陈梦雷作为俘虏将要被流放,唯一可以替他洗脱冤屈的李光地却因为私心而刻意隐瞒了这件事,使得陈梦雷连带家小一起被发配宁古塔,受尽苦楚。后来两人断交,老死不相往来。 赫舍里想起李光地,想起陈梦雷,心说这个时候差不多陈梦雷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了吧?李光地又在哪儿呢? 想着想着,她又嘲笑自己,乱想什么,三藩都还没乱呢!登陆按起来,该出现的人自会出现。到时候再提醒一下玄烨就是了,现在深更半夜的,瞎折腾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刁状上 不久以后,玄烨所等的机会来了,彼得大帝因为他的强势拒绝勃然大怒,悍然出兵.这一次,他们与叛军勾结气势如虹,饶是玄烨早有准备。也被敌人的第一波攻势杀蒙了一下。 不过,有准备之仗,打起来总是比较顺手的。很快清军就稳住了阵脚,和叛军进入了僵持。这个时候,距离康熙十六年的新年,还有二十天。 沙俄使臣又来了,这次是来下战书的。玄烨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这种侵略性极强的国家,跟它没什么道理好讲,打了再说。何况战事已起,他们先动的手,事后才下战书,根本就是马后炮的行动. 就好像日军偷袭珍珠港的当天,日本驻美领事还假惺惺地跑去和美国代表议和。后来偷袭的消息传来,美国人的脸马上猪肝色。 现在玄烨这边却是事先知道会这样,并且等的就是这个剧情。所以,虽然表面上很愤怒,大手一挥,亲笔写下了“不死不休”四个字扔给使臣:“告诉你的国君,这就是朕的答复!” 使臣其实根本不知道那四个汉字是什么意思,但是听玄烨的语气,已经知道对方同意一战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也不行礼,仗着胆子大踏步离开大殿。 在场的文武百官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朝堂,你个红毛鬼子,好不知礼!一个个怒目圆睁。玄烨却不在意:“使臣如此嚣张,可见得那沙皇本人以及他治下的国民有多么蒙昧不堪。这样的国家出来的军队,除了凶悍之外一无是处!” 玄烨的自信不是没道理的,驻扎在沈阳的部队,是从龙入关经历过血战的老部队。虽然二三十年年过去了,老兵们几乎没有了,但他相信八旗子弟的精神还是在的。比勇力。我大清的巴图鲁比比皆是,怕他们什么? 圣上的滔天自信暂时堵住了那些保守派的嘴,场面上真正掌管八旗兵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成员们一个都不说话,冷眼观瞧。 军机处和兵部,把兵符和话语权牢牢抓在手里,而且皇上也只听他们的。众王爷得知这次战事是因为察哈尔王旧部霍乱,加上外藩蒙古不安于室,互相勾结,揭竿而起。 顿时都有了看小皇帝笑话的意思。这祸明明是你惹出来的,我们才没义务帮你收拾烂摊子呢!才刚打仗。那边已经想着拖后腿了。 不过玄烨现在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使臣一走,兵部尚书明珠就立刻上折子汇报现在的兵力调配情况和粮草辎重的筹备情况了。另外一边。康亲王更是站出来主动请缨,想要玄烨把他调往前线去。 如此高昂的斗志感染了玄烨,让他觉得眼下我军兵多将广气势如虹,焉有不胜的道理。因此也就没有在意那些沉默的人了。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坐在榻上。戒烟以后,她一直找不到什么东西能提神,加上女儿来了之后,她已经知道孙子对姑姑和诺敏郡主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但北边战事已起,这个时候玄烨的态度非常重要,草原一定不能再出现立国前那样的多部族割据的状况。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王族的力量,非借不可。 因此,她叹了一声:“格格。去把阿图唤来吧。”苏嘛拉姑走后片刻,一阵环佩响动中,淑慧公主带着一阵香风来到她面前:“皇额娘,您找我?” “阿图,等开春了之后,陪皇额娘去畅春园住吧。”太皇太后笑眯眯地说。有一点是赫舍里想错了,对于蒙古衣裙。太皇太后心中是很留恋的,虽然不是像淑慧公主所说。常常给自己穿戴蒙古服饰,但看到阿图这一身衣衫,她还是露出了笑容,仿佛眼前的女儿还是十多岁的摸样。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出去?”淑慧奇道。“我是想啊,宫里到底比不了草原,你不习惯,畅春园是皇帝为我建的园子,相对自由些。”天地良心,太皇太后对这个女儿,是真爱。 淑慧公主一听这话脸上乐开了花:“到底是皇额娘疼我。”太皇太后伸手摸了摸女儿头上成串的珊瑚璎珞,再看看她八天没有重样的艳丽衣衫。勉强笑了一下:“我的阿图,多少年了都没有变化。” “皇额娘说什么呢!”淑慧公主低头:“女儿现在不过是个未亡人而已。”这话其实是为了表示谦虚。但听在太皇太后耳朵里却成了一句诅咒。 未亡人,她也是未亡人啊!皇太极死的时候就是了,顺治死的时候更是了。现在玄烨的儿子都死了好几个,她却还活着。难道,是因为她活得太长了吗? 以前她从来都不会这么想,但是不久前生的一场病,让她开始正视自己“命长”的事实。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克到了玄烨? 太皇太后的脸色不断变幻,一下子竟忘了和女儿说诺敏的事情,淑慧公主却趁机开口了:“皇额娘,我就不明白了,皇帝喜欢皇后什么啊!这皇后哪里有我满蒙贵女的气度啊!”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眼神聚焦了一下:“她怎么了?”语气不咸不淡。淑慧公主只当母亲也对皇后不满,于是用愈加鄙夷的口吻道:“她太抠门了,小家子气。现在什么天气,坤宁宫里居然连地龙都不烧,拢几个盆儿了事。这怎么过日子啊!” “还有,我去见她,她连奶茶都不舍得招待我,请我喝白水。起初说我的待遇和她平齐,我还挺高兴的,后来才知道,她竟然这般对我!幸好有皇帝出面,不然您的外孙儿就要挨冻了!” “是吗?有这种事?”太皇太后的声音高了一线。“可不是真的么!女儿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啊!”淑慧公主言之凿凿。 太皇太后目光微凝,随后淡然道:“你放心,再怎么样,皇帝和皇额娘都不会短了你的用度!”“女儿当然知道皇额娘最疼我了,可是皇后……”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刁状下 “你只在皇额娘跟前就好,不用搭理她。”太皇太后的声音沉了下来。其实她心里在叹气。赫舍里氏好手段啊!她从来不知道她竟能放下身段,这般配合玄烨节衣缩食。因为她从没听别人说日子难过,自己更没有感觉出来生活水平有什么下降。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做到了这样的程度。太皇太后忽然长叹一声,没了和女儿说话的心思,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淑慧公主只觉得奇快,母亲让苏嘛拉姑把自己叫来只为了看自己过得好不好?不是吧? 但是母亲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只能行礼后退出去,自己费思量去了。公主走后,太皇太后一抬手,苏嘛拉姑立刻上前扶起她,两人相携来到佛堂。 太皇太后在蒲团上一坐,作闭目养神状。嘴里却说:“格格,没想到那丫头竟有这般心性,原来根子上,我们还是小看了她的。” “太皇太后明鉴,皇后自己主动节衣缩食到这种程度,却不削减其他宫妃一分一毫的份例。这是要她们自己审时度势,跟上她的步子。加上皇上已经明旨内务府,将待遇削减至原先的四分之一。那些娘娘小主们,已经闻风而动了。” “啊啊,她们都动了,可我这儿,却一动都没动。她真是够聪明的。一直都不让我“痊愈”。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还给我送来了阿图。 更让阿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表现出骄奢傲慢的态度,让皇帝不喜。这么一来,就算我下旨让玄烨纳了诺敏,就算我下旨给了诺敏高位。她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前朝两个例子摆在那里。”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您患病期间。送医送药送炖品的都是她,这淑慧公主,也是奴婢提了一句,她才……” “格格,你呀,就是心太软了。看谁都是好人,被那丫头逢场作戏一番,就站到她那边儿去了?”尾音上扬,太皇太后的话听在苏嘛拉姑耳里,就好像一块巨石直接压在了她的心上。整个人都往下沉,头抬不起。腰都直不起来了:“奴婢……奴婢知罪!” “行了,我也就说叨说叨你,你我主仆历经三朝。你看的人和事也不少了,这心思却是难得的一直没变。”太皇太后放缓了语气。 “奴婢什么都不懂,此生只听主子的。主子是奴婢的天。”苏嘛拉姑恭敬道。“行了,皇后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事儿说了什么话,我都知道。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也知道。眼下非常时期,我又怎么能让她如愿呢?她以为就凭她那点小手段,能成事?差得远呢!”太皇太后霸气无边。 赫舍里还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又成了太皇太后的敌人。她还沉浸在收到额娘入宫觐见的牌子而高兴。算算日子,额娘已经许久没有进宫来了。 额娘生了小妹妹之后,就把她这个大女儿扔到爪哇国去了。每天在家就围着小妹妹转。儿子当兵不在身边。阿玛又总是早出晚归。而且。一个月也归不了几次他的房间。她就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小妹妹的身上。 赫舍里许久不见母亲,最后还是自己亲笔写了一封家书问安,才让她老人家想起深宫大内。还有她的女儿存在。这不,乘着年前先看一眼也好。 其实赫舍里知道她这是多此一举,因为年初一朝贺的时候外命妇们都要进宫来贺喜,到时候就能见着母亲了。但她还是很高兴,高兴母亲想着她。 午后。大夫人依约进宫,赫舍里在寝宫里接见了母亲。一见面她就觉得母亲和以前见到时大不一样,更加地温婉柔美了,浑身上下闪耀的母性光环让同样做了几个孩子母亲的赫舍里都不忍直视。额娘的样子,真是太幸福了。 “额娘,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看起来容光焕发啊!”赫舍里打趣道。“你说哪儿去了,额娘我都一把年纪了,哪儿还有什么荣光。倒是莺莺如今越长越讨喜了。 别说我疼她到心坎儿里,就是你二婶也羡慕的紧。可她偏偏怀了两胎,生的都是儿子。如今想着再生一个,你二叔又这么忙,她现在恨不能天天到我的院儿里来看莺莺。” “小妹妹招人喜欢,我这做姐姐的脸上也有光。只是妹妹还小,母亲也不怕宠坏了她。”赫舍里笑着说。大夫人很不以为然的:“她是你阿玛的嫡女,又是一等公家的小姐,怕什么?” 赫舍里语塞,心里忽然有种被抛弃的荒谬感觉,脸上强笑着:“额娘说的是啊,小妹将来一定是既富又贵。”说着话,手却没留意到前面的杯子,一把抓过去却没抓牢,被子滚到,热茶翻了出来。大夫人躲避不及,茶水溅到了衣服上。 “呀,看你这弄得!”大夫人嗔怪了一声,让开身子。赫舍里目光一暗:“额娘,对不起。我这就让人给您换衣裳。” 大夫人这个时候才听出女儿的情绪不太高:“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遇到什么事儿了吗?”“没,没有,额娘不用担心。”赫舍里回避道。 “还说没事,没事我叫我不用担心?”大夫人根本不信女儿的话:“你是我生的,你哪个表情能瞒得过我的眼睛?”“额娘,我真没事,额娘在家好好照顾妹妹就好,我没事的。”赫舍里如是说。 大夫人嘴角一勾:“你啊你,多大的人了,还是咱们大清国的皇后娘娘呢!居然还嫉妒起自家妹子来了!”“我没有!”赫舍里被看穿了心思,脸上有些薄红。 “莺莺是你的妹妹,就是因为有了你之后,才有了现在的妹妹。你在额娘心目中比你的两个哥哥都重要。他们到现在快两月未归了,家书也是寥寥数语,额娘从没放在心上。你一封家书一到,额娘立刻就赶来了。”大夫人好笑地说。 “哥哥们在军中,额娘想见也见不着。我就在京里,额娘却不想见我,非等我一封家书来了,才想起见我一面。还拿话来哄我呢!”赫舍里状似生气道。 大夫人知道她是在撒娇,心里更加担心了:“女儿,你究竟遇上了什么事?直接与额娘说了吧。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像你了。” “额娘,女儿……女儿有些想不通。”赫舍里终于说出了实话。她想不通。她知道满蒙联姻是清朝的国策,她知道太皇太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诺敏塞给玄烨。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她想不通,为什么皇帝总把收妹纸这种事做得那么冠冕堂皇。 上次,他纳乌雅氏,说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联手举荐,他没办法推诿,所以勉为其难地纳了。听听,多委屈啊!说得好像自己有多不情愿的样子。实际上呢?从起居录上看,乌雅氏已经侍寝超过三次了! 这是勉为其难的表现吗?赫舍里郁闷,你承认你好色也就算了,偏偏每次收妹纸之前你还要那么假惺惺地过来跟我打招呼,让我看到你其实很可怜,你其实做不得主。 现在又来了,博尔济吉特诺敏,科尔沁王族嫡女。在科尔沁地位等同公主,这么一个宝石级美女送到你面前,表现出一副非要嫁给你的架势。你又矫情上了,又来老一套,你这算跟我备案呢?还是有恃无恐呢? 好吧,我承认,你作为封建皇帝,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下,面对我,的确是可以有恃无恐的。但是,你明明可以更有恃无恐一些,你可以不告诉我直接宣布你要纳谁谁为妃为嫔。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事儿一次两次我还能当真,为你的苦恼而苦恼,看你纠结我也纠结。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来,你是把我当傻子吗? 这些日子以来,赫舍里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玄烨让她想办法搞定诺敏,她真的有认真想过,但是想来想去却被她想出了另一种可能。玄烨是在拿她寻开心,逗她玩儿的。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的她,身边没有谁可以商量,更没有人能帮她一起判断。毕竟她要判断的人,是个皇帝。用现代人的思想去揣度他,根本不管用。 这种事,只能和至亲讲,因为赫舍里相信,母亲永远都是最爱子女的人,永远会站在子女这一边、所以她想找母亲说话,已经想了很久了。偏偏大夫人刚进来的那番话,把她的期待差点打没了,母亲爱妹妹超过爱自己了。这难道也是这个时代没有计划生育的后遗症吗? 那么,这件事告诉母亲,她还会为自己考虑吗?会不会反而责怪自己心态不好,没把自己放在正宫皇后,统领六宫的高位上去考虑,反而学起了那些妒妇。 赫舍里有些纠结,面对母亲的问话,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启口。大夫人却更加确定,女儿是遇上困境了,而且这困境还不小,难道是嫔妃中有人影响到女儿地位了?看着也不像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适时的开解 看着女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夫人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孩子,虽然你嫁进皇家已经十多年了,可是你真正做皇后,也就两三年的事儿。”赫舍里不明所以,抬眼望向母亲:“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嫁人和没嫁人是两回事,有孩子和没孩子又是两回事儿。嫁了人,有了孩子,才是最完整的女人。而完整的女人,会把问题往深处想。这就是家庭的压力,也是家庭的动力。” 赫舍里一下子愣住了,大夫人的话好像一个二踢脚在她脑中炸响,先是迷茫再来却有些明悟了。“额娘,我……” “做姑娘的时候,想的都是自己。自己快活,自己悲伤。即便是父母兄弟,也要排在自己感受的后面。嫁了人,没孩子的时候,也是一样。顶多也就是想完了自己之后,再想想丈夫,想想家族,有的人家族排在丈夫前面,有的人丈夫排在家族前面,但都越不过自己去。” 大夫人拍拍女儿的手:“你也别急着否认,真叫是现在在这儿,换个别的地方,额娘断然不能和你说这些的。小时候,你比谁都聪明,比谁都活跃,额娘看在眼里,心里既高兴又担忧,就怕你太过想着自己,反而钻了牛角尖。 有些事,有些人,是你必须经历的。不会因为你聪明,你家世好,或者你才学出众能力强而得以幸免。现在你做了妻子,也做了母亲,才开始迷惘,已经比额娘那会儿强多了。” “额娘……我其实也不是迷惘,我就是……就是有点儿……”赫舍里边说边把头低下来,大夫人的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人生经历各有不同,问题也是层出不穷。但坎儿就那么几道。只不过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遇到不同深浅的坎儿罢了。 “你有点儿什么?有点儿担心?有点儿气恼,有点儿看不穿,想不开?女儿啊,你不说,额娘也能猜出来。刚才说,你做皇后也有十年了。这选秀也到第四批了。你才想起来思考问题啊?”大夫人一脸了然地看着女儿。 赫舍里被大夫人近乎x光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额娘,你别这样看着我!难道我就不能想想吗?我又没怎么样!我也就想想,就算他真的……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说什么了?”大夫人轻笑起来:“你当然可以想,而且必须想。现在开始想也不晚。要是能很宽想清楚,那就更好了。额娘只有一句话送给你,先把自己的身份认清了。再想别的,” “身份?”赫舍里又是一愣。“是啊,身份,你是皇后,是国母。是皇子们的皇额娘,你是皇上明媒正娶,从乾清门迎进宫的女主人,这些你真的认清了吗?”大夫人盯着女儿的眼睛:“别这么快回答我,好好想想,这许多身份重叠在一起。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额娘……您说的,其实我理解。您不就是想说。我是皇后,我必须要有皇后的样子,皇后统领六宫,于是我就该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把东西六宫都给填满了。什么人来都不能有成见。这些,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夜里睡觉都能背下来。”赫舍里的语气充满了厌倦。 “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开始知道在乎一个人一件事,是什么感觉了。能被这个困扰拴住,这是好事儿,说明你真正融入这个角色了。只是女儿,你想错了,额娘怎么会和你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呢?你是我女儿,我当然希望你的幸福快乐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压抑的,是完完全全的。” 大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一直都没放开。赫舍里也忘了挣脱,忘了刚才还在因为母亲更爱小妹而吃醋。母亲的目光真挚而温暖,温暖里还带点热切,像是想望进自己的内心深处,想挖出自己心上真正的症结。 “额娘……我错了……我不该和您那样说话,我……”赫舍里小声嗫喏,仿佛回到了现代,小的时候淘气,被母亲抓住错处训斥的时候一样。 “道什么歉啊,额娘说你错,不是让你道歉的,是让你赶紧纠正错误的。皇后除了衣服光鲜亮丽,权利统领六宫之外,还有一个最基本的意义。你一直没意识到,或者说你刻意忽略的一个意义。”大夫人故作高深道。 “什么意义?”赫舍里果然中计,紧跟着问。“普通老百姓家里,开正门迎娶的,是妻子。帝王家也一样,你和皇上,你们是夫妻,是紫禁城里独一无二的一对夫妻。” “你自己想想看,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想到这个词?你们是夫妻,皇子们管你叫皇额娘,大年初一受众人朝觐的只有你们这对夫妻。你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丈夫。有的时候,特别是钻了牛角尖的时候,就该往深了挖,挖到根子上。” 大夫人的语重心长终于使得赫舍里的魂找回了一半,大夫人走后,她一直呆坐着,想着她的话,想着自己的心事。 夫妻,紫禁城里唯一的一对夫妻。就是说,只要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就可以彩旗飘飘了吗?这是什么扯淡逻辑!还是说因为只有我是他的妻子,所以我就可以自我麻醉,把他的其他女人当成浮云,对视而不见? 不可能啊!她们回来请安,会不断提醒我,她们的存在啊!赫舍里抓头发。难道,真是因为有了孩子之后,想得就比以前多了? 晚上,玄烨没说来吃晚饭,赫舍里原本就在焦躁状态下的心更加的焦躁了:“皇上今儿翻牌子没有?翻的是哪家?” “回娘娘的话,没有。您知道的,上回皇上来过坤宁宫之后,就只翻了两次牌子,一次去了景仁宫,没有留宿,一次去了长春宫,也没有留宿。”今天玲儿值班,听见主子问话,连忙上来回答。 “是不是啊?难道前方战事紧张,紧张得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赫舍里暗自嘀咕了一声:“本宫今儿精神好,让她们把灯点得亮堂些,我看会儿书,一会儿就歇在榻上。” 结果,还没等她犯困,玄烨悄没声息地就来了。赫舍里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打帘子进来,还以为含烟怕她饿了给她送点心呢!头也不抬就说了一句:“我不是说了吗?晚膳过后就不吃东西了!” “赫舍里,是我!”玄烨无奈出声。“皇上?”赫舍里惊得手里的书差点扔出去:“皇上?您怎么……怎么就来了?”“原本想在乾清宫歇下的,见你这儿这么晚了都不熄灯,就想着干脆来见你吧。”玄烨的声音很低,似乎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 赫舍里心里咯噔一下,走上几步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没,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了。”玄烨的笑容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赫舍里不禁眉头大皱:“既然皇上累了,臣妾这就伺候您洗漱安置。” 说完转身就想叫宫人送热水进来,还没开口,人就被整个从后面抱住了:“赫舍里,你说,大清的八旗兵,不会失败的对不对?” “皇上,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臣妾一会儿给您洗个热水脸,放松一下,再给您做个穴位按摩,保证您能睡踏实了。”赫舍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得自然一些,之后才发现,玄烨根本看不见。 “赫舍里,前线传来战报,费扬古的军队,现在被敌人合围了,陷入苦战,最坏的结果,是被全歼。”玄烨说完之后,把她扳过来,赫舍里发现,他的眼睛里有血丝。 忽然觉得这样的他特别让人心疼,赫舍里情不自禁伸手抱住了他的头,把他揽在胸前:“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费扬古将军并没有战败,只是被合围而已。皇上要对将士们有信心,更要对自己有信心。您已经筹备了这么久,相信将军和士兵们准备得比您更久,他们一定能克敌制胜的。” “你总算那么有信心!”玄烨第一次感受被主动拥抱,却一点都没觉得别扭,就着这个姿势站着没动。害的外面端着盆儿提着水桶的宫人们只能在外面排排站,没人敢出声,更没人敢进来。 赫舍里一抬头,就看见外头的一字长蛇阵,不由又有些脸红,轻轻推推玄烨:“皇上,热水来了,臣妾服侍您?”玄烨这才从状态里走出来,脸上也有些红:“嗯,进来吧。” 宫人们这才鱼贯而入,都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伺候两人梳洗之后,留下司帐宫女,其他人全部走光。而赫舍里也早就习惯了自己和玄烨睡着,帐子外头有人值夜了。因此没有多话地脱了衣服躺到玄烨身边。却发现他双眼瞪着床顶,就是不闭上。 赫舍里也只能跟着他一起瞪床顶:“皇上,您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就与臣妾说,就算臣妾帮不上忙,皇上说出来,心情能好点儿也说不定。” ———————————————————— 前面的章节编错了,不好意思。 第二百五十六章 异心必诛上 两人都没睡意,赫舍里刚被母亲一阵思想教育,还有些发懵,这会儿只会瞪着床顶发呆.边上玄烨一脑门子官司,夜深人静正是想心事的时候,也是瞪着眼看着床顶. 想了半天,还是玄烨先扭头,发现老婆也在神游太虚,不由伸手揽了揽她:‘想什么呢?‘‘今天额娘来了.和臣妾说了好些话.臣妾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哦?她老人家说了什么?竟让你想得夜不能寐了,说来听听,我帮你一起想.‘玄烨故作轻松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开导臣妾不要钻了牛角尖罢了.‘赫舍里当然不会讲真话. ‘皇上,太医院上了折子,你瞧见没?‘赫舍里忽然问身边人.‘嗯,看了,祖母年纪大了,多调养一阵也是应该的.何况现在正打仗呢!还是让她老人家多歇一会儿吧.‘ ‘祖母要强,您若是忤逆了她,她会生气吧?再说,眼瞅着又要过年了,到时候祖母若是心情不好……”赫舍里犹豫道:“更何况,慈宁宫里还有姑姑呢和……” “你不用想那些人,尤其是淑惠姑姑,我是万万没想到,她竟近墨者黑了!怨不得蒙古多反叛,原来是水土风气不好。我堂堂皇家公主,竟沦落到替他们提鞋。”提起淑慧公主,玄烨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主张节俭,还不是为了能尽可能筹钱打仗。她倒好,把草原上奢靡的作风全都带来了,一个固伦公主,应该享受和硕亲王的待遇,这是祖制。什么等级享受什么特权。可她倒好,自己理所当然地享受皇后级别的待遇,还嫌弃皇后太寒酸。跑到祖母那儿去告皇后的状。 就只是这样也算了,毕竟是长辈,又不是常住,玄烨都忍了。让他忍无可忍的是,这个姑姑还自以为是地把那个诺敏郡主送到了乾清宫来。 他下朝之后一回到乾清宫,就看到一个穿得艳俗无比,从头到脚仿佛开了珠宝展示台一样的陌生女人,顿时气得够呛。偏偏还要顾念她是科尔沁王族后裔,和祖母沾着血亲,不好发作,打发人好生送回慈宁宫。 憋着的气无处发泄,只能把当天当值的宫人们拖出去,每人赏了十下扳子。乾清宫重地。除了他之外,任何人不能擅闯,这是死命令。至此。他对这个姑姑的印象降到了最低点。 此时听老婆说起姑姑的时候,还很犹豫的样子,他又是一阵火气,你还傻乎乎地想着她呢!她都在祖母面前告你的状,说你短了她用度。说你肆意克扣其他宫里的份例呢! 祖母现在是没有发作,可万一时间长了,她老人家信了,你就被她坑惨了。你还想着她!玄烨越想越咬牙切齿。赫舍里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心里好笑,真是有种像种。玄烨和他爹一个德行,极其讨厌蒙古女人,玄烨更甚。连带嫁去蒙古的公主一并讨厌了。 先有端敏公主,后有淑慧公主。也不知道历史上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态才接二连三地把女儿嫁去蒙古。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赫舍里想了想,心里面摇头,他讨厌端敏公主的时候,自己完全不知道。这好恶的标准。肯定就是遗传了。 “皇上,姑姑毕竟是姑姑。如今蒙古正是多事之秋,皇上别忘了,姑姑可是带着科尔沁王族的诚意来的。”赫舍里假模假式地劝说到。 结果如她所愿,玄烨气冲云霄:“诚意?科尔沁的诚意我看见了,可惜,这诚意太贵了,我用不起!你是不知道,这次费扬古在外藩蒙古被围,内蒙古八旗,全体按兵不动看好戏。我根本指挥不动他们! 甚至我都有种感觉,如果不是我把盛京和密云的军队堆积起来,屯在那儿震慑着,连他们都有反水的可能!” “皇上息怒!”赫舍里翻身帮他顺气儿:“蒙古八旗兵权掌握在议政王大臣会议和蒙古亲贵手中,他们怎么可能反叛皇上呢?这些都是大清的顶梁柱啊! 皇上不能以一时之气,而乱了思路。眼下最重要的,时时刻监视费扬古将军的动向,随时准备救援。不过,类似这样的事情,应该早就有人安排妥当了。” “嗯,费扬古是年轻一辈的将军里,最有潜力的。我怎么可能真的看着他被围困呢?”玄烨稍微恢复了一点。不过很快又咬牙切齿了:“这一次,不管是外藩蒙古,还是内蒙古,都摆了我一道。我是不会忘记的!” “皇上息怒,蒙古人骁勇,又是生生世世生活在草原,他们本来就只对土地和人口执着,我们满人 也是游牧民族出身,对这样的心态应该是对清楚不过的。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上在制定蒙古一营的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今日的祸根。实在不该把那些人留在当地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费扬古能平安脱险也就算了,若是不能,我亲帅大军,血洗了他们!”玄烨咬牙道。“皇上万金之躯,怎能亲自赴险? 再说,皇上的敌人,可不只是外藩蒙古那几个小小的部落,就算加上沙俄,也抵不过另外一边。京里的三做王府,这会儿一定不平静了。皇上要三思而后行啊!” “我也就和你说说罢了,真要亲征,肯定是不行的。别说朝臣们每人同意,就算祖母也不会答应的。”玄烨放柔了声音。赫舍里一听,嘴皮子快过大脑:“我也不答应啊!养着那么多军队难道都是摆着看的不成。再怎么样也不需要你亲自上战场。” “是是是,我不去,我肯定就不去。你别生气。”玄烨勾起嘴角安抚老婆。“臣妾没有生气。”赫舍里别过脸:“皇上要臣妾不用应付淑惠姑姑,那诺敏郡主呢?” “当然更不用理她了,甚至她要见你,你都别见。我已经想好怎么安排她了,只要祖母不明说,我就装个糊涂,明年选秀走个过场,把她配给七弟。我已经想好了,七弟明年十八岁,正好出宫建府,亲王的位置是跑不了的。让那郡主做亲王福晋,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啊?希望皇上能如愿吧!七弟和八弟同年,是不是该一起开府?”赫舍里问了一句。八弟身体太弱,太医都说他日后子嗣艰难,先养着吧,他自己对自己都厌弃了,坚持要独身,让我好生头疼。” 第二百五十七章 异心必诛下 先皇第八子永干,历史上是个早夭的,没娶上媳妇儿,被赫舍里这只蝴蝶扇了扇翅膀,活是活下来了,可是却是体弱多病,更要命的是,他患有癫痫的毛病,这种毛病,现代都有遗传,古代更是不宜有子嗣的。因此,永干就有很多次表示这辈子独身。 也幸好他是老末,没有后边儿追上来的压力,就算真不结婚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碍于皇室的颜面,赫舍里觉得玄烨顶多就多养他几年,独身应该机会不大。 因此叹了一声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玄烨说起费扬古被围困的事情,让赫舍里莫名地觉得有些违和,董鄂氏的这个费扬古,的确是清前期玄烨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他战功彪斌,威名赫赫。 可是,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一个外将,何以让玄烨说出亲征这么严重的话?再者,满蒙联姻乃是国策,清皇室和内蒙古诸王之间,用句不恰当的比喻,那是情比金坚。大清嫁了无计其数的公主和宗女如蒙古。就算察哈尔部真的反叛,他也不至于把这股子气撒在内蒙古诸王的头上。 这回是怎么了?仿佛失去理智一般。赫舍里忽然有些不安起来,翻了个身,想和他说什么,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安睡的摸样。 究竟是什么原因引发的不安呢?赫舍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所以然来,远在畅春园养胎的惠嫔替玄烨生了个儿子。因为天寒地冻,玄烨没有命人把孩子抱回来,而是送了奶娘嬷嬷过去就地照顾。 赫舍里千叮咛万嘱咐,三阿哥的死,能瞒多久瞒多久,谁要是不小心透露了哪怕一字半句。绝不轻饶。虽然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再加上纳喇氏产前已经知道儿子病重,性命堪忧,忧思之下生的这个六阿哥,体质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态度还是要摆正的,庶出皇子安康与否,直接影响到皇后的声誉。大夫人说女儿这个皇后,才当了没几年,转而再想想的确如此。以前哪儿会想这么多呀,他和谁生孩子。那是他的事情,孩子是生是死,是老天的事情。她只要保证自己的孩子不早夭就没事。 一转眼,承琬都过了三岁生日,开过年就四岁了,时间过得真是飞快。现在自己身边二子二女。长子承瑞拜得名师,又有钦天监正使教授自然科学知识。和历史上那个两三岁就早夭的娃娃不可相提并论。 两个双胞胎女儿出落得粉妆玉琢,两人的性子也是古灵精怪活泼好动。健康什么的更是不用担心了。小儿子承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一天天朝着小帅哥的标准迈进,自己的日子。真是美得不行。 知足吧,赫舍里决定不再自寻烦恼,不管玄烨是为什么讨厌蒙古人。总比喜欢蒙古人好。讨厌就不会把女儿嫁到蒙古去了,自己也不用担心上有蒙古太后和太皇太后,下面再有个蒙古属下什么的。 但愿玄烨能够如愿。把诺敏塞给隆僖,这样皆大欢喜。赫舍里在这里想得挺美,慈宁宫里,苏嘛拉姑奉太皇太后的命令,亲自教导诺敏皇室的规矩。小姑娘自然是吃足了苦头。 不过这一次。淑慧公主都不站在她那一边了。太皇太后的话是对的,如果诺敏不收敛草原上的脾气。因此被玄烨厌弃了,那慈宁宫可是有很多一辈子守活寡的太妃们做榜样的。 只是,让太皇太后无奈的是,太医一直在劝她静养,有几次玄烨来请安,她跟他说起诺敏的事情,他表面上恭恭敬敬的。说出来的话无比冠冕:“既然是姑姑的亲眷,又和祖母有亲缘,下人们自然不敢亏待了她。” 这不是废话吗?只是之前已经有过一个乌雅氏,她要是明刀明枪地把诺敏塞给玄烨,他心里肯定不爽。同样是暗示,乌雅氏可以直接往玄烨的房间里一送,大家心知肚明。 可是诺敏作为“血统纯正”的蒙古王族,怎么能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倒贴呢?太皇太后心里不乐意,玄烨也算准了她要面子,不肯委屈了自己的族人。这就给了他装傻充愣的契机。 跟诺敏相处的时间越长,太皇太后对她的未来就越表示担忧,这个孩子,这脾气,和当年顺治的废后静妃,多么的相似啊!脾气大,花销大,爱享受,认为所有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脾气生在草原上,衬托她成为众星捧月的公主。就算嫁了蒙古王族,男人也会捧着她走。可是杯具的是,这孩子被送进了皇宫。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丈夫,儿子,孙子。三代皇帝都是她的至亲,三人的脾气秉性,加上皇帝的身份。太皇太后只能摇头叹气,这丫头,现在不让她吃苦头,将来她就要一辈子吃苦头了。 郡主很苦逼,赫舍里却是很轻松,离年三十越来越近了,她只需在宫中坐着,听着含烟汇报今儿哪位福晋送年礼来了,是什么什么。明天预计谁谁会送礼来,昨天谁谁送来的什么什么已经收到了库里。诸如此类的事情。 她很喜欢听这些汇报,让她感受到做皇后的福利真是不错,人在宫中坐,送礼的人拍着队上门来。而自己几乎没有什么花销,平时从不发赏钱,一般要赏给属下什么东西都是直接开单子给内务府,让他们准备好了送过来,花的都是老公钱。 本来嘛,你养的小老婆,凭什么要我花钱去讨好?完全没道理嘛!本着没人嫌钱多的宗旨,这几年赫舍里一直都很“节约”。一年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十二月,既是她的千秋节,又逢着过年。一年中就这一个月是她的“丰收”月。她自然是眉开眼笑的了。 她心情好,自然就大方了许多,太皇太后找她去喝茶,暗示她明年三月选秀中要保证这样那样,她全部点头答应了下来。连带对淑慧公主以及诺敏郡主的无礼都能笑脸以对了。 虽然太皇太后没什么表示,也不需要什么表示。赫舍里在阳光灿烂之下,还是觉得老人家比以前慈祥了。小年夜一大清早,赫舍里带着宫妃去给老太太请安,面带笑容:“祖母的气色越发的好了。” 太皇太后闻言,抬眼看向她笑吟吟的脸,心说不就过个生日么,你这脸上都能开出花来了。牵了牵嘴角:“皇后有心了。” 得知老太太得了老年哮喘之后,赫舍里吩咐内务府把太皇太后茶室里那些开花植物全都换掉了。不但如此,连带那些铁树,富贵树等盆非常大的。容易产生扬尘的植物一并搬走了,换了好些水养植物。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不信没有土。那些东西能养活。 但赫舍里却是这方面的行家,就连专业的花匠有时候都不如她。她有的是办法让太皇太后既享受到绿色植物带来的身心愉悦,又不受扬尘和花粉的困扰。 所以,太皇太后这句“有心了”听在她耳朵里只换来一丝浅笑。我所做的所有的事,都不是为你做的。只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要不然,也不会什么事都通知内务府了。 你懂的,我也懂的,我们心知肚明就好了。你不为难我,我就继续这样对你好,你若为难我。你过意的去吗?你对得起我这么细心贴心的服务? 赫舍里淡定的表情让太皇太后一阵无力,她什么时候尝过被一个晚辈牵着鼻子走?偏偏这个赫舍里氏就是那么明目张胆地牵着她的鼻子走。 她一点儿都不怀疑太医院几次三番劝她修养是出自赫舍里的主意,更不怀疑玄烨在她面前装傻是这个丫头的点子。玄烨讨厌端敏是因为她。玄烨讨厌阿图,讨厌诺敏,现在这种讨厌有扩大打击面的趋势,这一次切,难说不是她从中作梗。 可惜。她掩饰得太好了,抓不到把柄。太皇太后心里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因此开口道:“六阿哥和惠嫔什么时候回宫?” “回皇祖母的话,皇上的意思是,明儿一早就让她们母女回宫,正好给祖母贺喜,”赫舍里恭恭敬敬地回答。太皇太后斜蔑了她一眼:“我没见过,皇帝也还没见过的。”“是啊,昨儿晚上,皇上还和臣妾说叨这事儿,皇上担心惠嫔,毕竟三阿哥的事儿,她还蒙在鼓里呢!回了宫,可就瞒不住了。” “那怎么着,难道就让她在宫外住一辈子不成?”太皇太后气了,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明天是年三十的好日子,惠嫔回来,知道儿子没了,必定情绪不稳,搞不好还会出现大闹什么的,这个年就别想过好了。 “皇祖母息怒,皇上当然不会让六阿哥和惠嫔单独在宫外居住,这不合规矩,再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靠隐瞒,是瞒不了一辈子的。”赫舍里欠身道:“所以,皇上和孙媳妇儿私下里商议,是不是给惠嫔一个特别恩典。” “嗯?皇帝想升她为妃?长春宫里那个也一起升了?”太皇太后一愣,没想到赫舍里会那么直白地说出给惠嫔一个特殊恩典,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 “惠嫔和昭嫔刚刚晋升不久,若短时间内再晋升,后,宫又将出现权力断层了。皇上的意思是,是不是请皇额娘收养六阿哥,这样的话,也好让惠嫔心里有些宽慰。”赫舍里说出了玄烨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是赫舍里诱导他想出来的。历史上孝惠章皇后的确是领养了一个阿哥的。是宜妃的五阿哥胤祺。既然历史上发生过这件事,那领养谁不是领养,就是扔给她一个孩子嘛! 有太后领养六阿哥,这孩子可能就会像历史上玄烨的五阿哥一样,活到乾隆年间,不至于早夭。对孩子好,对惠嫔好,对太后也好。毕竟做隐形人是很寂寞的,身边有个娃娃,对于这个年轻的高辈分寡妇来说,也是个安慰。 至于对赫舍里自己,那就更好了。她还记得,玄烨当时感激的表情,她要的,只有这些而已。母亲说的话,在那一刻。让她明白了。紫禁城里东西十二宫妃子也好,三千佳丽也罢。 这里只有一对夫妻。只有她和他是夫妻。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有她会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替他着急,替他高兴。 别人没有这个权利,自然也就没有这个觉悟了。这是她的权利,也是她的义务。因为,这个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人,会全心全意只为他好了。 昨晚。赫舍里想了很多,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想起额娘说的话。想起太皇太后在她新婚后第一次请她喝茶时说的话。这些话总结出了一个意思。 你,赫舍里尼楚克,是唯一全心全意爱他的人,是唯一可以毫无压力享受他给你的一切特权的人。你们之间的付出和接受,都是理所当然的。 有了这一层觉悟。赫舍里不能不感叹,古代的正妻真是心理价位太低了。只是这样就自我感觉良好了。这不是典型的阿q精神吗?守着这种自我感觉,就能对老公左一个右一个收妹纸无动于衷了吗? 完全不可能啊!不过,赫舍里只是纠结了一小下,很快就把这心思丢开了。她其实已经达成了心理预期。之前的不安,是因为诺敏的出现。她担心玄烨会收下这个不好管教的妹纸。 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降到了最低点,她应该放下心事了才对。想太多没用,玄烨不可能不选秀。至少近期不可能。福临定的制度还在那里。八旗秀女们还指着选秀过后嫁人呢!不经历选秀不能嫁人这么坑爹的事情,真是太坑爹了。 等吧,等有机会,把这规矩给灭了。祖宗规矩什么的,迟早让它们跟着祖宗下地狱!赫舍里心里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自然也就不去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 现在已经很好了。虽然比不得现代一夫一妻,但比起其他封建皇后。赫舍里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福的。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她才二十出头,年轻得很。有的是时间。 她的心理建设做得很好,可是让太后收养六阿哥的建议听在太皇太后耳朵里就完全不受那么一回事了。这对惠嫔来说,的确是个巨大的恩典。 只不过,这样的话,惠嫔的地位不是隐隐地提高了吗,升妃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比直接升她做妃子的恩典还要大。毕竟昭嫔连着死了三个孩子。玄烨都没什么表示呢! 太皇太后不知道的是,玄烨早就想好怎么表示了。乌拉那拉氏临盆在即,生下来不管男女,都抱给昭嫔抚养。而且,剩下这两个孕妇的预产期相近估摸着明年正月里,两个孩子就将前后降生,到时候,就是双喜临门。这个时候宣布将孩子抱给马佳氏抚育,给她的安慰才是最大的。 玄烨自负什么事儿都想好了,只差孩子生下来就能进行分赃了,太皇太后却有些生气。你既然想好了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自己直接来找我说呢?为什么要找你老婆代言呢? 难道你老婆来说了,我原本不想同意的就会同意了吗?还是说,你已经不再亲近我?你觉得我这个祖母妨碍到你了?我生病这段期间,你对蒙古用兵,我发表过意见吗? 你别忘了,费扬古的正妻,是蒙古人,是我娘家的族人。你用他做将领在外藩蒙古站稳脚跟不难,但要血洗蒙古叛军却很难。这次被围困,他自己能逃出来已经很不错了。别指望大军都能脱困,这一仗你注定要先尝到失败的滋味。 你以为你不跟我说,我就不知道了吗?事实刚好是反过来的,我不找你,不是我不知道,就是因为这可以预见的未来,所以才假装不知道的啊!你以为这个新年,我这心里好受吗? 心里埋怨孙子,脸上自然就不活络了:“这是皇帝的意思?他想得倒挺好的,主意都打到自己嫡额娘身上了?知道自己不能说服我,就找你来当说客?你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皇祖母息怒,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当然会亲自来跟您说,请您出面请动皇额娘玉成此事。孙媳妇儿只是提前给您透了个实底儿。您要生气,就生我的气吧!” 赫舍里很是给面子地主动请罪,更是把玄烨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谁说他不跟你说的,只是现在孩子都没到眼前,他觉得还早嘛,你急什么,会跟你说的。到时候你再端出祖母的架势也不迟啊! 太皇太后落下去的表情没有因为赫舍里的认错而有丝毫松动:“皇帝现在是越发糊涂了,你也不劝着他。这么大的事情,还没个影儿就随随便便地说了。他这是把他的皇额娘当成是臣子了吗?” “祖母息怒,皇上绝没有这个意思的,他只是私下里和孙媳妇儿说起这个事,我保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请祖母体谅皇上的爱子之心,不要怪罪他!”赫舍里装作诚心诚意地朝她弯下了腰。 边上一直看着的苏嘛拉姑暗暗点头,皇后当到像眼前这位这样,算是炉火纯青了。太皇太后心里的想法,全被这位摸透了。太皇太后要端架子,她就又是自己认错又替皇上认错,给足太皇太后面子。使得太皇太后有火气也没处发。 最后的最后,只要皇上亲自来跟太皇太后提起,相信她一定会同意的。毕竟前面的架子已经摆足,狠话也说过了,态度也摆正了。皇后照单全收了,她还有什么话讲呢?只能同意了啊! 不能不说,皇后是真的修炼到位了,知道怎么替皇上在太皇太后面前讨便宜了。这可真是不容易,至少以前,还没有人做到过呢! 果然,事情正如苏嘛拉姑所料。除夕这天,六阿哥被接近了皇宫,惠嫔最终因为月子期间不宜搬动而留在了畅春园里。玄烨亲自带着孩子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然后提出了要让宁寿宫太后收养六阿哥的请求。 面对孙儿的请求,太皇太后沉吟了半天:“你皇额娘身边,的确是需要有个人陪着,以前有端敏,现在端敏嫁了,她也寂寞。原先我也有让她抱养孙辈的想法,只是我想的是女娃娃。可你偏偏把双胞胎公主护得紧紧的。” “祖母明鉴,那两个丫头占了双生女的便宜,心有灵犀。不是一般的闹腾,若养在皇额娘身边,只怕会给皇额娘惹来许多麻烦。而且,祖母领养了承瑞,若是皇额娘再领养了那两个丫头,只怕是……”玄烨欲言又止。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只怕什么?只怕你媳妇儿会不高兴?”“回祖母的话,孙儿没有这种想法,赫舍里她,她也不会不高兴,只是孙儿私下里想着,祖母当不会做出如此决断……” “哼……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脑子里有几根筋,我会不清楚?我之前和你媳妇儿说的话,想必她都与你说了吧?既然这样,你还来说什么呢?”太皇太后哼了一声,语气是刻意的生硬。 “回祖母的话,赫舍里她……她什么都没和孙儿说啊?孙儿……昨天到现在,孙儿都没见过她呢!她已经和祖母提了这事儿?那祖母是应了她了?”玄烨试探着说。 这下,换太皇太后语塞。昨天玄烨竟没去坤宁宫吗?哎,是她想当然了吗?叹了一声,太皇太后收起了继续端架子的心思。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思维惯性,觉得自己埋汰了皇后一通,皇后就肯定会去和孙子学舌,没想到孙子来了一句昨天没去坤宁宫。直接就把她的思路给搅乱了。 如今,面对孙儿的揣测,她倒是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本来那些话都是为了打击皇后的气焰,对皇帝就不用了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都在进行中 一晃眼,已经是新一年的正月了,紫禁城里过年的气氛依然十分浓郁,加上那答应和董答应分别为玄烨添了皇七子和皇五女。 玄烨因此下令,将纳喇氏所生皇六子,交予宁寿宫仁宪太后抚育,皇七子交予昭嫔抚育,皇五女交予惠嫔抚育。并且以此为定制,宣布日后嫔妃所生子女,都按照这个例子分配。当然,正宫所出子女不在分配之列。 赫舍里接到玄烨的通知,马上着手办事。把孩子一个个地安排送到他们养母的手中。原本她还打算让惠嫔抱养和常在的女儿,没想到玄烨给了她一个更小的。那和常在生的皇四女就只能另作安排了。 说起来,这位四公主的身份还挺尴尬的,生母出身不高,仅仅是个常在,没权利养她。主位上的娘娘们又被弟弟妹妹们给瓜分完了,结果,她成了多出来的一个。 赫舍里想着玄烨没有安排她,,就只能让她在北五所先呆着,等有机会,等玄烨心情好的时候,想办法给她找个养母。 可是谁知到,康熙十五年是悲剧的一年,除却正月因为添丁带来的短暂喜悦,整整三百多天,玄烨几乎就没有好心情过。当然,眼下的赫舍里是无从知晓的。 正月十六,新年的第一次朝会,皇帝问兵部有没有收到西北的战报,兵部说还没有。问工部和户部,整顿漕运清理航道的事情怎么样了,税收改革怎么样了两个部门负责人回答到正在进行中。再问新成立的的农林部,御稻米的长势如何,他们的回答也是正在进行中。 整个朝会给玄烨的感觉就是平淡乏味,一点突破都没有。这是新年的第一次朝会,按理说,大家的精神面貌应该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大家都得了假期综合症吗? 微微有些生气的玄烨轻哼了一声:“诸位的心思,是还留在去年吗?”“奴才不敢,臣等不敢!”众人纷纷起立,跪地谢罪。 其实,群臣的心思现在都在兵部两位尚书的身上。等待他们关于东北前线的战报,现在战报迟迟不来,大家自然都没什么兴致。该做的能做的事情,去年就都布置下去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在他们看来。那些都不会有变数。最大的变数应当在东北。 可是玄烨却不买他们的帐:“这年刚过完,魂都没带来吗?”玄烨的摸样堪比长假后盯着一群工作状态低迷的员工的老板:“朕给你们三天时间,详细汇报去年一年的工作成果。以及今年的承诺。都给朕回去反省反省。朕等着你们的折子!” 群臣们躬身领命,准备下班了。心说今天他们就是来听兵部尚书的演讲的,演讲没听到,反而被布置了一堆的作业,真是歹命。不过。在其位谋其政。这些都是他们的分内事,再怎么心里不爽,事情还是要做的。 就在大家准备走人的时候,左都御史站了出来:“奴才有本启奏。”“嗯?”玄烨眼睛一亮,吐出一口气,这个新年。果然还是有人回家干了正经事儿的。“呈上来!”玄烨一句吩咐,值殿太监立刻下去吧奏折拿上来双手捧给他。 玄烨翻开来只看了前面一小段,脸色就铁青起来。不过。他还记得自己身居金殿之上,虽然朝臣们都在殿外,他的表情可能开不真切,但玄烨还是不希望自己的情绪被他们看出分毫。封建时代,上位者对属下保持神秘感。是必要的手段。 封建时代不像现代,什么事情开个新闻发布会。群众会争相讨要知情权什么的。封建时代的老百姓,有点抱负的,都想着为国效劳,为君尽忠。没有抱负的,就想着趁自己活着,治上一亩三分地,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他们绝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人权。君要臣死,父要子亡。如不从就是反叛。当反叛者的能力达到诛君灭国的程度,那么反叛者就是新的道理。 这就是封建时代,即便是学富五车的读书人,大智者,也都是一样的想法,忠君爱民,济世传家。这是大德才。说到根子上,还是为了传家。 玄烨五岁接触帝王之道,八岁执掌帝器,十六岁开始真正颁布政令,在这个位置上,他已经坐得够久了。所谓的帝王权术,说白了就是能得人心,能用人心,能控人心。他觉得,自己已经摸到门道了。 一声冷哼:”此事事关重大,有待进一步查证。左都御史留下,退朝吧!“众人这才离开纷纷起立行礼退出乾清门。 玄烨走下金殿,转到暖阁里,早有奴才替他准备好替换的衣服。洗了把脸,吃了点东西,这才吩咐召见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上呈的折子上,写的是告吴三桂的状。这事儿去年一年他们就没少干,今年开年第一次朝会,这件事当然也不能落下。毕竟,给三藩泼脏水是目前皇帝给他们的唯一的任务。 今天上来的折子,分量可不轻。说来也不怪他们,自从玄烨把云南定义为自治区之后,吴三桂的权利无限膨胀,变相催肥了他的胆子和野心。耿精忠尚之敬尚且要对他委曲求全,更何况是他治下的地方官? 这本折子上说的,就是云南地动之后,人心离散,吴三桂不但不体恤官员安抚百姓,反而穷兵黩武,甚至把反对他的地方官杀了。表面上看,云南养着他吴家的小朝廷,实际上,美丽的云贵高原现在是满目疮痍。 玄烨认真看了看折子叹了一声:“你们觉得,这件事够分量了?”“回皇上,这里面不知是一件事,奴才以为,皇上若再不表态,只怕会造成无法估计的后果。” 御史大夫们不懂,从去年年初一开始,整整一年的时间,皇上要他们不挺搜罗吴三桂的罪状。却从来只是看过算数,按照御史台的想法,这折子堆起来,该有小山那么一座了。皇上就是随便抽那么几件,也足够定吴三桂个五马分尸了。 可人家就是不动,搞不懂,完全搞不懂。玄烨也不打算解释,他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其实通过这一年的查证,你们也长进了不少,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能入朕的眼。这也不枉朕等你们一年的时间。” “奴才愚钝,请皇上恕罪!”御史大夫满面通红,弯腰下去。的确。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是抓到篮子里就是菜,芝麻绿豆一把抓。只要是个事儿就往上报。进过这一年的工作,慢慢的他们理清了思路,开始有了章法。知道自家主子究竟想要什么级别的情报了。 “行了。你们继续做事,其他的都不用管,继续给朕深挖即可。”玄烨一摆手,让御史台退了下去,低头看看桌上铺着的本章。心中默默祈祷,祈祷费扬古能够顺利突围。多僵持一天,云贵高原就多一分不稳定因素。 “来人,宣索额图!”玄烨一声吩咐。不多时。当班的索额图就来到了东暖阁。玄烨把本章交给他,细细嘱咐了一番:“此事绝密,泄露一星半点儿,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你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君臣二人密议了一番之后。索额图离开。玄烨扭了扭僵直的脖子来了一句:“摆驾坤宁宫。”赫舍里这边,正在开新年第一次的茶话会。随着两位阿哥。一位格格的降生,后,宫多了几分热闹。这热闹和生孩子的人有关,和领养孩子的人也有关,偏偏和一个人完全没关系。这个人就是景仁宫的懿妃。 佟佳氏这回是真的被玄烨嫌弃惨了,原本宫里传出皇上会把这次出生的三个娃分给级别高的宫妃抚育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能分到一个阿哥。没想到连小格格都没有她的份。 一种彻底被冷落的绝望气息在她心里慢慢滋长开来。表哥是真的不喜欢她了,真的要把她当金丝鸟一样放在景仁宫这个笼子里养起来了。这种挥之不去的恐惧让她愈发记恨马佳氏,甚至这回连赫舍里也一并记恨上了。 姐姐表面上说得天花乱坠,说是要帮我,替我考虑。结果却完全没有帮我说过半句话。若是她真有心帮我,怎么会让马佳氏那种货色时时处处压着我?领养七阿哥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佟佳氏眼中的冷意落在赫舍里眼里,让她眉头大皱。玄烨真有这么看不上这表妹吗?好歹是青梅竹马啊!不过,赫舍里想起了玄烨说的,不让懿妃带孩子的理由。 “慧如自己都还是孩子,任性妄为不说,自己都靠一群奶娘嬷嬷兜着护着,孩子交给她,我不放心。还是让她一个人呆着吧!”这是玄烨的原话。 赫舍里后来一琢磨也真是那么一回事儿,佟慧如年纪小,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没有生养的经验,这带孩子兴许是会出现问题。历史上她收养胤禛,也是自己先生了女儿,女儿夭折之后的事情了。 可是,自己想通是一回事,看到小姑娘愤恨的眼神又是另外一回事。叹了一口气,赫舍里抬眼看惠嫔:“纳喇氏,今天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嫔妾安好,谢娘娘关心。”惠嫔低头。“本宫知道你现在还需要调养,已经让敬事房给你加派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等这次小选下来,再给你挑几个得用的。” “嫔妾谢娘娘恩典!”惠嫔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起身要拜,和设哦伸手一栏:“别动,你要谢,等见到皇上,再谢不迟,本宫只是传达者。” 嘱咐完惠嫔,再看昭嫔,赫舍里又是一声叹息,怨不得历史上的荣妃到后期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一个亲王,一个固伦公主,她活下来的孩子成份都不低,她却低调得几乎隐形。 实在是前期太苦,大伤元气的结果。试问,谁能经得起三番四次看着自己的骨肉死在自己面前?这个女人精神不失常已经是强悍的了。她本来是三个儿子的母亲,是除了赫舍里之外,玄烨最宠爱的女人。 可惜,现在看起来,上天没给她儿女缘,三个儿子一个都没保住,自己只能领养别人的孩子聊以慰藉。这种锥心之痛的折磨可想而知。只怕她抱着七阿哥的襁褓,想的却是自己的儿子吧! 赫舍里觉得,自己对她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自己也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这事儿要是搁在自己身上,早就精分了。 赫舍里这么想着,心里越发同情马佳氏。但是,她却不能在台面上说,怕说多一句话,都会刺激到这个看起来已经脆弱不堪的女人。 此时的她已经不把佟慧如放在考虑范围之内了。这孩子的根基太浅。你现在生存环境恶劣,都是你自己作的。怨不了旁人。不过,好在你是玄烨的亲戚。随便什么时候学乖,都有挽回的余地。 想到这里,再看看佟慧如的眼神,赫舍里只觉得脑壳疼,这哪里像是会改过自新的眼神?这分明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眼神嘛!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声音传进来:“皇上驾到!”赫舍里眉毛一挑:“今儿早朝结束得可真早。都起来,随本宫迎驾去。” 赫舍里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第一个走出去,钮钴禄氏看看佟佳氏的表情,下意识地落后了半步。昭嫔惠嫔两个落在后面,各自有宫人搀扶着。 正月十六虽说是开了春。但还是寒风凌冽的。赫舍里只是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她故意不走出来,这样最后面的两位就可以站在宫里不用出来吹风了。 倒是钮钴禄氏很识相地站到了自己的左手边。佟佳氏的脸色仍然不见好,却是站在自己的右手边。玄烨的轿子慢慢走来,赫舍里很自然地上前几步迎驾。 玄烨当然没让她拜下去,轿子没到她面前就停了,小魏子打帘子。玄烨从里面出来,双手握着赫舍里的手:“外面凉。都到里面去坐吧!” 众人依言转身,佟佳氏那一抹嫉恨的眼神没能逃过赫舍里的眼睛。别过视线,赫舍里满面笑容地由玄烨牵着,被属下簇拥回到坤宁宫。 不出她所料,玄烨第一个注意的人,是昭嫔。“身子可好些了?小七到你那儿,闹腾吗?”回到内廷的玄烨,声音都比在前朝时温和了许多。昭嫔缓缓起身,屈膝道:“臣妾无碍,谢皇上动问,七阿哥很乖巧,并不闹腾。” “那朕就放心了。”玄烨勾唇一笑,望向赫舍里:“内廷诸事,由皇后打理,朕很安心。”赫舍里不自在地欠了欠身体,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自己头上来了。 玄烨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自己转移了话题:“刚才朕来之前,你们都在聊什么?”赫舍里在外人面前,自然死低眉顺目的:“回皇上的话,臣妾正和妹妹们说叨新生的六阿哥七阿哥和五公主呢!皇上来得正好,臣妾倒真想起了一个事儿,想请皇上做主。” “什么事儿?说!”玄烨不以为意道。“是关于大公主的,她十一岁了。谨妃妹妹刚才正说着是不是该让她离开咸福宫,去北五所居住了?” 大公主,康熙五年生,生母已亡故,她一直都养在谨妃身边。和谨妃一样,很少受到玄烨的关注。赫舍里这么一提,玄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十一岁了啊?” “是的。”赫舍里知道他早就把这个女儿忘记到爪哇国去了,当即点头,想要加深他的印象。“你的意思呢?”玄烨反而问她了。赫舍里看了看谨妃,转而才说:“若是按规矩,公主是该迁出了,这样方便教导。” “嗯,那就让她搬出来。北五所里,原本就住着三位公主。她住进去也是应当的。再说,十一岁也住不了多长时间了。”玄烨沉吟道。 赫舍里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忘了这一茬?清代公主,早婚是通病,和顺十二岁就结婚了,柔嘉也不晚。十一岁的大公主,其实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想到这个,她忽然觉得浑身一凉,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今年七岁了。原本想着还小呢,可现在被玄烨这么一提,她忽然觉得乌云罩顶了。 她的一个哆嗦,让边上的玄烨皱了眉:“怎么了?刚才被风吹到了吗?”“不,臣妾没事,只是皇上方才隐约提起大公主的……”想说婚事,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臣妾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疏忽大意了。” “行了,这事儿朕心里有数。”玄烨放下心来,转而对钮钴禄氏说:“放心,朕不会亏待了她的。”钮钴禄氏起身替大公主谢恩,语气中有些小激动。 毕竟是自己养了好几年的娃儿,不提想不到,一提才发现,这娃就快要定亲出嫁了。现在,得了皇上的亲口许诺,钮钴禄氏好比吃了定心丸,下意识地对赫舍里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臣妾替公主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什么是标准?上 说了一会儿话,大家见玄烨没有起身的意思,一个两个都很识相地跪安了。佟慧如是最后一个走的。只不过,已经没人去注意她的表情了。 众人走后。玄烨伸了个懒腰:“赫舍里,祖母说要搬去畅春园,你的意思呢?”“臣妾没有意见,一切一祖母的意愿为重。”赫舍里如是说:”离开万寿节还有一个多月,不知道这一次,皇上有什么安排?” “现在北方战事吃紧,南方蠢蠢欲动。万寿节,还是一切从简吧。只是祖母前段时间刚刚病愈。我倒是想给她办得隆重些。”玄烨沉吟道。 赫舍里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他就是这样的人,宁愿克扣自己的生活标准,也不愿让太皇太后受一点委屈。小时候还会因为脾气上来而忤逆她,越长大却越是言听计从了。 “皇上去上朝之后,臣妾去慈宁宫请安,祖母跟臣妾提了万寿节选秀的事儿,只是这名单……”赫舍里有些犹豫。 按理说,去年下发的选秀通知,户部应该早有准备。可是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就要开选了,到现在各期秀女的名单还没交上来。这也太不像话了。 赫舍里这么一说,玄烨的眉头也皱起来了:“的确有问题,不过你也别着急,三天内,我会让他们把名单送到你手上。对了,内务府有关小选的折子,也交给你一并处理了。你宫里的奴才们,该换的,都换掉吧。” “臣妾明白,谢皇上恩典、”赫舍里眼前一亮。方才她对惠嫔说,要给她多加几个奴才,那也是小选过后再让敬事房安排。 如果能自己直接参与评审,就能更方便地挑选出自己想要的人。只不过。选宫女比选秀女的基数更庞大,要是也像选秀女那么一个个地验看,一定看得头发都要白很多根。 转念又一想,由自己负责小选,就能通过索家,推荐几个像含烟连璧这样的家生奴才进宫,忠诚度方面就不用担心了。这么想着,她就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含烟二十五了,赫舍里拒绝了她留在宫里当老嬷嬷的请求,和大夫人说好。回去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多多地添一些嫁妆。 原本以为封建时代二十五岁未婚属于超大龄剩女了。没想到的是,母亲说。宫里每年出来的宫女子,都是抢手货,普通旗人家庭都乐意求娶宫女子为大妇。不为别的,单说气质和规矩,就比普通女子好好很多。因此。根本就不用担心含烟会因为年龄大而滞销。 含烟因为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赫舍里而有些抑郁,每天默不作声地干活,也不见笑容。赫舍里看在眼里,内心也有些感动。主仆的情谊,放在现代,根本是享受不到的。 一边的玄烨见老婆神游天外。不禁有些嫉妒:“想什么呢?这都能想得入迷?”“皇上恕罪,臣妾失仪了。皇上一下朝就来坤宁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玄烨很想白她一眼,嘟囔一句,现在才想到问这个问题吗?但是,毕竟是做了十年夫妻了,这方面大度了不少。轻咳了一下道:“是有个事儿想和你说一下。关于你二叔的。我把他派出去办事儿了。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 赫舍里眨了眨眼:“皇上吩咐,奴才尽责,这是理所应当的。皇上……”“那什么,不是担心你会在意吗?”玄烨有些不自在。 赫舍里就更不自在了,狐疑地对他看了又看。见他目光躲闪,脸色一僵:“如今。皇上身边有了纳兰和曹氏,二叔短时间内回不来,问题也不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玄烨以为赫舍里生气了,连忙解释道:“你知道,索额图一直都跟在我身边,是又稳妥,和曹寅纳兰,是不一样的。这件事……” “皇上做事,哪里需要向臣妾解释,就算那人是臣妾的二叔,也是天家的奴才。价钱一样。”赫舍里垂目:“只是皇上这般澄清,臣妾斗胆猜上一猜,请皇上恕罪。” “你就直接说了吧。不要说用猜的。”玄烨转了转桌上的花瓶。这才两天没来,又换了一个。老婆这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全都花在调皮蛋儿身上了。 赫舍里不放心女儿单独住在北五所,因此白天还让两丫头留在坤宁宫,晚上才送回去。加上承琬两岁多了。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难带,片刻不能离人。这让赫舍里的注意力又放回到了闺女身上。 这关注得越多,就越觉得她俩会折腾。这都七岁了,多动症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改。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丫头的性格特点渐渐显露出来。 语嫣学习上主动性渐渐增强,但偏科严重。加减乘除仍然停留在十以内。但看野史小说却是一目十行,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语婷则不然,要她读书,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天天上蹿下跳,静坐片刻都是没有的。小姑娘家家的,居然迷恋上了打弹弓,而且目力奇好,好到赫舍里无论把花瓶放在什么地方,她都有本事给碎了。 玄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非但没有像赫舍里一样烦恼,反而还很高兴。满人以弓马横行草原,不光是男子,女子也是一样的。 女儿有这方面的天赋,简直就是老天的恩赐。语婷也因此更加无法无天。天天背着玄烨给她特制的弹弓和专用的弹珠到处搞破坏。完了之后还趾高气昂地说她这是奉旨行事。把她老娘气得恨不能天天请她吃板子。 看见玄烨盯着桌上的花瓶看,赫舍里立刻想到了女儿.脸垮了下来:“那臣妾就斗胆说了。皇上是让二叔替您下江南了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用猜!”玄烨笑眯眯地:“我的皇后,既能坐镇内廷,也是通晓天下事的。假以时日,你会成为第二个皇祖母。” “皇祖母一生坎坷,臣妾想,她心里,其实不愿意走上这条路的。只是命运使然,推不掉逃不脱罢了。臣妾不愿如皇祖母那般。只愿成为像唐太宗的长孙皇后那样。 “唐太宗?汉人心中,盛唐一世,国运昌隆,使得后世念念不忘。但是,我却觉得,唐太宗也不是万能了,至少有一件事,他没做好。这问题的根子,就出在长孙皇后身上。” “皇上所言,是长孙皇后的儿女们吧?”赫舍里皱眉。“唐太宗开创贞观之治,千古传诵。长孙皇后因其贤良淑德也被世人称颂。然而,她长子谋反,次子还是谋反。至于第三子,我不说了。她死了之后,太宗再没有立后。导致内廷权利真空,才开启了后面的霍乱。” “皇上言之有理。长孙皇后的大贤大德,没有用在本职工作上,其实是失职的。”赫舍里点头道。玄烨说得一点都没错,皇后的职责究竟是什么?是参与政事,在皇上犯错的时候提醒他? 肯定不是,国家有御史言官,他们也不是吃白饭的。根本不需要皇后去做劝谏的事情。皇后作为帝妻,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教子,为家天下培养合格的传承人。在这一点上,长孙皇后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她的几个儿女,几乎都没有好的结果。不管她身上有多少光环,多少身份。至少母亲这一题,她没能及格。所以,玄烨是不希望她学长孙皇后,在政治上帮助他而忽略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可是她说的像祖母,孝庄皇后在顺治的问题上,不也是个失败者吗? “皇上所言甚是,臣妾受教了。”赫舍里低头。“赫舍里,小的时候,是你支持我读史明理。在选伴读的事情上,又是你告诉我,衡量一个人的能力优劣,自己心里首先要有一杆秤,拟定好优劣的标准。如今,你心里的标准,却是降低了许多。”玄烨的脸上此时写满了“得意”两个字。 他知道老婆是甚少露出这种真心拜服的表情的,能得到一次她的真心赞誉,那可真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怎么能不显摆一下呢? 赫舍里看出了他的得意,也不点穿他。刚刚听他说起往事,还有些唏嘘,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沧桑。转眼看到他这么露骨的表情,沧桑感顿时烟消云散:“臣妾愚钝,哪里能教会皇上什么,皇上过谦了。” “我不要你做什么长孙皇后,也不要你成为第二个皇玛嬷。我只要你是我玄烨的皇后,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我的标准,就是最高境界。”玄烨忽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话。 赫舍里忍不住地脸红,我去,大白天的,你还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啊!我怎么没发现,你岁数越往上长,这脸皮也越磨越厚了呢? 难道这也是帝王必修课?还是说女人多了,这甜言蜜语什么的,都不用经过大脑思考张嘴就来了? 老婆脸红了,做老公的成就感更上一层楼.于是,玄烨再接再厉:‘赫舍里,如果你的目标只是长孙皇后,你达标了,我这个皇上却得继续努力了.‘ 第二百六十章 什么是标准?下 “皇上说这话,还真叫臣妾无地自容了,且不说臣妾与那长孙皇后有着天高地远的距离。单说皇上统治下的疆域,那可比盛唐时候,要辽阔好几倍。皇上登基时又比那李世民年轻好几十岁。他的贞观之治,才短短三十三年。就凭这一点,皇上远胜于他了。” 赫舍里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康熙一朝历时六十一年。玄烨更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封建君主,这点上,没人敢望其项背。 “赫舍里啊,你就别给我带高帽子了。那些年为了不学那些枯燥的之乎者也,史书我可没少读。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的繁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玄烨叹息着。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很快又嬉皮笑脸上了:“赫舍里,我说的努力,政事是一回事,家事是另外一回事。你看啊,唐太宗和长孙皇后有三个儿子,我们只有两个, 女儿更是不用说了。你说我是不是该继续努力?” 赫舍里瞪大了眼睛,像看见外星人一样看着玄烨,这货是康熙皇帝吗?怎么这么像无赖小混混呢?还是说这些年自己对他真的是太好了,好到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完全就没下限了。 打死她也不相信,他会对谨妃昭嫔她们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眼见赫舍里变了脸色,玄烨连忙轻咳了一声:“我说笑的,逗你玩儿呢!你别生气啊!” “臣妾没有生气,只是在想皇上让二叔下江南的事情。”赫舍里心说再不跟你说点儿严重的事情,你还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还在那儿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了呢! “阿玛和二叔在前朝曾多次下江南为先帝办差,那边的民情十分复杂。皇上有想过路途上的风险吗?”赫舍里很直接地就问了出来。 “我知道很危险,但是,很危险也要去。这很重要。你放心,以你二叔的能力,不至于出现什么不能解决的危机。”玄烨安慰道。 “皇上不是说,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奇观吗?您知道,它为什么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吗?”赫舍里忽然自己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因为有明君贤相,英才辈出。因为李世民是从战乱里走出来的铁血君王,而他又有知人善任的魄力和敏锐的政治眼光。”玄烨一听到老婆提问,立刻乖乖滴知无不言。 在玄烨心中,一直保留着小时候赫舍里给他讲花卉种植技术时候的场景。那头头是道的摸样。以及不容置疑的气度,都在小小的玄烨心中种下了老婆说话必须认真听讲的种子。 加上这十年来,老婆管理家务事井井有条。在国家大事遇上拐点的时候也绝不含糊。玄烨心里的依赖就更加重了。现在,老婆忽然摆出严肃脸,他立刻就静进入了“好学生”的模式。 赫舍里看在眼里,打心眼儿里泛起了笑意。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好处,彼此都太了解对方了。见他听话。赫舍里免不了恢复一点本性,自己给自己斟茶,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李唐王朝前期的确非常强盛,开元盛世的时候,长安城更是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根本原因是李世民和李隆基这两个,都是靠武力政变获得皇位的。他们各自手底下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强大武装力量。直接受他们的统治。 在这个基础上,他们对于国民的统治又是相对宽松的,长安城里。来自全国各地不同民族,甚至不同国家的游人,商人,不计其数。统治者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宽松的商业环境,舆论环境。以及对普通民众一视同仁的宽广胸襟,造就了万国来朝的盛世气象。 在千百年后的今天。在汤若望,南怀仁这些外国人所在的国家,唐人这个名词,代替了汉人,满人,蒙古人等其他称谓,成了来自我们这个国家移民的统称。这就是大唐盛世留给我们的财富。” “李唐皇室,追根溯源,也是少数民族,甚至现在这个族群已经基本灭绝了。但是,他们缔造的国家,却成了所有人心中这块土地最强盛时期的代名词。大唐是盛世,盛世是大唐。” 赫舍里说得有些小激动,玄烨听着,脸色却是忽青忽白:“赫舍里,照你这么说,我大清永远不复那样的辉煌了?”“时移世易,人事早已不同,皇上又何必计较那些呢?臣妾所知道的这些,也是书本上看来如今照本宣科而已。”赫舍里柔声说,一边还懊恼自己,一不小心又说多了。 玄烨却一点都没嫌多:“你说的这些,师傅们也成说起过,只是没有你说得那么直接。不过,直接的东西,才是切中要害的。强有力的,只听命于我一个人的直属部队,要拥有这样一支部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没有这个基础,大力发展商业,让老百姓富裕起来,根本就是空中楼阁。”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兵权之争,而是生存空间之争。即便没有直接统御军队的权利,您还是能够剑指北方,平定战乱,南方也是一样。 江山一统,意味着朝廷能达到政令通达。到那个时候,才是建立受朝廷直辖的军队,以及扶持商业,繁荣国家的时候。只有国内反对的声音降到最低,皇上才能获得更大的施展空间。创造比盛唐更加强大的帝国。”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个当皇后的口气居然比我还大。不管过去多少年,你总能让我觉得我以前是小看你了。”玄烨感慨道:“的确,你又解除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没错,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完成真正的统一,把那些反对我的声音全部拔除,其他的,以后再想,也不晚。” “能让皇上耿耿于怀的,一定不是小事。岂会是臣妾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赫舍里见好就收,顺便奉上一记马屁。 “说起来还真有些别扭,蒙古一营的事情上,我尝到了正式亲政后的第一次重大失败。一直让我耿耿于怀,若不是我的盲目自信,又怎么会有今天背腹受敌的情况,又怎么会需要你二叔远走江南。”玄烨还真是耿耿于怀。 不过赫舍里却看得很开:“现在背腹受敌,等皇上大军横扫之后,南北的问题正好一并解决了,一劳永逸,岂不妙哉?”历史上就是这样的,三藩之乱之后,紧接着就是蒙古动乱,那几年玄烨的日子真是苦哈哈。勒紧裤腰带。可是熬过这一段之后,康乾盛世的大门就此打开,一发不可收。 赫舍里有这种自信,是因为她知道事情就会按照这个规律去发展,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要国家统一,要领土完整,就必须动用战争机器,用士卒的血肉打造一座长城,用人命,填出一个广袤无垠的新国度。 过程可能很痛苦,但结局一定是美好的,因为……赫舍里望向玄烨,因为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文治武功十项全能。 赫舍里的这种强大自信感染了玄烨,他终于眉头一松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在我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告诉我危机就在身边。又总在我深陷黑暗漩涡中的时候,坚信曙光一定会出现。” “臣妾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臣妾只是相信皇上是无所不能的!”赫舍里半开玩笑地说。而后她又严肃了:“北方的战报,迟迟未到,开春了,我军是缓过来了,只怕敌军也缓过来了。” 对面是蒙古和俄罗斯的联军,属于那种特别能吃苦耐劳,而且骁勇善战的。这要是成为战友,绝对是好屏障,可要是成为敌人,那就是让人头疼的噩梦了。也不知道费扬古这个后世名将,能不能从噩梦中醒来。 “原来你也在关心这个事儿。”玄烨顿了一下,随即了然:“是祖母在关心对不对?那费扬古是祖母一手提拔,又是先皇皇后的弟弟,皇亲国戚。” 赫舍里不承认也不否认,孝庄是不是担心她不知道,不过理论上应该是担心的。毕竟老太太心目中,族人虽然重要,但孙儿更重要。更何况那些族人也只不过是泛指而已。 见她默认,玄烨自然就信以为真了:“我知道祖母心底还是在意的,是我让她老人家为难了。你替我禀明她老人家,就说我一定不会失败,而且还会好好掌握分寸,请她老人家不必担心。” “皇上这话,还是您自己去说吧。”赫舍里接口道:“只有您去说,才能说到祖母的心坎儿里。而且,您对待蒙古王族的态度,是祖母最关心的事情。这事儿臣妾去说,不合适。” 赫舍里很轻易地就把这个责任给推掉了,开玩笑,她怎么知道为什么玄烨对蒙古人的态度和历史上大不一样.万一说了什么让太皇太后不高兴的话.她会以为是自己教唆玄烨仇视蒙古人的。这不是没事找抽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承认失败上 结果,玄烨还真的自己去跟太皇太后摊牌了。具体怎么说的,赫舍里也不知道,只是炫特摊完牌之后,太皇太后就收拾细软,带着固伦淑慧公主去了畅春园,却把诺敏郡主留了下来、目的,不言而喻。 赫舍里知道这个女人是避不开的,太皇太后不会放弃让自己的族人进驻孙子的后院。因此,她已经准备好妥协了。甚至还让人默默地收拾了离养心殿最近的永寿宫。意思很明确,等到选秀之后,这就是新皇妃的住处了。逃得了这一个,你逃得了下一个吗? 但是,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找玄烨正式商谈这件事。太皇太后走后没几天,前线的战报来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玄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精神状态也从之前的乐观一下子变成了愤怒和焦躁。 他焦躁的表现,几乎和小时候完全一样,把自己关在乾清宫里,不吃饭,不见人,然后再把能砸的能毁坏的毁坏个遍。 坤宁宫里,赫舍里内务府总管正低头哈腰地向赫舍里汇报乾清宫瓷器几乎全部损毁。御膳房大厨紧接着汇报,皇上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正式传膳了。赫舍里只是一笑置之:“放心,奴才们会挖空心思讨好主子,不会让他饿着的。” 两位总管额上见汗:“娘娘,皇上的龙体安康,是家国大事,奴才们不敢有半点马虎啊!”“放心吧,没有大事!”赫舍里放下手里的清单,顺便遣退了他们。 但是,接下来进来的人,却让赫舍里惊得跳了起来。太医院的汇报,玄烨闭门不出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的手。被碎瓷片划伤了。 赫舍里听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往外面走,边走边吩咐:“摆驾乾清宫,本宫亲自去见皇上!”太医们立刻点头哈腰默默擦汗,把皇后请动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皇上啊,即便您事后要收拾我们,也好过让您的伤口感染什么的更可怕。您三令五申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想强调的。其实是皇后呢? 只是皇上,这事儿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后呢?太医院对每个内廷成员,包括现在已经出宫的您的兄弟们。都建立了健康档案,这档案,一式三份。 一份太医院留档,一份本人留档,第三份。就在皇后手里。我们每次出诊,都会被她详细盘问并记录。瞒过去,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您还是乖乖听老婆话,好好包扎并养伤吧。别让我们做奴才的难做了。 太医们的心声,赫舍里的听不到的。她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玄烨你多大了,这遇事就跳的毛病还真是多少年都改不了了。皇上龙体受伤,这得是多大的事情啊!处理不好。多少人要因为你小小的伤口掉脑袋你知不知道? 曹寅,纳兰,你们两个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受伤呢?真是荒谬,主子受伤了,不想着妥善解决。还试图帮他隐瞒消息,真是幼稚! 赫舍里坐着步辇一路急行军往乾清宫来。曹寅今天正好当班。他就站在乾清宫门口的廊下。一听说皇后大驾光临自己先没出息地打了个寒战。忙不迭地报进去:“主子,皇后娘娘往这边来了!” 玄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惊慌了,护着手上的伤急切道:“就说朕,朕累了,想睡一会儿,暂时不见她。让她回去吧。” “是,可若是娘娘执意要进来呢?”曹寅也很紧张。传闻皇后平时很好说话,但要是一往无前起来,是比太皇太后还要厉害的女人啊! 一定不能让她看到朕受伤了,一定不能让她进来!”玄烨不管不顾地给曹寅下了死命令、苦逼的曹寅只能垂头丧气地出来,准备一个人抵挡暴风雨了。 赫舍里一到,就看见神色张皇的曹寅。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脸上却一点都不表露:“去请示皇上,就说本宫求见。” “皇上说他累了,不见任何人,娘娘请回吧。”曹寅刻板地学舌道。赫舍里眯眼一笑:“曹寅,你是乾清门一等侍卫。你知道你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吗?” “娘娘,这是皇上的原话,请您不要为难奴才。”曹寅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为难?你的意思,本宫是跟你一个奴才过不去了?你是侍卫,本职工作是守卫皇上的安全。其他的,不归你管,又或者,你觉得本宫会威胁到皇上的安全?” 曹寅双膝跪倒,几乎是趴在了地上:“娘娘恕罪,奴才绝不敢有如此想法。”“那你就去请示皇上,小魏子不敢站在外头,让你来顶包,你就该有这个觉悟!”赫舍里强硬的语气让曹寅感觉芒刺在背,这对国字号夫妻真是太恐怖了,这夫妻两的家务事,挤扁了他这个奴才的脑袋, 望着曹寅屁滚尿流跑进去的背影,赫舍里摇头叹气,整个一书呆子嘛,怪不得玄烨把他放到江南之后,两江的织造衙门反而成了累赘了。让这种书呆子干间谍的活,能干得好吗? 这个曹寅,决不能让他当江宁织造。不然历史上曹丽两家的悲剧,一定会发生。赫舍里心里已经把曹寅完全否定掉了。这种人,只能把他放在翰林院或者国学馆做个学着,动动笔杆子还凑合。 赫舍里一边等着回复,一边在脑子里迅速分析着一会儿可能遇到的情况。能让玄烨这么反常,北边的局势肯定很不乐观。但是费扬古是名将,不可能夭折在这件事上,只要保住老帅,军队迟早还是能拉起来的。出点血也是暂时的,这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 她觉得很轻松,见到曹寅哭丧着一张脸进来。玄烨只觉得压力重重:“不是让你告诉她,朕不见她了吗?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奴才说了,奴才把您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全告诉娘娘了,可娘娘的意思……”曹寅有些欲言又止起来。毕竟,外面那位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赶进来了。这威势不小,自己实话实说,会不会被当成是打小报告啊?这要是外面那位误会了,自己可就惨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承认失败中 ‘她的意思?她什么意思?我这个样子,能让她看见吗?让她看见了那还了得!‘玄烨有些气急败坏了。“可是主子,娘娘的意思是,奴才说了不算,娘娘这会儿就在外面等着。”曹寅一口气把话说完,随即跪倒:“奴才无能,请主子降罪!” “降罪,降罪有用吗?还不快给朕想办法?小魏子,还不赶紧过来,给朕重新包扎,把伤口包严实了,不让她看见!”玄烨心下着慌,果然让别人去拦老婆是肯定拦不住的。该死的她怎么能那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瞥了一眼小魏子,见他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玄烨否决了,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时间,自己受伤后,他就一直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不可能有机会去告密。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面的赫舍里已经等不及了。这么磨磨蹭蹭是在干什么?对口供吗?这都什么时候了,对口供还有用么? 这么想着,赫舍里决定霸道一回,扶着含烟的手直接走到宫门口。宫女们立刻跪了一地:“皇后娘娘吉祥!”随着这异口同声的请安声,里面传出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赫舍里心头火起,直接略过众人闯了进去。 玄烨满面通红地看着她,小魏子和曹寅更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赫舍里目光一沉,摊开的手掌和凌乱的绷带。眼见老婆铁青着脸,玄烨有些讪讪的:“赫舍里,你怎么来了。有事儿吗?” “臣妾给皇上请安。”赫舍里屈了屈膝:“臣妾此来,是为了请示选秀名单的事。”“啊,这个……这个你就……”想说你自己做主吧。但看到赫舍里的目光一直不离开自己的手。玄烨轻叹了一声:“就知道你看见了会不依不饶,你们下去。” 曹寅和小魏子退出去,赫舍里蹲下身。拿起他的手,把凌乱的绷带全部除去,一条约莫两寸长的伤口露了出来,看起来还挺深。 看着这样的伤口,赫舍里的脸色更冷了:“臣妾不该不依不饶吗?这么长的伤口,皇上竟然想瞒着太医自己上药?” “没有,这不是突然知道你要来,怕你担心嘛!”玄烨讨好地道。“臣妾一点都不担心!”冷哼了一声,赫舍里拿起手边医药箱里的小瓶子,没有碘酒和医用酒精。一切只能将就了。 也不知道是赫舍里下手很轻,还是慑于老婆的威势,整个过程中玄烨一直很安静。赫舍里低着头。仔细帮他包扎好:“皇玛嬷那边,对这次选秀有什么指示?” “什么都没有,你放心吧!”玄烨安慰道。“臣妾只想问皇上一件事,您真的下定决心,把诺敏郡主配给七弟吗?” “君无戏言!朕答应你了。自然就这么办!”玄烨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你就那么在意?”“臣妾当然在意。”打了一个结。赫舍里直起腰,理直气壮地说:“诺敏郡主的身份特殊,如果皇上当真下得去决心,那臣妾就按照这个思路安排下去了。祖母现在去畅春园,复选的时候,怎么地也要回来看上一眼……” “行了。你别说了。我的手不方便,你过去,把那份红封面的奏折拿来。”玄烨打断她。往御案那边怒了努嘴。赫舍里走过去,许多蓝色黄色封面的折子的上面,摆着一封醒目的红色奏折。 赫舍里拿起折子递给玄烨,玄烨却示意她打开自己看。赫舍里也不推脱,她的确就想知道北边的战况到底如何了。她的哥哥和叔叔都在军中。战事一起,他们也没好日子过。 结果。翻开折子细细一读。赫舍里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能想到是一回事,真实看到战损报告又是另外一回事。整整一个营的兵马,逃出包围圈的只有费扬古和十三名亲兵,其余或投降或被杀,场面惨不忍睹。 哎,虽然之前她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只要费扬古逃出来了,多少代价都值得。可是这么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唯余一声叹息:“皇上,您要见他吗?” “败军之将,就算我体恤他,可军法如山,他又怎么能挡得住满朝文武的质问呢?”玄烨叹息着:“分明是我的决策失误,却要他来吞下苦果。我,不能见他!” “皇上,臣妾以为,这个费扬古,您还是见上一见为好。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现在外蒙古的情况了。”赫舍里沉吟道:“至于怎么见,总会有办法的。” 见玄烨的眼光有些犹豫,赫舍里轻轻托起他受伤的手:“皇上,您对自己太严苛了。那董鄂氏能得到您的片刻犹豫,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爷爷在世的时候,说起当年被发配守灵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很感慨,若没有当年背负误解和寂寞的那段沉寂时光,他可能永远都达不到今天的成就。经得起考验,耐得住寂寞,扛得住误解,顶得了压力此所谓大丈夫也。” “赫舍里,你总是说得这样轻巧,你要我怎么去面对他的请罪和忏悔?”此时的玄烨满目通红:“整整五千兵马,五千兵马啊!如今只剩下区区十余人!” “皇上!”赫舍里不忍心看他彷徨,只能狠下心肠:“您是一国之君,无论什么时候,都该维护臣下,把责任和压力自己扛起来! 现在,董鄂氏历经千难万险逃出敌阵,您也说了。这是五千兵马的大损失,为将者就算自刎谢罪也没什么。可他为什么没有寻死?不就是因为只有他才知道现在北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吗? 皇上您要是因为抹不开面子而不见她,那他可真的要去上吊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请您务必三思而后行!” 说到这里,赫舍里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皇上,您的一句肯定,胜过一切。眼下正是战事紧张的时候,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位将军啊!” “赫舍里……我没事,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没事……”玄烨的声音有些发抖,看得出来他现在思绪混乱,被一营惨痛的现实给伤到了。 “臣妾明白。皇上,您的手不方便,臣妾留下来伺候您。”赫舍里如是说。见他不回话,赫舍里就当他是默认了。连忙吩咐宫人准备洗脸水,亲自服侍他洗了把脸。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 玄烨已经几天没有吃好睡好了,一把热水脸一洗,他的眼神清醒了片刻很快又迷茫了起来:“赫舍里……”“臣妾在。”“让我抱抱,你不在身边,我睡不好。” 赫舍里听他说话,再看他彷徨的表情,轻轻走过来到他身边,伸手主动抱住他,让他靠向自己:“我在这里陪着你,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玄烨就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下来。两个人互相依偎着靠坐在榻上。玄烨累极地偎在老婆肩上睡着了。赫舍里却拿着刚才那封奏折细细地研究起来。 她觉得,这事儿不能全怪玄烨,毛病的根子还在满蒙联姻的国策上。满洲贵族虽然自命为贵族,却依然摆脱不了少数民族的心理阴影。怕汉族报复,怕他们被赶回苦寒之地去。 因此才会选择和同样是少数民族的蒙古结亲。仿佛这样就能合二族之力,稳住江山了。他们没想过,即便满蒙联姻了,即便满族人承认蒙古高度自治了。两个民族加起来,对于庞大的汉民族来说。还是少数民族,根本没法起到制约作用。 制约不了汉民族,满蒙联姻就成了鸡肋。满人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把蒙古人的心气儿捧上来了。认为老子天下第二了,就连天下第一都要靠着我喘气儿。 这一点,从顺治的一众蒙古皇妃,外加端敏公主和淑慧公主的脾气上,就能窥得一二。蒙古人的心已经大到玄烨这个皇帝控制不住的地步了。偏偏玄烨还没有意识到。还把兵权放给他们,这一下,原本就想着称王称霸的他们,一下子就真插翅飞了起来。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赫舍里看来,满蒙联姻根本就是两蚂蚁叠起来想要跟大象比身高。结果发现大象根本不甩他们,叠在上面的蒙古却以为自己上天了,根本看不起被他压在下面的满族。于是,想造反了。 就这么简单。清朝统治者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蒙古的控制力一直很薄弱,一直在曲意讨好他们,封王,分土地,嫁女儿,娶媳妇。甚至在承德建立避暑山庄,都是为了能离蒙古更近一些。让他们朝觐更容易一些。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人口最多,分布最广的汉人,没能得到统治者的亲睐,反而是一个最终自成一国的少数民族受到最大恩惠。真不是道历史上的满清政府,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不过,现在转机出现了。因为自己的原因,玄烨起了建立蒙古一营的念头,并且付诸实施,最后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这应该能让他恨蒙古了。只要后期再出现多一点这样的事情。国策什么的,也是能改变的。 只不过,宫里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太皇太后,这面蒙古王族的大旗,不好应付啊!希望她能认清局势吧。要不然,玄烨可能会多痛苦很长时间。 第二百六十一章 承认失败下 放下手里的折子,赫舍里伸手圈抱住靠在自己身上的玄烨,摘掉他的帽子,把他受伤的手放在身前,歪过头,把脸贴在他额上,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从现在开始,四面八方的人,都是敌人。大清朝正式启动战争模式。狼烟四起,战火纷飞。 他和她的太平日子正式告一段落,只可惜,准备期还是短了一些。江南的绿营兵忠诚度很低,满汉间的歧视让以汉军旗为主的绿营兵不能受到正式编制军队的待遇。同为旗人,满蒙两族的旗人和汉军旗旗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如此一来,一旦三藩起兵,江南的青山秀水有可能再现当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剧。北方就更不用说了,费扬古这一败。直接败掉了五千兵丁,以及无数辎重。损失无法估量。 失去外藩蒙古一营,朝廷对外藩蒙古的控制力烟消云散。想要恢复到战前水平,没个三五十年根本做不到。这三五十年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又是个天文数字。玄烨的失落不无道理,他的一记昏招,挖了一个无底洞,也难怪他觉得没脸见费扬古了。 在现代,普通百姓家买错一支股票,跌得血本无归,尚且能逼得人跳楼。蒙古一营覆灭,这得牵涉到多少家庭?所以说,这个问题不能细想,若是往细了想,那真是把自己千刀万剐了都不够。 人逢愁闷瞌睡多,玄烨被赫舍里这么搂着,靠得很舒服,不多时就睡着了。赫舍里挪了挪身体,见他没反应,便轻轻地从榻上下来,服侍他躺平并给他盖上毯子。 刚想伸个懒腰。就听到外面小魏子的声音:“郡主,郡主您不能进去,皇上正在休息!”“让开,本郡主要见皇上!他把本郡主扔在这里不闻不问,究竟是什么意思!”诺敏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 赫舍里一转头,看见玄烨的眉头轻蹙,似乎是被吵到了。手上帕子一拧,抬起手来:“含烟:外头什么声音?” “回娘娘的话,是诺敏郡主要求见皇上,小魏子公公已经在劝她回去了。”含烟轻声说。“是吗?教不严。师之惰。郡主的教养嬷嬷呢?把她带来!”赫舍里扶着含烟的手:“走,看看去。” 赫舍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小魏子?”魏公公正焦头烂额,眼见皇后娘娘出来,顿时跪倒:“娘娘吉祥。”诺敏见赫舍里出来,嘟着嘴随意地甩了甩帕子算是行礼:“皇后吉祥。我要见皇上!他们非拦着我不让见。” “皇上睡了!”赫舍里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信!”诺敏的声音提高了两个八度:“现在什么时候。皇上怎么可能大白天睡觉呢?你骗我!” “放肆!”赫舍里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郡主的教养嬷嬷呢?”“你想干什么?”诺敏听到嬷嬷两个字,一下子紧张了。赫舍里根本不理她,不一会儿,两个五短身材的老宫女匆匆而来,直接扑倒在赫舍里脚下:“皇后娘娘吉祥。” “皇上睡了。不见客,本宫请不动郡主,还请嬷嬷把郡主请回去吧!”赫舍里淡淡地说。两个嬷嬷闻言,惊恐莫名:“娘娘息怒,息怒。”接着爬向郡主:“主子,回去吧。这里不是您能来的地方。” “我不。我一定要见到皇上!他把我扔一边,他想干什么?”诺敏气势高昂。“那么,你想干什么呢?”赫舍里走近她。低声问道。”“我……我一个人,无聊。”诺敏不习惯被她接近,退后了一步。 “哦……”赫舍里拖长了音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啊?郡主来自草原,宫里的确是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能让郡主尽兴。” “那怎么办?”小姑娘到底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其实心里没什么城府。一听赫舍里这个话,顿时不高兴了。赫舍里眼珠子一转:“宫里不好玩。外头好玩啊,京城的繁华,是你想都想不到的。这样吧,你先去上驷院,选一匹好马。完了之后,我派人送你到宫外玩儿。” “我可以出宫?真的可以出宫?那为什么她们都说进宫了就不能出去了呢?”小姑娘开心了。不由埋怨起骗她的人。”郡主千金贵体,自然要小心些的。好了,你先去选马吧!“赫舍里见她这么好骗,脸上也有了些笑意。这丫头配给七弟,总比一辈子锁在宫里的好。 等玄烨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见赫舍里在对面榻上坐着,手里捧着《三国演义》。一种温馨的感觉涌上心头:“赫舍里,你一直在这里?” “皇上醒了?”赫舍里放下书本,过来帮他拿去毯子穿上鞋子。顺便吩咐宫人拿洗漱用品来。自己把刚才诺敏郡主的事儿跟玄烨汇报了一下。 “郡主在宫中缺少玩伴,甚是寂寞。臣妾做主,将她送去了裕亲王的府上。”赫舍里微笑着说。“嗯?你把他送去给二哥添堵了?”玄烨皱眉。 说起来裕亲王可真惨,家里现在成了大杂院,七阿哥八阿哥都住在里面,现在又送去一个郡主,他们家可不得闹翻天了。不过,闹翻天有闹翻天的好处,相比丝毫受不到关注的恭亲王常宁,裕亲王受到的恩宠非比寻常。 三天一大赏五天一小赏,加上玄烨特别划拨的两个弟弟的抚养费,还有因为两位阿哥的入住而一再扩建的王府。福全这个亲王,做得其实非常滋润。因此,赫舍里觉得再给他加个人进去,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皇上既然打定主意,要把郡主配给七弟,他们还是早点相处互相熟识为好。”赫舍里道出了如此安排的真正原因。 玄烨一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是不放心啊!好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准了。”“臣妾是想……”赫舍里听出他话中有异,忍不住想解释一下。玄烨却一副了然的样子:“好了,不说她了,我刚才垂着的时候,你有没有认真看折子?” “皇上是说那份战报么?”赫舍里点头:“看了。”“看出点儿什么不同了吗?”玄烨笑笑地端起茶碗漱口。“臣妾愚钝。不明白皇上指的是……”赫舍里想来想去,这都是一份普通的战损报告,顶多就嫁了一点惶恐请罪的思想,有什么不同吗? “哎,我只是随口问问,”玄烨见她一脸迷茫连忙转移话题:“承瑞今天来请安了吗?”“方才来过了,皇上正在休息,臣妾就让他回去了。”赫舍里一边往空茶杯里注水一边说。 “他见着你,一定心中忐忑。”玄烨笑道:“寻常人家都说严父慈母,但是。和你比起来,我倒是个慈父。”“皇上说得好像臣妾不疼瑞儿一样。实在是宫里宫外疼瑞儿的人太多了,臣妾怕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赫舍里自恃理由很冠冕。 “是。你是为了他好。可我就纳闷儿了。在你眼里,什么才是好呢?为什么他怎么做都得不到你的赞美?他来跟我请安,每次我想夸他,他的借口总是一样的。都是你说他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所以他要改正。他是你的长子。你怎么尽看见他缺点了?”玄烨问出了心中一直的疑问。 “因为,他是长子,是臣妾的儿子。”赫舍里低下头:“小阿哥们都是以他为尊,看他的榜样。所以,他必须站在最前面,不能被超越。如果他被比下去了。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皇上不是早就说过,他没有失败的机会。现在他还小,只能是长辈们替他挑刺。帮助他成长。希望这能成为他的一种习惯,谨慎,自省,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 “优秀的男人?有多优秀?比他皇阿玛还要优秀吗?”玄烨故意板脸:“一直被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他能成长?”“不是有皇上这个慈父么?能得到皇上的肯定,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赫舍里笑眯眯地。 玄烨很没形象地白了她一眼:“我看承琬长大后,你也这么教育他!”“皇上放心。臣妾会对琬儿也一视同仁的。”赫舍里保证道。“到时候,我看你舍得!”玄烨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今天承瑞都做了什么功课?” “除了算数,我还让他跟钦天监的人学习法语。”赫舍里汇报说。“学那个做什么?”玄烨不屑一顾:“他们来大清,要学满语和汉语,我们学他们的语言,不是本末倒置吗?” “皇上,您有所不知,传教士脑子里的许多知识,都是宝贝,要彻底把它们学过来,就必须攻克语言关。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是从加深他们对大清的归属感,二是更加深层次地挖掘一些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承瑞现在年纪小,学东西容易,趁这个机会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赫舍里没说的是,在英国还没有崛起之前,国际社会通用的语嫣就是法语,学好法语,非常有必要。后期来中国的许多传教士,都是法语系国家的。 要利用他们,就必须懂他们的语言。而且,赫舍里本人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让儿子学法语也算是她给孩子们加课了。别的孩子们她管不着,自己的孩子在学习方面绝对不能滞后。 现在环境不一样,皇子们五岁上学,早的,十六七岁就要出宫去成家立业了。最晚也不会超过十八岁。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等你上完小学上初中,然后再高中大学什么的。只能把时间当做压缩饼干来用了。 玄烨定定地看着自家皇后,最终发出一声感叹:“你你皇玛嬷还要皇玛嬷!”赫舍里马上就笑出来:“这说明是家学渊源,皇祖母就算再疼承瑞,也会同意让他在适当的时候,稍微辛苦一点的。” “稍微辛苦……好了,不说这个了,时间不早了,陪我用膳吧,我饿了。”玄烨指指自己。这两天一直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也一直没觉得饿,现在赫舍里来了,情绪一放松,饥饿感就来了。 赫舍里听说他喊饿,自然是很高兴,立刻讨好地说:“臣妾已经让人传膳了。皇上这几日可把御膳房的奴才们愁坏了。”“哎,他们的愁好解,谁又能解我的愁!”玄烨伸手把近在咫尺的老婆楼进怀里:“只有你了。” “臣妾可不敢当,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军机处的大人们会揭竿而起的。”赫舍里狡黠一笑,很自然地赖在了身后人的怀里:“皇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日子会很艰难,无论有多大的困难,皇上都不能像这次一样。让自己受伤了。您这小小的伤口,得牵动多少人的心啊!” “是,我知道。绝对没有下次。”玄烨在她耳边轻声保证着。热气呵得她耳边痒痒的。偏头想躲,却忘了自己坐在某人的腿上,这一动,差点栽倒。玄烨手臂一紧,两人齐齐滚到。 那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玄烨嗅着老婆身上清雅的梅花香气。顿时往前凑了凑,就着姿势把她整个摁在榻上:“赫舍里,坤宁宫又换新花样了。” 赫舍里只觉得身边人体温升高,立刻惊醒:“皇,皇上,当心您的手!臣妾扶您起来吧。一忽儿奴才们该进来摆膳了。” “我的手不碍事,你包得很好!”说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紧接着他的脑袋又埋下去:“让我闻闻,这是什么花。” “皇上……”赫舍里想要避开他:“会有人进来!”“谁敢进来!”玄烨不满地嘟哝了一句。说来也巧。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小魏子的声音:“启禀皇上,晚膳已经备下了,要摆上来吗?” 就是这一句话,让玄烨的脸黑了半边。很想说滚出去,谁也不准进来。赫舍里却抢在了他前面:“让他们进来。现在就摆上。” 外面的小魏子一听是皇后的声音,立刻点头哈腰:“嗻,奴才遵旨。”玄烨一阵气闷,作势狠狠瞪了老婆一眼,收敛情绪爬起来坐好。伸手把她拉起来。赫舍里很顺手地替他整理衣衫,带好帽子,自己站到一边理了理头发拉了拉衣服。 外面奴才们搬着膳桌端着盘子进来,宫人们把菜一个个摆上,然后行礼告退出去。因为皇后也在,因此摆成了两桌。赫舍里面前的内容和玄烨面前的一模一样。 玄烨两边看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们挺细心的。”奴才们连忙躬身说不敢,只要皇上能按时按量吃饭,他们就能安心了。 御膳房的人退下,立刻进来两拨人,一拨伺候赫舍里用膳,一拨伺候玄烨用膳。都是一大套的规矩。两人各自慢慢吃着,时不常注意一下对方的胃口怎么样,吃多少。在奴才们看来,倒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一顿饭吃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算完事儿、奴才们收拾碗筷送上茶水退出去之后。赫舍里就准备起身告退了。她知道,晚上通常是玄烨办公的黄金时间,她在这里只会碍事儿。 可是玄烨此时满脑子都是刚才赫舍里戏耍他,哪里肯放她走。刚见她弯腰就把她叫住了:“赫舍里,今晚就歇在这儿吧。一会儿我看完折子,你陪我下棋,我们很久没有切磋了。” 赫舍里眉头一皱:“可是臣妾在这里,不会影响皇上办公么?”“不会,你就在这儿坐着,朕进去书房办公,不妨碍。”玄烨连忙道。 就这样,赫舍里留在了乾清宫。然而,就在夜幕低垂,小魏子进来添香的时候。外面有人心急慌忙地报进来:“报,启禀皇上,景仁宫来了消息,说是懿妃娘娘身体不适。” 赫舍里闻言眉头大皱,心说慧如这是装病呢还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这会儿都深夜了,何况外头天还那么冷,你这么心急慌忙报过来,玄烨是去看你,还是不去呢? 不满归不满,消息还是要报进去的。赫舍里起身走进书房。玄烨正埋头案上批折子,眼看两边的折子堆得和他的脑袋一样高。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门边的宫女见了她连忙屈膝行礼:“皇后吉祥。” 玄烨猛然抬头,一见是她,表情柔和了:“怎么?在外头等得闷了?”赫舍里上前几步,走到书桌前:“回皇上的话,景仁宫来了消息,说表妹身体忽然不舒服了,太医正在诊治。” “嗯?”玄烨搁下笔,抬头望向赫舍里:“很严重吗?”“臣妾不知道,只是奴才深夜来报,臣妾心中觉得有些不妥,臣妾想……”赫舍里本想说皇上是不是考虑过去看一下。 谁知到玄烨还没听完就打断她了:“既然太医已经在诊治了,那就等结果出来让他们汇报便是了。深更半夜的,你别动什么心思。” 赫舍里愣了,想说不是我想去看她,我想问你是不是想去看她啊!心说这也能产生误会的么?赫舍里黑线不已,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想去看她了。低下头屈膝:“臣妾明白了。” 转身刚想走,玄烨又叫住她:“过来,站到我身边来,替我磨朱砂。”原本站在玄烨身边的小魏子一听连忙躬身退到赫舍里身边:“娘娘请!” 赫舍里愣:“皇上……”“叫你过来就来!”玄烨不耐烦地拿笔在砚台上舔了舔。“臣妾遵旨。”赫舍里走过去,代替小魏子去做小工了。玄烨见目的达到,头也不抬继续奋笔疾书。 见他这样,某人心里长叹一声:你误会了啊!我才不会没事吃饱了撑的大半夜顶着寒风去景仁宫呢!那边这么急着报过来这个消息,是指望能把你挖过去呢!可惜,佟小姑娘又失策了,玄烨现在满脑子都是战备和战报,哪儿有空理你啊! 再一想,她又有些担心起来,自己今晚留宿乾清宫的事情,大约她已经知道了。真要是玄烨今晚不挪窝,她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啊?这丫头的醋劲儿可不小,真要是被她缠上了,也是个麻烦。 想着想着,不自觉地走了神,等到玄烨想起来要用朱砂了,笔伸过来一划,正好划在她手上,她没感觉到,玄烨感觉到了,一抬头见老婆双眼无神,一副神游太虚状,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想什么呢?专心点儿,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赫舍里一愣之下回神,脸色顿时都有赶上朱砂的趋势:“皇上恕罪,臣妾……”玄烨一偏头,宫女递来手巾。赫舍里连忙擦干净手上的污渍,收敛精神认认真真干活。 眼看一本本折子从左边移到右边,心说当皇上,效率一定要高。每天要处理的文件这么多。要是遇到一个慢性子,慢条斯理瞻前顾后,光折子就能把他淹没了。看玄烨这效率,赫舍里暗暗点头,天生就是当皇上的料。 注意力一集中,她的目光就开始不知道往哪儿看了。自己不是近视眼,玄烨的朱批字也不算小,一低头就能清楚地看到朱批的内容。怪不得太监宫女都不让识字呢!赫舍里暗想着,努力把视线落在砚台里的朱砂上。 只是这东西磨起来也讲究浓度,太浓稠了也不好,不能一直加水一直磨。所以磨了一会儿,看差不多了她就只能垂手低头站在边上看脚尖了。 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得赫舍里感觉自己站着都快睡着的时候,小魏子进来了,行色匆匆的样子:“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景仁宫有消息了,说懿妃娘娘是有孕了。” 赫舍里的脑子里轰的一下,有孕了?佟佳氏竟然怀孕了,这消息可真够劲爆的。没想到玄烨嘴上说着不喜欢她,中标率还是挺高的。近亲结婚居然这么快就有喜了。 张了张嘴,赫舍里一脸的难以置信。玄烨的反应却是比她快了几分:“太医呢?”“正在外头候着呢!”小魏子躬身回答。 太医们进来,玄烨详细询问了事情的始末。赫舍里才反应过来,佟慧如真的中标了。怀孕未足月,脉象微弱,例行检查的时候没检查出来。佟慧如的月信一直很准,但这次却迟迟未见,她本人有些心不定,一有异样就搬太医,结果偏巧今晚查出来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小露一手上 玄烨听了太医的解释,心里一松:“原来如此,传话,就说朕明日去看她,让她好生安睡。”太医们退出去,赫舍里还在呆滞中,玄烨白了她一眼:“现在你放心了?是好消息,表妹如愿了。” “是啊,等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了。”赫舍里吐出一口气,接受了这个现实。太医们出去领赏,赫舍里继续干活。 佟慧如怀孕的消息刚开始的时候是出乎意料,但后来一想又是水到渠成,虽然最近去的少了,但每月总有那么几天玄烨会想起她,到她那里去留宿。表兄妹的情谊,岂是其他女人可以代替的。 玄烨听见赫舍里的叹息,随口说了一句:“如今你放心了?刚才到现在都心不在焉的。”赫舍里忽然失了辩解的兴致,沉默了下来。 玄烨以为她是默认了,嘴角一扯:“希望她有了孩子之后,能转转性子,你这个做姐姐的别一直兜着护着,做了妃子就要像个妃子的样子,尤其是以后。我不想看着她愈加无法无天下去。” “皇上放心,有了孩儿,懿妃会变好的。”赫舍里低声道。玄烨听她声音低迷。瞥了她一眼:“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景仁宫里,佟慧如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平坦的小腹根本看不出有孕。但是,太医明确地告诉她,她怀孕了。 等了多久,盼了多久,佟慧如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是高兴还是酸涩。刚刚对表哥失望不久,老天爷却给了她一个重燃希望的理由,她有了表哥的孩子。在渴望了很久又失望了很久之后,佟慧如此刻的心情难画难描。 宫人刚才来传话说皇上答应了,明天下了朝就来看她。让她好好休息。这样的回复让她心里小躁动又平复了下来。她是知道的,皇后姐姐现在就在乾清宫里,她也知道,要是比在表哥心中的分量,她是肯定比不过皇后姐姐的。 但是,今天这种时候,以前没有过的情绪全部围拢过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抱希望,自然不会失望。可是事实告诉她,她还是失望了。什么是现实?这就是。 这现实一遍遍地提醒着她,不要傻傻地付出感情了。表哥根本看不上她的爱,也不需要他的爱。他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会正眼看她的表哥了。他和她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宫人见自家主子脸上不但不见喜色。反而有些愁容。知道她还是有些期盼皇上会出现。于是轻声说:“娘娘,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歇着吧,您现在有了身子,该放宽心才是。” 佟慧如愣了一下。下人的话提醒了她,现在是深夜,她怀孕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传到家里去,即便是想母亲来看她,最快也要后天了。阿玛额娘知道她怀孕,会高兴的吧? 视线回转。赫舍里还在消化懿妃怀孕的事实的时候,玄烨已经把新的问题丢挂她了:“赫舍里,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以工代赈是不是?” “是啊皇上。这样虽然短时间内国库的压力会比较大,但是所产生的效益却是不可估量的。”赫舍里评价道。 “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做啊!”玄烨叹了一声,把手里的折子递给她。 “你看看这个,小于成龙的折子,他治水是有一套。我没有看错他,他不但疏通了京杭运河的部分河道。加固了河堤,连带嘉陵江部分水流较湍急的地方都照顾到了,很是能干。万民伞没少收啊!” “皇上知人善任,臣妾佩服。这小于成龙可堪大用,臣妾替皇上高兴。”赫舍里笑眯眯的。谁知到玄烨却叹了一声:“你再看看这个。”玄烨伸手从已经批好的折子里抽出一本。“吴三桂动用大量民夫大兴土木,试图在洱海上建立一座水上宫殿,你看看,他倒是会享受!” 赫舍里心下一沉:“这事儿是谁报上来让皇上知晓的?”“这还用谁来汇报吗?”玄烨鄙夷地说:“现在谁不知道,云贵高原明面上是大清的国土,实际上完全和我没有关系。我花钱替他们养军队,我花钱替他们养百。可是好处呢?一根毛也没见着。” “皇上,贪心不足蛇吞象,最终撑死的还是蛇啊!”赫舍里轻声安慰道。“你怎么什么都想得那么美呢?”玄烨轻笑:“只怕是他们还没撑死,我就先饿死了。” “不会的。”赫舍里不假思索道:“他们膨胀得这么厉害,周边的地域的行政长官们哪儿能服气呢?臣妾就不信这些地方官都是软骨头,没人跳出来。” “你是说,逼反三藩?”玄烨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而后有气无力地承认:“我也有这样想过。”“臣妾什么都没想,都是皇上想的,二叔下江南,难道是去旅游的吗?”赫舍里一副我很了解你的样子。 “臣妾知道,皇上一直都在错功课,江南的风这会儿越来越大了。诸葛亮草船借箭,是欠一场东风。皇上这里,东风很大,船也有了,欠的,是把船撑出去的人。”赫舍里掰扯起三国演义的典故那是成竹在胸。 “《三国演义》你还真会现学现卖啊!那么你说,这个人,是谁呢?”玄烨放下笔,饶有兴致地看着老婆,静待下文。 赫舍里看出了他眼中的戏谑,心里忽然有些气恼,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儿,你嬉皮笑脸什么啊!“皇上明鉴三藩之中,平西王和靖南王是姻亲,无缝可钻。剩下的只有平南王尚氏父子了。” “我讨厌尚之敬!可惜当时不懂事,真不该放他走。把他关在大牢里到死都不放出来。”玄烨听见尚之敬的名字好一番的咬牙切齿。赫舍里苦笑:“是,尚之敬冒犯圣上,当然是罪大恶极。可是,皇上莫要忘记了,他有一个惯会息事宁人的爹啊!” 老王爷尚可喜,是个很矛盾的人,早期谋反的时候。下手那叫一个狠辣,广州屠城的时候,他是原经手。对自己的老乡举起屠刀,他眼皮子都不带翻一下的。就是因为手上有这笔血债,他才能坐稳藩王的位置。 然而,矛盾就矛盾在他做了藩王之后,性子居然就和软了。对儿子急功近利不近人情的作为非常不满,时常担心儿子这种脾气会带累宗族。 为了保存尚家的根苗,他不但把小儿子贡献出去入赘皇家,还早早的就把位置让给了儿子。自己退居家中,成天烧香拜佛祈祷老天保佑,让他能够安享晚年。让尚家血脉能够传承下去。 所以说,一个人不能做亏心事,一做亏心事,就会心里有鬼,心里一有鬼。那看什么都是鬼了。现在的尚可喜脑子里就都是见鬼的想法, 赫舍里提到他,让玄烨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赫舍里,你知道得还真不少啊!”“皇上忘了吗?臣妾招待过三位汉妃的,他们家的家务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皇上。若是臣妾记得没错,尚可喜就快做寿了。”赫舍里眯眼笑道。 “你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玄烨看老婆得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你知道吗?刚才听你说草船借箭的典故。我就有种预感,你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其实祖母和你我的思想也是一致的,她早就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往平南王府,去恭贺老王爷大寿了。” “这姜还是老的辣。祖母太英明了!”这句话,赫舍里是有感而发。自己能想到尚可喜。是因为学过历史,知道当初清军入关的时候,在广州发生过大规模屠城的事件,这始作俑者,就是尚可喜。 可是太皇太后能想到尚可喜,完全靠她敏锐的政治眼光和政治嗅觉。赫舍里觉得,这位老佛爷要是有心插一脚,干政的话,她和玄烨真的只有喝汤的份了。 不过,现在三人的想法一致,就说明这条路的确可以行得通。只要给尚可喜施加一些心理压力,再加上江南地界甚嚣尘上的反对吴耿尚三家的活动。这老东西还真有可能被玄烨利用,成为他撤藩的由头呢! 只是这藩一旦真的撤了,长江两岸恐怕就要和蒙古一样,乱成一锅粥了。玄烨一直既恐惧又期待的全面战争,就真的要爆发了。 赫舍里默默地数着日子,希望平静的生活,多一天好一天。玄烨却已经摩拳擦掌了:“此事能不能成,就看你二叔的了。”“臣妾才不信皇上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了呢!”赫舍里往砚台里加了一些水:“天色不早了,皇上是继续批折子还是歇下了?” 玄烨看了看手头的折子,再看看老婆,忽然把手里的笔往边上一扔:“不批了,原本还想着让你陪我下棋呢!光顾着和你说话,这都什么时辰了。” “这样好吗?明天还会有新的折子送进来……”赫舍里看看所剩无几的折子,心说你就不能加把劲今天该干的事儿今天干完,明天还有明天的活要干呢! 玄烨却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了:“没事儿,明天没有朝会,我有的是时间,况且剩下的这些个,都是不着急的。”说着话,拉起老婆的手:“你在边上站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嫌累。” “臣妾不累,小时候嬷嬷教得好,站上一两个时辰都没事儿。”赫舍里低头。的确,小时候练习基本功的时候,她非常刻苦,嬷嬷们对她也十分严格,以至于现在受益无穷。 花盆底不但不能给她造成障碍,反而还给她带来了现代高跟鞋产生的腿直腰板儿挺拔的效果。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弥补了她一米五三的残次品身高。 想起自己的身高,赫舍里就郁闷,按说小时候家里条件算好的,营养品没少吃,锻炼也不少,怎么就不长个儿呢?十一二岁的时候是一米五,现在还是一米五,我去,这也太坑爹了,爹妈看着都不矮啊,怎么到她这儿就负负得正了呢! 就是因为身高才一米五三,赫舍里不能不尽量控制饮食,注意体型。尽量少吃多餐,除了怀孕的时候,其他时间即便再宫里也都是穿着花盆底走路。她已经习惯把它当成身体的一部分了。 玄烨体谅老婆,穿着高跟鞋站了那么长时间,怎么能不累呢?自己若是继续批折子,又不好说让她搬个凳子坐在边上,这样不合规矩。为了老婆着想,折子什么的,还是明天再批吧。 到了外间,宫人们早已准备好洗漱用品。赫舍里先伺候丈夫收拾好,再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却发现玄烨不是往自己的床上躺,而是穿堂过室,去了东暖阁。心里有数,今天他是贼心不死,把自己留下来,大约就是为了一会儿好享用来着。 本来赫舍里对这事儿也没什么意见,可是懿妃有喜的消息多少在她心里有了一丝阴影,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竟然产生了一丝不愉。 不过这只是一小点儿别扭,她还是乖乖地躺到玄烨身边,任由他搂着自己:“皇上累了,早些安睡吧。”玄烨把头搁在她肩上,手搂着她的纤腰,两个人贴得严丝合缝:“赫舍里,你说你怎么就能记得那么多事儿。” “臣妾小时候书背得比较多,记忆力就锻炼出来了。”赫舍里望着床顶,老实交代。“是不是啊?那你还记得,你都背了些什么书?”玄烨努力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想用鼻尖去蹭她的脖颈。 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他觉得老婆的脖子是她全身上下,最美的地方。赫舍里感到脖颈上痒痒的,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嗯……唐诗宋词,元杂记,论语,左传,还有本草纲目,大约就这些了。” 玄烨的脸抽筋了:“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对承瑞那么严苛了,这就是你索家的家教啊!索尼是把你当孙子,不对,你那两个哥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教育吧?” 系二百六十二章 小露一手中 “哥哥很早就被爷爷安排投身军伍了,是没有读很多书,臣妾在家无事,除了读书,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了,权当是消遣的。”赫舍里自谦道。其实她会的何止是这些,这些只不过是穿来后学的。 穿来之前,作为骨灰级金领,她精通英法日三种语言。本身又拿到国内某知名高校的管理学硕士学位。再加上国标,园艺,瑜伽。等兴趣爱好,她自认为自己是十项全能。只是到后来她不能不承认,这是造成她眼高于顶,严重脱离生活实际的根本原因。 现在,听到玄烨这么问,赫舍里心里非但没有高兴,反而酸涩起来:“臣妾读书,纯粹是为消遣,爷爷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以臣妾的身体条件,既不能上马驰骋,也不能弯弓搭箭什么的。平日里除了养花弄草也就是啃两本书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学富五车有什么不好的。再说,谁说你不能上马驰骋的?谁说你不能弯弓搭箭的,等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塞外。只要你肯学,没有什么不能的。”玄烨忍不住安慰道。 “臣妾才不要学那些,皇上有时间,教教语婷吧,她一定非常乐意学习。”赫舍里笑着说。玄烨闻言,伸手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你还说,这丫头都是让你给宠的,现在连我都收拾不了她了。她不敢来我这儿闹腾,你倒是说说,她毁你的东西还少吗?” “不少,一点都不少。”赫舍里连忙承认:“这丫头平时是顽皮了一点,但也只有玩疯了才这样。”和对待儿子的态度完全不同,对两个女儿,赫舍里是尽可能的包容。惹得玄烨又是一阵叹息:“你看你,又来了,她们就是这样被你宠坏的。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们毁你的东西,你还觉得她们活泼可爱了。” “皇上不是真的不喜欢她们了吧?”赫舍里翻过身,一脸紧张地看着玄烨。玄烨吐出一口气,凑过来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就看她俩一模一样的长相,活脱脱两个幼年版的你,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赫舍里一阵脸红,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玄烨的表白越来越自然,越来越生活化。随时随地,张口就来,总让她来不及招架。 他已经无数次说喜欢她。甚至大方承认喜欢昭嫔是因为喜欢她,现在他又说喜欢两个女儿是因为喜欢她。玄烨啊玄烨,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些话挂在嘴上呢?以前以为你人小,心直口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现在。你已经做了一群孩子的父亲,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呢? 赫舍里在他*裸的赞美面前反而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玄烨却很满意地看着老婆又一次被自己的甜言蜜语击溃。心说和你夫妻这么多年,我要是还不知道你其实外冷内热外刚内柔,我就该回炉了。 看她脸色酡红,目光躲闪,玄烨的心里一阵火热。老婆这个时候的样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怜。什么聪明才智,什么冷静果敢,都是浮云。 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拉过来就是一个深吻。急切地想要看见她藏在冷静外表下的另一种表情。犹记得当年她主动送上门,自己却那么生涩。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探手入怀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对于赫舍里,玄烨有一点很满意,那就是她的睡衣。永远是最好脱的款式。几乎不用手,只是动情时分的无意识扭动。就能让原本就宽松的衣襟从身上滑落下来、 滑腻的肌肤,呼吸之间带出的甘甜花香,总让玄烨觉得老婆就是一支四季如故开不败的鲜花。白得晶莹,粉得婉约,红得艳丽。 爱她半眯着眼喘息不止时候妧媚的摸样,爱她玉臂轻舒,给予自己拥抱时的浓情蜜意,爱她纤纤十指抓紧床单时那动情的轻颤。 她的一切都是这样美好,美好到他只觉得看不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欢喜,只有这时候她才愿意完全释放自己的身体。把一切都交给他支配。让他完完全全征服她,从身体,到灵魂。她会让他看见,在她的雾霭双眸中,有他的倒影。 玄烨觉得,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遇上另一个能和赫舍里比肩的女子,能让他如此迷恋的妻子。还好,她是他的妻,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时刻锁在身边,给予她加倍甚至三四倍的荣宠,把她捧在手心里。不用担心她会承受不起。 他是那么幸运,娶到她这样,让他越来越爱的女子。不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相信自己只会一天天更加爱她,更加觉得离不开她。因为过去的这十年,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唇齿相依,我和你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你说过的,我们是一体两面,我是你的主心骨,你是我的血肉灵魂。我们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玄烨动情地吻着怀中人的眉眼鼻尖红唇,最后埋入脖颈,一个个鲜红的印记落在上面,感觉怀中的身体哆嗦着,断断续续的呻吟落入耳中。某人不怀好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这样对你。 好像只有小猫小狗才喜欢主人爱抚它们的脖子,你现在的样子,和小猫咪也没差了。哎,好喜欢你,怎么办?真想把时间停在这一刻,让你永远都是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的猫咪。我带着你上朝,带着你出游,带着你睡觉。可惜,这不可能。 玄烨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一声叹息之后,他在她耳边轻声耳语:“赫舍里……我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了,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绑在我身边,让你片刻能不能离开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好久没写这肉汤了,手好生.大家将就着看吧.捂脸遁走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小露一手下 没有太皇太后的紫禁城让赫舍里倍感舒心。不用早起请安,也不用担心会被请去喝茶。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享受一把后,宫我最大的满足感。 就比如现在,距离选秀还有半个月,赫舍里已经把手上的名单过了至少三遍。果然让她看见了郭络罗氏,这个历史上确有其人的名字,未见其人先闻其名。让赫舍里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虽然太皇太后肯定不屑于对初选指手画脚,但她若真的在初选的时候淘汰太多,她那一关肯定不好过。想来想去,让她想起了小心眼儿的懿妃。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于是,她一道懿旨,把懿妃和谨妃,昭嫔,惠嫔四位到了坤宁宫。谨妃自然不敢怠慢,懿旨一到,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赶来了,昭嫔第二个,惠嫔第三个。只有懿妃坐着步辇慢慢悠悠最后一个到。 不过,赫舍里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因此假装不知道他迟到。而是亲自起身把她请了进来。看她警惕地护着自己的肚子,赫舍里心里翻白眼,不过还是很配合地不去触碰到她。让人给她安排软椅,以及舒适的踏脚板。 佟慧如被诊断出怀孕之后,吃用的水准都提高到和赫舍里相同的水平,并且第一时间禀报了太皇太后。玄烨也特地下旨到太医院,让他们选派最有经验的厨子入驻景仁宫的小厨房,替懿妃打理一日三餐。 玄烨看在她怀孕的份上,对她又故态复萌的骄横脾气表示了宽容。以至于小姑娘这会儿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姐姐这么急着叫我来,是想说什么?“懿妃懒洋洋地躺在太师椅里,一抬手,边上的宫人立刻奉上煮好的水果羹。其他三人看到她这样的排场,纷纷低头。 赫舍里却只当没看见。笑眯眯地从桌上拿起一本册子交给谨妃:“眼看着就是万寿节了,这批参选的秀女,到我们手上的,就是这些。这一回还请妹妹一如既往勉力而为。” 谨妃恭恭敬敬起身,双手接过册子:“请娘娘示下。”边上懿妃一听说秀女两个字忙不迭把手中的碗交给宫女,身体从椅子上坐直了:“姐姐,你拿到名单了,给我看看。” 赫舍里轻笑了一下:“你且歇着,一会儿我让人誊清一份给你送去便是。我想说的是,这一次千秋亭的初审就交给你们两位。昭嫔和惠嫔你们也要在边上帮忙看着。” “嫔妾领旨!”马佳氏和纳喇氏站起身来。名单什么的,她们自然是没有的。到时候主要还是听懿妃和谨妃的。不过,有句话得说在前面。 赫舍里转头对重新躺回去的懿妃:“我把初选的决定权放给你们两个。是我的信任,皇上的信任。希望你们能以皇上的福祉为先,选出德才品貌俱佳的女子以供祖母做最后评定。” “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睁大眼睛好好看,那些削尖脑袋只知道往上爬的货色。一个都别想进来!”懿妃咬牙切齿。赫舍里却笑容满面:“对了,诺敏郡主也在候选之列呢!” 一听这话,懿妃的脸色不好看了。但她还是有分寸的,没有接茬。其他人就更不敢说话了。沉默了半天,谨妃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道,除了郡主之外。还有什么人,需要特别注意的?” “嗯?这个啊?等祖母回来过万寿节的时候,我会再去请示她老人家。你们就先以这份名单为准吧。”赫舍里喝了一口蜜水。心情舒畅。懿妃却是皱紧了眉头,想着心事。 送走诸人之后,赫舍里很惬意地倒回榻上。连璧走近她:“娘娘,内务府送来了新进宫女名单,请娘娘过目。” 赫舍里接过来翻了一下。小丫头做事果然细心。宫女名字的后面,都注明了出身。其中由索府送进来的。名字上都做了标记。赫舍里翻了一翻,把名册还给她:“你和含烟亲自去盯着她们。孰优孰劣,你们把握。我只想说,心性是第一位的。” 处理完这些事,外面报进来说公主来请安了。赫舍里怨念了一下,要么没事儿,要么事儿堆在一起来。 这里说的公主们,指的是大公主,而不是语婷和语嫣。大公主康熙五年生,今年十一岁。六岁起每天都会来给赫舍里请安。 内廷规矩,所有的皇子公主只有一个额娘,那就是赫舍里。其他就算是生母,公开场合也只能称娘娘或者小主。额娘什么的,只能四下无人的时候叫叫。 因此,大公主进来,赫舍里连忙端正坐姿,却是不用换衣服什么的。“儿臣给皇额娘请安。”作为皇长女,她的风光却只有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随着苏克沙哈的败亡,她的命运就像玄烨说的一样,不过是个庶出的公主而已。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一天天长大,如今已经十一岁了。自打玄烨隐晦地提起她的婚事之后,内务府其实就已经开始筹备了。她会是和硕公主,会被用作政治联姻之用。清朝所有的公主,都摆脱不了这个命运。 她自己也许清楚,也许懵懂,但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赫舍里一抬手:“你来了?你额娘刚从我这儿离开你就来了。来人,赐座。” 公主弯身谢坐,赫舍里细细打量她。怎么看都是个稚龄女童,却要面对婚事将近的尴尬。“听说,你想认字?”赫舍里眯了眯眼。“回皇额娘的话,儿臣,儿臣的确有此想法。” “为什么不对你额娘明说呢?”赫舍里问道。公主是没有西席的,要学认字还得自己找门路。赫舍里就奇怪她为什么不对谨妃提这个要求。 “回皇额娘的话,儿臣自觉没什么理由再让娘娘为儿臣操心了。”大公主低下头:“嬷嬷说,儿臣在宫里住不了多久了,儿臣又怎么能再给娘娘添麻烦呢?” 赫舍里别开视线,这就是一个被遗忘的庶出公主的悲哀,她能感受到的所有的爱,都来自谨妃一人。对于这份爱。自然是比什么都珍惜,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不敢要求更多。 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两个女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不过,赫舍里并没有因此而去同情大公主。因为她说的是对的,她在宫里已经住不了多久了。像她这样级别的公主,出嫁后再回京城的机会几乎为零。 更何况她已经属于谨妃,是她私有财产,自己现在去染指。太不厚道。因此赫舍里装作很不屑地对他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虽说在外头不能叫一声额娘,但你们的情分不比寻常。 你若一直对谨妃小心翼翼。却是伤了她的心。有什么话,你不说于她听,还能说给谁听?” 故意白了她一眼:“一会儿回去请安,好好和她说说。”大公主闻言站起身来:“皇额娘教训的是,儿臣明白了。儿臣一定好好与娘娘相处。不让皇额娘失望,不让娘娘伤心。” “你明白就好,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谨妃只有你一根独苗,自会为你打点好一切,你且回去给她请安吧。”赫舍里端起茶碗。大公主顺势告退。 她走后。赫舍里开始头疼了。别人的女儿,自然可以轻松解决。可自己的两个讨债鬼,却让她轻松不起来。语嫣语婷。一个比一个强悍。玄烨已经不止一次跟自己抱怨说是自己宠坏了她们,宠得她们生活在浮云里。 可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她们两个根本不需要文化,理想。修养,特长什么的。只要有固伦公主的身份。后面等着入赘的小伙子就排成行了。 既然你有这样的指示,我只不过是按照指示办事而已。女儿长成这样,不能全怪我啊。难道你不宠她们吗?赫舍里有些恨恨地想着。 况且,有一个这么低调悲催的大公主做反面教材,我怎么能让我女儿和她一样悲哀呢?赫舍里下定决心,宁愿女儿被人嫉妒,也不要她们被人同情。 这么想着,她叫来了珍儿:“去,把去年苏州进贡的流云锦拿去内务府。让她们给语嫣和语婷做两身衣裳,天马上就要暖起来了。” 珍儿领命出去,赫舍里干脆不躺了,起身来到佛堂。到书桌前坐定,开始每天的必修课,给三个孩子出考卷。 因为每天都要出不同内容的题目,要兼顾到承瑞的法语,数学,以及语嫣语婷的语文。赫舍里觉得自己都像是在考试。搜肠刮肚地压榨自己的脑细胞。 不过,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让她永远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至于因为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就死了心被环境同化。皇后嘛,身居高位,高处不胜寒。 她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敏锐的危机意识,以及时刻保持优越感。 现在,还有什么能让她保持优越感呢? 孩子?no,玄烨不管怎么爱她都会和无数别的女人生孩子。 美色?no,自己一米五三的残次品身高毫无优势可言。 家世?no,玄烨现在虽然还依重二叔,但是真正的重心已经向佟国维佟国纲兄弟倾斜了。毕竟人家是亲舅舅。而且兄弟搭配,能文能武。 以上三点自认都不占优势的赫舍里,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内秀,时刻让自己的脑电波和玄烨保持高度一致,就像上次在乾清宫的谈话,他想到什么,她都能快一秒表达出来。 这需要她在回忆典故和创造性发散性思维之间不停跳跃。给儿女们出题,是保持头脑灵活性最好的方法,因此她每天都坚持着。 时间久了,她也有些分不清楚这是在培养儿女还是在培养自己。好在有大公主的例子,让她每次都能在即将要放弃的时候重新振作起来。 这话说起来很不厚道,但事实的确如此。大公主的隐形低调,让赫舍里时刻保持警惕,若自己的女儿沦落成那样,自己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一边翻书,一边写写画画,时间很容易就溜了过去。不知不觉间,太阳落山了。御膳房又来送膳单。自打玄烨恢复传膳之后,御膳房的奴才们对赫舍里感激涕零。 更加尊重她的意见,每天都会把玄烨的菜单草稿先送到她这里来预览。等她决定了之后,再把成品送到玄烨手中。 事实上这样做是不符合规矩的,让外人知道了,又是中宫擅专的一条证据。 因为皇上的膳单,不只是菜单那么简单,它还有一项动能,就是把那些提出申请进宫见驾的人的名字写在膳单后面,让皇上决定见谁或者不见谁。 只不过奴才们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因为皇上几乎不对娘娘拟定的菜单提出修改意见。所以奴才们也就乐意用这个能减少他们躺着中枪几率的办法。 赫舍里也很识相,只对菜单本身发表意见,对后面的附加值选择视而不见。只不过,今天她接过膳单上下一扫描。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吴应熊,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递牌子请求见驾。 赫舍里的眉头不可抑制地皱了起来,那天乾清宫里,她可是和玄烨讨论过削藩问题的。对吴应熊的名字自然会敏感一些,不知道吴应熊找玄烨什么事情。要不,找个时间请建宁姑姑到坤宁宫来坐坐? 这个念头一起,赫舍里的心思顿时从出题的事情上移开了,她还是琢磨平西王府,琢磨把建宁找来跟她说什么呢?也许建宁已经去过畅春园见过太皇太后了呢? 马上就要三月份了,太皇太后就要回宫了,这个闲事,究竟是管还是不管呢?某人很没出息地纠结起来。 她这一纠结,把御膳房的人急死了,娘娘今天是怎么回事儿,这膳单送进去怎么半天没动静呢?平常十分钟以内解决问题的,今天怎么了?难道是要全部推翻重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表达有误 想的多了,自然就有些烦躁.不过,这些烦躁都因为玄烨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了。晚膳过后,皇上驾临坤宁宫。赫舍里把他接进来,两人坐定之后,赫舍里还没来得及开口,玄烨就说话了:“明天,陪我一起去畅春园接祖母回宫吧!” 赫舍里一下子意识到,万寿节没几天了。点点头:“那是不是把诺敏郡主接回来?”“不用,二哥会把她一起带出来迎驾的。这次,承瑞也要站在西华门外了。”玄烨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赫舍里却皱眉:“瑞儿才十岁,会不会太小了?”“不小了,我十岁的时候,龙袍都穿了好几年了。他是该出来露露面了。” 玄烨往后一趟,轻描淡写道:“你平时对他那么严格,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天,他能在众人面前,显示出从容不迫的气度吗?” “臣妾……”赫舍里还想说什么,玄烨却没给她机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做讨论,早点歇了,明天一早出发。” 赫舍里只能沉默,第二天一早,起身大打扮。虽然不是大节日或是接受朝觐。但毕竟是要在众人面前露面。赫舍里穿了一件深紫色镶黑貂绒的旗装,头戴凤钿,胸前挂一串白发晶搭配红珊瑚穿成的朝珠。 玄烨对老婆的这身打扮十分满意。不过还是走过来从妆奁中拿出两枚玳瑁描金的义甲。赫舍里对义甲一只手敬谢不敏。 因此,每次有内务府敬献的新产品都被她束之高阁。渐渐地,内务府就把精力转到制作不同款式的花樽花瓶了。 就算是这样,赫舍里妆奁中的义甲数量还是不少。玄烨拿的这副,富贵大气,很村她的衣服。可是赫舍里却不怎么喜欢。玄烨见她这幅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执起她的左手。亲手替她戴在小指和无名指上。 宫人们全体退后,把位置让出来。赫舍里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手,此时此景,有种莫名的熟悉。似乎在记忆深处,有同样的片段。 “戴上它很有威势,皇后。”玄烨弯腰在赫舍里的耳边轻声说。一句玩笑话,却在赫舍里脑中如惊雷炸响。 “戴上它很漂亮,老婆。”记忆的闸门缓缓开启,她和他的婚礼。在交换戒指之后,他在她耳边略带欣喜地说。 她是爱他的,不然不会答应下嫁。可是。在她发现他有外遇之后,二话不说协议离婚。甚至连上律师楼的功夫都免了,签完字接着准备下午的洽谈会。 只在下班之后,望着楼下灯火璀璨的街,隐约有一些感叹。只是隐约而已。这个时候。初衷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目光下意识地避开玄烨,起身替他拽了拽有些歪斜的衣襟:“臣妾的威势,哪儿是因为那两个小东西,全是因为是站在皇上身边啊!” “这话我爱听。”玄烨笑笑地拉过她:“行了,别弄了。走吧。”赫舍里却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皇上请先行。” 玄烨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眼神:“皇后,心胸要宽广。”说完自己轻笑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赫舍里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抬手,含烟已经在身边,弯着腰让她借力。两枚义甲光华流转,落在赫舍里的眼里。定了定神,抬脚跟上前面人的步伐。两架步辇一前一后缓缓往西华门而去。 到了畅春园。赫舍里才明白,其实接太皇太后是顺便。重点是接见之前战败而走的费扬古将军。赫舍里伺候太皇太后和公主大驾。玄烨则去套情报了。 一见到赫舍里,太皇太后可没什么好脸色给她:“是你让皇帝把诺敏送出宫去的?”“是。”赫舍里知道这个是一道必答题。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承认是自己放她出去的,玄烨也是事后才知道。 “你好啊!我把诺敏留在宫中,原指望你能好好照看,让她早点适应宫廷生活,你倒好,我走没几天你就把她送出去了,她就这么碍你的眼吗?” “祖母明鉴,这件事,的确是孙媳妇的主意,诺敏郡主身份是贵客,怠慢不得。可是,她在宫里缺少年纪相仿的玩伴,在慈宁宫里过得不舒心。 孙媳妇就想,在宫外有裕亲王照应着,王府里少拘束,又有七弟八弟陪着她,京城那么大,好玩的地方很多,郡主会喜欢的。”赫舍里装作很替郡主着想的样子:“祖母,您的意思孙媳妇儿明白的,左右距离选秀也不远了,郡主还是会回宫来,让她多在外面玩一阵子,松放一下。” “你少在皇额娘面前信口雌黄,松放一下?只怕是就此断了她为妃的念头,你好高枕无忧吧!”淑慧公主忍不住咬牙切齿。 诺敏是自己夫家最显赫一支的嫡女。跟她进宫就是来当皇妃的,现在赫舍里这么做,等于把她推出了紫禁城,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来如此,姑姑是想让郡主嫁给皇上的啊!”赫舍里一边说一边拜了下去:“祖母也是这个意思?”赫舍里语气茫然,心里却暗笑,淑慧公主啊淑慧公主,怨不得玄烨讨厌你呢,我也讨厌你了! 你说你一个固伦公主,爱新觉罗家女儿里,级别最高的人了,居然是个吃里扒外的。相比壮烈牺牲的温庄公主,你就是个渣渣! 太皇太后眉头轻蹙,心里是这个意思,嘴上也不能那么直白的说啊!前面塞了一个乌雅氏,是在赫舍里不知情的情况下,快刀斩乱麻地塞了过去,那丫头也不争气,虽然侍寝了几次却一直都没有好消息。 至于诺敏,太皇太后,皇太后,一众蒙古太妃们,都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可是,她们却不能像塞一个包衣奴婢一样硬塞给玄烨了。 看着现在这个情况,似乎玄烨的心里对蒙古女孩的排斥。不比他父亲福临少。这件事,就先点到为止吧。反正皇后也说了,一切等选秀之后才做讨论。 这边赫舍里搞定了太皇太后,无视了淑慧公主,那边玄烨再次被东北战事的惨烈震撼到了。不过,令他啼笑皆非的是,察哈尔各部落之间的纷争使得他们虽然对内蒙古肥美的水草地十分觊觎,但却无力扩张。 与沙俄之间的合作并不像玄烨猜测的那么紧密,因此,朝廷东山再起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不过。蒙古一营和玄烨建设边防驻军加强对外藩蒙古的控制这个梦想,算是覆灭了。 面对费扬古的谢罪,玄烨自觉无地自容。不过他有心理准备。因此掩饰的还不错,撤了费扬古将军之职,降为小校。送往密云督军,等待将功折罪的时机。 见过费扬古,玄烨的心里虽然还有阴影。但不似之前那么沉重了。和老婆一起接了祖母和姑姑返回紫禁城。 西华门外,福全,常宁,隆僖,永干,以及初次在公共场合露面的承瑞毕恭毕敬地等在那里。门内。懿妃,谨妃,两人等在那儿。 玄烨亲手扶着祖母走下马车。见承瑞站在第一个,带着身后几位叔叔伯伯一起跪在地上。老太太眼睛都湿润了。上前几步弯腰下去:“承瑞怎么也出来了,快起来,让乌库妈妈看看,有没有冻着?” 太皇太后激动。赫舍里看到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迎接他们,感动的同时还有一种奇妙的成就感。儿子终于在大家面前露脸了。你看他在长辈们前面。那架势,一点都没有怯场,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啊! 赫舍里正在那儿自得,承瑞说话了:“我不冷,乌库妈妈冷,还是回到车上去吧。”太皇太后一愣之下,差点就失态了:“乖孩子,不愧是乌库妈妈疼爱的好孩子,来,随乌库妈妈一起坐车!” “我不!乌库妈妈和姑奶奶坐车,我不坐,我和叔叔伯伯们走着。”承瑞小脸一抬,很淡定地说。赫舍里暗暗点头,翘大拇指。我教出来的孩子,争气!有点宠辱不惊的味道。 暗自偷瞄孩子他爹,见玄烨也是一脸赞赏,赫舍里的心情愈发的好了。琢磨着回宫后给儿子送个什么小东西表扬一下他。 谁知到,她高兴了,太皇太后不高兴了。这种拒绝让她本能地想起小时候的赫舍里,乖巧到让人磨牙。这小子,该不是长大之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围,渐渐地被皇后给带坏了吧?别的不学好,专门学妈妈那讨人厌的性子! 太皇太后的脸色如常,但眼神却冷了,一声不吭地回到车上做好,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回慈宁宫!”赫舍里等人还不知道老太太那小心眼儿的毛病又犯了。听她说回宫,那再好不过,大家可以收队了。 可谁知道,老太太回到慈宁宫,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免了大家的问候,却把承瑞抓到了身边。赫舍里本来回宫补个妆就去慈宁宫喝茶的,旨意一来,她摸不着头脑,老太太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不折腾人了? 后来的几天,赫舍里明显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太皇太后不请她喝茶,但承瑞也不来给她请安了。太皇太后把他留在了慈宁宫里。 赫舍里差人想给他送作业,却被门口的人说太皇太后吩咐了,以后大阿哥的教导,不劳娘娘费心。赫舍里大叹气。她知道太皇太后回来,一定又会针对她。没想到却是这样的针对法。 儿子,你要争气啊!我总会逮到机会抽查你的功课的,不要以为在曾祖母身边,就可以不学我布置的那几门课了。 玄烨在听了老婆的叹息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你明着是管他,心里却是紧张他,就像小时候祖母对我严厉,本质上是爱我一样。放宽心,别钻了牛角尖。承瑞已经很出色了。说实在的,他能逃离你的手心,我很欣慰呢!” 玄烨半开玩笑的话没能安慰赫舍里。她有些紧张,趁着玄烨留宿坤宁宫,赫舍里说出了心中的担心:“皇上,祖母和姑姑都有心让你纳了诺敏郡主为妃,在畅春园里……姑姑把科尔沁老王爷的意思都明说了。要不然,就把她接回来吧?” “我不是说过,姑姑的话,你不用听,只当它是风吹过。内廷的事情,还轮不到她一个外嫁公主指手画脚。至于祖母,你放心,她老人家放不下这个架子的。”玄烨安慰妻子:“你在诺敏这件事上,已经绕了很多弯了。根本没有必要!” “可是皇上……”赫舍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垂下了头:“若是这一次没有如祖母的意。恐怕臣妾以后的日子,和喝茶脱不了关系了。”玄烨闻言笑出了声:“那你可得坚持住了,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重复发生,你若是不坚定,我可能就不坚持了。” “这么说,皇上心里,并不是真的不想娶郡主?”赫舍里问颜色变:“臣妾自认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左右皇上的好恶。” “你看看,看看。要不要让下人给你拿面镜子照照?你现在的表情啊!”玄烨边笑边伸手去掐赫舍里的脸。赫舍里没好气地偏头避过。 玄烨终于不笑了,很严肃很认真地对她说:“我不喜欢蒙古女人,更不喜欢被绑在联姻的囚车里。这是我不会娶诺敏的根本原因。祖母的话要听,但不至于连她老人家说不出口的话都听。所以,我一定不会纳诺敏为妃。我这样说,能解你的疑惑了吗?” “所以,臣妾,臣妾只是一个借口?”赫舍里第一次听他那么明确的表述。脑中不可抑制地升起被利用的感觉:“所以,皇上要的,就是祖母和姑姑把目光都聚焦在臣妾身上,您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赫舍里……你不喜欢我纳诺敏,其实也是担心我给她的位置太高,会对你造成威胁而已。不是吗?”玄烨平静地说。赫舍里默,觉得身体正在降温,心里一片冰冷。 这个话题怎么会说到这种地步,再说下去,大家都没有余地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能明说的话 赫舍里的沉默在玄烨的意料之中,老婆这是什么心态啊?既不想他娶了诺敏,给她造成障碍。紧接着又担心他不娶诺敏,祖母会把怨气撒在她头上。 这样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心态,到底想他怎么样啊!平时说起别的事情,总是那么头头是道,怎么每次轮到这种事情,她就完全神志不清了呢! 玄烨烦躁:“不然,你想要朕怎么做?纳了她给你添堵,还是不纳她给你添堵?你倒是轻松啊。你说朕是利用你,你又何尝不是把朕当枪使?说那样的话,你问过朕心里的感受吗?” 赫舍里心里乱糟糟的。是啊,自己怎么能说出利用不利用的话。本来只是开玩笑的,他不娶诺敏,太皇太后会把气撒在她身上。可是,怎么说着说着就当真了呢! “皇上,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赫舍里选择低头认错。玄烨却没有好脸色给她,这回是真的被气到了。她怎么能说自己是利用她呢! 一气之下,玄烨拂袖离开了坤宁宫,留下目瞪口呆的赫舍里:我已经道歉了,我承认我说错话了,你不至于这么计较吧?然而,事实证明,在某些方面,玄烨是非常小心眼儿的,他认为自己受到伤害了。 三月,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双重万寿节,玄烨特别安排,把慈宁宫重新装扮了一番,让宫里的晚辈们都来给太皇太后送礼。场面热闹非凡。 整个紫禁城里热闹非凡,就连宫人们都换上了新做的衣裳。指望着趁着主子心情好的时候,多得些好处。 与外面的热闹相比,坤宁宫里安静得有些过份。赫舍里一个人依靠在软榻上,矮桌上的花瓶换成了一个红铜莲花型香炉,这会儿正嗤嗤地冒着白烟。 赫舍里百无聊赖地抬手遮住眼睛,从指缝中看坤宁宫平顶上色彩斑斓的图案。已经有多久没见他了?好久了。久得她都数不清有几天了。 以往都是别人气他。他跑来这儿诉苦。现在轮到自己气他,却不知他要去哪儿诉苦呢?长春宫吗?嗯,马佳氏一向温柔怯懦,应该就能满足他大男子主义的心肠吧? 这么想着,轻叹了一声:“来人……”“娘娘有什么吩咐?”“去把我昨天看的书拿来。”赫舍里漫声道。 宫人应了一声退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娘娘,您的书。”伸手一接,去发现地下伸上来那只手,不是自己熟悉的。转脸一看,不是含烟也不是连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香雪。”那宫人低头回答。声音有些发颤。赫舍里轻声说:“香雪……香雪……明明是孤芳自赏,偏偏还自命不凡……” “娘娘……”宫人多不识字,这姑娘也没什么文化。是含烟觉得她乖巧伶俐,才特地让她在近前伺候。赫舍里这般喃喃自语,吓坏了她,还以为自己的名字触到了主子什么痛处。 “你先下去吧!”赫舍里听到这声呼唤,缓过神来。香雪退出去。立刻就去找含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改个名字。 赫舍里却被她触动了心事,想起了陆游的《卜算子》来。哎,在这里住得久了,再怎么保持状态,都不能掩盖自己被无尽的时间慢慢侵蚀的心。 时间渐渐流逝。属于赫舍里皇后的紧张感慢慢消退。危机消退之后,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保持动力和警惕呢?如果没有动力和警惕,她会不会渐渐在这深宫里被同化。每天从成开眼就期盼。期盼皇上今晚能来留宿一晚。 想到这里,赫舍里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自己真的要像师里写的那样: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摇摇头,命令自己把这个荒诞的念头赶紧忘掉。 外面报进来说二公主和三公主来请安了。赫舍里振奋了一下精神,从榻上坐起来。稍微整了整仪容。语嫣和语婷两个进来,行礼过后,语婷扑过来:“皇额娘,今天外面好热闹呀,一下子多了许多人。方才乌库妈妈来了懿旨,说让我们一起过去用膳呢!” 赫舍里勉强一笑:“皇阿玛和乌库妈妈过生辰,自然是要有大热闹的。不过,晚膳也不是空手就能去吃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皇额娘呢?皇额娘准备了什么礼物给乌库妈妈?”语嫣好奇道。赫舍里笑笑:“皇额娘的礼物几天前就已经送出去了。你们乌库妈妈最喜欢的,还是你们这些孙辈的孩子们也她准备的礼物!” 看着两姐妹兴高采烈的样子,赫舍里忽然觉得有些萧索,她让孩子们跪安之后叫来了小厨房的厨子:“本宫回来后,不管多晚,都要送上一碗阳春面。” “阳春面?”厨子有些不明白。“是,阳春面。”赫舍里点头。接着倒回榻上看书,直到昏昏欲睡。 到了饭点,又是一阵忙活,精心装扮。等着谨妃懿妃惠嫔昭嫔四人到齐,然后一起去慈宁宫赴宴。 玄烨其实早早地就到了那里,陪祖母说了一会儿话,本来想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却被太皇太后制止了,说自己老了,脑子里装不下许多东西了。现在唯一还剩下的,就是希望孙儿能够继往开来,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都要蒸蒸日上才好。 玄烨听了这话,忍不住就会想起惹毛他的赫舍里,祖母肯定是知道了。说起来,他这个皇帝在这方面当得可真悲剧。他们感情好的时候,连着在坤宁宫留宿,祖母会找他谈话。 现在,他们闹意见了,他只不过几天没去。祖母又发话了。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你们以为我的感情是什么?是可以称得出重量还是可以量得出长度,可以让你们按需分配? 玄烨心里不痛快,话自然就少了。太皇太后也不揭穿他,而是说:“你去趟宁寿宫,亲自把你皇额娘请来。” “孙儿明白。”玄烨站起身来撩起袍子往外走,太皇太后却露出了追思的神色:“格格,我看着他一天天成长,一天天超越他的父亲,为什么我这心里,反而高兴不起来呢?” “太皇太后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只是皇上长大了,变强了,您的要求也就不再是以前那么简单而是要求更高了。“苏嘛拉姑一直都那么淡定,淡定到连太皇太后都叹为观止了:“格格,你不觉得,这对他个人而言,他似乎并不快乐。” “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现在不快乐,说明他还是您当初养在身边的三阿哥。您才能看出他不快乐。这样,不好吗?若是哪一天,连您都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了,那才是真的伤害到他了。”苏嘛拉姑慢慢解释着。 太皇太后终于释怀:“有你在身边,我少走了许多弯路。”“主子言重了,奴婢愧不敢当。皇上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您操心太多了。”苏嘛拉姑叹息道。 “他比他阿玛可强太多了,我乐意为他操心。”太皇太后笑道:“好了,这会儿皇后应该已经到门口了,传旨,让她进来见我。” 赫舍里岂止是到门口,她到慈宁门的时候,恰巧玄烨的马车就往这儿出去。知道前面的圣驾,赫舍里和后面人的车子全部停下来,宫人们全都贴着墙根跪着,赫舍里等人全部出了车子垂首站到一边。 龙颜是不能随便看的,这是规矩。但玄烨却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别人。车子大药大悲地路过了她们,面对她们的行礼,玄烨甚至连一句平身都没有说。 于是她们只能继续低着头摆着姿势,自然也就没有看见,玄烨把马车窗帘撩开一点点,正好看见赫舍里的表情。 很恭敬,很顺从,可惜都是假的。玄烨心里默默咬牙,继续路过。等到车架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了,赫舍里这才直起腰:“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恢复行动能力,继续往前走。到了慈宁门,宫人早就在那儿等候。传达了太皇太后的懿旨,领着赫舍里往门里走,后面的妃嫔则有人领到偏殿去安置,等待开席。 太皇太后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召见她了,这次召见,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诺敏?赫舍里想起玄烨说的,我不喜欢蒙古女人,也不愿意被绑在联姻的囚牢里。心再次沉了下去,难道,太皇太后的脸皮之厚,超过了玄烨的预期?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没底。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慈宁宫,看到的却是太皇太后拿着放大镜认真修剪一株水生文竹的场景。 因为赫舍里的关系,花匠师傅们提前几百年开始实验宫廷装饰植物的无土栽培。加上太皇太后有老年哮喘,灰尘和花粉都是天敌,这项研究就变得非常有实用价值,花匠们自然加倍努力了。 眼前的水生文竹,就是为了恭贺太皇太后大寿而特别奉献的礼物。太皇太后见了之后大感兴趣,还专门招来花匠做了一番细致的了解,打赏了花房的奴才们。并且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摆弄一下。看见针叶发黄她比自己不舒服还紧张。 赫舍里来的时候,他就在摆弄这盆宝贝植物。以至于苏嘛拉姑第一次通报的时候,她浑然未觉。第二次通报后,她的视线才从放大镜上移开:“皇后来了?来,坐过来,看看我的这盆花怎么样?”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千头万绪上 赫舍里依言坐到了对面的位置里.低着头,轻声说:“祖母照料得甚好。”“是吗?”太皇太后伸手轻轻抚摸着纤细的枝叶很是欢喜的样子:“皇后许久不到我宫中坐了。” “是,这是孙媳妇儿的不是。”赫舍里此时气势全无,一副很老实很本份的样子。太皇太后看在眼里,眉目间更加慈祥了:“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你把瑞儿教得很好,琬儿在你身边,我放心。” 赫舍里没料到老太太会这么好说话,心里着实意外了一把:“承瑞能有今日,全赖祖母悉心培养。”“皇帝已经跟我提了,诺敏嫁与隆僖,我同意了。”太皇太后转着花盆儿很随意地说。 “祖母……答应了?”赫舍里一个没防备,豁然抬头看向她。“是啊,皇后不是早有耳闻吗?何故惊讶至此?”太皇太后好笑地看着赫舍里的反应:“不仅如此,大公主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她会嫁去巴林草原,嫁给阿图的侄子。” 赫舍里心定了,原来是一个换一个啊!这样就不意外了。玄烨坚决不肯纳了诺敏,太皇太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玄烨的女儿嫁给自己的族人,以维护博尔济吉特氏的地位。 这是一种正常的手段,可是这会儿听在赫舍里的耳朵里,却让她蓦然脸红起来:“祖母的安排,想必公主心中,甚是欢喜。” “是吗?”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皇后,你进宫十一年了吧?”“回祖母的话,是有十一年了。”赫舍里的声音很轻,显得底气不足的样子。 “十一年来,皇帝先后纳了妃二人,嫔二人,答应常在逾十人。我从未看见皇帝有今天这般明确的表态。”太皇太后收回手。如是说。 赫舍里更不敢应声了,在诺敏郡主来了之后,她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从顺从等待她入主永寿宫,到后来玄烨表示要把她许配给隆僖,导致自己心态上的变化,现如今玄烨生气与她冷战。事情的缘由,在太皇太后的一句陈述中,渐渐清晰起来。 是的,原本她只当是一件无法改变的事实,不用刻意提醒。自然就调动了最大的耐心和包容去看待这件事。因为没得选择,所以就顺势接受了。 但是,偏偏玄烨给了她承诺。给了她选择的权利。让她看到了这件事不同的处理方式。诺敏,不是非娶不可。 这个时候,她心底的小声音就开始萌芽,这个小声音总是提醒自己,要周全,要平衡,要利益最大化。她不能只想着高兴,却忘了接下去的一系列隐忧。这些小声音原本是很光明正大地位皇室。为国家,为他考虑的。至少她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越到后来,事情就变了味道,她的脑子在摇摆不定的选择中渐渐变得混沌。本能占了上风,她从心底里不希望玄烨纳诺敏,不希望这个女孩做他的妃子。 再然后……赫舍里脸上的灼热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寒栗,浑身寒栗。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怎么可能!自己实际年龄都快奔四的人了…… 太皇太后见赫舍里忽然脸色苍白,冷汗从渐渐渗出鬓角。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孙媳妇儿没,没事。”赫舍里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声音竟有些颤抖。 太皇太后眉头大皱:“若是不舒服,你就回去歇着吧。一会儿找个太医来瞧瞧。”我生日,你生病。真真晦气。 虽然太皇太后刚才对赫舍里算是很和气了,她也知道孙子是铁了心不要诺敏。所以也就没准备对赫舍里在这件事情上有太多埋怨,相反的,她还想给她放松一下,让她在几天后的选秀中好好出力。 没想到她竟这么不巧地露出了病态,真是大大的不吉利。封建时代的人最迷信,太皇太后满腔的“真诚”,遇上赫舍里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顿时更加觉得晦气,因此表情也落了下来。 赫舍里巴不得赶紧走,离开这地方。方才的念头把她吓了个半死,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和玄烨在一块儿吃饭,她忽然就瘆的慌。二话不说起身谢罪:“孙媳妇谢祖母恩典,告罪了。” 匆匆忙忙出去,脚步慌乱之下,差点被门槛绊死。门外的宫人连忙出手扶住她:“娘娘小心。”看得后面的太皇太后莫名其妙,心想她这是什么毛病,怎么一直没听说啊,突然之间来了这么一下子。 赫舍里坐上步辇,回坤宁宫。这消息立刻就在属下们中炸开了锅。大家都在猜这是什么情况。以前皇上冷落正宫的时候也有,但总是很快又和好了,原本她们以为这会剧本也会按照这么发展。 毕竟他们才是夫妻,这种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事情,适合他们。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儿?皇上万寿节加上太皇太后千秋节大宴,皇后绝不可能自说自话中途退席,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被遣退了? 顿时,各种猜测开始爆棚,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宴席本身,而是各种怀疑皇后为什么会没出现,皇上又该作何反应。 玄烨当然看见了,赫舍里不在位置上。他却没露出半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照样该吃该喝该笑。太皇太后就坐在她边上,时不常拿眼角余光去扫描他,心里想着苏嘛拉姑说的,若是连她都看不出孙子的表情变化,那可真是太危险了。 宴席上的风起云涌,赫舍里全然不知。她几乎是逃回了坤宁宫。把奴才们惊得鸡飞狗跳,都以为她这么狼狈是突然得了什么急症。含烟和连璧几乎是同时想要冲出去请太医。珍儿玲儿则是忙不迭地端茶递水:“娘娘,喝茶。这是怎么弄的?哪儿不舒服?” “本宫没事。”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赫舍里终于长出一口气:“去,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紧张或者压力大的时候,最好的纾解方式,就是洗个热水澡。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千头万绪中 前世,赫舍里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一池子热水,将自己泡在里面两三个小时都不出来,感觉温热的水像舒适的怀抱一样保护着自己。 这个法子,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几乎就没有拿出来用过了。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想念家里的大鱼缸,以及洗手间里,橘色的温暖灯光。 不一会儿,连璧进来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含烟和玲儿伺候赫舍里脱去繁重的“公出服”只留一席粉红的汉式中衣,透过薄薄的布料,还能隐约看见里面深红的肚兜儿。 这个时代没有内衣,赫舍里本身又一直不把身材当回事儿,每每为了追求舒适度,会自己穿内衣,把需要绑带的地方弄松。可是这么一来,本就不那么突出的身材就更加不突出了。 以前,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因为这具身体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从刚开始的搓衣板儿发展到现在,生过三胎的身体看起来其实就是丰腴了,也没见有多前凸后翘。 再说了,清朝的衣服都是直筒无腰线的,外袍一穿,里面再怎么前凸后翘都会被遮个严实,白费心思。 但是今天,当镜中的自己洗去妆容,卸下发髻,脱去外袍出现在眼前。赫舍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拽了拽衣服,站在镜前瞪着黄铜镜面中那个模糊的人影一时间有些挪不动步子。 珍儿不明所以,低声唤道:“娘娘?”赫舍里一下子惊醒。转而来到已经收拾好的“浴室”。实际就是用屏风临时隔开来的一个单间儿罢了。 半人高的大浴桶里,热水正冒着烟气儿,水面上飘撒着各色干花,缤纷的花瓣多得连底下水都被遮住了,一脚跨进去,仿佛淹没在花海里。 这是赫舍里喜欢的模式。木桶够大,够深。整个人泡在里面,只留一个头在外面,既不拥挤也不空旷,这样蜷缩着,反而让她觉得更加安全。 尤其是这个时间,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人忍不住地想发抖。被热水环绕,雾霭蒸腾中。躁动的心慢慢恢复平静。 现在,还缺点什么呢?嗯,缺点灯光。昏黄的,不刺目,很温和,朦胧的,安全的灯光。于是。赫舍里让宫人移来了许多灯盏,围绕着浴桶摆了一圈儿。让她稍微感受一下,和现代相近的感受。 心情慢慢地恢复,她开始慢慢咀嚼太皇太后说的话。是啊,嫁给他十年了,他身边的女人是她看着一点点添置起来的。如今这规模。还真是不小。 而且,太皇太后对此是如数家珍,那些平时从来都没资格出现在赫舍里面前的小主们。一个都没能逃出她老人家的法眼。她似乎是想说,既然你能容忍她们,为什么容不下诺敏? 是不是根子上,你也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你对自己也不像是外表上看起来那么有信心。你也怕被分宠,你也怕失去现在的地位。 赫舍里不敢往下想。太皇太后的语气温和,说自己已经同意玄烨的请求,并且愿意一个换一个。用玄烨并不关注的一个庶出公主,来换取诺敏这颗草原明珠。 她老人家认为自己的族人吃亏了,玄烨得了便宜却还一脸的不满意。这肯定都是皇后异常执着的结果。要不然,诺敏如此显赫的身份,加上不输于中原女子的美丽容貌,怎么就不能让孙儿忽略掉她有些单线条的脾性呢? 赫舍里几乎可以肯定,太皇太后觉得自己是卖了天大的人情给自己,她是做了很大的让步。而自己,似乎是没给她面子啊! 叹了一声,人往水下又沉了几分。我讨厌诺敏吗?似乎也不是特别讨厌。那只是个孩子,十几岁的无知少女而已。我至于这么跟她计较吗?可是为什么。玄烨说不娶她,我会高兴,高兴完了还纠结? 眼下内廷的这些女人对于我来说,都应该是小孩子,就算是稍微年长一些的昭嫔也不过只有二十四多几天罢了。就算无视年龄,她们都是长在深闺的千金。 就算满人女子没有三从四德的约束,千金还是千金,白纸一张。怎么能和自己这个在职场摸爬滚打,结过婚又离过婚怀过孕还堕过胎的大龄熟女相提并论呢? 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诺敏?赫舍里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不应该啊,玄烨的后,宫的确就有蒙古妃子存在,六十一年的政治生涯,为他诞育皇嗣的女人如花园里的鲜花一般开过一茬又一茬。今天她会在意一个诺敏,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往这条路上越走越黑了? 不,这和自己当初的设想相差太大了,完全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赫舍里默默纠结,丝毫没发现水已经变凉。宫人进来加热水,她恍若未见,她们也不敢打扰她,加完水马上退出去。 时间渐渐溜过去,赫舍里一直在浴桶里呆到自己睡着了都没发觉。倒是宫人们最后一次进来加水之后,发现水都快漫出来了,而自家主子头歪在一边,明显是毫无知觉。顿时各种慌乱。 含烟和连璧一人一边,焦急呼唤:“娘娘,娘娘您醒醒?水都凉了!”赫舍里这才悠悠转醒,手一动,桶里的水立刻涌出来,把两个丫头的衣服都打湿了:“我,我睡着了吗?哎,伺候本宫更衣吧。” 赫舍里自己都没发觉,这一次,她足足泡了三个小时多。外面这会儿已经是夜幕低垂了。她还茫然地嘟哝了一句:“慈宁宫里,这会儿已经开席了吧!” 宫人们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其实那边早就已经散席了。听说皇上是直接去了长春宫的。娘娘和皇上这次的别扭,闹得相当严重了。含烟上前用巨大的白色布巾把赫舍里整个包了起来:“娘娘,小心着凉。” 赫舍里无所谓地扯下布巾,抬脚跨出浴桶,回头看看水漫金山的现场,轻叹了一声:“下回若是发现本宫走神了,记得早些唤醒本宫。这样,挺浪费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千头万绪下 赫舍里“病”了,万寿节剩下的活动,她全部都告了假。太皇太后没有意见,皇上也没有意见,只有赫舍里的母亲得了消息心急慌忙地递了牌子求见。 可是,当大夫人看见女儿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面前,表情沉静。她又懵了:“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可把额娘担心坏了。” “我没事,额娘不用担心,家中一切都好?阿玛可好?婶婶可好?嫂子们安好?哥哥们可有家书往来?”赫舍里挂心道。“家中一切都安好,你阿玛最近比往日更忙一些。家中几乎每日都有不同的访客,扰得你阿玛不胜其烦。” “访客?额娘可曾留意过都是些什么人?”赫舍里眉头一皱。索家自打爷爷去世之后就一直很低调,怎么会突然之间出现很多访客呢?可惜,大夫人有女万事足,有管着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对前院的事情一向很少关注。访客多的事情,也是听噶布喇自己说的。 “要不然,额娘回去替你问问。”大夫人不疑有他。赫舍里却是谨慎地加了一句:“若是生意往来,必要的焦急,阿玛自然是不在话下。但若是读书人,只怕阿玛应付不好。” “读书人?读书人来拜访你阿玛做什么?”大夫人不解地问。“额娘,如爷爷过身,索家的门楣在阿玛和二叔的支持下愈加有吸引力了,请额娘带话给阿玛,请他务必对前来拜访的读书人多加礼遇,将来必有回报。”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回去就很他说去,倒是你,女儿,你真的没事?你生病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大夫人实在不放心,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赫舍里心中顿时一暖:“额娘,您这么担心女儿,女儿哪敢有事?放心吧,真的没事。” 说着话,奶娘已经抱了承琬过来,十足年龄一岁多点儿,虚年龄已经三岁的小家伙见了额娘立刻放弃了奶娘,朝自家额娘伸出手去要抱抱。赫舍里很满意地接过他软乎乎的小身体转而递给大夫人:“额娘,您瞧瞧,琬儿也长大了呢!” 大夫人伸手捧住小娃娃的小手一边逗弄一边说:“真是的。真长大了。这才多久不见,你都快抱不住他了吧?”“赫舍里亲亲怀里的小宝贝,很自得地享受着他的亲近。 这就是养在身边的好处。小承琬天天见着她,天天和她互动,他的脑子里自然会记得赫舍里这个好妈妈的形象,不会因为一直搁着奶娘生活而疏远她。 “额娘,您不知道。琬儿可乖了,生下来之后几乎就没有哭闹过。不但长得秀气,连脾气都是个秀气的,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他长得像慈和皇太后呢!与他相比,语嫣和语婷这俩,简直就是生错了性别。”赫舍里说着儿女。脸上自然是笑容满面。 大夫人心里一松:“你看你,都是你生的,怎么还厚此薄彼了。哪一回我来,你没和我抱怨她们?”赫舍里悻悻然闭嘴,大夫人忽然神情严肃地:“马上又要选秀了,你可有打算?” “选秀是内廷大事,向来是由祖母操持。这次也不例外,我只是把把关而已。”赫舍里淡然一笑。玄烨这孩子从小就记仇。这次我口不择言,一不小心说他利用我,这可把他气坏了。自己还是避一避风头比较好。 虽然心里有过念头亲自去乾清宫跟他道歉,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就被她打消了。且不说他会不会接受自己的道歉,这一步她是无论如何都跨不出去的。 母亲不说选秀还好,说到选秀,赫舍里马上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借口,那就是如果她“病退”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选秀的评委席交出去。 一个诺敏就已经让自己和玄烨之间以及自己和太皇太后之间有了疙瘩,此时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决定早早地把懿妃她们四个拖下水,真是太明智了。 大夫人想不到女儿一点打算都没有,不由有些心急:“你怎么能百事不管呢……”大夫人话刚起头,就被赫舍里截住了:“额娘,您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大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你从小就有主张,这本是好的。可别让你心里的主意变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大夫人的到来让赫舍里的心归于平静,她不但主动坐实了生病传闻,还因此免了皇子公主的请安。玄烨得知这个情况,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理会。 三月中旬,选秀正式开始,赫舍里没有参加初选的评定,甚至一点都不去关心外面的情况。起居录上,玄烨这一次是春风化雨,大部分撒去了景仁宫和长春宫,赫舍里只当不知道。 外面初选进行得如火如荼,她却只在佛堂静静看书。额娘说的,最近索府的访客渐渐多了起来,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三藩兵乱一起,好似整个南方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类似吴三桂耿精忠之流,自然是被震死了,这些是大头,巨无霸。但那些小鱼虾呢?原本沉在水底的小鱼虾们,这会儿纷纷开始展露头角。 李光地和陈梦雷可以出来,别人自然也能出来。读书人那敏感的战争神经啊!江南兵事一起,必然导致部分读书人跟着老百姓一起北逃。赫舍里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些人绝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批。 江南文风鼎盛,文人墨客多如过江之鲫,如果这次真的北上了一批并且留住了,这对国之未来,是大有好处的。名人是要收留,但国家却不能只靠名人效应过日子,真正重要的,是底蕴,是更多的无名之辈,更多的铺路石。 苦笑着摇摇头,我为什么要替你想这想那?说到底,还是觉得你不牢靠,我这天生操心的命啊!希望我的到来没有改变康乾盛世的基本格局,清朝在你的手里能有片刻安宁。 封建时代已经没落了,谁来都一样。骨子里作为一个汉人,这种时候,还是得替汉人多考虑一些。希望战争能尽快平息,希望百姓们能安居乐业。至于你,我还有时间,等你慢慢长大。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很好很强大上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这个道理不只是在现代适用,在古代也一样适用。没有参加初审的赫舍里并没有影响到选秀的进度。很快,她就拿到了参加复选的人员名单。 懿妃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这次选秀的淘汰率和上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让赫舍里无奈的是,她看见了满洲镶黄旗郭络罗氏的名字,这个名字的出现,让赫舍里再次感叹该来的,总要来的。 由于复选要在初选结束后三个月以上才能进行,所以名单出来之后,秀女们都必须住在宫里指定的地方,不能回家。嬷嬷们会对她们的言行举止严加审查,稍有差池就会被遣送回家。 这就不像康熙四年时的第一次选秀,赫舍里,钮钴禄舒舒,甚至张佳氏,都是事先就选好了的,因此初选结束后,当天就进行了复选。没多久册封皇后的圣旨就到了索家。 现在,赫舍里手上拿着仅剩十五人的名单,感叹懿妃真是敢作敢当。也不知道这郭络罗氏是长得没她漂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这么残酷的选拔中,居然中选了。 好在初选结束后的第二天,谨妃上门来汇报工作了。赫舍里一副随意的居家打扮接见了她。见她面色忐忑,心下好笑:“这次,你们可真是精益求精了。” “臣妾惶恐,若娘娘有什么指示,请示下。”谨妃恭敬道。她也知道,这次人数选少了,奈何懿妃独揽大权,纤手一扬,淘汰者一茬接一茬,根本不征求她的意见。 在场的评委当中,只有她的心气儿最高。又怀着身孕,谁都不敢惹她。只好由着她像割麦子一样,把那些秀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了半天。能剩下十五个,还要拜皇上的亲笔手谕所赐。 没错,赫舍里完全不知道,这次玄烨亲自制定了复选的名额,懿妃这算是不多不少,完成指标。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赫舍里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如此一来,复选却是简单了许多。不过。只要诺敏郡主入选了,祖母会觉得宽慰些了。” 十五人,除掉诺敏。正好是,五,五,四,也就是三排候选人。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解决战斗。太皇太后应该会“很欣慰”。 “对了。这次镶黄旗只有三人入选,却是有些伤脑筋啊。”赫舍里就是想把话题往郭络罗氏身上绕。谨妃低头不敢随便接茬。“本宫倒真想见识一下这三人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入得了懿妃的法眼。谨妃你见过她们,且和本宫说说。” 谨妃当下就把回忆中镶黄旗入选的三人大致情况跟赫舍里说了一遍。一来是镶黄旗只有三人入选,二来是一共只有十五人入选。选手的大致特点,谨妃记得还算清晰。 说到郭络罗氏的时候,赫舍里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终于让她听出了一点门道。这个郭络罗氏,相貌只能算中上。没有佟慧如漂亮,勉强和谨妃打个平手。但是她胜在识字。而且还会骑马,小时候也曾玩过弹弓。 这次初选,赫舍里没有参加,但是宁寿宫的老太后却是坐稳了场外监督的位置,一般情况下她不发表意见。就算懿妃把正黄旗杀的片甲不留她都没说话。但是看到这个女孩,让她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眼下的八旗秀女懂弓马的。真是太少太少了。这么出色的女孩都通不过,那懿妃的眼光就太有问题了。 幸好,佟慧如在听见郭络罗氏说识字而且会骑术,立刻就想起了还有一位场外监督。再看她性格脾气都比较直,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容貌也平平。就送了个顺水人情给太后,让未来宜妃面试通过了。 得知是这样的过程,赫舍里对郭络罗氏的未来有了一丝明悟。怪不得历史上收养宜妃第一个孩子的,会是太后呢!原来她早就入了太后的眼。而能文能武的郭络罗氏能满足玄烨全方位的需求,自然受宠的时间比较长了。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的套路,皇太后收养了胤祺,使得失去胤禟后一无所有的宜妃晚年有了依靠。恒亲王,胤祺善终,宜妃托这个儿子的福,还算是善终的。 只是现在,太后已经有六阿哥了,应该就不会再去收养郭络罗氏的孩子。而且,这个郭络罗氏只不过是十五人大名单中的一个,懿妃用来充数的。没准玄烨大笔一挥,这女人就嫁了宗亲了。 不过想归想,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诺敏和郭络罗氏都过了。接下来就看太皇太后如何选择,到那天,玄烨会亲自驾临,点选秀女。一想到玄烨自己定下十五人大名单,他就那么确定,这些姑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安顿好了的?有太皇太后在,什么变数都有可能发生。 果然,太皇太后在看过名单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赫舍里叫去喝茶。原本疑惑这孩子为什么生病生得这么不巧。现在就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 太皇太后没问赫舍里身体是不是好些了,赫舍里也没提自己正在休养状态。“皇后,这次懿妃和谨妃可算替你顶了一个好差事。这批的秀女,质素真是不怎么样!” “祖母息怒。都是孙媳妇儿的错,懿妃出担大任,缺少经验……”赫舍里轻描淡写地为懿妃开脱。“她没有经验?我看她很有经验的样子,要不然,也不会只选出了十五个,她这是为我节省视线呢!”太皇太后却似笑非笑地说。 赫舍里心下一顿,自己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懿妃这样做,真是替太皇太后减少了工作量。但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说说,太皇太后却把这话放上了台面。赫舍里立刻觉得,老太太这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还是讽刺。 于是。这个时候除了认错,还能说什么呢?赫舍里低头看茶,这就是做领导的悲哀,明明是属下犯错,做头的这个时候却只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与其让老板说你领导无方,还不如自己站出来,老板没准儿还觉得你是个有肩膀的好同志。 第二白六十六章 很好很强大中 康熙十五年四月,玄烨出宫谒陵。回来后就宣布封隆僖为純亲王,择日搬出与亲王府入住新宅。顺便搭配了两个格格和一众宫女太监。赫舍里作为皇后,当然也要凑份子赐下一些财物。不过,她向来不花自己的钱,早几个月就让内务府准备好了她需要的物品。 搞定了隆僖之后,就只剩下同年出生的永干还没有娶媳妇了。对于他强硬的态度,太皇太后也觉得头疼,自打顺治皇帝吵闹着要出家之后,出家这个词就成了禁语。偏偏永干某次被逼得狠了,扬言要出家。 结果把太皇太后气得脸色铁青,玄烨大怒,命裕亲王将其软禁在屋内,不得外出。什么时候想通了。请罪了什么时候警报解除。毕竟是先皇的小儿子,又是有病的,受的关注很少,时间一长,玄烨把他忘在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隆乔迁的时候也没见放他出来。 且不提永干的固执,中宫沉寂之后,后,宫再次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态势。虽然其中长春宫略占先机,但还是让广大还在底层奋斗中的小主们看到了雨露滋养的希望。 连着几天,承宠的都是低阶的小主,赫舍里并不觉得这是玄烨在布施,反而有种莫名被挑衅的感觉。太皇太后刚刚才说后宫一共二妃二嫔剩下十个都是小主。玄烨明着是去诸位娘娘的宫里,但最后写到起居录上的名字,都是小主。他,绝对就是故意的。 不过,赫舍里依然不动声色,只当没看出来,每天还是看看书敲敲章逗逗孩子和属下们聊聊天。懿妃已经显怀了。但是肚子和自己怀承瑞承琬的时候相比,要小很多。因此赫舍里适时地表示了担忧。 她和玄烨是近亲的表兄妹关系,这生生出来的小孩,残疾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且,不光是残疾,还有可能是古代没有办法医治的疾病。赫舍里对懿妃的这一胎并不看好。 但懿妃却对自己的孩子很有信心,甚至觉得肚子小正好显得自己即便怀孕了,还是很秀气的。一点都没把赫舍里的担忧放在心上。反而总是笑笑。赫舍里说了几次之后就不再提这事儿了,她也从来不送什么东西到景仁宫去。怀孕的人一场敏感,万一她的孩子出问题了之后,把责任推到自己送的东西上。这才是吃力不讨好呢! 因此。赫舍里很少把她请来说话,自己也几乎不到她宫里去坐。倒是暗示属下们替她探望问候。总之,赫舍里做什么事都比人家想得多一点。这种自我矫情的性格让她在玄烨面前说错了话的同时。也让她在懿妃心里失了亲近。 不过,她却觉得无所谓,毕竟本质上不能算亲戚,赫舍里和她是表姐妹,但卢莎和她却半点关系都没有。因此赫舍里心安理得。而懿妃就更加觉得姐姐一点都不照应她。她想要吃什么穿什么,甚至想见额娘,都得自立根深。赫舍里从来都没有提出来过要帮忙。 就像前面大夫人进宫看女儿,本可以顺道带上懿妃,给佟家捎个信,让那边的赫舍里氏寝宫来篮网女儿。就是赫舍里的不作为。懿妃每次见着母亲都会抱怨两句,久而久之,赫舍里天性凉薄的负面评价就越来越多。 她本人不在意。不表示其他人也不在意。玄烨就是在乎的人中的一个,妻子骨子里对旁人的不关心,是他能感同身受的,除了索家人,她对其他人好。都是有求于他们。利用他们。 现在外面的人也这么说,使得赫舍里的风评越来越差。玄烨也愈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赫舍里在诺敏的事情上说他利用她,分明就是贼喊捉贼罢了。 心里背着一股气,自然就不愿意踏足坤宁宫半步了。小魏子知道这夫妻两正在冷战,很识相地不在玄烨面前提起皇后,以防自己不小心躺枪。 直到某日,索额图上折子称任务已经达成,老王爷尚可喜对尚之敬的做所所谓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为了宗族着想,他已经动了自求撤藩的念头,现在质押把这个念头化为行动力,距离正式撤藩就变得指日可待了。 在折子的最末尾,某人顺带地叩请了皇后娘娘的金安。结果原本心情不错的玄烨一下子脸色多云转阴,顺手就把折子扔到了地上:“拟旨,让索额图继续留在江南,与江宁织造一起,严密监视汉人的舆论风向。若有异常马上汇报,给朕知道。” 这本来是一条很有必要的命令,但玄烨越来越阴的脸色,让军机处的人紧张了。都以为索额图带回来的,是很不好的消息。个个眉头深锁胆战心惊。尤其是耿聚忠和尚之隆两个,更加彷徨。各种流言在不经意间悄悄地蔓延滋长。 京城的汉人越开越多,索家接触的一些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都流向了三藩在京里的驻地。而且,这种趋势正在逐渐扩大。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并且从此引申出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真是没错的。玄烨只是一个表情控制不当,而朝廷只是一时疏忽,最终酿成了一场大祸。只是现在,他们身在漩涡之中而不自知罢了。 赫舍里和玄烨陷入了某种意义上的死局,两边都没想到低头。玄烨更是想起某人就一肚子气。而某人也对他流连花丛装作视而不见。起先人家还以为夫妻两是间歇性的正常摩擦。 结果没想到某人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到坤宁宫,甚至都不允许别人提起皇后两个字,这下,问题真的严重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赫舍里在五月末的时候,得知了一个让她再也不能保持沉默的消息,咸福宫乌雅氏,有孕了。这个消息犹如晴空霹雳,她再也不能保持淡定了。 ————————————————————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情,更新少了。明天补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很好很强大下 乌雅氏,当初宁寿宫的大宫女,懿妃为了她的事情和玄烨大吵了一架。赫舍里本人明知道她是后世的孝恭仁皇后,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本人。宫奴出身的某人,实在是太卑微了,太皇太后想利用她拖皇太后下水,奈何皇太后铁了心潜水并且沉到底,对乌雅氏的境况一点都不关心。 导致乌雅氏进入咸福宫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默默无闻的,赫舍里以为是自己这个变数导致内廷格局巨变,她把乌雅氏的气运给蝴蝶掉了。没想到,几年后,这个一直被他选择性遗忘的弃子,居然成了咸福宫里第一个怀孕的女人。 谨妃和赫舍里是同批,进宫十一年,因为出身原因,她一直都被玄烨排斥,玄烨估计是不会让她有自己的孩子了,收养的大格格两三年内就会出嫁。咸福宫里其他的女人,见到玄烨的几率也比其他宫里要低很多。 本来,十一年了,这个外人眼中的冷宫里有人传出喜讯,那是久旱逢甘霖,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偏偏怀孕的人是乌雅氏,原本不想在意的某人,立刻有种吞了一颗苍蝇的恶心感。 她开始猜测,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在咸福宫一众小主中脱颖而出。美貌吗?个性吗?还是手段呢?乌雅氏的这个头胎,如果是正常情况,那就是胤禛。太子的终极大敌。 虽然深谙这一点,但赫舍里却发现自己不能阻止这孩子生下来。不是说她不知道某些手段,即便她不知道,只要表达一下这个意思,自然会有人去替她把这件事办了。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后果不堪设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么变态的事情,即便想到了,她也不敢做。不过既然乌雅氏冒头了,和她历史上有过无数纠葛的佟佳氏也怀孕了,现在宫里有那么两个等级天差地别的孕妇存在,两个人的心态必是截然不同的。 镇定下来的赫舍里在第二天和属下的见面会里,很严肃地对谨妃提了要妥善照顾乌雅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谨妃心知肚明,皇后这是暗示自己,现在把乌雅氏照顾好了。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就该死自己领养。 她明白。如果生的是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生了儿子,被她领养,那么这个孩子自然就子凭木柜,一下子摆脱了生母身份低贱的阴影。说句实在话。谨妃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乌雅氏。 当然,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这女人因为受的是宫女的教育,一下子做了常在,位置上去了,但人的水平还停留在宫女的层次上。格局太小。没有共同语言。 皇上喜欢绵软温顺的女人,这一点谨妃心里非常清楚,乌雅氏的出身让她对怎样在主子面前表现得乖巧听话十分在行。她的柔顺和昭嫔又不一样。一个是天然温婉的气质,另一个,却是刻意伪装的乖顺。 不过,皇上并不在意,反而乌雅氏的曲意承欢让他非常受用。不能不说。做宫女也有做宫女的优势,乌雅氏可以把姿态放到无限低。其他正统选秀进来的女人们却做不到。原因无他,心理价位不一样罢了。 因此,以谨妃名门贵女的心态,她对乌雅氏是有几分不屑的,甚至是对她即将出生的孩子。清朝就是这点奇怪,初入中原的很长一短时间,他们还保留着草原上的落后观念,是子凭母贵的。 母家势力强大,儿子就有话语权,就能在首领的争夺中崭露头角,部落制就是这样,要不然皇太极也不会一定要让多尔衮的母亲给努尔哈赤殉葬了。 现在,赫舍里明言提醒谨妃,让她把心里的那点疙瘩暂时放下了,有胜于无,以她现在的生存环境,能收养一个儿子已经很不错了,哪儿还能嫌弃什么。 赫舍里的这番提醒是光明正大说的,没有避开在场的昭嫔和惠嫔。懿妃在宫里待产,没有来参加见面会。不过,赫舍里相信,自己的这番表态很快就能传到她的耳朵里,怎么想,就是她的事情了。 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思路想吧!赫舍里转回寝宫,嘴角小心情地勾起,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开始尝试用手段了。只是这手段很隐晦也很自然,毕竟赫舍里对属下们生小孩,一向表现得很温和、 果然,坤宁宫散会不多久,懿妃就得了消息,杏眼圆睁:“什么?你说什么?那包衣贱婢居然有孕了?”宫人瑟瑟发抖:“娘娘息怒,这消息千真万确。皇后娘娘已经命谨妃娘娘要善待乌常在了。” 此言一出,懿妃更是气得脸色都变了。一边的贴身侍女连忙低声劝慰:“娘娘休恼,您现在身子重啊!”“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本宫有孕,姐姐她几乎从不过问。乌雅氏不过是个贱婢,她居然亲自动问!姐姐太过分了!” “娘娘,娘娘息怒啊!那只是个小角色,怎能与娘娘相比。娘娘只管安心养胎,一举诞下皇子,小小乌雅氏,完全可以无视了啊!”按照这位侍女的想法,主子完全不必对乌雅氏那么上心,她就算生儿子又怎么样?怎么能跟如今渐渐有巨族气象的佟氏嫡女比肩? 佟慧如却不这么想,她想得要比侍女更深,更复杂。她进宫的时间不短了,惠嫔易常在,董答应怀孕生子的时候,赫舍里的态度,她是很清楚的。这个姐姐,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贤惠大度什么的,她还真做得出来,对怀孕的小主们关怀备至。 但是,这在佟慧如看来,却是无奈的下乘手段。尤其是现在,有了七阿哥被昭嫔抚养的例子,换养皇子的例子一开,只怕这会成为长期政策。姐姐其实根本就不用提醒,钮钴禄氏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动乌雅氏的脑子。 怕只怕,姐姐这根本就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冲着自己来的。乌雅氏就算生了儿子,那也是臭咸鱼一般的货色,上不了台面。只有她生了儿子,又被谨妃收养了去,她才有出路。 一方面谨妃有了这个孩子,就彻底扶上来了,有制约自己的气势了,乌雅氏也能因为生子有功而受到姐姐和钮钴禄氏的双重庇护,未来要是皇上有意晋封后宫,贵人是起码的,只怕这乌雅氏的前途还不止于此啊! 姐姐你堕落了,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你也谨小慎微了,即便自己二子二女在握,也要想着提防我和我的孩子吗? 没有怀孩子的时候,佟慧如断然不会做此想法,毕竟赫舍里对属下的宽仁是一贯的,但有了孩子之后,满脑子都是唯恐母子俩被人害了的恐惧思想。更加觉得周围都是敌人了,眼下,最大的敌人皇后姐姐,而问题的根子。是乌雅氏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上上策是让乌雅氏生不下来,以绝后患。上中策是让乌雅氏和谨妃离心,让乌雅氏趁着自己有孕,跟皇帝题注自己的孩子不要谨妃养。此举若成,能让表哥彻底冷冻谨妃,即便不能冻死,至少也能冻僵了。 下策是烧香拜佛,祈祷乌雅氏生的是女儿。这种把希望寄托给上天的指示的事情,对于外柔内刚的佟慧如来说,自然是不屑一顾的。所以,眼下就只剩两个选择。是让乌雅氏的孩子生不下来,还是让乌雅氏对钮钴禄氏离心,利用乌雅氏,彻底踩死钮钴禄氏,顺便在姐姐的脸上,抹上一把灰。 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让佟佳氏陷入了繁杂的算计当中。这两条计策里,都会遇到一个大难题,那就是执行者。懿妃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需要在咸福宫安插奸细。对于乌雅氏怀孕这件事,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太出乎意料了, 现在,她要想办法动手脚,一时间却找不出合适的执行者了。现在培养起来,一没有空间,二没有时间,来不及了。谨妃这些年一直帮助姐姐打理宫务,表哥对于她这方面的才能也很满意。这说明她驭下是很有一套的。卡莱,一切都还得从长计议。 懿妃忙着算计,赫舍里却是命令自己暂时把这件事从脑子里删除。因为,她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关注,她已经知道二叔被留在江南,目前正在江宁织造府上,和曹寅的父亲一起,成了玄烨插在江南的一颗消息钉子。 玄烨会这么做,赫舍里一点都不意外,他现在对三藩的策略,就是尽可能的施压,力求逼反三藩。现在的他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北方的战事糜烂不可救药。 他也不想管了,只把军队屯在盛京和密云两地,厉兵秣马,耐心等待反扑的机会。有了策略和布置,他就一门心思盯着江南,盯着三藩,盯着江南的反清势力。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利用一切手段,逼反三藩。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其人之道 赫舍里身在皇宫,对京城出现的潜在威胁不甚知之,却对南方局势洞若观火,她深知南方随时随地都会大乱,这个时候,二叔深陷江南,可比顺治年间直隶民变的时候危险多了。天灾和兵祸的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她担心,非常担心二叔的人生安全。但是,她又不能通过母亲把这个消息告诉阿玛知道,让他想办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消息走漏。京城动乱什么的她不担心。索额图是作家这一代的代言人,又是本尊的亲叔叔,赫舍里伤不起。 不过,有些不轻不重的提醒还是可以说的,比如和父亲一样,赫舍里希望他能够利用自己满洲贵族的身份,结交并且友善地对待汉人,对于这位二叔,赫舍里心中很是没底,他不像父亲,经商务农,只要有利可图,都可以成为朋友。 索额图是一位政客,而且还是一位有极大政治野心的政客。从见于正史的,他极力辅佐胤礽,几次三番打压其他庶出皇子,一度让太子党在朝中只手遮天。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是光看他的能力,赫舍里没有把握靠三言两语就打消他对汉人的歧视。 不过,赫舍里有赫舍里的办法,玄烨重视科举,这是朝臣们有目共睹的,他甚至化名亲自参加会试。赫舍里就从这一点出发,对二叔进行劝导。其中自然提到了当今帝师,陈廷敬和高士奇的例子,好给二叔提个醒儿,当今圣上是汉人教出来的满人,又算他现在是想煽动汉人反对吴三桂,那也只是卸磨杀驴。 也就是说,皇上只想弄死吴三桂。把这个藩给撤了,对于江南的汉人,尤其是士绅群体,他没想逼太紧。劝二叔做事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儿,别犯了当年明史案,哭庙案等一系列把汉人往死里整的错误,保全两江的民生根基。 当然,这些话赫舍里不会傻傻地明着说,但高士奇的老家就在今天的杭州湾一带,离江苏和上海都很近。那里可是文人墨客聚首之地,相信以索额图的敏锐,应该能感觉出这次差事的分量。 再加上。他是亲历过哭庙案现场的,知道那些文艺青年们闹起来会很严重,这一次再下江南,搭档又是个汉人芯子的包衣,只要提醒过了。问题应该就不大。 等到赫舍里放下这头的事情,再转过来看内廷的风起云涌,顿时觉得那些都是小儿科了。和瞬息万变的天下局势相比,和波澜壮阔的清前期社会动荡相比,宫廷争斗,真的只能算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罢了。 她相信佟慧如为了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骨肉。会好好筹划怎么应对乌雅氏这个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的对手。让佟慧如去操心应付乌雅氏,这才是专业对口,毕竟野史小说里都喜欢这么写。那些四爷的执粉们。哪个不留恋佟皇贵妃这位只当了一天皇后的四四养母。又有哪个不唾弃德妃凉凉这位正牌太后呢? 想到这里,赫舍里原本还在微笑的脸瞬间笑不出来了。想到四爷,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四爷他爹。玄烨,又是很久没有见面了。这算什么?爱之深,恨之切吗?这些日子。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是语嫣语婷以及承琬都离开了之后。再看空荡荡的坤宁宫,她忽然有种一个人住,的确空旷了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感觉,比落寞浅一些却比寂寞深一些,让赫舍里仿佛回到了前世刚离婚的那段时间,一百三十平米的婚房,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住着。虽说因为官司打赢了,她获得了大部分的婚后财产,但真恢复了单身,她一还是难以适应。 倒不是说有多爱这个人,而是茫然四顾之后,发现自己的心,竟和这环境一样空落了。这种感觉很不好。春天,本应是落英缤纷,柳絮飘飞的好时节。奈何这原本应该是最爱的季节,如今看来,也多了几分萧索。 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了,就是现在赫舍里的状态。就连太皇太后也看出来她最近形单影只。只可惜,她是永远不会真的发自内心去关心赫舍里的。在她看来,孙子博爱总比专情好。看来,以前还是太小了,不懂事儿。谢天谢,皇后的原则性一如既往的强,感情方面委曲求全根本不可能。 看起来,裂痕已经生成,接下来他们的关系,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比顺治和仁宪皇太后的关系稍近一些。但新本可以排除出现皇太极和海兰珠,顺治和董鄂妃的情况了,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只是,懿妃怀孕了,比她先进宫的谨妃却十一年没有动静。十一年了,该放弃了。孙子固执起来,真的和他爹是一个墨子里刻出来的。他可以饶遏必隆不死,却不能给无辜的谨妃一个机会,真是真是铁了心要让钮钴禄家全面吃瘪了。 哎,一个家族要做大做强,没个三五十年根本混不出样子来,但要说覆灭,真是太容易了。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什么底蕴,什么人脉,全是浮云,统治者够够小指头,只要一句话,让你歇菜你就歇菜,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钮钴禄氏,开国功臣额亦都的家族,遏必隆又是嫡系。只因为站错了边儿,他和他的家族,也包括他的女儿,就得奉献出自己的终生幸福。天家无亲情,只看统治者的个人喜好。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往更低处看,看到比自己处境更艰难的,自己的心情就能好点儿。 这法子其实有点阿q,但赫舍里如今就是这个样子,每次自己摇摆不定的时候,就看看钮钴禄氏,想想她现实中和历史上那悲催的境遇,原本举棋不定的心思,又安定下来。解决不向个人霸权主义低头! 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言犹在耳,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证仿佛还在昨日。但很明显的,今非昨,人成各。我赫舍里可不是病弱的唐婉,你也不是想象当中那么不可或缺。 都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上和皇后之间的暗战越是旷日持久,对赫舍里的属下们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好事。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要进新人了,老人们都卯足了劲儿想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不知道皇后什么时候会复宠,就算不会复宠,握有二子二女的她也不会真的落寞,如果小主们还不抓紧,等到新人进来,再想要崭露头角,就难了。 然而,让小主们十分失望的是,自打乌雅氏传出好消息,大家打算发愤图强,自力更生的时候,皇上的态度忽然又变了。本来虽然态度不怎么积极向上,至少是愿意让姑娘们雨露均沾的,可是某天,原本已经被翻了牌子等待承宠的长春宫王氏莫名地被退货了。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事务繁忙,无暇召见姑娘。车架刚到乾清宫门口,还没进门呢,就被勒令原路返回了。 这让王氏大为失望,要知道,各宫嫔以下的小主们,一旦被翻了牌子,是要自己做马车从住地赶往乾清宫的,侍寝完了之后,不能在乾清宫呆到天亮,完事儿马上就得走,这是规矩,也是做小主的悲哀。 去过故宫旅参观的人都知道,外面看故宫面漆很大,房间很多。但每个单间的面积却很小,有的还比不上现代的一室户,低矮还昏暗。皇帝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房间里滚床单。 可怜王氏,陈兴而来败兴而归,还不知道明天姐妹们要怎么嘲笑她呢!这一切,玄烨完全不会去想,也不用去想,他是皇帝,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忽悠了一个王氏,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只不过,让他不惜忽悠王氏,堂堂帝王失信于一个小女子,却是因为有大事情发生了。这件大事不是他日思夜想的三藩请求撤藩的折子,而是理藩院递进来的,关于沙俄进兵乘乱重新进兵雅克萨的消息。 看着这封奏折,玄烨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顺治末年,就是安亲王带领将士们血染城池,才把沙俄赶了出去。这才十一二年的太平日子。好不容易重建的雅克萨,忽然又招来了敌人,还是十年前被赶出去的敌人。 这让玄烨如骨鲠在喉一般难受。虽然他知道,沙俄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我边境城池的渴望。但这种光明正大进兵驻扎的行为,真让人火大啊! 而且,更让人火大的是,这一次,是我们打开城门,放俄国人进来驻扎的,不是人家打进来的,这才叫坑爹。 这事儿摆在满人自己身上,当年兵临山海关,吴三桂献关投降,他们可以说是王师驾临,王霸之气笼罩之下的效果。 那么这一次,恶心的事情轮到自己头上了,玄烨这才体会到当年中原汉人体会到的那种好像吞了一群苍蝇一样的恶心感。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其人之深 即便如此,当玄烨提出要往雅克萨派兵,把俄国人赶出去的时候,却遭到了军机处众臣的一致反对。现在朝廷大部分的兵力,都要用来威慑察哈尔各部。 加上雅克萨毗邻边境线,穷山恶水,虽然有几座小城,但都是汉人和少数民族还有外来人口聚居的复杂地带。在大臣们看来,雅克萨就是那种既不产五谷,又没有矿产,还没什么人气,鱼龙混杂。 名为大清国土,实则控制力几乎没有。上回安亲王属于脑子进水了,才会在那种地方浪费人力物力。那地方打下来了又有什么用,这才几年功夫,又易手了。 大清的军事力量不弱,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浪费,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俄国人要,送给他们又何妨?军机处是这个意见,议政王大臣会议也觉得这地方是个鸡肋,虽然面积看上去挺大的。但没什么实际价值。 玄烨在两头吃瘪的情况下,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雅克萨在地图上只是一个小点儿,连芝麻都比它大。而且也的确如他们所说,是个榨不出半点油水的穷地方。 治安极差,居民的成份复杂,即便打下来了,也不好治。就算真便宜了俄国人也没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察哈尔的动乱,以及江南那一壶貌似怎么煮都不开的水。 冷静下来的某人,很快就把视线从雅克萨的问题上收回了。转而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把江南这团火给挑起来。其实玄烨这会儿心里挺憋火的。眼下的状况是,他虽然做出一副流连花丛的摸样,三宫六院到处溜达,但是,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味儿,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像在对江南的态度上,他在那儿拼命挑拨老百姓和三藩的关系。眼看着云贵高原那边儿的确就是民不聊生,御史大夫们参三藩的折子是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狠。 可那边就是不动声色。他都已经得到曹奎的密报了,人吴三桂仅去年一年,遭受的大大小小的刺杀加起来得有上百次。这密集程度,是个正常人早就崩溃了。 可人家吴三桂呢?玄烨有的时候夜里做梦,都想扒开吴三桂的脑子看看里面的神经是不是牛筋做的。你说我都把火烧到你屁股上了,你怎么还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呢? 玄烨在纳闷儿,赫舍里也在纳闷,你说现在都康熙十五年了。按照正常的时间段推算,这会儿三藩早就闹起来了。玄烨他怎么还能这么悠闲地在内廷瞎溜达呢? 现在是什么情况?东北乱,乱得他都没处下脚。只能在边上盯着。南边也乱,他也只能在外面摇旗呐喊干着急。你说就这全国各地都在闹阶级斗争的时候,他怎么还有闲工夫到处播种兼和自己斗气呢?这不是瞎耽误功夫么? 再说了,索额图下江南,这事儿正史上还不定有没有呢!这些日子。赫舍里就不停地纠结来纠结去。要换做是往常,她才不会想这些,什么正常的不正常的,只要想到本尊的来历,那就都正常了。 可是,这段时间不对劲啊。很不对劲啊!玄烨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神气活现地晃悠,今儿赏了某答应一顿饭,明儿赏了某常在一盒珠子。这事儿要是搁在现代。十个玄烨都被她休了。 卢莎前世就是这么个人,丈夫不是爱小三儿吗?那就给老娘卷铺盖滚蛋,去跟小三儿过去,老娘就不信没你我还活不了了! 但是可惜,这是在封建时代。她这个皇后没权利休了皇上,更没权利赶走小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看得久了。竟也麻木了,只是看玄烨这么阳光灿烂地闲着,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玄烨表面上流连花丛,实际心里什么滋味儿只有他自己知道。佟小姑娘咬牙切齿算计乌雅氏,谨妃躺枪。赫舍里却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摸样。仿佛皇上一个月不来坤宁宫和一天不来坤宁宫,是一个价钱。 属下来,她照样笑脸相迎,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把对乌雅氏的关注放在明面儿上,对懿妃却只是私底下关照内务府和太医院要小心照顾,不能出半点纰漏。 知道她这么做原因的,只有她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女。含烟九月份就要出宫了,这两天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主子,恨不能白天伺候完了,晚上还值夜。 赫舍里知道她的心思,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有个知疼知冷的贴心人,这就要走了。但是,比起把含烟留一辈子。她还是觉得,放她走是对的。 这天一早,赫舍里起身梳洗一下之后,老规矩先到佛堂给观音上香,然后打算晨读醒醒脑子。这是赫舍里穿来后才养成的习惯。二十年了,早已成了固定的行为模式。 只是今天,当她抬头的时候,眼前却闪过一道刺目的光。一个不适应,赫舍里拿手遮了一下,再一看,却是当年玄烨供在观音座前的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当年鳌拜还活着的时候,玄烨从鳌拜府上顺来的,回来之后死活要送给赫舍里。如今就一直供奉在那儿。今日一见,却是让赫舍里想起了许多往事。 当年的他在她眼里,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时时处处都粘着她,挖空心思想要讨好她。甚至为了她一句话,赌气去考科举,还得了个亚元。现在呢?他是人大心大,脾气更是大的没边儿,只是一句气话,就把他惹毛了,好几十天不见人影,真真岂有此理啊! 想着想着,她不禁伸手把匕首从架子上拿了下来。只觉得入手冰凉,且意料之外的轻。小巧的刀鞘上,描金镶银,富丽堂皇。刀柄的末端,还镶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刚才她就是被红宝石的闪光给刺着了眼睛。 真漂亮啊!赫舍里在心里暗赞了一声,下意识地用力想要拔出来看看刀身。没想到其实根本不必用力,刀痕轻易地就从刀鞘里滑了出来。 只是一瞬间,赫舍里只觉得眼前一亮。今天的晨曦来得特别是时候,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居然闪闪发光。赫舍里着迷地用另一只手想要去抚摸刀身,却被边上的含烟叫住了:“娘娘,刀剑无眼,娘娘小心。” 赫舍里一愣,随即清醒过来,收回手:“本宫想试试个匕首是不是锋利。”含烟低头:“奴婢有办法,娘娘稍后。”不多时,只见宫人端了一个盘子,里面放了一叠黄纸。含烟接过盘子放在桌上:“娘娘只需用刀划纸。就能感受到它是否锋锐。” 赫舍里依言走近几步,握好匕首,在纸上用力划了一刀。看着架势。就知道她之前从来都没有用刀的经验,至少是没有用匕首的经验,这一刀下去,立刻就觉得不对了,慌忙拔出匕首:“快。把这些东西挪开!” 宫人连忙把盘子拿走,让大家都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就在刚才放盘子的地方,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痕出现在那里。再看看朱漆的盘子。很好,对穿了。 赫舍里震惊地看着手里的匕首,再看看含烟和其他宫女恐惧的眼神。忍不住心里竖起了大拇指。锋利,太锋利了。现代什么瑞士军刀什么的,在鳌拜的匕首面前。弱爆了有木有? 再加上玄烨说过的,这把匕首,跟着鳌拜南征北战,喝了不少人血。赫舍里原本还觉得夸张,但亲眼看见它的威力之后。她相信了。把刀收好了,恭恭敬敬地放回原处。回头再看桌上的裂痕,真是罪过,上好的红木家具啊! 顺手拿一块长方形的砚台放在那儿,把裂痕遮了。坐到椅子里,拿起案头的书,刚翻开,就听含烟说:“娘娘,这桌子改明儿内务府换了吧!” “不换!”赫舍里头也不抬:“不过是条裂纹,还是我自己划的,用不着大惊小怪。”含烟低头,不再做声。但刚才试刀时的一幕,却还在赫舍里的脑中回想。 猛地却让她想起一个人来。上回母亲来的时候,和她说起了一件小事儿。说是阿玛给自己某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许了人家,夫家是钮钴禄氏,还是谨妃的弟弟。赫舍里起先没怎么在意。 因为索家一贯的宗旨就是这样,把女儿嫁给各种各样有名望的家族公子。赫舍里的两个姑姑一个是佟国维的妻子,一个是安亲王的王妃。现在又有索家的女儿出嫁,对方的出身当然不能低了。 遏必隆虽然是落寞了,架不住他的家族庞大,虽然他这一支被玄烨冷冻,但是娶一个赫舍里氏的庶女的资本还是有的。当初赫舍里没在意,也是因为遏必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线内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遏必隆其实是一个很明锐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鳌拜覆灭之前就闻出味道不对。只不过他的敏锐仅限于保命。 她不知道,遏必隆不但为一个儿子求了索家的女儿,还为另一个儿子娶了佟佳氏的女儿呢!对方也是庶出,和懿妃是同父异母。这只老狐狸,可不简单。 他的儿子们,娶的老婆个个门楣高大,女儿嫁的老公,更是了不得。历史上,遏必隆的长女嫁了淑慧长公主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郡王。二女儿是现在的谨妃,小女儿是历史上的温僖贵妃,也就是十阿哥胤俄的母亲。这个家伙,太强大了。 赫舍里的脑中忽然出现了遏必隆的名字,随即想到,他是不是已经挂了啊?不对,如果是挂了,怎么还能去索家提亲下聘呢? 于是,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谨妃的父亲,是不是还在宫里当侍卫?”含烟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良好的职业习惯让她很快就接上了话:“回娘娘的话,是的。谨妃娘娘的父亲,至今宿卫内廷。” 宿卫内廷,就是说把家都安在宫里,除了节假日或者请假,吃住都在宫里。心说玄烨你可真够狠心肠的,谨妃看着自己的父亲落魄当侍卫,自己又被你百般冷落,心里不定怎么怨恨你呢! 心下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有时间把遏必隆找来说说话。他现在可算是活宝贝了。没准还能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关于爷爷的事情,他们可是同事啊! 想着想着,无轨电车开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书是摊开的,但赫舍里的眼睛看着书,心思却不知道飘飞到哪里去了。知道玲儿进来,说内务府送起居录来了。 她这才收敛思绪,接过本子。赝本想着随便盖个章就扔回去,没想到翻开最新的一页,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写。赫舍里纳闷儿了:“皇上昨日不是翻了长春宫王氏的牌儿么?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昨儿皇上是翻了牌子,但后来不知怎么的,那王答应都到了门口了,皇上忽然让人传话说自己有公务处理,让王答应回去了。”玲儿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讲给赫舍里听。 赫舍里一边听着一边在那页空白上,盖了正宫的印信。递还给玲儿:“我知道了,老规矩,底下不准再议论这事儿。”玲儿躬身出去,她却沉思起来,翻了牌子最后退货,玄烨的确没少干这事儿,但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呢?设么事儿这么十万火急?难道,三藩上折子了? 想到这里她就有点坐不住了,不会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吧?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个时间爆发战争,正好让他收敛一点儿,尝尝挫败感。 这两年顺风顺水惯了,就算是东北费扬古溃败。他也只是担心面子,没怎么太颓废。这一次,他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赫舍里毫无顾忌地幸灾乐祸,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连带后面召见属下的时候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来的三个心知肚明。昨儿个皇上放了别人鸽子,皇后就高兴了。这说明,人家惦记着皇上呢!看来,娘娘是要有动作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各怀鬼胎 赫舍里不知道,这会儿根本不是那事儿,她想的那事儿,现在还只是梦幻泡影罢了。所以,她的换了也没能持续很长时间。因为,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初夏了。有一件事却是摆在了赫舍里的眼前。 这天,太皇太后留了赫舍里喝茶,茶叶已经换成了清热解火的枸杞菊花白茶。太皇太后心情很好地对赫舍里说:“天儿是一阵热过一阵了,皇帝已经和我提了,今年去小汤山避暑。” “孙媳妇儿已有耳闻。”赫舍里扯着谎,面色不变,实际上,她一点儿都不知道玄烨要去小汤山避暑。太皇太后也不揭穿她。只是淡淡地说:“这一次,我要带瑞儿一道去。皇后,不会不舍得吧?” 赫舍里的脸抽筋了,舍得?怎么可能舍得,自打你回来之后,我和儿子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到现在除了例行请安的时候能说上不超过十分钟的话。其他时候,我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 现在你要出宫了,还把他带着走,玄烨的儿子不少了,你怎么不带六阿哥七阿哥,怎么偏偏盯着我的儿子不放呢?赫舍里一下子郁闷了,但老祖宗开口,她又不能说有意见,只好很违心地:“瑞儿有幸的祖母垂青,是他的福分。” “嗯……”赫舍里的配合让太皇太后很是舒心,果然冷落一段时间是很有必要的。“还有一件事儿,相比皇帝还没告诉你,我替他说了。”太皇太后眯着眼:“这批秀女人数不多,皇帝的意思,也不用等满三个月,就在避暑之前,把该定的。都定下来吧!” “谨遵祖母懿旨,不知祖母与皇上商定复选日子没有?”赫舍里一听说是这事儿,心里已经明白太皇太后想干什么了。这是乘她病,要她的命啊! 玄烨正在跟她怄气,对祖母推荐上去的女人有可能就来者不拒了。到时候,当着皇后的面,皇帝公开表示对某个女人特别感兴趣,这下乐子可就大了。 不过,自己现在有借口推脱说不参加吗?已经没有了。太皇太后眯着眼剥了一会儿指甲,慢条斯理地说:“就三日后。地点就选在交泰殿。” 交泰殿是皇后处理内廷事务,举行宴会,千秋节接受朝贺的正式场合。皇帝有太和殿。皇后就有交泰殿,规模格局不同,但意义却是一样的。 太皇太后把复选的地点定在交泰殿,是想告诉她,皇后的身份可以给她带来无上的荣耀风光。能让她挺直了腰杆儿。却也能把她的腰杆儿压弯,怎么都抬不起头来。 赫舍里心里琢磨着,这果然就是当太皇太后的料,这样的老太太,什么年代都有那么几个。比如说焦仲卿他们家那位。再比如说刘盈他们家那位。都是个中翘楚啊。果然自己的脑电波调了十一年还调不到这个频道。 能怎么办呢?点头称好呗:“那孙媳妇儿这就回去让内务府备下了,三日后请皇祖母。皇额娘还有皇上,登临交泰殿。”“嗯,就这么着吧。对了,我这几日免了懿妃的请安,她可好啊?三日后也罢她叫上吧。毕竟这些秀女,是她一个个验看挑选的。” “太医院一天一回平安脉,报上来都说大小均安。祖母您就放心吧。”赫舍里从进门就一直陪着笑,这会儿脸上肌肉都快抽筋了。 “也难怪她。毕竟是头胎嘛,是该谨慎些的。这内廷琐事有你操持,省了我和皇帝不少的心呢!”太皇太后的笑怎么看怎么假,但赫舍里却还是低头谦逊道:“孙媳妇儿哪敢居功,都是祖母坐镇的,孙媳妇才敢做事。” 一场虚与委蛇让赫舍里这个在销售一线滚出来的老油子都快吃不住劲儿了。不过还好,在她破功以前太皇太后网开一面,放她回去了。坐在步辇里,赫舍里怎么想怎么反胃。这太皇太后就是看不得她过几天舒心日子。 这要是以前,老太太还能跟她说几句人话,现在好了,满嘴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鬼话。最让人生气的,是她要带承瑞出去避暑。儿子啊,赫舍里只觉得老太太这是在挖她的根基呢! 承瑞眼看就要长成懂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太太又要把他带身边,这是一点儿都不给她机会影响孩子。小时候她带着,好不容易上学了,她能见着了,能说上话了。冷不丁她又要抓去培养感情。 封建皇家,嫡母都那么悲哀,庶母和庶出子女们,该怎么活哟!赫舍里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同情人家,赶紧回宫,把大儿子找到跟前,细细嘱咐,到了外边儿,什么都得自己小心。 小汤山最出名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温泉,但大夏天泡温泉也是最容易出事儿的。赫舍里不但叮嘱承瑞,不能贪图一时畅快,把自己给害了。更是叮嘱儿子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一定要照顾好主子的饮食起居,不能有半点疏漏。 这说着说着,她心里莫名的就起了一股子凉意,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不安呢?她定了定神,把儿子拉到自己跟前,摸摸他新剃的光脑门:“瑞儿,这次出去,你要寸步不离你乌库妈妈,切不可贪玩独自出行,哪怕是带上侍卫宫女,也不行。 汤山行宫一切归置与皇宫无异,每天的学习不能松懈,在宫里每天做什么,到了外头,也是一样,别忘了,皇额娘天天在宫里惦记着你。” 承瑞听母亲这么说,想起她一贯的严格,所以小脸一板,一本正经地点头:“皇额娘放心,儿子会听皇额娘的话,会给皇额娘写信,也会想念皇额娘。”赫舍里弯腰,把儿子的小身体往胸口拢了一拢:“瑞儿,你长大了。皇额娘是真的高兴啊!” 赫舍里紧张儿子,但出宫避暑到底是月底的事儿,眼下她要关心的,是选秀。一转眼,三天已过,交泰殿里,该来的女人都到齐了。 太皇太后偏右,皇太后偏左,赫舍里坐在太皇太后的下手,懿妃坐在赫舍里的下手,谨妃坐在皇太后的下手,昭嫔和惠嫔却没有在列,居中的位置依然空着。 太皇太后看了看外面,转而对自己身后站着的苏嘛拉姑说;“格格,你去请已请吧。”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皇上驾到”的声音。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自然是不用起身相迎,但赫舍里却带着懿妃谨妃起立,并且摆好了迎驾的姿势。外面玄烨一身明黄常服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而后只是扫了赫舍里一眼。 赫舍里低眉顺目,自然是没有看见,某人嘴角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目光转到了懿妃身上,亲手扶起了自己的表妹:“都起吧,祖母,皇额娘,让她们进来吧。” 皇太后目光中正,没有说话,太皇太后却是抬眼看了一下孙儿,似乎有些嗔怪:“好吧,那就让她们进来吧。”玄烨居中坐定,赫舍里和他中间隔着太皇太后,而且,在这种场合,赫舍里是更加不会去看玄烨了。 她不看,有一个人的眼神却是一直都没离开玄烨身上。这个人,就是刚才被扶了一下的懿妃。这一扶让她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自从有了身孕以后,表哥就经常来看她,陪她说话,虽然不留宿,但见到他的次数多了,小姑娘觉着表哥还是很喜欢她的。 尤其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当着皇后姐姐的面,表哥亲手扶起自己。小姑娘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一双眼儿更是不断地给表哥放电。 太皇太后自然是瞧见了,但念在某人身怀有孕,老人家很克制地轻咳了一声:“好了,开始吧。”赫舍里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批秀女,她关注的,当然是郭络罗氏,对前面出场的这几位都不放在心上。 玄烨人坐在主位上,眼角的余光实际是在看赫舍里,见她一点儿都不带搭理自己。自觉有些没面子,勉强聚集精神去看那些秀女,头排走过的五个,全都被他赐花走人了。 太皇太后一直安静地看着,但见皇帝连连摇头,心里有些不愉,冷不丁又看见懿妃含情脉脉的目光,更觉扎眼:“皇帝,你且看仔细了,这些人都是懿妃给你精挑细选的,我看着都有可取之处!” 懿妃听见自己被点名了,心猛地一跳,连忙起身:“太皇太后明鉴,妾不敢居功,此次选秀,谨妃姐姐也出了不少力。” 赫舍里在懿妃和太皇太后中间坐着,丝毫没感觉坐在风口浪尖上,反而很悠然地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皇祖母,孙媳妇儿听闻,这些秀女中,有能文能武才貌双全的妙人儿呢!两位妹妹这一次,当真是费了好些心思的。” 这话一出,玄烨的脸色变了,懿妃松了一口气之后,双眉紧皱,她当然知道,赫舍里所谓的文武双全的姑娘是谁。皇后姐姐该不是看上了那姑娘,想扶她上位吧! 第二百七十章 郭络罗氏上 这段时间,懿妃满脑子都是赫舍里为了提防她,会使出什么小手段什么的。这会儿听她说这话,自然也往这方面想了。谨妃却是心里一松。 要死了,太皇太后当众责难懿妃,懿妃把自己拖出来垫背,她怀着孕,又是皇上表妹,自己什么都不是,到时候,死的还是自己啊! 幸好皇后娘娘发话了,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那能文能武的姑娘吸引过去了,欧米托佛,谨妃在心里大喘气。太皇太后却是笑眯眯地:“皇后的消息真是灵通啊!” “孙媳妇儿这次因病不能参加初选的评选,已经很愧疚了。事后若再不细心了解,岂不是做了甩手掌柜了。”赫舍里起身自谦道。 太皇太后还没回话,玄烨却忍不住哼了一声:“朕怎么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他偏过头,问皇太后座下谨妃。谨妃起身恭敬地回答:“回皇上的话,此女是镶黄旗郭络罗氏,自称熟读诗书,且善骑射。” 玄烨闻言,十分不信,只当赫舍里是故意那话刺激他的:“郭络罗氏?真有这般能耐?”太皇太后横了他一眼:“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幸好,第二排五个秀女中,第三个就是郭络罗氏。前两个被炮灰之后,第三个姑娘站出来自报家门,赫舍里一听这声音,只觉得舒服,清脆悦耳,真于诗里形容的那样,大珠小珠落玉盘。 “臣女郭络罗氏叩请皇上圣安,叩请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懿妃,谨妃娘娘金安。”眼前的姑娘虽然低着头,但身材颀长。穿一身水红色的旗装,竖着小两把头,鬓边两朵粉红色的宫花。 看扮相,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满洲姑奶奶。赫舍里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你叫什么名字?家中有人在朝为官么?”太皇太后开口了。 这丫头从头到脚都透着利索,没准儿是将门之女呢!赫舍里见太皇太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自然就不在插话,反而饶有兴致地想看清这郭络罗氏的长相。 一旁佟慧如见姐姐果然对这个郭络罗氏感兴趣,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两手使劲地扭着帕子。玄烨乍一听这声音,也觉得挺清脆的。再看眼前的人,桃红的颜色很醒目,表示这姑娘对自己还挺自信的。 只是不知道……正想着。他忽然注意到赫舍里的目光一直盯着郭络罗氏的侧脸看。心思一动,一个想法在他脑中渐渐成型。 这边厢郭络罗氏躬身一礼:“回太皇太后的话,家父为镶黄旗下一佐领。”赫舍里闻言顿时失望,还以为她爹不是将军也该是个参将什么的,没想到却是个佐领。 佐领这职位很奇妙。八旗下除了旗主之外,分一二百个甚至三四百个佐领,分管旗下各色人等。这职位有点像汉人的乡长,村支书。管乡民的吃喝拉撒婚丧嫁娶,遇上选秀之年,还兼任组织部长。 这郭络罗氏爹居然是个村支书一般的货色。这让赫舍里大为失望。不过,转念再一想,她又不敢小瞧了这郭络罗氏。因为佐领这个职位,基本上都是世袭的。也就是说,这郭络罗氏,是个小家族的千金。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对郭络罗氏说:“把头抬起来看看。”没想到那边玄烨正琢磨着怎样能引起赫舍里的注意让她感到自己有移情别恋的危险。他想到的。是利用眼前被一直看好的郭络罗氏。 于是,就是那么凑巧。赫舍里说出“把头抬起来看看”的时候,某人正好也想这么说,而且还就开口这么说了。然后,两个声音居然要命地叠在了一起。 赫舍里一惊,终于回望玄烨。玄烨的心也是猛地一跳,望向老婆。两人都从对让眼里,看到了惊讶,不过,还是玄烨先反应过来,别开视线。赫舍里随即恍然,连忙低头。 太皇太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暗自摇头。皇太后在边上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喷了,还好当时没喝茶,自己涵养功夫又是一直保持得很好,才忍住没发声音。 懿妃和谨妃的感受完全是冰火两重天。谨妃是彻底放松下来,知道这事儿总算是没办坏,自己不会躺枪了。但懿妃却不这么想。 姐姐和表哥两个异口同声叫那个郭络罗氏抬头,这声音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但这也算坐实了自己的判断,姐姐果然就在动这郭络罗氏的脑筋。一张小脸气得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再看对面郭络罗氏。显然也被帝后的异口同声给吓着了。不过惊吓之后,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大方地把头抬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看的却是太皇太后。因为她知道,这里最有发言权的,其实是这位老太太。 接收到郭络罗氏的视线,太皇太后温然一笑,转而对赫舍里道:“皇后,你看如何?”赫舍里被刚才玄烨那么一打岔,心思乱了好一会儿。被太皇太后一点名,连忙收敛心绪,认真看了看郭络罗氏的长相。 得出的结论是,对方在满洲女人当中,属于中上之姿,但绝对没有现代的那些演员们漂亮。也比不上现代校园里那些和她同龄的姑娘。 只是,这个女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她的身高。赫舍里自己认为自己是残次品,这姑娘在她眼里算是良品。穿上花盆底看着得有一米七的样子。而且还不是竹竿型,体型很是匀称。另外,出挑的,就是她那双桃花眼了。 桃花眼,天生媚态,水汪汪会说话,就算脸型不好看,只要长了一对哪怕只是略带桃花的眼睛,都能加好多分。无论男女皆是如此。古代说的回眸一笑百媚生,说的就是杨玉环的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看到郭络罗氏的身材和眼睛,赫舍里不由心生羡慕,不是嫉妒,而是羡慕。这丫头生得多好啊!这身材,这对眼睛。自己怎么一样儿都没挨上呢? 心生羡慕,就忍不住多看几眼。玄烨回过神来,见祖母在对自己点头,而老婆更是时不常用艳羡的眼光看着对面的那个女人。这种眼光让玄烨很不舒服。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老婆艳羡的原因了。她比她高嘛,而且还高好多。心下偷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而赫舍里被问到对对方的看法。很诚实地说:“孙媳妇儿觉得,她生得很好。” 第二百七十章 郭络罗氏下 “皇上觉得呢?”太皇太后又转向玄烨。某人很镇定地回答:“朕也觉得可以。”太皇太后点头:“如此,便留下吧。”郭络罗氏被领到一边站着,选秀继续。赫舍里的视线却还跟着人家不放。 懿妃气伤了,忽然插嘴:“皇后姐姐是真喜欢这郭络罗氏啊!”赫舍里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但被懿妃这么呛白,心里有点不高兴,脸上却是微笑的:“这位生就一副好相貌,妹妹的眼光不错。” 佟慧如语塞,对啊,姐姐看到的名单,她也看到了。前从没听说姐姐私下里提起这个郭络罗氏,他们应该互不认识才对,姐姐没道理仅仅因为一面之缘就偏袒她了。可是,她的这种态度,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且让懿妃去纠结,看过郭络罗氏之后,其他人对赫舍里再无吸引力。玄烨见她恢复淡漠,眼睛往上一翻,在最后一组秀女里,随便点了一位。剩下的,留一个给永干,打算明年就算是下旨硬逼,也得让他把媳妇儿娶了。 选秀这档子事儿,就这么匆匆结尾了。很快,玄烨一道手谕下到了坤宁宫。说是要封郭络罗氏为贵人,赐住翊坤宫。另外一位同时入选的赫色图氏封常在,入景阳宫居住。 赫舍里看到这样的手谕,眉毛又皱到了一起。玄烨啊玄烨,你这是甩脸子给谁看呢?我的确是多看了那郭络罗氏几眼,你至于这么往我脸上泼脏水吗? 现在好了,人懿妃心中一定琢磨着,这小眼中钉没除掉,大眼中钉又来了。这郭络罗氏可真够特殊的,上手就是个贵人,你让那些到现在还是答应常在的菇凉们怎么能安心啊! 哎。人比人气死人,赫舍里摇头,没法子,圣旨来了,只能照着圣旨办事儿,内务府有机灵的,这会儿已经知道该巴结谁了。 至此,内廷多了两位新成员。新来的郭络罗氏得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以及皇后的多重肯定。这后台硬得好比花岗岩。与赫舍里想的一样,不用赫舍里说什么,贵人这档上最优质的器物用品。这两天成批成批地往翊坤宫搬。 让赫舍里很意外的是,郭络罗氏在得了册封之后的谢恩仪式上,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银票呈给赫舍里。赫舍里接过来一瞧,被上面的数目字吓了一跳,一百万两银子。 “你这是做什么?这银子哪儿来的?”赫舍里面孔转冷。没想到,一个佐领家里富得冒油啊!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银子,按照一两银子四百人民币计算,这张一百万的银票,就是四亿人民币! 赫舍里在现世的时候,最戳心的。就是清装剧里,动不动就说的贪了多少万两银子,一张银票五百万两。和珅家产见于正史的有两千多万两。我老天。这得多少个亿啊! 赫舍里心里明白不能用现代的衡量标准来衡量古代的银子,但是第一次拿到数目这么巨大的一张银票。她还是手抖了一下。不过,郭络罗氏接下来的话让赫舍里打消了她的疑虑。 “娘娘是正黄旗下的贵主子,两黄旗不分彼此,按理。您也当得奴婢的半个主子。更何况,您是当今皇后。奴婢献上的这一百万两银子。是镶黄旗下三十几个佐领一起凑出来的。代表镶黄旗对皇上的一片心意。 奴婢来的时候,阿玛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奴婢想办法见主子一面,将这银票交给主子,请主子转交给皇上。”郭络罗氏这么一说,赫舍里恍然大悟,原来,这一百万两银子,是民间集资。 这封建时代的思想还真让人难以适应,主子奴才一大堆,而且还表现得那么虔诚。真是活见鬼了。她当了那么长时间的清朝人,自然知道满人的根基在于八旗,八旗中唯两黄旗对皇室最忠,正白旗次之。 赫舍里本人是正黄旗下贵族,赫舍里氏和富察氏都是皇太极的守灵家族,忠诚度可见一斑。而今见郭络罗氏如此虔诚,不禁疑惑道:“你身上藏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为什么初选的时候,不和敬事房的人说,而是到了现在才拿出来?” “回娘娘的话,奴婢来时,阿玛交代了,若是奴婢不能入选,这银子也要交给皇上。但奴婢想,若是一进宫就要求见皇上,献上银子,那别人还不以为奴婢是花钱…… 再说,奴婢初来乍到,也没人可以相信啊!这一百万两银子这么大的事儿,万一要是被奴婢搞砸了,那可就不是一家的损失,总要小心些的。”郭络罗氏的头很低,但声音依然是那么清脆,说话也不藏着掖着,赫舍里到还真有点儿喜欢她了。 这村长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透着大气。只是这奴婢主子的,听着让人耳根子不爽:“行了,如今你是皇上封的贵人,在本宫面前就不要再提主子奴婢的。我看你其他规矩都不错,只是这一点得改改。” “是,谨遵娘娘懿旨。”郭络罗氏弯身一礼。赫舍里抬眼看了看她,心说这身高,让给自己十厘米该多好!手里捏着银票。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打发她走人。 然后她就陷入了沉思,这个郭络罗氏,还真会来事儿。什么两黄旗本是一体。放着景仁宫懿妃这个正牌镶黄旗的主子不去拜会,跑到自己这儿来装乖讨赏。她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庇护她呢? 还是说,刚才懿妃表现的醋意太明显了,让她觉得有威胁?你这个贵人本来就已经很扎眼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镶黄旗代言人的身份。岂不是更扎眼? 刚才还说,要靠自己的本事通过选秀。现在看起来,这个郭络罗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有了这一百万两银子的“孝心”她这个贵人根本就不用做多久。小家碧玉果然也是不好惹的,这是个刺儿头啊! 只不过,玄烨已经有日子不来坤宁宫了,为了这一百万两银子,难道还要我亲自跑一趟吗?其实很想把银票交给下人,让她们送去给玄烨。 但是一想到刚才郭络罗氏珍而重之的样子,赫舍里叹了一口气:“小小一张银票,让本宫成了替你跑腿的了。”换了一身衣服,把银票收在袖子里:“走,随本宫去求见皇上。要是让懿妃知道,自己越权做了镶黄旗奴才的主子,她会不会气得得直接吐血了? 一想到懿妃,赫舍里的眉头就直跳,这女人,怀孕之后,以前相当收敛的坏脾气又爆发出来。仗着自己怀孕,真是把嚣张二字写在脸上了。这样易怒的脾气,对安胎是大大的不利啊! 不过,赫舍里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劝她,更不会说她不好。一切都尽量岁了她的意。只要是能让他心气儿顺,什么都好说。可是偏偏这段时间,玄烨去景仁宫的时间虽多,但架不住乌雅氏未除,又来了一个郭络罗氏这种刺激来得深刻。 不过,赫舍里是不会同情她的,要说以前,佟慧如还小的时候,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多少照顾她一点,她不愿敬称之际为皇后,她也不介意,两人相处也还算融洽。 但是,自从小姑娘动了春心,并且一直想着要给表哥生一个儿子之后,佟慧如身上大小姐的骄横无理的气质越来越浓厚。偶尔让一下还好,经常要她让,怎么可能! 所以,把乌雅氏扔给她。用郭络罗氏来刺激她。这女孩,就是欠调教,而且记性也不太好。皇后后面,不要随意地跟出姐姐二字。我怕做你姐姐,我会折寿。 赫舍里这般想着,原本有些犹疑的脚步变得坚定了。现在的内廷,就像当初鳌拜被擒之后,谁都想借着鳌拜的高枝更上一层楼。却没发现原来玄烨擦拭最后的赢家,在没有看清赌局之前,不能随便下注啊! 不多时,赫舍里带着人出现在乾清宫门口。小魏子正在玄烨身边给他磨朱砂,外面太监飞奔进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小魏子心里一惊,手一松,朱砂条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成多节。小魏子连忙匍匐在地:“奴才该死!”“算了。收拾收拾退下吧。” “那娘娘那边……”小魏子躬身。“就说朕困了,还在安睡。”玄烨脸部红气不喘地撒着谎。打算晾着赫舍里,就是要让她看守一下,被无视的滋味。 如果赫舍里知道玄烨存了这种心思,一定嗤笑他孩子气,受不得半点委屈。人都长大了。怎么你这脑容量变小,胆子也变小了。居然给我扯这样的谎。 小魏子一边抹汗一边出来回话:“娘娘,皇上这会儿还睡着呢,您请回吧!” 赫舍里却是一口回绝:“既然如此,本宫就在这儿等着皇上睡醒,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请皇上决断。” 小魏子一愣。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后应高明白,是皇上不愿意见您了。怎么还接着往下说。 您是皇后,在奴才们眼中和皇上一边儿大的人物。什么事情不能做主,非要找到皇上这儿来?这分明是借口,不要说得这么假嘛!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认个错吧 小魏子出来这般回话,原以为皇后的脸色会很难看,没想到她很淡定地回了一句:“等皇上醒了,你替本宫递个话儿,就说本宫有重要的事情求见皇上。” 说完也不停留,扶着含烟的手转身就走,心里冷哼,还是长不大的孩子,现在什么时辰?你能睡得着就见鬼了!小魏子张口结舌地看着皇后的背影,一甩浮尘飞奔往里:“皇上……” 玄烨其实正在看折子,心里存着晾一下赫舍里的心思。可还是很高兴某人终于先来找他了。有什么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在门口。这么长时间他故意冷落她,最后结果怎么好像是自己被她冷落了呢? 选秀的时候,她那么垂涎欲滴地看着郭络罗氏,真让他啼笑皆非。这个老婆,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要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哪怕只是有这么点儿意思…… 想着想着,玄烨轻笑出声,别指望了。人能过来就已经很不错了。等小魏子进来回话,就让她进来吧。结果,小魏子进来了。“皇后怎么说的?”玄烨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回主子的话,娘娘已经回去了。”小魏子一头汗。 玄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什么?回去了?”“回主子,娘娘说了,您要是醒了,就让奴才给您递个话儿,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您。”小魏子站在一边低声说。 他就知道,主子只是在端架子,并不是真的不想见皇后。可惜,那位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她这么一走,苦逼的是他这个奴才啊! “重要的事情?什么重要的事情?”玄烨闻言没心思批折子了,反正那些事,军机处早就处理好了的。至于那些处理不好的。就是给他看了,也还是处理不好。“来人,摆驾……哦,不,宣皇后来乾清宫!” 小魏子躬身退出去,玄烨让人把折子收了,人倒在榻上,手里拿了本书,摆好架子等待赫舍里。只是这会儿,赫舍里其实还在路上走着呢!小魏子带人追上去:“启禀皇后。皇上醒了,请娘娘乾清宫觐见呢!” 赫舍里坐在步辇上,正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一听这话,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醒得好快啊!那就……回去吧!”小魏子抹汗,主子啊,您怎么那么没出息,总是被皇后看穿呢! 进了乾清宫。见了玄烨行了礼。也不提刚才某人说睡着的谎话,而是直接了当地说:“启禀皇上,方才郭络罗氏来谢恩,给了臣妾一件东西,请臣妾献给皇上。”说着,从袖中拿出银票:“一百万两银子。说是镶黄旗奴才们的一点心意。” 玄烨原本还懒洋洋的,一听到“一百万两”的数字,眼睛瞪大了:“一百万?”“是。一百万两!这是银票,请皇上过目。”赫舍里递上银票。 玄烨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好啊,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正好拿来当军饷。”赫舍里点头:“此例一开。想必其他旗主们都会有动作,大家都是明白人。都知道皇上眼下缺什么。”赫舍里温声说。 没想到,这句话刺激了玄烨:“他们都是聪明人,可惜,朕身边这样的人,还是太缺了啊!”“人才,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赫舍里假装没听出来他说什么。 “皇后,你自认比他们聪明吗?”玄烨见她装糊涂,看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臣妾……臣妾比他们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赫舍里低眉顺目,嘴角却是很可疑地翘了一下。 玄烨气息一滞,头一偏:“既然这样的话,你出去吧!”赫舍里闻言立即躬身:“臣妾告退!”说完一步步往后退去。玄烨气结:“你!哼!走吧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烦朕!” 赫舍里一听,反而站定不走了:“皇上说什么?臣妾没有听清,请皇上再说一遍。”“朕说,你……”玄烨一回头,本来气急败坏的人,看到赫舍里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露出你若是再说一遍,我就哭给你看,一去不回头的样子。 顿时噎住:“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这会儿连自称都换了。赫舍里幽幽地说:“方才,臣妾隐约听见皇上说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臣妾了。” “我没有这么说,你哪只耳朵听见了!”玄烨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再说了,不是你说我利用你么,不见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赫舍里绝倒,孩子,你这记仇的毛病,能不能看看对象再发作啊!“皇上果然是恼恨了臣妾……”要比声音小,女孩子自然是有自己的优势。这一下,赫舍里的声音小得如蚊子家亲戚了:“那臣妾就领旨谢恩了。” “赫舍里!”玄烨没听见她后半句说什么,但嘴型却是看出来了。知道我恼你,你就不能过来讨个饶,副歌软,让我顺顺气么?非得这样上纲上线? “臣妾还在!”赫舍里弯下腰。“过来!”玄烨故意硬声道。赫舍里心里笑翻了,人却小小步地蹭过来:“皇上?”“给我认错!”继续发号施令。 “我错了。”赫舍里立刻低声下气弯腰屈膝:“皇上消气儿了没有?”“没有!”玄烨很想笑,却硬是板着脸吐出两个字。赫舍里就这么蹲着补了一句:“那臣妾再说一遍好了:“我错了。” 这一遍赫舍里故意装出比刚才还认真,还诚恳的姿态。但玄烨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别装了!”“皇上气消了?若没有。臣妾不介意多说几遍的。”赫舍里笑眯眯的看着他,一点都没有刚才卑躬屈膝的摸样。 玄烨叹了一声:“皇后为了这一百万两银子才来见朕,朕在你这里就值一百万两银子么?”“皇上若是能用银子来衡量……”赫舍里故意沉吟了一下:“那么,臣妾在皇上这儿,可是连一百万都不值,没有这银票,皇上还不会见臣妾呢!” 话说到这里,已经离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很远了。玄烨横了她一眼:“那郭络罗氏不找懿妃,怎么找了你?”“臣妾想来,贵人是怕自己请不动表妹吧。”赫舍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妹现在情况特殊,是为一宝。” “表妹这般骄横,还不是你纵容的?现在觉得不喜,晚了!”玄烨哼了一声:“以后,她要是惹出什么祸事,看你怎么替她收场!”“臣妾怕什么?不是还有皇上的嘛?又不是只有臣妾一个人。再说,表妹看着骄横,其实胆子最小,能有什么大事。”赫舍里口是心非地说。 她还真希望某人能搞出什么大事来,眼看两人的肚子越来越大。赫舍里也越来越担心,万一表妹这个孩子真的不健康怎么办?万一乌雅氏的头胎真是个儿子,谨妃收养不了怎么办? 眼下这个情况,谨妃应该也在巴望着这个孩子吧?要真给她收养了去,这娃就成了钮祜禄氏的外孙。母家的势力同样很大。赫舍里茫然了,感觉给谁收养都不对。佟佳氏目前是新近得宠的贵族,玄烨十分倚重他们,对表妹的这个孩子也多了几分期待。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纵容她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万一表妹的这个孩子没了,玄烨很有可能就拿乌雅氏的孩子做补偿,给表妹一个安慰。哎,这样的话,就和历史重合了。这个孩子,会成为承瑞的大敌,这是赫舍里不愿意看到的。 玄烨自己不是嫡子,后面的胤禛,弘历,顒琰,都不是嫡子,造成这一切的根子,就在正版赫舍里生的儿子被胤禛比下去了。嫡庶之争,真是要命啊! 只是现在,这孩子都已经成型了,你又不能不让她生。赫舍里只能做一些微弱的挣扎。现在玄烨提到懿妃,赫舍里又想起了这档子烦心事儿,语气有些厌。 玄烨听出来了,长叹了一声:“这段日子,我不到你那儿,你就装病给我看。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臣妾哪有装病,只不过在皇上眼里,臣妾装病和真正生病没什么区别罢了。” “哟,你还来气了!”玄烨一把拉过她的手:“你过来看看。”赫舍里跟着他一路往里。一直到书房里,玄烨指着一沓纸:“从坤宁宫传出你病了的消息开始,一共四十三天,这四十三天,太医每天都给你听脉的吧?” 赫舍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所以,这些,这些是臣妾的脉案?”“你以为呢?”玄烨没好气地说:“你在我这儿,的确不值一百万两银子。” “那,那臣妾又错了……”赫舍里轻声说。“这一招,用多了就不灵了。我问你,你看上那郭络罗氏什么?”“不是皇上看上的吗?”赫舍里抬头。 “那天,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皇后盯着人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玄烨好心情地勾着嘴角:“皇后看上的人,果然是机灵的。她既然愿意认你为主子,改明儿给她改了正黄旗,将他父亲这一支划入你索家为奴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定要赢 “皇上,这,这不能开玩笑。”赫舍里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我像是开玩笑的吗?她说这一百万是镶黄旗奴才们的心意,你还真信了。她爹一个小小佐领,哪儿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哎,你啊你,被人攀了高枝还不知道。”玄烨无奈地说。 “嗯?攀了高枝?”赫舍里茫然了一小下。“是啊,只不过,你没让她攀上。哎,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感谢索尼的好家教。”玄烨笑了出来:“你啊,还真没把自己当成是正黄旗的主子。” “皇上是说,那郭络罗氏心术不正?说臣妾被她利用了?”赫舍里更茫然了。“也许不是她,只是她阿玛。算了,这事儿你不也不要想得太细,想细了不好。改明儿让你额娘进宫,给你讲讲旗下的规矩,兴许你就能明白点儿了。” 赫舍里恍然,原来问题出在这里。看来,这一百万两银子,来路不正,被玄烨发现了。只是把一个佐领削职为奴,貌似太狠了一点。而且,郭络罗氏知道这件事之后,少不得怨恨自己。这事儿变成自己不地道了。 “皇上,规矩什么的,臣妾不懂,只是将一个佐领一下子贬为奴隶,不好吧?”赫舍里试探着说。“哼,若不是我刚封了郭络罗氏为贵人,少不了赏他一刀。”玄烨咬牙切齿:“好了,这件事不用再提了,郭络罗氏也不会知道,过来给我磨墨。” 玄烨一副冷硬的样子,坐下来想了又想,亲自写了手谕,叫小魏子发往军机处。赫舍里见他这样,心里哀叹,这捐银子还能捐出这样的祸事,这佐领还真是倒霉。 有赫舍里在身边。玄烨觉得自己的工作效率都上升了不少。一会儿工夫,就把桌子上的折子一扫空了。搁下笔伸了一个懒腰。赫舍里很识时务地递上茶碗:“皇上请用茶。” 玄烨看了看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嗯,这茶不错。看在这杯茶的面子上,我原谅你了。”赫舍里莞尔,不管年纪多大,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孩子。 赫舍里心里对玄烨把郭络罗氏的父亲贬为家奴还是有些疑惑。历史上的宜妃郭络罗氏可是很受宠的,生了三个儿子不说,还是康熙内廷后期掌权的四妃中。过的最滋润的。 据说,当初八爷想当皇帝,自己的母亲出身低又早死。八爷党的本意是奉宜妃为皇太后的。她在康熙末年很是风光的。可是现在,难道又是自己金手指不小心开到她了? 还真被赫舍里猜中了,历史上的玄烨可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开始就崇尚进攻霸气十足,屯兵盛京的事情是绝对没有的。 手头本来就比较拮据的他这个动作一出来。大家心知肚明,皇上紧缩开支是要支持大规模战争,那么银子就是表示忠诚最好的东西了。 这一百万两银子的来路,赫舍里不知道,玄烨却是踩了个*不离十,那狗屁佐领。铁定是克扣了旗下人的口粮了。战乱将起,最怕的就是这种牛鬼蛇神。 借用这件事狠狠地杀一杀风气也好,玄烨心里冷笑。这个佐领家的财产,只怕是好几个一百万两了。挖了这一家,才算凑了一点点军饷。 这些话,玄烨不打算告诉赫舍里,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索尼在的时候,虽身居高位。却一直以皇家的忠心的奴才自居,这些*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自然也不会讲给孙子孙女听了。因此玄烨更不打算用这些事去“污染”赫舍里。 却不知他的老婆是个人精,听声辩味,就能想到是怎么一回事。想想自己虽然是旗人,但旗下的规矩却是一点都不懂,既然玄烨不愿意科普,改日叫额娘来给她科普一下,还是可以的。 批完折子,并不表示没事做了。这不,老婆认了错,某人心理平衡了,让人掰开了棋盘:“赫舍里,陪我下棋。我有事情和你说。” 两人坐在棋盘面前,玄烨执黑先行,下了几手之后,玄烨开口了:”祖母与你说了吗?六月要去汤山行宫。”“说了,说是要带瑞儿一起去。”赫舍里盯着棋子看。 “是啊,祖母喜爱瑞儿。说是不在身边便会想念。”玄烨无奈道:“所幸你还有琬儿和两个丫头陪着。”“祖母喜欢瑞儿,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有祖母的言传身教,瑞儿将来,德行操守就不用担心了。” “你就没有舍不得?”玄烨好笑地看着她。“有啊,但他从小就不在臣妾身边,这种不舍也就不那么强烈了,只要是对瑞儿好的,臣妾都能接受。”赫舍里落下一子,语气有些落寞。 承瑞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几乎就和玄烨小时候一样,你要问当年慈和皇太后有没有不舍,肯定有,但她一定也是觉得与其让儿子一辈子埋没,还不如交给太皇太后,教出一个明君来。 终究是自己儿子,做母亲的,总希望儿子好,只要是对儿子有好处的,自己受点冷落又算的了什么呢?赫舍里的这番表态简直是说到玄烨的心坎儿里了。 但是他却并没有高兴,而是板着脸:“你总是这样,人前不温不火也就算了,在我面前也总是藏着性子。偶尔有一两句真心话,还都是伤人的。” “皇上究竟想听什么真心话呢?”赫舍里提掉一粒黑子:“就像这棋局,皇上大军压境,气势汹汹。臣妾只能以守代攻。除了这样,还能怎么样呢?” 玄烨表情一僵:“你若是选择与我缠斗呢?刚才那一手,是你自己不贴的。”“皇上来势太猛,臣妾若是招架,也只能是疲于应付罢了。”赫舍里看上去很无害。“观棋局可见人势,如今皇上已然自成方圆,您所得的势,已经不是臣妾可以觊觎的了。” “说得好听,还不是你让我的,你以为我还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好糊弄么?”玄烨落下一子:“叫吃!”赫舍里低头:“即便是从前,皇上也从来不相信自己棋力见长,现如今皇上身边有了曹寅和纳兰二位世家子弟,您的棋风比之以往更显强势了。” “他们?他们都不敢赢我,我和他们下,连平手都不曾有过。没意思,现在,我都不与她们下棋了。”玄烨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这次避暑,皇上会带上他们么?”赫舍里问了一句。” “当然,我要靠他们与二哥保持联络的。哎,也不知道那个尚可喜是怎么回事!”玄烨忽然恨恨地来了一句。赫舍里看了看棋局,忽然放下手中的棋子,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这些天,臣妾也在怀疑,似乎是太安静了。额娘说。二叔每隔三五天就会有家书送来。” “有这种事?看来真是闲得慌了。”玄烨哼了一声:“咦,你怎么不下了?”“皇上,这一局,和了。”赫舍里放下茶碗,平静地说。 “什么?怎么会?我不信。”玄烨盯着赫舍里:“这一局,明明是我赢了。”“皇上若是不信,数就是了。”结果当然是和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每次都被你说着说着就和棋了?我不服,再来!”玄烨一遍收拾黑子一边叫嚷着再来一局。 赫舍里笑笑:“皇上,其实这一局,您可以赢的,只是中途没有一鼓作气,扩大战果。就在和臣妾说话的时候,您的思路乱了。” “所以,你是故意的!”玄烨瞪着赫舍里。“皇上不是说一直都没下出过和棋么?这不就是您要的和棋么?”“我要赢你啊!在你不让我的情况下赢你啊!”玄烨跳脚。 “那就再狠一些,逼得再紧一些,将您所有能想到能用出的犀利攻势,都招呼过来吧,既然您不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势,那就用最猛烈的攻势吧。” 赫舍里认真地看着玄烨:“如果皇上一心想要拿下一场战斗,只是等,或者攻一短时间停一停的话,是不会成功的。所谓胜势,只是兵临城下怎么够,等到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才是真正胜势巅峰的时候。” “赫舍里,你是想说,朕还是太心慈了?那么真正狠心,是什么样?”玄烨若有所思。“皇上读《史记》,可还记得《项羽本纪》?”赫舍里将最后一粒白棋收入盒中:“下完这一盘,皇上就该用膳了。” “项羽?”玄烨看看黑棋再看看棋盘;“好,这一局,我无论如何,都要赢你!”玄烨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对站在角落里的小魏子和宫女:“你们都到外头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小魏子立刻带着宫人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玄烨和赫舍里两个人。感受到玄烨忽然爆发出来的强烈求胜*,赫舍里只是笑笑:“皇上若是能把这股子气势,用来对付敌人,什么样的敌人都会闻风丧胆的。” “现在开始,不许你说话!”玄烨恶狠狠地说:“等我赢了你再说!”赫舍里见他一脸煞气,很配合地板起脸,把黑子的棋盒推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自封刘邦第二 玄烨抱着必胜的信心和赫舍里下棋,赫舍里却觉得在这样的状态下,自己放水会相对容易一些。要说下棋,玄烨平时既没有时间也想不到要花时间打棋谱。棋瘾一来,自会有人来陪他下棋。就像他说的,对手哪里敢赢皇上? 所以,时间一长,玄烨的棋风虽然成型了,但棋力却没有多少进步。而赫舍里就不同了。她身边,一个会下棋的都没有,以前在家的时候,爷爷闲下来还会教她两招。现在,她只能靠棋谱了。 还好,她有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父母和二叔,这个时代围棋又是士大夫之间非常普及的娱乐活动,要搞到基本名人古谱,比现代可容易多了。赫舍里的书架上,除了书就是棋谱。没事儿就自己和自己较劲。 到了这个时代,国标的肯定不能跳了,外语也只能自己跟自己说了。倒是这围棋,前世从来没想到要学的东西,这一世成了主要的娱乐项目了。 下棋不但可以帮她整理开拓思路,还能让她把在现代耳濡目染的那些功利的急躁的思想情绪转换过来。找到合适这个环境的状态。 因此,围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和园艺平齐了。喜欢了,才会花心思去钻研,钻研了,才能得进步,玄烨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小魏子守在外面,看着愁眉苦脸的御膳房小太监:“等着吧,主子正和娘娘下棋呢!”“劳驾您进去知会一声,我也好去交差啊!”那小太监苦着脸。 这事儿是怎么弄的,要知道,帝后不和的传闻沸沸扬扬的时候,唯一坚决相信这只是谣言的部门就是御膳房,因为他们最清楚。皇上生活起居所有的细节都得依赖着娘娘。尤其是吃这一项,要是没有娘娘替他把关,还不得把厨子们折腾得够呛。 什么冷战,什么吵架,那都是浮云,没看见么,只有经过皇后娘娘审定的菜单,皇上才会照单全收,不会出现个别菜品不合心意的事情。即便皇上今儿心情再不好,再没有食欲。只要娘娘出马。全都不是问题。 所以,御膳房的师傅们把赫舍里奉若神明,一天两次。按时点卯。可今天,午膳是解决了。眼看晚膳时间将近,这没人看菜单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御膳房的人急,内务府的人更急,一听说皇后娘娘留郭贵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可把懿妃娘娘气着了。于是,景仁宫里所有的摆设都变得不合心意了,不合心意也就算了,您下手轻点儿,我们还能挪到别的地方用用,您下手那么重。这不是要了奴才们的命了么? 皇上可是三令五申要节流了。这要是一看这个月的支出账,那还不把大人的顶子给摘了啊!您吃不满意,住不满意。这景仁宫里没有一样儿东西能让您满意,你叫奴才们可怎么活呀? 这个时候,唯一能救场的皇后娘娘和皇上凑到了一块儿,让内务府的奴才们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而且,这会儿在外面等着的。可不止是御膳房和内务府的奴才。更要命的是,还有军机处今儿留下当值的尚之隆。 他的手里拿着一道让他觉得心惊肉跳的折子。吴三桂上书来讨粮饷了。这一次他借口云南反清势力日益猖獗。加上云贵高原去年多次地震,自然灾害频发,耗去银钱无数。所以,这次伸手要的数目大到尚之隆一看之下,从脚底板儿冒起一股子凉气。 吴三桂居然开口替三藩,包括孔四贞要求朝廷拨下一千万军饷。还说这一千万四个人分,每人分到的也只是勉强够用而已。一千万啊!看到这个数字,尚之隆觉得,只要皇上没疯,这钱是肯定不会给的,除非他疯了。 他已经准备好折子递上去,玄烨会有降下雷霆之怒,然后他自行滚蛋的准备了。可是,来到这里才被告知皇上这会儿正在和娘娘下棋,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尚之隆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马上就死,而是死缓。他还有时间想好应变的说辞。于是,四个人怀着四种心思在外面等待着。里面的玄烨却在棋盘上杀红了眼。 赫舍里说的,要把所有的手段都使出来,全力以赴追求胜利,什么花言巧语阴谋诡计都不要去听去信,可是,他的攻势凌厉,赫舍里却总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玄烨也知道,老婆是计算的高手,他只是看上去优势明显,也许在老婆眼里,胜负只在一子半子之间。下着下着,他觉得自己这一盘无论输赢都值了。他已经尽了全力,若还不能胜也无憾了。 棋局渐渐进入收官阶段,玄烨也开始认真计算了起来,这一次,他算来算去,居然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还是和局。到最后他干脆扔了手里的棋:“哎,结束了,不用数了,就算和了吧。即便我赢,顶多也就半口气,侥幸而已。” “皇上不是信誓旦旦说一定要赢臣妾么?半子也是赢,为什么不数呢?”赫舍里不动如山。“我尽力了,你却还游刃有余的样子。其实,我赢了你又怎样?不过,这局棋下得痛快!”玄烨的眼里隐隐地露出兴奋的目光。 赫舍里笑笑:“皇上尽兴了就好。”玄烨狠狠地点了点头:“来人!”这一声叫唤,让外面等着的四个人眼睛都冒起了绿光。小魏子进来:“奴才在,启禀皇上,额驸尚之隆在外有要事求见。” 玄烨和赫舍里同时一愣,赫舍里起身:“如此,臣妾先告退了。”“你回避一下就是了。”玄烨叫住她。赫舍里闻言点点头,往东暖阁走去。外头内务府和御膳房的官员见着她出来,都跟见着救星似的:“娘娘,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留步。” 赫舍里一看是内务府和御膳房的人,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让连璧拿了膳单。带着人进了东暖阁:“说吧,遇事儿了?”内务府的奴才连忙把景仁宫的事儿给赫舍里细细地做了汇报。 没想到赫舍里眉头都没皱一下:“毁了就毁了,眼下只要懿妃心气儿顺了就行,一切以皇嗣为重。而且,这些东西毁了也有好处,你去,把库里压箱底儿的青花瓷,找一套出来给她送去。 就说是太医说的,有身子的人忌讳彩瓷。用青花的素净些。至于懿妃的饮食,不是交给了药膳师了么?让吃什么吃什么呗,这还用汇报?” 内务府的奴才恍然大悟,顿时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奴才愚钝,谢娘娘指点,奴才这就去准备!”看着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背影,赫舍里笑着摇头,奴才就是奴才,就跟算盘珠子似的,你不拨它,它是永远不会动的。 一拨人走了,赫舍里手上的菜单也看完了,顺便交代御膳房的人立刻就准备下去,皇上随时随地都会吩咐传膳。等他们都走了,赫舍里才开始琢磨尚之敬带来的会是什么消息。 就在她正琢磨着的时候,连璧进来说尚大人出来了,行色匆匆的样子。又过了好一会儿,小魏子过来请人,说是皇上请娘娘过去一起用膳。 重新进到西暖阁,见到的,是玄烨铁青的脸色:”赫舍里,你今天真是来对了!”赫舍里愣住:“皇上何出此言?”“你提醒的我,要威逼,就要下狠手。我正琢磨着没机会呢!机会就送上门来了!”玄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表示自己的“高兴”。 赫舍里哑然:“皇上这话,让臣妾好生惶恐了。”“你看看,这是尚之隆刚送来的,他还以为我会申饬他,自己吓得先请了罪!”玄烨说着递过来一本折子:“你看看,这个借口够不够分量?” “皇上的意思是想……”赫舍里翻开折子,只看了中间一段,看到一千万两,军饷,这几个关键字,立刻明白了一切。“我的意思,今年的这笔肯定没有,我还要告诉他们,以后也是一样,一个铜板都没有!” “够,太够了!”赫舍里忍不住赞叹道:“这么一来,皇上应该就可以如愿了!”“都说官逼民反是最要不得的手段,但是这一次,朕就给他吴三桂一次效仿楚霸王的机会,看看他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皇上英明!他必须要有。要不然,皇上轻而易举夺了他的水上行宫,他又怎么舍得呢?”赫舍里笑得别有深意。“但愿他的水上行宫已经建成了,让我得了现成的便宜。”玄烨已经自信满满地开始打吴三桂家产的主意了。 赫舍里却知道,削藩,哪有那么顺利。江南汉人,对满人的仇恨可不是一点点,满人在江南,真可谓是血债累累恶贯满盈,到时候他吴三桂一纸反清檄文一出,能聚集多少人气?只怕到时候,你也要学你的老爹那样,拔剑砍桌角了。 但眼下正是玄烨自信心膨胀的时候,没必要凑上去泼冷水。吃过一次说错话的亏,赫舍里觉得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趁他好说话的时候,多过几天舒心日子。真要是战事焦灼了,他反而会觉得自己乌鸦嘴。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冷热交替上 第二天,玄烨召开了一次军机处部分人员会议。所谓的部分人员,指的是除了两位额驸以及耿聚忠以外的人员。议题当然就是吴三桂要粮饷的折子了。 他故意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眼下,朝廷多处地方都等着用银子。东北屯兵要钱,南边夏汛转眼便至,整治河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们对平西王的这道本章,有什么看法?” “回皇上的话,这一千万可不是小数目,户部是决计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的。”佟国维很直白地说。 “朕就是因为知道拿不出来,所以才没有打算在听政的时候拿出来说事儿。而是让你们想一个对策。”玄烨没好气地说。 佟国维默了,趁他的心,最好一分都不给。云贵高原是一朵奇葩,税收从来都没有他们,但伸手要钱,却是每年都翻新花样。 但是,有了外藩蒙古的前车之鉴,佟国维又觉得万一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也反了。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汉人的人口基数这么大。要是吴三桂真的反叛了。那他可就是埋得最深的“卧底”。如果真反了,这轰动效应,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佟国维沉默,康亲王杰书就更直接了:“皇上,奴才以为以绿营兵以往的表现,皇上暂时还不能三藩翻脸。” “哦?这话怎么说?”玄烨听杰书这么说,不禁来了兴趣。“皇上可还记得,当年水贼的事情?那郑成功草莽起家,乌合之众。竟能攻陷金陵,据守多日。 可见得绿营是多么不可靠。眼下我八旗精兵多在盛京,少部分即便是在丰台,对南边的事也只能望江兴叹,远水解不了近渴。请皇上三思。” 玄烨没想到康亲王会说得那么严重。顿时一丈雄心退去了八尺:“也就是说,朕还得仰仗三藩,不能不满足他们的要求?” “回皇上的话,不能再助长三藩的气焰了,那平西王根本就是贪得无厌横征暴敛,百姓们恨之入骨啊!”佟国维一时情急,说了大实话。 心说外甥你就别装了,你故意没把两位额驸叫来,和我们关起门来讨论这个事儿,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嘛。就是不给钱,看你怎么样,有本事你咬我啊! 对于皇上要逼反三藩的事情。几位满洲贵族心里心知肚明。但康亲王杰书说的也是事实。绿营兵不是一般的不可靠,是根本完全靠不住。 朝廷对江南的控制力太弱了,江南又遍地都是愤青的书生,还多是对满人有仇的书生。这个刺猬不好碰啊!这件事情,必须从长计议。 其实无论什么事情。你要拿出来讨论,就要做好既有支持的声音,也有反对的声音的准备。这件事也是一样,就算是没有三位三藩质子的存在,还是有人持相对谨慎的态度。这个人,还代表军方。 这样一来。玄烨犹豫了。不过好在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没钱,有也不愿意给。所以。这次会议还是达成了一点共识的,可以先留中不发,看看动静。 玄烨是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的,照他想来,他想削藩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要不然吴应熊不会冒死把长子偷运出去。那时。朝廷和三藩表面上还在蜜月期呢! 他以为大家都会支持他,会想一篇言辞激烈的批复让吴三桂脸上无光。没想到的是,结构居然是无力的留中不发,以静制动。 他的朝廷,经过那么长时间的休整,还没到可以发动战争的时候吗?这几年,明为发展,实则积极备战,还不够吗?东北只能看着,南方也只能看着。玄烨觉得自己的头都快挤爆了。 开会结束,各回各家,让他们底下去暗潮汹涌,反正朝廷要削藩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了,能进军机处的三位,都是玄烨反复考察并且打了预防针的。建宁公主他又已经准备好放弃了。 这个时候传点流言出来也没什么。 只是玄烨的心里,还有一点小不爽,不能酣畅淋漓的让自己的想法得到施展,还得憋着,心里窝火。都这么久了,我忍了那么久了,还要再忍多久,才能动手呢? 带着一肚子闲气,原本想去景仁宫看看表妹的,走到半路却没了兴致,来人,摆驾慈宁宫,朕要去见皇玛嬷。” 车子到了慈宁宫门口,玄烨进去,太皇太后正在念经。玄烨在佛堂外面恭恭敬敬地等了好一会儿,苏嘛拉姑才出来请人:“皇上,请进吧。” 玄烨默默走到观音像前,弯身行礼,而后才转向太皇太后:“孙儿给祖母请安。”“皇帝来了。坐!”太皇太后指指身边的蒲团:“你来得正好,方才念诵经文,我有所得,与你说说。” “孙儿洗耳恭听。”玄烨平了平气,依言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皇帝没来的时候,我正在研读《心经》。皇帝也读过吧!” “是,小时候祖母常常念给孙儿听,孙儿记得,还能背诵。”玄烨恭敬道。“如此甚好。”太皇太后笑了一下:“《心经》有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孙儿可明白,这其中的境界?” “孙儿愚钝,未曾明白。”玄烨低声说。“当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越想成功,就越害怕失败,你在算计胜利果实的时候,会想更多失败的可能性。往往一种可能,就足以让你裹足不前了。”太皇太后慢悠悠地说着。 “皇玛嬷明鉴,孙儿的确是顾虑重重。请皇玛嬷给孙儿指一条明路。”玄烨诚恳地求助道。“我已经命内务府在畅春园里添建一座佛堂,并且从莲花寺里清理一尊鳌鱼观音,供奉在那儿。”太皇太后答非所问。 “畅春园里,的确是缺一座佛堂,日后祖母去那儿小住。礼佛也方便些。”玄烨点头。却不明白祖母为什么答非所问。 “我建那佛堂,另有用处。”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孙儿:“今年中秋家宴,就在畅春园举行,在这之前,我会让建宁先到畅春园陪我住两天。” 玄烨恍然大悟:“谢祖母提点,孙儿明白了。对不起,孙儿至今仍然还是空有雄心壮志,却无毅力和勇气,让祖母失望了。” “大事面前多三分思量,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太皇太后微笑着说:“为了犒劳的能干的孙儿,今天的晚膳,你就留在慈宁宫用吧,正好看看你的儿子。瑞儿现在可了不得,能写蒙文了,写得还真不错。”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冷热交替中 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玄烨放下心来。拟旨,以财政压力过大为由,拒绝了吴三桂的请求,并且冠冕地说,云南,广东,广西,贵州及其附属地域,财政军政是藩王一把抓,你们可以全权处理一切事务,财政赤字什么的,是不需要向上汇报的。 熊赐履把拟好的圣旨给玄烨过目,玄烨看过之后,大加赞赏:“措辞得当,意思清楚,你在这个位置上是越做越有心得了。” “承蒙皇上信任,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是做臣子的本份。”某人很是客气。在满朝都是满洲亲贵的朝廷里,汉人的话语权真是太低了。不能不谨小慎微。 “你倒是谨慎,这样吧,朕命你为副主考,自己组个班子,去江宁见索大人,替朕督一场乡试如何?”玄烨明为征求意见,实则却是直接任命了。 陈廷敬和高士奇的年纪偏大,翰林院也还需要他们把持。玄烨想来想去,还是把熊赐履派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至于索额图,是时候该回来了。让他做主考,也算是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这些只是小事,让熊赐履领命退出去,玄烨又开始盘算三藩王接到圣旨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但随即,他又想起老婆说的,要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光是兵临城下怎么够,在沉头变幻大王旗之前,一切都是空的。 因此,光是断粮饷,还不够,接下去,就是调整两江绿营的兵力配置了。康亲王说绿营兵不可靠,那就多练,派强将下去练兵。虽然时间是很紧迫。但玄烨相信,两三个月的加急练兵,壮声势,给三藩压力的同时,没准还能给自己增加一点筹码。 主意一定,马上把明珠找来,让他举荐合适的人选。明珠现在是和硕公主的亲家,又是玄烨倚重的大臣,小日子过得滋润。人也不是当初内务府总管时期卑躬屈膝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已经隐约有了宰相的气度。 一听玄烨要他举荐将领下江南训练绿营兵。毫不犹豫地举荐了三个人。富察氏,昭陵守陵家族之一。 富察氏世代出强将,族人遍布丰台。密云,盛京各地军营。在明珠看来,富察氏随便走出一人,都能南下为将。 另外两人,是汉军镶黄旗。年遐龄。他是老将,不但有勇还有谋,虽然是汉人,却是深得铁帽子王们的赞誉。 世宗皇帝还专门给他们全家抬了旗,赐下府邸田产,让他们家享受满洲贵族小豪强的待遇。现在若是皇上下旨征召,他是肯定会出山的。 第三个人,明珠却是犹豫了一下。本来。他要举荐的人,是姚启圣的儿子。这是姚启圣向他请求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相比年遐龄,明珠并不信任姚启圣。 没办法,这是满人对汉人的种族歧视。在玄烨的再三催促下,没奈何。明珠躬身一礼,奴才推荐的第三个人选。是索家叔侄中的一人。” 索家的叔侄,说的是索尼的小儿子法宝,以及赫舍里的两个哥哥,他们三人在密云跟着庄亲王当兵,已经很长时间了。 论能力,足以下江南历练了,三人又是赫舍里氏,忠诚度也不用怀疑,可是,皇上不一定舍得。这样,他犹豫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果然,玄烨在听见索家的叔侄之后,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年氏是前朝旧将,富察氏是军人世家,这两人皆可用。 这样,至于这第三人……”玄烨沉吟了一下:“就依卿之言,让索公的幼子替朕走一趟。这三人,年氏为总兵,剩下两个为其副将。命他们带领各自亲信,南下扬州为朕督军。” 事情就这样被安排下去了,明珠的心里,对战争是抱有强烈的信心的。他是最坚定的主战派,玄烨的心思,他也是自负摸得最透彻的。 皇上想平三藩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做奴才的,一定要表现得果决。才能让皇上觉得欢喜,引为心腹。 晚上,玄烨传膳坤宁宫,恰巧四个孩子都在。赫舍里正在给承瑞做测验。测验的内容是法语。对于太皇太后教儿子学蒙语的事情,赫舍里觉得很是无奈,这是根深蒂固的民族观念。 太皇太后是蒙古人,当然希望自己的后辈能够永远记得蒙古族的好。接受蒙古问话的熏陶,认同并融入蒙古文化。 可是,赫舍里是汉人,对于现在看着落后又粗鄙的草原问话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野蛮,不服教化,奢靡成性,实不可取也。 但是,上面有个太皇太后顶着,赫舍里又不能明着跟儿子说,小心被异族文化给毒害了。只能盯紧他,不要因为多学了蒙语,而把本职工作给忘了。 她甚至在想,儿子十岁了,可以做一些基本的锻炼了,男孩儿,光有机智的头脑和不行,更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 虽然上书房也有负责教导皇子骑射之术的谙达。但并不是那么上纲上线,毕竟承瑞是皇长子,身份尊崇,谁有那个胆子练他啊! 眼看儿子有向文弱书生的方向发展,赫舍里又开始操心他的体育锻炼问题了。真是儿女债前世帐,生了下来就注定要为她们做牛做马。 看看大儿子,再看看正埋头背诵《诗经》的小儿子赫舍里也是不住的摇头。这个时代幼儿的启蒙读物太少了。小小年纪啃那些之乎者也,只能是囫囵吞枣。 每次遇到儿子奶声奶气地问自己:“皇额娘,这个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就头疼。要是这个时代有幼儿园就好了,早上送出去,晚上接回来,自己可以少操心很多。 不过,她知道,这些烦恼都是甜蜜的负担。儿女们都在身边,认真学习,也就是这十几二十分钟的事儿。最长不过半柱香,外面就该来人带皇子公主们下去歇了。 赫舍里不禁想着,等玄烨和太皇太后出去避暑之后,她就自由了,想和儿子们呆多久,就呆多久。正想入非非呢。外面一阵公鸭嗓子叫唤:“皇上驾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冷热交替下 赫舍里一个机灵,立刻从迷梦中惊醒,带着儿子女儿宫女太监出门接驾,玄烨还是老样子,没到门前就下了步辇,赫舍里走上几步行礼:“皇上来了。” 玄烨看看老婆身后排得煞是整齐的儿女,笑了笑,一招手:“都起来吧,里面说话。”一行人到了寝宫里,玄烨假模假式地看了看桌上摊开的作业:“嫣儿的字看起来颇有长进,倒是可以换一些帖了。” 语嫣得了父亲的夸赞,小脸上颇有得色。赫舍里却皱眉:“皇上再夸她,她就该飘飘然了。她也就只在您面前表现得乖巧些罢了。” 小姑娘一听额娘挤兑她,眉毛拧在了一起,脸上的喜色立刻不见了。有了她的前车之鉴,玄烨再问其他三人时,孩子们都表现得非常谦逊谨慎,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一点得意之色,又让额娘捉住把柄。 皇阿玛不常见,不能总是当他们的屏障,若是被皇额娘抓住把柄,她可是会念念不忘的。玄烨焉能不明白他们的小心思,家有严厉的母上大人,眼下还真成了他们的“灾难” 因此,只是稍微问了几句,就打发他们回各自的住所避难去了。赫舍里心知肚明。虽说他是传膳到了坤宁宫,但现在离晚膳还早,他还没去慈宁宫请安呢,先跑这儿来,肯定是有事,而且,事还不小。 果然,眼见孩子们都走了之后,玄烨摈退了众人,坦白从宽了。赫舍里一听说他开始整顿江南绿营了,心下一紧:“皇上,您有没有想过,一旦东北那边,知道您在南边有这么大动作。他们也会认为这是个机会的。”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知道屯兵一日,要耗去多少粮草吗?朝廷,拖不起了。”玄烨的叹息声带着痛心疾首的味道,让赫舍里语塞。 是啊,按兵不动是最折磨人的事儿,若真有机会,玄烨肯定是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场的。 “沙俄为什么不肯放弃于我争夺雅克萨的控制权?就是因为那里是进攻我境内目标的一个据点,占有了那里,他的铁骑就可以觊觎我内陆的广阔合山了。” 玄烨叹息着:“可我呢?我只能把大军屯在那儿。眼睁睁看着他们得寸进尺,拼命说服自己,那是鸡肋。让出去也无妨。 我就一直在想啊,若是皇爷爷在世,咱们哪儿能让人家这么欺负?当年皇爷爷帐下,良臣如云,猛将如雨。怕过谁啊?当初的敌人,一个个都比现在我遇到的要强上百倍。 可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我不甘心,这一次,不管哪边先跳出来,都没关系。我要打这一仗!” 玄烨的话印证了赫舍里的猜测,也让她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平三藩的时候。形势这么不利,他却能咬牙挺过来,成功平定叛乱。 实在是前期憋得太狠了,一直都被欺负着,打压着。不痛痛快快干一场。出不了这口恶气,他不但对不起自己。还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随他去吧。艰苦点就艰苦点,熬过去就好了。虽说战乱中,最苦的就是老百姓。但为了让更多的老百姓以后能享受到康熙盛世的美好生活,现在的这些牺牲,是必须的。 “臣妾明白,既然皇上心意已决,小叔叔能为皇上效命,也是他的本份。索家世代效忠皇室,皇上有命自当身先士卒,绝无二话。”赫舍里难得这么明确地力挺丈夫。 玄烨心中一暖,脸上也有了笑容:“看你说得这么一本正经,似乎明日就开战了似的,你放心,这仗,一时半会儿它打不起来,至少是在乡试结束以前,打不起来。要不然我早让你二叔回京了,还让他做什么主考官啊!” 听他那么信誓旦旦地分析着,赫舍里忽然觉得眼前的玄烨自信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一种让人信服的气息。 且不说赫舍里也觉得三藩在没有装模作样一番之前是不会轻易扛起反清大旗的。单凭他刚才的一席话,赫舍里相信至少军机处是相信了他的判断的。 王者的路,是遇强更强的,玄烨就像是一把刚成型的宝剑,需要不停地用强有力的对手去磨砺,才能日益显露他的锋芒。幸好,老天爷没有忽视他,在他称帝的短短六十一年,一直都没有间断过对他的磨砺,最终成就了他的千古一帝的霸业。 现在,可以说是继鳌拜之后,他要跨过的第二道坎儿。对于鳌拜来说,三藩的威胁是根本性的。打不过鳌拜,顶多是玄烨个人做傀儡,做到鳌拜正常死亡也就差不多了,鳌拜没可能登基称帝神马的。 但是打不过三藩,那就是完了,会被赶出山海关的。到时候吴三桂称帝,玄烨的下场,看看南明桂王,差不多玄烨也会是哪个死法。吴三桂这个人,既对不起汉人,也对不起满人。属于那种里外都不是人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生的。 赫舍里虽然本质上是个汉人,对未来汉人们之间自相残杀的事情也有些抵触,但相比让吴三桂来当皇帝,赫舍里还是觉得自己老公更靠谱一点儿。 几天后,任命正式下去了;赫舍里不知道的是,法宝离开密云,把小侄子伦布也带在了身边,等于说索尼的两个儿子,一个孙子全都去了江南。 六月初,玄烨奉太皇太后去泡温泉,带走了承瑞。留下福全监国,按理说整个军机处都要一起搬过去的。可是这一次,随行的大臣,却只有作侍卫大统领的佟国纲,以及玄烨日益倚重的佟国维。 这兄弟俩,又是玄烨的舅舅兼岳父,又是国之重臣。封建时代,再开明的君主都不能摆脱任人唯亲的嫌疑。因为亲戚比外臣更能保证忠诚度。 其他诸如曹寅,纳兰成德等一众侍卫,自然是一同随行的。他们走后,福全入驻乾清宫。玄烨给了二哥很大的权利。 可以动用乾清宫里一切的器物,可以享受御膳房提供的一日两餐。甚至可以在玄烨的寝宫里睡个午觉什么的。当然,过夜是绝对不能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出毛病了上 相比之下,赫舍里觉得自己比福全幸福多了,玄烨和太皇太后一走,她又翻身做主人了。老规矩,免了属下们的请安。 天气热,来来往往的也累人,自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该干嘛干嘛。她只负责盯紧了内务府和太医院。 把该发的防暑降温的用品发下去。该严防死守的夏季多发疾病,以及夏季防蚊虫等卫生工作搞好了。 大家该有的福利都有了,有孩子的叮嘱多留心孩子,怀着孕的两个自不用说了,孕妇注意事项自己都知道,出了问题别怪到别人头上。 只是这一次,有一个地方却是赫舍里特别重点关心的,太后所在的宁寿宫。要是以前,尤其是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她对宁寿宫一直采取的是视而不见的态度。 可现在不同了,一来太皇太后不在宫里。二来,宁寿宫里多了一个六阿哥。赫舍里相信,这个孩子一定是能健健康康载入玉牒的。 到时候,他的排行还得往前挪,变成四阿哥,昭嫔领养的那个则是五阿哥。承玹和承玮则因为幼殇而不齿序。这也是玄烨一直都没有给六阿哥七阿哥起名字的原因。 所幸,赫舍里不是个迷信数字的人,要不然她一定觉得非常不淡定,因为昭嫔身边的,才是皇四子。 不过,对于已经出生的皇子公主,本心上她是希望他们都能见健健康康地活下来的。毕竟当年昭嫔的第一个孩子,死得太可怜了。 宁寿宫里,多了一个皇子,赫舍里可以以他为借口顺便多多问候一下皇太后,不厚道地说,孝庄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可这位太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中国历史上寿命最长的皇太后啊!现在不能明着巴结。但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只要孝庄一挂,她就会立刻取代太皇太后,成为玄烨需要言听计从的对象。现在不搞好关系,将来是要吃亏的。而且,她还有一个乌雅氏在内廷呢! 要不说历史上的乌雅氏发迹很晚,生了胤禛之后还是没得到升迁。其中没准就有太皇太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太后不好为她说话的原因。 现在看不出能量的人,不表示可以无视。越是能沉得住气,把自己隐藏起来的人,城府不容小觑。 还好。赫舍里深知皇太后未来不可限量,一直都每日敢轻视她,相反。因为六阿哥的缘故,她还觉得给了她机会讨好太后了呢。因此,她特别嘱咐内务府,给宁寿宫送的东西,都是加量加倍的。 不过。坤宁宫和宁寿宫之间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我惦记着你,你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必表示出来,我知道你在潜水,我帮你潜得更深一些,大家心照不宣。 赫舍里过着自己悠闲的小日子。每天把承琬和两个女儿抓到眼前教育他们成了她最花心思的事情。谁知,好日子没过多久,就被一个坏消息给打破了。 七月。京城正是骄阳似火的日子,赫舍里在宫里严防死守,就怕有人中暑,别说各宫里的那些娘娘小主,皇子公主。就连宫女太监们她都特别交代管事儿的要多加注意。 可惜,防了宫里。没想到这回出事的,恰恰是宫外。在汤山行宫避暑的太皇太后和承瑞都不同程度地中暑了。其实玄烨自己也有些热昏了的症状,但为了各种原因,他隐瞒了消息。 等赫舍里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福全收到通知,紧急从紫禁城里调拨太医和药物送往行宫的时候了。 这么一来,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变成了她。这一次,她不担心玄烨,更不担心太皇太后,一颗心全都悬在了承瑞的身上。心里又是埋怨,又是焦急,恨不能插翅飞到行宫里去看护承瑞。 儿子啊,出门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叫你不要贪玩,泡温泉时候一定要克制,要注意分寸。你倒好,把我的话权当耳边风,现在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哎,真真要了我的命了! 赫舍里为此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几天下来人都瘦了圈儿。汤山行宫可不比畅春园,就算快马加鞭,来回也得要两天功夫。赫舍里整天盼望着那边能有最新消息传来,每天都是望眼欲穿。 宫人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让药膳师傅悄悄地在膳食中加入有安神镇定效果的药。但赫舍里的精神过度紧张,就算真的安眠药吃下去,恐怕也是徒劳。 这天,她又是翻来覆去一夜未眠之后,早早地就把含烟叫来:“怎么样,信使来了没有?”“回娘娘的话,天都还没亮透呢!您再歇一会儿,人一来,奴婢立刻就报给您知道。”含烟柔声劝慰。 赫舍里却掀开毯子:“我哪里睡得着哦,一天见不着瑞儿,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都不踏实。皇上也是,祖母和瑞儿都病了,怎么还留在行宫里赖着不走了,这会儿该即刻启程回宫啊!” “娘娘,兴许是不宜长途劳顿呢?您放宽心,大阿哥吉人天相,一定能转危为安的,倒是您不能这样下去了,这些天,您吃不好睡不好,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含烟心疼主子,就这几天的功夫,主子都生白头发了。 可赫舍里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儿子没事儿,只要他回来,自己什么毛病都好了。若是儿子出事儿了,她身体好不好,都没多大意义了。 承瑞对她来说,不只是儿子这么简单,还是摆脱宿命的心理暗示,她一直觉得,只要承瑞平安长大成人,那么她就算成功摆脱历史上赫舍里氏的宿命了。 可是如果,承瑞出事了,回不来了。那么她生再多的孩子都是枉然。长子夭折,她还是跌进了宿命的漩涡里,她会因为伤心过度而从此变得体弱多病,她会英年早逝,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变成梦幻泡影。 承瑞,儿子,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出事,额娘承受不起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出毛病了中 时间在赫舍里的焦急等待中一天天过去,直到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神经质的时候,那边终于来了消息,说孩子已经转危为安了。只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这一病,衰弱了许多。玄烨在她跟前亲奉汤药,说是会推迟一段时间回宫。 赫舍里一颗悬着的心总算从喉咙口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可孩子还没到眼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正放心的。依然一天一封信,关心孩子,顺带问候老太太。 这时她才想起,貌似现代医学有说哮喘病人不能泡温泉的。老太太该不会就折在这个上头吧?再一想,那可是玄烨的亲祖母,他一定会比关心自己还上心。推迟回宫什么的,完全有可能。也许中秋家宴什么,顺势就取消了。 可问题是,你自己不回来,是为了照顾祖母, 你把儿子留在那边是为那般啊?老太太这次去泡温泉,带上承瑞却不带固伦淑慧公主,让赫舍里摸不着头脑。 公主一直都和待嫁的诺敏郡主一起,住在慈宁宫里,偶尔和太后以及一群博尔济吉特氏的老太妃们打打茶围。日子过得就跟养老似的。 不过想想也是,她可不就是养老了吗?两任丈夫都挂了,不养老还能干什么?想到淑慧公主,赫舍里马上想到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第二天,一道懿旨到了慈宁宫。请淑慧公主过来喝茶。一大早,天儿还没热起来的时候。客人就来了。淑慧公主一套新做的云锦旗装,走动间光华流转,一看就是特供太皇太后的料子。 心说这会过日子的,就是会过日子,谁说清朝公主多薄命的?你看看眼前的这位?再想想最终受封固伦公主的端敏,那小日子过得滋润啊。 可见得性格决定命运。在这个时代。公主要想过得好,得时刻保持公主的优越感,不让太监宫女们把自己管了去。 对于这一点,赫舍里对两个女儿的教育那是一开始就耳提面命的。两贵女执行得也很彻底,奴才们都挺畏惧她们。至少在出嫁前,就把这种贵族思想给种了根。 她们是公主,唯一可以制约她们的,就是默默口中的祖宗规矩。多少柔弱的皇室娇花折在这个上面。赫舍里可不想自己的女儿也走她们的路。还好,玄烨请来了淑慧公主。同样是固伦公主,好榜样在这里。 这不。淑慧公主一来,就看见语嫣语婷两个带着承琬也她行礼。低头看看两个小姑娘,再想想自己。和她们一样,仗着母亲宠爱自己,仗着慕青是太皇太后,她可以过得咋么滋润。皇帝,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赫舍里亲自把公主接进寝宫。奉上凉茶和小点心:“这两天暑气依然很重。本宫十分忧心,不知道姑姑和诺敏小郡主,过得可舒适?” “托皇后的福,还算舒适。”淑慧公主的语气还算那么生硬。赫舍里抿嘴一笑:“那本宫就安心了。今天本宫请姑姑来坐,是有两件事情。”既然公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赫舍里也就不客气了,直接点题。 “皇后但说无妨。”公主惬意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在宫里住的时间长了,才知道中原的饮食文化,以及精美闲逸的生活。是草原上不能比拟的。 公主是早年从盛京嫁出去的,没机会享受纯正的宫廷生活。这段时间正好弥补了她一下,也让她完全被这样的生活给折服了。她甚至想就这样陪着母亲一直就在宫里生活,不回草原去了。 赫舍里是不知道公主有这想法的,她若是知道了也只是嗤之以鼻罢了。来的时候口口声声我们草原如何如何。现在知道了?你们草原那就是个原始部落,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第一件事。是关于诺敏郡主的,皇上已经降下旨意,诺敏于七弟将在十一月完婚。内务府已经在加紧置办两人的成亲用的吉服和器物了。本宫想与姑姑说的,是关于诺敏的嫁妆。”赫舍里开门见山。 她有些生硬的语气让对面的公主脸色一僵:“郡主有郡主的定制,祖宗规矩摆在那里,本宫也不好说什么。但郡主的娘家是最显赫的草原王族,皇后心里想必也是清楚的。” “本宫当然清楚,皇上也清楚,诺敏郡主的血统的确很正。所以才能生得这么漂亮。”赫舍里笑眯眯地说。 公主却是语塞,是啊,诺敏能有这么好的卖相,实际是因为她身上的汉人血脉。她根本就是混血,哪里还能标榜什么血统。 “七弟如今已经是亲王尊位,能与郡主结亲,实为一桩美事。等将来郡主成了純亲王妃,也就是皇室的一员了。”赫舍里依旧轻描淡写地说着。 实际却是字字句句都砸提醒公主殿下,你是姓爱新觉罗的,虽然你嫁去蒙古,但本质上你是招驸马的。别一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样子。 搞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别总是大言不惭地替别人谋福利,而忘记了,那郡主要嫁的,是王爷,是你的亲侄儿。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果然,公主不说话了。赫舍里也没兴趣再说下去,这件事就这么打住了。 “这事儿,姑姑心里有数就行了,本宫也是多嘴了,想必老王爷那边,早已为爱女备好了丰厚的陪嫁。想当年简亲王娶媳妇儿,十里红妆进京城,羡煞旁人。”赫舍里语气轻快,对面却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第二件事,却是有些麻烦,”赫舍里看着公主的脸色。自己眉头打结道。公主此时什么兴致都没了:“皇后直说便是,第二件,是什么事?” “祖母病了,有些沉重,想必姑姑已经知道了的,”赫舍里忽然叹了一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公主的脸。 淑慧公主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用盖子遮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说:”本宫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哦……”赫舍里瞄了她一眼,见她目光躲闪,也不拆穿她,身手从边上站着的含烟手里拿过玄烨的亲笔信:“这是皇上亲笔,姑姑且看一下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出毛病了下 淑慧公主连忙起立接过,细细一看,脸色马上尴尬了。“祖母病重,朕亲奉汤药数日。不见好转,甚忧。”这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忧思让公主如芒刺在背。母亲病了,病得那么重,自己竟一点儿都不知道!母亲可是她下半辈子的靠山啊! 公主立刻就坐不住了:“皇后,这……母亲竟病得这样重!”“是啊,本宫如今也是困坐愁城,一筹莫展。前朝有裕亲王和军机处把持着,皇上也算是思虑周详了。可是,若是祖母有什么不好……”赫舍里装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皇后的意思,本宫明白了。本宫即刻动身,今日立即出发赶往行宫。”公主的脾气,事儿来了,一点都不含糊。这也是赫舍里唯一觉得她好的地方。“姑姑能做此念,本宫拜谢,本宫这就把事情吩咐下去,劳烦姑姑速速回宫准备一下。” 公主立刻起身告辞,赫舍里马上差人先行一步出宫,去给玄烨报信,另外还要派人通知前朝的裕亲王,毕竟公主出宫不是小事,安排护卫护送什么的,还得裕亲王下令才行。 不过,好在公主是真的很心急,说当天出发,还真的没吃午饭就出了宫。她一走,赫舍里心定了,皇上,瑞儿,公主来了,你们两个,可以回宫了吧! 事实上,行宫里的玄烨这会儿好似坐在火山口上,心焦得很。祖母的病一直不见好,她却催着他早点回去,玄烨有提过找淑慧公主来照顾太皇太后。老太太不同意,说自己很快就会好的。干什么那么劳师动众。 玄烨苦逼了,天晓得这个很快是要等到什么时候?让她丢下祖母回宫,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是不回宫怎么行? 南边儿来了消息,尚可喜的折子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不止是他,收到风的吴三桂也假模假式地准备上书请求撤藩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他得回去找人开会,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啊! 老婆一天一封信的问候,他也早就看出来了,某人这是想儿子想疯了,见不到儿子,她该想念成什么样子? 玄烨知道,老婆其实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表面上对承瑞很严厉。实际上这个儿子是她的心尖儿肉。真遇上了要紧的事儿,自己这个做老公的,根本比不上儿子重要。 知道儿子中暑。她肯定是紧张,这紧张的程度嘛,不好说。虽然自己写信回去宽慰她了,但这个收效,某人摸摸鼻子不敢保证啊! 还好。就在他煎熬的时候,来自宫里的信使让他眼前一亮。姑姑还真是孝顺,祖母不让她来,她硬是自己过来了,也不知是谁漏的口风。 再仔细一问,玄烨恍然。还能有谁,自己的老婆呗,为了见儿子。她还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哎,儿子啊,老子怎么就没这样的福气呢?要是没带你出来,她顶多就问候一声,哪里会想到我的难处。 算了,回去再跟她好好计较。某人心里转着念头,到祖母的寝宫去汇报了一下,然胡就等着姑姑来接他的班。公主也没让她久等,晚饭后没多久就到了行宫,一路风尘自不必说了。公主还是骑马过来的。 玄烨得知这个消息,原本对她的那些不满,也都散去了,亲自去接了她,赐了宴,带她去见祖母,做了一些必要的交代后,第二天才带着儿子动身回宫。 坤宁宫里,赫舍里在翘首盼望了五天之后,才看到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自己请安。 赫舍里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指甲恨不能抠进去。儿子,你可算回来了。 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激动得语句都不能组织完整了。深吸一口气,忍住马上就要留不住的泪意:“过来,走近些。” 承瑞低着头,乖乖走近,一个没注意居然身体凌空,被赫舍里直接抱到了膝上。一时间竟愣住了。自打几年前随皇阿玛谒陵回来之后,额娘再也没抱过自己。 最多也就是拉着自己的手说话,更多的时候则是严厉的斥责自己题目做错了,或者法语发音不标准,然后让自己去墙角罚站。 他有的时候会羡慕弟弟妹妹,能时常和母亲亲近,虽然现在弟弟也会被母亲打手心以示惩罚了。但是,他还是会羡慕他们。很久没有享受到这般待遇的小孩没能适应过来,有些傻傻的。 赫舍里却不管这些,紧紧地抱着儿子,脸贴着脸:“儿子,我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这颗心啊,都快跳不动了!” “皇额娘,儿子没事,好好的呢!”承瑞轻轻地说。此时此刻,母亲怀抱的温度,母亲溢于言表的紧张和关爱,给承瑞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原来额娘是那么重视自己,原来额娘一直都牵挂着自己。原来,自己在额娘心中,竟这般重要。他就这么窝母亲的怀里,一动不动,任由母亲抱着,细细地摸着自己的脸,胳膊,手:“怎么才这么几天,就瘦了这么多?人轻了。是不是药喝多了,没胃口啊?” “是啊,不过现在好了,儿子已经不用喝药了,回来了。”承瑞安抚着母亲。赫舍里长出一口气,双手还是紧抱着儿子不放:“你啊你,临走我是怎么嘱咐你的?要你别贪玩儿,要听祖母的话,要有分寸。你偏偏给我来这么一下。你说说,是不是不应该?” “儿子错了,额娘原谅我吧,儿子以后一定什么都听额娘的,不让额娘担心了,再不让我娘担心了!”承瑞小小声地保证,讨好地在赫舍里的肩窝处蹭了两下。 “先不要说满话哄我,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贪嘴,吃坏了肚子。把额娘吓坏了,后来,你是怎么跟额娘保证的?”赫舍里没好气地给了儿子一个白眼。 承瑞缩了缩脖子,知道这一关不好过了,索性就耍赖了:“额娘,儿子下次再也不敢了嘛。儿子饿了,想念额娘这儿的点心了。” 赫舍里闻言,屈起手指,在他额上轻轻来了一下:“叫你不长记性!”承瑞顺势从母亲的膝上滑下来,乖乖跟着宫女去洗手。 赫舍里见他精神头不错,总算一口气回了上来:“哎,这孩子,当初生他的时候,就差点要了我半条命,真真是个小讨债鬼。” 第二百七十六章 明人和暗话上 眼见得宝贝儿子没事,着实让赫舍里松了一口气。只是原本琢磨着玄烨今天要批改很多积欠的折子,加上这趟出去一个女人也没带,肯定要先去关照一下两个怀孕的女人。 尤其是小表妹。她正琢磨着让人把承琬和两个女儿都叫来,为承瑞压惊。没想到承瑞正吃着点心,外边小太监奔进来:“皇后娘娘吉祥,皇上有旨,一会儿,请娘娘移驾乾清宫用膳。” 赫舍里禁不住望向儿子,承瑞却笑眯眯地咽下食物,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才说:“皇额娘,您一天一封信,催着皇阿玛快点回宫,皇阿玛心里,想着您呢!” “别胡说!吃完洗洗手,回去准备测验,我看看你这几个月学业可曾荒废。”承瑞马上收起了笑容,板起脸:“儿臣领旨。” 看着承瑞,赫舍里只觉得现在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儿子。玄烨已经不知道被她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不过,某人也的确有段时间没见了…… 晚膳时间到,小魏子亲自过来请。赫舍里这才坐了步辇到乾清宫。进了门,发现膳桌已经摆上了。但玄烨的人却还在书房里埋头苦干。 小魏子领着赫舍里直接进到书房门口:“您稍后,奴才替您通报。”一会儿功夫,小魏子出来示意赫舍里可以进去了,顺便还说了一句:“晚膳已经摆上了,请娘娘说服皇上,出来用膳吧。” 赫舍里点头,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太勤奋了?废寝忘食了都。“臣妾给皇上请安。”赫舍里走到御案前面躬身行礼。玄烨却头也不抬:“你来了?见着承瑞,满意了?心满意足了?” “皇上,瑞儿很好,臣妾很高兴。谢谢皇上带他回宫。”现在,赫舍里只要听到承瑞这个名字。立马就笑容满面。玄烨终于抬头,脸上却不见喜色:“你是满意了,高兴了。可是……” 玄烨话说一半,又埋头下去。赫舍里眨了眨眼:“皇上,奴才们已经把膳食都摆上了,皇上是不是先用膳……” “你过来……”玄烨写了几个字,合上折子。抬头看着赫舍里。赫舍里绕过桌子,站到他身侧。玄烨起手拽了拽她的衣服:“这几天,我也没睡好,就在祖母寝宫外间的榻上歇着。心里还装着事儿……” “此番避暑,皇上是劳心劳力了。”赫舍里轻声说:“不管怎么样,现在有姑姑照顾着祖母。皇上的心,也能放下一些。前朝后,宫,哪里都不能缺了皇上啊!” 玄烨闻言拉过赫舍里的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言不由衷。”“皇上。还是先用膳吧,饭菜凉了不好。”赫舍里接着劝。 “好,先用膳,完了再找你算账!”玄烨放开她的手。“算账?”赫舍里狐疑地重复了一句。我欠你什么了吗?没有吧?找我算什么帐? “对,算账!我有好几笔帐没跟你清算呢!”玄烨站起身来:“等着!”说着大踏步往外走。赫舍里只好小步跟在后面。 默默吃饭,默默看菜。赫舍里被玄烨突然之间的情绪转换搞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不过,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的她只是想了一下就把念头丢开了。 吃完饭,宫人上来把东西收拾开。玄烨起身回书房。因为宫廷膳食不能饱餐。所以也就不存在吃完就坐下来会有游泳圈什么的。 赫舍里也早就习惯了吃饭一点点。喝茶一点点,点心一点点的饮食模式,真的实现了少吃多餐。 跟着玄烨回到书房,赫舍里很识相地摆出低头认错等算账的样子,一声不吭。玄烨却没有买她的帐:“我问你。祖母病重的消息,为什么要告诉给姑姑知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给内廷带来多大的动荡?” “可是。如果不告诉姑姑,皇上和瑞儿就不能那么快回来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臣妾鲁莽了。”赫舍里辩解了一句,最后还是选择认错。 “承瑞只不过是受了一点暑气,有一些不适而已,你却让侍卫一天一报,频繁往来于紫禁城与行宫之间,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引起多少人不安。以为皇长子出了什么事故?”玄烨的脸色非常严肃。 “承瑞是臣妾的儿子,儿子病了,我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吧,这件事,也是我错。我该让人悄悄地,不惊动其他人。可是……”赫舍里还想说什么,玄烨一句话就打断了她:“你现在越发好了,认个错还这么多理由。” “……我错了。”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三个字。赫舍里觉得自己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她不是不知道这两件事情会扩大多少影响。但个人却觉得这也没什么。 承瑞是个十岁孩童,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正常不过了,难道皇帝的孩子就不会生病了?怎么可能! 皇帝的儿子也是人,所有普通人会遇到的事儿,他们也都会遇到。生个病有什么关系,只要后来治好了就行。 太皇太后就更不用说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有的时候,她真恨不能她明天就挂了。 可惜她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估计等玄烨平了三藩,就该给她过八十大寿了。可惜,皇帝说你错了,没错也得认错,不然就真错了。 “得了吧你,就算把这句话重复一万遍,进不到脑子里去,有什么用?”玄烨嗤之以鼻:“好了,我再问你,你撺掇姑姑到行宫照顾祖母,只是为了能早些见到瑞儿吧?一天一封信,殷切之情溢于言表啊!‘ “皇上明鉴,您在行宫一呆就是这么长时间,莫说臣妾着急,就是这乾清宫里堆积的折子也着急啊! 臣妾若只是想见瑞儿,大可以直接派人来接人,皇上不会不让他回来的,对不对?”赫舍里总算弄清楚他要算什么帐了,脸上再度露出笑意。 第二百七十六章 明人和暗话下 玄烨见她笑了,脸上更是不愉,不过也没崩多久就破功了:“哎,我怎么就忘了,我的皇后,是个能言善辩的。” “皇上过奖了,真正能言善辩的,是御史衙门里的官儿们。”赫舍里得了便宜,开始卖乖。和玄烨相处久了,趁他心情好,撒娇的时候,她也就顺着降低了自己的心理年龄。试着恢复到二十出头小丫头片子的摸样。 可是自己毕竟离那个年龄太遥远了,总有种大妈装嫩的错觉,因此赫舍里只是说了一句,马上就换了一张脸:“皇上找臣妾来,若只是用膳和算账,臣妾受宠若惊。不过,皇上离宫多日,折子们都快等不及了吧?” 玄烨找她,绝不是吃饭撒娇那么简单。赫舍里早就已经不把他当青春期的少年看待了,人家是掌握了远超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皇帝。哪儿有可能没事儿找你消遣。 果然,玄烨听她这么一说,马上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双眉紧皱的严肃脸:“你和我共同希望的项羽没有出现,刘禅倒是出现了,还不是一个而是四个。” 赫舍里一愣:“皇上说刘禅?尚可喜老王爷上折子了?可是四个……”赫舍里略微想了一想:“只有一个半是真的,看起来似乎还不能答应的样子。” “一个半……说得好!你想得比舅舅细,舅舅说是两个,我想来想去,尚可喜他只能算半个,甚至算半个都勉强,而且,孔姑姑夹在中间……”玄烨紧皱着眉头:“这会儿想一步走一步,每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赫舍里长出一口气,果然还是为了削藩的事情。也是,眼下除了削藩,就没见他为别的事儿操心了。 “皇上是担心,一旦答应了他们削藩的请求,撤藩成为定局,那不服的三人闹起来,孔姑姑会被害了。”赫舍里柔声问。 的确,孔四贞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广西的那一亩三分地,如果没了那些,她在那些人眼里。就一点活的价值也没有了。 历史上的孔四贞就是那么悲催,三藩平定后,她这位曾经的女藩王。流落街头。无比凄惨。现在,赫舍里想起孔四贞,也是一阵唏嘘,这都是命,当初拒绝嫁给顺治。当时是对的,可长远看,却是她的悲剧。 如果她嫁给顺治,顺治也许就不会去采野花,采到董鄂氏这朵梅开二度的熟女花。也许就不会有之后的这么多悲剧。至少她可以留在紫禁城,过安稳闲适的生活。不用去广西担惊受怕。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是有残酷的现实。赫舍里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有和前夫结婚,就没有离婚,没有堕胎,没有出国。没有死在飞机上,没有跑到这里做一个时刻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皇后。没有如果。只能面对现实。 “是啊,姑姑虽是祖母的义女。小时候多蒙她照顾,眼看她深陷危机,我确实是有些犹豫。”玄烨叹了一声,印证了赫舍里的猜测。 “若是皇上下决心撤藩,那孔姑姑也就没必要留在广西,皇上不如直接把她接回北京来住。”赫舍里沉吟道。 “不行啊,这样,吴三桂就能顺利接手广西,朝廷就少了牵制他的力量。”玄烨叹了一口气。“可是姑姑女流之辈,处处受制于人,难当此重任啊!”赫舍里说出了实情。 可惜最后,玄烨还是摇头:“不行,孔姑姑不能回京,至少短期内不能回京。”赫舍里长出一口气,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那就只能这样了,不知皇上还有什么疑虑?” “嗯?”玄烨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赫舍里温然若水的明眸,忽然间明白过来:“你为什么没有坚持?” “因为皇上坚持了,臣妾就不用再坚持什么。”赫舍里温然一笑:“即便是上姑姑受点苦,也不能动摇皇上撤藩的决心不是吗?” “是!”玄烨整个人放松下来,伸手把赫舍里捞进怀里:“你为什么能那么聪明?难道索尼晚年一直消极怠工,全都是在家培养你来着?我怎么觉得,你二叔还不及你一半。” “爷爷的智慧,臣妾学一辈子也学不来。皇上这是太上心了,所以才想不了这么周全,就像臣妾关心瑞儿,只要是和瑞儿有关的事情,臣妾就全乱了。”赫舍里知道他已经有了定见,故意想把话题扯开。 玄烨却还绕在这件事上:“是啊,关心则乱,我已经好几次犯同样的错误了,你一再地提醒我,要取得最后的胜利,过程中就不能有任何犹豫和停顿。可是,我却一直都做不到。” “皇上,您刚从外头赶回来,一定累了,那些折子,明日再批吧,今日就早点歇了。”赫舍里见他有些颓丧,忍不住劝他早点休息。 这孩子就是这样,没事儿的时候干劲满满,一副气吞山河的架势。可是,一旦遇到点儿小挫折,或者出一点儿小问题,他就会把小挫折和小问题想象得比山都大。难以逾越,然后裹足不前。 说起来,这毛病有点遗传因素,当年他爹就是这种性格的。冲动起来吓死人,优柔寡断起来愁死人。 玄烨还算是好的,生了这种性格,却能听得进劝解,别人她不知道,但至少她的话,十句里他能听进八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这还要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从主仆到夫妻,相处得实在是太久了,他对她自然而然产生的信任和依赖,以及她早就习惯他的这种脾气,随时准备好劝他把心放宽把眼光放远。 因此,她能有耐心说,他也能有耐心听。这是年深日久培养出来的默契。玄烨在赫舍里的劝说下,终于放下沉沉的心事,露出了疲累的表情:“真是累了,明天还要与军机处商议此事,也不知他们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什么答案都是明天的事情了,现在皇上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赫舍里轻声细语:“臣妾服侍您歇了可好?” 第二百七十七章 瞎操心 结果,军机处给出的答案,一样是模棱两可,主战的康亲王想说就顺了尚可喜的意思,撤藩,但边上有个尚之隆看着,想说什么,最后只能憋着。 三藩的质子们自然是主和不主战的,但看看皇帝的脸色,再看看其他大臣,两位额驸顺带耿昭忠,都觉得这事儿玄了,皇上大约早就想好要动刀子了。自家兄弟的基业,怕是保不齐了。 开了半天的会,最终决策权还在玄烨手中。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会议一结束,三位质子就被留了下来。 三人跟着玄烨进了西暖阁,先是沉默,而后才对三人说:“朕,不会撤藩。”此言一出,三人脸上都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们的父王,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忠臣,也是良将,为先皇能够顺利入主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你们与朕,与皇室也有着千丝万缕的亲缘。因此,朕只有一句话。朕,不削藩!” “谢皇上恩典,皇上英明。”三人感动莫名,整整齐齐地纳头下拜。玄烨上前扶起居中的耿聚忠:“柔嘉姐姐一向可好?”“蒙皇上恩泽,公主安好。”耿聚忠恭敬道。“皇姐身体孱弱,额驸要加倍小心。”玄烨沉吟道。 “臣领旨。”耿聚忠一抱拳:“皇上垂怜,皇后娘娘的细心安排,让臣与公主受益颇多。臣谨代表公主叩谢皇恩。”耿聚忠说着就要拜下去。 被玄烨一把扶住:“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两位皇姐在朕年幼时多番照拂朕,这份恩情,朕是不会忘记的。和顺姐姐那边请额驸代为问候。” 寒暄完了,就该说正事儿了。玄烨明确告诉三人,自己不会削藩,其实是少说了两个字。他是不会主动削藩。但若是有人送上门来。强烈要求撤藩,那么他是不会推脱的。 这就好像当年,索尼一次两次乞休,但玄烨三次四次不同意一样。时候未到,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再说,绿营将领刚刚才派下去,总要给他们一点时间的。而且,玄烨还觊觎这一次秋闱的士子呢!江南一旦打起仗来了,科举是肯定要中断的。没准三四年都没法恢复呢!想到了这一层,因对的法子也就应运而生了。 首先。自然是赐下良药派人送到广州尚可喜的手上,好好安抚他,让他放心养老。顺便也给吴三桂和耿精忠一个暗示。朝廷的确是给不出钱,并不是真的想和三藩翻脸。 使臣是大张旗鼓出去的,一路上免不了要做一些宣传,说朝廷对三藩是如何如何倚重,如何如何皇恩浩荡。老王爷已经把爵位让给了儿子。皇上还惦记着他的病情,给他送药。 那些在云贵高原上受苦受难的民众,外加上江南的反清势力全都大跌眼镜。朝廷这一招真是高啊,这样吴三桂他们几只老乌龟就更加死心塌地帮他们欺压百姓,聚敛钱财了。 本来他们都觉得,朝廷养着三藩不过是当看门狗养着。老狗自知无力再为主人效劳,上书请辞,朝廷肯定会顺水推舟的。 没想到朝廷不但没准奏。还一副舍不得老狗,要挽留老狗的样子。这叫那帮子有志反清复明的人们义愤填膺。更加叫嚣着要先杀走狗,再杀鞑子皇帝。 这样的宣言在朝廷正式驳回了三位藩王的撤藩请求后开始甚嚣尘上。为了把这些力量适当凝聚起来,地方政府在朝廷的暗示下,开始动手清楚一些边角料。公开杀掉一些无组织的小角色。维护朝廷的威信。“保护”三藩王的名誉。 赫舍里并不知道这些,她还在为三藩的事情悬而未决忧心忡忡。康熙十五年都过去大半了。怎么还那么平静。为什么自己穿来了之后,什么事儿都像是进入了慢动作模式。 其实她不知道,在高层们眼里,皇室是亲汉的。因为她和玄烨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对汉文化和汉人生活习惯的推崇。以至于这些年,朝廷在处理满汉矛盾的动作上收敛了许多,不再像鳌拜在的时候那样,大肆处决汉人。 这种政治风向上的改变,导致包括三藩在内的大部分亲王大臣们,都觉得皇上会姑息三藩和那些*势力是正常的。 那些坚持满人正统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坚定,但抵不住大部分观望派的诞生。就像赫舍里自己说的那样。满人入关已经快三十年了。 眼看着第三代领导集体里的小娃娃们如今都已经会走会跑了。满人上到贵族下到普通旗下人。都已经接受并融入了汉人的生活方式。 对汉文化的向往摆在那里,对三藩王和和气气也就不是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是因为上层人士的舆论风向如此,才导致下面出了这样不温不火的结果。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玄烨是贴了心要削藩的,其中包括以佟国维为首的佟家。以索额图为首的索家,以明珠为首的纳兰家。 但是,看看这三家的家长,都是以后朝堂上威名赫赫的老狐狸。现在即便还没有到老狐狸的境界,那也已经是嗅觉灵敏,脑子活络的小狐狸了。因此,皇帝的真实心意,全都烂在了三人的肚子里,谁也不敢透露一星半点儿。 圣旨是下去了,三藩王接到圣旨,都没想到上面竟然有那么好的耐心,钱不给,藩不撤,好言好语好奉承地拉拢着你们,实际好处却是半点也无,真真是奸诈狡猾! 这边厢玄烨却在数着日子,八月一过,就是秋闱。他已经谕令礼部,明年的会试提前到万寿节期间举行。那些偏远地区的士子,但凡考中的,由地方政府出路费,统一送到京城参加会试。算是朝廷的特别恩典。 玄烨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甚至想会试一结束,就下令撤藩,但是思之再三,还是决定等到明年三月万寿节过了,再寻找由头撕毁盟约。 赫舍里在坤宁宫也在纠结秋闱的事情,玄烨已经说了,这次江南主考是二叔索额图。这么一来,她之前授意二叔对江南士子适当表示亲善,就变成了一种预谋。 历史上的索额图树大招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有一大堆的门生故吏。门生是科举考试盛行的年代伴生出的一种畸形关系。 和现代的师生关系不同,科举考试中出现的门生和座师相互完全不认识。主考是所有及第士子的老师,士子们会因为和主考有了这一层浅薄的关系而攀上了高枝。 孝敬恩师,投靠恩师,为恩师效命,成了这些士子能出人头地的一条捷径。历史上的索额图就是靠着这一层关系,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网络。在一段时间内,掌控了朝廷大部分人脉关系,替太子建立了巨大的人望。 现在,问题摆在赫舍里的眼前,二叔经过这一次秋闱会网罗一大批的门生。然后呢》会不会像历史上一样,动了政权多利的念头?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自己见爷爷最后一面时候,爷爷的请托。索家人做官不受实缺,为将不受恩封。 如今,索额图是内大臣,军机处上行走。的确不算是什么实缺,至于主考官什么的,也都是名誉性的,没让他出题或者阅卷。 只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防止索额图被玄烨像吹气球一样吹大啊!可是现在,这事儿还一点儿都没影子,她又不能立刻就判定二叔肯定会被捧得忘乎所以。 纠结,当真是无比纠结啊!早知道今天自己会这么纠结,当初就该把爷爷的请托对玄烨讲清楚说明白。把这份纠结扔给玄烨去处理。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祈祷,祈祷二叔有得到爷爷的遗传,知道怎么冷静面对诱惑。 赫舍里在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紧张,玄烨却在热切期待这次秋闱,因为知道这是短期内的唯一一次笼络士子的机会。因此,乡试也由他打算亲自出题。 江南文风鼎盛,这一点是北方没有办法比拟的。因此,江南动荡,其实是玄烨最不想看到的,因为人才,封建时代人才的局限性很大,科举取士意味着文官基本上都是儒家的那些书呆子。 玄烨最怕的,是这一次三藩动乱,断了江南的文脉。所以,就像知道明年会灾荒今年平命抢收粮食的农民一样,他就想尽办法在动乱之前抢收士子了。江南的凤声也因此越吹越紧。 赫舍里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大人物,李光地和陈梦雷,就在这次考试的时候,时间越接近九月,她就越揪心,不过不是揪心秋闱了,而是揪心懿妃和她即将出生的孩子。 懿妃正月怀孕,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大姑姑隔三差五的就会进宫来关心女儿,当然也会被赫舍里请到坤宁宫里来坐。对于姑姑的紧张,她是感同身受的。因为,她的心里也没底。 近亲结婚,懿妃的脾气又是那么急躁不安份的,从爆出怀孕到现在,几乎就没有消停过,时不常会传出类似动了胎气,胎像不稳这种消息。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守住本心 太医院提供的懿妃孕期的健康档案,她是没看一次就揪心一次。她忘了佟佳氏历史上生的是男是女,反正这个孩子没活长,要不然某人也不会领养胤禛了。 不过,原先赫舍里反复担心的,懿妃会领养乌雅氏的孩子的事儿,后来也不怎么想了。因为乌雅氏再过几个月,今年内肯定是要生的。 生出来和懿妃的孩子差不多大,有亲生孩子,既然就不会动别人孩子的脑筋。她总不能和乌雅氏换养孩子吧? 所以,赫舍里现在很紧张,却又希望懿妃的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千万别胎死腹中了。因此,太医院就首当其冲成了被赫舍里压榨的对象。 景仁宫平安脉的汇报次数从一天一次变成早晚各一次。这个时候,赫舍里也顾不上被别人说偏心了。乌雅氏的第一个孩子,铁定是儿子,而且还是个无比厉害的儿子。不去关照也死不了。佟佳氏这个可悬,一不留神生不下来就惨了。 加上佟小姑娘没怀孕的时候想孩子,怀了孕反而因为紧张而出现了颇为严重的产前综合症。 因此,在她怀孕的这最后一个月里,赫舍里经常以自己的名义,请大姑姑进宫。照顾佟佳氏,宽她的心。 小姑娘因此也改变了对赫舍里这个表姐的态度。知道表姐是真心紧张自己的了。好在她的心思,赫舍里一直都是不屑于去揣摩的。 她对自己感激也好,怨恨也罢,都无关紧要,只要她能按照自己的思路,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多活几年就行。 可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九月底,佟佳氏临盆。嬷嬷是中午太阳当顶的时候进的产房。赫舍里得知消息,不但通知了玄烨,更是亲自驾临景仁宫压阵。 皇后一动,内廷皆惊,妃子小主们个个引颈相望,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景仁宫这边。太后在宁寿宫里抱着六阿哥逗趣。 三十几岁的女人放在现在,正是成熟美丽的时候,她却已经穿起了深色的衣服带起了银质的首饰,一副老太太的样子。怀里抱着六阿哥。一脸温暖的笑意,絮絮叨叨地和孩子说着话。 贴身侍女进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亲自驾临景仁宫了。太后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人退下了。没有指示。也不打算去管。 后宫和自己有关联的三个女人,一个不用自己关照,腰板儿也很硬,就是六阿哥的生母惠嫔。而乌雅氏和新进来的郭络罗氏,则是自己关照了也没用的角色。自己在内廷。就是这么隐形。 还好,再怎么隐形,太后终归是太后,就是因为是太后,她才在有了端敏这个养女之后,又有了六阿哥这个养孙。 虽说自己的后事。玄烨会给办,但毕竟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孩子总会有晚景凄凉的隐忧。女儿养得再多,有朝一日远嫁他乡。再见无期。总不如男孩子贴心。 自己这些年低调隐形,总算是换来了婆婆的一点点怜悯,给了自己这个孩子,让自己的下半辈子,不但有了皇帝的物质保障。还有了孙子这个精神保障。 听孩子喊自己祖母,糯软的童音入耳。真比夏日里喝了凉茶还要提神。这辈子就这样吧。守着这孩子过完剩余的人生。 其他的事情管不动,也根本就不想管了,说到根子上,堂堂太后,不过是个未亡人罢了。太后不发表意见,太皇太后又在汤山没回来。赫舍里就变成内廷最大了。 她都这么紧张了,谁敢怠慢?就连正在午睡的玄烨,她都派人过去盯着了。皇上这会儿正在午睡,可是娘娘吩咐了,皇上一醒来,立刻回报消息。 守在乾清宫外的奴才眉飞色舞,这个差事美啊,一会儿皇上醒了,孩子也生出来了,不论皇子还是公主赏赐都是少不了的。 可是,谁知到,事情并不是赫舍里想象的这般美好。一个时辰过去,孩子没出来,里面懿妃的叫喊声倒是很尖锐。 两个时辰过去了,孩子还是没出来,懿妃的叫喊声也没有开始的时候尖锐了,大夫嬷嬷忙进忙出。景仁宫里乱成了一片。 终于,嬷嬷出来问话了:“启禀娘娘,懿妃娘娘此胎十分艰难,还请娘娘奏请皇上示下。”示下什么?赫舍里心知肚明,究竟保孩子还是报大人呗。 自己生承瑞的时候,是玄烨的一句:“皇后最重要”挽救了自己和儿子的两条命。但是现在呢?现在他会说什么?表妹重要? 赫舍里愣了一下:“皇上没有表态之前,大人孩子,哪个都不准出事!”嬷嬷和太医又进去奋斗,外面的某人心乱如麻。 千万别出事啊!孩子,你挺住,一定要争气!没错,此时,赫舍里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嘴上说大人小孩都不准出事,心里却有一个小声音悄悄冒头,她希望孩子活下来,而懿妃死于血崩。 这个恶毒的念头一起,她自己都打了一个寒颤,不行,自己怎么能那么想?平时读经抄经,都抄到脑子外面去了吗? 里面那个女孩还不满二十岁,只是个孩子,自己怎么能在这里希望她死呢!就在赫舍里的脑子乱哄哄的时候。小太监奔进来:“启禀娘娘,皇上手谕。” 赫舍里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把纸条紧紧攥在了手里:“皇上手谕,尽力保住孩子性命,危急时刻,保住……”顿了一下,赫舍里狠了狠心:“保住懿妃!”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摊在椅子里。手心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玄烨,佟家对于你,究竟意味着什么?爷爷,怪不得你会说,索家人不要那推恩的恩封!孙女儿现在,总算是全明白了!您太英明了! 懿妃,希望你的孩子争气,希望你争气。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其实只是个现代人,虽然很想开口说出那句话,但最后,还是改了口。希望你争气!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里面忽然传出懿妃高亢的尖叫声:“不能杀死我的孩子!谁敢杀死我的孩子!”“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只要您活着……”“不,保孩子,本宫的孩子,谁也不能杀了我的孩子,不然,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她!” 尖叫声传出来,居然震痛了赫舍里的耳膜,此时距离阵痛开始,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九月的天黑的还算晚,但此刻外面已经有些发暗了。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当真是小看了她,小看了她对孩子的执着。自己生承瑞的时候,到最后,想的也只是不行了,真的撑不下去了。要放弃了。并没有想到一定要保孩子。此刻,赫舍里倒有些佩服这个小姑娘了。 因此,也更加下定决心,要保住佟佳氏的命,哪怕真的将来由她收养了乌雅氏的孩子,她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想。总之,绝不在这个时候,害了她的性命。 等啊等,里面的佟佳氏气息渐弱,嬷嬷出来请示:“娘娘,懿妃娘娘死活要保孩子,奴婢们只能尽力而为了!”“大人重要!”赫舍里无语,为什么玄烨这个时候不过来压阵呢? 结果,就在赫舍里以为懿妃最终会因为要保孩子,自己牺牲了的时候,里面传出了嬷嬷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阿哥!” 赫舍里一听到说是个阿哥,长出了一口气,是个儿子啊!这下她满足了吧?懿妃呢?她怎么样?很快嬷嬷把收拾好的小阿哥抱出来,并且告诉赫舍里,懿妃昏厥,目前太医正在诊治。 赫舍里接过小阿哥,很奇怪地问:“他竟没哭?”“回娘娘的话,小阿哥生下来手足皆活,不知为何,未曾闻声。” 赫舍里点点头,抱了一会儿孩子,见他果然手脚灵活,也就放下心来,把孩子交给嬷嬷。自己紧张了一天,也有些疲劳:“让太医全力救治,一有消息立刻汇报!” 说完,带着宫女会坤宁宫休息。乾清宫里的玄烨得知表妹为自己生了儿子,自然是很高兴,也是严令太医院要全力救治懿妃。 就在赫舍里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的时候,出事情了。当天深夜,赫舍里已经就寝了,忽然被奴婢惊醒:“娘娘,大事不好!懿妃娘娘忽然大出血,眼看着是要不好了,皇上已经赶去了!” “什么?不是说血已经止住,人已经醒了吗?”赫舍里惊出了一身汗,睡意全无:“更衣,快,摆驾景仁宫!”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人已经救回来了吗?赫舍里心乱如麻。想起方才奴才递进来的手谕,上面写着两个字,不是懿妃,而是皇嗣。难道,这就是因为我来了之后,上天安排的,新的命运? 懿妃,历史上早逝的佟皇后,你还没做贵妃呢!你还没做皇贵妃呢!你甚至都还没听你的孩子叫你一声额娘呢!为什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偏差,她怎么可能刚生下孩子就挂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悲情的少女上 等赫舍里穿好衣服一阵风赶去景仁宫的时候,那边灯火通明,照得宛若白昼一般。赫舍里新疾患忙撞进去,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奴才们:“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吉祥。” “懿妃怎么样了?皇上呢?”赫舍里迫不及待的往里走。“回娘娘的话,皇上已经起驾了。太医正在救治。”下人们躬身回话。 赫舍里脚下一顿:“这么说,皇上还在路上?”此时她心跳一百八,根本想不起今天玄烨翻了谁家的牌子。懿妃生子难产,他都在乾清宫里呆着。得知生了儿子虽然高兴,却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现在懿妃忽然血崩,他居然还能保持慢条斯理?真见鬼了!“进去找个人出来回话!”赫舍里往正厅主位里一坐,冷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奴才给主子请安。”“到底怎么回事?产后出血不是止住就没事了吗?怎么会反复大出血呢?”赫舍里问道。 “回娘娘的话,初时的确是止住了的,懿主子人也醒过来了。可是刚才奴才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不好了。出血量很大,奴才们正在尽力救治,请娘娘恕罪!” 太医也很苦逼,懿妃的这种情况其实很多的。产后出血,恶露不尽等等,都是封建时代产妇的致命伤。懿妃的产前综合症很严重,加上孕妇本体偏弱,生产艰难。出现这种状况,他们也很为难。 其实,像懿妃这种状况,放在现代,只要破腹产就没事。懿妃生来骨架偏小,看着是很柔美。但是在老人们眼里,她的体型却是不利生养的。结果,还被料中了。 可是,赫舍里不管这些。懿妃要是没了,对玄烨也许不算什么打击,因为就算没有翁婿关系,还有甥舅关系在,佟家还是亲戚。 但是,对佟家,对大姑姑来说。这打击可就太大了。人如是没了,最伤心的,肯定就是至亲了。赫舍里在大厅里烦躁地来回走动。心里抱怨玄烨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赫舍里二话不说,站起来快步出去:“皇上来了?”玄烨一身宝蓝色常服,在灯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步辇在阶梯下停了。赫舍里扶着宫人的手恨不能飞奔下去。 玄烨一见,连忙从撵上下来:“别急。里面说话。”说着,上前几步去扶她。赫舍里却很急:“太医在里面,情况不太好。已经听不到妹妹的声音了。” 玄烨眉头一皱,叹了一声:“会没事的。”两人到了大厅里,玄烨也找了太医出来问话,很严厉地要求全力医治懿妃。 赫舍里坐在一边。心里却砰砰直跳:“去,把小阿哥抱进去给懿妃看着,看着儿子。她该明白!”玄烨看老婆这么紧张,有些不忍。 当初表妹难产,他写了皇嗣两个字。心里却是算准老婆心软,会选择保住懿妃。这样,最终结果很可能就两个都保下来了。 “赫舍里……”玄烨叫了一声:“你来多久了?”“回皇上的话。臣妾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没注意时辰。”赫舍里望着他。心急慌忙的。谁还有心注意时间啊! 玄烨不置可否,脸上也未见焦急之色,而是闭着眼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赫舍里见他这样,心里吐槽。你还不如不来呢!心里急,玄烨在边上又不敢表现得太露骨,赫舍里揪着帕子眼巴巴地望着里面。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太医们鱼贯而出,都来给玄烨和赫舍里行礼:“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才们已经尽了全力,奈何懿主子失血过多,奴才们以无力回天,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赫舍里一惊,手上的帕子滑落在地:“你们,你们再说一遍!”玄烨仰头长出一口气,磕隔了几秒才道:“她,还有多久?” 太医们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奴才们会尽力为懿主子续命!”玄烨一摆手:“去吧!”太医们连滚带爬进去努。 边上的赫舍里早就挺傻了:“皇上……这……表妹她……”“你已经尽力了,她命里有劫,逃不掉……奈何……” 这个时候,谨妃,昭嫔,惠嫔,郭贵人,大大小小一群的答应常在都惊动了。谨妃带着昭嫔惠嫔和郭贵人进来,玄烨见了她们,只是一甩手让她们去外面候着。 里面,懿妃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看着襁褓里睡得踏实的儿子,虚弱无力的手拂过孩子的脸颊:“儿子,我一心盼望的儿子。没想到却成了我的催命符。我生了你,却要了自己的命!” “主子……您千万别这么说!”边上的小宫女这个时候已经泪眼朦胧了。“我走之后,你要怎么活?会被表哥扔到哪里去?儿子……儿子,我为什么就生了个儿子!我为什么就为了这个儿子,断送了自己!” 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佟慧如终于有些想通了:“表哥和姐姐都在外面吧?去和姐姐说,我想见她!” 宫人含泪出来传话,玄烨听后,还是没什么表情:“赫舍里,你先回吧,让她们也都回吧!”“皇上……”赫舍里诧异地看着他:“妹妹她……”“我去见她。”玄烨起身往里走:“都回吧!” 赫舍里失魂落魄的回到坤宁宫,宫人们很体贴地都没了声音,只是默默地端上加了糖的热奶。服侍赫舍里半依在榻上。之后,寝宫里的宫女们退了个干净。 她们都知道,主子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安静一会儿,她们都是多余的。含烟走了,连璧接了她的班,成了赫舍里身边的大宫女。 珍儿和玲儿也都是老人了,其他诸如改名为香菱的香雪,新近在主子面前露脸的芷荞,绿漪。都是含烟走前给主子遴选出来的。 她们对坤宁宫的规矩早已了然于心,这会儿全都乖乖滴站在门外。原本今晚当值的是珍儿和连璧,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主子睡不着,奴才们就更加说不着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悲情的少女下 景仁宫里,因为皇上驾临,懿妃周身上下已经被收拾了一边,小阿哥此时就在懿妃的枕边躺着。才出生的小家伙,吃饱了就知道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将出现重大转折。 懿妃在得知进来的不是姐姐是表哥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几分,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表哥,我,我生了一个小阿哥,你,你高兴吗?” “高兴,朕当然是高兴的。”玄烨俯下身,伸手在小婴儿的脸上碰了碰:“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歇着?”玄烨明知故问。 懿妃惨笑了一下:“是啊,我是累了,好辛苦啊!表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你累了,开始胡思乱想了。”玄烨不动声色。“表哥,我都快死了,你却还这样敷衍我。”懿妃偏过头,看着儿子,双颊无血色,眼神却是无比明亮。 “朕没有敷衍你,你想要听什么,朕都可以说给你听,你想要说什么,朕也都听着。”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情。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小姑娘完全绝望了。是啊,这就是答案了,自己何苦认真,表哥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因为是娃娃亲,小姑娘从小就做着贵妃的梦。长大嫁给表哥,做高贵的皇妃,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阿玛和额娘告诉她,宫里不但有表哥,还有姐姐。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会是最幸福的皇妃子。 可惜,这些都只是镜花水月罢了。姐姐早就说过,进了宫,就该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自己家人为自己编织的美丽未来,都只是不切实际的的奢望。 佟慧如的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安排臣妾的孩子?”“你放心。朕绝不会薄待了他。”玄烨见她这般,心中不忍,给了她承诺。 可是这个承诺听在懿妃的耳朵里却是那么苍白:“臣妾从不担心皇上会薄待我儿,相信姐姐也会念在姐妹一场,照拂于他。” “会的,朕和皇后,都会好好待他,你放心吧。”玄烨轻声道。懿妃努力想把脸往儿子的襁褓上贴,玄烨见状,顺手推了一把。佟慧如闭上眼。感觉儿子细微的呼吸落在脸上,温温热热的。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沾在了孩子的脸上。 最终。她还是没说那句话,那句希望姐姐能替她抚养儿子的话。表哥的心根本不是肉做的,那是生铁啊!最后那句照拂的话,已经是玄烨最大的让步了。 姐姐不能收养儿子,剩下谁还有资格收养?儿子。额娘对不起你,早知会有今日,儿子句不该将你生下来。如今额娘走了,你的路却还没开始起步,额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赫舍里一夜未眠。听到懿妃薨世的消息,一口气吐出来:“皇上呢?”“回娘娘的话,皇上回了乾清宫。” 连璧躬身道:“事已至此。娘娘切莫太过挂怀。”“哎……”赫舍里叹了一声:“本宫哪里睡得着,就在这榻上靠一会儿。 康熙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景仁宫懿妃诞下皇八子,是日,懿妃薨。年十九。原本是喜事,一转眼变成了丧事。 玄烨下旨。景仁宫缟素三天,除皇后外,其他娘娘小主全部都要为懿妃戴孝守丧三日。三日后,懿妃出殡,皇上特赐谥号慧。 特别恩旨,让佟家出一个晚辈和侍卫一起送慧懿妃的灵柩去宫外奉安。这个时候,康熙的景陵还没有建好,自然也就没有妃园可以安葬懿妃。 就像赫舍里判断的那样,懿妃身故,并没有影响到玄烨和佟家的关系,佟家人得到了皇帝的财物补偿。佟家人虽然伤心,但佟慧如毕竟是留下了一个儿子,也算是给佟家留了一点念想。 可怜懿妃到了临死前才刚刚明白,自己这条命这么不值钱。佟家人最热切盼望的,是她儿子,相比之下,表哥看得比她穿多了,早就知道她存在的意义,不过就是个孩子。 只是这个孩子,如今成了烫手山芋。谁来抚养他,成了难题。赫舍里这回很识相地保持了沉默。表妹临终前表示要见自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是要托孤。 可是,玄烨的态度呢?却是让自己早点回去睡觉。赫舍里摇头叹息,睡觉就睡觉吧!我可不是一个人,我背后还有索家的一大家子呢! 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低调,不能因为一时同情心泛滥,昏了头。懿妃的孩子,母家势力庞大。表面上看,除了自己和谨妃,还真没有别人接得下。 谨妃背后的钮钴禄氏自成一家,玄烨好不容易把它收拾得大而不显,绝不会这个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要是个女儿,给谁都不碍事,偏偏是个儿子……想来想去,赫舍里觉得自己只能沉默。 事实上,玄烨还真没想让赫舍里抚养这个孩子。一是因为承瑞,承瑞是嫡长子,有他在,玄烨不会去考虑其他的继承人选。 但是,现在这个孩子才十岁,太小了。未来的变数还很大。如果这个时候,赫舍里接受了懿妃的孩子,这个孩子就变成了半嫡子。 以老婆的心性,没准儿会因为这孩子从小没母亲而特别关照他。就算她没有这个心思,佟家和索家互为姻亲,许多双眼睛盯着,许多人情压着,这个孩子给老婆带,怎么都不合适。 第二,玄烨并没有把这个孩子当做他和佟家之间的纽带,在他心里,佟国纲和佟国维舅舅的身份远比佟国维那个丈人的身份更得他的心。 因此,这个孩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差不多就是小六和小七那种价钱。他考虑的更多的,是这个孩子背后的家势对他成长的影响。 说实在的,玄烨自己是庶出皇子,他能登上皇位,是靠自己出众的身体素质以及灵活性,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他自己是没尝过外戚相助是什么滋味。 但是,当皇帝十六年,一步步走来。他却看到了索尼以及赫舍里为了防止索家被炮灰所做的努力,他开始渐渐注意这个问题。 第二百八十章 不是一般的打击 额娘当初把表妹塞给他做妃子,就是为了佟家能在将来的朝局中有一席之地。这种思想,太皇太后也有,可能是每个登上高位的母亲都有的,为了娘家人奋斗的思想。 这种思想,其实对于少年皇帝来说,是一种变相的制约。夜深人静的时候,玄烨也会把索家和佟家拿出来比较,他明显更倾向于索家的政治态度。 小时候,母亲拉着他的手说,以后表妹要他照顾。母亲没说,佟家也要他照拂。但如果两个舅舅是不学无术像尚之敬一样的混混呢?他照顾还是不照顾呢? 相比较之下,妻子当年在很多事上“不肯”帮出主意,宁愿承受他的误解和怒火。并且坦白地告诉他,主少国移的危机源于外戚的道理。真正扶持他一路走过来的,是她,也是索家。 两个舅舅能力不俗,是国家的良将贤臣,他当然会好好优抚他们,任用他们,给予荣宠。但是,如果因为这样,他们成了孩子背后的外戚,那就违背了他的意愿。 不能不说,玄烨是充分了解了赫舍里的个性以及发自内心地偏向索家之后,才果断阻止了赫舍里可能收养这个孩子的状况。 老婆是心软的,她一向同情弱小,万一她因为同情表妹而答应了她什么,这个事情就麻烦了。现在,这个孩子的归属问题虽然麻烦,把老婆摘出来,却是庆幸了。 玄烨已经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太皇太后,相信她老人家审时度势,会帮他想好,这个孩子最终滑落谁家。 只不过,表妹亡故,佟家的哀思却是要顾及到的。慧懿妃出殡后,玄烨下令原本服侍懿妃的宫人全部提前放出宫去。一个不留。景仁宫就此封闭,专人打扫,一切摆设如懿妃安在。 这种表面功夫看在赫舍里的眼里无比凄凉。现在,她的心里对于这位小表妹已经没有了负面评价。再想起她时,满脑子都是她初进宫时如新梅吐蕊般娇嫩俏丽的摸样。 那个曾经对自己撒娇,拉着自己的手喊姐姐的女孩。那个在自己面前愁容满面的诉苦说表哥不爱自己的女孩,那个怀孕后没了好气色,反而整天疑神疑鬼乱紧张的女孩。 自己之前放任不管,还故意吹风,平白挑起她对谨妃和乌雅氏的怨怼。可能就是诱发她产前综合症的因素之一吧。也许,是自己的小算盘害了她。 懿妃薨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赫舍里想到她就会叹息。并且常常回去佛堂念抄一些经文,上几炷香,在心里祭奠这个本不应该死于难产的女孩。 也是因为她一直这样惦记着,更加坚定了玄烨不让赫舍里沾手皇八子的决心。老婆这个人,冷静起来很果决。但本质上,还是和普通女人一样,有普通女人的通病,那就是重感情,多愁善感。 所以后面几天,他每次到坤宁宫。都只是吃饭,问问孩子功课,却不留宿。当然更不在她面前提起懿妃和懿妃的孩子。 玄烨的态度这么明确,难过了一阵子之后,赫舍里也只能把佟慧如这个名字,从脑中抹去了。 也许以后还会想起她,还会因为想起她而改变一些决定。但眼下,这个人以及这个人的那些往事。是一定要告一段落的了。 太皇太后在看到孙儿的信之后,没有马上表示把这个孩子送到谁家,而是委婉地表示自己身体还没好利索,现在还不方便回京。并没有提及八阿哥要怎么处理。 玄烨没法子,只好暂时让奶娘带着他住在阿哥所里,这么一来,其实是方便了赫舍里。作为孩子的嫡母,她顺理成章地吩咐内务府和敬事房,尽量给这个孩子安排舒适的生活环境。 以请安为名,她每天都要看上一眼。说实在的,这个孩子虽然足月,但因为母体并不十分强健,导致孩子生下来和当年的承玮一样,抱在怀里没什么分量。 看着他纤小瘦弱的样子,赫舍里免不了又要想起他的母亲。因此每次看到他,总要叹息一番。而且,令赫舍里疑惑的是,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发出过声音, 既没有哭闹,也没有咿咿呀呀什么的。赫舍里心里疑惑,却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毕竟谁不喜欢乖巧安静的孩子呢?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眼看孩子即将满月,赫舍里开始不安起来,因为她始终都没有听到这个孩子出声。 终于有一天,她故意拿了一个长命锁在孩子的耳边晃动,轻柔的铃音居然没能让孩子有反应。赫舍里眼前顿时一阵漆黑。 她就知道,近亲生出来的孩子多残次品,这孩子居然先天性聋哑!心慌之下,一把抱起孩子:“摆驾乾清宫!” 到了门口,顾不上搭理看着她一脸惊诧的小魏子。直接到了西暖阁门口:“皇上,臣妾有要事求见!” 玄烨正在看折子,曹奎的秘折,汇报江南的最新动态。三藩的小动作越来越明显了。这一次秋闱,唯独他们治下的地区没有设考场。 考生想去别的报名考试还不让,在城门口设置了关卡,宣布云贵两广地区士子不得参加此次科举考试。 这一下,陈梦雷和李光地两个人傻了。作为老乡,他们都被挡在了科举的大门之外,偏偏这两个人还是当地士子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人。 有名到什么程度呢?耿精忠曾经上过两人家里,请他们出山做他的幕僚。两人当然是拒绝的。读书人对政治的敏感性还是很强的,这两人都不是傻子。 请私人幕僚这种事是有,七品芝麻官都有自己的师爷,别说是王府了。但是,三藩的王府,还真是好进不好出啊! 异性王,是个很复杂的事情。尤其这个异姓王还出自两个族群,那就更复杂了。虽然三藩与朝廷互为姻亲,却也改变不了异姓王地位尴尬的事实。 尤其清军入关已经到了第二代君主的时代了,新的君王在施政方面还颇有建树,国家正呈现出一种不同以往的新气象。对于读书人来说,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虽然皇帝还是满人,但是他看上去比较有希望让自己施展抱负。这么一来爱国的情绪就冲淡了种族矛盾。 现在这个国家正如新生的婴儿一般需要呵护,自己怎么能不去爱护它而去壮大可能使它不稳定的因素呢? 尤其是这一次,三藩王居然下令,不准士子参加科举考试。这一举动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这三藩,迟早要生变啊! 玄烨当然是不知道这些小插曲的,他只看到了三藩的态度。冷哼了一声:“这算是示威吗?为什么不干脆来个更猛烈点儿的呢?要不然,朕给你们添一把火吧! 这么想着,提笔刚想写批示,就听外面宫人喊皇后吉祥的声音,老婆来了。玄烨搁下笔,一声吩咐:“请她进来。”自己站起身迎了出去。 抱着孩子出现在玄烨面前的赫舍里让玄烨大感吃惊,吃惊的同时还很失望,终究是被他料准了,老婆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有时候还挺讨厌的。才没几天的功夫,她就把人家的孩子抱在怀里了。 “你怎么把他抱来了?嬷嬷呢?”玄烨不耐烦地问。赫舍里却有些心急:“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这孩子,这孩子他……”想说这孩子可能天生残疾,但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穿来之前,没听说康熙朝出现过聋哑的皇子。也就是说,这个孩子要么是她蝴蝶出来的,要么就是自己判断失误,他只是很安静,还没长开之前这样,长大了就好。 “他怎么?”玄烨狐疑地看着老婆:“我暂时还没想好谁来带他,就先安排在阿哥所了。你身边四个小的,怎么还惦记上他了?” “臣妾……臣妾是说,这孩子看着有些不妥。”赫舍里一急,顾不得尚未查证,直接就说了。玄烨一惊,直觉地倒退一步,望向孩子:“什么不妥?哪里不妥?” 这个时代小孩的疾病,主要有三种,受凉后的痢疾,天花以及改名伤寒的肺结核。大多数新生儿都死在这三种毛病上,玄烨那些死去的儿子,一个死于伤寒,剩下的,全死于痢疾。 现在,听见赫舍里说孩子有些不妥,他直觉地想到了这三种病。但赫舍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震惊莫名:“你说什么?他可能永远都听不见声音,也不会说话?” “皇上,他已经足月了,却从来没发出一点声音,臣妾在他耳边摇铃铛,他也没反应。”赫舍里着急地看着他:“怎么办?” 怎么办?宣太医啊!玄烨一声令下,太医火速出现在乾清宫。要试探孩子是不是哑巴,其实很容易,用金针在孩子的手指指甲缝里刺进去,很疼,一般孩子稍微碰一下就哭了。 可是,这孩子只是死命地挣扎,眼泪哗哗的,却没声音出来。赫舍里和玄烨同时傻了,真的就是哑巴!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自然是严令太医院不准将此事外传,并且销毁诊疗档案。可这孩子怎么办,一时间就连玄烨也没了主意。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天家有情上 赫舍里下意识地紧紧抱着孩子,紧张地看着玄烨。玄烨叹了一声:“暂时还让嬷嬷带着,若一直是这样……皇家也不缺他这口饭。” 赫舍里默然,这个孩子,原本可以避免出生的。如果清朝的医学常识够先进,玄烨就不会娶自己的表妹。如果她不嫁给他,就不会有悲剧。可惜啊,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伸手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触感柔嫩。赫舍里的心再度下沉。这个孩子的未来啊,当真是暗无天日了。 玄烨见状,又是一声长叹:“来人,把小阿哥带下去。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赫舍里闻言抬头,见他转身往里面走。再想到他对待懿妃最后时刻的态度。 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冷静下来的她,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表妹。但是,关键在于自己在生死抉择间无法冷静。 而他呢,这些天表现出来的态度,简直冷静得让人侧目。几乎是一瞬间就选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处理方式。四个字杀伐果决,赫舍里自认做不到。她又不能不承认,这样做是对的。 跟着他的脚步进了书房,玄烨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明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亲近那孩子。”“是,皇上的用意,臣妾全都明白,可是……”赫舍里眉头一皱,想辩解什么。 玄烨却快一步打断她:“既然明白,就该照做。你是皇后,你的态度,代表我的态度。”听到这句话,赫舍里猛地一凛:“是臣妾考虑不周详。” “赫舍里……因为表妹的事情,你很不安,我也一样。”玄烨忽然转换了语气:“但是。如今国事艰难,我也只能把这些不安放一放了,你过来看看,你二叔那边,不太顺利啊!” 赫舍里一愣:“乡试早已结束,剩下只等放榜了,能有什么问题。”玄烨闻言扯了扯嘴角,把曹奎的折子递过去:“看看?他们这么竟给了朕这么好的由头,不用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诚心了。” 听着玄烨不阴不阳的语气,赫舍里把目光放在了折子上。一看之下明白了:“看来。那边已经想好了。不知道皇上准备怎么应对?” “你说呢?”玄烨转脸看向赫舍里。“臣妾……臣妾觉得,这个信号有点儿危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担心自家二叔会被炮灰。 某人最近的表现让她至今心里都存着疙瘩。她承认,玄烨这样处置懿妃和她的孩子,最终得益的人是她这个皇后。但是,一想起懿妃的惨状,她又忍不住设身处地起来。 其实现在她问玄烨的态度。已经只是表面上问问了。因为眼前的局势大家心知肚明。玄烨的态度,早就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 “我会谕令你二叔,让他代表朝廷,去过问这件事。至于过问的分寸嘛,相信他能掌握好。”玄烨忽然笑了一下,赫舍里忽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硬着头皮道:“经此一事,三藩当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你以为只有朕在逼他们么?他们也在逼朕,不断试探朕的底线。”玄烨把折子往前面一推:“是你说的。自古盛世谈科举,乱世谈兵事。 朕那么努力地改革税制,疏通漕运,兴科举,想要求天下大治。可是他们呢?厉兵秣马。虎视眈眈。如今这念头都动到读书人身上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话语里明显攒着杀气。连自称都换了。 赫舍里耳朵里听着,脑子里想着,嘴上却并不应声,默默地替他磨着朱砂。玄烨说完这话,也等于是心里拟好了腹稿。提笔就在折子上批复了两行字。 而后抬头:“原镶黄旗佐领郭络罗氏一脉二百三十余口,以全部并入你赫舍里氏门下为奴。你父亲已经将他们都安置妥当了。” 赫舍里闻言苦笑了一下:“臣妾身居内廷,却是不知此事竟如此顺利,臣妾替父亲谢皇上擀旋。”“嗯,朕想跟你说的是,郭贵人,你不必放在心上了。” 赫舍里低头:“臣妾明白。”其实从这件事上,已经能体现出玄烨的性格了,那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郭络罗氏只不过是献殷勤找错了对象,或者说,心里动了那么一点儿歪心眼子,想要搭上自己这块跳板,就被玄烨直接连根拔了。 而且,让赫舍里汗颜的是,她是事情过去很久以后,才明白其中的曲折,暗骂一声不要脸。 这个佐领,利用职务之便,贪污了一大笔银子。为了媚上,把这笔银子奉献了出来,又怕别人起疑,没敢找镶黄旗的懿妃,反而想孝敬自己。 照他的想法,作为正黄旗的主子,见了这么大笔银子,又知道这银子的用途,自然会把这个功劳挪过来自己用。这样,郭络罗氏就既达到了媚上的目的,又把自己藏起来了,真真好算盘也。 可惜,好算盘遇上了赫舍里,不懂其中诀窍,把人家的计划给暴露了。于是,这个佐领就这样因为献殷勤不当而悲剧了。 知道真相的赫舍里不由感叹,尼玛真是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不同的潜规则啊!所幸自己是皇后,位高权重。这要是无名小卒来这么一下子,后果肯定是尸骨无存啊! 听到玄烨再次提起这件事,赫舍里的心里默默记下了一笔,加上这次懿妃孩子归属问题,玄烨已经两次出手维护了自己和索家的利益。 既然结果都是为自己好,就不能去苛责他太不人道。君权至上的封建国家,哪里来的什么人道。 赫舍里的忽然变得如此恭顺,让玄烨非常满意,办公效率也提上去了不少。一不留神又是日落西山的时候。 批完最后一本折子,玄烨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许久,你也乏了,到榻上去坐一会儿,给我捏捏肩放松一下。” 赫舍里点头,玄烨起身走向软榻,此时西暖阁的宫人内侍都在最外面的一扇门候着。两人从书房出来,外面是空无一人的。 赫舍里见状快步过来,摆好靠枕,挪去坐垫。玄烨见状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走到榻边却示意赫舍里先坐,并且靠在枕头上,然后自己挨着她坐下,人倒下来后脑袋正好搁在老婆的膝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天家有情中 这是玄烨小时候喜欢的姿势,那个时候,他是小皇帝,而她,明是做客,实际上却是乾清宫的宫女。 每次玄烨在外面受了委屈或者想要撒娇耍赖的时候,就喜欢让赫舍里坐着,自己枕在她的膝上,翻个身就能抱住她的腰,让她看不到自己的脸,这样她就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 那个时候,赫舍里只当他是孩子,什么都顺着他,对于这样亲昵的举动,也没什么心理障碍.可是,自从嫁了他,两人身份从主仆变为夫妻,类似的亲密举动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是皇上,自己是皇后。他们之间,梗着两个字,叫做守礼。最关键的是,眼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无论是身高还是样貌,还有举手投足间的气势。都在不断地影响着她。 岁月在不断催他成长的同时,也在不断催化她那颗“苍老”的心。是的,刚开始面对他的时候,她的确是觉得自己老了,要招架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真是无比吃力。 可是,随着孩童渐渐长大,随着自己默认了镜中那个圆脸矮个儿女孩就是自己之后。她的心态正在慢慢转变,这种细微的转变,连她自己有时候都察觉不到。 就比如说现在,原本打算他坐下之后,给他捏捏肩,按摩一下的。没想到他竟像是服用了十香软筋散一样,直接就倒下来了。搞得赫舍里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一下子绷直了身体,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玄烨当然感觉出来了,但是他却没在意,翻了个身,面朝里,伸手圈抱住了赫舍里的腰,脸就贴在了她的小腹上。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肩膀有些酸了。” 本来还有些不适应的赫舍里,听到这句话,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说自己肩膀酸了腿疼了。或者头发梳得太紧了松了什么的。有事儿没事儿都会粘着她胡闹一番。 她也总是顺着他,让他靠着自己,过了好半天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现在,又听见他说肩膀酸.赫舍里笑笑地把手落在他的一侧肩上:“躺好,我给你捏捏。” “不要,就捏一边儿。”玄烨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有姿势。赫舍里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就捏一边儿。” 过了一会儿,玄烨的声音又来了:“赫舍里……你说,如果他们再上书要求撤藩。我要准吗?”“事不过三,再好的机会也不会重复出现第三次。”赫舍里心情好点儿了,语气自然也就轻快了。 “若再有这样的折子。皇上不如就接受了三位王爷的投诚,免了他们的亲王头衔,多多给予优抚。这样,既全了他们的面子,又显示了朝廷的诚意。两全其美。皇上说,好不好?” 赫舍里知道他是突然起了性子,因此语气更加柔和,完全是一个哄孩子的家长的摸样。玄烨听得舒服,人整个放松下来。 很快就有些朦朦胧胧:“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顺水推舟,让他们有苦难言。赫舍里,我觉得不用等多久。你想想看这段日子,多少人找他们的茬啊?我敢说,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给我带来“惊喜”。 ‘皇上如此有把握,想必他们是不会让皇上失望的。此间无事。皇上不如小憩片刻。“赫舍里轻声絮语得到的回应是某人往她的腰腹处凑了凑。贴得更紧了些。 就这样,狂人在榻上一呆就是两个时辰,最后赫舍里整个人侧靠在靠枕上.玄烨则还人人爱抱着她的腰不放.两个人都睡着了、 时间很快,又到了御膳房送晚膳的膳单的时候了。小魏子想进来叫人,却发现所有人还都守在寝殿外面,而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办法,他只能自立根深。一脚跨过门槛儿,边上宫人还没反应过来。来不及拉住他,他就已经跨进去了。 “公公,您您不能进去,皇上和娘娘……”因为怕惊醒当事人,宫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小魏子没听清:“御膳房来人了,咱家得进去回一声啊,耽误了皇上的晚膳,咱家可吃罪不起。” 小魏子没料到赫舍里和玄烨在外间的榻上相拥而眠。因此他没有控制音量。宫人们极坏了,拼命对他使眼色。心说和打扰帝后同眠相比,耽误晚膳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惜,机灵了大半辈子的小魏子,偏偏就在今天犯了糊涂。他那一席话已经惊醒了玄烨。一听到是小魏子的声音,某人想也没想就出了声:“是小魏子吗?” 小魏子听得主子召唤,自然是要上前几步答话的。没想到低着头进去,才应了两个字:”奴才……一看是这个情况,立马双膝一软扑倒在地:“皇上恕罪,奴才罪该万死,奴才这就出去!” 说完还没等玄烨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就出去了。外面的宫人从来没看见小魏子公公这么狼狈过,都露出了怜悯的表情。谁让你脑子搭错线收不住脚的?谁让你眼睛没搞清楚状况耳朵还不好使了? 都给你拼命使眼色了,你还这么白目的闯进去。只能说你今天一直都在状况外啊!且不说小魏子是多么的狼狈和懊悔,心中忐忑不安。经过他这么一搅合,不但玄烨醒了,赫舍里也从迷梦中惊醒。 天哪,自己怎么也睡着了?难道是别人进来撞到了?连忙起身想理理头发整整衣服补救一下的。没想到某人到现在还没放弃对他的腰的使用权。没奈何,她只能伸手轻推玄烨的肩:“皇上,请松开些。” 玄烨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松了手坐了起来:“没曾想竟真的睡着了。”赫舍里坐直了之后,很快恢复了仪态:“想必是这些日子朝务繁重,累到了。倒是臣妾竟也睡着了……” “没事。”玄烨宽慰了一下看似不安的老婆,转身对门外吩咐道:“来人,伺候朕与黄河洗漱更衣。”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天家有情下 这边厢玄烨信心十足地数着日子,赫舍里却是一复一日地更加忧心起来。这内廷风平浪静了那么长时间,没想到事情会一件一件全都挤在一个时间点暴发出来。 先是玄烨带着孩子陪太皇太后避暑结果一老一小传出中暑很严重的消息,让她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好不容易把儿子好了,却被告知太皇太后重病难愈。 忙不迭地把淑慧公主撺掇出来,送到行宫把丈夫儿子换出来,日子才太平了没几天,佟慧如生孩子了,佟慧如难产死了。搞得她又是一阵伤春悲秋。 刚把佟慧如丢开,却又发现佟慧如的儿子可能先天聋哑。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赫舍里越想越郁闷,觉得自己是流年不利了。宫里上下也都知道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大家闭紧嘴巴,都夹紧尾巴做人。 就在赫舍里为接二连三的事故烦闷,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时候,一件更让她昏闷的事情来了:“启禀皇后娘娘,咸福宫来人了,说是乌常在临盆。” 赫舍里心里厌倦至极,语气淡淡:“知道了,生下来让宫人抱来看看。”随即倒回榻上。宫人的一句话,把她忘记了很久的事情重新提了起来。 乌雅氏的预产期貌似还没到,居然早产了。现在懿妃没了,她的孩子似乎几乎可以肯定会落在谨妃飞头上了。 遏必隆这一支落寞了,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与索家和佟家互为姻亲,显然是还没有放弃显贵的念头。要知道,即便是庶女,像佟家和索家这样的门庭走出来的姑娘,依然是贵女。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高攀得上的。 遏必隆连着为儿子求娶两家的小姐,而阿玛和大姑父能答应。就说明他们还是觉得遏必隆这一支是志得依靠的。 现在,就看乌雅氏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了,若生了女儿,谨妃肯定是第一养母人选。若生了儿子,她也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希望。 想了一会儿,赫舍里疲累地闭上眼:“来人,替本宫把心做得的斗篷给大阿哥捎去。水边让他给本宫回个话。” 天气转凉,赫舍里惦记着孩子们的保暖工作。早早地就从进贡的批货中选出最好的。给两个孩子添置冬衣。 现在北方局势紧张,内廷又接受了玄烨节衣缩食的指令,这女眷头上的金簪银簪都停工了。这皮货的采购数量。今年也比去年减半了。 赫舍里如今也是顾得了这个的顾不了那个。只给承瑞和承琬一人做了一件斗篷,两个女儿只能凑合着一人裁了一条围脖。 就这还是她把自己的那部分份例让了出去才凑的,可见得内廷财政已经拮据到了什么程度。没穿来之前。一直听说清朝皇室生活有多么奢华,官员里随便挑一个,都是腰缠十万贯富得流油的。 可惜,真正到了这里才发现,玄烨手里的国家是各种穷。挣钱赶不上花的。各种苦逼。摇头叹了一声,都说战争一起,国民生活水平至少倒退二十年。我去,这一退,岂不是要退到崇祯的时代去了?还是各种苦逼啊! 疲累地闭上眼,赫舍里扶着额头:“去。把安神香点上,我歇一会儿,让人盯着点儿。咸福宫那边一有消息就唤醒本宫。” 珍儿领命下去安排,赫舍里安心闭上眼睛,真是人逢愁闷瞌睡多,一不留神,她就在榻上睡着了。 乾清宫里。玄烨处理了一会儿政务,忽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抬头招呼小魏子:“似乎有一些寒意。”小魏子一听,连忙道歉:“是奴才疏忽,外头已经下雪了。奴才马上去吩咐将地龙烧得旺一些。” 玄烨一听说外面下雪,立刻站到窗边去看,果然是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来得都早啊!对了,索额图到哪儿了?” “回主子,索大人已经过涿洲了,应该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就能进京面圣了。”小魏子躬身答道,顺便抖开手上的袍子:“主子,添一件儿衣裳吧。” 玄烨点头,小魏子尽心地帮他把衣服穿上,扣子刚扣了一半,玄烨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还是别烧地龙加温了,让人在桌边置一个盆儿即可。” “皇上万金之躯,这如何使得?”小魏子连忙说。“朕说使得便使得,对了,让内务府给坤宁宫多送些被褥和御寒之物。” 小魏子无奈答应,刚想转身把事儿交代下去,玄烨想象不妥,又叫住了他:“传旨,晚膳安置在坤宁宫。” 天开始飘雪,让玄烨想起了那年冬天,赫舍里为了省下几个钱,不烧地龙用炭盆儿取暖,整个坤宁宫走进去冷飕飕的。要是没有自己特别关照,今年她还会继续挨冻吧。 内务府的效率是极高的,这又是往坤宁宫皇后娘娘那儿送东西,奴才们自然是非常积极,一接到圣旨就去广储司搬东西了。 正好赫舍里刚刚吩咐人到咸福宫去盯着,一会儿报进来说,内务府来人了。一愣之下嘀咕了一句:“不是这么巧吧?我刚刚才吩咐下去,她马上就生了?” 因此内务府的人一进来,刚刚给她磕了头,还没说话,她就先问了出来:“怎么样,乌雅氏生的什么?” 内侍们被她问傻了,愣愣的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半响才很惶恐地毁了一生:“娘娘,奴才们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给坤宁宫添置御寒用具的。”双手呈上物品清单。 额,赫舍里傻了,她什么时候说自己需要救济了?玄烨怎么想起来往她宫里送这些东西了?不过,她也没有傻到拒绝玄烨的好意,而是摆出笑脸谢了恩,让人把东西送进来,把她原来用的那些撤换了。 谁知到,这波人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内侍:“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有旨意,今晚要来坤宁宫用膳呢!” 哦!赫舍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某人是嫌弃自己这里供暖设施不太好,想要过来住之前,还惦记着先把硬件提升一下。这么想着,对玄烨突然想起赏赐她棉被也就释然了。 不多时,第三波人进来,才是来传递咸福宫乌雅氏的消息的:“启禀娘娘,咸福宫来报,乌雅氏刚刚产下一名小阿哥。” 赫舍里闻言。心里辨不清什么味道,儿子,还真就是个儿子。可现在生下来有社么用。懿妃死了,她的儿子还没人带,你的儿子要怎么安排? “去给皇上报喜了吗?”赫舍里轻声问:“外头风雪大,就别让奶娘抱来了,先留在咸福宫呆着。一切听皇上的安排。” 玄烨听说自己又添了一个儿子,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他早已没了往日的兴奋劲儿,只是淡淡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啊,让谨妃按例赏下去便是了,着敬事房加派人手。小心伺候。”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要去看一眼这个孩子。 他不积极,皇后又说风雪大,不要抱来抱去。就在咸福宫先呆着吧。一来二去,就等于是宣告这个孩子归了谨妃。 晚上,玄烨依约到坤宁宫吃晚饭,赫舍里一见到他就恭喜他又添了一个小阿哥。他的感觉还是淡淡的:“昔年祖母总是催着我,说我子嗣不丰不利于社稷。如今总算是对她老人家有所交代了。” 赫舍里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她还以为他会高兴的。没想到只是任务观点,但她又不能说你种马就种马了,还种马得那么理直气壮,语气还这么无奈,真是见鬼了。 “皇上年方弱冠,正是枝繁叶茂的年纪。”赫舍里只能笑着送上一记马屁。玄烨却没有接受,而是很萧索地说了一句:“这都入冬了,今儿还下起了雪,哪里来的枝繁叶茂。而且,就你这儿……”玄烨环顾了一下:“如今算是好些了。” 赫舍里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温度过低的事儿,当下给他行了个礼:“臣妾还未谢恩呢!谢皇上对臣妾的关心。” “好了,不说那些了,用膳吧。”玄烨打断她。赫舍里只好闭嘴,乖乖陪他吃饭,吃完了之后,也因为没开暖气,两人早早地钻了床铺。 说起来,穿来之前,赫舍里是鄙视暖床这回事的。但是穿过来之后,无论是在索家做姑娘还是进宫当主子,只要是到了深秋,天气转冷,这项服务就是她一定会享受到的。 索家有贴身侍女,在宫里也是一样。只要她说一声我要睡了,就会有人先钻进她的被窝帮她先把床捂热了。 她也是适应了很久,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之后,才没有剥夺下人的工作权利,后来进了宫,还是有人给自己暖床,也看惯了别人帮玄烨暖床,如今已经是很适应了。 果然,只是片刻功夫,里面宫人就出来汇报,说是床铺已经收拾妥当,主子可以安置了。赫舍里先躺进去,玄烨紧接着躺到她的身侧,舒服地喟叹一声:“早就该换了。” 赫舍里却觉得今天被窝里特别热,内务府果然是为了讨好主子不遗余力,玄烨说一声加厚的,他们送来的就真是加厚了两倍的被子。 要知道,旧时代的被子,由于加工技术有限,就算是高档如皇家用的羊绒羊毛被。那都是很重的。越是加厚就越是重。 而且,今天还不只是加厚了被子而已,就连褥子都加厚了。赫舍里只觉得自己都快被埋在被褥里面了,各种不适应。 偏偏边上的某人保暖思那啥,根本不可能安安份份睡觉,结果就导致两人胡搅蛮缠一番后,被子褥子全都湿透了。玄烨第一个从被子里跳出来要求沐浴更衣,再把被子换掉。 于是,大半夜的,内务府紧急加班,给坤宁宫换被子。而那些白天换的被褥就这么被处理掉了,赫舍里忍不住在心里唾骂某败家玩意儿,没事儿就爱折腾。 还好他们两位是特权阶级,等他们沐浴更衣完了,新的被褥也已经铺上并暖好了。但是,这么一折腾还是闹了不小的动静。以至于洗完澡重新上床的赫舍里是沾枕立眠,莲花都没和边上人说一句。 谁知到,第二天,玄烨一道手谕给到坤宁宫,懿妃所生的八阿哥交予谨妃抚育,九阿哥交予惠嫔抚育。并宣布明年重修一次玉牒。 赫舍里还好些,毕竟她一开始就觉得谨妃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收养这个小孩。但谨妃却彻底傻掉了。她在皇上心中,还真的什么都不是啊! 不配有亲生儿子,连养子都只能领养残次品。明明是自己宫里的答应生的儿子。偏偏交给一个位份比自己低了一截儿的人收养。自己却只能收养一个死去妃子的哑巴儿子。 虽然玄烨下令太医院封口,其实只是为了瞒住宫外的人。对于同在内廷的女人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隐瞒。只要召太医过来一诊断,就知道真相了。 谨妃郁闷啊!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自己从黄花闺女变成黄脸婆,眼看着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没想到云是开了,但月亮却早就让天狗给吃了,她的世界还是黑色的。 得知八阿哥最终花落谨妃处,赫舍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她最怕的,是这个孩子会因为残疾的关系,被玄烨扔给嬷嬷然后自生自灭。 有养母就算有了监护人,也就多了一层生命保障。就算谨妃知道孩子是个残疾人,也会因为顾忌到方方面面的压力而好好照拂他。这样,对这个孩子来说,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不过,让赫舍里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玄烨宣布明年重修玉牒。这可是大事,那些一两年就夭折的孩子会被剔除掉,二三四阿哥都会被除名。 这样算下来,承琬会从原本的五阿哥坐火箭上升到二阿哥的位置,也就是说,长子和次子都变成了正宫所出的嫡子。这个结果,是赫舍里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添油加醋上 虽然,这么一来,不但赫舍里风光无限,正宫独领风骚。后面有再多的庶子,也不能对前面抱成团的嫡子构成威胁了。 这样,对两个孩子会有什么影响呢?历史上的赫舍里,第一个孩子死了之后,才有的胤礽。然后胤礽被玄烨带坏了。 如今,承瑞和承琬相差近八岁。一个的性格基本已经定型,注定是要被严格对待,不敢有一点儿差错的。另一个却还在蹒跚学步,又被自己一直带在身边,几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虽说赫舍里觉得自己是两个儿子一样疼的。但左右手总有高地之分。朝臣的态度,宫人的态度,长辈们的态度。各种态度差异都会影响到两兄弟的关系。 而且,玄烨现在才二十出头,他理论上还有四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了,承瑞的位置其实都是不牢靠的。而他身后,还跟着同样是嫡子的承琬。 这件事情经过赫舍里的脑子,瞬间就变成了哥德巴赫猜想。各种诡异的可能性充斥着她的脑海,让她不寒而栗。 没法子,要问康熙朝什么桥段最有名。毫无疑问是九龙夺嫡。现在才刚刚起步,和局就已经乱掉了。 赫舍里甚至有些颓丧地想,与其未来出现长幼之争,还不如嫡庶之争呢!两个都是自己儿子,万一他们掐起来,自己帮谁都不合适。 可以说,赫舍里这段时间就没停止过烦恼,属下的孩子没生,她烦恼。属下的孩子生了,她还是烦恼。 不过还好,肯快她就顾不上烦恼这些了。以为时序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康熙十五年的十二月,事后赫舍里盘点的时候。发现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她就一直在满负荷运转。 十二月一日,太皇太后终于从行宫回到紫禁城,赫舍里带队迎接。老太太可算是从中暑的后遗症里解脱了出来。 只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老太太又苍老了许多。赫舍里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结果,老太太回来第二天,就找了赫舍里喝茶。 说的,当然就是关于懿妃难产的事情。赫舍里当然是没有一点隐瞒地如实上报了。老太太在内廷有眼线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只是说到懿妃拼死生下的儿子,赫舍里心情无比沉重,原本不该有这种事情发生的,都是因为封建落后的思想,认为亲上加亲才是王道,表哥表妹之间才是真爱。 结果,表妹郁郁而终,生的儿子是个聋哑的。表哥对此兴趣缺缺。赫舍里没有犹豫地主动认错:“回祖母的话,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于我,我虽然知道佟妹妹产前抑郁。却没有加以关注,妹妹身故,我也是有责任的。” 太皇太后闻言,半眯着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皇帝已经对佟佳氏的儿子做了安排。就算是为这件事做了最终的了结。” 赫舍里连忙低头:“孙媳妇儿明白。”“嗯,”太皇太后点点头:“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你有疏漏,也有处理的好的地方。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先说在前面。”太皇太后如是说。 “祖母请说。”赫舍里起立躬身。太皇太后见她如此慎重。心里很是满意,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她很谨慎。因为懿妃的突然身故。她也背负了心理压力,看起来是很怕自己斥责她。 这样心存畏惧才是好孩子,太皇太后满意赫舍里的态度,但事情却还是要不折不扣地布置下去:“内廷女眷的位置,许久都没有变动了。皇帝既然决定明年修玉牒。那就封一次吧。佟佳氏生子而亡,皇帝只是赏了一个谥号。还是有些薄了。” 赫舍里哑口无言,太皇太后这么说,究竟是因为替佟佳氏和她的儿子谋福利呢,还是为了某一两个低阶小主,说白了,就是为乌雅氏? 明年修玉牒,如果晋封后,宫。那么之前生了孩子的三个女人,加上佟慧如和乌雅氏,一共五人会有晋封资格。 太皇太后为佟佳氏叹息,实际上好处却是活着的人拿的。她老人家会这么好心?真的为广大低阶小主谋福利?赫舍里的直觉告诉她,老太太不会那么好心,她肯定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赫舍里对晋封这件事唯一的滴出就是乌雅氏,她现在是常在,升一级她就是贵人了。宫里另外一个贵人被自己蝴蝶成玄烨一次都没有留宿过,品质可能有问题的女人。 和她相比,乌雅氏在玄烨的心思当中可靠性是无以伦比的。而贵人上到嫔,要比答应常在她们更容易出头。 这么想着,赫舍里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孙媳妇儿对晋封之事不甚知之,皇上若是有此意,我当遵从。还请祖母与皇上商量拟定晋升名单。孙媳妇儿到时只需照本宣科即可。” “你倒是图省心!”太皇太后很没风度地白了她一眼:“这事儿,得由你去给皇帝提,你不是一直得佟佳氏生的儿子念念不忘么?” 赫舍里心里一惊,我去,老太太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自己有两个儿子,干嘛还去惦记人家的?我不过就是看着这个孩子生来没娘,又是个残疾的,有些同情罢了。你至于说我惦记她儿子么? 而且,居然让我去提要大封后宫,我有病啊?我还巴不得内廷全都是答应常在呢!答应常在离开皇后十万八千里,这样我这个皇后才有安全感不是? 你这样想当然,不时地想要升一下,等于说内廷一直都在空出位置。老的答应常在升上去了,就需要有新的补充进来,这样你就又有借口选秀了。 想到选秀,赫舍里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是不是因为最近的两次选秀,入选的人数太少了,导致玄烨纳妾的数字大为减少。 以至于庶子虽然一直都在出生,却和嫡子相去甚远。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有目的性地,认为造成了内廷职位的断层。 毕竟好不容易选出了一个文武全才的郭络罗氏,结果发现人家的家底不干净,人家老爸是个贪污受贿无恶不作的。有这样的老丈人,绝对是玄烨的耻辱。因此,郭贵人不出意外是要晾着的,而且待遇会比谨妃更不如。 这样的话,四次纤秀的最终结果就变成了一堆毫不起眼完全没有晋升潜力的答应常在有一堆,但看着有希望的上层建筑却一个都没有。 第二百八十二章 添油加醋中 太皇太后一顶高帽子拍下来,赫舍里又郁闷了。当面是不可能拒绝老太太的。因此,她也只能虚应了一声之后,离开了慈宁宫。 十二月是她自己的千秋节,外命妇排着队进宫送礼。母亲带着妹妹进宫,赫舍里问起大姑姑如何,母亲也是一声叹息:“好在她还有个儿子,年纪也不大。眼下虽然伤心,但总是能过去的。” 赫舍里叹气:“皇上将八阿哥交付谨妃妹妹抚育,对表妹也算是有交代了。”“不知道一会儿能让额娘看一眼八阿哥么?”大夫人试探着说。 “这孩子生得体弱,我为了避免他来回走,受了寒气,免了他的请安。您回去告诉大姑姑,我会带一只眼睛,看着这个孩子的。”赫舍里柔声道。 大夫人接受了女儿的这个解释,也就没再提要见小孩。反倒是和赫舍里说了许多家里的事情。索额图回来了,但长泰却跟着小叔叔法宝去了江南,让大夫人时常心不定。 不过好在长泰的媳妇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古代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长泰已经有后,大夫人担心归担心,也不会抱怨什么。 但是赫舍里却担心起来,江南马上就要大乱,二叔能及时抽身,是玄烨的特别安排,而且他是文官,又是军机处的要员。可小叔叔和大哥是军人,打起仗来,军人的生命是最没有保障的。 令赫舍里尴尬的是,三藩的态度和历史上完全不同,历史上,玄烨只是逼了一次,那边就悍然起兵反叛了。这是这回,他们的态度却跟上了牛筋似的,你逼紧一点,他绷紧一点,却总是还差一口气的样子。 三藩迟迟不动,北方却是骚乱不断,各种动荡,玄烨的大军在边上磨刀霍霍却因为受制于南方的局势不稳而投鼠忌器.僵持的局势一直持续着,这都快一年了。 赫舍里这会儿真想亲自和索额图见上一面详细了解一下三藩的具体态度。可惜,这不可能。三藩态度暧昧。玄烨就硬气不起来。赫舍里只怕他会再而衰,三而竭。 不过,这些事只能烂在她的肚子里,国家大事,是不足以和母亲这样的家庭妇女讨论的。母女间的话题,赫舍里只是提了一下,就把话题扯到了比承琬小几个月,辈分却是他母姨的赫舍里柳莺身上。 小姑娘被大夫人养得极好,儿子和大女儿都不在身边,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小女儿的身上.把她养得白嫩水灵,几乎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现在的大夫人,一副对生活非常满意的状态。大女儿是皇后。儿子投军,各有各的前程。家里丈夫虽然彩旗差了不少,但她这面红旗却是根基牢固。屹立不倒。 看额娘因为日子过得滋润,而容光焕发的样子,赫舍里为她高兴的同时,也为最近自己麻烦不断的状况而黯然:“母亲过得好,女儿心里高兴。” 大夫人见女儿面露羡慕之色。心下一软:“你有什么疑难,尽管与我说,别一直沉在心上。”赫舍里心情一下子落下去了,让连璧带小妹妹下去休息,自己把太皇太后提出要大封后,宫的事儿和母亲说了。 大夫人到底是当家做主惯了的。虽说她当得是小家,有道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内宅的生存法则,根子上都是差不多的。 “女儿啊。太皇太后有此提议,恐怕是意识到了什么。”大夫人的话语里,颇有深意。“依母亲看来,祖母她是何用意?” “内廷的事情,母亲一个外命妇。不甚知之,不过有一点母亲却是看出来了。咱们的这位皇上主子。和先皇,和太宗皇帝相比,大不一样。” “哦?母亲看来,皇上最不一样的,是什么地方?”赫舍里闻言提起了兴致。玄烨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优势,能让他区别于清朝前前后后十几个皇帝,成为独树一帜的圣祖?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离他太近了,虽然是能够发现他的一些优点,但看到最多的,却还是缺点。觉得他年纪还轻,不够成熟,距离后世那个满身光环的皇帝还差好多。 赫舍里不好意思说,她对历史上康熙所有的直观印象,都来自于后世某小说改编的电视剧。里面的康熙成熟大气,浑身上下充满了睿智的气息。 用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再来看自己身边的这个皇帝,怎么看都还觉得嫩啊!现在,母亲似乎有不同意见,赫舍里自然是洗耳恭听。 “额娘不敢妄议,只是,你还记得皇上初登大宝的时候,常常驾临的事儿吗?”大夫人微笑着说。“当然是记得的。”赫舍里还以为母亲要说什么。一听这话顿觉失望,不过还是乖乖滴点头。 “这么多年来,你贵为皇后,先后为皇上诞下两位皇子,两位公主。荣宠无比。我索家的门楣也日渐高大、 你二叔常说,自己的才干远不及阿玛,皇上重用他,是念旧。咱们的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大夫人略微有些怀念。 “念旧?”赫舍里听了母亲的分析,咀嚼了一下,辨了辨味道,的确如此。他和自己青梅竹马长大,他立自己为后,政治原因占了多数,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非常念旧的人。 念旧的人,有一个好处,不会忘恩负义,也不会真的冷酷无情。赫舍里以往只觉得他记仇,却忽略了他念旧。现在玄烨手里的几个重臣,都是很早的时候就效忠他的。 无论是前朝任用官吏,还是内廷对待女眷,都能证明他是个念旧的人。赫舍里想了一下,颇为赞同母亲的说法:“额娘说的是,皇上确实如额娘所说的一般。” “这就是皇上与先皇和太宗皇帝不一样的地方,也是皇上的好。”大夫人拉过女儿的手,轻拍了几下:“你是皇后,你是皇上念旧的受益者,可是,宫里其他的娘娘小主,却是皇上念旧的受害者了。聪明如你,怎么就糊涂了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添油加醋下 大夫人的话好似在赫舍里心中开了一扇窗。没错,玄烨是念旧的,他所有的一切性格特点,都脱胎于他的念旧。对权柄的掌控欲,一旦听到臣下有反对的意见,立刻各种不舒坦。 对女人也是一样,他喜欢接近那些看起来温顺听话没声音的姑娘,佟慧如起先挺好的,可一旦相处久了,千金小姐的脾气暴露出来了,他自然就不喜欢了。 看看现在内廷,除了自己,受宠生下儿女的,几乎都是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一水的温柔小意,做小伏低的。 赫舍里心说这脾气究竟是怎么养起来的?果然事情都是经不起推敲分析的,这一分析,还真应了额娘的话,玄烨就是因为念旧,才成了今天这副脾气。 小时候做皇帝,事事不顺心,鳌拜架空他,朝臣又都听鳌拜的。于是他把所有的脾气都攒着,有朝一日当家做主了,就再也不允许别人说一个不字,这种心态在内廷生活中尤为明显. 其实这多少是遗传他爹顺治的,不过顺治的脾气是乖戾,而他到可以说是控制欲和占有欲欲强烈,这放在当今社会,是个注定要悲剧的性格,可是放在封建帝王身上,又是枭雄本色。是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必要条件。 想到这里,赫舍里那颗被太皇太后扣了大帽子而无比烦躁的心,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就像额娘说的那样,玄烨永远不会忘记,在他最幼小的时候,在他迷茫无助的时候,除了太皇太后的拐杖,还有一双手,扶着他走路。还有一双眼,默默看着他蹒跚学步,还有一个人陪着他走过了最昏暗的时光。 这种情感,比爱情更牢靠,比亲情更温暖,比友情更贴心。这种感情会因为回忆的日渐深邃而历久弥新。拥有这种感情的自己,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家里幸福的女人了。 纠结什么的,放弃吧。至少在太皇太后走之前,放弃吧。她嫁的。是顶级贵族。有贵族的规矩,女眷的最高掌权者是慈宁宫老佛爷。 虽然老佛爷不可能动得了自己的位置,但若是因此和她产生裂痕,导致玄烨和祖母不和,或者因此让玄烨觉得自己欠了他人情,那就太不好了。算了。听额娘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赫舍里知道,就算自己不提,太皇太后也会找玄烨亲自说这个事情,玄烨想来不会拒绝祖母的意思。所以。第二次恩封后,宫,势在必行。 还是找个机会和玄烨提一下吧,赫舍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一次被额娘说服了。老婆过生日,玄烨从来都不会小气,各种礼物从十一月底就开始陆续送到赫舍里的面前。 虽说平时的赫舍里在花销方面是比较节省的,就爱养花弄草,也不去追求什么命背的品种。什么当季就摆弄什么。她知道。这个时间段玄烨最是缺钱,正是上行下效,全民紧缩银根的时候。现在定下了节的风气。将来也就不会出现什么避暑山庄,圆明园之类坑爹的建筑群了。 尼玛那些东西就是烧钱,烧钱啊!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皇帝出行顶多就是弄一个华丽的中军帐,或者住一个临时空出来的普通民居。来过一次之后。下次就能换个地方。 一旦花了大价钱兴建了行宫,那接下去的费用就是无底洞啊!不行。要节约,坚决不能铺张浪费神马的。省下的银子可以做不少有意义的事儿呢!赫舍里默默地盘算着经济账。 所以她平时是一贯节省的,有好的衣料,首先想到的就是四个孩子,有做剩下的,才考虑到自己,这和前世每一季都会去订购欧洲各大发布会新品的习惯大为不同。 到了这里,没有了时尚,衣服除了料子不同,花色不同之外,款式都是千篇一律的,而作为将近四十岁的成熟女性,赫舍里对衣料的花色总是敬谢不敏。 皇后是除了皇上和皇上的娘,祖母之外,唯一可以动用明黄色衣料的女性。但大面积的明黄除了让赫舍里感到眼花之外,没觉得有多好看。 偏偏皇后生日,内廷仅供了一件崭新的女式龙袍,金银丝线,珍珠翡翠,什么东西贵,就把什么东西往上镶嵌。以至于赫舍里觉得,这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件衣服了。 没法子,内务府总管低头哈腰,表示这是皇上为皇后娘娘千秋节而特别定制的,请娘娘笑纳。赫舍里除了谢赏,不能做其他反应。 我去,这一件衣服,放在现代,没有几百万搞不下来,放在这个时代,也得上千两银子吧?真是太会烧钱了有木有?我平日里那么节省是为毛啊?搞了半天被你一件衣服完全打到了有木有? 穿着完全一堆金子银子,戴着一堆金子银子。赫舍里坐在坤宁宫正殿的凤座上接受属下们的朝贺。和皇帝一样,妃子们是没有权利跪到坤宁宫里面的。都在外面平台上跪着。 赫舍里和他们有很大的一段距离,各自不能看清彼此的样貌。虽然看不清脸,但赫舍里还是可以看见,第一排少了一个人,原本应该是懿妃的位置,空了出来。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赫舍里,心里那种惆怅的滋味已经淡了许多。只是想起大封后宫的事情,目光落在谨妃的身上。 十一年了,这一次,就扶她一把,让他更上一层楼,做了贵妃吧,反正她除了封号之外,应该就没有别的指望了。 至于其他的,她已经提议了玄烨,该封贵人的封了贵人,昭嫔和惠嫔两个,上回晋封的时候封过了,暂时先留着,反正玄烨心里有数,待遇按照妃子的等级发放即可。 其实,封谨妃为瑾贵妃,玄烨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赫舍里用懿妃的帽子压下去,对他说:“这一次晋封,祖母的意思,主要就是为了让表妹能够获得一些哀荣。 她晋了贵妃,她的儿子却让比她位份低的人抚养,岂不是本末倒置了?”玄烨想了想,念及表妹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又想起谨妃十一年来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心里那些疙瘩就是释然了。 赫舍里心说,我都不在意你把乌雅氏升了贵人,你到跟我静静计较,你爱封不封,反正好处又不是我得的。 就这样,康熙十六年正月十六,朝堂上是正式上班第一天,内廷也是各种忙乱。新晋得到册封的瑾贵妃,乌贵人过来叩谢皇恩。 那答应升那常在,董答应升董常在。她们的晋升,都在自家院子里举行。乌贵人虽然升了贵人,却没有搬离咸福宫。 倒是从咸福宫中迁出了另外一位伊尔根觉罗氏,送去了翊坤宫,和郭贵人住到了一处。隐隐的,后,宫各个等级上都有了相应的人选。 皇贵妃神马的,玄烨可不是他爹,不知道这个位置不能随便给,除非皇后死了,有两个贵妃已经很不错了。 就在赫舍里以为,新的一年将在一片祥和中开场的时候,出事情了。二月头上,玄烨刚刚祭拜过先农,开了春耕的头儿,宫里忽然就爆发了霍乱疫情。 前面提到过,痢疾在古代,是致命疾病。宫女太监倒下了一批之后,玄烨紧张了,勒令太医院赶紧地控制疫情扩散。 赫舍里更是紧张,三令五申各宫要时刻提防,尤其是有小阿哥小格格的,一定要保护好孩子,不能让孩子传染到。 对自己的四个孩子,她更是严防死守,用尽一切可以想到的法子,防止孩子们遭到荼毒.恨不能每天都把他们拴在视线范围之内。 她的孩子们都没事,可还是有漏网之鱼。玄烨的四女儿,也就是钟粹宫何常在生的那个,发烧拉肚子几天后,死了。所幸她是一直都生活在北五所里,因此只有她的贴身侍女染病和她一起挂了之外,没有波及其他人。 公主身故之后,玄烨彻底西三所和北五所失去了信心。决定重新采纳赫舍里的建议,在紫禁城内选址,兴建一所新的宫殿,供给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居住。 原本想着拖一拖等一等的事情,现在变成迫在眉睫了。赫舍里只能感叹,做什么事情都要讲求时效性,当初和常在生了女儿,因为还没确定是不是要换养而暂时扔到了西三所。 以至于后来又有小公主降生,被惠嫔收养了去,四公主就成了无主之梨了。赫舍里一直想着,自己当了皇后,第一个要避免的,就是玄烨的子女死伤太厉害的状况。 没想到,十一年来,男孩死了三个,女孩死了一个。虽说比历史上好多了。可她毕竟是个现代人,这样的死亡率还是让她不寒而栗。 所以,她才会想出换养孩子,给孩子找监护人。虽说换养也不是把孩子养在自己的屋子里,但相比自己跑到阿哥所看孩子,一声令下把孩子抱到跟前看着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赫舍里提出换养这一招,不但增加了庶出的孩子活命的机会,还让更多的妃嫔们享受到了有孩子陪在身边的天伦之乐。照她想来,历史上清朝后,宫换养孩子的做法,比前朝生了皇子就赐死生母的做法多了几分人情味。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事有轻重缓急上 小公主的病亡,对于公主乳娘们,是天大的事情。因为公主病亡,玄烨少不得要迁怒她们,罚去慎刑司做苦力只是小事,好歹还有命在,但公主的贴身侍女和太监们,就悲剧了。 当年,亲眼目睹了六弟死于贫病交加,玄烨恨毒了这些奴大欺主之辈。因此,有了主子非正常死亡,奴才们要殉葬的做法。此例一开,后面三个小阿哥死的时候,填进去了不少人命。 奈何前车之鉴,并没有让那帮奴才们警惕。如今,四公主死于霍乱,让玄烨再度火气,殉葬是必须的。所有服侍过公主的宫女太监,全部要为公主殉葬。 可怜小公主生前不被父亲重视,死后总算是博得父亲一怒,也为未来的弟弟妹妹们谋求了福利。当年被搁置的“紫禁城幼儿园”正式提上议事日程。 选址,设计,改建,布置,内务府有了新的活计。赫舍里知道,这地方,按照规矩,会是太子的居住地。不过现在嘛,太子要住,其他皇子公主们。都要住。 说起来,承瑞从小由太皇太后抚养长大,起先是住在慈宁宫的。读书以后,搬到阿哥所。后来又因为被赫舍里抓到发烧拉肚子,由她做主,搬去了坤宁宫。 只是后来,太皇太后又把他挪了回去,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是住在慈宁宫里。他算是比较特殊的。 像其他人收养的孩子,包括太后收养的六阿哥,上学了之后,都要搬出原来的住所,到阿哥所去住。 现在,把所有的未成年阿哥集中到一座大殿,每人一件三进屋子。管理起来也方便,也有利于皇子们之间培养感情。赫舍里觉得这是一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主意。 这件事遂了她的心意,可另外一些事,却让她忧心忡忡。语嫣语婷渐渐长大了,七岁的小妞儿在赫舍里眼里还是小娃娃,可在太皇太后眼里,却是可以过媒定聘了。 过年的时候,公主们去慈宁宫拜年,大公主直觉被忽略了,人家已经定了结婚对象。就是博尔济吉特氏。 太皇太后直接把目光放到了两位未来的固伦公主身上,那算计的目光看得边上的赫舍里直发毛。 她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女儿嫁到草原上去的。别人不知道草原落后,荒僻。草原人野蛮,蒙昧,不知礼节,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年固伦温庄长公主还是哲哲的亲生女儿呢!愣是被自己丈夫给害死了。草原人,对大清的忠诚度本来就低。 翁牛特。巴林,科尔沁什么的,离京城又远,女儿嫁到那边去,举目无情的,发生什么事情。谁管你什么固伦公主啊!女儿被欺负了怎么办?有冤无处诉怎么办? 历来的和亲公主,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嫁到西藏的文成公主。算有名了,实际上却是个小老婆,最后还孤独终老。更不要说历史上玄烨的那几个女儿了。 因此,赫舍里一看到太皇太后注意自己的女儿,立刻条件反射觉得她眼神不怀好意。不过。赫舍里庆幸的是,玄烨本身很讨厌草原人。觉得他们容易反水,不可靠。 而且清朝入关已经到了第二代,已经不像当年在草原上抢地盘的时候,那么需要蒙古人这个盟友了。这个时候,打破满汉不通婚这个枷锁,才是王道。 可惜,这个事情说起来容易,要做到,几乎没可能,至少现在没可能。赫舍里也只能把这一层担忧放在心里。祈祷女儿慢点长大,祈祷蒙古的战争早点开打,让玄烨和蒙古人的仇恨结得深一些。 说句实话,清朝公主嫁去蒙古,似乎也就是在康熙,雍正的时候多些,到乾隆朝就少了,要不然乾隆也不会把小女儿嫁给了和珅的儿子。 有了这一层隐忧,赫舍里对太皇太后的忌惮就更深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惯会为娘家人谋福利,顺治深受其害。死了儿子,还以为她悔过了,没想到却是把脑筋动到了曾孙女的身上。真是不死心啊! 说实在话,现在的局势,现在的蒙古,对玄烨的助力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按照赫舍里的见解,完全可以像现代那样,建立内蒙古和外蒙古的自治区,让他们在民族性上保持独立。根本没必要嫁公主。 可惜,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康熙十六年三月,皇帝万寿和太皇太后千秋节,照例是群臣贺寿,大家排着队来送礼。 赫舍里人在坤宁宫里,已经能想象外面是怎样一副热闹的景象。而且,今年的万寿节,还有一项任务,玄烨要在保和殿举行殿试,并以此为定制。 这么一来,万寿节的气氛就比往年更加热闹了。皇帝生日,普天同庆,为国求贤又是利国利民。一时间京城里士子云集,游人如织,竟成了一时盛事。 要知道,江南文风鼎盛,可是各种思想鱼龙混杂,读书人在那儿多是因为政治因素被人利用,或结成小团体,或依附于各种势力。很难真的被收容到整个国家机器当中。 与之恰恰相反的,是北方。北方相较于南方,土地面积大,人口是南方的数倍,读书人的成份相对单纯。像山东山西,河南河北,这些离京城较近的地方,思想较为统一。 会试和殿试提前的消息,对于长江以北的士子来说,无意是福音。但对长江以南的士子来说,就是噩耗了。 如今,江南深陷各种反清势力和三藩王角力的泥潭中难以自拔,读书人的脑子又是很容易被利用的。 不过好在玄烨本身对今年江南士子的表现也没报太大期望,因此很果断地在殿试中点选了老师陈廷敬的老乡为恩科状元。 并且免了他入翰林院实习的过程,直接一道谕令到吏部,派他到山东去做七品县令了。可别小看这七品县令。 这是皇上亲简,而且还是琼林宴后,直接走马上任,连吏部的调教都免了。可见得皇上对这个人的重视。 令人吃惊的是,这次的殿试前五名,全部都来自江北,而且都是一考中,就面圣,之后就领个实缺到地方上任职。 虽然都是芝麻官儿,但对这些初出茅庐的读书人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皇上的这种高效率让这次参加或者没参加考试的士子们大跌眼镜。 参加并考中的自然是欢欣鼓舞,但没参加的那些无不捶胸顿足,各种懊恼。坤宁宫里,赫舍里好笑地看着志得意满的玄烨。 “皇上此举,实在是太戳江南士子们的心了。只是一下子任命了这么多学生官儿,您就不怕他们书生气太重,无法胜任?” “这有什么?你以为翰林院里能教出什么官场经验?让他们直接去面对现实也好。越是底层的官员越接近民心。 我就是要用他们毫无准备的心,却贴近民心,让他们做我眼睛,让我看到老百姓究竟过的什么日子。”玄烨叹了一声:“如今,江南民心不稳,江北就更显得重要了。” 赫舍里深以为然:“皇上说的是啊,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如今要做的,就是体察安抚收拢民心。” “赫舍里,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江南这块骨头,很难啃,皇阿玛没等啃动,因此有了海贼入侵,还被他们下了金陵。如今轮到朕,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皇上言重了,且不说当年的海贼如今已经退守孤岛,对皇上来说已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就算是眼下的三藩,皇上对付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您之所以如此烦恼,不过是想把损失降到最低罢了。”赫舍里宽慰道。 “哎……赫舍里啊……”玄烨闻言一把拉过老婆,让她坐在自己膝上,伸手扣住她的腰:“我根本没有你说得这么好。” “皇上怎么会说这种话?”赫舍里扭头看他。心说这孩子又受什么刺激了?我夸了你,你应该神采飞扬才对,怎么还是叹息连连呢? 玄烨在老婆的脸上轻轻啵了一个:“我一直犹豫不决,已经犯了兵家的大忌,要不是我犹豫,事态不会变得这么焦灼。你知道吗?北边儿来了消息,沙俄已经全面控制了雅克萨地区,隐隐有东进的趋势。” “什么?他们竟这样嚣张?”赫舍里的心咯噔一下:“军机处怎么说?皇上的决定又是怎样?”赫舍里听见沙俄东进的消息,立刻就紧张了。 和南边不同,清朝对北方的政策一向是以安抚为主,非常宽仁的。因为宽仁,导致的结果就是京城的控制力只辐射了很小的一部分地域,陕甘宁边区再往北完全都要靠联姻来维持。这其实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是啊,他们很嚣张。但军机处的意思,是攘外必先安内,目前朝廷最大的敌人,是三藩。一旦处置不当,大清将会有灭顶之灾。”玄烨如是说。 赫舍里闻言,顿时生气了。这算是什么话?三藩王的威胁是威胁,沙俄的威胁就不是威胁了?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啊?这不是后世某光头委员长的名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皇上,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赫舍里强压着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开口道。“但讲无妨,朕也想听听,皇后有什么高见。”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事有轻重缓急中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无论是江南的鱼米之乡,还是东北的黑土地,都是您所统治的天下。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沙俄入侵的,是您的国土,伤害的,是您的子民。这些子民和江南江北的民众一样。都是仰赖您的恩泽过日子的。您这样一再姑息,放弃的,不仅仅是土地,还有民心啊! 东三省,并非都是苦寒之地,那里土地肥沃,林业资源丰富,土地之下,蕴藏着丰富的矿藏。山林之中,更是曾养活了我们满人的祖先! 不说别的,松花江流域,是东珠的主要来源。现在,那边已经不安全了。皇上,不管是出于经济利益考虑,还是国家统一领土完整的考虑,您都不该放任沙俄的气焰继续嚣张下去。” 赫舍里说得有些急切,泥煤,现在是彼得大帝当政时期,这货除了喜爱奢华,私生活糜烂之外,行军打仗还真是一把好手,他对土地的*简直可以用变态来形容。 没法子,谁让沙俄最早是在蒙古人的金帐汗国的淫威下生存的。多少沾染了一点蒙古人堆扩张地盘的执着。 要不说中国在元朝的时候,才是版图最大的时候,成吉思汗的子孙,把版图扩张到欧洲了。虽然治国不咋地,但的确是把中国的版图撑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 玄烨如果能把对权利的控制欲挪一点点在地盘上,就应该悍然反击,把沙俄从自家的土地上赶出去,没说的,左脚进来剁左脚,右脚进来剁右脚,这方面忍让一下。就不是枭雄。 看见老婆气得都站起来了,语气急迫,眼神里也满是焦急之色。玄烨哑然:“赫舍里,我记得当初,察哈尔边区第一次爆发战争,你就是这么说的……” “臣妾……臣妾只是……只是有些气恼,气恼那些蛮夷得寸进尺,几乎都是豺狼心性!”赫舍里恨声道。 是的,中国的封建社会已经进入末路了。统治者的野心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满人的成份特点,注定了他们的民族性。欺软怕硬。 历史上,金兵侵宋的时候,势如破竹。凶悍无比。直打得北宋变成了南宋。直打得皇帝都到那边做了人质。 可是,等他们遇上更强大,更凶悍的蒙古人,几乎是没有抵抗的,三下五除二就被消灭并同化了。这也是赫舍里担心的。满人对汉人就像当年日耳曼人对犹太人。 垂涎他们的财富和智慧,妄想着全部占有,屠戮了他们的全族。其中有多少血腥和灭绝人性的事情,在满人进入中原的时候,屠城的时候,都发生过。 汉人误以为满人凶悍。野蛮,视人命如草芥。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这群人贪生怕死,欺软怕硬,最后把国家弄成了一盘菜,并且引狼入室把这盘菜给分了。 想到这里,赫舍里的心里就是一团火气。泥煤,汉人真是搓啊。不被人欺负到脸上,就只知道忍让,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以和为贵,什么中庸之道无为而治。 就是统治者不够强硬,才导致古往今来多少外族入侵都能这么顺利,多少朝代更迭起因都是外面先燃起的烽火? 周有犬戎之乱,秦汉有匈奴为祸,两晋就更不用说了,苻坚这货就是彻头彻尾的异族。唐朝崩于安史之乱,安禄山是胡人。宋朝从建立之初就是别人的盘中餐,金兵,蒙古,前后夹击,最终把宋朝给灭了。 元朝更好直接就是蒙古人统治,汉人被贬为最下等民族,给统治者当奴隶和牲口。明朝前有鞑靼祸乱,成就了于谦也毁了于谦。最后更是让满人蛮子爆了菊花,灭了国。 汉人从此忘了本民族的生活习惯,留起了辫子,穿起了旗装。泥煤啊!旗袍不是唐装,更不能代表中国的民族特色! 导致现代人认准旗袍的原因,就是清军入关后剃发易服的国策。几度屠城彻底掐灭了本民族的抵抗。断了汉服的生路,这毁的,不是一件衣服而已,这毁的,是意识形态。 从此以后,汉人认满族为贵族,北京到到现在说起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儿,还是那么骄傲,说起旗下人的规矩,还那么推崇。 越是往下想,赫舍里的心里就越是充满愤怒。脸色更是往青白的方向发展了。玄烨见状连忙安抚:“好了,看把你气得,沙俄的确是得寸进尺,豺狼心性。你都这么有血性,何况是我?” 听话辨音,玄烨这么说,赫舍里立刻两眼放光:“皇上已经决定了?”“第一路人马。已经出发了。当然,目标只是兵临城下而已。还是那句话,敌不动我不动。” 玄烨叹了一声:“你说你下棋这么四平八稳,这脾气怎么总是说来就来?”“皇上在棋盘上厮杀这么勇猛,在兵事上却处处受制,又是为何?”赫舍里反问道。 “因为,棋子是死物,而人是活的。人口,往大了说,是国之根基。往小了说,是八旗诸王的命根子。你知道,我手一指,口一开,会有多少人一去不复返?” 玄烨叹了一声,说出了自己的困扰:“士卒惜命,将领更是害怕战争的损失太大,影响了自己的利益。这就是八旗的现状,也是我不能倾全力一战的原因。” 赫舍里默然,她怎么忘了这一点?清朝实行的是八旗制度。八旗分旗主,都统,佐领,参令等等,一路往下。这些职位多是世袭的。 也就是说,八旗的人口基本上都是私产,掌握在层层长官手中。上三旗还好些,毕竟旗主是皇帝本人。下五旗的情况更严重。皇帝能调动的兵源实在是太可怜了。 玄烨又不能取消八旗制度,祖宗规矩大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曾试图反抗,结果外藩蒙古一营覆灭,他让朝臣看了笑话。 难,太难!赫舍里感觉到了他承受的压力,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就算是恨满人鞑虏,但是面对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心疼他的躲在多难多一些的。 因此放柔了身段和语气:“是臣妾失言,一时情急,没能想到这么多。只是不知皇上派了何人前往压制沙俄?” “哎哟,你还真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了!”玄烨状似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如今后悔了,真不该在这里和你讨论国事。” “额……”赫舍里这才惊觉,一不小心,又僭越了。随即,她略带颓丧地低下了头。是啊,打仗是会死人的。真正发动一场战争,哪儿是一张嘴一句话的事情,她想得太简单了! 幸好现在是清前期,对女眷干政还不是那么敏感。要是再过几十年,她焉能如此嚣张?哎哟,真是管得太宽了,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哟,总想着改变现状,殊不知现状坚硬如铁,她只不过是蚍蜉撼树。 “对不起,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不知轻重,妄议兵事。”最终还是服软了,不想为一件自己不能决定的事情而引火烧身。 “我怪你了吗?我是说,你呀,一听到国家大事,比我还紧张。看起来是我错了才对,以前只觉得索尼把自己的治国之才全交给了你。 现在才发现,他是把自己性格的另外一面,传染了你。如果我遇到的,是年轻了二十岁的索尼,大约就是你现在的样子吧!可惜了!” 玄烨的语气里有些惆怅:“你爷爷把最好的年华献给了皇玛法,就算是皇阿玛也没能用上他,何况是我呢!见你如此,可见的索尼当年的风骨。” 赫舍里哑然,自家爷爷?年轻二十岁?孩子你又误会了……不过,兴许就真的被他歪打正着了呢? 索尼的睿智,多少透着无奈,是岁月催人老不能不低头的无奈。是被岁月和现状强行磨光棱角后自保的圆滑。 就像现代自己刚踏入社会那会儿,年轻气盛,简直可以用天真无邪来形容。可是,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脱去了天真无邪的外衣,里面却生出了刺猬般的尖刺。 再等到尖刺被人连皮带肉拔去,那彻骨的痛让她不能不再换一身皮。这个时候,她就是人前八面玲珑,人后冷静如冰的铁腕女副总。 没有谁不眼红位高权重,威风八面的她,却很少有人知道,这背后付出的代价。所以,穿来后,她立刻就对索尼的处境产生了共鸣,这种共鸣让她很快进入角色。 就在她被索尼关进怀思堂的那几天,她向索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一定会倾尽全力,保住索家的一世荣华。 可惜啊,爷爷还没享受到真正幸福的退休时光,就已经驾鹤西去。索尼的离逝,是和谁到这个朝代后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力不从心. 她想挽救索尼的命运,想让他长命百岁。可惜,玄烨刚掌权没几年,他就往生了,这份遗憾也成了赫舍里心里永远的哀愁。 此以后,只要想起索尼,或是听到别人提起索尼的名字,她就会陷入忍不住想叹息。玄烨已经不止一次说自己像是爷爷调教出来的。 这只能说明,她能充分理解爷爷的心情。只是当时沉淀得还不够,拼命地想做些事情显示自己存在,后来才发现,其实都是无用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奈何?奈何!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事有轻重缓急下 赫舍里的惆怅看在玄烨眼里,是瞬间灰败的脸色,以为她误会了什么,连忙重新拉过她:“哎,是我不好,没事又说到了你的伤心处。你不是想知道,我派去的将领是谁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玄烨顿了一下:“还记得你劝我一定要见的那个败军之将么?”赫舍里闻言眼前一亮:“费扬古?”“是啊,就是他,我给了他五千步卒,三千轻骑。加上庄亲王临时调拨的两千本部人马,一共一万人。”玄烨轻声说。 赫舍里皱眉,她对封建时枪兵骑兵的战时配置不甚了解。但是对一万人这个数字,还是很有感觉的。不由道:“皇上只是让他兵临城下?” “是啊,命令是这么下的。”玄烨勾唇一笑:“不过,没有通过军机处和议政王大臣会议。”赫舍里吃惊地瞪着他:“所以说,这是一支私兵?皇上打算让它孤军陷阵?” “我可没这么说。”玄烨好心情地双手枕着头,倒在榻上:“不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只能给他这么多,做多做少,全看他的。他若是做了英雄,便能一雪前耻,凯旋拜将,他若是失败……” 接下去的话,不用玄烨多说,赫舍里也明白。费扬古要是失败,必定会被抹杀。朝廷将不会承认有过这一次军事行动。 说实在的,这对费扬古来说,是很不地道,但作为一国之君,玄烨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大家都反对的情况下,公开支持一场局部战斗。 没错,费扬古的目标是沙俄,不是沙哈尔边区,这只能是一次局部战斗。所以,只能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打赢了,全国轰动。打输了,没人知道。 这是玄烨能给他的最好的待遇了,赫舍里相信这个在清朝为数不多的名将当中,能数得上名号的将军,能够一雪前耻,凯旋而归。到那时,局势就不一样了。 不过,赫舍里也没有忽略玄烨刚才说的前缀,第一路人马。有第一就有第二,相信玄烨到时候会审时度势,好好谋划。 幼年不爱文韬,对孔孟之道不甚喜欢。赫舍里已经觉得这孩子骨子里就是个天性好战的不安分的人,因此曾经刻意引导他去读孙子兵法。 谁知他却是个半吊子。读史也是一知半解,读兵书也是一知半解。让赫舍里颇为头疼。不过,也就是因为玄烨小时候读书比较庞杂。并不是像一般读书人,为了读书而读书。 他始终都遵循着自己的兴趣,去摄取知识,这些知识,恰恰是他记得最牢的。因此。他总有些奇思妙想,是别人想不到的。如今局面僵持。要的就是兵行险招,出奇制胜,反而是最可靠办法。 “但愿董鄂氏能够体谅皇上的用心,置之死地而后生,为皇上扬眉吐气,也为他董鄂氏一族重振门庭。”赫舍里柔声道。一边说着。用叉子叉了一片苹果递到玄烨的嘴边。 这个时代,也只有紫禁城里,能在早春吃到苹果。玄烨顺势张嘴咬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咀嚼。好半天才伸手揽过老婆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今年,陪我去畅春园吧。” “好!”赫舍里轻声应应和。她可记得他说的,以后他说去哪儿,她都得跟着,不许说不。反正眼下三月还没到尾巴,离避暑还有段时间,以这男人一天三变的性格,天知道到了六月会有什么新花样出来。 让赫舍里比较欣慰的是。某人自从上回和太皇太后一起回科尔沁省亲之后,就再也没提要北巡什么的。看起来。自己平时的潜移默化是起作用了。 玄烨对蒙古那边没什么好感,太皇太后也知道现在蒙古局势混乱,没敢提要到那边避暑。加上她老人家现在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了,赫舍里甚至觉得她有希望在女儿长成,定亲之前就挂了。 说实在的,前世从影视剧中看来的那点对这位传奇女性的崇拜,在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全部消磨殆尽了。 就算她真的有为孙儿谋划过什么,在赫舍里的眼光看起来,也只不过是想要加深自己的孙儿的控制力,方便为自己的族人谋福利而已。 像这样一门心思想着家族的女人,赫舍里可以理解她们,却不能认同她们的做法。毕竟现在,她是站在玄烨的角度思考问题的。太皇太后代表的,是异族,是本不该受到荣宠的蒙古亲贵。 就像现代,国家可以给蒙古人自由宽松的政治环境,但绝不会将他们奉为上宾,他们不过只是少数民族而已。 也许,满蒙联姻壮大了满族,使得满族在最初的时候获得了并进山海关的勇气。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时移世易,现在,真正需要推崇的,是汉人。什么满蒙联姻啊?满汉通婚才是顺应潮流,不让皇室出现小儿痴呆的正道。 这些话,现在还没法说。好在两代君王都对蒙古不感冒,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赫舍里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这事儿和玄烨透个风:“皇上,今儿臣妾去给祖母请安了。” “嗯?然后呢?祖母说什么了?”玄烨漫不经心地问。“您猜怎么着?臣妾遇上了淑慧姑姑,她和祖母坐在一处。语嫣语婷也在那儿,我到的时候,祖母正在和她俩说笑,说是要把语嫣许配给姑姑的侄子呢!” “什么?”玄烨一听,头马上抬起来了:“姑姑说的?胡说八道!你别听她的。她真是嫁人嫁得变了心,忘了自己的身份!” 赫舍里闻言假装叹了一口气:“这不知不觉,俩孩子都八岁了。姑娘可不比小子,臣妾可是知道的,当年和顺和柔嘉两位公主,十一二岁就出宫嫁人了,这两个丫头,臣妾大约也留不了几年了。” “你还真是偏心得紧了,口口声声都是女儿,从来也没听见你为瑞儿操过心。”玄烨佯怒地伸手在老婆手臂上掐了一下。没有很用力,但赫舍里还是做出吃痛的表情:“臣妾好冤枉,儿女的事,臣妾怎么会不操心,只是常常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事?小事?上 夫妻两半真半假的一席话,总算是让赫舍里的心放下了一半。没亲眼看到女儿订婚的圣旨,这另外一半的心,总还在喉咙口悬着。 说起来,这要是在现代,八岁的孩子,才刚上小学一年级,做爹妈的,担心她的学业还来不及,这个时候就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人家绝对会把她当成是怪胎的。 可惜,现在是在清朝,女孩子十三岁就能 参加选秀,就能嫁人。她自己,十二岁就做了新娘。十五岁的时候,生了第一个儿子,做了母亲。 这么一算,两个女儿还有不过三五年的功夫,一定会定亲出嫁,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赫舍里看见太皇太后不怀好意地盯着语嫣和语婷,怎么能不紧张? 只不过,紧张归紧张,日子还是要照过。太皇太后请喝茶还是要照去,赫舍里此刻真是满心希望察哈尔边区的战乱持续得更久一点,最好把内外蒙古都牵扯进去。 让内蒙古八旗的一众亲贵王爷们,一个个都深陷战乱的泥沼。事情搞大了,牵扯也就多了,到时候玄烨再出手,正好把满蒙八旗给一锅端了,所谓大乱而后大治,就是这个道理。 这天,太皇太后又在慈宁宫开茶话会,赫舍里和瑾贵妃还有淑慧公主陪坐。太皇太后端起茶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还没开口说话,先是一声叹息:“哎,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眼皮子直跳。” 淑慧公主凑上去:“母亲可是夜里睡得不踏实?”“这些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哎,这年才刚刚过了个开头,就诸事不顺。”太皇太后叹了一声。 赫舍里低眉顺目,打定主意,无论太皇太后说什么话。只要是没点名,她就坚决不接茬:“母亲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怎么没听您提起呀?”淑慧公主连忙凑上去,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紧张。” 看到这个眼神,太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到底是亲生的女儿,比不得外人。知道心疼娘亲。翻翻眼皮看看边上坐着的两人。 谨妃低着头,眼神飘向皇后。皇后……老人家心里猛地一记闷心气,皇后竟把她当活死人! 说了这么半天话,她装傻不接茬也就算了。居然眼睛都不带往她这边看的,杯子里的茶叶,有那么好看吗? “嗯哼!”太皇太后哼了一声。仍然不见赫舍里抬头。笃定她是走神了:“皇后,大清早的,这是没睡醒?” “回祖母的话,祖母训话,孙媳妇儿洗耳恭听。”赫舍里缓缓起身。缓缓行礼,而后缓缓坐下,再缓缓取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指。 一系列的动作做得好似加了慢镜头,看得人心上好似有一百只爪子在抓。趁老太太的心意,这会儿就该一个杯子扔到她脸上:“叫你无视我存在!” 然而,那边也是一只涵养极好的老狐狸。闻言不但没有怒,反而脸上有了一丝愁容:“这些日子,这宫里的事儿。一桩连着一桩,没停过。我整夜在佛前祷告,也不见什么作用,哎……” 这话一出来,就连谨妃也忍不住了。刚想张口,转而看到对面的皇后依然垂目看茶杯。细长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还是不动如山,她刚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又咽了回去。 其实,赫舍里的内心世界已经在咆哮了:泥煤你能不能说重点啊?重点啊亲!现在是什么时候?宫里刚刚死了很多人,伤春悲秋是应该的,你用这种情绪来掩盖你的真实目的,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就算是这样,看在你年纪大了,演场戏不容易的份上,我都不揭穿你了,你还不快点儿说正事儿?难道我还得巴巴地把脸凑上去,让你大耳光子抽我?你当我二傻么? 只是这么些年都混下来了,她的脸皮早就练得比城墙还厚了,在太皇太后面前,尤其如此。再加上,玄烨刚刚才说过她,说话情绪容易外露,不如下棋时候的心态控制得好。 仔细一琢磨,还真被这小子说对了。自己某些方面,还得继续改进,要做到任何时候,都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把情绪写在脸上。这里的环境,可比前世办公室里那小猫两三只要危险得多。 虽说现在有玄烨站在她这一边,老太太要是真的提出什么过份的条件,玄烨自己都不会答应,她只要做到自己不主动去触霉头就行了。即便是被你看出来我故意晾着你,不愿和你热络,也不怕。 赫舍里可以这般心安理得地晾着太皇太后,淑慧公主可不能。这会儿早就忍不住了:“哎呀母亲,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您郁郁不乐?” 太皇太后嘴角下扯,女儿又被人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没奈何,只得作忧郁状:“宁寿宫方才来报,说是太后身体有些违和。就这两天的功夫,这疫情居然传到我这儿了,董鄂氏昨儿个竟也发起烧来。” 赫舍里一听她这么说,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太皇太后,只是看了一眼,马上低头:“孙媳妇儿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督促太医院加紧研制新药以期控制疫情,却不知疫情蔓延竟如此之迅捷,是我办事不利,请祖母责罚。” “这么说,你竟不知你皇额娘病了?”太皇太后听到了她想听的,眉毛一挑,立即发难。“回祖母的话,前日,乌贵人差人来给臣妾告假,说是皇额娘不慎崴了脚,乌贵人去服侍了。孙媳妇委实不知皇额娘她……” 赫舍里这一刻忽然变了,变得诚惶诚恐,无比诚实,和刚才判若两人。不过,她越是这般,太皇太后那边越是不放过她:“哼,乌雅氏感念太后旧日恩情,其心可嘉。 而你,贵为皇后,居然连嫡母的病情究竟如何都不甚知之,不但如此,你还对皇帝隐瞒。你自己说,这次的事情,当如何了结?” “听凭祖母发落。”赫舍里躬身一礼,一点儿都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事?小事?中 其实,赫舍里早就知道宁寿宫里的仁宪皇太后是什么毛病,她不是崴了脚,是感冒了。初期症状有些和霍乱相似,只不过没有拉肚子。 但是仁宪皇太后为了不让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谎称自己是崴了脚,并且差人过来知会了赫舍里,赫舍里也早就向太医院询问了真实情况并且汇报给了玄烨。 是玄烨首肯乌雅氏去宁寿宫替他尽孝,到赫舍里这儿请假不过是做给完人看罢了。赫舍里甚至觉得,太后的真实病情,太皇太后这边也是知道的。现在这个时候,老太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再说那董鄂氏,也就是福全那可怜的额娘,宁太妃,隐形到几乎不存在了。按道理说,他就住在慈宁宫的角落里,和太皇太后住在一起。 慈宁宫和宁寿宫是内务府的重点照顾对象。其严防死守的程度,甚至超过了玄烨的乾清宫。就连坤宁宫都有两个宫人因为疑似霍乱而被移了出去。 慈宁宫和宁寿宫却一直太平无事。昨天晚上吃完晚饭,突然之间太医院来报,说宁太妃被确诊染了疾病,太皇太后下令连夜把她移了出去。 赫舍里看了一下病例,发现只有昨天的一次诊断记录,之前都是空白。当下眼睛一闭:“既然是祖母的意思,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天知道是真的霍乱,还是有什么猫腻。 宁太妃现在的存在有等于无,福全娶妻生子,已经完全被玄烨当做替身使用了。董鄂氏留着,作用不过就是安福全的心。 估计太皇太后一直都在疏远他们母子的关系。这些年下来也已经达到效果了,这次霍乱正好是一次为国家节省粮食的机会。 想明白这一点,赫舍里选择了沉默,这种上上代的恩怨对于她这个晚辈来说。还是看见只当没看见为好。 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老太太会拿这两件事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她可真是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来。老太太今天是哪根筋搭错线了,又开始找她麻烦了、 仔细想想,最近没得罪过她啊!难道是自己在玄烨面前说蒙古人的坏话,被她听去了?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赫舍里这个时候没得选择,只能低头认错,把责任扛下来。看看老太太究竟想干什么。 “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太皇太后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赫舍里。当然,她只看到她顶上的点翠凤簪。 “是孙媳妇儿的疏忽。导致疫情威胁到了祖母和皇额娘。如今事情紧急,如何补救,还望祖母示下。”赫舍里再退一步。躬身行礼。丝毫不提宁太妃的病情,她人是死是活,要不要请太医看诊之类的。 在她看来,宁太妃这回是死定了。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这里虽然不是森罗殿。但太皇太后却是名副其实的阎王奶奶,她的命令,就是阎王的催命贴。 果然,太皇太后很满意她的乖巧,见她终于放低了姿态,明知是栽赃也忍气吞声地应了。脸上的愁闷之色也散去了三分。 心里不屑地想着,这样才对嘛,我说什么你都得好言好语好奉承地听着。这样才显示我是你的祖婆婆。你刚才那副温吞水的样子摆出来是想干嘛?难道要我低声下气叫你一声祖母? “皇后,这疫情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非但没有抑制住,反而有扩撒的嫌疑。我知道,要你一个人管着东西六宫。又要操心老人和孩子,你管不过来。我也不打算怪你。你也是力有不逮。”见目标对象服软了,某人的语气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弯了。 这话听在赫舍里的耳朵里,却至少听出了三层意思。第一层,全盘否定她的工作成果。疫情持续一个多月。 赫舍里忙里忙外,从早到晚都在操心,实际已经很努力把损失降到最低。但是,老太太前面说蔓延到了慈宁宫就是举例说明她事情没办好。 第二层意思,是否定了赫舍里的工作能力。其实内廷到现在,主宰都还是太皇太后。赫舍里不过是为老板打工的马仔。 太皇太后想管了,就像今天这样,把她批得半文不值。太皇太后不想管了,就像之前那样,疫情出现了一个多月,她一个字的指示都没有,都是赫舍里在做事。 第三层意思,是否决了赫舍里的职权范围。赫舍里觉得,老人家说了半天,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表面上,她很宽和地对她说,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实在忙不过来,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但什么责任的。但是,骨子里,她已经在暗示,他要动手分掉赫舍里手中的一部分权利了。 赫舍里心中冷笑,老太太你真好算盘也。你以为我是顺了你的心意,乖乖滴把钮钴禄氏升上来了?你终于捧红了钮钴禄氏?你以为我是不知道咸福宫咸鱼翻身了?有一个贵妃,外带皇帝的新宠乌贵人? 真真笑话!赫舍里心里笃定,头却压得更低了:“祖母宽仁,孙媳妇儿铭感五内。是孙媳妇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这次的疫情十分严重,孙媳妇能力有限,还请祖母出面,访客力挽狂澜!”声音很轻,很是怯懦的样子。 赫舍里觉得以自己的演技,能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太皇太后若还觉得台子搭得不够高,那她就真无能为力了。 只好直白地说:“你老人家不就是想要分我的权么?我还真迫不及待了呢!请您赶快下令吧,捧起钮钴禄氏不容易,您就大方点儿把她推出来吧,我是一点儿都不准备反抗的。来吧来吧,快来吧!” 头顶上,太皇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事情还就真是这么回事:“既然皇后也觉得自己力所不能及,眼下的疫情又已经到了片刻不能等的地步。 我宣布,即日起由瑾贵妃暂代皇后的部分职权,执掌西六宫宫务。辅助皇后迅速控制疫情,维护内廷稳定。” 此令一出,原本看着赫舍里的眼色的钮钴禄氏坐不住了。直直地站了起来:“臣妾不敢担此重任,还望太皇太后明鉴。” 赫舍里听到了意料中的答案,故而没有什么惊讶,也没有太皇太后意料中的色变。还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低着头。 慢三拍的动作起身,慢三拍的动作行礼,慢三拍的声音谢恩:“谢祖母替孙媳妇儿解了燃眉之急。” 边上钮钴禄氏却是急得脸都转了色,没等赫舍里说完话,就跪了下去:“太皇太后,启禀太皇太后,臣妾何德何能,辅佐二字实不敢当,更不用说暂代皇后娘娘的职权,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要死了啊!自己好不容易混到今天,皇帝既不恨我也不爱我,大家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我很满足了,至少这样不会像懿妃那样死不瞑目。 可太皇太后今天说这话,就是要我将来死不瞑目啊!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皇后怎么可能不跟皇上说太后病了? 乌雅氏怎么可能在皇后面前主动要求去伺候太后?要表现也是在皇上面前表现啊!皇上为什么和嫡母不亲,这个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好歹也在宫里生活了十一年,该知道了一件都没有少知道。只不过身份尴尬,只能当做不知道罢了。您这样吧我推出来,真是要炮灰我了! 钮钴禄氏急得脸色煞白,赫舍里却只当没看见,慢吞吞地谢完了恩,继续做下看茶。听太皇太后无奈地说:“这是懿旨,你之前代理宫务,做得很好,眼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就不要推辞了。” 一番说话非但没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让钮钴禄氏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但是太皇太后学没心思管她了。宣布了命令,今天茶话会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因此再说了几句之后,就把两人打发了。带着女儿走进了寝宫。 赫舍里见她进去,再看看钮钴禄氏惶恐的神色,心中一叹,怪不得乌雅氏会脱颖而出呢!“瑾贵妃不必迟疑,祖母和本宫都是信任你的能力的,再者,乌贵人也是得了你的教诲。” “臣妾……臣妾实在惶恐至极,还望娘娘替臣妾……”钮钴禄氏的话还没说完。赫舍里就已经往前面走了出去:“还请贵妃到本宫那儿坐坐,本宫是要与你交接一下西六宫的事宜,以后就有劳贵妃替本宫分忧了。” 钮钴禄氏心里一惊,方觉失言,连忙点头称是,小步跟上。赫舍里跨出宫门,扶着连璧的手,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等钮钴禄氏跟上。 然而,钮钴禄氏刚到她背后,还差三步的时候,她又加快了步伐。只是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贵妃可知,遏必隆侍卫,染疾已有多日了?” 后面的钮钴禄氏哪里还能站得住,就在一只脚跨出门槛,一只脚还没跟上的时候,一听这话,脚下一软,差点没跌出去,幸而边上宫人扶得及时。 饶是如此,跨出门槛后的钮钴禄氏还是给赫舍里跪下了:“娘娘,请娘娘救我!”赫舍里这才停步,转身扶起钮钴禄氏。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事?小事?下 亲手用帕子给她擦泪:“哎,你这是做什么?让人看了笑话。这事儿不是才刚定下么?放心,一切都还来得及。尤其是,有了贵妃你的相助。” 目的达到,赫舍里便不再停留,坐上步辇离了慈宁宫。瑾贵妃的步辇紧随其后。方才贵妃给皇后下跪,叫救命的一幕,相信该看到,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我的涵养一点也不好,真的。赫舍里冷笑了出声,得罪我,现世报很快就到。你会看到你想看到的,我以牙还牙的情景。 相信你在气得脸色铁青之后,再想想依然觉得这样的我,还是很正常的。你放心,即便我在当面晾着你,但该让你看到的反应,还是会让你看到的。 我要是真这么坦然接受了,像宁太妃那样,你岂不是少了很多动力?兴许,想办法压榨我,已经成了你晚年的一大爱好了。这样好啊,想多了不会得老年痴呆! 赫舍里想着想着,脸上出现了笑容,而且这笑容有逐渐扩大并收不住的意思。边上兢兢业业跟着的连璧看不懂主子为什么忽然笑得那么开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赫舍里和瑾贵妃前脚离了慈宁宫。后脚一个小太监就到太皇太后耳边回了一句:“回太皇太后的话,事情办妥了!” “都妥了?”太皇太后眯着眼,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回话:“奴才一直都在边儿上盯着呢!一准儿妥妥的!” 太皇太后点头:“你下去吧!”小太监退下,淑慧公主有些好奇:“额娘差他去做什么了?”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女儿,想起刚才她莽莽撞撞抢着说话,脸上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且不说这个,女儿啊,你来京也有些日子了,该回去了吧。” 淑慧公主的表情马上就僵住了:“皇额娘。您说什么?女儿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您要送女儿回去?” “不管怎么样,你是外嫁的公主,一直留在宫里也不合适。外孙儿离开草原日久,将来恐怕会不适应草原生活。”太皇太后若有所思。 看起来,女儿是迷上了紫禁城里的奢华生活,赖着不想走了。这可不妙,玄烨和他爹一样,最看不惯蒙古女人的一点就是花钱大手大脚。 自己在的时候还能看顾着女儿一点,可要是自己一不小心不在了呢?女儿还留在京城。会怎么样?所以,太皇太后想趁着自己还做得动主的时候,赶紧把女儿送回去。 可惜。她这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公主来京的时间不短了。好吃好穿好奉承的,精致的生活早就让她忘了草原放牧是个什么滋味。 虽说早年在公主府里,她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日子过得奢华无比。毕竟档次不一样,在这里,她才充分体验了一把固伦公主的特权,并且被这种特权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现在想要她走,根本没肯能了。 “皇额娘。您身体不好,女儿不放心把您一个人放在偌大的紫禁城里,坤宁宫里那位。看这做派就知道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女儿在您身边,伺候着您,有什么不好?”公主撅着嘴大为不满。 太皇太后横了她一眼:“你只知道人家态度不好,却也不琢磨她为什么态度不好。你的这个脑子。平时除了享乐还有没有点儿别的内容了?” “皇额娘……”公主大为不满,母亲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只知道贪图享乐呢?“皇额娘。您这么说女儿,女儿可太伤心了。 女儿这满心满意地惦记着您老人家呢!哪儿有那闲工夫去琢磨皇后?她爱怎么就怎么,反正她是不敢对您不敬,也不敢对我不敬的!” “谁说她不敢的?她刚刚在我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太皇太后的脸色铁青:“我原想着她不会那么甘心情愿地交出权柄,却也知道她是不敢在我面前发作的。” 淑慧公主没闹明白:“祖母,我看那皇后被您打压得气儿也不敢喘一口,唯唯诺诺的样儿。女儿觉得,是您想多了吧。” 太皇太后听女儿这么说,更加无奈,长叹了一声:“罢了,我也不与你说别的了,今年眼看着就要过半了。这么着吧,今年你还留在这里过,明年过完年我马上派人送你们娘俩回去。” 现在的局势不比公主来的时候了,现在在太皇太后眼里,北边儿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起来了。玄烨一门心思盯着三藩王去了,北边应该就会相安无事,这个时候不让女儿回去,坐等她和皇帝夫妻两的,矛盾越来越大,真是太不明智了。 想起赫舍里,太皇太后又是一阵头疼。第n次后悔不该选她做皇后。她现在的心气儿已经完全暴露了,可以说是毫无顾忌。 要说办事儿,她却是是个肯办事儿的人,可问题是她对压在她身上的担子总觉得不耐烦。这种不耐烦让太皇太后心里很不踏实。 万一她要是哪天厌了,不想管事儿了,自己又老得不能行或者干脆自己挂了,内廷还不得天塌地陷啊! 偏偏这孩子深得玄烨的喜欢,而且还很懂得低调。太皇太后敢打赌,就算她真的马上就撂挑子了,玄烨立刻会从善如流地把事情全让别人做了,她就在宫里做甩手掌柜。到那时,自己可真得哭了。 太皇太后自负看人很准,却总是在赫舍里的身上数算,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没让太皇太后的脑细胞休息过一天。 十一年过去了,太皇太后自以为号准了这个孙媳妇儿的脉,料定她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也不是真想让出权柄,就像自家女儿,能享受谁不爱享受?谁愿意提别人当牛做马? 可你真的要跟她说,你只是个客人,要低调,不要颐指气使,总想着自己去指挥人家,她肯定是不会愿意的。高高在上惯了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福利的。 太皇太后觉得,赫舍里应该也是这种人。所以,她才会做出光明正大,让钮钴禄氏执掌西六宫飞事务。当着外人的面,强行瓜分了赫舍里的手里的权利,让其心里不舒服,以此惩罚她工作积极性不高。 第二百八十七章 欲盖弥彰 太皇太后这边以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宫人回报,说皇后人还没离开慈宁宫,就让谨贵妃给自己跪了.谨贵妃不但跪了,还叫救命。 “看见没有,这就是你所谓的皇后唯唯诺诺的表现,你呀,真是舒服日子得太多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才开始担心你,还来不来得及。”太皇太后忧虑道。 淑慧公主也听到了宫人的回话,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这皇后,竟敢这般嚣张?表面上一套,背后又是一套。母亲,女儿这就去坤宁宫找她算账!” 说着站起身,一副撸起袖子就要上战场的样子,太皇太后急伤:“你给我站住!”公主停步:“母亲!”“还嫌在她手里吃的亏不够多吗?”太皇太后轻喝了一声:“你过来!坐这儿,哪儿都不许去!” 太皇太后为了莽撞的女儿头疼不已,赫舍里带着钮钴禄氏回到坤宁宫。赫舍里径直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他手吩咐钮钴禄氏坐,但钮钴禄氏却直接到她面前跪下了:“娘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臣妾吧!” 赫舍里垂下眼眸:“坐,坐下来慢慢说。”眼神示意玲儿上前扶起她。在边上的位置里坐好,另外有人送上茶水。钮钴禄氏哪儿有什么心情喝水,捧着茶碗低着头手足无措。 “老大人那里,本宫已经让人盯着了。只不过,老大人目前的处境不太好,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这个时候,赫舍里的声音里充满了惆怅。 爷爷过时不久后,赫舍里就想找遏必隆说说话,问问他爷爷的往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遏必隆够得上一宝了。 可惜,赫舍里是当今皇后。凤驾千岁。一个是内廷侍卫,还是最低等蹩脚的类型,两人完全没可能见上面。 一来二去,遏必隆这个人,就被赫舍里遗忘了。直到这次宫里爆发霍乱疫情,侍卫宫女这个阶层被删掉了一大批。赫舍里看了敬事房送上来的简报,才想起侍卫堆里有遏必隆这个人。 等到她嘱咐办事儿的把这个人移出来单独处理的时候,得到的回复却是遏必隆已经被确诊并移出去了。赫舍里大吃一惊之后立刻吩咐太医院全力救治他。 老人家在当年四辅臣叱咤风云的时候,是年纪最轻的,但现在也已经是风烛残年了。赫舍里也不是很有把握能不能挽救他的生命。 因此,她派人给他提供贵宾级的一日三餐,另外还让人送去了笔墨纸砚.意思很明白,希望他把握为数不多的日子,最好能写本回忆录出来。 她也不确定咸福宫是不是知道这个消息,当时斟酌了一下。决定把事情隐瞒下来,不告诉玄烨和钮钴禄氏。 玄烨当年恨毒了四辅臣,对于遏必隆的记恨让他一直把气撒在谨贵妃的身上,以至于谨贵妃进宫十一年了,一直活得像老姑子一样。 赫舍里是不知道历史上的康熙皇帝是不是真那么恨钮钴禄氏,按道理说应该没有太恨才对.毕竟她还做过一年不到的皇后,他们家还是世袭的一等公的门庭.比后来因索额图受牵连的索家好多了。 可惜现在的情况是。遏必隆得了霍乱,没人搭理。钮钴禄氏空有贵妃头衔,却活得还不如自己手下的一个贵人。 甚至咸福宫的人,都觉得是贵妃不放乌贵人走,想要利用她博圣宠,就连乌雅氏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钮钴禄氏在咸福宫里成了五指山,是她压着她们不给晋升机会。 别的答应有孩子生。有职位升,可她们却什么都没有。越是低阶的小主们,对位置的渴望就越强烈,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少见光了。 今天为了给太皇太后一记回马枪,她当着宫人的面。把遏必隆病了的消息讲给钮钴禄氏听,没想到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情。 看着钮钴禄氏苍白的脸色和惶恐的眼神。赫舍里的心里涌起了当年爷爷过世的时候才有的那种悲哀:“你放心,你阿玛吉人天相,当年那么大的风波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会没事的。” “臣妾谢娘娘活命之恩,请娘娘务必搭救阿玛,搭救臣妾!”钮钴禄氏站起身,给赫舍里行了一个礼。 赫舍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次没有跪下,这古人的膝盖真是软,一遇到什么求人的事儿,第一反应就是下跪。 刚才她就在慈宁宫门槛儿外边给自己跪了,虽说这个效果是挺震撼的,可要是震撼的过头了也挺讨厌的。 “本宫救你?谨贵妃说笑的吧?”赫舍里随即变了一张脸。“本宫尊称你爹一声老大人,是看在他与本宫的爷爷曾经共事过,虽说立场有所不同,但毕竟到现在只剩下他一人了。本宫还希望他能活得更久一些。通过他,爷爷也能活得更久一些了。” 没错,这才是赫舍里看顾遏必隆的原因。他活着,就等于索尼苏克萨哈鳌拜都活着,他的记忆是他们存在过的鲜活证明。他死了之后,四辅臣的故事将永远失去颜色,只剩下故纸堆里的两三行小字。 至于钮钴禄氏,她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她再可怜,终究是玄烨的小老婆,自己的阶级敌人,不可能成为好姐妹的。皇宫这个职场,只有盟友,和敌人之分。不存在姐妹,闺蜜,蓝颜等等不正常的存在。 因此,看见钮钴禄氏变了脸色.赫舍里轻哼了一声:“其实,你不妨换个思路。假设你的阿玛没人过问,死得无比凄凉,你去太皇太后面前伤春悲秋一番,没准太皇太后会请皇上给遏必隆死后哀荣,让你们家有机会重振门庭呢?” 钮钴禄氏一听,立刻又扑倒了:“臣妾绝无此念,请娘娘明察!” “你以前有没有这个念头本宫不知道。但你作为女儿,自己的阿玛过得穷困潦倒还染了疾,你竟一点儿也不知道。可见得你也不是什么孝女。既然这样,听了本宫的话,念头不就有了吗?”赫舍里终于完全把脸上的假面具揭了下来。 “娘娘,臣妾万万不敢的。臣妾委实不知阿玛病重,实在做不出用阿玛的生命去换取那从来就不存在的荣宠啊!”钮钴禄氏跪趴在地上,一边给赫舍里磕头,一边说着。 “贵妃,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是钮钴禄氏的女儿,就算你不想,别人也会觉得你就是这样想的。 你的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早就替你铺好了的,想不想是你的事。做不做也是你的事。但是,事情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钮钴禄氏傻住,不明所以地看着赫舍里:“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也许没错。我说了,路是别人替你安排好的,你不走也要走。 你现在是执掌西六宫的贵妃,大公主和八阿哥的养母。你以为,钮钴禄这个姓氏。只给你不幸了吗?它给了你屹立不倒的地基! 你现在理论上的权利与本宫平齐,又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撑腰,本宫也得对你服软。你却还在慈宁宫装腔作势,表现着自己有多无辜!你有资本装可怜,本宫却没这个资本相信你真有这么可怜!” “娘娘,臣妾冤枉!咸福宫里。臣妾身背骂名无数,度日艰难。根本没有余力去照顾父亲,更不要说利用父亲去博什么宠了。皇上对臣妾不屑一顾。具体什么原因,臣妾心里清楚,故而从未敢做什么迷梦。”钮钴禄氏拼命为自己辩驳。 赫舍里却无动于衷:“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你已经是贵妃,西六宫的事务从下个月起。只对你一个人负责,咸福宫会是你的小朝廷。至于你的父亲。无论你是用他做垫脚石也好,不用他做垫脚石也罢。如果没有奇迹出现,基本上他是没救了。” “娘娘,臣妾无心与娘娘争辉,只求能带大八阿哥,未来就守着他过日子。臣妾知道,娘娘现在无法相信臣妾。 不过没关系,所谓日久见人心,臣妾会让娘娘看到,臣妾的真心。只求娘娘能全力救治阿玛,臣妾发誓,此生绝不用阿玛做借口做任何事,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钮钴禄氏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居然连发誓都涌上了。可是赫舍里的脸色却越来越冷了。因为,她提到了八阿哥,让她想起了爱而不得最后失望而死的懿妃。 “你是想用八阿哥来威胁本宫吗?八阿哥是皇嗣,他的健康状况,本宫全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监控。你若是想以此所谓要挟的借口,本宫绝不放过你!好了,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本宫也说了。权柄已经交给了你,怎么做,你随意!” 赫舍里说到这里,端起茶碗轻轻抬了一抬。这是送客的信号,钮钴禄氏看明白这一点,心中很是凄苦,她就知道,自己在这宫里,永远都是里外不是人的。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过,明明自己什么恶念都没有过,可是你不找事情,事情也会来找你,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被太皇太后相中了,她居然想用她来平衡皇后的权利。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皇后深得圣宠。宫里没有一个人能跟她相比。只有她懒得不想管事儿,从来就没有不让她管事儿。 底下人有什么事儿,也都只想到问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决断,内务府,敬事房,太医院,甚至御膳房,都指着皇后过日子。自己算哪根葱啊! 怎么可能和皇后争什么权柄?听听皇后今天都说了什么?幸好我心里没鬼啊!这一套话下来,要是我心里真有什么邪念,哪里还能站得住,连跪着都感觉压力山大。 好凶狠,好犀利的语言,似乎胸有成竹,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就是注定要出现今天这个结果的。 也就是说,自己即便是真的想跟她玩儿阴的,她也怡然不惧。多么霸气,多么有恃无恐!她敢跟自己赌结果,自己却一点底气都没有。听了她的话,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要是真的这么做了,自己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钮钴禄氏被赫舍里狠狠地训了一番,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赫舍里终于满意了:“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明天大约就会有奴才到你那儿去报到了,你自己慢慢适应吧!” 送走瑟瑟发抖的谨贵妃,赫舍里伸了一个懒腰,吩咐上点心,边上一直站着的香菱不明白了:“娘娘,谨贵妃娘娘一直都在试图跟您亲近,你为什么非得把她推出去呢?”问完了之后才自觉失言:“奴婢知错了,不该问这些。” “含烟走得有些急了,你的规矩还没做好,她就把你带到我跟前儿了。”赫舍里叹了一声:“你说得没错,本宫的确是把她推远了,至于为什么推远,本宫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是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香菱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这会儿赫舍里说什么,她都忙不迭地认错。可是赫舍里轻叹了一声:“你没错,错的是教你规矩的嬷嬷,一会儿我会让人赏她五下板子。” “娘娘息怒,娘娘开恩,是奴婢一个人的错,您要打,就打奴婢吧!”香菱吓坏了,连忙跪下求饶,赫舍里却板着脸:“什么时候,坤宁宫里流行讨价还价了?” 处置了贴身侍婢,赫舍里的眉头还没见解开。她必须做出点儿姿态,表示自己很生气,非常生气。让钮钴禄氏下跪只是第一步,先礼后兵,骂了钮钴禄氏之后,还是动板子了。 皇后果然很生气,很在意自己手里的权利被分掉了。人前不能发作,回了宫里拿谨贵妃开炮只是序曲,谨贵妃走后,继续拿宫人出气才是高氵朝。 相信这一波三折的好戏,太皇太后一定会喜欢,乾清宫里那位也一定会被惊动,这事情很快就会搞大升级,各方面人物都到齐了,戏才好开场不是?至于谨贵妃,她是真天真也好假无邪也罢,完全不是重点。遏必隆比她重要一千一万倍! 第二百八十八章 满腹委屈上 谨贵妃含恨离开坤宁宫,顿时成了紫禁城近期的重特大新闻,底层人士的消息最灵通.很快就开始有风声传出,皇后娘娘一改往日柔和管理模式,开始实施新的铁腕政策。 听说,她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打,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上来就是五下板子,一点情面都不讲,看来小宫女小太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傻子也看得出,谨贵妃根本不是皇后娘娘的对手.而太皇太后的年纪又这么大了,谨贵妃这个时候得罪皇后,未来肯定就没她的好日子过。 各种各样的流言让坤宁宫上下的气氛更加凝重,自打香菱被训斥了之后,她就没再赫舍里眼前出现过,换上来的新宫女叫娟子,比之前的香菱稍大些。从来不敢在赫舍里近前待超过一分钟。 赫舍里吩咐她做什么,她上前几步,一听完吩咐立刻快速退走,到角落里去站好。赫舍里因此感叹,乖的人,不用教就很乖,而傻的人,再怎么教都是傻瓜。 摇了摇头,翻看儿子最近上交的法语作业,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没有儿子在,这么些年下来,她的外语功底早就荒废了。现在有儿子陪她对话,还有外籍人士专门指点语法,儿子的进步很大,她的进步虽然很微小,但总算是没有退步。 女儿们很奇怪为什么皇额娘会热衷于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和哥哥说一些奇奇怪怪听不懂的话,有的时候还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赫舍里却甘之若饴,她充分地知道,法语在欧洲工业化以前,是世界语。那时候的英语还不知道缩在哪个角落里。现在宫里供职的画师以及钦天监的大臣,全部都是说法语的。 未来大清还会来更多的传教士,传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但他们可以带来新的思潮,新的观念,甚至新的科技,哪怕只是把解析几何和立体几何加入到中国传统的建筑学理论当中,也是好的。 赫舍里教导承瑞接受法语,多多尊敬那些传教士以及画师,就是为了将来他能更容易的接受他们。认识到他们除了传教,还可以给国家带来许多好处。 当然。他们宣传的天主教神马的,一定是不能相信的。这一点,赫舍里相信即便自己不给他耳提面命。他爹和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也会死命提醒他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中西合璧教出来的国二代,会是什么样子呢?赫舍里脑中想象着儿子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恍然间似乎眼前就真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景象,然后。很诡异的,这个人头上还留着大辫子! 梦想破灭,赫舍里一下子惊醒,暗自鄙视了自己一把,又白日做梦。外面很适时地抱进来:“皇上驾到!”合上本子,赫舍里带着宫女太监出去接驾。 太皇太后宣布由谨贵妃代理西六宫事务。懿旨到乾清宫的时候,玄烨正在焦急等待前方费扬古的战报。懿旨到了之后,想也没想就说:“内廷的事情问皇后。皇后没意见,朕就没意见。” 赫舍里当然是没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但到后来,内廷起了流言,说是皇后用强势手段压榨谨贵妃。既叫她干活,又不给她好脸色看。还性情大变地责打宫女,对其他宫妃恶言相向。 一句两句,玄烨并不在意,自己老婆自己了解,十几年夫妻下来,老婆在他心里,一直都是老好人的。 要吃醋就不会替钮钴禄氏争贵妃的位置,更不会抱着懿妃的孩子到乾清宫面圣了。没准老婆就是盼着谨贵妃升上来了之后,能帮她减轻一些工作压力。 其实,玄烨自己也是这么考虑的,他不愿意老婆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操心别的生活琐事上。每次听她轻声细语地汇报xx宫赏了两匹布,xx宫搬了一套彩瓷,他就觉得烦躁。 似乎老婆现在越来越不关心他了,连他爽约不陪她吃饭,不回坤宁宫安置,她似乎都不在意了。 尤其这这些天,霍乱横行,她是白天操心,晚上操心。上到太皇太后,皇太后,下到各个职位上的宫女太监,她都要一一照顾到。更加没有功夫关心他这个老公了。 这么些天,也不见她问一句皇上的健康状况,派人送东西来也不记得问一声他缺什么想要什么。玄烨心里很不舒服,却又不能说她不好。 今天,正走准备穿过御花园去慈宁宫问安,一不小心又让他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老婆“坏话”,心里一气,马上就吩咐把人按染了疾病的例子那样送出去处理了。 人也不去慈宁宫了,改道坤宁宫,他倒是想看看,都被人传成这样了,她还怎么无动于衷。 只不过,赫舍里的表现没有如玄烨预料的那样脸色铁青或者板着脸不说话的样子。反而还是那样笑眯眯的。走近几步行礼,和和气气地把玄烨接进了坤宁宫。 “皇上来得真是巧了,臣妾正有事禀明圣驾呢!”赫舍里亲手奉上茶水,语气温和。“正好,朕也有话要问你。”玄烨一本正经地接过茶碗转而放在桌上:“坐。” 赫舍里一听他连自称都改了,立刻摆出一副正经脸:“谢皇上!”然后坐到他对面。玄烨盯着她的脸:“听说,你动怒打了宫女?” “那宫人的规矩没有教好,臣妾只是让人惩戒了管事的嬷嬷。”赫舍里垂目。“哦?她做了什么?”玄烨状似轻描淡写地追问了一句。 “回皇上的话,那宫人私自议论贵妃对其父的孝心,臣妾曾三令五申,禁止宫女太监私下里生是非,那宫女犯了错,臣妾才惩戒了她的教养嬷嬷,请皇上明察!”赫舍里低头道。 玄烨云里雾里,虽说他肯定相信老婆不会随便对宫女用刑,但这个理由很有问题:“钮钴禄氏的孝心?” 赫舍里这才把无意间发现遏必隆染病已经移到了宫外。谨贵妃听后非常忧心,反复求自己要出手搭救遏必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玄烨听。 一边说着一边还叹气:“老大人一把年纪了,沦落至此,臣妾也是十分不忍,更不用说谨贵妃是他的亲生女儿了。” “你啊,有事没事,都只会为别人瞎操心。你知不知道,坤宁宫外,有多少人拿这件事诋毁你?”玄烨无奈道。 “人生来就是被外人议论的嘛,臣妾不能阻止自己的宫人议论别人,自然也就不能阻止别人议论臣妾了。”赫舍里两手一摊,状似无奈。 实际上,她早就知道自己被泼了脏水。也知道自己对懿贵妃说的那些话,完全堵死了懿贵妃的退路,她会认为自己就算不这么做,别人也会觉得就是她做的。上了太皇太后的贼船,哪能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因此,十有*,她会按照自己设计的那条路走,为父亲谋福利的同时,也为自己谋福利。反正就像皇后所说,即便她不做,别人也会以为是她做的。因为太皇太后一直在想办法“栽培”她。 所以,玄烨不来,她也会去找他,跟他说遏必隆的事情,给他看遏必隆的自白书,让他明白,四辅臣马上就将彻底化为历史,遏必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反正,一定要在太皇太后提之前,把这件事提了。今天,玄烨来了,省了她不少功夫。 果然,玄烨一听她这么“自暴自弃”的话,顿时就生气了,瞪着眼:“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的皇后,是大清的国母,怎么能说出这么随意的话。 以后,再听到任何对你不敬的话,慎行司的大门永远为他们敞开着,今天,我亲手替你料理了两个。以后,这种事情,你要自己做。” “臣妾谢皇上恩典!”虽说赫舍里并不打算真的和这些诽谤她的人计较,但玄烨的话还是让她感动了一小下:“有皇上的信任,臣妾什么都不缺了。” “只是……臣妾听说,老大人上的请安折子,皇上收到了么?”赫舍里言归正传。玄烨却嗤之以鼻:“没有,他既然病了,我也不打算继续用他了。看在他祖上是开国功臣的面子上,也看在索家和佟家都与他结亲的份上,我会把他生前的家产折合成土地,还给他的儿子们。” 赫舍里心里为遏必隆默哀三分钟。一辈子劳心劳力,结果就换来了几亩薄田,还是看在老祖宗和亲家的面子上,玄烨这番话可真是够损的。 不过,既然玄烨的态度坚决,她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其实说起来,老大人也挺可怜的,以前周旋在皇上和鳌拜中间,无非也就是想保全宗族而已,如今获罪,钮钴禄家早已今非昔比,族长也早就换了旁支。老大人这是何苦来哉?” “我倒是很想问你,你这天天都替别人操心,你又何苦来哉?以前你替佟佳氏操心,好歹人家和你是表姐妹。现在你不但为钮钴禄氏操心,你还操心到父亲和宗族上了!” “臣妾……”赫舍里顿了一下:“臣妾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每天都有人被确诊,被移出去,你从来都不来问问我好不好,有没有不舒服,一日三餐吃得多不多。”玄烨到了这个时候,才忍不住发表了一下自己的失落之情:“你一直说我最重要,原来只是挂在嘴上说说的,我这么多天不来见你,你在意了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满腹委屈下 赫舍里从来没想过,二十几岁的人了,再过不久,女儿都要出嫁,他要做岳父大人了,到现在还是一副孩子摸样,一种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以前,玄烨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虽然一步步成长,但终究还是一副孩子样,会撒娇耍赖,会莫名其妙生气,会冲动会踌躇不前。 可是,自打佟佳氏死了之后,赫舍里对他的看法完全改变了。至少在对待后院的女人们的态度上,他真的做到了高高在上,冷血无情。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懿妃死于绝望,但赫舍里几乎可以想到那是什么样的情状,对玄烨也就没有像以前的心情了。 在她的眼里,他已经是一个东等权衡,狠得下心肠直面牺牲的君王了。她的心态在做细微的调整,有些变化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可是,玄烨却感觉到了,只不过,他一直都没有提出来。 现在,看她忙里忙外,还要遭人非议,要被祖母分权,还要替他操心历史遗留问题。玄烨忍不住有些怨念,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淡定? 祖母误会你了,她那样对你,你竟一点都不生气?还要为钮钴禄氏说好话,反过来责打自己的宫人背上恶名。 玄烨有点想不通了,她自负身边女人不少,就连自家亲表妹,也不过就是家族工具,不过是想从他身上讨要一个孩子,以巩固家族利益。 无论是母亲还是祖母,到最后,想的还是自己的家族,想尽办用尽手段往自己身上倒贴。 可是她呢?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似的,连她自己身边的宫宫人都是经他提醒了之后才意识到要换掉的。 后来郭贵人用一百万两银子孝敬她,自己才发现。原她是真的一点儿为家族谋福利的概念都没有。 她也是大家族出来的贵女,赫舍里氏几代重臣,到了她爷爷这一辈更是显赫非常。不可能一点儿这方面的教育都没有的。可是结果,怎么会差距这么大呢? 内廷几乎没有几个女人不在为自己的家族而对他假颜欢笑,就连奴婢出身的乌雅氏也不例外,几乎所有人都想借他的高枝更上一层楼,唯独她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她把事情都做得很妥帖,把什么都交代得很好。但遇到别人挑刺,却一点都不反对。也拿自己曾经的辛苦说事儿,反而是乖乖的让人摆布,就是这一点。让玄烨看不过去。 表妹对你早有不满,死了还想利用你保护她的孩子,替她家谋福利,你还傻傻地把她的孩子抱进抱出,紧张得要命。 钮钴禄氏一直默默无闻。暗地里却借利用祖母找平衡的心思无子升了贵妃,现在更是抢走了你一半的权利。你被她蒙在鼓里,还替她鸣不平,操心她的父亲家族。你啊你,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样被人利用来利用去。竟还笑得那么开心! 你和我一样,都是大家眼里的香饽饽,我是没什么。早就知道只是相互利用而已。可你呢?是不是家里人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只教你高高在上,却没教你多长心眼儿? 玄烨这么想着,觉得事情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样子.赫舍里在家的日子,看到的都是别人倒贴锁索家,家人各种推拒的,她也许觉得,自己为别人做些什么事情,都是力所能及,甚至无可厚非的。要命的长姐范儿啊! 不行,他得想办法让她长点儿心,不能在这样下去了。看着眼前被自己问萌了的老婆。玄烨无语问苍天,最后憋除了一句:“给我道歉,保证以后都不再犯。我就原谅你!” 赫舍里这时才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不管他对别人怎样。在自己面前,他还是当年的样子。眼巴巴地希望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他,除了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情。 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蹲了下去:“我错了,对不起。”那边厢某人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把头侧向一边:“我没听见!” 赫舍里低下头,非但没有加高音量,反而更加缩小了声音:“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圆脸我。”玄烨只觉得耳边有细微的声音,却听不清说的什么,一转头,见老婆保持着一个姿势,头低低的,声音细若蚊呐。 心里那些骄傲的小情绪全飞了:“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没,没什么,早间在慈宁宫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见祖母在为宁太妃的事情伤心,那时臣妾就觉得是自己这儿出的纰漏。现在,臣妾又惹得皇上不高兴,臣妾……臣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你以为,撒娇什么的,只有你会么?我也会的。赫舍里装出极委屈的样子:“宁太妃一生节俭,温柔贤德,没想到会因为臣妾的疏忽而染了病,要不是祖母发现得及时,臣妾只怕是会闯下更大的祸事来。” 玄烨听她这么说,连忙弯腰扶起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这不管你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对内务府下的命令,你做的那些安排,桩桩件件我都知道。宁太妃得病,是她命里有劫,我已经给二哥放假,让他回去为生母丁忧了。 至于你说的,祖母为宁太妃惋惜的话……你不该把它当成加重你负罪感的砝码,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知道,二哥也知道。” 这一下,赫舍里真的惊了,她装腔作势的一番言论目的不过是想转移一下玄烨的注意力,为自己博取一点同情分。没想到得来却是这么一个诡异的结果。 宁太妃亡故,当然不关她的事,可是这里面的诡秘,玄烨竟说他知道,福全也知道?“皇上……您说,您知道?”赫舍里吃惊地望着玄烨。 “是啊,我都知道。所以就更清楚,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若是祖母用这件事给你压力,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好了。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方才,我来之前,你在干什么?” 第二百把十九章 赫舍里的心结上 “臣妾正在给瑞儿检查功课。”赫舍里瞟了一眼那边桌上的作业本。“你让承瑞学习法兰西文,原来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玄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展颜笑道。 “皇上的话,似乎有弦外之音啊!”赫舍里抬头作好奇状。玄烨顺势一把揽住老婆柔软的腰肢,把她抱在膝上。 十一年过去了,他早已抽条,而她却依然娇小,现在,他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她抱上抱下。脑袋搁在她肩上,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心底忽然涌上的成就感让玄烨更加痴迷。 许多年前,他羡慕她,崇拜她,甚至因此而产生了依赖的情愫,当祖母宣布,她将成为他的新娘的时候,他只觉得高兴,高兴得似乎得到了全世界。 如今,时过境迁,他和她都在长大,她和小时候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性格还是那么冷静,说话还是那么头头是道,总是忍让迁就别人,把自己放在长姐的角度,看别人每一个都是需要被照顾的。 可是,他却变了,他长大也长高了,身上的龙袍头上的帽子注定他成端更多的风险,要学会帝王心术,要懂权谋辨识人心更要利用人心。 这么一来,原本觉得赫舍里的气质是令人敬仰和神往的,现在却觉得她的世界美好得那么不真实。她的世界里没有坏人,她描述的未来总是充满希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担心她会被欺负,被利用。他甚至早就察觉到祖母不喜欢她了。也早就知道祖母为什么这么努力培养钮钴禄氏,还把乌雅氏塞给他,替他安排这个安排那个。 可是赫舍里呢?他的妻子不但一点都没有警觉,还总是那么积极地替别人跑东跑西,被祖母变相责难了。还替她老人家难过。她有什么好值得你难过的啊?她分明是在给你穿小鞋,找你的麻烦呢! 玄烨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以前觉得要是能天天被她照顾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可是日子一久,他又发现,妻子这种喜欢照顾人,习惯性想要去照顾别人的心态,也是一种麻烦。 当她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的时候,不但老公会被她抛诸脑后,连带她自己的感受都被她选择性忽略了。 彼之砒霜。她却珍若蜜糖。还巴巴儿拿来跟他炫耀,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索尼教出来的孙女。竟这般易受人摆布。 只是一瞬间,玄烨心中又起了烦躁,不行,老婆太容易心软,太容易相信人了。身边危机四伏还不自知,典型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类型。必须得看紧一点才好。 这么想着,扣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一紧:“也没什么,前明的时候,为了抗击倭寇,当时的皇帝向夷人购买了许多火器。有些炮台遗迹还在,前阵子,我收到年遐龄的信。说是希望能够修复那些炮台,以供将来战争使用。” 赫舍里闻言,眼前一亮:“所以,皇上就像让传教士们出手,想办法抢修那些火炮?”“是啊。那些本来就是夷人的东西,他们应该会比较拿手吧?”玄烨吻了吻怀中人的脖子。浅笑着说。 赫舍里这个时候却无心理会他的骚扰,而是想到了一个人:“皇上,您可以去找南怀仁,当年汤玛法举荐的下一任钦天监的正使。” “我找过了,可惜,被他拒绝了。”玄烨叹了一声:“他对汤玛法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对当年禁教的事情,更是怀恨在心,这一次,我派了额驸过去请他出山,他都不为所动。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答应他太多的东星。” 赫舍里哑然,的确,由于交通不发达,能到达中国的外国人,无疑都是抱着极强的目的性的,南怀仁和汤若望都是如此,而在中国发展天主教,目前看来,根本不可行。 教堂被查封,传教士大都被驱散了,民损失殆尽。加上民族保护主义的思想,天主教在大清,几乎就没有生存的土壤。 当年顺治敬重汤若望等人,一来是因为他们渊博的知识。二来,是因为他们的年纪以及品行操守,但和他们的信仰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一点玄烨的脑子比他的父亲还要清楚。 从小,教导他的老师,身边的大臣,祖母,母亲,还有赫舍里,耳提面命要他远离天主教不要被天主教的教义所迷惑,以至于现在,玄烨很清楚明白天主教这三个字,近不得身。 因此,他即便是有求于南怀仁,也不准备向天主教低头。赫舍里为此深表叹息:“既然皇上心意已决,臣妾也不好再说什么,问题一旦涉及到宗教信仰,矛盾立刻就会变得尖锐起来。” “是啊,可惜,我很清楚,我不能让步!”玄烨说着斩钉截铁的话,语气里却一点儿魄力都没有。搂着老婆,享受着温软馨香的触感,他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壮志。 “可是,这事儿和瑞儿有什么关系?难道皇上是让瑞儿做了翻译?”“是啊,你教的儿子果然了得,就连理藩院的官员们都说不过他,甘拜下风了。”想起那日理藩院呈上来的折子,玄烨有些小小的得意。 赫舍里却嗤之以鼻:“区区十龄童,学法语不过几年光景,皇上不要听信了别人的话,把他想得太过了得!” 玄烨无奈:“你又来了,要不是那次瑞儿中暑,你紧张得失了魂,我真要怀疑你有没有把他当亲儿子。” “他才十岁,头上的光环已经够多了,现在皇上觉得他好,好得头上都长角了,臣妾怎么这么担心呢?”赫舍里侧过脸,很想认真地和玄烨讨论一下儿子的问题。偏偏玄烨瞅准机会在她的嘴角上亲了一下:“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我现在才开始担心,我们的姿势太暧昧了啊!赫舍里这时才恍然大悟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又被吃豆腐了。 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第n次痛恨自己的五短身材,泥煤我怎么就这么矮呢?才我怎么就不长个呢?我这样被他像热水瓶一样抱上抱下,他占便宜实在是太方便了啊! 莫名的,赫舍里又想起了翊坤宫里那个有一米七耀目身高以及楚楚可怜桃花眼的郭贵人,不由自己主地叹了一口气:“皇上,您会不会觉得,臣妾太矮了啊?” 第二百九十章 赫舍里的心结下 “扑哧”玄烨直接就笑喷了:“你才发现我比你高了许多?”“怎么会,臣妾一直都知道,皇上每年都在长高,而臣妾,似乎进了宫之后就没长过个儿。”这一回,她语气中的忧虑不需要刻意假装。 “然后呢?”玄烨笑完了,一本正经地追问。“然后?”赫舍里愣了一下:“什么然后?”“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你比我矮?你比我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玄烨还是觉得很想笑。 自从郭贵人进宫之后,老婆就变得很异常,以前不怎么爱照镜子的她忽然爱照镜子了,听小魏子说,每次宫妃来给皇后请安,皇后总会不着痕迹地留郭贵人最后一个走。 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皇后羡慕郭贵人的身高了。玄烨一直就想不通,为什么老婆这么渴望长高呢?身高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既然今天老婆又提起了这件事,他决定问上一问。 赫舍里在听见玄烨说“你比我矮,是很正常的事情”之后额际滑下三条黑线:“臣妾当然不能和皇上比身高,可是,臣妾是内廷所有女眷中,最矮的……” 这就是她纠结的原因,东西六宫,包括死去的懿妃,都比她高。如果不是心理年龄的优势摆在那儿,加上她是皇后,她见了她们都得仰望。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意什么。”玄烨把她的身体嵌入怀里:“我觉得,你这样很好。”赫舍里更汗了,是啊,我这样很好,十分方便你把我抱上抱下像抱个娃娃。 我是皇后啊,走出去要有威势啊!所谓窈窕淑女,我现在哪儿有资本窈窕。赫舍里各种烦躁,玄烨永远都想不通。 不过,老婆的纠结他还是看在眼里的。双手忽然松开她的腰肢,改为从背后遮住了她的眼。语音轻柔中带着笑意:“你看不到别人比你高,因为你坐在比她们都高的位置上。” 如果是平时,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地位决定一切。赫舍里懂。当年邓小平会见美国国务卿,完全没有身高优势,照样让美国佬折腰。 拿破仑也是个矮子,但这不影响他领导法兰西帝国走侵略扩张的路。理论上她也知道不用在意,可是羡慕嫉妒恨这种东西,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玄烨这么说,赫舍里心理上当然是认同的。可眼下的状况却不一样。她的确是坐在“比她们都高的位置上”啊!皇帝的膝盖,谁敢乱坐? 赫舍里忽然红了脸:“皇上说什么呢!一会儿语嫣她们该来请安了。”说着,轻轻扭了一下。 天地良心。玄烨话出口之前绝对没动什么歪心眼儿,但当他看到近在咫尺的的嫩脸儿慢慢地爬上一层粉红的时候,果断就想歪了。 细细地咀嚼了一下自己说的话,之后皮皮地笑了:“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脸红什么?”“没什么。没脸红。” “是吗?”玄烨心里窃笑,用自己的脸去蹭老婆的脸。赫舍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逆行而上全部集中到了脸上:“皇上……” “嗯?”玄烨不会告诉她,自己就爱看她这种欲拒还迎的小别扭,知道公主们要来请安,一会儿承瑞和承琬也会来,只要一想到这些。老婆就会浑身不对劲。 可是,他就是不想放过她,她越是别扭。他就越想作弄她。看她手足无措,看她乱了方寸。 赫舍里觉得,这辈子穿来这里,有很多的不如意,但最不如意的事情。就是阿玛额娘生她的时候偷工减料了,害得她少长了至少十公分。如果她有一米六。现在就能直接跳下地。 可怜她连脚榻都够不到,要是玄烨一个中心不稳,手一松神马的,她就摔出去了,这么一来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虽然心里担心孩子们会来,会造成不良影响,但她却是无计可施。二十多岁的少年,正是容易冲动的时候,就这么温存了一会儿,某人就觉得不解渴了。 可惜,现在是大白天,老婆的脸皮又这么薄。玄烨轻叹了一声。吻了吻唇边已经微微见汗的肌肤,松开了手。 赫舍里松了一口气,原本砰砰直跳的心回归本位。只是几分钟的功夫,她竟然有熬过了一个时辰的感觉。 赶紧从某人的膝上下来,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吩咐宫人准备洗脸水。两人都有必要冷静一下,赫舍里分明感觉刚才两人的互动,有擦枪走火的危险。 玄烨在放下赫舍里之后,眼睛就看向了别处,气息有些紊乱的他,忙不迭地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焦急等待前方的战报,让他整个人都出于焦虑状态,就连身体的这方面需求也有些说来就来,压不住的感觉。要是现在在别人那里,也许就直接享用了。 可是,眼前的人是赫舍里,他从没有试过主动去抱别的女人,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一点点升温,差点控制不住,又强行压制的过程。 都说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更不需要有什么定力,只要他愿意,走到哪儿都可以有床,以及暖床的女人。在他的概念里,从来只有想或者不想。 可是,就在刚才,他破天荒地选择了忍耐。赫舍里并不知道,这对玄烨来说,不但是一种新鲜的体验,更是一种让步,第一次在*和理智之间,选择了后者。 等到赫舍里把微凉的毛巾递给他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婆的脸,刚才没有扑倒你,似乎是亏了啊! 赫舍里感受到异常灼热的视线,想起刚才,脸又红了。哎,青春期的男孩子,就是比较容易出状况,而且看起来,玄烨的青春期,比别人持续的时间都长。 这段时间,是状况多发期啊!赫舍里心里默默吐槽,想要儿子的菇凉们,现在正是你们“勾引”皇上的好时候。 平静下来的两人,恢复了对坐。玄烨随意地拿起儿子的作业本翻阅,那些曲曲弯弯的古怪文字,他看不懂,也不感兴趣。翻了几页就丢开了:“你答应过的,今年陪我去畅春园。” 赫舍里抬头:“臣妾记得,现在距离夏至还有些时候。”“这一次,我们恐怕要在那里呆一段时间了。我现在在想,二哥丁忧,谁来坐镇乾清宫。”玄烨皱眉道。 赫舍里默然,这种事情,她是不好插嘴的。而且很明显,对面的人只不过是发发牢骚,不是在问她意见。 果然,玄烨根本不等赫舍里有反应,直接就开始宣泄心中的不满了:“原本以为,皇阿玛没给我留下什么政治资本,至少留下了一些兄弟。偏偏除了二哥,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赫舍里继续保持缄默,听边上人恨声说:“常宁最荒谬,纳了吴应熊的女儿,成了那厮的女婿了!等将来,我要让他代表我和康亲王,安亲王一起去前线,我要让他看清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皇上息怒!”赫舍里总算是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风是刮起来了,可还没到万事俱备的时候啊!” “你就等着看吧,那边的好日子到头,常宁的帐,我得好好跟他算!”玄烨咬了咬牙:“二哥丁忧,你我去了畅春园,乾清宫里无人坐镇,也不是个事儿。这次,军机处众人,我又要带走……” “听皇上这么一说,臣妾也想起来了,臣妾随您去了畅春园,内廷琐事就得压在谨贵妃一人肩上了。”赫舍里忽然道。 “怎么?你还担心她累着?”玄烨收回思绪,对老婆的“好心肠”再次嗤之以鼻。“谨贵妃的办事能力,皇上是知道的。臣妾无非就是担心她俗务压身。”赫舍里很大方地承认了玄烨的揣测。 这让玄烨更加不屑:“你替她想?那要不要我把她也带在身边,或者干脆带她不带你?”“我错了……”赫舍里低头:“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除了你和马佳氏,我不准备带别的女人,至于孩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想带上佟佳氏的孩子,你若不嫌烦,带上就带上吧!”玄烨仿佛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赫舍里闻言,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如此安排,臣妾心满意足。”“你就这样!一皱眉我就知道你想什么!” 玄烨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你是不是还想问祖母?今年就免了,虽然很近,但坐车对她老人家来说,如今也是体力活。再说,祖母若去,姑姑一定回去,成什么样子!” 赫舍里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臣妾的心思,皇上竟全都说中了,到叫臣妾有些无地自容。”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全替我说了。就不是我在使绊子,撇下你祖母,撇下钮钴禄氏。撇下一群莺莺燕燕。你祖母因此请我去喝茶的话,我就能把责任推在你伸上了,反正,我是真的什么都没说。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寸步不让 一切看似很顺利,当晚玄烨抓着赫舍里滚床单,第二天腰酸背痛的某人去慈宁宫喝茶。汇报了皇上的决定。 老太太听后好半天没说话,只是翻了翻眼皮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赫舍里,见她慢吞吞地用木镊子拨弄茶叶,头也不抬。眼皮子又翻下去了,茶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等赫舍里把茶杯递给她的时候,她却不伸手:“这茶,不知道还能喝多久。”赫舍里把茶杯放在她面前,普洱是越陈越香的,十几二十年的茶,只是刚刚出味道而已。祖母放心,这茶,足以喝百年。” “百年?”太皇太后嗤笑了一下:“百年后,茶仍在,却泡给哪个喝?”“皇上万岁,祖母与我,都是千岁,区区百年陈茶,怎么会喝不到?”赫舍里轻轻地开了一个玩笑。 她知道,玄烨的决定对眼前的这个老太太来说,是个打击。自从那年在行宫中暑之后,她的身体和精力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她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安排一些事情,巩固钮钴禄氏的地位,对中宫造成制约。让她不能也不敢懒散下去。 至于内廷其他的女人,她顾不上了,她们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怎样在皇后和贵妃的博弈中生存下去。 可惜,安排是安排了。效果却不是那么尽如人意。皇后的一番姿态,让皇帝以为这是她的贤惠大度,为别人着想。因此更认定钮钴禄氏就是该为皇后当牛做马报答她的。 不只是钮钴禄氏,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是应该为皇后服务,替皇后做小工的,要不然,就对不起皇后的仁慈。 太皇太后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看到了丈夫。儿子的影子投影到了孙子身上。但苏嘛拉姑总是对她说,帝后和睦,是朝廷百姓之福。 再看看内廷现在的结构,各个位置上都有人了。虽然人数较少,但总算是有孩子的都得到了晋升的契机,这是皇后的贤惠吗? 想想儿子在的时候,除了宁妃和怡妃,其他生了孩子的,都是宫女子,侄女在这方面做得的确是太过了。 骄奢淫逸。嫉妒心盛。对比废后的罪过,似乎赫舍里做得真的很好。现在,就连苏嘛拉姑都站出来为她说话。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你这孩子。说话总是这般滴水不漏,你和皇帝,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我才发现,你与我,如此生疏。” “祖母威仪。孙媳妇不敢造次。”赫舍里的声音很轻,轻得听不出情绪波动。“罢了,我与你说个事儿。” 太皇太后似乎是认命了一般,语气中充满了颓废的情绪,寒得赫舍里一个哆嗦,这老太太又来这一套。所幸我对你是半点同情心都调动不起来了。 “祖母吩咐便是,孙媳妇儿尽力而为。”赫舍里站起身,躬身一礼。“遏必隆的病情。你一直都有关注?”太皇太后问道。 “皇上顾念君臣之谊已经选派了太医前去看诊。”赫舍里答非所问。“你觉得,能治好么?”太皇太后又问。 “老大人年纪大了,太医也说,为今之计,续命而已。”赫舍里回答。太皇太后一直不问。现在问了,她可不认为是真的顾念旧情什么的。恐怕是自己对谨贵妃的话起作用了。 这样才对嘛。你父亲的光,你要多借,要多向太皇太后求福利,太皇太后的时间不多了,这个时候她说什么,玄烨都会答应的,你可要抓紧机会啊! 其实遏必隆和赫舍里的父亲是同辈,今年也不过四五十岁罢了,只不过古代人的寿命不能和现代比,四十岁称老夫,五十岁算大寿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放在现代,遍地都是。 因此,在赫舍里的眼里,爷爷是病亡,非正常死亡。遏必隆也不该只是续命而已,肯定有办法治好,只是她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说满话而已。 谁知到,太皇太后听了她的话没什么表情,张嘴说到:“敬事房今天一早来报,说遏必隆昨儿晚上病故了。” 赫舍里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茶水泼了出来:“病,病故了?”“是啊!”太皇太后怅然一叹:“这件事你做得好,皇帝无暇顾及,你想到了。” “孙媳妇儿没能留住老大人的命,当不起祖母的夸奖。”赫舍里的声音闷闷的。遏必隆死了,四辅臣全部死光了。那些属于爷爷的记忆,再也没有了。没人能告诉她,爷爷曾经有多厉害,那些辉煌的过去,都没了。 虽说,爷爷这辈子,提携他最多的,是眼前的太皇太后。但这位老太太绝不会和自己唠家常,说爷爷的往事。所以,听见赫舍里已死的消息,赫舍里心里难掩失望之情。 不过,太皇太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失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钮钴禄氏这些天精神不好,已经在我面前告了假,由她处理宫务,现在看起来却是有些勉强了。” 赫舍里心中咯噔一下,心说老太太该不会是不想让我去畅春园,想让钮钴禄氏去吧?老太太,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对你的评价已经很低了,你要是这么说,我可真鄙视你了。 “孙媳妇儿此时方知老大人新丧,仔细一想,贵妃妹妹是很可怜。”我去!没人告诉我遏必隆死了,连我这个皇后都不知道的事情,她贵妃怎么知道的?还说到你跟前告了假? 钮钴禄氏,这就是你的学习成果?赫舍里嘴角下扯,眉毛一挑,心说老太太你只要说得出口,我便接得下来! “听皇帝说,这次他要带你一起避暑?”太皇太后见赫舍里一副柳眉倒竖的样子,就知道她想什么。但是,太皇太后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管你想什么,她要说的话,还是照说不误。 “我寻思着,让钮钴禄氏出去散个心也好。”老太太眯着眼,一字字地把这句话给蹦了出来。赫舍里的手指在杯子上滑了一下,顺手放下杯子,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孙媳妇儿听说,遏必隆在生前患病的时间里,笔耕不断,祖母知道么?” “嗯?”太皇太后有些吃不准她说这话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接茬。赫舍里略带忧郁地开口了:“我听说以后,心中很是不忍,即便老大人当年有所过失,毕竟是先帝选中的臣子,他也是如今硕果仅存知晓当年事的老人家了。” 太皇太后听她语气诚恳,还带点儿悲伤,不由得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点,算你有心。所以……” “贵妃妹妹现在虽然身居高位,但还是弥补不了皇上对老大人的哀思,况且,当年的四辅臣,爷爷得封世袭一等公。 受难的苏中堂,皇上也将太子太保的头衔以及原属于纳喇氏的田地财产还给了他的儿子。遏必隆重病期间,皇上曾经对臣妾表示,他会让老大人享受与爷爷和苏大人一样的待遇。” 赫舍里不等太皇太后说完,一口气说了一大车子话,把老太太想说的话全堵上了,她只能愣愣地看着赫舍里。 心说我又没问你皇帝的态度,更不想知道皇帝怎么办理遏必隆的后事,我跟你说的,是谨贵妃的事情。 “皇上作此承诺的时候,遏必隆安在。故而孙媳妇未能体会出此份承诺的轻重。现在,知道遏必隆已经仙逝,加上得知贵妃妹妹悲痛欲绝。我才明白,皇上的承诺,稍嫌轻了。 毕竟再多的财帛田宅,也不能弥补亲人离世带来的伤痛。这种伤痛,孙媳妇感同身受。” 趁你病,要你命!赫舍里泪凝于睫,一副凄楚得不得了的样子。心里却在默念:爷爷对不起,我又利用了您一次。 这番话说完,赫舍里擦了擦眼泪:“对不起,孙媳妇失仪,先告退了,一会儿皇上来了,一定也会和您商量怎么给遏必隆算死后的哀荣。” 太皇太后此时方才清醒过来,这个赫舍里,这回真是面子里子一点儿都不给她留了啊!没错,玄烨很快就会知道遏必隆死了。 但老太太没想到的是,早在遏必隆死之前,赫舍里就已经和皇帝讨论过遏必隆的丧葬费问题了。 听听她说的什么?皇上已经给了遏必隆足够的隆恩了。似乎是在暗示她,这就是皇帝的底线了,再多不是她不愿意退让,而是皇帝不愿意退让。 这话她敢对自己明说,这叫什么?这叫有恃无恐。表面上哭哭啼啼,好像很为钮钴禄氏伤心,又好像是真的戳痛了自己的伤处。 可是实际上,她字字句句都在讽刺自己这个老太婆为了扶钮钴禄氏上位而不惜和自己撕破脸皮蛮干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她还暗示皇帝绝不会对这么贪得无厌不知廉耻,利用父亲试图讨得便宜的女人。更不要指望皇帝会同意带她出行,给她好处。 太皇太后此时才知道哑巴吃黄连是什么滋味,钮钴禄氏其实还不知道她阿玛已经没了。更没有到这里来请求情什么的。 要不然赫舍里也不会这么惊讶,她这会儿肯定恨钮钴禄氏了,刚才在坤宁宫请安的时候,没看出钮钴禄氏露出悲色,没想到却是早就到慈宁宫来讨了庇护。 看着赫舍里面无表情躬身退出慈宁宫的身影,太皇太后忍不住用手支住了额头,这丫头,如今真是一点儿都压不住了,自己是真的老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怒从心起 结果,当天晚上,赫舍里以为玄烨会去咸福宫充当安慰奖。没想到,她还是如约去了长春宫,昭嫔那里, 前两天,昭嫔领养的七阿哥出水痘,被移了出去。昭嫔因此决定自己实在没有儿女缘,怕七阿哥有什么不妥,求赫舍里做主,把小七划给别人抚养。 赫舍里闻言,宽慰了她几句,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下来,玄烨的孩子死了好几个,赫舍里对自己穿越体质金手指什么的已经不抱希望了。 上天没有赋予她这项异能,她也只能慢慢接受这个世界新生儿成活率低的事实。更何况水痘不比天花,还是有治愈的可能的。 只不过,这个年代的人迷信,宫里接二连三出现疫情,被认为是不祥的预兆,因此,太皇太后决定要在今年立夏祭瘟神的时候,请萨满巫师进宫举行宗教活动,请神驱鬼。 赫舍里当然是不相信的,小婴儿体质娇弱,古代卫生设施又这么简陋,产妇和新生儿容易得病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和鬼神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不过,既然上司相信这些,她就得奉承着,还得做出很虔诚的样子。所以,她找来母亲科普满人的宗教活动模式,虚心求教。 另外一方面,虽然小七的母亲是乌雅氏,但毕竟是条小生命,她不希望他夭折,但也不希望节外生枝。 因此,她一边温言劝慰昭嫔,一边还在玄烨面前替昭嫔说好话,说小七虽然不是昭嫔亲生的,但她很疼他,一切都是嬷嬷们照顾不周。 没想到,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是多此一举。玄烨对昭嫔的好感仅次于赫舍里,对她连番失子很是怜惜。即便是七阿哥得了水痘,他根本没觉得这是昭嫔的问题,自然就不会责怪她甚至把七阿哥送去给别人带。 赫舍里只是提了一句,他的眉毛就皱起来了:“是谁说的,我要给七阿哥换新的养母?定然又是哪个碎嘴的,让我知道定不饶她!” 不仅如此,玄烨亲自去长春宫安抚昭嫔。今天本来翻的就是昭嫔的牌子。结果,赫舍里感叹了一句,同样是十多年宫龄的女人。 谨贵妃是“新仇旧恨”昭嫔却是“历久弥新”。充分证明了一点。情人还是老的好啊!得知玄烨最终还是去了长春宫,赫舍里为太皇太后默哀,都说儿大不由娘。这孙子大了也是不由祖母的。 他觉得什么样的女人合眼缘的,才是好的。老太太把谨妃使劲往上托,奈何玄烨看都不看一眼,郭贵人自己看着挺好的,要身材有身材。能文能武。奈何阴错阳差被父亲陷害了。 从镶黄旗小贵族千金女,一下子沦落为正黄旗贵族家生子,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这天晚上,赫舍里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直接或间接陷害的女人,还真是不少。 佟佳氏死了,谨贵妃半残了。郭络罗氏为奴了。这些都是大名鼎鼎叱咤风云的人物。两个皇后,一个宠妃,都在自己的手里废成了渣渣。 这样做,不知道会对玄烨接下去的后,宫有什么影响。今年冬至,原本宗人府是要拟定新版玉牒请皇上比准的。 六七八三位阿哥的名字都已经拟好了。皇太后收养的六阿哥,生母惠嫔。起名承瑄,齿序第三子。昭嫔领养的七阿哥,生母乌贵人,起名承珋,序齿第四子。谨贵妃领养的八阿哥,生母懿贵妃,起名承珅,序齿第五子。 于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无论历史怎么被篡改,孩子的名字变成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的排序,乌雅氏生的,还是四阿哥。 真真是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排序!赫舍里在床上咬着被子天人交战。自己是皇后,自己生的儿子是皇位的第一和第二顺位继承人。 按照这个逻辑,在得知这孩子排行老四的情况下,第一个想法绝对是掐死他了事,或者是让太医怠慢他,让他病死,以绝后患。 可是,理智告诉赫舍里,她不能这么做。当初懿妃生孩子的时候,她下定决心保大人的时候,就已经挣扎过了。她不是一个可以狠得下心肠,弄死一个活人的毒皇后。 虽说这种角色前世在电视里没少看见,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手染鲜血,谋杀其他皇子。当初没想要弄死他,现在他病了,更不能能落井下石了。 更何况,这个孩子的养母,是目前宫里最得宠的嫔妃。现在两人还在长春宫里温存呢!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自己动了邪念,这害的,可不只是这个孩子,还有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 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赫舍里自嘲地吐看一口气: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离魔一尺便是佛。邪恶的念头会随着恐惧和*增长。 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念头最终导致的结果是自己不能承受的,整个人马上就清醒过来。清醒过来之后,瞬间就会觉得自己比那些恶皇后,毒皇后高尚许多。然后,就能心安理得地睡个好觉了。 五月初,夏至日,宫里进来了一大批穿得花花绿绿,脸上也图的花花绿绿的人群魔乱舞。让赫舍里感觉好像回到了原始社会,各种不寒而栗。 斋戒,祭祀,驱鬼,纳福等等一系列的仪式整整闹腾了三个整天。第四天,人都走了。赫舍里的脑子里还是觉得嗡嗡得一群金苍蝇在飞。 这个萨满教可真是厉害,比前世遭人唾弃的什么什么功还要强大。偏偏这个教还是清朝的国教。玄烨在登基后没多久,就宣布了立萨满教为国教,以肃清内廷对佛教的心理依赖。 偏偏自己宫里供奉这送子观音,慈宁宫里供奉着阿弥陀佛,自己和太皇太后两人都在为佛教添香火。忍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赫舍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免了属下的请安,睡得稍微长了一点儿。 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发现老太太的精神头也不怎么好。心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叫你折腾,这么大张旗鼓的闹腾,也不掂掂自己的老骨头有几斤几两。你就折腾吧,祝你早日把自己折腾去极乐世界。 太皇太后的确是没什么精神,故而只是让赫舍里带着属下在慈宁门外拜了拜,没让进慈宁宫门。赫舍里回到自己宫里,第一件事就是宣太医,七阿哥据说是救回来了,目前只等痘症完全消退,就能回宫了。 赫舍里既然不想去害他了,自然就高尚了一回,每天都会让太医亲自来汇报一下情况,再让太医把记录得十分详细的,盖有中宫宝印的病例送往长春宫去给马佳氏看。 其实马佳氏识字不多,病例也看不懂,但赫舍里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你看不看得懂是一回事,我这个态度首先要端正起来,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既然放了,就放到彻底。 只是,七阿哥的病情好转了,也没能让玄烨高兴起来。因为,他又遇上麻烦了。这个麻烦,虽说玄烨没有讲给赫舍里听,但她多少也能猜到点儿。 江南,又起风波了。这一次,事情又是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吴三桂罢免了自己治下的一个正七品知县,并且杀了他全家满门。 这事儿,要说大,那是人命官司,还是好几条人命的人命官司。可是,要说小,这只是平西王治下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儿。 别说是在云南不起眼,放在哪儿他都不起眼,用句不厚道的话说,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这类人多。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知县是云南的知县,是平西王所辖地域上的事儿,皇帝管不着! 玄烨很生气,但生气的结果却又只能干瞪眼,因为当初为了催肥平西王,给的权利太大了,在云南他吴三桂等同于皇帝。 相对的,真正的皇权在吴三桂的眼里,形同狗屁。因此这几天看到弹劾吴三桂的折子,他就生气,军机处里,主张忍耐等待时机的人,和主战把吴三桂一锅端的人,已经渐渐的泾渭分明了。 主忍耐的,主要是以佟佳氏兄弟为首的一群,他们也代表了两位额驸及公主的利益。主战的,是以康亲王为首的强硬派,其中也包括了安亲王。 安亲王的脑子很清楚,他知道女儿和女婿不会受牵连,皇上顾念旧情,已经给了女儿最好的保障,他只要把这一次,当做建功立业的契机就行了。 因此,他也“大义凌然”地加入了主战派。反而是玄烨最最信任的领侍卫内大臣,玄烨身边一等侍卫的统领佟国纲,让玄烨很是失望,他居然跟他弟弟一起主和了。 佟国维主和,玄烨一点儿都不奇怪,人家是文臣,考虑的是感情啊,军费开销啊,开战后税收,科举,进贡等一系列事务的中断,他担心的,是国家的损失。把这些放在第一位的人,永远都不会是主战派。 可佟国纲不一样,他是武将啊!是曾经南征北战,立过战功的武将啊!他怎么也退缩了呢?他的理由是绿营兵训练时间太短,装备还跟不上,思想还没统一,仓促开战,对我军很不利。 我勒个去啊!玄烨要是现代人穿的,肯定爆粗口了,想这么多,等你什么都弄好了,人家早就一巴掌扇到你脸上了。我从杀了鳌拜之后就开始筹划,等待。这都多少年了,我看他平地起高楼,做梦都想看他楼塌了,你居然还让我等!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诱导是必须的 气吁吁的玄烨还有一件烦恼的事情,就是那孤军深入的费扬古,一直都没有递消息出来,好像完全潜伏下去了一样。虽说玄烨明确告诉费扬古,这就是一支孤军,朕不会主动派人联系你,只有你自己传出捷报来。 这并不代表他对他就不抱希望了。毕竟是一万人的兵马,而且是去做这么高危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关心? 可惜,队伍一去几个月,如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玄烨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按照计划往边境地区集结了。 要不是玄烨深信董鄂氏不至于做出背叛的事情来,没准这会儿他会更焦躁。但是眼下,心里存着两桩大事的玄烨已经很焦躁了,至少他的焦躁,让赫舍里看出来了。 这天,赫舍里刚刚把七阿哥的消痘的事情汇报给玄烨知道,向他询问是不是可以把小七还给昭嫔了。 玄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既然是出了痘,就该在外面养好了进来。什么差不多,基本上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 赫舍里闻言低头:“臣妾失言,那就让七阿哥再养一段时间吧,只是让昭嫔巴巴儿望着。”玄烨侧头看着书,对老婆说什么似乎并不关心。 “皇上近日怎么想起来温故而知新了?”赫舍里见玄烨兴趣缺缺,却勉强反动书页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问。 玄烨这才烦闷地放下书册:“我这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明知领兵打仗非我所能,偏偏希望自己能成为提兵百万的雄主。” “皇上说起百万雄兵,到叫臣妾想起了一件趣事儿。”赫舍里温然一笑:“就是前日吧,瑞儿来请安,说是很羡慕南书房的谙达,能立在马上开弓搭箭百步外射中红心什么的。 臣妾不懂这些的,随口说了一句:“有些能耐”。结果您才怎么着。瑞儿竟一脸的不服,说人家谙达非常厉害。” “哦?”玄烨听后抬头诧异道:“我还以为他被你成天拿功课压着,将来会是个文弱书生样,没想到也对骑射产生了兴趣。他也大了,是该给他找个师傅了。” “臣妾记得,皇上和瑞儿一边儿大的时候,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呢!”赫舍里顺口取笑他,那是他发狠要超过鳌拜,结果两小时军姿都站不下来。 “说起来,教我读兵书的是你。教我站着磨性子的人,也是你。如今瑞儿大了,你怎么不像当年对待我一样对待他了?”玄烨没好气地翻白眼。 赫舍里记得的事情。他当然也记得,那段时间,他压力山大,焦躁不安。是她教他贴墙站着,还有一系列的要求。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以上,可真够折磨他的. 不过,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么折磨承瑞,倒是让两个丫头练习站姿了,还哄骗他们这样长大了以后身姿挺拔,有威势。 结果语嫣还好些,能站得住。多动症的语婷几乎是几分钟就要动一下。迎接她的,果断是额娘用小树枝抽她的腿。 倒是教养嬷嬷们深感欣慰,皇后娘娘深明大义。是公主的福分,也是他们做下人的福分。毕竟将来公主的礼仪课,是要她们来教的,现在皇后提前介入,真是再好不过了。 “瑞儿才多大点儿?他这个年纪。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不好好读书不是浪费了么?至于舞刀弄枪什么的。身子骨还没长开呢!”赫舍里振振有词道。 “你对我可不是那么说的,怎么到了儿子身上,却变了?”玄烨把书往赫舍里面前推推:“你怎么没让他看兵法?” “兵者,国之凶器。为将之道,无不以求胜为最终目的。像皇上这样心系天下民生,迫不得已动兵器,也要为杀戮与牺牲而犹豫不决。何况是瑞儿这样的稚子?瑞儿心智未开,还没有自己的是非观,若是过早让他接触这些,臣妾怕对他不利。”赫舍里皱眉道。 现代都有儿童和青少年因为过多接触红色暴力信息而性格扭曲的。这个时代没有卡通动漫什么的,但是兵家和法家的思想,太过左倾了。 承瑞是承继之主,玄烨立誓要给他创造盛世太平的环境,那么承瑞的要学习的,就是怎样做好一个承平的君主,太过功利的不要。 另外,承瑞的位置太显眼了,做得好,入了朝臣的眼,老爹如芒刺在背。做得不好,落了口实,老爹也不舒服。 所以,赫舍里就抱定宗旨,玄烨夸儿子,她就想方设法挑刺儿。玄烨觉得儿子不足的地方,她反而帮着儿子说话。 反正现在孩子还小,真正棘手的时候还在后头。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好边上这个大孩子。 现代的时候,卢莎找男人的目的,是有个能够缓解她压力,温暖她灵魂的创可贴一样的男人,而现在。她不能不成为对方的创可贴。 “你总有道理,可是,儿子喜欢,你总不能拘着他。”玄烨很无奈地说。”“臣妾当然不会拘着他。不过,臣妾并不觉得他能坚持多久。严师出高徒,皇上给选的师傅,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师傅一定会很严格,瑞儿坚持不下来。”赫舍里再次给儿子泄气。 “你也太小看你儿子了。”玄烨哼了一声:“既然你这么不看好他,那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他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赫舍里低头浅笑:“臣妾静候瑞儿长成巴图鲁。”玄烨的手指在矮桌上弹了一下:“和你说点儿别的事情。”玄烨不想多听老婆数落儿子的不是。 “我今天又收到御史衙门上来的折子,弹劾三藩的。”玄烨状似无心地说。“臣妾听闻,这已经是持续很久的动作了,皇上今日拿出来说,可是折子有什么不同?” “我就一直在想啊,你爷爷怎么没把你二叔教得聪明点儿,反而对你倾囊相授了。没错,这次的折子,和以往有些不同,这件事一出来,我都后悔当初给他这么大的权利了。”玄烨有些懊恼地说。 “皇上这么说,却是把臣妾的好奇心吊起来了。”赫舍里接过宫人手中的茶壶,起身亲手给玄烨斟茶。 “你以为是什么好事?”玄烨拿起盖碗喝了一口:“吴三桂在云南犯下了不少人命案子,这次,他公开弄死了一个七品知县。” 赫舍里原本低头伸手想要拿茶碗,一听这话,手滑了一下,指甲磕在了边上。不过,这只是个小动作随即她就优雅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一点都没受影响的样子。 “本来呢,他杀朝廷命官也不是第一次了,多了这一个七品芝麻官,我也能忍下来。可这一次,他竟闹腾得出格了。 人家在审案,他派人闹了公堂不说,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人家身上,还穿着官服呢!”玄烨说着惊悚的画面,语气却极为平缓,早已不似在军机处时那么冒火。 既然玄烨的情绪没有激动,赫舍里的情绪就更不会激动了:“这事儿听在臣妾耳朵里,都觉得匪夷所思,不像是个真事儿,反而像是个故事了。皇上,您该不会是来给臣妾说故事的吧?” 玄烨直接就愣了:“故事?”而后,他看见赫舍里带笑的眼:“故事?啊,对,我这是说故事呢!就跟这四九城里开茶馆儿的一样,我说故事呢!那么,你倒是来评价一下,这个故事。” “臣妾与皇上说笑呢!”赫舍里勾唇,随即摆出正经脸:“既然平西王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这血染官服可是最要不得的藐视朝廷的大罪,臣妾想来,皇上心里,三藩的罪过,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了。” “那又能如何?上回你对沙俄入侵,我按兵不动不满,原因我也和你说了。而且军机处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不主张用武力解决。”玄烨说到这里,才真的郁闷了。 “既然这样,就想办法用谈判解决问题吧。”赫舍里轻笑了一下:“皇上不如派个代表去和平西王讲讲道理吧。” “你这才是真的说笑的吧?让我派人去谈判?他们已经杀了几个朝廷命官了,我再派人去,也不过是送去给他们填刀子而已。”玄烨半真半假地说。 “这不能谈不能打的,还真把人给难住了。皇上,这事儿要真闹大也可以闹得很大,血染官服什么的,这让其他官员们心里怎么想?即便是云南之外的官员,也会心有余悸吧?”赫舍里终于选择把话挑明了说。 玄烨眉头一皱:“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有道理的话,我听得太多了,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只能是说说罢了。” “臣妾说的话,能让皇上觉得有道理已经很不容易了,原就没觉得能帮上什么忙。”赫舍里假装“羞涩”地低下头:“皇上您抬举臣妾了。臣妾才疏,看问题表面化了。这事儿,在臣妾看来,要么战要么和,总该有个态度才是。要不然,会寒了其他官员的心。” 第二百九十四章 皇上摆谱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长时间与军机处和南书房这些私人幕僚的接触沟通。让玄烨越来越自信的同时,与基层官员的接触变得淡薄了。 赫舍里记得,历史上康熙皇帝载入史册的一个优点,就是他在执政早期十分关心最底层老百姓的生活,亲自下江南,亲自种地,体会普通民众的生活。 于是,才有了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以及开创先河的知府一档及其以上官员,每三年一次平级调动的制度,三年清知府,万两雪花银表面上很极端,实际上,它却体现了这一制度的优势。 上位者初来乍到,没有很多的时间去经营关系网,自然就减小了官官相护,凝聚成特大黑恶势力的机会。 所以,那些知府藩台巡抚总督就只能选择一到任二话不说,先捞银子,三年时间,来得及做什么?即便努力干了事实,真出绩效,恐怕也是留给继任者出风头了。 玄烨的视线能看到知府以上,已经比以前的皇帝要深远很多,但知府以下的官员才是真正的父母官,才是真正影响到百姓幸福指数的人。 可惜,朝廷对他们鞭长莫及,导致现实中知府以下的官员,都是吏部自行选派的,只要通融到了,基本就是要谁就是谁。至于这通融是多少么,一年一个价。 于是,花钱得到的东西,自然要从它身上加倍赚回来才是王道,亏本的买卖谁干呢。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百姓的日子不苦才没天理。 虽然这些问题都是很后面才慢慢凸显出来,到了康熙末年才整个爆发出来。可是,就在玄烨对那个被杀的七品县令的态度上。赫舍里看到的病根。 那个县令,如果是在家中被暗杀,或者穿着便服在街上被劫杀。就像玄烨说的,吴三桂杀的人不知凡几,他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样冷漠的态度,让赫舍里皱眉不已,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得想办法给他扭过来,要不然,历史就会重演。 所以,赫舍里才会这么露骨地表示玄烨不应该在这件事上继续保持沉默,要拿出最起码的态度来。 所幸。玄烨自己也觉得是该这么做了,即便暂时不能动兵,也要让他们感到压力。不然他们也会疑心。 可是,不能派人去发表声明,怎么办呢?军机处给出了答案。几天后,玄烨召见所有三藩在京的质子,包括两位额驸在内。 大家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开了一次小型的恳谈会。把对这次事件的问责工作给做了。虽说事情是吴三桂的云南省里的事情,但三藩向来同气连枝,而且,玄烨就是要把这件事情摊开来明说。 赫舍里的有一句话,戳到了玄烨的心里。官服代表着朝廷,是朝廷的脸面。吴三桂这一下子。把朝廷的脸面给弄脏了。这和在玄烨脸上捅一刀子没区别。 要不是玄烨盘算自己手里的底牌不够,早就一纸文书宣布削藩了。吴应熊很紧张,因为事儿是他老爹干的。父债子还是最浅显的道理。 他很怕皇上问责,直接针对他。不过看到这么多人陪着他一起来,他又心定了,小皇帝到底是年轻,他也知道西南边陲三藩的厉害。不敢随便发脾气。 这一次,估计是那些朝臣们没事儿干撺掇的。料想没有大事儿。耿氏兄弟和尚之隆是军机处成员,最近开会玄烨却总是回避着他们,尤其是尚之隆,他本来和康亲王一起理兵事。 但他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上班了,虽然名义上是因为和顺公主怀孕到了第九个月,各种危险,皇上特别恩典,准了他一个月的产假回去陪老婆。但是产假这个东西,在现代平常,可清朝根本没有这玩意儿。 一下子被疏远一个月,尚之隆的心里开始打鼓。更何况公主一直都在提醒他,离你家里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远一点,越少来往越好,免得他们做了什么牵连到你。你可是和硕额驸,你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一定不能像你那个混蛋哥哥一样! 老婆的耳提面命言犹在耳,突然之间接到皇上的召唤,进宫一看,所有在京的质子们都来齐了。尚之隆的心情就更加忐忑了,不会真被老婆说中了,自己的家人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皇上要来追究责任了。 玄烨穿着便服,坐在榻上,看着底下跪着的质子们。心里恨不能把吴应熊马上拉出去斩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吴应熊居然撺掇姑姑把自己的儿子偷偷运出了京城,让姑姑也背上了叛清的罪名,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惜,现在他还不能那么做,玄烨垂目:“今儿朕找你们来,是想和你们透个风。”语气是平淡的,仿佛是没事请他们来唠家常的。 三人哪敢怠慢,纷纷磕头:“臣等恭聆圣训!”玄烨偏头拿起茶碗,揭了盖儿低头抿了一口,正好拿碗盖遮了遮脸,要是没有这一下子,估计他会直接冷哼一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其实这次招来的是三家人,但错只在一个人身上,偏偏则个人是一群人当中最不紧张的。于是,玄烨就更加生气,觉得他就是那桀骜不驯的,和他父亲一样,都是脑后生反骨的人。 “朕念及三位三位老王爷为大清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又是皇阿玛亲封的汉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想着怎么让三位老王爷过得能更舒服一些。”玄烨慢悠悠地说。 底下一群质子又磕头,“皇上仁德是天下百姓的福祉,臣等时时感念在心。”尚之隆说。玄烨看了他一眼,心里点头,这是自己人。但是却没笑,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是,权利大了,是非也就多了。一直以来,朝廷之上,弹劾你们三藩的,说三位老王爷坏话的,也不少。而且还有逐年递增的趋势。”玄烨继续慢悠悠地说。 这一下,质子们色变了,无英雄的背无意识地向上拱了拱,似乎是想抬头又忍住了:“臣惶恐,皇上与朝廷给了三藩大恩,我们三家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 饶是玄烨的涵养已经有一点儿了,但在吴应熊这么违心的恭维面前,还是破功了。一声冷哼不由自主地就出去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皇上摆谱中 不过还好,哼了一下之后,玄烨马上发现不对了。立刻补救:“哼!朕当然是相信你们三家是忠心耿耿的,皇阿玛在时就已经与你们三家互为姻亲。 祖母往日常常教导朕要与三藩亲厚,才能保证大清西南边陲的长治久安,可是被人不理解你们,这一年来,朕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弹劾三藩的折子,虽然朕几次表态绝不削藩,但他们锲而不舍,让朕很是头疼。” 玄烨假装叹了一口气:“昨儿又有折子上来,说是平西王座下士卒擅闯公堂,袭杀朝廷命官,这种荒谬的事情,朕是不信的,可是他们却信了。” 这一下,尚之隆和耿氏兄弟都知道皇上找他们来是干什么了,当下,耿氏兄弟首先表态:“臣等父兄有失察之罪,请皇上容臣等回府,去信家中。严查此类事件。如有发现一律严惩不贷!” 吴应熊此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针对他和平西王府了。他说的那些弹劾三藩的折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弹劾父亲的。 虽然耿精忠和尚之敬他们也有分摊一些仇恨,但是据他得到的消息,御史衙门每天都有大量的折子进入乾清宫,皇帝不是危言耸听。 所谓袭杀朝廷命官的事情,肯定也是确有其事,自家老爹的脾气吴应熊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年朝廷连番动乱,西南却是稳若泰山。 父亲是一心想要把云贵高原全盘纳入麾下,形成割据势力的。而今,他已经基本上达成了战略目标,手头宽裕了,心思自然是更活络了。 杀掉个把小角色老爹可能眼皮子都不带翻一下的。这可苦了他这个质子,这些天眼皮跳得愈发厉害了。一直都在紧张关注朝廷的动向。 前阵子听说东北那边不太平,朝廷屯兵盛京及其周边做防御态势。他还挺高兴的,希望这种对峙能更久一些,这样朝廷就会放松对西北的监控。 本以为老爹和自家儿子的日子就此好过了,没想到转眼的功夫,朝廷就派了新的将领下江南,大有重整绿营兵的架势。 原本,谁都不把绿营兵放在眼里,别说外人了,就是朝上那些大臣们也都是做此想法的占了大多数。可是,一向对绿营兵不重视的朝廷忽然又重视起来。这让吴应熊警惕了。 再加上朝廷这些年一直都没放松对漕运的投入,每年花大力气整治河道,修桥铺路。除了云贵两广以外。其他地区都已经蔚然成风。 据说朝廷还让吏部列了个单项,专门审核地方官这方面的功绩,将其列入考量优劣的重点。这看似是朝廷在施行仁政,可是,细细一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把路修好了,是不是进兵也能更快些呢? 凡此种种“反常”的迹象,让吴应熊的脑神经一直都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今天听皇帝这么一说,再看看其他两家的反应。他顿觉乌云罩顶。原本佝偻着的背又往地上伏了伏:“皇上,请皇上恩准臣等即刻出宫。” 座上的玄烨这才露出笑容,语气也客气起来:“不急。今儿难得你们来得齐整,朝廷统共只有你们三位汉人额驸,这么着,朕就在这乾清宫赐宴,用了午膳再回也不迟。” 就连平时最看不顺眼的吴应熊也服软了。玄烨的心情转好,寻思着要给公主面子。也不能一下子把吴应熊逼急了,因此见好就收。 于是,忐忑不安下,四人在乾清宫吃了顿饭,才被放回去,回去之后,自然是写信派人送到三藩的驻地,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玄烨觉得这一次似乎是可以期待一下了。 质子们离宫了之后,玄烨也没在乾清宫里呆着,而是脚跟一转去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顺便恳请太皇太后帮忙释放一些烟雾弹。当然,主要是针对建宁公主。 关于吴世璠被掉包的事情,祖孙两心照不宣。只是老太太对孙儿最近的表现有些不满。离六月没几天了。 天气也给力地渐渐热了起来,这意味着很快就要出去避暑。老太太几次暗示,要孙子改动随行人员名单,结果他不为所动。 这一回,太皇太后算是见识到了孙子扯皮的功夫。心里听明白了,嘴上扯着别的,说了半天就是不说到重心上。到最后,老太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放不下身段,把这件事情明说了。 玄烨走后,她不禁想起很早以前,替玄烨定的那个蒙古媳妇。自己也是扯皮输掉的,现在诺敏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而玄烨的孩子也已经两位数了,自己这算不算是一次退却之后,就再也雇不起勇气了呢? 于是,各种年华老去,做不动主的失落感让她开始长吁短叹,叹息自己在孙儿面前说话没了气场,再也摆不出祖母的气势来慑服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赫舍里呆久了,孙子现在从思维模式到说话方式,都被这丫头给沾染了坏毛病。说话原来越喜欢兜圈子,尤其是别人特别希望你表态的时候。 犹记得,顺治末年,索尼在朝的时候,儿子被老索尼气得三级跳的事情很长有,自己还总是觉得儿子脾气太躁,性子不够踏实沉稳。可是这几年和赫舍里接触下来,真正领会到索家人这方面的“功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种所谓的索尼模式,老索尼是一步一个脚印,为了适应环境不得已而形成了这种风格。当这种风格传承到孙女身上的时候,看得出来,是索尼从小灌输给赫舍里。 太皇太后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索尼在家是怎么给孙女催眠的:“你要时刻保持无欲则刚的心态,因为你生来就是上位者。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唾手可得的。那些游离在你掌控之外的,是你本来就不想要的。赫舍里很小就在家一言九鼎,就连父母都听她的,家奴更是敬她如敬神。 这种敬仰,不是像钮钴禄舒舒那样,在家是嫡女,吃穿不愁,养尊处优。而是在心智层次的高高在上。索尼像培养儿子一样培养赫舍里,把宰辅的经验化作家宅课程教给她。这得是多高的520小说啊! 不能不说,这孩子,是个异类,三四岁的时候,就有震慑合府家奴的气场,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爷爷生病,阿玛和二叔不在的时候,接待比爷爷地位还高的上官,母亲是不行的。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三四岁啊!孙子三四岁的时候,还在为了得不到儿子的关注,而大肆搞破坏呢,自己三四岁的时候,还吵着和姐姐抢漂亮的头饰呢,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索尼,你这伪装的功夫是真的绝顶了,从讷甘一生出来你大概就开始琢磨着让她*新觉罗家的媳妇了吧?要不然,你把她教得层次那么高干什么? 不能不说,之前那次早茶,赫舍里婉拒太皇太后的提议,真是伤透了她的心,她开始回想赫舍里的整个成长过程。是自己掉进了索尼挖好的坑里了吗?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就在她重复长吁短叹的时候,外面报进来说皇上来请安了。太皇太后的心思这才勉强收了一点回来。示意边上站着的苏嘛拉姑出去迎一迎,让自己好调整一下状态。 这要换做是几年前,根本想象不到,太皇太后见孙儿,还要先花时间把架子搭好。几分钟后,苏嘛拉姑进来:“启禀太皇太后,皇上到了。”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苏麻拉姑这才回到门外,对皇上说:“太皇太后正等着您呢!”玄烨这才整整袍服,大步跨了进去。 “孙儿给祖母请安。”老规矩,恭恭敬敬磕头行礼什么的是必须的。太皇太后一抬手:“皇帝来了?来,到祖母身边儿坐着。” 原本很亲昵的一句话,从太皇太后嘴里说出来,效果大打折扣。玄烨是低头垂手,从跪下去到站起来始终都没有看祖母的脸。 而太皇太后的脸上也完全没有慈爱的笑容神马的,一切都是公式化的问答。玄烨起身以后,就到茶几的另一边坐了,身体凛直,头还是低着:“孙儿听说,祖母最近身体有些违和,太医怎么说?” “祖母这么大把年纪了,有个耳聋眼花也是该的,皇帝不用替我担心。”太皇太后的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 “都怪孙儿疏忽,没有及时发现祖母凤体抱恙。”玄烨轻声说。“行了,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皇帝就不要自责了。把你想说的话,一气儿与我说了吧!” 太皇太后领教过孙子的扯皮功夫,已经知道他被赫舍里黑了,越是对你谦卑,就越说明他对你有所图。以前,小小的赫舍里就把这招玩得滴溜转,现如今,玄烨也开始明白这一招的好处了。 “祖母,孙儿一心惦念着祖母的健康,拟在畅春园修建佛光阁,供奉药师佛,命人每日拈香诵经,为祖母祈福。”玄烨诚恳地说。 第二百九十五章 皇上摆谱下 “皇帝一片孝心,我已经感受到了,劳民伤财的事情,就不用做了,我心领了。好了,说正事儿吧,今天他们几位的回答,皇帝满意么?”太皇太后听到这里,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决定自己先来起这个头。 “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祖母的。”玄烨顺手给太皇太后上了一个马屁。太皇太后只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玄烨知道这个时候得顺着台阶下了,于是肃容说道:“孙儿把事儿都跟他们说了。至于态度……我只能说我很不满意。不过,我想得很清楚,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原也不指望他的脑子能非常清楚。” “你不满意,所以才想起我这把老骨头?”太皇太后略带嘲弄的语气说到。“祖母,孙儿想以您的名义给姑姑一些表示。”玄烨无奈说出了真实的原因。 “什么表示?”太皇太后故作迷茫:“皇帝不是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吗?”“祖母……”玄烨语塞。 想了一想,摆出一张颓废脸:“孙儿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孙儿只是担心姑姑心里会有疙瘩。”玄烨低声道。 不过,下一秒他就恢复了:“但是,听了祖母话,孙儿又有新的想法了。”“哦?什么想法?”太皇太后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孙子,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有这么多奇思妙想了? 他不是一直都是一根筋的么?想到一个点就死命往下钻的。不知不觉居然也学会变通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祖母说得没错,孙儿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若是再说什么的话,就成了画蛇添足了。还是祖母英明,是孙儿想得浅了,所幸祖母替孙儿把关了。”玄烨站起身来,对祖母认认真真的打了个千儿:“谢祖母提点。孙儿总能在您的提点中找到方向。” 一番话语气恳切,感情真挚,倒是真的说到太皇太后心坎儿里去了:“皇帝言重了,祖母老了,已经不能再提点你什么了,再说,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如此,孙儿先告退了,祖母您好好休息,一会儿让太医给您瞧着。孙儿也好安心。”玄烨说完,躬身退出慈宁宫,太皇太后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心中涌起了一丝酸涩。 这孩子,现在看着还是当初那个说孙儿的就是祖母的,说孙儿会永远听祖母的话,说孙儿以后只听祖母的话的孩子。可是,为什么这个听话的孩子。外面却套着一件那么性格鲜明的外衣呢? 太皇太后各种纠结,最后还是认定自己那个言听计从的乖孙儿是被孙媳妇带坏了,都是孙媳妇儿的错,奈何自己又管不动了。 结果纠结来纠结去,又把错纠结到自己身上了,要是不给他找索家的闺女最老婆。自己也不用这般受气。 玄烨直到出了慈宁门才大长出一口气。就连他自己也好奇。今天自己的态度怎么会那么好。祖母三番四次拒绝帮忙,他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甚至连失望的情绪都没有。 这要是搁在以前。他早就暴走了。可是今天奇怪了,他心里似乎就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他,祖母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会袖手旁观的。 也就是说,在拿定主意去慈宁宫求帮助的时候,他就觉得成功率很低。他根本就没抱希望。因此请安才是大事,若是祖母能答应。那就是他捡到皮夹子,她若是不答应,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出了慈宁门,玄烨随即一声吩咐:“摆驾坤宁宫。”被祖母拒绝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祖母面前他表现得很豁达,但毕竟是被拒绝了,出了这个门,他就立刻想到要找安慰了。 于是,当玄烨看到赫舍里带着宫女太监站在坤宁门门口迎接他的时候,立刻就有被治愈的感觉。“早就告诉过你,不用出来,你怎么又不出来了?” “这才多少点儿的路。”赫舍里丝毫不在意:“皇上去慈宁宫请安了?祖母精神可好?”“怎么,今天请安的时候,祖母没见你?”玄烨牵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走。 “祖母不召见我们,已经有几天了,苏嬷嬷说,祖母的精神有些不济,夜里也睡得不安稳。臣妾问了太医,太医说的臣妾却不明白。”赫舍里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当然,这是装的。 玄烨伸手揽上了她的肩:“走吧,里面说话。”赫舍里点头。两人进到赫舍里的寝宫,玄烨坐到榻上,却依然没有放开赫舍里的手:“过来,我抱抱。” 赫舍里皱了一下眉头:“皇上有心事?”“哎,是啊,很重的心事啊!”玄烨一把拉过老婆,老规矩摁在膝上,双手扣住她的腰,头搁在她肩上。 “臣妾心里,如今最惦记的,一是祖母的健康,二是孩子们的健康。除了这些,臣妾没有心事了。”赫舍里柔声道:“皇上的心事,也是家事吧?” “家天下,国事就是家事,家事就是国事。”玄烨在赫舍里的耳边轻声说。这个位置,这个姿势,是他最喜欢的,因此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皇上日理万机,您担心的这个家事,定不是小事,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臣妾担心的家事,却是要皇上做主的。”赫舍里轻声说着,有意无意地想要扯开话题似的。 “你又想着替谁谋好处了?”玄烨一听这话,立刻没好气的反驳道:“又是谁在你面前装可怜了?” “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说臣妾呢?臣妾心肠是软点儿,但也不至于像皇上说的,那么烂好人吧?” 赫舍里听着玄烨的语气不是真怒,因此也就小小地反弹了一下:“皇上都没有听臣妾的口供,就判定臣妾有罪,臣妾不服!” “你不服?”玄烨先是嗤之以鼻,随后又觉得很好玩,似乎老婆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地陪他开过玩笑,机会难得。 因此,他搬出一本正经地样子:“既然如此,朕容尔辩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 穷紧张 ‘那臣妾可就说了.‘赫舍里顿了一下:“昨天下午的时候,和顺公主府的人进宫搬太医了。说是公主感觉有些不舒服。 结果太医回来,臣妾问了一下,说是和顺公主忧思过度,才导致胎心不稳.臣妾当时就惊讶了,一直听说额驸对公主很好,他们夫妻很是和睦的.公主怎么会忧思过度呢?臣妾想派御医常驻公主府,已保孩子平安生产。”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别人家的孩子要你紧张?”玄烨没好气地道:“你还说我冤枉你了,你的心思,我一猜就着!” 玄烨的手握住了赫舍里的:“好,我准了,一会儿就以你的名义,下一道懿旨,这个好人让你做了。另外,柔嘉姐姐和姑姑那里,适当也表示一下。” 说得那么大方实际上却是暗自庆幸,庆幸老婆是善良贤惠的,她只是急人所急,误打误撞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赫舍里却在玄烨看不见的地方偷笑,她怎么会不知道今天玄烨去找吴应熊摊牌了呢?既然他唱了白脸,自然要有一个人配合他唱红脸。 听说他出了乾清宫就往慈宁宫去,就知道他去干什么。本来赫舍里以为这件事太皇太后出面,效果比自己出面好太多了,自然也就用不着自己出手了。 没想到一声“皇上驾到”,把一个满面愁容的玄烨给招来了,这一下,赫舍里有些吃不准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太皇太后拒绝帮忙了。 太皇太后的顾虑也没错,你前脚埋汰了人家老公,后脚却巴巴儿地给他们的老婆府上送东西,傻子也看得出来。你是要干嘛。 可赫舍里却想得多了一层,三藩是汉人藩王,所辖民众也是汉人,他们反清反满,是有民族情结做铺垫的。 也就是说,战事一起,只要三藩举的是反清复明的旗子,民众就会放弃对他们人品的质疑,本着汉人治汉,把少数民族赶回关外去的信念,他们反而能拧成一股绳. 那么,这种情况下朝廷的胜算在哪里呢?就在玄烨手里,弹劾三藩为祸地方,鱼肉百姓的奏折里。三藩是地方黑恶势力,朝廷之前只不过是犯了失察之罪,后来马上补救了,因此,朝廷是正义的,是解救万民于水火的。 这些当然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是做足“失察”的功课。就像玄烨一遍命令御史衙搜集三藩的罪证,一方面却一直留中不发。直到现在,一年多两年了,只有一次谈话,还是安抚为主的。 既然这样,她这个做皇后的。怎么能不站出来表示一下呢?赫舍里假装很高兴玄烨同意了她的提议。假装认真筹划,要给三家分别送去什么礼物。 玄烨却没心思听这些,放下赫舍里,自己往榻上一躺:“我累了,你自己想去吧,别钻了牛角尖。” 赫舍里闻言皱眉:“臣妾观皇上疲惫之色犹胜以往。可是有什么不适?”“没有,有你也感觉不出来。”玄烨懒洋洋地:“你不是说,你的心事。一个是孩子,包括别人的孩子,二是祖母。哪里有我的位置?” 赫舍里一呆,心说我是敷衍你才故意这么说的,小孩子还说得过去。我什么时候真心关心过那老太太了?没想到小皇帝因此还记恨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既然皇上累了。就在这榻上歇一会儿吧。眼下这天,还算凉爽。”一边说着,一边就有机灵的连璧去抱了一床薄毯过来。小太监们上前把榻上的矮桌移开。 宫女们上前替玄烨脱去外袍和鞋子,他就真的横到了塔上,赫舍里见他闭上眼,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挪地方到佛堂看书打发时间。 谁知,刚一抬脚。玄烨的头就抬起来了:“赫舍里,你过来,这枕头不舒服,你坐过来,我躺在你膝上。” 赫舍里无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移步到榻边。玄烨抬起身体,等赫舍里坐好,他心安理得地躺下,头枕在赫舍里膝上,这才满意了。 “皇上觉得臣妾这儿的枕头垫着不舒服,一会儿臣妾让内务府撤换了便是。”赫舍里低头看着依然眉心打结的玄烨。 玄烨闭着眼,应了一声:“嗯,换了,全都换了。比照着乾清宫的枕头换。”“那被褥呢?”赫舍里随口一问。“也换,全都换掉。”玄烨想都没想就接了上来。 “这么换法,是不是连炕啊,幔帐什么的全都要换?”赫舍里开玩笑道。“嗯,换,等我们去了畅春园,正好把敌方空出来。”玄烨倒是很认真地说。 赫舍里无语:“皇上就这么嫌弃臣妾宫里的东西么?”“不是嫌弃……总之,换了吧。”玄烨斟酌了一下词句,还是把话忍下来没说。 “既然是皇上恩赐,臣妾换便是了。”赫舍里投降:“皇上小睡一下吧。”“嗯……”玄烨应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 赫舍里姿势保持久了,难免有些腰酸背痛,赫舍里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把手,微微地侧了侧身。谁知到不动不要紧,一动之下,忽然把腰给拧了。 这一下赫舍里的脸黑了,眼神示意站在门口候着的宫人。找了个被玄烨嫌弃的软垫,就这么将就地靠着。各种担心一会儿玄烨一起来了之后,自己也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放松下来的玄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给老婆添了多少麻烦,安心地睡着,鼻息渐浓,渐渐的,姿势也变了,就在赫舍里为自己的腰担心的时候。某人一个翻身手直接就抱上来了。 赫舍里当时就破功了,身子使劲往后面一让,结果扭得更厉害了,一个没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声音惊动了玄烨,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臣妾的腰……”赫舍里说着,手摸上了自己的腰。玄烨眨了眨眼,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腰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方才不小心拧了。”赫舍里对着迷茫中的玄烨扯了扯嘴角。“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事?”玄烨一下子从她膝上弹了起来,睡意全无:“来人。宣太医!” 赫舍里又傻了,心里顿时涌起了一句经典的歌词:“不是我不小心,而是你存心故意。不过,玄烨睡不着了之后,后面就成了赫舍里福利时间。 一群宫女围着她转,扶她躺倒,给她端茶递水送毛巾,各种嘘寒问暖,小心翼翼。玄烨还在边上紧张地观望。 这让原本有些小怨念的某人,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皇上不用这样……额,不用这样兴师动众。臣妾只是拧了一下腰而已……” “我不管你什么而已不而已,我只知道你一向都这样,有什么小伤小痛的自己从来不在乎,非得好几拨人劝着你,才肯宣太医,自己的事儿自己不留神操心。”玄烨又忍不住碎碎念。 赫舍里顿时各种囧,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这么大惊小怪的。都几十岁的中年妇女了,还讲究什么呢! 她的这种心态已经不止一次被玄烨鄙视过了,就像今天的这种状况发生的次数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皇帝的召唤,到哪儿都是高效率的代名词,几分钟的功夫,来了一群太医。赫舍里眉头大皱,偏头看看一眨眼的功夫,寝宫就被跪满了。 于是,最后一点儿反驳的心思都被掐灭了。她只能乖乖地躺在那里,乖乖地胳膊伸出来,让太医们连番上阵,像肉制品检验检疫一样经过一系列工序,最后得出一个二等品的结论。 当然,这种怨念是半点都不能表现出来的,面对玄烨异常紧张的眼神,赫舍里总会觉得有些别扭,自己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孩子替自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了?他自己的事情还操心不过来呢! 好在太医们的工作效率被锻炼得不错,没等玄烨开口催,结果就已经出来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腰伤不碍事,奴才回去研制膏药,四五天便能痊愈。” “腰伤”“四五天”让赫舍里额际滑下三条黑线:不过就是拧了腰而已,和腰伤有点儿距离的吧? 就在赫舍里想找些话来说明一下,自己的腰其实没问题。那边玄烨先一步发话:“如此甚好,你们调配膏药需要多久?” “启禀皇上,药材都是现成的,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做好。”太医想了想,还是报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时间。 其实伤筋动骨什么的,都是很常见的。膏药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只要让人回去拿来就行了,来回根本不需要一个小时。现在说是要一个小时,打两个来回都够了。 玄烨听说半个时辰就能搞定,一颗心就完全放下了:“好,你们现在马上就回去研制,尽快送来。”“奴才领旨。”众人跪了一地。 赫舍里这时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臣妾没事儿,真的。一会儿瑞儿该下学了,让孩子瞧见了不好。” “那就取消了他们的请安,对了,嫔妃的请安也不必了。”玄烨一锤定音,赫舍里默。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为了你 赫舍里又伤退了,慈宁宫里,太皇太后紧皱着双眉:“皇帝,既然皇后伤了,你就让他在宫里好好养着吧。伤筋动骨需静养才是。” “回祖母的话,太医已经诊断过了,赫舍里的腰只是轻微伤,左右孙儿不是记者出发。可以等上几天的。”玄烨丝毫不在意。 他不会告诉太皇太后,自己是故意劳师动众,让中宫传出受伤的消息的,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不会怀疑他去畅春园避暑时间那么长是为什么,都以为他是为了陪皇后散心,才这么做。 另外,他的确是想把宫务暂时全部扔给钮钴禄舒舒。遏必隆死后,玄烨特别恩典,让他的儿子承袭了一等公的爵位,良田豪宅一应俱全,一点都没有亏待他们。 但是,这些经济上的补偿对遏必隆这一支在钮钴禄氏宗族中的地位,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帮助的,甚至对钮钴禄氏在朝中的地位,在京城里的口碑,同样不能起到推动作用。 这是玄烨刻意引导而成的结果,他自己很满意,毕竟是人都有亲疏好恶,他愿意给索家的荣宠,不是遏必隆死了,他这一支就能得到的。 然而,很明显的,太皇太后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她本身对谨妃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但作为后,宫实际上的掌权人,她的想法和玄烨在朝堂上的想法差不多。 玄烨成立军机处,一步步架空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利。却又常常问策于南书房。南书房的老师不单单是翰林院的导师,皇子的导师,更是皇帝的私人幕僚。 他的身边还有大学士,还有曹寅纳兰成德等等初为侍读,后晋升为一等侍卫的人。皇帝的顾问团,可以说是包含了满人。汉人,蒙古人,以及各个年龄层次,职业以及社会地位的综合团体,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大权独揽,偏听偏信这种状况的出现。 他自己也尽量地保持这个小团体之间的相互制约和平衡。国事上是如此,家事上也是如此。太皇太后想的,就是后,宫不能出现皇后的一言堂,更不能出现独宠的皇后。 独宠的妃子不可怕。因为只要皇后安在,内廷的威仪不会受任何影响。但若独宠的是皇后,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可怕。尤其是这个皇后还有嫡子。 现在孩子小,还没什么,等孩子大了。涉及到真正利益冲突的时候,独宠的皇后很有可能会导致内廷人丁凋零,皇家血脉受到影响。 因此皇帝可以像她的儿子丈夫那样。钟情一个妃子,爱他至死不渝什么的,只要不影响到正宫皇后是政治地位,不耽误他和其他女人滚床单生孩子就行。 太皇太后原本不介意董鄂妃独宠,因为儿子虽然不爱仁宪皇太后,却也没亏待她。他还是坤宁宫的主人。还是内廷的主人。后来董鄂氏的儿子死了,她还曾惋惜,董鄂氏是走了姐姐的老路。看来是命不久长。 只是到后来,看儿子为董鄂氏疯魔,看董鄂氏得了天花还霸者儿子不放,这才对她起了恨心。因此,太皇太后在处理内廷关系上的原则。和前朝是共通的。 眼下中宫圣眷正隆,又有两个嫡子在手。虽说看上去赫舍里是个善良又好相处的,对树下也都采取比较宽松的政策,对她们生的孩子都很关照。可是,在太皇太后眼里,这些都是装的。 新进宫的郭贵人是怎么莫名其妙失宠的,她又是怎么让谨妃在慈宁宫给她下跪的,这些老太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皇后的心机深沉,城府极深,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太皇太后的思维定式。 赫舍里这种表面上很合作实际上一直游离于自己掌控范围之外的情况,让太皇太后心里一直都有疙瘩。这一点,玄烨以前没看出来,时间久了多少也有些明悟了。祖母对赫舍里,是从心里不喜欢了。 那怎么办呢?祖母的心情,不能不顾及到。因此,他选择了父亲和爷爷走过的老路,不能给钮钴禄氏爱情,也不愿意给她孩子,那么就只剩下权利了。 妻子对内廷琐事很尽心,尽心到总是因为想着别人而忘了自己。玄烨舍不得她这样,劝又劝不好。他怎么可能理解自家老婆的现代灵魂以及价值观对物质的品味是个什么样子呢? 满汉的文化差异在前清是很明显的,前清的宫廷文化,从服饰到饮食,再到礼节,让赫舍里这个汉人芯子的脑子一直都心存怨念。 可赫舍里不能不忍受着,忍受旗装,花盆底,忍受明明需要多种调味料烹调的食材因为要符合宫廷菜的标准而变得索然无味。 忍受着每天如同上早班一样早起,去给那谁谁请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息日。同样的。 她还要忍受古代物资极度匮乏之下,许多生活习惯都必须硬生生地扭转过来,卫生设施,卫生用品极度匮乏,曾让她痛苦得想撞墙。 因此,每当她想到现代生活有多便利,而眼下的生活有多苦逼的时候,她就各种鄙视那些做梦都想穿越,为了穿越去投井去跳楼的痴心女女们。真是傻逼+2货+脑袋被门挤了呀! 宫廷生活有多没人性,多刻板,多保守。赫舍里入宫这么些年了,在她视线里出现除了玄烨以外的成年男子只有一次。 就是当年纳兰成德娶新媳妇,她隔着好几十米的距离隔着好几道门,远远地望了一眼传说中的纳兰性德。 十几年了,就算是太监,都没有敢让她看见真容的,更不要说别的男人了。内廷除了女人,就是太监,要么就是老得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太医。 到现在,她连自己阿玛二叔以及两个哥哥长什么样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可见得封建时代一个女人,一个深宫中的女人,生活是多么地让人内牛满面。 所以,奉劝那些被各种穿越的电视剧小说电影忽悠得神魂颠倒的痴男怨女。穿越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天打雷劈啊! 这些让人崩溃的痛苦,玄烨完全不能体会,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玄烨只看到赫舍里生活中低调朴素,不爱甚至有些厌恶穿金戴玉化妆什么的。 每次在坤宁宫留宿,第二天清早她来伺候自己洗漱穿衣的时候,总是素面朝天,穿一个朴素的袍子,随意地挽起一个发髻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丝毫没有担心仪态不端庄会有什么不良影响。 素面朝天,干净干练的女人。玄烨自认除了她以外,谁也没有她这样的气场。能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能感受到她身上不同于别人的魅力,对于他来说,是一直都在庆幸的事。 庆幸这个女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他身边,只对他一个人由表及里地恭顺。这对他来说,就好像登基之初,接受索尼的叩拜的那种感觉,三个字“成就感”。 正因为这样,所以玄烨才更想珍惜和保护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就像当年她照顾他保护他一样。 他知道她这样随性的生活态度会被祖母不喜,会被属下们认为是有机可乘,认为这个皇后的脾性既然这么洒脱,那她应该就不在意皇上真的固宠谁。 玄烨很不好意思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自己就是这么想的,老婆是爱他的,但又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程度。没有男人不希望自己爱的女人爱上自己之后就死心塌地地爱着你,整个世界都只有你一个人。 但很明显,赫舍里没到这程度,永远也到不了这程度。无奈的玄烨只能自己调整策略了。皇后是妻子,是独一无二必须时刻拴在身边的人,除非陪祖母出去,祖母又不让带老婆。不然老婆是一定要带着走的。 至于老婆走了之后谁掌权这个问题,他就觉得可以让祖母自行斟酌了,反正老婆都不在意这事儿,人大方得出乎意料。 只是一次普通的避暑而已,每年皇室的固定项目,这个人选问题就让三方面的人纠缠不清。赫舍里本来想说去不去都无所谓,去了能稍微放松些,和儿子女儿们多点儿互动。 要是不去的话,在宫里的日子也就这样过,十几年过下来,赫舍里觉得自己的生活千篇一律得都麻木了,每天都想是已经设定好的程序,只要按时点启动就行了,基本可以零误差,当然也就零惊喜了。 太皇太后则一心想要钮钴禄舒舒上位,可是孙子的态度似乎比孙媳妇儿更坚决,而当事人又总显得那么碌碌无为差一口气的样子。 要说比文化,钮钴禄氏的家教不比赫舍里氏差,规矩修养什么的,在她眼里看起来,钮钴禄氏甚至做得比赫舍里氏还要好。 只可惜生不逢时,最初的时候,她是受了父亲的牵连,一直都没进玄烨的视线。后来玄烨连遏必隆都原谅了,对钮钴禄舒舒的感觉却更淡了。 以至于玄烨亲自下达了命令,断绝了钮钴禄氏有亲生孩子的愿望。这就是最明确的表示自己选择。他不会让任何可能威胁到正宫以及嫡子的可能性出现。 第二百九十八章 难得放松 玄烨为赫舍里以及承瑞做的这许多安排,赫舍里本人从来都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必须的。是维护封建传承稳定性的必要手段,才不是为了她个人或者为了承瑞。 至于外面舆论怎么赞叹当今皇后手段高,地位稳固圣宠不衰什么的,她也没在意。在这紫禁城里,只有她和玄烨是夫妻,剩下的那些属下都是仆人和奴婢。 夫妻间不是就应该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相互体谅和信任的吗?别人怎么想,不是她能够控制的,所以,就让他们想去吧,她以前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怎么过日子。 六月中旬,玄烨带着老婆孩子,带着昭嫔,以及应祖母要求而充数的董常在。来到畅春园避暑。 畅春园经过这些年不断地修缮扩建已经形成了东西两大功能区。东区以皇帝处理政务和居住为主要功能,后世赫赫有名的清溪书屋和春晖堂就在东区。 西区以农家乐和原生态为主,零星分布着几处亭台楼阁,这次玄烨拟在畅春园里建造寺庙为太皇太后祈福,就是打算建在西区。 大部队一进畅春园,赫舍里就感到这里和几年前相比有着巨大的不同。首先,工作人员多了,视线所及,到处都是穿着黄马褂的带刀侍卫。宫女太监就更不用说了。人气旺了,建筑也多了。 跟后世相比,康雍乾三代都是十分看重畅春园的,尤其是康熙这个畅春园的缔造者。即便在眼下财政捉襟见肘的时候,他都不忘为畅春园添砖加瓦。 今天想起建一座长廊,明天又想着新开一亩竹园什么的。内务府建造司知道皇上对这座园子的重视程度,更加努力地希望想出什么好点子,能得到皇上的赞美。 这次也不例外,听说皇上要带着皇后皇子来避暑。工作人员哪里敢怠慢,整个畅春园翻修一新,人气也达到了顶峰。 赫舍里被安排在东区的瑞景轩,出门走不了多远就能到玄烨为她建造的花园里去散心,十分适宜。随行的承瑞承琬及八阿哥被排在清溪书屋后的藻思楼和竹轩内。 两位公主以及昭嫔董常在则被安排在西区居住。原本玄烨并不愿意带上两个丫头。寻思着她们太闹腾会分散赫舍里的大部分注意力。 可他又受不了老婆那略带祈求的眼神,心一软,最后还是捎带上了,于是间接地曾天了他的烦恼。 每次想去看看老婆,就发现老婆被一群孩子霸占了,非得他板脸摆出严父的样子。把孩子们“赶走”,他才能和老婆说上几句话。 而赫舍里也琢磨出来了,玄烨为什么那么注重畅春园的建设。他是想在这里常住的。相比宫里的环境,这里明显更符合他的胃口。 有园林可以解乏,有田园可以享乐,还有完备的职场设施。他想要的所有的生活元素,在畅春园里。全部都有。 而他把她和孩子们全都接来,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这里,才是他以后生活的中心。对此,赫舍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十分赞同。 紫禁城里,吸一口空气都觉得压抑。都一步路都觉得沉重,这里就不同了,远离了太皇太后。和那些祖宗规矩,真是惬意无比。 就在赫舍里以为畅春园就是她享受生活的地方的时候,却忘了玄烨来畅春园,一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换一个工作环境,让自己能稍微放松一些,只是稍微而已。 目前遇到的一系列问题,不会因为他换了工作环境而淡化,依旧每天都在戳他的心筋。比如说。费扬古到现在还没有只字片语的汇报,一万人就好似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比如,他给吴应熊压力,吴三桂那边却依然我行我素,一点都没有把他的暗示放在眼里。还有,今年松花江流域春汛比往年都厉害,而黄河流域却是持续干旱,北旱南涝在今年变成了北涝南旱。 一大堆的问题等着他拿主意,一大堆的人排着队等着他召见。他依然每天忙得和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这天,刚刚处理完河南蝗灾的问题,侍卫又送上了内务府关于松花江流域大水导致东珠采集停滞,内务府供货短缺的折子。 玄烨皱着眉在折子上写了批复,只觉得肩膀酸疼得厉害,头昏眼花的,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过劳死啊! 一种过度疲乏后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随即便想到了赫舍里在这边的日子有多么闲适,每天和儿女们在一起,逛逛园子弄弄花草,让人看着各种羡慕嫉妒恨。 “去,把皇后请来。”玄烨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离了办公区,往后面的休息区走进去。玄烨办公的澹宁居前后五进。前两进是办公和召见大臣的所在。中间一进是个小型花园,后两进是休憩之所。 玄烨穿堂过室,早有宫人准备好了摇椅,燃上了龙涎香,泡好了碧螺春等着他来享用。虽说离开了皇宫,但为了生活得舒适,玄烨把前清里侍候他的整个团队都搬了过来。 畅春园里也有御膳房,医馆等生活设施。皇帝在这里的生活品质没有一点影响,只高不低。脱了外袍躺在摇椅上,宫人在一边尽职地打扇。 耳边传来阵阵蝉鸣。夏日的午后本该慵懒地小憩一番,在茶香和蝉鸣中享受一番。奈何国事艰难,心思重重,即便是躺下了,也是辗转反侧不能安生。 恰在玄烨觉得浑身不舒坦的时候,外边小魏子奔进来:“主子,皇后娘娘求见。”“来了?进她进来。”玄烨眯了眯眼,一副将要睡去的样子:“都下去吧。” 打扇端茶拈香的宫女太监们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告退出去,小魏子则到外间恭恭敬敬地给赫舍里请安:“娘娘,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呢!您请!” 赫舍里今天穿了一件纯棉的汉式旗装,上衣下裙,宽大的喇叭袖。端庄的三扣高领却配了一条略显俏皮的百褶裙,浅碧色的软缎上一朵硕大的粉嫩荷花。 因为是在宫外,赫舍里没穿花盆底出来,而是换了一双和衣服同款的软底绣鞋。于是,原本就没什么身高优势的他这一下更显得娇小。 奈何宫装有宫装的规格,必须是长裙及地,衣袖也必须遮到手背,最多露出指尖的一点点。不然的话搞个短袖或者无袖,下摆缩到膝盖以上,换上一双高跟鞋,摇身一变,她就成了复古的淑女一枚。 可惜,这些都是美丽的幻想,她必须穿着这样一身费事的衣服,提着裙摆站在那里等候屋里的那位大爷召见。这是何等苦逼的场景?就算是当年初出茅庐,刚开始接触销售,等在客户办公室门外的时候,好歹还有个沙发坐坐,而今…… 无奈接过连璧手中的帕子,刚想擦一下额上的汗水,就看见小魏子从里面出来,只得放下刚抬起的手臂,将帕子拢进袖中,端起架子等着对方行礼之后说一句:“您请。” 赫舍里微微提起裙摆,一步跨过门槛儿,连璧连忙跟进,尽职地替她检查裙摆上是不是沾了污渍。一路往里,走了好长一段,才到达玄烨所在的房间外面。见两边没有宫女太监,她就隔着竹帘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里面懒洋洋地声音传出来:“皇后来了?进来吧。”赫舍里忍着磨牙的冲动应一声:“是。”然后才能走进去和玄烨面对面。因为隔三差五就要来这么一下子,赫舍里驾轻就熟地走到玄烨跟前:“皇上唤臣妾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从刚才在外面等候到现在问的这句话,都是规矩的礼节的一部分,无论你什么身份,要见皇帝,必须经过这么一套,哪怕你是天天都会来的皇后。“赫舍里,你不累吗?”玄烨躺在那儿,侧头看着妻子。 “臣妾来此,每日都过得十分闲适。”赫舍里低头屈膝,很是恭顺的样子。玄烨却不买账,乱没形象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儿:“闲适,闲适得你又把架子端起来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让你能放松些。当然,我也能放松些了。” 赫舍里闻言并不搭腔,拿起一边凳子上放着的团扇,人坐到凳子上,给躺着的人打扇,手里摇着扇子,嘴上扯开了话题:“皇上觉着这儿的日子过得闲适又舒坦,就是多住些日子也无妨。只是几个孩子的功课莫要因此耽误了才好。” “你就把瑞儿往书呆子的方向培养吧!”玄烨佯怒地瞪了她一眼:“我把南书房当值的几位都请来了,你还不满意?”“臣妾不敢,只是有些担心。”赫舍里轻声道。心里想的却是猜不出玄烨这几天在搞什么玄虚。 每天叫她来,都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问问住得舒不舒服,吃得好不好,孩子们顽皮不顽皮,甚至问一下,瑞景轩是不是也像澹宁居外头蝉鸣声吵得头疼。 亏得赫舍里的耐性很好,自认为前前后后锻炼了这么多年,要不然真的要咆哮体了。泥煤你每天把我指挥来指挥去,好歹说点儿有内容的话行么?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事后聪明上 正怨念着,赫舍里想到了一个问题:“皇上,这次避暑,您把南书房的先生们都请了来,却没请军机处的诸位?” “不着急。”玄烨嘴角一勾:“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在让他们来议事便可。” 赫舍里默,这是什么?帝王的特权吗?点谁谁来,不点谁都让人家在家呆着。 话说,皇帝不在紫禁城,,每天不用早朝了,却也没见他多睡一个半个时辰的。还是早上六七点的时候起床,到晚上九十点钟就寝,一切和在紫禁城里一样。真怀疑他的生物钟为什么能够那么准时。 “你二叔和小舅舅三天后就回来这里当值,到时候你们可以见见。”玄烨抬眼看了看赫舍里:“你们有几年没见了?”赫舍里一愣:“臣妾,臣妾可以见二叔?额……是有好几年了,臣妾都记不清了。” “在这里,你身上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过得舒服些的。”玄烨柔声道。“臣妾谢皇上体恤,皇上事事处处为臣妾思量,臣妾……”亲耳听到玄烨说这些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每次听,赫舍里都有不同的感受。 以前,玄烨也曾这样光明正大地表示对她好,她只觉得惶恐不安,甚至还带着一些不耐烦。心说你这样不但不能帮我,反而会把我害了的 。 再后来,他长大了,依然喜欢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对她好。可她依然觉得厌倦,觉得他是要把自己害了。觉得他是给自己添麻烦,害自己时刻处在别人的目光审视当中,各种不舒服。 现在,他又来了,一如既往细心地替自己安排这个安排那个。担心自己在紫禁城里太寂寞,有太多顾忌。特意把自己带到这儿来,甚至安排自己和家人见面。 说不感动吗?肯定感动的。要知道,自打懿妃死了之后,赫舍里就再也不敢把玄烨当成孩子看待了,自然也就不再奢望他能够和小时候一样听话,至少自己在一定程度上能左右他的想法。从那一刻起,她知道有些事情起了变化,有些关系有了本质的不同。 他不再是她身边那个习惯伸手要糖吃的孩子,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封建最高统治者。她和他。本质上是君臣,夫妻只是表面上好看而已。他可以废后,她却不能在废后之后离宫再嫁。 眼光从俯视,到平视再到不能不仰视着看他,赫舍里的心理价位正在逐渐变低。她知道封建皇城中的女人们有多可怜。举个例子。皇上留宿某宫,除了皇后能和皇上同寝到第二天天亮之外,其他人都是半夜就要被挪出来的。哪怕这个人是贵妃也一样。 如果是皇帝翻牌子指明要某女人到乾清宫来侍奉,那更是不能留夜的,除非你是皇后,或者你是光绪的珍妃。珍妃因此被慈禧让宫女赏了两耳光之后,又投井了。其余的,亲们自行想象吧。 宫廷生活枯燥乏味,皇权面前没有人道可言。就连生育权,也是皇帝赏的,行房过后,只有经过皇帝点头,这个侍寝的才能摆脱被灌避孕药的命运。 你说。在这样高压的态势下,偶尔还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足够让赫舍里默默地内牛满面了。不过。即便是小感动一下,某人是一如既往对自己好,也不能掩饰赫舍里对这种男女极度不平等的待遇深深地厌恶和唾弃。 因此,她的感激只是表面功夫,只是玄烨看不到:“方才。你在瑞景轩忙什么?”赫舍里刚想组织适当的语句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没想到对望已经转换话题了。 她马上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恭顺地回答:“回皇上的话,臣妾方才正看着宫人把那谢了的鲜花撤了,盛夏的天气,花香粘腻,臣妾已经让人换成熏香了。” “你每天逛逛园子,摆弄那些小玩意儿,和孩子们在一起,日子过得倒也悠闲。”玄烨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是羡慕,有似乎在感叹。 “都是皇上的包容,臣妾才能有如此悠闲的生活,倒是皇上这几日似乎比在宫里时更疲乏了。”赫舍里皱眉,他一定是又摊上事儿了,才会这般愁眉不展。 这要是在几年前,她早就斗胆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可是现在,玄烨大了,赫舍里反而被自己的想法束缚住了。 国事家事是两码事,除非他想告诉你,不然你问了,他不介意还好,他要是正心情不好,一顶后宫干政的大帽子扣下来,你是皇后也枉然。 果然,今天的玄烨没什么说话的*,闭上眼吐出两个字:“是啊!没想到人是来了这里,也躲不开那些事。”“既然如此,皇上歇一会儿吧,臣妾给您打扇。”赫舍里柔声道。 “赫舍里……”玄烨的声音听着纠结,赫舍里轻轻应了一声:“臣妾在。”“赫舍里……”玄烨并不往下说,而是反复念叨着赫舍里。这让赫舍里有些发懵,心说这孩子搞什么鬼,叫魂似的,听的人渗得慌。“皇上,您想说什么话就说吧,臣妾听着呢!” “赫舍里……”玄烨轻唤了一声,终于往下说了:“你说,现在要是四辅臣们都在,他们个个都忠君爱民,死心搭地地辅佐我,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情,我也用不着在这里困坐愁城了。” “皇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回头看,自然觉得若是有另一种结局也是好的。但是当时的情景,若是重来一遍,臣妾想来,皇上还是会做出同样选择的。”赫舍里就是论事。 现在才想起四辅臣的好来?你早干嘛去了?这四个人直接或间接死在你的手里,苏克沙哈死得那叫一个悲惨,鳌拜也好不到哪儿去,遏必隆和爷爷都是病亡。他们本不该这么早死的,还不都是你折腾的? 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悔。这事儿谁都会遇到,只是皇帝这后悔的代价就大了一点儿,人都死光了,你才想到后悔,爷爷若是地下有知,定然又是内牛满面。 第三百章 事后聪明下 “是啊,现在想想,就算时光倒转,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玄烨叹了一声:“所以,不想那些没用的,赫舍里,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想了那么多办法,我那么努力地想让老百姓有好日子过。他们却仍然对朝廷有那么多的不满? 而另外一些人,草菅人命,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却依然受那么多人的拥戴,就连朝廷命官,都被他笼络了过去,他杀过他们的同僚啊!为什么他们反过来拥护他呢?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赫舍里原本一直在摇扇子给他扇风,听了他的话,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思索了一下,才抬头:“回皇上的话,其实,皇上并不是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这么说?”玄烨很意外地扭头看了她一眼。“皇上说起四辅臣,让臣妾想起了一些旧事。”赫舍里起身,走到玄烨背后,伸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捏着:“当年,鳌拜党羽林立,连爷爷也要在家装病避其锋芒。他的声势已经不能用如日中天来形容了。” “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让我收拾了?”玄烨眯着眼享受着老婆的贴心服务,听到老婆夸鳌拜,顿时不爽,反驳了一句。 “是,皇上是多么英明神武啊!”赫舍里假笑了一下:“只是,皇上当年应该也有想过,为什么鳌拜的那些党羽明知道鳌拜做的那些事是犯上忤逆,是十恶不赦,还那么热衷去跟随他? 如今三藩势力,在西南已经是一手遮天了,他们能凝聚这样的势力,不是皇上意料之中的事么?如果没有这些罪状。皇上又怎么能把他们一锅端了呢?” “你说的那么轻巧,仿佛已经知道结果一样。”玄烨没好气地向上翻了个白眼。“其实都是差不多的。”赫舍里放松下来,脸上也带着笑意:“皇上故意让三藩坐大,和当年怀柔鳌拜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鳌拜没逃过,如今的三藩,目标更大,野心也更大,怎么能逃得过呢?所以,结局是注定的。” 可不是注定的么?平三藩收台湾是玄烨最出名的两大政绩,康熙初年那么混乱。就是为了这些不稳定因素。不搞定它们,康乾盛世就起不了头,清朝就连三百年都不能保证了。 不过。这些话赫舍里是绝对不会讲给玄烨听的。听着她这么乐观自信的语气,玄烨的情绪也稍微扬起了一点点:“承你吉言吧,你总是这般乐观。”玄烨话音刚落,小魏子快步进来:“启禀皇上,裕亲王差人送折子来了。” “哦?递上来!”玄烨一听见有折子。一下子就从躺椅上坐起来:“呈上来。”小魏子从袖中取出一份蓝面封的折子,双手递了上去。玄烨伸手一抄:“下去吧。” 小魏子退下去,赫舍里来到玄烨面前:“皇上,臣妾先告退了。”“哎,你别,你坐那边。我还有话没说完呢!”玄烨指了指躺椅边上的圆凳:“你坐那里!” 赫舍里只能提着裙摆走过去,“端庄”地坐在那儿。玄烨捧着折子就在她面前翻开来看,一看之下满面红光。哈哈大笑:“来了,终于来了。赫舍里,你真是我的福星啊!说什么有什么!这下好了!来人!” 玄烨一声吩咐,小魏子快步进来:“奴才在。”“让军机处的几位,以及明珠即刻来见朕!”“奴才领旨!”小魏子躬身。刚想抬脚往外退出去,玄烨又叫住他:“慢着。两位额驸就免了。” 边上的赫舍里闻言,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异常兴奋的某人,最后还是选择保持缄默。等小魏子完全退出去之后,玄烨才笑盈盈地把折子递给赫舍里:“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看看,这算不算天大的好消息,算不算被你一语中的?刚说到它,它就来了。” 赫舍里狐疑地接过折子,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事儿可能和三藩有关,要不然玄烨不会单独撇开两位额驸了。但是当她真的看到折子的内容的时候,心禁不住狂跳起来,这,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尚可喜的请罪折子来了,再次要求撤藩了。真是天助玄烨无疑了。 “皇上,您是想……顺水推舟?”赫舍里明知故问。“为什么不呢?我把质子们找来问话,把御史台的折子当着他们的面念给他们听,为的就是等他们的反应啊!如今我等到了!虽然并不十分合我心意,但也还凑合,这次机会,我是一定要抓住的了。” “依臣妾看,这已经很不错了。不知道皇上原本的打算是什么?”赫舍里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玄烨原本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赫舍里期待的眼神后又咽了回去:“没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想得太完美了一点,你说得对,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臣妾见识浅薄,只觉得尚可喜能下定决定再次请求撤藩,实属不易,其他两位连个伏辩的折子都还没有呢!可能是臣妾原本的期望值就很低,所以才这么容易满足。”赫舍里假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不,不是,你是对的,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才能有最妥善的安排,结果才会是最好的。以前,想得最好的,从来都是我。“玄烨诚恳地说。赫舍里愣住,一下子张口结舌,玄烨忽然变谦虚了,主动承认错误了,这是多么让人意外的一件事情。 他是皇帝,皇帝认错,就是罪己,这很严重的。更何况,以玄烨的脾气,他几乎不会认为自己会有错,更不会想到自己的想法天真了或是什么,虽然他其实一直都很天真。 “皇上,既然您请了大臣们来议事,那臣妾就会瑞景轩了。”不能适应玄烨的突然改变,赫舍里再次起身:“臣妾告退!”“额。好吧,你先回去,晚上我再和你说话。”玄烨想了想,觉得还是和军机处商量对策比较重要,犹豫了一下,就让赫舍里先回去了。 赫舍里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瑞景轩,脑子里充斥着刚才玄烨向自己承认错误的场景,以及方才他说的那些为自己悉心安排,安排她的生活,安排她见二叔的话。似乎她从没在意过的变化。正在逐渐扩大。玄烨一直在对她好,一直想让她看见他的好,而她却一直选择忽略。故意的视为不见。 他向自己认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可见得自己以前有多么忽略他。赫舍里觉得自己被玄烨的“罪己”给镇住了,是要花心思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这边赫舍里反省自己,那边军机处的效率也不差。不多时,索额图,佟国维等人就陆续来到畅春园,面见玄烨。玄烨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把尚可喜的折子给他们看。没说的,大家一致意见。准了! 而且这次撤藩,不是撤尚可喜一个人的,而是三藩齐撤。一次性把手续全都做齐了。 可问题是。现在只有一份尚可喜的折子,这理由不够啊!不过,这事儿摆在军机处面前,都不是事儿了。皇帝要撤藩,找个理由还不容易?找人模拟两份请罪的折子还不容易? 只是这次。因为是在畅春园,没有办法把大臣们全都聚在一起开新闻发布会了。只能特是特办。简化流程,立刻草拟三道削藩的旨意,派人送到三藩王手中,这藩就算是撤了。 眼下的问题,派谁去呢?三藩一人一组人马,耿尚两家问题不大,问题最严重的,是吴三桂这个平西王。因为耿尚两家都已经是第二代了,对吴三桂来说,那两个是晚辈,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的。只要他不发话,他们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因此相对而言,他们对圣旨的接受程度,至少表面上的接受程度要比吴三桂高。吴三桂这块臭石头,谁去应付呢?军机处众人陷入僵局。他们一致认为,这个人去到吴三桂那儿,是凶多吉少的。 吴三桂是杀过朝廷命官的人,而且还是当众杀的,这个人凶残起来,没人能管得住。而且估计也不会讲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古法。这个给吴三桂传旨的人,不但要胆大心细,应变能力超强,而且还要有不怕死的胆量和必死的决心。 想来想去,玄烨都没能决定让谁去。有这个决心的,都是对大清忠心耿耿的人,玄烨怎么可能忍心让他们去送死呢?索额图和佟国维都说自己去,都被玄烨驳回了,开玩笑,他们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伤了谁都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就这样,原本以为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好事,讨论的结果却无比悲观起来,因为,谁也不愿意面对这个看似必死的结局,不是说在座的不够忠心,不够胆量,而是他们悲哀的发现,即便是自己去了,死了,可能都是白死,反而会引起吴三桂的疯狂反扑。本质上,谁都不想打起来啊! 最后,玄烨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件事容后再议,你们先下去休息,明珠,你留一下。”纳兰明珠,兵部尚书,玄烨特地把他找来,当然是另有深意的。 既然三藩是撤定了,那么他们会反扑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玄烨必须了解自己手里究竟有几张底牌可以用,有没有把握力挽狂澜。结果当然没让玄烨失望。年轻的纳兰明珠是主战派,一直都支持用武力解决三藩问题。现在皇上和自己的目标一致,怎么能不好好表现一下实力呢? 当下君臣两人又是一番密谈,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玄烨的自信心膨胀,明珠也是红光满面,自己终于再次受到皇上的重视了,别人都说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是靠溜须拍马换来的,他现在就要通过帮助皇上平定三藩这件事,让那些说他闲话,看不起他的人统统闭嘴! 于是,一个急于建功立业,一个急于出风头。君臣两人目标出奇的一致,自信心同时快速膨胀起来。玄烨细细地吩咐了一番之后,就让明珠下去休息了。他自己还在纠结选谁去当传旨的人。毕竟这个人看上去是九死一生。选谁去都舍不得啊! 烦闷中的玄烨来到瑞景轩的时候,已经夜了。赫舍里穿着睡衣在窗边纳凉。盛夏夜,风是热的,空气是热的,虽然有冰块降温,但比之前世享受惯了空调的日子。赫舍里还是觉得受不了。 身边三个宫人给她打扇,她还是觉得额上有汗水挂下来,自己不停地拿小手绢甩着。心浮气躁,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来,不是说好要来的吗?不来你好歹也让人来说一声啊,难道要我在这里等你一夜吗? 正怨念,外面小魏子的声音来了:“皇上驾到。”赫舍里一下子站起来:“来了么?走,出去迎驾。”众人松了一口气:“是”从刚才到现在,娘娘一直都在焦躁中,原来是在等皇上来啊! 现在皇上来了,看娘娘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完全没了在坤宁宫里时候的气度了。哎,就算高贵如皇后,这个时候,也只是普通女子一枚罢了。 赫舍里带着宫人刚刚出门,就看见两排红灯笼把整条路都照亮了。心说没那么夸张吧,这不成了大红灯笼高高挂了吗?心里吐槽,人还是恭恭敬敬地在那儿摆着pose。远处,玄烨的身影由远及近:“皇后平身,里面说话。” “皇上先请。”赫舍里面带笑意,不为所动。玄烨无奈叹了一声:“你啊!又来这套!”说完,牵起她的手:“走吧,外面连风吹在身上都是热的。” “臣妾已经为皇上准备好了消暑的水果冰盘,皇上先用一些,正好消消火气,然后再沐浴更衣,保准暑气全无。”赫舍里微笑道。“是了,你总是这般细心周到,我无论什么时候来,你总能安排地妥妥的!” 第三百零一章 发生了什么?上 两人进到里面,宫人送上凉茶。玄烨喝了一口,皱了眉头:“怎么会这么甜?”皇帝发话,宫人立刻就跪了:“奴才马上去换。”赫舍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没觉得甜啊! 这几天喝的都是这个,前几天怎么没说甜,难道你今天才把舌头带来么?赫舍里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不过通过玄烨这么一来,让她意识到,今天某人是带着情绪来的,情绪还很大。 宫人战战兢兢端了盘子下去,玄烨一阵恼怒之后又平静了:”赫舍里,你二叔来了。什么时候你见见他。”“嗯,谢皇上恩典。”赫舍里躬身谢恩。”不一会儿,宫人进来:“请皇上沐浴更衣。”玄烨一甩袖子站起来才跟着宫人走出去。赫舍里随后吩咐:“把背着的那些点心都撤了吧,皇上累了,让奴才们另点儿神。” 一时间宫人们退了个干净,赫舍里坐在妆镜前,拆散发辫,疏通发丝,重新盘成发髻。顺便给自己抹上自制爽肤水,护肤霜。对于一向生活得很精致的她来说,睡前皮肤护理是个技术活,通常她都不会假手他人。自己一个人慢慢调理皮肤,同时也调理心情。 就在她默默拍脸的时候,镜中出映出玄烨的脸。“皇上?”“嗯。”玄烨的双手落在她肩上:“你每天晚上都一个人收拾自己?宫人呢?”“回皇上的话,天这么热,好不容易夜里多了一丝凉风,少几个人呆着,多几分凉意。”赫舍里转过身站起来:“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你总是有理!”玄烨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手感细嫩。嘴角也随着扬了起来。赫舍里一点也没在意自己被吃豆腐了,反而还是笑眯眯的。玄烨一看到这样的笑容,就知道自己的心事又被看穿了。 老婆总是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你,一副你不用再装了,我已经全都看穿了的表情。”“你想知道什么?”玄烨伸手从后面搂住了她,顺势把头搁在她肩窝里:“别这样看着我。” 赫舍里眨眼:“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臣妾怎么了?”“每次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都会让我有种……有种……”玄烨斟酌着措辞,不知道是该说不舒服呢?还是说不好意思。 “请皇上务必告知臣妾。臣妾什么样的眼神让皇上感到不安了?臣妾定会改正。”赫舍里把手附在他手上:“皇上不高兴,臣妾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哪里冒犯了圣驾。” “你有不安吗?”玄烨嗅了嗅她发上残留的干花香气:“还说花香粘腻。我怎么觉得你自己就是一朵盛放的花呢?”“那臣妾也是因为种在皇上的院子里,有皇上的雨露恩泽,才能开得好。若是皇上不高兴了,心情不好了,臣妾自然是感同身受的。” 说着话。赫舍里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自己似乎从来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没法子,为了套他的话,为了安全过关,她只能忍着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危险,结结实实地拍了他的马屁。 玄烨果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妻子从来都不会把爱挂在嘴上的,今天这段话,算是她最“露骨”的表白了。心里一高兴。手上用力把她牢牢地箍进怀里:“赫舍里……对不起,方才不该在你面前发脾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皇上怎么向臣妾道歉了?”赫舍里把身体往后缩了缩主动贴近他,在香烟缭绕的室内。奇怪的一点都没有燥热的感觉:“相反的,臣妾觉得松了一口气。皇上把心里的闷气抒发出来了,心情就能好些。臣妾不知道什么事让皇上如此烦恼,但能替皇上解忧,是臣妾的荣幸。” “我说过的,这世上只有你,能解我的忧,唯你而已。”玄烨板过她的身子,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唇上点了一点,看她有些适应不了地微红了脸颊,心情又好了几分。 这时,司帐宫女已经收拾好了一切,领着几个铺床叠被的宫女退到殿外。赫舍里和玄烨躺到了床上。因为是盛夏夜的关系,锦帐换成了纱帐。寝殿里放置了足够量的冰块,再加上房屋是高梁尖顶的老式砖木结构,属于夏凉冬也不暖的类型,晚上睡在这里,只要不动,没有空调也不会太热。 两个人躺好之后,玄烨翻了个身,面向赫舍里:“赫舍里,你真的猜到了我为什么事情如此烦恼?”“臣妾哪儿有那个能耐,能猜透皇上的心思?这私窥龙颜是罪,揣度圣意也是罪啊!”赫舍里故意长叹了一声。玄烨却飞了一个白眼过去:“我很认真地和你说话,没想到你却用这种话来敷衍我。” “臣妾不敢。臣妾虽能猜到一点,又哪里敢在皇上面前说呢?”赫舍里侧身偏头,和他四目相对。然后,就看到对方的眼里异彩连连:“你真看出来了?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事情烦恼?” 赫舍里假装犹豫了一下:“臣妾斗胆猜上一猜,若是错了,请皇上宽恕。”赫舍里诚恳道。没法子,你我再亲近,我都不能对你放松警惕,你是皇帝是主宰,我是皇后也是你的属下,随时都有可能被你炒鱿鱼,还不能上诉,更没可能跳槽。所以,预防针是一定要打好的。 “现在,就我们夫妻两个人说说私房话罢了,你犯不着这么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玄烨不耐烦地皱眉,老婆就这个脾气不合他心意,两人都躺到一个被窝里了,哪儿还有那么多刻板的讲究? “那臣妾就猜了。”赫舍里目光闪烁了一下:“既然皇上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不猜,不是坏了皇上的兴致?臣妾猜想,皇上还是为三藩的事情烦恼着。” “你也看过那个折子,尚可喜再次要求撤藩,我已经准了,依然赏了他许多财帛,并且留了他亲王的职位,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怎么还会为他们烦恼?” 第三百零一章 发生了什么?中 “啊?不是啊?那臣妾就真的猜不着了。”赫舍里见好就收并不想和他深入讨论什么问题。现在,他的意志坚定,等了这么就,准备了这么久,机会终于来了。没道理再犹豫不决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有什么烦心事,必定是因为和军机处敲定某项细节的时候,又拿不定主意了。 这种细节问题,恰恰是赫舍里最不擅长的。大方向上,她知道玄烨削藩的过程是先抑后扬的,至少肯定是没有他想象当中那么顺利。 但是,具体会出现什么状况,什么人会干什么事,她却是一头雾水。更何况,战争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带给后方的,永远是无止境的伤痛。 玄烨之前一直不愿意痛下决心出兵东三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军队是人组成的,打仗是会死人的。 现在,索家有三个男人在部队,都是赫舍里的至亲。二叔的家人因为二叔的关系,走的都是读书从政的路子。 可是,赫舍里的两个哥哥却因为性格原因,走上了从军的路,从军,是要面对马革裹尸的惨淡结局的。即便你是皇后的哥哥也不能幸免。 眼下,淮北大营里,年遐龄的身边,就有两个索家人。赫舍里觉得,自己在削藩这件事上,已经不敢想得太美好了。 见老婆只猜了一下就退缩了,玄烨很不适应。老婆一向是自信的人,绝不会因为自己听着都模棱两可的话而改变原有的看法:“赫舍里,你怎么了?这不像你啊!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放弃观点了?” “没有,臣妾只是觉得,打仗什么的,臣妾完全不懂。完全帮不上皇上,因此更不能胡言乱语影响皇上的判断了。朝野上下有这么多能真善战又有谋略的将军。 有他们在,定能为皇上克敌制胜的。”赫舍里的情绪恹恹,听在玄烨的耳朵里十分不舒服。 “赫舍里,刚才还是我在烦恼,现在听着,怎么像是你有烦恼了?说给我听,你在烦恼什么?”玄烨伸手放在赫舍里的腰上,安抚地摩挲了几下。 “皇上,三藩所在的西南。是我们并不了解的汉人和少时民族聚居地,社情民意十分复杂,而他们若是起兵反抗朝廷统治。只在三藩境内倒还好说些,若是他们举兵北上呢?” 赫舍里犹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隐忧说了出来。 削藩,是汉人打汉人,而清前期,汉族是最受压迫的民族。汉人在民族感情和社会地位等方面全面滞后。 现在,朝廷又要出兵向南,所到之处,对汉人来说,是一路血泪。淮北向难这条线路上有什么地方? 扬州,多尔衮屠过城的地方。南京。朱元璋的明朝第一个都城就在南京。再往南,更加血腥。 当年郑成功北伐的时候,已经带动了大批汉人造反。朝廷为了镇压他们,以各种名义,残杀了不少人。 有读书人,有官员,更有普通民众。朝廷在南方的支持率到现在还是个负数。 而且。不要忘了,江南是鱼米之乡。多钱粮。而朝廷派往江南的官员呢?多的是贪赃枉法,钱眼里打滚的奇葩。 赫舍里用脚趾头想,都能想象到战争一起,吴三桂所到之处,民众纷纷揭竿而起的混乱局面。甚至可能出现百姓开城迎接吴三桂的“王师”的奇观。 到时候玄烨不但会脑溢血,没准还会顺治附体,强行要求率军亲征什么的。一团乱,各种乱。现在的玄烨被自信心冲昏头脑,没可能想像到这一点。到时候,怎么办? 所以,这个问题一定要提一提,至少在他的脑子里要有点印象才行:“皇上大约不知道顺治十八年,江南士子得知先帝驾崩,做过什么事吧?”“顺治十八年?什么事?”玄烨见赫舍里的神情凝重,脸也板了起来。 “当年,臣妾的阿玛和二叔都在江南,所以,臣妾倒是知道一点。当时,金陵曾发生过轰动一时的哭庙案,士子们借哭先帝辞世,声讨江苏巡抚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罪状。 最后的结果,士子们的反抗被镇压了,他们中大部分的人遭到了残杀和流放。”赫舍里叹了一声,喘了口气。 这件事,她的确是知道一点内幕的,也知道就是因为在这件事上,爷爷选择了静观其变,才会在后来一直都只能被鳌拜打压,只能装病,请假避其锋芒。 “有这种事情?顺治十八年?当时的折子都掌握在内阁手里,我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事,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仔细的?”玄烨一下子惊了,睡意全无。 “这件事在当地很轰动的,最后遭到牵连的人员达到上千人。当时父亲和二叔曾经书信给爷爷,想要为书生们求情。可是,爷爷选择了静观其变。 为了这个事情,爷爷大怒,臣妾从未见过他老人家这么生气。”赫舍里回忆着当时听到下人来报,说索尼在在书房里砸碗的情景。 “那,那他为什么选择静观其变?”玄烨一听说有这件陈年旧案,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当时索尼能出来说话的话,这批书生就能为朝廷所用了,没准还能成为他的班底呢? “皇上,臣妾给皇上提当年的旧事,只是想到一个可能性,就是江南地界的民心相背,也许不是皇上想的那般,也许和皇上想得正好相反。皇上要有充分的准备还好。” 赫舍里的确是好意,提醒他前途可能会有危险,但她忘了,这件事情是她爷爷做错了事情,他是辅臣,替当时年幼的皇上把关的人,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选择息事宁人,这是个巨大的失误啊! 且不提当时朝局是什么样,索尼是逼于无奈才这么做。现在在玄烨的心里,索尼是做错了事的。赫舍里提起这件事,无意之间高乐爷爷的状。她当然不想爷爷被怪罪。 玄烨乍一听有这事的时候,他的确是很不理解索尼为什么默不作声,但是并没有到达怪罪索尼的高度。毕竟事情过去很久了,而且当时他自己知道日子有多难过,鳌拜有多么蛮横不讲道理。以己度人,索尼为了求稳,不与鳌拜争锋可以理解。 撇开这个点不考虑,他的思绪就绕到了这个事件的另外两个关键点上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放心吧。”安抚了一下妻子,玄烨翻了个身。背对着赫舍里,他要认真想一想,没准。这件事里那些赫舍里认为会对他不利的地方,会成为他的助力。 而赫舍里却惴惴不安了起来,自己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还是自己的表达有问题,让皇帝找错重点了?万一他因此追究爷爷的责任怎么办?最后他那句“明白你想说什么,怎么听怎么模糊。 这个时候。面对玄烨拿背对着她的状况,赫舍里开始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玄烨离开瑞景轩,第一件事就是召见索额图,详细了解哭庙案的详细案情。 玄烨想到的关键点,一个是当年被降罪的士子。现在还剩多少,在哪里可以挽回多少?这件事,他必须马上就做。 当年鳌拜获罪之后。朝廷的确是进行了一系列的翻案,替很多人平反冤案了。 但是江南士子这一块,因为涉及到文字狱,谋反,以及各种种族歧视的关系。他们几乎没有在鳌拜死后获得什么福利。 赫舍里能想到朝廷在江南的支持率不高,可能会不利于进兵。玄烨被她提醒了一下之后,自然想得更远一些了。 他要做出知错就改的样子,做一些马后炮的事情。有了哭庙案的例子做榜样,和它同时期发生的,鳌拜欺压江南书生的事情,都可以难出来做做姿态。 这件事,就交给佟国维和索额图两个,翻翻故纸堆,找找当年鳌拜的小辫子,然后大张旗鼓地做一些皇恩浩荡的事情,让曹奎拿去大肆宣扬一番,就就是玄烨的想法。 另一方面,这个案子的另一个重点,就是书生们声讨的那个江苏巡抚,这个人究竟有多十恶不赦,这个人现在还活着吗?当年清查鳌拜党羽是不是已经把他做掉了? 如果这个人还在,现在挖出来就能好好利用一下了。玄烨在心里默默谋划着。吏部的效率很高,第二天,调查的结果就出来了,顺治十八年的江苏巡抚,那个大名鼎鼎的朱国治被挖了出来,他在地方上做过的那些“政绩”当然也被挖了出来。 玄烨看完之后差点破口大骂,就这个一个货色,居然还被鳌拜夸赞,认为他是国之良臣! 不过,还好这个人活着,这让玄烨很欣慰。欣慰之余,他想到了老婆,要不是老婆提醒他,要不是老婆说起往事,他还真是一筹莫展了。 想到老婆,玄烨就想去看看她。“来人!摆驾瑞景轩。”玄烨一声吩咐,外面步辇遮阳伞什么的片刻功夫就准备好了。 一直纠结的事情有了意料之外的转机,玄烨的心情大好,又有闲情逸致和老婆风花雪月了。 赫舍里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昨天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当然就没什么精神。但这件事涉及到爷爷的名誉,甚至可能会有更加不好的后果。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就紧张到不行。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让连璧去请索额图来,既然玄烨同意她可以见二叔,这个时候她也不矫情了,自己是女人,关键时刻容易感情用事,虽然她已经很克制。 但这仅限于事不关己,真要是轮到自己头上,她知道自己的脾气是很难保持冷静的,这个时候,和二叔商量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连璧回来回话,说二爷一清早就被皇上传召了过去,没多久就离了畅春园。 这下,赫舍里更加心不定了。难道,玄烨真的迁怒了索家?难道玄烨申饬了二叔,把他赶出去了?难道……赫舍里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昭嫔带着董答应要来请安,人都到半路了,赫舍里没心情见她们,想也不想就让他们原路返回了。 这会儿她正惴惴不安地坐在榻上。七月酷暑的天,她却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各种担心,后悔,鄙视自己。 没事那么多嘴干什么?就该让他遇到挫折啊,就该让他吃败仗啊!要不然他一直一帆风顺,怎么能成为千古一帝呢? 自己绝对是吃饱了撑的,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自己给自己找小鞋穿。绝对是脑残了,现在只祈祷玄烨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儿。 祈祷玄烨会念在她本心是为他着想,担心他吃亏的面子上。不要追究爷爷的不作为,毕竟细想一下,当年的情状。爷爷也很无奈。 可是,再一想,她又觉得是自己异想天开了,这么严重的案件,这么重大的损失。玄烨会越想越心痛的。 而且,帝王哪儿有心胸宽广仁者爱人的?鼠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倒是比比皆是,祈祷玄烨仁慈,还不如祈祷地里能长出银子来。 真是关心则乱了,赫舍里现在满脑子都是玄烨可能会记恨爷爷,继而迁怒索家。索家会慢慢败落。 历史是会自我修正的,即便没有自己早死,即便是没有长嫡之争。索家还是会被炮灰,会慢慢被蚕食,被边缘化,最后走向消亡。 而自己非但没保住索家,反而成了它衰亡的推手。真是罪过。赫舍里在一阵阵的惶恐不安中,迎来了皇帝摆驾瑞景轩的消息。 这一下。末日降临了。她直觉地认为玄烨这是要来兴师问罪了。刚才驱逐了二叔。 现在,轮到她这个皇后了吗?有那么一瞬间,赫舍里都想吩咐宫人收拾行装,准备好卷铺盖走人了。 玄烨兴冲冲地过来,想要告诉老婆,自己多亏她记性好,记得那么久以前发生的陈年往事,他才能在受到启发之后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原来,不管时间怎么流逝,不管他们经历了多少事情,她永远都是他的女神,有她在身边,不但趋吉避凶,而且还好运连连。如果她出了状况,他的生活就乱套了。 皇上驾到,皇后出迎,一个笑容满面,阳光灿烂。一个却是强颜欢笑,浑身上下都似糊了胶水一般,一举一动都那么僵化。玄烨一见老婆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几步跨到她面前:“脸色那么差,不舒服吗?不舒服怎么不叫太医呢?” 赫舍里茫然抬头:“不舒服?”“你看你,脸色这么差,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玄烨一把抓住赫舍里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并有些颤抖,更是心焦:“你们怎么侍奉的?来人,宣太医!” “皇上……”赫舍里更茫然了:“臣妾没事,臣妾一点事都没有……”“是,你没事,是我,是朕有事找你,走,进去说话。” 玄烨看老婆魂不守舍,更是生气,他觉得老婆其他各方面都很强,唯一的弱项就是撒谎,光明正大习惯了的她,根本连一句像样的谎话都不会说。 她从来不屑于伪装自己,不管是情绪还是其他。就像现在,虽然她以为自己很镇定,很坦然。但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到她有多憔悴,多慌乱。 所以,玄烨才生气,气她身边的这几个奴才不懂得体谅自己的主子,知道主子是个好强,好逞强要面子的人,还这么没眼力劲儿。 真不知道赫舍里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们,还时时在自己面前夸她们能干。他完全没看出来他们哪里能干了。 赫舍里满心以为玄烨过来第一件事情是发火,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她虽然不知道“哭庙案”具体发生的时候是怎么轰动,也没到过现场。 但是,光凭这个事件能够记入史册,能够令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索尼失态。这就肯定不是一件小事。 她肯定,玄烨在听到二叔这个当事人的直播之后会很愤怒,甚至会暴怒。原来当年,鳌拜害得那么多人被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索尼眼睁睁地看着,为了保全他自己,保全索家,他眼睁睁地看着鳌拜猖狂。他一定会觉得索尼罪无可恕。 赫舍里按照自己的思路想下去,一条路走到黑。各种可怕的念头张开大嘴吞噬着她的脑细胞,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一直以来,她都有一个困扰,一边怕历史真的按照原来的轨迹走,爷爷会早死,自己会早死,索家会衰亡。 另一方面,她又怕历史不按照原定的轨迹前行,未来的路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会遇到什么样的风险,会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在哪里等着自己,就算自己拼尽全力,遍体鳞伤还是过不去。 这两种矛盾的思想一直都盘踞在她的脑子里,使得她不能不很小心,很谨慎地算计着自己的每一步,担心自己做错事,担心自己说错话,导致什么不能承受的后果。 因此,在外人看来,她谨小慎微,她对属下及其宽容,她对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又是恭敬非常,她在人前始终保持一种紧绷的状态。 其实是她内心深处一直都没有机会释放的压力,堆积到了一定程度。今天,这种压力,终于到了临界点。 第三百零一章 发生了什么?下 皇上宣了太医,瑞景轩里一片慌乱。胆小的那几个宫女太监都躲得远远的怕被迁怒。只有连璧和珍儿两个守在门口等候差遣。 香菱端着凉好的糖水,端到门口,刚想抬脚。想到皇上在里面,脚又马上缩回去了:“连璧姑姑,这个时候……还是您进去吧?” 连璧往内室的方向探了探头,再看看香菱期待的眼神,伸手接过了盘子,深吸一口气,稳步走进去:“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糖水来了。” 时间也真是不凑巧,玄烨挽着赫舍里直接进到内室,赫舍里一坐到凳上,就像坐在钉版上,直接就跳了起来:“皇上!” 玄烨一愣:“什么?怎么了?”赫舍里心绪不宁之下,脚下一阵虚浮,双膝一软,径自跪倒。慌得玄烨弯腰双手去扶她:“你,你怎么了啊?是不是太热中暑了啊?太医!宣太医啊!” 一个心急慌忙,一个憔悴不堪,急坏了外面候着的一众宫女太监。恰在这个时候,珍儿端着糖水到了寝殿外面。 一听到里面惊叫,吓得手一抖,盘子碗筷掉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这一下,真是一片狼藉鸡飞狗跳了。 “赫舍里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以前觉得你御下是有一套,他们在你的调教下,都是忠心不二,机敏过人的。没想到一个个都是泥塑木雕。”玄烨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心情更加差了。 赫舍里下意识维护属下:“皇上,他们平时不这样的,都是因为臣妾,臣妾……”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要怎么说呢?难道说“都是因为臣妾被皇上嫌弃了,心境不好了。容易激动了? 玄烨受不了她的吞吞吐吐:“赫舍里,你知不知道,你一点都不会撒谎,至少是需要语言表达的谎言,你完全不擅长。 但我不知道,原来你连表情都不会骗人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要不要我拿镜子给你,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不上妆都惨白了!” “臣妾,臣妾没事,皇上不用顾念臣妾。更不用顾念索家,其实事情都过去许多年了,爷爷都已经入土。就算……就算……爷爷也不会介意的,真的,臣妾更不会介意了。”赫舍里语无伦次地说着,说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明白。 玄烨云里雾里:“你说什么?什么顾念索家,什么介意不介意啊?你是不是夜风吹多了发热啊?” 说着话。手使劲捏了捏赫舍里的手心:“好像是有点不妥,怎么你手指这么凉手心却这么烫的?” “臣妾没有发热,臣妾身体很健康的。”赫舍里越是心急就越是表达不清楚。就在里面纠结的时候,外面太医来见驾了。 玄烨很高兴,赫舍里却羞愧得把脸埋在双手里:“臣妾真的没事啊!臣妾只是想……想……” “想什么都好,先让太医给你诊诊脉。我也能放心。”玄烨打断赫舍里的话。 小魏子在外面候着,心领神会地撩起幔帐:“启禀皇上,王太医来了。”“让他进来。”玄烨站起身。双手制住想要从榻上起身的赫舍里:“让太医诊脉,我在外面等着结果。” 赫舍里觉得今天自己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一定是流年不利或者是撞到邪了。一件简单的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呢?现在,要她怎么再启齿? 太医很是尽责,认认真真地给赫舍里把脉。斟酌再三出来汇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没有生病。出现如今这般精神紧张的样子,可能是晚上休息不够的原因,皇上不用担心。臣即刻加一些凝神静气,安眠养神的方子。” “她没事?只是……只是没睡好?”玄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失望,只是不敢表达出来。 老婆的前浪次失控不正常,都是因为怀孕。他原本这么热衷宣太医就是为了这一点点小心思。谁知道这次居然是空欢喜,赫舍里只是缺少睡眠导致谨慎紧张而已。 可是,她为什么睡不着呢?刚才又为什么说什么顾念索家,又说什么索尼不会介意。这让玄烨很是介意,他直觉地认为赫舍里有事瞒着他。 于是,等太医出去之后,玄烨重新坐到一脸尴尬的赫舍里身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来畅春园这么长时间了,没见你和家人有联络,你是怎么知道索家出事的?” “索家真的出了事?是真的?皇上准备如何降罪索家?臣妾只是问问,臣妾绝不敢干涉皇上的决定。”赫舍里心一横,大义凌然道。 “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降罪索家了?”玄烨瞪大眼睛:“难道是你二叔的孩子们做了什么?还是说……你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讲出来。” 赫舍里彻底懵了:“皇上为什么这么说?皇上债见二叔问当年金陵哭庙案的事情,二叔这个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不是他言语之中对皇上不敬吗?” “嗯?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对我不敬了?”玄烨的手摸上了额头:“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 “不,不是皇上让二叔回府的吗?”赫舍里的表情比玄烨更茫然。“你是说今天?”玄烨眯了眯眼:“赫舍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啊?”赫舍里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臣妾把当年爷爷面对惊天大案反而保持沉默的事情都讲给皇上听了,哪里还有什么事瞒着皇上呢?若是再有,二叔恐怕就不是遣送回府这么简单了。” “遣送?谁遣送?”玄烨抓住了赫舍里话中的语病:“原来你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啊?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因为这件事降罪索家?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啊?” 赫舍里低头:“不是都应该这样的吗?”“什么应该?你今天的话,都让人费解,我觉得你有必要把心里所有的事情都掏出来说给我听。让我找到你容易胡思乱想的根源。” 第三百零二章 气死我了上 玄烨是真的不知道赫舍里心中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不明白,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会那么执着于这些荒谬的想法。 首先,他相信索尼生前做的那些细致周到的安排能够保全索家,即便是自己这个皇帝是昏君的情况下依然能保证赫舍里氏不倒。 其次,他更相信在自己不是昏君,脑子没毛病的情况下,更不会有想要让索家灰飞烟灭的念头,更不会做让索家灰飞烟灭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点。赫舍里有这样的恐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时时刻刻担心索家会在物尽其用之后,被自己这个皇帝炮灰掉,甚至连历史的必然这种话都搬出来了。 玄烨生气,忽然生很大的气,简直气到发抖:“赫舍里,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心里一直都有索家会覆灭,我会让索家覆灭的念头。这么多年下来,真是辛苦你了! 你还记得吗?当年鳌拜苏克沙哈较劲的时候,我被夹在中间,被左右利用,摇摆不定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你怎么对我说的? 你说,我是皇帝,我必须自己做决定,我必须自己拿主意,你不能给我任何意见,因为这些意见很有可能会成为外人攻击索家的借口,会成为索家覆灭的导火索. 当时,我听了你的话,很内疚,真的很内疚,我以为是我不够坚定,不够强势,不够果决,才连累你和我一起承担压力,陪我一起煎熬.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完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一直都在想怎么带着索家远离我,你觉得远离我才是保全索家的方式,是索尼安排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皇上,是臣妾胡思乱想,是臣妾胡言乱语,请皇上原谅臣妾一时糊涂.‘赫舍里这回终于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的,她万万没有想到,玄烨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几句话就能联想这么多. 但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的确,她是想带领索家离开权利中心,越远越好.爷爷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也不会只让二叔出来替皇帝做事,还不让领实缺,小叔叔和哥哥他们读当兵去了,离开政治就更远了. 这些都足以证明,爷爷始终都觉得玄烨不靠谱,不可能保全索家.即便是孙女当了皇后,也不保险.索尼这个人精,一眼就看得出玄烨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了.靠他是靠不住的. 得了指示精神的赫舍里,当然是十分赞同爷爷的看法.眼下虽然历史出现了偏差,婴儿太子的状况不会出现,索额图继续做他的勤杂工. 承瑞虽然早慧,但玄烨自己才双十多点,根本没有动力立什么太子.索家不至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索家是媚上奴颜的外戚集团. 但是,这些担心每天每天都缠着她,她也知道这种细想是狭隘的,是缺乏现实依据的,是对玄烨极度不信任的表现.但她还是继续一直都这么想. 今天,听玄烨亲口剖析她的心态,一股冰冷的感觉从心底发芽,慢慢占据她的整个身体:‘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真的,臣妾完全没有这样想的意思.‘ ‘你有!你不单只这么想,你还这么做了!‘玄烨此时火冒三丈:‘如果你不是整天都在盘算着这件事,你就该和承瑞讲*文,和女儿们去园子里摘摘花,消遣一番.而不是在这里发呆出冷汗. 我是问了你二叔关于当年金陵夫子庙的事件,说完就放他出了畅春园,但他是为我办事去了,不是遣送,我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过!‘ ‘皇上,千错万错的臣妾的错,您要骂臣妾,您要怎么罚臣妾都不要紧,只要您不生气了.臣妾愚昧,辜负圣意,是臣妾的错.‘赫舍里如今真觉得少个地洞钻下去. 玄烨对于赫舍里的道歉和辩解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积极拨开我吗?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就像我知道,为什么瑞儿和琬儿都是你的孩子,你却区别对待得这么明显,你宁愿去抱懿妃的孩子,也不愿给瑞儿一个肯定的眼神.你自己说,来畅春园这么长时间,你和瑞儿相处的时间,总共累计有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皇上误会臣妾了!瑞儿是臣妾的亲儿子,臣妾怎么可能不疼他?怎么可能不爱他,可是……”赫舍里万万没想到,玄烨会扯到儿子身上,一时间有些语塞。 玄烨已经不止一次表达对自己偏心的不满,赫舍里觉得非常无奈,自己哪里偏心了?她明明对四个孩子一样严厉的。根本就没有偏心。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是自己偏心了呢? “我知道,因为瑞儿是我的嫡长子。而且祖母喜欢他,你就刻意避开他,严厉地对待他。好让自己忘记对方是你的亲儿子,只当他是我的嫡长子,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够聪明,聪明得让我觉得可怕!” 赫舍里此时才觉得事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皇上,臣妾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偏心。或者,臣妾对瑞儿是严厉了些,但那些都是为了他好。瑞儿受那么多委屈。臣妾也心疼的。” “心疼?恐怕也只有一阵罢了,我以为那次他中暑之后,你的态度能改变些许,但是,你令我很失望。不过。还没到完全失望,但今天,你真的让我失望透顶! 自古内廷和外戚就是前因后果的两面。别人为家族谋福利的方式,无非就是替族人求官求钱求名望。你却是反祈祷而行之,不断劝着索家远离我的视线。甚至不惜为此推开一直可以靠近你的瑞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 玄烨越想越气,越气越失望,越失望越心痛.脸色苍白,额上有青筋若隐若现.赫舍里突然间有些害怕:‘皇上息怒.千错万错是臣妾的错,皇上不要动怒,臣妾愿意受任何惩罚,只求皇上息怒.‘ ‘息怒?你以为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能解决问题吗?以前我不知道,但今天你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再看不出来,我就是白痴了!‘玄烨恨恨地瞪了赫舍里一眼,鼓足了气,说了一大车子话,直到此时,才觉得有些渴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520小说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二章 气死我了下 “皇上……”赫舍里有些艰难地唤了一声。玄烨下意识地扭头不想看她的脸,却看见她默默地捧上一个茶碗:“皇上请用茶。” 玄烨别过脸:“原来,以前是我高看你了。”“臣妾知错了,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伤了皇上的心。” “哼!事后认错谁都会!”嘴上说着,手却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微甜的口感,不冷不热刚刚好的大麦茶。入喉时候感觉口腔中充满了麦子的清香:“这是什么茶?” “回皇上的话,这是大麦茶,麦子是皇上亲手种的呢!几天前内务府才刚送来的。”赫舍里小心翼翼地说:“皇上觉得,这样好喝么?” “不好喝!”玄烨违心地说了一句:“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你实在是……”“是,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赫舍里忙不迭地接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小魏子的声音:“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大阿哥,二阿哥,二公主,三公主来问安了。” 玄烨一听,更生气:“你看,都是你搞出来的事情,害得几个小的跟着你乱了方寸!”赫舍里汗颜,心说我都说了我没事,没生病,是你非要宣太医闹得鸡飞狗跳的。 当然,嘴上是不可能反驳的。只好低头:“是臣妾的过错,臣妾认罚。”玄烨白了她一眼,见她还跪着。没好气地吩咐:“来人,给皇后收拾一下!”说完拂袖走出了寝殿。 此时的赫舍里一点反驳都不敢有,自己搞出的乌龙得自己解决。真是关心则乱。怎么能这么没脑子生搬硬套呢? 白白让玄烨压了自己一头。以后,自己在他面前,会不会就此抬不起头来啊? 孩子们来,是为了担心皇额娘的身体,见皇额娘脸色的确不太好。几个孩子的态度各有不同。 承瑞很是恭敬地问安之后就退到了一边,低眉顺目地垂手站着,汇报自己的功课进度。赫舍里听着,想着玄烨刚才为儿子鸣不平,把自己训得体无完肤。 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在责备自己对承瑞不疼爱,连懿妃生的小八都不如。这话如果直说一次两次,赫舍里听过就忘了。 而今这话反复在她脑中回响,再看儿子面对自己的时候的状态表情,无奈了。 承琬的表现要比承瑞好很多。请完安之后,很是乖巧地站到赫舍里的身边,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同样汇报了自己背书的成绩,还汇报说哥哥教了他很多《诗经》里的词句解释。 两个丫头就更加亲昵了,她们知道她们就是皇额娘的弱点,也就更加肆无忌惮,要不是碍着有玄烨在场。她们一定会腻到赫舍里身上求抱抱了。 四个孩子三种状态,让赫舍里心里酸酸的。尤其是看到承瑞,她更觉自己很无奈。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爱才是对他最好。 太皇太后以前对顺治不爱吗?爱!帮他铺好路,帮他扫清一切障碍,甚至为了他让民间传出了太后下嫁摄政王的绯闻,污秽了自己的名声。这样爱的结果换来了什么? 儿子忤逆她。做了无数让她伤心失望的事情,母子关系频频跌破警戒线。最后儿子抛弃了她,跟着爱人去了地下。留她一个人孤苦。 而后,她把所有的爱留给了玄烨,对玄烨实行和福临一样的高压政策,告诉他心事勿让人知,不在人前显示自己的喜怒。意图把孙儿教成一个拥有深不可测城府的铁腕帝王。 历史证明。她成功了。玄烨文治武功,堪称千古一帝。所以。什么样的教育方式才是对的?现代父母都纠结不已的问题,现在轮到了她身上。 孔子说因材施教,是因为他没有生产指标,他只需制作适合他们自己的模具就行。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不是说承瑞想要做什么样的人。而是模具是早已定型的。 生在皇室,作为嫡长子,他的命运一点都没掌握在自己手中。用最高压的手段,把承瑞溶成液体,浇铸到现成的模具当中,生产出符合国家需要,符合群臣需要的产品,才是他的出路。 这是赫舍里一直的信条,承瑞注定不能做自己的。所以,必须让他从小适压力,适应冰冷的生活环境,恶劣的现实。 往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身上抹黑油漆,不断黑化他。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十月怀胎差点赔上性命才生下来的儿子。赫舍里的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煎熬。 她被玄烨埋怨,被两个女儿埋怨,被自己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埋怨。但仍然告诉自己。我是对的,我必须这么做。 而今,看到承瑞小小年纪一副大人样,她很难过,却已经无法改变了。孩子们问过安之后,就被玄烨打发走了。 两人坐在客厅里,赫舍里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默默等待。外面的宫人很识相地没人进来打扰。沉默半响,玄烨开口了:“我已经决定,中秋节前回宫。” “臣妾明白的。”赫舍里点头。“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玄烨斜篾了她一眼。“谢皇上关心,臣妾和皇上一起回宫,” “你想好了?”玄烨想要再确认一遍。”“想好了。”赫舍里点头:“臣妾和皇上一佟出宫,自然是要一起回去的。更何况……” “何况什么?”“何况臣妾有错在先,很想将功折罪的。”赫舍里低下头,语气轻柔,毫无气势。 “哼……”玄烨嗤笑了一下:“你知道么?原本我来,是想来感谢你的,感谢你帮我解决了一个一直都困扰我的难题。” “感谢?”赫舍里愣住:“臣妾只会给皇上添乱,根本都不能帮到皇上。” “也是,同样一件事,我能想到你的好,你的细心提示。你想到的却只能是我睚眦必报。不对,是恩将仇报。”玄烨苦笑了一下:“好了,今天就这样吧,” 玄烨最后看了赫舍里一眼,终于转身离去。赫舍里仰头猛地吸一口气,真是自作虐不可活:“臣妾恭送皇上。” 望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背影,赫舍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璧走过来:“启禀娘娘,御膳房送膳单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赫舍里苦笑了一下,膳单?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她是最了解玄烨的人呢?了解他的口味,了解他的生活习惯,了解他的想法。 但实际上呢?她和他的想法南辕北辙,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一丁点都不了解。 “告诉他们……”想说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把膳单送到自己这里了。眼前闪过玄烨失望的脸,心中又是一酸:“罢了,让他进来吧。” 连璧是赫舍里身边的老人了,听主子的语气就知道主子的情绪低落。做奴婢的不能动问主人家的事,也没听见皇上皇后刚才在房间里的对话。 她只知道皇上拂袖而去,留下娘娘一人,表情非常落寞。但做奴才的,除了俯首听命,还能做什么呢? 玄烨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灰意冷之下,决定情场失意,战场得意。他在和兵部以及军机处密集会谈了几天之后,很快拟定了初步的作战计划。 吏部那边也已经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朱国治被挖了出来,玄烨亲自接见了他,钦点他为使臣,把削藩的圣旨送到吴三桂的手上。 没错,要找一个忠心耿耿,肯定不会背叛朝廷,死了又不心疼的人。像朱国治这样,手上沾着数不清汉人冤魂的汉奸,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朱国治前脚踏出畅春园,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所以说,任何朝代,汉奸的下场都是最悲催的。这个朱国治,对上吴三桂,两个汉奸的碰撞,两个注定都是要遗臭万年的。 吴三桂为了生存,为了雄心壮志,这个时候一定会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拿出汉人将领的魄力,把手上沾满汉人老百姓鲜血的汉奸给灭了。 朝廷就能以吴三桂不受教化不尊圣旨无视王法而发兵讨伐他,这就是玄烨受赫舍里的启发想到的解决办法,也是军机处认为最佳的人选。 原本,这对赫舍里来说是一场巨大的功劳,可是现在,功劳飞了,她都不知道。玄烨离去的第二天,几个孩子就来辞行了,说是皇阿玛说的,提前送他们回宫。 赫舍里的心更加郁结了,如果不是自己自以为是,事情也不会搞得这么僵。玄烨从小就抱怨过自己不受重视,自己到他身边之后也被他抱怨过无数次按理说,她应该已经习惯了. 可是,她清楚得知道这次和以前大不一样,这次,是她误会了他。把他的蜜糖当成了砒霜,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严重到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才好。 看着瑞景轩外依然炽热的艳阳,赫舍里的内心第一次无比灰暗,看来,以后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了。还一位皇帝心灵受创,后果会很严重很严重。 第三百零三章 烦不烦 赫舍里很快就知道后果是什么了,八月刚出头,桂花的香气还不那么浓郁的时候,玄烨宣布启程回宫,虽然此时南方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传来。 自从上次玄烨来大发脾气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瑞景轩。赫舍里自知理亏,默不作声。两人就这么僵了下来。小魏子过来宣布皇上决定起驾回宫的时候,脸色如丧考妣。 两副銮驾一起出了畅春园,一个过金水桥,进太和门。一个绕道神武门进内廷。无声的跟随,无声地分道扬镳。赫舍里坐在明黄的软轿里,心是沉到谷底的无奈。 祸是自己闯的,不管结果怎样,都必须自己一肩挑了。自己看着算是看着他长大,知道他的脾气。别人越是说no,他就越是来劲,不管什么事都想和别人对着干。 这一次,是自己和他对着干了。这一气,恐怕是要把他气疯了。坤宁宫,这下真的安静了。赫舍里靠在软榻上,看着屋顶的彩绘。鼻尖是淡淡的干花香味。 她已经有多久没见他了?中秋节都过了,还说要让她和二叔见面叙旧的,结果人影都没看见,倒是额娘来看她说了许多二叔的家事,说二叔最近得了一女,长得和二婶小时候一模一样什么的。 家长里短的事情听多了也就这些内容,谁家又添丁了,谁家又上演离合悲欢了。谁家女儿到选秀的年龄了正在积极受训。 懿妃死后,大姑姑伤心得几天吃不下饭,落下了胃病的根子,如今身体虚弱,在家养着,人前也不见她的笑容。 再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八阿哥生来聋哑的消息可以瞒得过老百姓,又怎么瞒得过贵妇圈里的这些太太小姐呢? 很快佟家就知道了,慧如用生命换来的儿子,是个残疾的。而且还残疾得很严重。所幸佟家兄弟是君前重臣,皇恩浩荡,懿妃的身后事办得还算风光,死后哀荣,家人多少也得了一些安慰。 只是亲戚朋友们说起这件事,总是不胜唏嘘。而且,赫舍里最近心境欠佳。更容易想起可怜的表妹。此时此刻,再想起这个人,她满脑子都是她孤身一人守着偌大的景仁宫。夜夜丈量青砖的凄凉场景。 这就是宫廷,无情的宫廷,把少女的梦想,磨成凄厉的惨叫。阳光和希望,被层层乌云遮挡。就算能露出一点点,还有许多冰冷的藤蔓遮挡。 在这里,阳光是残缺的,温暖是奢望,天真快乐的美好,从来都不存在。也许。历史上的赫舍里是幸福的。 她在世的时候,贵为皇后,育有二子。备受荣宠。死时有那么年轻,还带走了丈夫无限的亏欠和思念。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不来这里,不知道原来在这里,活着的比死了的更可怜。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死了就不用去想活人世界里的纷纷扰扰。 可惜,她改变了赫舍里的人生。赫舍里以皇后的身份,在坤宁宫里。活得……无比健康。没有“皇上驾到”的声音,没有人在耳边不断重复赫舍里……赫舍里。 似乎时间也是一样从早到晚,没有快一点,也没有慢一点。只是床变大了,依然习惯睡着了就缩在边上,空出一大块地方,第二天醒来后悔得不得了。 中宫失宠,慈宁宫安静了,偶尔请喝茶都会说一些种花养草兼美食的话题。似乎老太太非常满意眼下的状况。赫舍里顿时觉得,现在的状况是自己的愿望成真了。 内廷雨露均沾了,大家的心情似乎都好了起来,趁着秋意未浓,暑气未消,妃嫔们都似赶上末班车一般,一个个的衣饰都鲜亮了起来。 就连许久未进入众人视线的郭贵人,那身桃红粉嫩的宫装,也出来亮相了。赫舍里笑笑地看着,越发确定她和玄烨的这次冷战,效果也有好的一面。 只是她很怀疑,眼下这个紧要关头,他哪里来的心思去关注内廷的花花草草。他应该在紧张备战才对,可为什么起居录上的名字,七天里翻新了四次呢?赫舍里想不通了。 不过,这一次,想不通也没人能给她解惑了。中秋节刚过,曹奎传来消息,朱国治被杀了,吴三桂发檄文,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了。 耿精忠,尚之信还没有立即响应,但三家联合只是时间问题。西南大乱,就在眼前。此时的玄烨暂时把内廷那些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有准备的战乱,是机遇,可以借此一举肃清盘踞已久的反清势力,彻底安定江南,让江南成为大清粮仓。 江南富庶,文风昌盛。是从南宋开始慢慢累积起来的人望,历经数朝,已经成为一种思维定式。清军南下,屠戮数城,而后施以重典。却始终都没能掐灭反清的火种。 民族自尊心,在这片土地上,从来都没有消失过。现在,这份纯良的渴望,被一个反复无常的汉奸,以及一群利欲熏心自私自利的小人所利用,浩劫,一触即发。 这是吴三桂最后的机会,也是玄烨最好的机会。在天下大事面前,私人情感全都要靠边站了。 赫舍里身在内廷,信息不畅,如今也是提心吊胆,数着日子。每天都在佛堂前祈祷,为在外为将的亲人祈祷。 刀枪无眼,伤亡在所难免,无论谁受伤,都是不能承受的痛。和玄烨一样,明知大战在即,乱世再临,个人感情的烦恼,全都可以丢开了。 赫舍里和玄烨各忙各的,好像两条平行线,朝着两个方向前进。坤宁宫里的气氛却一天天压抑起来,皇上几天不来,反常。皇上十几天不来,也没有只字片语的批示,很反常 现在,皇上一个多月不出现了,状况简直妖异。小主子来请安的时候,说起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主子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说皇上现在朝务繁重,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他的时间,小孩子就该好好做功课,好好生活,不要给皇上添麻烦什么的。 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原本每隔两三天有一次召见属下。可是自打皇上在坤宁宫消失之后,主子平均五天才召见她们一次。 每次说的话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皇上最近朝务繁忙,你们是知道的。也许,他在你们面前会表现出心情不好,烦躁之类的情绪。好好安抚。柔顺便是了。” 在场的人中,乌贵人的出身最低,摸样也最恭顺。但赫舍里从来不认为。她就只是表面上的恭顺。她的孩子被昭嫔抚养了去。 昭嫔又是出了名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好人,赫舍里免不了要担心乌贵人会对昭嫔不利,暗中使劲抢回孩子。 不过还好,经过了太皇太后的生搬硬套,加上贵妃的头衔。钮钴禄氏终于起了力争上游的心思,至少开始在乎她现在所得到的,爱惜羽毛了。 这样,作为自己手下为数不多的底牌之一的乌贵人,自然是入了她的眼,至于是提防还是利用。赫舍里只想静观其变。 她知道只是保不住火的,她也知道中宫失宠的消息已经在无数人口口相传之下成了事实。她说的话,在执行力上大打折扣。 所以。她干脆就不说什么了。她现在是执掌凤印,却只有一半权利的皇后,另外一半在钮钴禄氏手中。干脆就自扫门前雪,偶尔通个气。 不过,有一件事一直都在赫舍里的心上,就是八阿哥。这个孩子是赫舍里心中的一个亏欠,为了他。赫舍里每次都留下钮钴禄氏单独说话,了解八阿哥的情况。 她不介意钮钴禄氏把这个孩子当成一个筹码。更不介意她会利用这个孩子做一些可能会伤害到自己利益的事情。因为在赫舍里心里,孩子的价值,远胜过一切权利,地位,财富。 其他嫔妃对赫舍里重视八阿哥的举动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们的这位皇后娘娘,是个异类,对属下生的小孩,从来都是充满期待的。重视程度比之她们这些亲生母亲都不差。 当年昭嫔连失二子,她伤心欲绝是正常。可皇后娘娘也陪着一起失眠做噩梦就诡异了。再后来,宫中再次发生皇子死亡事件,皇后因此处置了大批的嬷嬷,甚至说服皇上兴建新的宫室安置皇子。 她用一贯的作风告诉她们,放心为皇上生孩子吧,她会善待他们会给他们好的生活环境。有这样一位皇后坐镇内廷,气氛宽松,身上没压力,心里自然也就各种期待。 虽然生下来的孩子不能自己抚养,但好歹也是一个念想,一份资历。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先来的优势,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的肚子了。 能够为皇室开枝散叶,是皇上选择她们的动机也是她们唯一的出路。这个时候,郭贵人的压力尤其大,大家都认为她是皇后党的。 懿贵妃挑中了她,皇后娘娘赏识她,因此她的520小说比别人都高,上来就封了贵人,身材窈窕,面容姣好,没道理不风光无限的。 因此,大家都在看郭贵人什么时候怀孕生孩子。期待中的情绪五味杂陈,羡慕嫉妒恨各种都有,郭贵人自己也是压力山大。 贵人这个级别有些尴尬,她的上面是主位的520小说,嫔。往上走一步,就是娘娘。而没有这一步,她就只能是小主。 在翊坤宫里,她的房间是偏室。最大的房间一直都空着。不断地提醒着她,她的身份,是小主,是奴婢。 因为是奴婢,她只能买通太监替她和家里互通消息。不能像娘娘们那样,让母亲进来宫里陪她说话。 可是,她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写出去的信没有一百封也有几十封了。可是得到的回应却只有寥寥数语,她根本不知道父母家族被皇上贬成了索家的家奴。 她非常渴望能生个孩子,能往上走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成了嫔,她就能求皇后娘娘招自己的母亲进宫陪自己说话了。 除了晋封礼之外,贵人以下的小主是没资格参加赫舍里的例行朝会的。不过,赫舍里看到几位贵人的态度,自然就能联想到她们下面,比她们更底层的小主们,是多么渴望了。 也许不久之后,内廷会再出现一次百花齐放的盛况呢?战乱将起,未来的日子会很艰难,希望你们能够抓紧现在这段短暂的平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看着属下们一个个轻松愉快,充满期望和乐观,赫舍里就各种叹气,像她们这样无忧无虑地过日子,真是幸福啊!谁说内廷都是勾心斗角的? 就算有勾心斗角,那也是美丽花朵下的泥土,肮脏浑浊什么的,都没这些花枝招展的青春脸庞遮盖了。留在赫舍里视线里的,只有美丽的妖娆的喜悦的娇媚的女人们。 只有看到她们,她那颗不安的心才能沉下来,说服自己说,我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成年人。我应该时刻保持冷静,泰山崩于前都能无动于衷的。 为什么会因为自己一时失察被情绪左右以至于失控呢?这样的我,和面前这些十几岁的小女生有什么差别呢? 都说和小孩子相处久了,心态会变年轻,没道理连智商都降低的。说到底,还是爷爷死了之后,自己的心变窄了。不管是看扁索家太脆弱还是看扁玄烨太无情,都是她一个人的臆断。 真是要命,事不关己的时候高高挂起。等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就把别人都想成阿鼻地狱的鬼使了。 赫舍里这段时间就是这样,一会儿淡定地享受不受打扰的安静生活。一会儿又想拿脑袋撞墙,分分钟都会想玄烨就在面前。 然后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小心眼儿,是我看扁了你。总之都是我不好,你乖啦,不要生气啦。人家小孩都是气一阵就过去了,没道理你记恨我那么长时间的。 第三百零四章 关心的方式上 这天,赫舍里正在看内务府上呈的奉慈殿的重修设计图。之前玄烨已经同意把这里改建成为皇子们的托儿所,今后所有皇子读书之后出宫之前的童年时间,都会在这里度过。 玄烨之前有提过其他地方,但赫舍里坚持选择这里,因为她知道,这里是历史上的毓庆宫是太子东宫。趁着玄烨心疼孩子的时候,好好地装修好好地造。提高一下孩子们的生活质量,尽量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 眼前的这份最终设计图,是经过了近三十次的修正才最终成型的,因为赫舍里在这件事上的执着坚持,玄烨最终让步,全权交给她处理。 为此,赫舍里有段时间满脑子都是采光通风砂石水泥之类的东西,恨不能变身成为古代建筑专家。 所幸前世到过北京,进过故宫听过介绍,知道太子东宫有多富丽堂皇。占地面积大,装饰装潢华丽。最关键的,是它前后四进,房间巨多。 虽然她去旅游的时候,毓庆宫是不对外开放的,她只看见了一扇斑驳的门和一段宫墙罢了。不过好歹记性比较好,又加上现在实际提出的要求,建造司给出的初稿就已经和毓庆宫的大致结构差不多了。 再加上是改建而不是就地起新楼,奉慈殿原本的结构摆在那里。现在只不过是改善一下采光,开辟更多的房间,翻新一下地漏,添置一些必要的硬件设施。这些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很是繁琐。 条条款款都要改动多次,对于赫舍里这个原本对建筑一窍不通,最多就研究过一段时间家装的人来说,真是愁白了头发。 没法子,谁让她在意呢?所幸的是。因为大方向一早就定了,所以,基本上是那边管那边动工,这边归这边调整细节。 而且,每次有新草图过来,赫舍里总会要求留一份底稿,给几个孩子做立体几何的启蒙教材,体积怎么计算,长度高度怎么丈量,一丈布和一丈路。是不一样长的。 通过看设计草图,她会把这些生活中的小常识交给孩子们。继而发现,原来小孩子对空间和立体的感觉是很强的。就像他们喜欢玩积木造房子,不用刻意去教,就知道怎么累积不会倒塌。 只可惜这份天赋往往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消退,女生在这方面尤其明显一点。三四岁的时候,语嫣和语婷两人的心算能力让赫舍里眼前一亮。可是现在却退化了许多。 倒是承瑞的算数一直都没有退步,赫舍里就把希望寄托在小儿子承琬身上。希望他能和哥哥一样聪明伶俐。 可惜的是。小承琬调皮捣蛋就会,其他就都不会。非得哥哥下课抽时间去教他他才肯听,赫舍里跟他说什么,总是前说后忘。 承瑞十一岁了,放在现代,最多小学三年级。可是在这里。他却已经学了大学都不一定研究的古代文学,数学,法语。体育课已经上到每天早晚各四百米了。 跑步。是最简单的运动,不受场地条件限制,也是赫舍里能想到最适几个孩子的锻炼方式,早晚各四百米,难度不在距离。而是在每天坚持。 承瑞没问题,因为他每天三点起床五点到上书房上课的。早上多了个跑步项目。反而有助于他不迟到。 可两位公主和小承琬的问题就很大,公主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兜圈,不能跑到外面,这样有碍观瞻,承琬年纪还小,按照太皇太后的说法,站都站不稳,就让他跑,出了问题谁负责? 赫舍里无语,只能看着承琬每天只吃不动,身体渐渐呈现球状。想到儿子,再看看手里的草图,她立刻想到了一个词,操场。 既然是托儿所,就必须给孩子们营造一个公共的空间,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交流感情的地方。 光有公共阅览室貌似不够,还得再来一片公共运动场。这么想着,她长叹一声:我这是替谁操心啊,想那么周到,简直自作虐不可活。 一边抱怨,一边在草图上再做修改,并在改动上注明了“第三十一次”的字样。写完了之后,刚想交给宫人让他们送去建造司,连璧快步进来,躬身行礼:“启禀娘娘,御膳房主事求见。” 赫舍里愣了一下:“已经到时间了吗?”“回娘娘的话,这次不是送膳单来,而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让他进来。”赫舍里一听,立即吩咐:“你差人将这份图稿送去内务府。”连璧领命出去,跟着御膳房主事太监进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说话,这么急着求见本宫,是什么事?”赫舍里问道。“回娘娘的话,今天早上,奴才们按时给乾清宫送去了早膳,可是等奴才差人收拾碗筷的时候,才发现膳食不像是用过反而像是倾倒了一样。” 再加上皇上已经好几天要求删减膳单了,而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兹事体大,奴才等不敢擅专,只得来禀报娘娘。” “也就是说,你们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有些时日了?”赫舍里皱眉道。“奴才不敢,皇上删减膳单的事情,言明是不允许外传的,奴才先前只觉得皇上是想要节省开支,又不想要太皇太后和娘娘您担心,所以刻意隐瞒。而今……” “而今如何?御膳房的职责是伺候好皇上一天所需膳食,点心,茶饮。这关系到皇上的身体健康。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问题出了好几天才来汇报!” “娘娘息怒,奴才知罪!”赫舍里一提高嗓音,谁还站得住,立刻跪倒。赫舍里俯视这他:“出了问题,首先要想怎么解决,不是怎么认罪!皇上若因此有什么不适,治你的罪有用吗?” “奴才知罪,但凭娘娘吩咐。”那太监被赫舍里几番教训之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赫舍里单手扶额:“皇上不用膳,有很多原因,兴许是情绪原因,兴许是菜色不能令其满意。 但不管怎么说,做出让皇上有食欲的膳食,是你们御膳房该做的事。既然皇上正餐的时候没食欲,你们不妨在点心上下功夫,小魏子会给你们提示的。 不过,本宫也可以给你们一个提示,皇上从小爱甜食,对糕饼尤其喜爱。做出甜而不腻,口感清爽的糕饼,应该不难。” 御膳房的师傅们忙起来了,赫舍里却开始忧心,他不吃东西事小,可导致他没心情吃东西的原因,却有可能是天大的事。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 第三百零四章 关心的方式中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正在伺候花草,这几天中宫安静得诡异,内廷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象,按理说.这是她最想看到的情况。 可是最近,她却感到了一丝不安、太皇太后对孙儿的饮食起居,一举一动都十分紧张。孙儿食欲不振,削减膳单,甚至到了倾倒食物的地步,她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再加上,作为一个女政治家,她也是个十分果决的人。早在吴三桂反叛之前,朱国治出京之后她就把建宁公主接到了慈宁宫,借寂寞求人作伴为由,把她留在身边。 八月,江南传来消息,吴三桂反叛了。太皇太后根本就没有通知建宁,就把她送去畅春园幽禁起来了。 那边厢,玄烨得知消息大怒之下,请示太皇太后,提出杀了吴应熊和世子吴世璠幼子吴世淋以儆效尤。太皇太后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说这么一来,和顺和柔嘉那边就难照顾到了。 玄烨的火气一下子消退了,只派人对京城的三藩府邸严加看守。给尚之隆和耿氏兄弟放长假,变向幽禁在家,禁止外出。 和顺和柔嘉这边还好,知道玄烨平时对她们很好,和顺自认为自己丈夫和西南老家的切割是很成功的。现在要做的,唯有避嫌而已。 柔嘉虽然紧张,但也相信这个皇上弟弟不会为难她,何况,她的女儿思嘉还是现任兵部尚书的儿媳妇呢! 这两位心态比较平稳,吴应熊在家就各种煎熬了。父亲起兵了,自己这个质子若是不动就杀等死,若是动而失败,死得更惨。 不动是死,动了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功。吴应熊左右摇摆中。太皇太后的眼线每天都来向她汇报三藩质子的动静,最重要的,当然是吴应熊有没有动作。 按照太皇太后的预计,吴应熊是肯定会有动作的。因此她很是忧心京城的防务,也曾和玄烨提过这个问题。可是玄烨的态度却好像不是很坚决的样子,这让老太太更加忧心忡忡。 太皇太后的眼线可以遍布内廷,可以触及到在京官员的家里,却是伸不到江南去,她想要知道江南情况怎样,还得通过玄烨每天请安的汇报。 可是,玄烨和顺治不一样,顺治遇到麻烦事就会把困难想得比山都大,会焦躁不安,把问题都写在脸上。可玄烨不会。小时候严格的教育在这个时候显出了成效,他会想到安慰祖母,报喜不报忧。 他会轻描淡写地说:“祖母放心,孙儿这次是做了充足准备的,祖母只需在这里颐养天年,坐看孙儿如何平叛。” 这番豪言壮语。让太皇太后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福临,你看到了吗?同样是面对危机,你儿子表现得多么镇定。只有这样,才能内安妇孺,外抚众臣。你和你儿子相比,差太多了。 只是,太皇太后没有被孙儿的豪言壮语蒙蔽,单纯地相信这就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她依然很忧心。况且,坤宁宫里的那位,最近一直都在做礼佛参禅的事情。 看得出来。她也在担心。只是,她是不是担心错了方向?玄烨心情不好,吃不下饭。她应该担心他才对,可是自己得到的消息却是皇后申饬了御膳房,说他们消极怠工,才导致皇上无心饮食。 她还提示属下,皇上心情可能不太好。请大家尽量柔顺点儿,别死在没心没肺上。可见得她也知道玄烨目前可能已经遭遇困境。却是很刻意地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做出贤妻良母的样子。 这种样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她在不得不留在乾清宫伺候玄烨的时候,选择事不关己的状态。 老太太知道,孙子和孙媳妇之间,肯定有矛盾。按照他们一贯的相处模式,问题肯定就出在孙媳妇身上,玄烨那么爱她,怎么舍得得罪她呢? 现在,两人僵局了这么长时间,中宫一点表示都没有,听之任之。太皇太后在享受了一段时间歌舞升平,百家争鸣之后,视线又放到帝后矛盾上来了。 要说老太太就是个矛盾的人,帝后没矛盾的时候,她看见孙儿被赫舍里霸着,鲜少到内廷其他地方走动,心存不安,怕孙儿被这个女人影响了,以后事事都听她的。 帝后不和了,她舒坦了好一阵子,觉得孙儿终于可以认清楚,做了皇帝,爱情神马的就该浮云掉,江山美人,都只是战利品而已。 但是,帝后不和的时间超过一个月了。她又开始不安,担心赫舍里高高挂起之后,没人疼她的宝贝孙儿了。说到底,赫舍里是她相中的正宫皇后,除了态度不好之外,其他各方面指标都是上上之选。 帝后不和,江山不稳,这是太皇太后心中的痛。儿子废后的事情,狠狠伤了她的心。也伤了整个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心。让她看清楚,帝王的爱情,是一剂药性多么刚猛的毒药。 皇帝一个多月没进坤宁宫,太皇太后皱眉,让她更皱眉的,是坤宁宫里的那位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们各忙各的,几乎没了交集。 孙儿茶饭不思,皇后也不关心,这实在是太过份了。这么想着,太皇太后一声令下:“格格,传旨,把皇后请来说话。” 坤宁宫这边,赫舍里刚刚打发走御膳房的太监,还在想玄烨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心思有些浮动,猛然听见珍儿说苏嘛拉姑来了。立刻振作精神,更衣端坐,等着苏嘛拉姑来见。 对方是太皇太后的心腹,等于是站着的太皇太后。玄烨见了她都要站起来以示尊重,更何况是赫舍里。 因此,眼见得宫人领了苏嘛拉姑进来。赫舍里不但人从榻上站起来,还迎了几步:“苏嬷嬷来了,不知祖母有何指示?” 苏嘛拉姑恭恭敬敬弯下腰:“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奴婢是来传太皇太后懿旨,请娘娘往慈宁宫一行。” “祖母传召?”赫舍里一愣,这个时间正是午休的时候,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现在应该在睡午觉才对。有什么事情,早上请安的时候怎么不说话呢? “苏嬷嬷,能不能透一点风给本宫?”赫舍里低声说。“皇上这几日食欲不振,太皇太后甚是担心,问之有不得其详。”苏嘛拉姑叹了一声。 赫舍里恍然大悟:“多谢苏嬷嬷提点。”从宫人手上接过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嬷嬷,这是额娘给本宫带的薄荷香露,提神醒脑,气味清新,最适合嬷嬷用来长精神了。” “娘娘心思细腻,想着体恤奴婢,奴婢谢娘娘厚赐。”苏嘛拉姑捧着小盒子再次躬身行礼。赫舍里却快一步扶起她:“免礼,还请嬷嬷先行一步,免得祖母久候。” “如此,奴婢先告退了。”苏嘛拉姑拿了赫舍里送的礼物离开坤宁宫。赫舍里随即吩咐再次更衣梳洗装扮,外面宫人准备好步辇,载着她前往慈宁宫。 一路上赫舍里都在想心事,仿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却又说不上来。玄烨胃口不好,吃不下饭。之前一直都是瞒着下人们的,赫舍里也不知道。 只是今天御膳房的人顶不住压力了,所以才来她面前汇报,所以她算是事隔了好多天才知道这件事,才做出了反应。 可是,慈宁宫那边,好巧不巧的也是今天才知道,然后马上就找她过去谈话了。哪有这么巧?太皇太后在内廷眼线密布,尤其是玄烨身边,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 赫舍里绝对有理由相信,玄烨哪怕只是打一个喷嚏,太皇太后这边都能感受到风向变化。更何况是他几天吃不下饭这么严重的事情?自己恐怕又是后知后觉最后挨批的那一个。 想到这一点的赫舍里,心里滑过一丝无奈,一个小丈夫已经很难哄了。得罪他,他记恨你一辈子。 他背后的这个老太太更不好对付,心眼儿比针眼儿还小,翻脸比翻书还快。嫁给这家人,真是倒霉催的。 无奈归无奈,还是要面对的。赫舍里的步辇在慈宁门门口停下来,她扶着宫人的手缓步过来的时候,苏嘛拉姑已经奉命带着宫女等在门口了。远远地见到赫舍里过来,连忙上前几步行礼:“娘娘来了。” “祖母相招,岂敢怠慢。劳烦嬷嬷了。”面对苏嘛拉姑,赫舍里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从来都不敢端架子。 一来是苏麻的身份敏感,虽然没有什么头衔,但谁都知道她是太皇太后的眼前人,两代皇帝都是她手里带大的。 就算这些都忽略不计,但凭她比太皇太后活得长很多,赫舍里就不敢再她面前耍花腔。一个老得成精的老仆人,真是吃得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这种人,供得起得罪不起。 很快,苏嘛拉姑就领着赫舍里到了目的地。和早上请安不同,现在,太皇太后人在佛堂,一边念经,一边等着赫舍里。赫舍里到的时候,她正在念经。 念经是不能打断的,因此,赫舍里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在帘子外面,看着帘子里隐约的人影,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应付太皇太后的问话。 第三百零四章 关心的方式下 所幸太皇太后也没让赫舍里等很久,一篇《妙法莲华经》念诵完毕,老太太放下手中的念珠。苏嘛拉姑马上出声:“启禀太皇太后,皇后求见。” “来了吗?让她进来吧。”太皇太后闭着眼,依然盘坐在蒲团上。苏嘛拉姑心知肚明,取来一个蒲团摆在太皇太后的边上,引着赫舍里过来,自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赫舍里看看蒲团再看看貌似入定的老太太,拖拖然一礼:“给祖母请安。”“坐,陪我同佛祖说说话。”太皇太后的眼似乎是睁开了一条缝,又闭上。 赫舍里依言坐下,等了许久,仍然不见身边人说话,心里知道这次老太太找自己来肯定不是好事。因此也就不急着上去求炮灰了。 既然她不说话,那就大家都沉默好了。反正现在坤宁宫里,除了朝觐的时候有人声,其他时候宫人们都是装哑巴的,沉默对赫舍里来说,不是一个难以应付的问题。 因此,她也学着太皇太后,闭上眼,心中默念佛祖保佑,保佑哥哥们和小叔叔能在纷乱的战争中保存性命,平安回家,保佑这场浩劫能早点结束,少死一点人,少毁几个家。 正祈祷着,边上人发话了:“皇后如此诚心,我是第一次见到。你求的什么?”“回祖母的话,孙媳妇儿方才求佛祖显灵,保佑大清国泰民安,国祚昌隆。”赫舍里恭声回答。 “立下如此宏愿,皇后可知,是需要行动的?”太皇太后的语气看似不高不低,但赫舍里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满。 “皇上最近日理万机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孙媳妇甚是担心,但皇上的脾气向来如此,孙媳妇只怕自己出面。反而会有反效果,还请祖母做主。” 你不说,我替你说,你不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来埋汰我吗?不用藏着掖着了,我替你说了。赫舍里心中有了计较,弯下腰,对太皇太后拜了拜:“孙媳妇知道,祖母是最惦记皇上龙体安康的,不知道您有何应对的良策?” “嗯,这件事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了。皇帝勤于政务,如此态度,是国家之兴。我是没有立场去劝他。”太皇太后语气中有些无奈。 赫舍里听在耳里笑在心里,老太太又要开始扮可怜博同情了,不过这一次,我是决计不会上你的当了。任你千般变化,我自岿然不动。 “是。祖母所虑甚是。”假装心悦诚服覅朝太皇太后拜下去:“孙媳妇儿今日方知,祖母对皇帝爱之深。” “他是国家的主宰,更是我的孙儿,我自己的孙儿能不关心?”老太太语气轻佻,似乎只在暗示皇后没有把皇上当成丈夫看,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的族人。 “祖母的关心,皇上能感受得到。与你一比较,孙媳妇心知自己有很多不足。”赫舍里谦虚道。她难得那么直白的谦虚让太皇太后有些不太适应。斜眼扫描了好几下。却见赫舍里一脸的坦然。 “付出是不能比较多少的。”太皇太后有些怅然:“有心,胜过一切形式。”太皇太后忽然间冒出了一句。赫舍里立刻点头做洗耳恭听状。 “原本以为,你的家人已经教了你很多,却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终于找到问题源头的老太太语气一下子淡漠了许多。 这个时候。这样的环境,淡漠就等于是变相责备了。赫舍里却是早有准备。怕的是你不发火而不是你发火。 “祖母教训的是,孙媳妇铭记于心。但愿皇上能理解祖母的一片苦心,保护龙体,不让担惊受怕。 ”赫舍里轻描淡写地四两拨千斤。 “我的孙儿我最了解,他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有什么就说出来,高兴是这样,不高兴也是这样。”太皇太后笃定地说:“所以这一次一定是遭遇了严重的事件。” 臣妾听闻,前线战事吃紧,想必皇上是政务繁忙,孙媳妇能帮到皇上的,不过就是也小事罢了。”说着话,一边从袖中取出奉慈殿修缮工程的图纸:“这是奉慈殿改建的最新示意图,请祖母过目。” 太皇太后看也不看那张纸:“去老眼昏花,哪里还能看什么图纸,既然皇帝信任你,你就自己拿捏着做把。若有疑难,也可以问问钮钴禄氏的意见。“ 果然后半句才是重点,赫舍里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幸灾乐祸:“是孙媳妇明白。”“皇上食欲不振,实乃心结所至,我是一把年纪了,帮不到他了,唯独告你去探明他的心意。不管怎么都好,一定要保证龙体刚健。” “孙媳妇明白。”赫舍里再度点头,一场乖巧。太皇太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你为此申饬了御膳房总管?” “是,御膳房作为伺候皇上饮食的专门机构,这种时候更应该随时汇报主子的进膳情况。而他们却试图隐瞒,发现问题却吃吃不报,惊动了您,实在是罪过,如今,祖母有什么指示,还请示下。” 有什么你就直说,不要在这里乱兜圈子,我原本还指望从你这里得到一些玄烨食欲不振的隐情。谁知到你却在这里跟我云山雾罩了大半天,真是浪费时间,你想怎么样,你直说。 就在赫舍里几乎要毛起的时候,太皇太后终于说出了一句有用的话:“既然皇上最近对御膳房做的菜没什么食欲,今晚就让他留在慈宁宫用膳吧。” 太皇太后这么一说,外面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太皇太后懿旨,请皇上慈宁宫吃晚饭。这可是要紧事,太皇太后这边话刚落音,就有人领了差事赶去乾清宫传达了。赫舍里了然地点了点头。 她隐约知道太皇太后把她叫过来的动机了。她也很想知道江南的军情到底如何。只不过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前几次都被玄烨挡回去了。 这孩子,越是长大就却是叛逆性子出来了。居然连面对最亲的祖母都不愿意过多的真情流露,更不用说汇报战况了。这一刻的玄烨,已经成长了很多,开始真正用自己的肩膀去扛事儿了。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有什么事儿就求助于祖母,然后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求助于自己的小孩子了。他已经是一个完整呈现的帝王了。 第三百零五章 打破僵局上 然而,就像每个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家庭一样,孩子长大了,开始有独立的倾向了,做父母的,免不了会有被冷落的伤感。 现在太皇太后经历的就是这种伤感,太皇太后请客吃饭。赫舍里自然陪坐。这也是时隔一个多月后,她和玄烨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赫舍里行礼如仪不去看玄烨的脸,耳边的声音却似乎多了一丝沙哑和疲惫:“皇后请起。”赫舍里垂头退到太皇太后边上。 玄烨下跪给太皇太后行礼,太后却是把孙儿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我知道,皇帝最近朝务繁重,但也要当心自己个儿的身子。你少吃一口饭,要牵动多少人的心啊!” “孙儿身康体健,底子好着呢!祖母不必担心,倒是最近是有些公务急着办理,是疏忽了祖母这边,劳祖母百般牵挂。”玄烨坐在太皇太后的手边,低头作愧疚状。 “皇帝这是怎么说的?你我祖孙之间,还说这些生分的话。我知道你忙,但你也要注意休息,勤政是好的,不过汉人不是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么?”太皇太后在关内呆久了,也会说些比较有哲理的话了。 玄烨听祖母说出这四个字,眼中愧疚之色更浓:“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担心你的,可不止是我。”太皇太后见他这样,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你媳妇儿知道你茶饭不思,担心得不行,巴巴地到我这儿来,请我拿主意了。” 边上站着的赫舍里闻言,眉头一挑,心说这话从何说起啊?不是你叫我来,想要套我的口供的吗?不过。老太太这么说了,她就只能这么认。 好在祖孙俩说话,她这个外人,不需要开口,只要表情到位就行了。因此,赫舍里只是微微低头做出一副想看玄烨的脸色又不敢看的样子。 玄烨听了祖母的话却是目光连闪,面皮上有了一些松动。这一次,他是真的被伤到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赫舍里每天都在往更爱他的方向发展。 他喜欢她,这种喜欢是从小的贴心陪伴,长大后顺理成章结为夫妇,然后生儿育女.理所当然的喜欢.他从来没想过赫舍里心里除了他和家族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望。 也就是因为这样,玄烨认为赫舍里心中的天平,一头是他,一头是家,一直是他比家重要。这是他一直的想法,偏偏赫舍里用实际行动破碎了他的想法。 赫舍里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都不是为他。而是为了保护索家。这样的想法放在别人身上,他会觉得很正常。 好比太皇太后心里一直都是博尔济吉特氏最重要。额娘和表妹的心里,佟家的利益最重要。玄烨心知肚明,反而认为这是正常。 唯独同样的状况发生在赫舍里身上的时候。他才有了受伤的感觉。这种陌生的刺痛感让他很茫然,一边为自己被比下去而受伤,一边又觉得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不是早就应该想到的吗? 不过,不管怎么茫然,心痛是真实的,受伤也是真实的。这些真实促使他命令自己不再去想坤宁宫里的种种,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前方的战事中。 然而。随着战事的推进,各种庞杂的事务让他头疼不已,每天接收的信息多,需要他直接处理的更多。更何况万事开头难,江南的局势也是一样,没有像玄烨和幕僚们想的那样势如破竹。 战事不顺。玄烨的心情不好,又惦记着不能在面皮上表露出来,难免心浮气躁。尤其是忙了半天发现之前做的事情都徒劳无功,时间又从大清早过度到了夜深人静。 有些颓废的情绪在他心中滋长,也就更加记恨这个时候和他冷战的赫舍里。她此刻应该应经睡了,又或者正在看书。似乎寂寞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词汇。她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很安逸。 心里村着赫舍里可能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念头,从乾清宫通往坤宁宫的路就更显得漫长曲折。今天。在慈宁宫再次见到赫舍里,玄烨的心已经有一丝波动。 再听到祖母说赫舍里是为了自己几天不吃饭的事情,特地来求祖母想办法的。他直接就相信了。 因为他是知道平时祖母对赫舍里的态度的,不可能替她说话,更不可能这么明白地说赫舍里有多么担心他,多么紧张他。 所以,赫舍里肯定是真的很紧张他,没准天天来请安都魂不守舍,求祖母一定求了许多次。前面几次都是躲着他不让他知道,只是这一次没来得及躲掉。 玄烨一边和祖母说话,一边偷偷注意妻子的神色。见她踌躇犹豫的样子,心中大爽,表面上却故意装出视而不见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似乎没玩没了的样子,赫舍里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只是等待了片刻就有了应对之策。 借着宫女上茶的功夫,赫舍里款款上前几步:“方才坤宁宫来人,说是太医院的人求见,想来必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孙媳妇儿能不能先告退了?” “嗯?”太皇太后一愣:“太医院来人?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宣的太医?”玄烨的脸马上绷起来了,眼睛紧紧盯着赫舍里看。 赫舍里依然低着头:“回祖母的话,太医每个月都会定期为宫中的大小主子请平安脉,今天早上从来的报告上,似乎八阿哥的身体有些不妥。似乎是前日夜里起了低烧。太医未能确定是何种病症。” “八阿哥生来羸弱,且有疾,不是长命之相。”太皇太后叹道:“不过,念在他身上有皇家血脉,生来丧母,皇后看顾他一点也是是尽责。 罢了,你就先回去吧,八阿哥的病情,明天让钮钴禄氏汇报给我知道。”太皇太后如此吩咐。 赫舍里松了一口气:“孙媳妇领旨。”起身就往外退了出去。玄烨看着她的身影,忽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似乎看到她一个人,要承受孤独,要替属下谋福利,要关心他所有的孩子,要眼睁睁看着他七天里换了四个床伴,还要保持淡漠。 想到她淡漠外表下可能藏着一颗如履薄冰的心,玄烨有一瞬间的不确定,当时到底是自己反应过度,还是她反应过度了? 第三百零五章 打破僵局中 玄烨觉得自己矛盾极了,当听到太皇太后千年难得地替赫舍里说了一句“公道话”的时候,他心里那个偏帮赫舍里的声音开始蠢蠢欲动。 各种赫舍里的好再次打败她的不好,重新占领玄烨的心神。于是,当赫舍里要求退场,自动表示不留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开始不舍。 紧接着太皇太后表示八阿哥的病情由钮钴禄氏来汇报,话里话外又开始埋汰老婆,玄烨皱眉了,心态不平衡了。 于是,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了,饭后谈话也变得寡淡无味。玄烨当然不会把目前遇到的真实情况说给祖母听。 一方面是体谅她年纪大了,不想再让她多操心。二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应付各种状况了,就算说给祖母听,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起不到什么实质的作用。 说实在的,玄烨经过这些年的沉淀积累,不但人长高了,心气也高了不少。520小说高了眼光高了,自负有些手段了。 幕僚的意见他都要甄别一下,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如果不一样,最重要的不是对不对,而是是否在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范围内。 帝王乾纲独断的铁腕手段对现在的玄烨来说,还嫩了一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脑子里已经有这根弦了。 对于这一点,赫舍里和太皇太后心里都有数。两者虽然途径不同,但却是殊途同归。赫舍里为玄烨冷酷的一面望而却步。太皇太后对孙儿刻意隐瞒的行为而失落不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皇太后的失落更胜赫舍里。因为赫舍里早就有心理预期,她很清楚玄烨的未来会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当然就有想过,等走到了这个高度,他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 但是太皇太后就不一样了,含辛茹苦把他带大,当初事事以她为先。言听计从的乖孙儿,如今换了一副心肠,就算这是她当初的希望,也不能掩盖可能被孙儿疏远更有甚者可能被遗忘的伤心。 因此,这顿饭对玄烨来说,只是普通的一顿饭,甚至他心系娇妻吃得匆忙,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冷落了祖母。 太皇太后有些绝望了,她不能不承认,那个听话乖巧的孙儿。那个小小的,随时需要抱抱的孩子,彻底消失不见。找不回来了。 她养大福临,看着他被多尔衮和豪格争来夺去,看着他性格渐渐扭曲,却无力回天。这种无奈的痛苦,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那个时候她和儿子都是弱者。虽然一个贵为天子,一个贵为太后,实则却是仰人鼻息,受人挟制。 就是因为这种痛太刻骨,所以她才会在决定抚养玄烨,培养他登基之前。就决定了要对他进行全面的思想行为控制。植入她的价值观,植入她的礼仪规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必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不仅仅是对玄烨的严格教育,也是为了防止当年福临的悲剧重演。她太迫切需要一个能孝顺她,依从她直到她寿终正寝的人了。前半辈子各种风雨飘摇的打击她受够了。 于是,可想而知,当雏鸟长出了飞羽,离开巢穴越飞越远的时候,那些翘首顾盼的老鸟的心情,有谁会在意呢? 今天,太皇太后是注定要品尝这种酸楚的滋味,并且和它相伴终老的。玄烨明显敷衍的话语。以及如坐针毡的状态,随便一个表情都足以刺伤老太太期待的心。 但是。玄烨却完全都没有发现,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祖母会失落,会伤心。告别祖母离了慈宁宫。他立刻吩咐小魏子:“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里,赫舍里也在叹息,果然那位老太太的好心是有限度的,自己能沾到她一句话的便宜已经算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 太医早上就来过,八阿哥低烧的情况也不是今天第一天。赫舍里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离开而已。太皇太后的回应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困扰,但是八阿哥的病情却是实打实地扰乱了她的心神。 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小孩质量就是这么差。不但聋哑而且还娇弱无比。谨贵妃已经很是费心了,可这孩子还是三天两头要劳烦太医诊脉,不是今天发烧了就是明天气短了。 总之一句话,这孩子生下来就让人绝望。要不然太皇太后也不会当着赫舍里的面说这孩子短命相了。 知道太皇太后不抱希望,赫舍里立刻以此类推到了玄烨的身上。这个无情起来让人寒心的人,估计也是这样的心态。 这个孩子,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自然死亡?他还不满周岁啊!赫舍里一回到坤宁宫就开始叹气,刚才去慈宁宫之前在纠结的玄烨不吃饭的问题被她抛在了脑后。她又纠结上了八阿哥的病情。 手里拿着看了几十遍的病历资料,赫舍里的眉心打结。恰在这个时候,珍儿快步进来,喜形于色:“启禀娘娘,皇上摆驾坤宁宫了!” 赫舍里诧异抬头:“皇上要来?”“千真万确,方才公公已经过来通报了。皇上离了慈宁宫,立即吩咐摆驾坤宁宫的。” “哦……”赫舍里轻轻“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病历:“既然如此,你们随本宫迎驾吧。”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身后珍儿却叫住了她:“娘娘请留步。”“嗯?什么?”赫舍里差异回头,却见珍儿神色踌躇:“请娘娘让婢子们替你更衣整装吧。” 赫舍里一愣之下恍然,玄烨有一个多月没来了,这次突然造访,对坤宁宫上下来说,是喜出望外的好事情,简直就可以和天上掉金子相提并论。 下人们个个嘴上不说,心里都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玄烨能来一趟坤宁宫,能来看看皇后娘娘,哪怕来了之后,几分钟就走,好歹也算来过了。 不管赫舍里表现得如何平静,不可否认的是,坤宁宫的“工作人员”们是等得花儿都谢了,才等来这么一次“皇上驾到”。 第三百零五章 打破僵局下 不能拂了众人的好意,赫舍里坐到梳妆台前,上妆,更衣,戴首饰。宫人们为她悉心装扮,他的脑子里却在寻思玄烨到底为什么来的? 绝对不会是太皇太后发话让他过来的,在左思右想无果之后,赫舍里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就是这个答案,让她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宫人见她笑了,更加的神采飞扬起来:“娘娘,您看这镜中人,多美啊!”赫舍里根本就没在看镜子。听边上人这么一说,才把视线放到镜子上。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是在笑。 美吗?不觉得。再说,美有什么用?又不能出街,只能让一个男人看到的美,就像珍藏的集邮册,千年难得才会拿出来翻一下,其他的时间,都只有被沉箱落锁,积灰的份。 心情不好,自然就没有了打扮的心情。赫舍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觉得自己就是比较懒散,再加上看不上内务府送来的这些“铅粉”所以才不化妆。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究竟是懒散和无所谓呢?还是因为知道没人看所以颓废了,谁又说得清楚。 扶着宫人的手,缓步走出宫门,天色已晚,红艳的宫灯交相辉映。赫舍里缓缓屈膝,凉风吹在身上,想着那个人现在只是在路上,再看看边上人掩藏不住的喜悦表情。 赫舍里只觉得自己又妥协了,我应该如他们希望的那样,翘首盼望,望穿秋水。而不该是现在这样抱着随随便便的态度。 兴许你最初疏离我的那几天,我觉得是我错了。我希望你出现,和你道个歉,我们和好如初。可是现在,心情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你却来了。 轻叹了一声,赫舍里低下头,看着地砖。远远的,玄烨的銮驾进了坤宁门,朝着赫舍里他们过来,宫人们原本就全都伏地跪着,此时更是压低身子:“皇上吉祥。” 赫舍里的声音在众人之后响起:“臣妾恭迎圣驾。”玄烨自从进了坤宁门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赫舍里身上。 老婆好像瘦了,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再听到她恭敬的声音,看看她标准的姿势。玄烨心里叹气。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到这样的境地,才能再相见。 我想和你做夫妻,只有我们才是夫妻。是我想得太美好了吗?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你告诉我,我们的婚姻,根基是政治基础,不是感情。我承认。 所以我努力想要你看见,想让你感受到我喜欢你。结果却发现你只把我的努力当笑话。最开始,你把我当小孩看,用话哄我,用温柔的谎言麻痹我。 现在,你又把我当恶人看。我知道,你觉得我变了,我的心比以前狠了。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就能做出一个毁灭别人希望的决定。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做那些决定,根子上,都是为了你。 对。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的脑子里从来都没把“我喜欢你”这个认知当一回事。这么长时间的冷战,你有纠结过吗?你有失落过吗?你有反省过吗?我有。你有吗? 落轿,缓步上前,玄烨弯下腰,伸手在赫舍里的肩上轻拍了一下:“起来吧,进去说话。”赫舍里感到肩上若有似乎的触感,以及明黄的袍子和自己擦肩而过。 原本有些拔高的心,彻底落了下去,是了,这才是他该有的正常反应。“谢皇上。”扶着宫人的手起身,慢步跟在玄烨后面进了宫门。 玄烨径直进到寝宫里,金刀大马地坐在软榻上,瞥见桌上放着的的黄笺,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皇八子病兆”的字样。 伸手推了推:“坐下说话。”赫舍里原本是站在玄烨跟前,作低眉顺目状。眼角的余光正好捕捉到玄烨把病历推远的小动作,心中无奈地想,果然被我猜到了。 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慢慢蹭过来坐到玄烨对面。宫人们上茶之后自觉地退了出去。赫舍里低头看着手指,一言不发。 玄烨端起茶碗轻轻唆了一口:“你这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臣妾向来喜静,皇上是知道的。”赫舍里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什么?”玄烨侧耳细听。“没,没有什么,不知皇上今日驾临……”赫舍里话说到一半,自己发现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话再说下去,会变成:“请问先生是用膳,还是打尖。”都说一对夫妻到平淡如水的时候,家就成了旅馆,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就没什么作用了。 赫舍里觉得自己根本就没享受过婚姻的快乐,直接就跳转到旅馆模式了。而且,对面是皇上,这种话闻出来也是废话,晚膳他在慈宁宫已经吃过了,吃完晚饭到这儿来,能是来干什么的? 可是,打死赫舍里也不觉得玄烨会是个容易委曲求全的男人,既然生她的气,又没有太皇太后的压力,他怎么会上坤宁宫的门?肯定不会啊!那么,他来到底是干什么? 玄烨没听清赫舍里的前半句话,但是后半句吞吞吐吐的疑问却是听得很仔细。就是因为听得仔细,才生出了很多的感概。 她是谁,她是赫舍里,从小强势惯了,家里是公主,进宫做皇后的女人。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小心翼翼试探别人的心意。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何必吞吞吐吐?”玄烨故意白了她一眼。“臣妾什么都不想问。”赫舍里心里翻了个白眼,说了一句大实话。 我管你干什么来了,反正你是皇帝,来都来了,我又不能赶你走,腿长在你身上,谁都管不动你。 这下轮到玄烨语塞了,我这么长时间没来见你,你居然没话对我说?怎么可能?“你一直在看小八的病历,太医具体是怎么说的?他能不能撑到冬至?”玄烨瞥见桌上的病历,自己找了个话题。 提起小八。赫舍里的目光一暗:“太医说如果他的低烧状况不能改善,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这钮钴禄氏是怎么照顾的? 明知道我看重这孩子,佟家也巴望着这孩子长大,朝野上下对表妹的死已经颇有微词了,小八若有不测……”一听到孩子可能会死,玄烨不淡定了,该说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 赫舍里恍然大悟,之前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玄烨会漠视这孩子,不管他的死活。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比谁都重视这个孩子。 原因很简单。懿贵妃已经死了,现在佟家两兄弟是他不可活缺的左膀右臂,除了给他们高官厚禄。最可教的拉拢佟家的手段是联姻,最牢固的纽带就是孩子。 之前慈和皇太后牵了这条红线,是佟家需要玄烨的庇护。然而,庇护和借势是相依相存,密不可分的。佟家需要玄烨。玄烨也需要佟家,因此小八的存在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赫舍里甚至想到,历史上玄烨的后,宫,是有佟佳氏姐妹的。孝懿仁皇后,以及乾隆时期的寿琪皇贵太妃是姐妹。 姐姐死了。皇帝会因为要安抚其家人而纳她的妹妹。反正封建时代不存在姐夫和小姨子尴尬不好相处的问题。 如果小八死了,会不会说过段时间选秀,再内定一个佟佳氏的女孩?彼时的玄烨已经不是娶佟慧如时候那么青涩不知世事了。他懂权衡,他会判断什么是对他最有利,利益最大化才是他的目的。 赫舍里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事情会按照这么轨迹发展下去。“其实表妹生小八的时候难产,小八在脱离母体的过程中受了一点损伤。这不能怪钮钴禄氏,她已经很尽心了。”赫舍里开口替谨贵妃开脱。 “你眼里。她们都是好人。只有我是坏人。”玄烨又听见赫舍里帮别人说话,心里的那点气又回来了。 赫舍里被他说得一愣:“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小八他的确先天不足。”“你不用说了,我还以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能想明白。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稀里糊涂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卖了?臣妾被人卖了?”赫舍里茫然:“皇上说笑的吧,臣妾又不值钱。”“你……”玄烨气结. 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瞎了眼,以为她强势又聪明,能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很透彻。自己从小还很崇拜她。 谁知到年岁一年年长大,她却一天比一天笨了.笨得自己被人利用了,踩了肩膀都后知后觉,不对,她不是后知后觉,是根本没感觉. “你没听到祖母在你离开前说,明天让钮钴禄氏去汇报病情吗?”玄烨很想扒开她的脑子,给她装点常识进去。 “谨贵妃是小八的养母,自然是有这个义务向祖母汇报的。她很尽心照顾孩子,小八病了,她一定比谁都紧张。”赫舍里摸不清玄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要表达什么?慈宁宫里的那位,喜欢钮钴禄氏超过喜欢自己这个正宫皇后,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赫舍里就算是猪脑子,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该看清的,一件都没漏看。 就是因为这样,她很清楚,谨贵妃现在的位置,如果再加上玄烨的关心,几乎就能和自己这个正牌皇后相提并论了。 虽说玄烨一直以来都很疏远她,有一点是出于政治矛盾。可是时间是会流逝的,十几二十年后,玄烨可能早就忘了和遏必隆的那点恩怨。转而对钮钴禄氏关心体贴什么的。 而且,似乎这种可能性正在无限接近事实。玄烨开始关心八阿哥了,就是最好的证明。当初慧如生下他没几天就挂了,他又是个聋哑多病的孩子,玄烨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可是刚才,赫舍里居然亲耳听到玄烨关心紧张这个孩子。现在这孩子的监护人是钮钴禄氏。你既然这么关心他就该去咸福宫问钮钴禄氏啊。 太皇太后不是已经提示你了吗?你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上自己这儿来了,难道是太监们迷路了,抬错了地方? 想到这里,赫舍里接下去的话就变了味道:“臣妾知道,皇上一直都不喜欢臣妾插手太多关于小八的事情,他现在是钮钴禄氏的养子。明日,臣妾就将这些病历转交给谨贵妃。“ 玄烨又一次云里雾里,迷茫找不到方向了:“我说你什么了吗?罢了,这些日子在这里窝着。你死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没有……”赫舍里低下头,似乎只要是和自己扯上关系的问题,她就会纠结,会钻牛角尖。最近自己的思维比较混乱,想什么都想不清楚,倒不如还是不要想了。 赫舍里定了定神:“臣妾明白。”“你明白?看你的样子,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糊涂”!你对小八好,顶多也就只能让他多活几天,对于他的未来,你一点都帮不上忙,甚至还有可能做了别人的垫脚石。” “皇上……”赫舍里轻唤了一声:“臣妾明白的,是真的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八阿哥,只要大家的目的是一致的,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要结果能一致就是好的。” “你……”玄烨无语了。每次说到这个问题,都会感觉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总之一句话,祖母既然已经摆明车马,不要你过多干涉咸福宫里的事务,你就该领点儿神。” “臣妾明白,钮钴禄氏如今身边一儿一女,听说相处得十分融洽,皇上得空不如去坐坐吧。”赫舍里脸上笑眯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震惊。 似乎,自己的又一项思维定式破灭了。因为玄烨压根儿就没想过去钮钴禄氏那里看看孩子。他想的,是自己被钮钴禄氏当了跳板,继而又被太皇太后当成了便利贴。 所以,他才会反复提醒自己,说自己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他也知道太皇太后是利用自己,也知道自己关心小八的境况更胜钮钴禄氏,这件事,是钮钴禄氏占了便宜。 第三百零六章 此间少年 果然,话音刚落,玄烨的脸就转过来了,手里的茶碗也放到了桌上:“你说什么?”“没有,没说什么。” 赫舍里这个时候心情好,因此很随意地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臣妾遵皇上旨意,明日那钮钴禄氏来请安,臣妾再与她提一提,相信钮钴禄氏能明白是非轻重。” “一切看天意吧!”玄烨无奈地补了一句。“是,上天会眷顾皇上的。”赫舍里轻声道。“行了,别假惺惺了。在你心里,我已经变了。”玄烨酸溜溜地说。 “人都是会变的,皇上的变化,能造福万民,祖母也时常觉得欣慰呢!”赫舍里说着话,都觉得自己好假,她怎么会看不出,太皇太后一天比一天落寞。 “赫舍里……你知不知道,你一点都不会撒谎?”玄烨忽然很认真地盯着某人的脸:“你说的话,自己都不信,怎么能让别人相信?” 赫舍里哑然,我什么时候要你教了?你懂的那些,姐姐十几年前就懂了。我要你来指点江山?一时脑筋转不过弯来的某人看上去傻傻的,玄烨一看到这个表情还以为自己说得太深奥了。 “索尼把你当成男孩儿教了,你现在需要懂的不是大格局大方向,而是如何在内挺复杂的人际关系中脱颖而出。而不是被人家当垫脚石。”玄烨很认真很严肃的表情让赫舍里一阵无语。 “皇上……谢皇上关心,皇上的关心,让臣妾无地自容。臣妾之前是糊涂了一阵子,谢皇上体谅宽容。”赫舍里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弯身一礼:“对不起。” 是的,只要有这三个字。什么事都可以化解了。第一次玄烨心里有疙瘩,直白地对她说:“过来,给我道歉。”赫舍里乖乖地过去说了对不起,紧接着就喜笑颜开了。 今天也是一样,听到赫舍里道歉,玄烨的脸就多云转晴了。眉眼间重新爬上了笑意:“你是对不起我,很对不起我啊!” “……”赫舍里再次无语凝噎。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反而高兴了。 不过,笑了总比哭了好,笑了就表示没事了。赫舍里彻底放松下来:“几个孩子若是知道他们的皇阿玛今儿来了坤宁宫。一定特别高兴。” “忙过这段时间,倒是该考虑一下给瑞儿换一批师傅了。”玄烨沉吟道:“不过现在还不着急,倒是他身边的宫人。你要仔细再看看。” “时间过得真快,几个孩子都大了。”赫舍里感慨道。 “是啊,孩子们都大了,你却活回去了。”玄烨发现,他现在可以很自然地取笑赫舍里了。 面对玄烨的取笑。赫舍里并不反驳,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是锋芒毕露的时候。要获得一个皇帝的全部信任不容易,她现在看似已经拥有了。 所以,锋芒什么的,就用不着了。太皇太后在这里。谁的锋芒盛得过她?虽然他老人家的光芒如今日趋黯淡,但一日未熄火,她就是赫舍里头上的乌云。 这个时候。她要做的,就是老好人,玄烨眼里的老好人。太皇太后放心她在皇后的位置上呆着就行了。 扎眼的,得罪老太太的事情,做过一次就够了。兴许老太太就是看到当年自己让钮钴禄氏在慈宁宫对自己下跪,才如骨鲠在喉的吧? 因此。赫舍里是一贯的笃定,她不怕别人给她贴标签,偌大的紫禁城,就是一座大舞台,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做给被人看的,原就没什么真性情。 就算贵为帝后,也是为别人眼里的自己而活。太皇太后从小对玄烨的教导,赫舍里也有份看见。玄烨明白,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能不明白呢? “怎么?不服气?”玄烨见赫舍里沉默,眉头一挑。“臣妾不敢,心悦诚服!”赫舍里浅笑了一下:“皇上许久没来了,尝尝臣妾亲手烹制的甜品如何?”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取悦我。”玄烨很惬意地往后面靠垫上一倒。和老婆在一起,他才能获得片刻放松,开开玩笑也无妨。 这几天一直带着沉沉的心事,吃不下睡不好,玄烨的精神其实一直紧绷。就算是和太皇太后吃晚饭,他都是带着假面具,实在是累坏了。 因此,赫舍里起身去小厨房没多久,等她端着盘子回来的时候,玄烨已经靠在榻上睡着了。 所幸门口守着的小魏子机灵,见赫舍里出去,立刻就到玄烨身边补位了。皇上身边,是片刻不能离人的。 小魏子见赫舍里亲手端着盘子,连忙躬身:“娘娘吉祥,奴才告退。”说着又乖巧地退到了外面。赫舍里感叹,真是忠心耿耿的好人啊,这种人要是放在现代,一定是boss们争相抢夺的宝贝。 收回思绪,轻手轻脚放下手里的盘子,坐到桌子的另一边。看看玄烨似乎睡得很沉,不想去叫醒他,百无聊赖之下,自己也靠在垫子上,却是睁大眼睛看着他,许久都没有睡意。 似乎和上次见到他时又不一样了,脸部线条更刚硬了,似乎下巴上有点黑黑的东西冒头了,似乎长长的睫毛下面,有些灰灰的阴影,似乎……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赫舍里就这么看着看着,看得入了神。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化开了一样,温温热热的,渐渐洋溢开来。 眼前慢慢出现一个小小的孩子,穿着一套小小的长衫马褂,小小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喂!你为什么毁那些花?” 场景忽变,这个小小的孩子换了一身明黄,跪在地上哀哀哭泣,他的身前坐着一个黑压压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眨了眨眼,小小的孩子已经长成了颀长的少年,就躺在自己的眼前。双目紧闭,细看之下,双眉微蹙显示着他满心的烦忧。 赫舍里知道,自己的心又软了。每每这般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就会想起他小的时候那些温馨又好笑的事情。 然后,自己就会心软,就会想自己是看着这孩子一步步成长,在各方压力之下逐渐走到今天这个高度。他有他的痛苦,有他的压力。别人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他却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看在他压力这么大的份上,看在他只是个双十青年的份上,看在他的确是心心念念为自己着想的份上,自己就做一碗温热的羊奶,温和无刺激,营养价值又高。 从此不要再想他做皇帝多残忍,多无情,多狡诈,多算计。多想想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靠在软榻上,打瞌睡还深锁着眉头,睡不踏实的样子,就不再苛责他了。 大国不好治,大任不好担。这副尚且稚嫩的肩膀却不能不站在风口浪尖上。一旦往这个方向想了,赫舍里的心就彻底偏转。 偏转之后,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可怜。可怜之后自然是深深的怜惜。往事一幕幕,他曾经的那些痛苦和彷徨,赫舍里都在边上看着,感受着。 眼下又是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不管是妻子的身份,还是长姐甚至为人母亲的心肠,都在提醒她,这是一个急需要呵护的孩子。 自己不能用自己的评价体系去评估他,更不能把一个不公平的结论加在他的头上。看他睡得不安稳,赫舍里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把他的肩膀往里面挪挪,好让他的腿能有个舒服的角度搁在踏板上。 没法子,玄烨这些年疯狂长高,这会儿已经是腿长脚长了。要换做是她摆这个姿势,只要腿稍微蜷缩点儿,整个人可以都在榻上,而他的腿却放不下。 谁知到,玄烨睡得并不踏实,赫舍里只是碰了碰他,他就惊醒了。醒来第一句话居然是:“军机处来折子了?” 赫舍里闻言,顿了一下才说:“没有,臣妾看皇上累了,想请皇上去床上安置,这样睡着舒服些,也能好好养精神。” 玄烨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却摇头道:“我还是回乾清宫安置,打扰了你一晚上,你也累了,早些睡吧,甜品今天就不用了,明日午后,差人送来乾清宫吧。” “皇上这几日夜不能寐,龙颜憔悴,臣妾看不见也就罢了,看见了又怎么能让皇上就这么离开?臣妾知道皇上担心什么,可如果坤宁宫连一个安心休息的环境都不能给皇上提供,臣妾真的不知道,还能为皇上做什么了。” 因为是真的担心他,赫舍里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中流露出的情感给玄烨的触动非常大。当他不能再从太皇太后那里得到慰藉的时候,赫舍里是唯一能够抚慰他动荡不安的心灵的人。 之前两人冷战,玄烨心力交瘁。现在好不容易能在这里安睡一小会儿,对玄烨来说都是治愈。只是因为心系战事,除了乾清宫,他还真是睡哪儿都不放心。 不过,赫舍里真心诚意的挽留还是让玄烨心中一暖:“谁说你不能?我刚才就睡得不错……”话说到这里,再看赫舍里满眼的担心和不信任,他无奈了。 第三百零七章 悲催的谨贵妃上 “许久不见你这样担心我了。”玄烨忽然倾身把赫舍里抱了个满怀。小魏子这个时候正好从外面回转,想说銮驾已经准备好了。这脚还没跨过门槛儿,边上连璧伸出一只手把他狠狠拽住了:“公公且慢。” 小魏子立刻警醒,一头冷汗,立刻和连璧两人上演了一出哑剧,又是拍胸脯又是抹汗,险些坏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大事。 这边厢惊魂未定,那边厢赫舍里却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伸手圈抱住他的腰:“留下吧,直接即便真的有紧急事务,大臣们当知轻重。” 是夜,玄烨留宿坤宁宫,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玄烨回去乾清宫,赫舍里在坤宁宫召见属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谨贵妃。 一份厚厚的病历直接拍到了她的面前:“昨儿皇上突然驾临,为的就是这份病历。”谨贵妃立刻起身:“启禀皇后,八阿哥的病情一直反复,臣妾甚是忧心,太医院指派了医师过来驻守。” “小八的病情,本宫心里有数。本宫知道你疼他,也知道你的为难。”赫舍里的面色恢复了柔和,谨贵妃头一低:“皇后娘娘心系八阿哥,是八阿哥的福分。臣妾确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娘娘不吝指摘。” 赫舍里一听她这话,心中暗暗叫好,果然在什么位置决定什么眼界,什么眼界决定什么境界,钮钴禄氏自从步上贵妃位之后,不管是外在的威势和内在的谈吐修养,都上升了。 不过,这样就想过关了吗?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皇上对小八的病情十分介怀,不然也不会特地来我这儿。贵妃还需多多劳心才是。小八这孩子可怜见的,牵动着不少人的心啊!” 钮钴禄氏的面皮一下子又绷紧了:“臣妾明白!臣妾当尽心照看八阿哥,不让皇上失望。” “对了!本宫要的,就是这句话。其他几位,也请好生照料自己的皇子公主。切莫在这个时候再为皇上增添烦恼。祖母和皇上有多重视皇嗣,你们心里也有数。 皇上在宣布内廷要尽可能节省开支的情况下,却大肆翻建奉慈殿,准备将来给皇子们居住。现在翻建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不用本宫再提示你们什么了吧? “臣妾、嫔妾,婢妾明白,谢皇后娘娘提点。”赫舍里展颜一笑:“好了,其他也没什么了,你们随本宫去给祖母请安吧。”赫舍里抬手,珍儿连忙上前作搀扶状。 众人连忙放下茶杯起身低头肃立,赫舍里作势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在谨贵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抬脚出门。一排溜的步辇正在外头停着,赫舍里头一个上了凤辇,出了坤宁门。 钮钴禄氏眼见皇后先行一步出了门。她才坐上步辇,谁知远处走来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宫婢自顾自站在了她的步辇边上:“奴婢给娘娘请安,我家主子有几句话留给娘娘。” 这里是坤宁宫。出来的宫婢自然都是赫舍里的人,钮钴禄氏的脸色马上就落下来了。我好歹是个贵妃,我以为至少人前你要给我面子,就算是心里想训斥我,也要扛出皇上的牌子。 没想到你竟然在人前打我的脸。让一个小小宫婢来传话,是不是我还要对她行礼啊?好在钮钴禄氏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抢赫舍里宫花的小姑娘了。“不知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主子提醒娘娘,请娘娘仔细斟酌,一会儿在太皇太后跟前的奏对。”香菱说完,对钮钴禄氏行礼之后朝等候在远处的另一位宫女走去。 宫里对宫女太监的行动有着严格的规定,宫女不能单独行走,必须是出双入对的。香菱办完了主子交代的差事,走向同事的时候,心中暗爽,做奴才也怕跟错主人。 虽说在乾清宫伺候皇上的姐妹们也很有威势,但皇上从来不会派遣宫女出来办差,自然也就没什么出来露脸的机会。 而在慈宁宫和宁寿宫当差的姐妹们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宫里最尊贵的两位女性,她们身边的权利多是嬷嬷在把持,年轻一辈的宫女熬到出宫也不见得能熬到露脸的机会。 要问如今宫中哪里的婢女最拉风,非坤宁宫莫属。且不用说连璧,珍儿。玲儿这些老人在外面有多威风。 大小主子见了她们都要另眼相看。低阶的答应小主见了她们更是恨不能倒过来给她们行礼。 就说刚才要不是主子临时想起来一句话,要不是刚好自己就站在近前,这天大的风头就轮不到自己出了。 贵妃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看主子的脸色?到底是年纪小,香菱越想越得意。脸上的笑容完全都不藏。要不是顾忌着嬷嬷们规矩严,小丫头几乎要笑出声了。 钮钴禄氏一定赫舍里留下这话。脸色顿时青白一片。此时的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是被利用的那一个。太皇太后想用她平衡赫舍里的权势,给了她贵妃的尊位,以及一儿一女养在身边。 但实际上,她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在遇到更要紧的事情时,谁都可以踩她一脚。她不知道为什么咸福宫里这个残疾的孩子忽然变得那么重要,她顶上的头头脑脑们一个个都来提醒她。 不用猜她就知道,一会儿太皇太后肯定也会和皇后一样,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暗地里却是警告她,这孩子很重要,如果不小心死在咸安宫,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钮钴禄舒舒就不明白了,她怎么会从一个千金贵女沦落到这副田地?皇上不喜欢她,即便和她滚床单也不允许她有自己的孩子。 十几年了,她也死心了。可偏偏皇上对她的残忍,不仅仅是不允许她有亲生孩子那么简单,还要她替他当免费保姆,佣人,充气娃娃,便利贴,以及各种没有也照样过日子的角色。 简单地说,就是她很多余。多余到不仅仅是太皇太后利用她,皇上利用她,皇后娘娘也在利用她。她成了夹在他们三人中间的那一个。 今天,皇后居然想用她来跟太皇太后叫板。她根本不知道今天要向太皇太后汇报小八的病情,这事儿不是该由太医院来做的吗?怎么叫上她这个养母呢? 第三百零七章 悲催的谨贵妃下 赫舍里就在钮钴禄氏前面的那个位置,听到宫人出来传话,随即起身,带着其他人往回走,顺便给了钮钴禄氏一个“知道该怎么说话”的眼神。 谁知步辇刚刚转出甬道,迎面急急奔来一个小太监,也不看路,径直撞过来,还好赫舍里身边宫女太监围了不少,有人上前拦住了他:“大胆, 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冲撞皇后娘娘凤驾!” 那小太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被人押着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一下子扑到在赫舍里的步辇前面:“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赫舍里见他这般,心头一跳。吩咐銮驾停下:“宫闱重地,岂可容你放肆,押过一边!”“娘娘,奴才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禀报太皇太后!”那太监急一听把他押起来,急的脸色煞白。 赫舍里却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对后面跟着的一众嫔妃贵人道:“你们且自会去,各自掂量着我说的话。”后面的几位立刻低头,上步辇走人,好在宫巷四通八达,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散净了。 赫舍里也上了步辇,看了看慈宁门的方向:“你这么心急慌忙,料想也不是好事儿,祖母年纪大了,如今谨贵妃正陪她说着话,天大的事儿,都不值当去惊动她老人家。来人,带他回坤宁宫!” “主子哎,娘娘啊!这,这是天大的事情啊!奴才怕这一来一去,会惹出天大的事情来啊!奴才是太皇太后派到建宁公主身边侍奉的人,今儿早上,公主得知皇上把额驸和两位公子绑赴刑场,骑了快马直奔乾清宫,这会儿恐怕已经和皇上面对面了!” 额!我勒个去!赫舍里这下真的震惊了。她料想到出了大事。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这事儿要是上报给了太皇太后,老太太还能坐得住?还能和钮钴禄氏云山雾罩拉感情? 还好,赫舍里算是反应快的:“既然你是慈宁宫的人,本宫就不追究你冲撞之罪了,不过,兹事体大,一会儿回话的时候,面皮崩紧一点,小心脑袋不保!” “奴才谢娘娘不罪之恩,谢娘娘提点!”小太监给赫舍里连磕三个头颤颤巍巍起身往前奔出去了。 赫舍里重新坐上步辇:“差人盯着乾清宫。若是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亦或是公主尚未进乾清宫,立刻报与我知道。若是事情已经无法回转。就看祖母如何表演了。” 她本人则回到坤宁宫,等消息。不多时,宫人回报,说公主单枪匹马闯西华门,被谎撒很难过安排的侍卫拦在了当场。正发好大的火呢! 赫舍里马上一道懿旨去了上书房,给儿子请了假,让儿子火速赶来坤宁宫。承瑞正在背书,听到皇额娘传召,还是十万火急的那种,以为赫舍里身体不好。扔了书本赶来。 却发现赫舍里已经召集了两位公主,以及承琬。再一看,皇额娘神清气爽地坐在位置上。一点也看不出哪里不妥,狐疑之下上前行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额娘这么着急召唤儿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赫舍里见他来了,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走近些:“瑞儿,皇额娘听说。你们的建宁姑奶奶今儿进宫。寻思着请她来坤宁宫喝茶,又怕皇额娘的面子不够大,请不动她。所以就想让你们几个先去迎她一迎,兴许她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愿意来坤宁宫走一遭呢?” “皇额娘,您说的话,儿子不明白。”承瑞听得云里雾里:“姑奶奶进宫怎么会不来皇额娘您这儿,还要儿子带着弟妹们出去迎她?” 话音刚落,连璧匆匆而来,在赫舍里耳边嘀咕了一句,赫舍里脸色丕变:“果然是草原女儿的根子,风采不减当年啊!” “珍儿玲儿,你二人前去传本宫懿旨,请姑姑坤宁宫叙话。客气点儿,恭顺点儿,瑞儿,你带着弟妹们同去,记得好好和姑奶奶说话,把她请来,额娘在这里等着。”赫舍里吩咐道。 承瑞看自家额娘的脸色凝重,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像嘴上说的那么简单,立刻领命,带着承琬和两个妹妹出去。承琬不满五岁,赫舍里生怕出事,还让几个嬷嬷跟着他们。 一下组成了一支小分队,往出事地点赶去。赫舍里在坤宁宫里来回踱着步子,知道玄烨下定决心这么做,准备肯定会很充分。太皇太后那边,没准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因此,建宁公主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家破人亡的命运。现在离午时三刻还有些时间,但并不表示她还有机会。 可怜的女人。赫舍里叹了一声,希望你能想通,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虽说看在你姓爱新觉罗的份上,玄烨不会杀你,但日后你是青菜豆腐过一辈子,还是偶尔能吃上一顿酒席,就看你今天的态度了。 我来,是给你台阶下,也是想避免你和玄烨针尖对麦芒。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不想你在盛怒之下,伤他的心。 你的丈夫是藩王,本就对朝廷造成潜在威胁,你明知这一点,还还不安分守己,还要做让玄烨更不放心的事情。用句不厚道的话说,这叫不识抬举。 现在的建宁公主在太皇太后和玄烨心中,就是个非常不识抬举的人。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玄烨下了死命令,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当建宁有机会闯进来和他面对面。 赫舍里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决定让孩子出马,委婉地提醒建宁,这个时候,你见谁都不合适。 这边厢赫舍里祈祷能够和平解决争端,西华门这边已经乱成一锅粥。建宁公主的脾气在这会儿全面爆发了,丈夫和孩子都在侄子手里,命在旦夕,她是他们活命的希望。 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姑姑的身份,建宁火力全开,长鞭过处无人敢挡。但是侍卫们被下了死令。一定要拦住公主。 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的侍卫往西华门涌来。前赴后继地送上门去给公主抽打。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档口,承瑞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来了。 看见前面这么多人,这么乱,几个小的立刻惊到了。承瑞都有点适应不良,更别说几个小的,承琬被声音惊到了,扁着嘴直接就哭了,语嫣紧紧地拉着妹妹的手。躲在嬷嬷们身后。 语婷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真让她看到侍卫们皮开肉绽的样子,她也惊得小脸煞白。结果,承琬的哭声打破了平静。建宁抬眼一看,来了四个孩子,立刻觉得有机可乘,一提缰绳,准备乘侍卫行礼的空档突破防线。 却没想到珍儿比她更快一步。承琬一哭,她就顺势开口了:“奴婢给公主请安,皇后懿旨,请公主坤宁宫一行。请公主下马,上步辇。” 声音清脆悦耳,要是放在平时,听到这把声音,心情再不好的人都能愉悦起来。可是今天就没这样的疗效了。 珍儿说话的时候,建宁的鞭子还没停。等她说完之后。大家才像施了定身法一样,一下子全变成蜡像了,一阵兵器落地的声音响起。奴才们跪了一地。 建宁见身前的障碍没了,眼前一亮:“你去回复皇后,就说本宫有急事求见皇上。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去坤宁宫拜见。” 这就是做长辈的优势了,按理说,建宁区区一个和硕公主。和皇后的级别差了老远,皇后宣召哪儿有可能说我现在有急事,等会儿再去? 但建宁不一样,她是皇上的姑姑,是长辈。加上又是骨子里骄傲的人。皇太极手里,她不受宠。在太皇太后面前低着头。但在玄烨和赫舍里面前就不一样了,长辈范儿一出,谁与争锋? 眼见她要动,承瑞站出来了:“姑奶奶,皇阿玛这会儿正在和大臣们议事,而且,您来得这样匆忙,一定是事先没有递牌子吧?这样进去是见不到皇阿玛的。皇额娘正在坤宁宫里等着您呢!您就先和侄孙儿一起去见皇额娘吧?” 承瑞此时非常的害怕,人在发抖,小孩子是很敏锐的,他能感觉得到建宁公主身上散发的敌意。 弟弟妹妹们哭了,可他不能哭,大家都看着他,额娘正等着他。常年严格的教育让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是不能在大家面前失态的。 因此,尽管很害怕,他还是完整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全场安静,有机灵的侍卫去搬救兵,去乾清宫和慈宁宫送消息,希望有人能拦住建宁。 现场剩下的人则感激涕零地看着承瑞,大阿哥来得真是及时,而且这番话说得多么有条理,如果换做别人,早就下马上步辇去坤宁宫了。 可惜,建宁不是别人,她身上肩负着一家老小的性命。虽然承瑞的话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了,她却没有动摇:“你们都让开,承瑞,你带着弟弟妹妹们让开,小心本宫的马蹄不长眼!” 说完一提缰绳,马儿前蹄一扬,顺势向前。承瑞身后跟着的嬷嬷连忙把承瑞揽在一旁,生怕小主子被马蹄踏到。 承瑞眼睁睁看着建宁连人带马在他眼前过去,近距离感受别人身上外露的煞气,他的心里徒生怯意。毕竟才十岁多点,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不过,等建宁的马过去之后,承瑞立刻就对余下的侍卫们道:“我让皇额娘失望了,没能拦下姑奶奶。 不过姑奶奶此去,一定会惹恼皇阿玛。皇阿玛最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了。你们都退下吧,都伤得不轻。我会回去和皇额娘说,都是我的错,她不会怪罪你们的。” 众侍卫连忙磕头谢恩:“谢大阿哥恩典!”承瑞哪里见过这么多人拜他一个人:“你们别这样,我要回去给母亲复命了,你们赶紧下去治伤吧!” 说完转身安抚了一下弟弟妹妹,自己也是垂头丧气地回坤宁宫复命。赫舍里一早得了消息,孩子们没能拦下建宁。 心中的确是有些小失望,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这事儿本来就是自己想得简单了,以为自己有能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终还是低估了建宁的决心,本来想要避免玄烨和建宁起冲突才出此下策,既然这场冲突势在必行,那就没办法了,自己只能扮演事后疗伤的牧师角色,等待玄烨被重伤归来。 只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建宁重伤的,不只是玄烨而已,还有自己的宝贝子女。承瑞灰头土脸面色惭愧过来请罪,让赫舍里心疼。 承琬见了她就哇哇大哭,一副受了很大惊吓的样子。语婷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姑奶奶有多凶,打伤了很多人,有多可怕。 赫舍里顿时后悔了,她真不该让孩子们去。温言劝慰了一番之后,孩子们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不能不拿出一些好吃的来贿赂孩子们,偏偏这一招对承瑞已经不管用了。 早期严苛的教育环境使得他少年老成,心思极重,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被他的小脑子一过滤,一下子变成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虽然赫舍里已经说了不怪他们,请不到也就只能请不到了。可承瑞却觉得是他没有完成母亲的嘱托,是他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让他们受了惊吓。 看见弟弟窝在额娘膝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他的脸色顿时扭捏起来:“皇额娘,是儿子无能,让皇额娘失望了。”承瑞恭恭敬敬地起身,单膝点地。 赫舍里一愣之下,放下承琬,弯下腰亲手扶起承瑞:“瑞儿,你这是做什么?皇额娘让你们去请姑奶奶前来,姑奶奶自己不肯来,是姑奶奶的问题,你请什么罪?” “是儿子让皇额娘失望了。”承瑞低头道。赫舍里叹了一声,伸手把他的小脑袋揽入怀中:“皇额娘平时对你们几个的功课,是严格了一点,都是为了你们几个好。 今天的事情,不怪你,不是你能力不够,是你还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等以后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很多事,不是想象顺利就能顺利的。你能得到教训,皇额娘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第三百零八章 火上浇油 坤宁宫里上演温馨一幕,外面确是一阵鸡飞狗跳,禁宫奔马,惊动宫人无数,原本小步慢走的人快速奔逃起来,从御花园到各处宫室,都可以看见宫女太监们四处逃命的身影。 和硕建宁公主,作为先皇的姐姐,当今圣上的姑姑,谁敢和她动真格?因此玄烨下旨阻拦根本就是无用功,侍卫们前赴后继却连公主的衣服都不敢碰。 乾清宫里,玄烨当然也得到了消息。当他知道太皇太后一直没表态,倒是老婆派了儿子们想要把姑姑引到坤宁宫去,结果失败了。 心下有些着恼,姑姑真是中吴应熊的毒太深了。居然为了他背叛大清,背叛皇室,甘愿为汉人蛮子四处奔走求情,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所幸老婆知道分寸,孩子们没有受伤。万一要是孩子们被姑姑的鞭子或者马蹄伤到,那就真的难办了。 祖母明知道外面乱成一锅粥也不出来说话,玄烨暗叹一声;“让侍卫和奴才们都退下吧,朕一个人,在这里等姑姑就行了。” “皇上,建宁公主一路进来伤人无数,万一她一时情急伤了皇上可怎么好?侍卫不能撤啊!”小魏子急煞了。 “撤了吧,来人是朕的姑姑,爱新觉罗家的公主,相信她只是一时糊涂,不会真的伤害朕,让他们都撤了,你也到外间恭候,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玄烨如是说。 小魏子没法子,只能带着宫女太监们退出宫外。结果他想想还是不妥,差了两拨人分别去慈宁宫和坤宁宫报信,希望能够讨到救兵。 结果救兵没来,建宁公主的马扫着灰尘就过来了。今天的建宁一副武夫装扮,最醒目的,是头上梳了一个汉式的斜髻。插了一支亮银的扁方,大把的头发披散着,一路扫马,青丝散乱。 到了乾清宫门口,根本顾不上通报,一提裙摆急急地拾阶而上,慌忙之下都没注意到乾清宫的大门敞开着,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很容易地就闯了进去,迎面就看见玄烨背对着她站在乾清宫正殿。建宁前脚踏进乾清宫,后脚大门就徐徐关上了。 坤宁宫里。赫舍里得到消息,一听说玄烨要和建宁单独谈话,赫舍里倒是没有小魏子那么紧张。反而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吴应熊现在的身份是反贼的儿子,按照谋反株连九族论处,建宁在九族之列,就连玄烨也在里面。所以,把建宁摘出来是一定要的。 但对建宁来说。丈夫和儿子是至亲,甚至要亲过根本连样子都不记得的父母。她年幼的时候就嫁给吴应熊做了妻子,夫家才是她的一切,怎么能不救?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么复杂的关系,外人真不好插嘴。还得他们自己关起门来解决。 所以,她得到消息之后不但没有着急,反而很淡定地对递消息的太监说:“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一切听凭皇上处置。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和谨贵妃在佛堂里,老太太装模作样摩挲着佛珠念着经。小小的房间里烟雾缭绕。谨贵妃跪在她身后,也是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门外。苏嘛拉姑站得笔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表情是亘古不变的平和。前后已经有两拨人来报信了,太皇太后都置若罔闻。 这一次乾清宫来报,就公主已经到了乾清宫,皇上要单独面见公主。苏嘛拉姑都有些急了,奈何太皇太后还是一副天塌不下来的样子。 苏嘛拉姑没法子,只能在外面老老实实地站着,主子淡定,做奴才的不淡定也得淡定了。希望前朝不要出现大动荡才好。 慈宁宫别说出人了,一句话都没有。最后还是赫舍里想起来下懿旨,让各宫各扫门前雪,管理好各自宫里的宫女太监皇子公主,暂时不要出来乱走动,凡是发现有违规者,严惩不贷。 就这样,公主大张旗鼓驾到引起的地震被赫舍里强行的压下去了。她在宫里搂着几个孩子做慈祥的母亲,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沉,吴应熊看来是活不了了。 玄烨很快会昭告天下,吴三桂的儿子和孙子都死了。然后,叛军的气焰将被推到最高氵朝。绿营兵能挡得住吗?赫舍里觉得前途渺茫。 哥哥,小叔叔,你们要保重,一定要小心啊!玄烨这是把你们往刀口上推啊!双眉紧锁,赫舍里各种揪心。 乾清宫里,建宁为了丈夫和儿子,扑倒在侄儿的脚下,苦苦哀求,她越求,玄烨就越恨,一句君无戏言就把建宁挡了回去。 见玄烨心硬如铁,建宁无计可施,只能以死相逼,声称要杀了吴应熊父子,就连她一起杀了吧!就这一句威胁的话,把玄烨心中的怒火扇旺了。 “姑姑好荒唐!”玄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竟为了反贼的儿子求死?你是我天家的公主,竟如此作践自己!” “天家的公主?”建宁苦笑:“我十几岁时就嫁了吴家,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啊!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们,你们却要我做一块石头!我现在求你,放过我的孩儿,放过世琳,就放过他一个,好不好?姑姑求你!”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令人动容。可是偏偏打动不了玄烨,反而触怒了他:“姑姑只要吴世琳?那吴世璠呢?” “世璠,世璠大了,他……”建宁语塞,她不能说王府里的吴世璠是假的,死了也不心疼,却又找不到借口解释为什么只要二选一。 玄烨见她语塞,冷笑了一声:“汉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管是吴世璠还是吴世琳,都要死,朕要昭告天下,吴应熊父子三人在京伏法!” “皇上!”建宁慌了,这下真的慌了,朝廷居然早就知道吴世璠是冒牌货。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今天能够将计就计。 “姑姑啊姑姑,原本即便是三藩反了,你也能过安稳日子,和顺姐姐和柔嘉姐姐的家人朕都不会去追究,甚至还会优待他们。 可是你,你竟然伙同吴应熊欺骗朝廷,背叛朝廷,背叛皇室。你以为,你闹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祖母不出来见你? 皇后原本想给你一个台阶下,想把你引去坤宁宫,免得你在此受辱,可你却鬼迷了心窍,你伤了祖母的心,伤了整个爱新觉罗家族的心!” 建宁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事情是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想到自己的丈夫儿子一会儿就要人头落地,自己这辈子就要彻底完蛋。她开始后悔,越来越后悔,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看着瘫在地上的建宁公主,玄烨吐出一口闷气,再次背转身体:“来人!”外面侍卫立刻推门而入:“送姑姑去养心殿休息,派人好好伺候着。” 侍卫领命,上前插起建宁就往外拖,建宁这才惊醒,还想再求情,玄烨却直接往西暖阁去了。 赫舍里在听说玄烨三下五除二搞定了建宁公主,还把人送去了养心殿,心里各种疑惑,为什么不直接送出宫,或者送去慈宁宫太皇太后那儿,送到养心殿干什么? 后来问了小魏子才知道,玄烨这是要让建宁亲耳听到丈夫儿子人头落地前的断头炮声。整个皇宫,只有养心殿能清晰地听到刑场上的动静。 吴应熊最终人头落地,王府里所有的汉人都被诛杀了,吴家在京城就只剩下恭亲王常宁府上的小妾吴氏一个了。 但是,常宁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纳了一个祸害已经迟了。人已经娶了,玄烨没有有指名道姓一定要弟弟杀了这个女人,但常宁自己心里清楚,他是要自己看着办,而且,杀了这小妾之后,玄烨未必就会对自己改观。 但是没法子,吴双儿必须死,所幸常宁还算蛮拎得清,吴氏没有生育子女。弄死她没什么后遗症。不过现在动手终究是落了下乘。 午时一过,建宁公主当场昏厥,躺在养心殿里没人理她,等她醒来之后,接到了太皇太后的懿旨,畅春园的佛堂正好留给她常住,这辈子都别想再从里面出来了。 公主此时完全没了反抗能力,一辆马车把她送回了畅春园,和赫舍里预料的一样,这辈子就青菜豆腐渣了。 为她感到可惜的同时,也为她的愚蠢叹息,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无论怎么说,你是在京的公主,最终能庇护你的始终都是皇家而不是你夫家,怎么能傻到得罪娘家保全夫家呢? 同样是和亲公主和顺多聪明?嫁到蒙古的端敏一样很聪明,只有聪明人才能活得舒坦。赫舍里决定把建宁扔到一边,开始考虑吴应熊死了之后,可能会出现的麻烦事了。 当天晚上,玄烨把赫舍里叫去了乾清宫,问她为什么要叫孩子们去拦建宁的马。赫舍里很诚实地回答了,并很惭愧地表示自己非但没帮上忙,反而差点添了乱。 玄烨却一脸就是知道你会心软的表情:“你没看见祖母一直都不表态,只等吴应熊人头落地了才出来说话?你啊你!万一姑姑情急之下伤了孩子们怎么办?瞻前不顾后!你替人家着想,人家半点都没替你考虑过!” 第三百;零九章 谅解 “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想得浅了。”赫舍里虚心受教:“臣妾原想着,如果臣妾能说服姑姑来坤宁宫,不和皇上见面,这姑侄间的情谊,兴许就能保存一些。”赫舍里轻声说、 “感情?从姑姑帮着吴应熊把吴世璠弄出京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有了和皇室彻底决裂的心了,她对我哪儿还有半点感情?” 玄烨恨声道:“她对我无情,我却不能对她无义,如果她不是姓爱新觉罗,如果她不是我姑姑……早上在乾清宫,我真想下令削了她的宗籍,贬她为庶民,让她和反贼一起死。” 赫舍里看他被气得脸色青白,不由开口劝道:“但是皇上最终还是把她安然送回了畅春园,可见得皇上还是顾念亲情的。假以时日,臣妾相信公主也能想通的。” “眼下战事紧急,我已经顾不上她了,她若是还想死,我也不拦着。”玄烨颓废道。赫舍里听见他说战事紧急,想起远在江南的哥哥和叔叔,神色黯然。 “皇上在京中大动干戈,等于彻底激怒了吴三桂,好不容易承平的江南水乡,又要生灵涂炭了。” “打仗,都是会死人的。当年沙俄入侵,你急切地希望我能予以迎头痛击,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玄烨长叹一声。 赫舍里却是猛地一惊:“沙俄,对了,东北那边,如何了?”“互有攻守,陷入僵持。”说起东北,玄烨的眉头也皱起来了、如今江南乱起,其他地方原本的平静也会相继被打破。全面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我担心,朝廷将无力支持。” “皇上,现在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所幸之前的准备还算充分,皇上要有信心才是。”赫舍里见他已经想到了最根本的问题,不由松了一口气。 能想到朝廷不前后劲不足,就说明你还是有脑子的,没有过分盲目自大。有这样谨慎的心态,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是能克服的。 “我对自己一直都有信心,是你教我的嘛。既然已经把事情布置下去了,就要充分相信属下的能力。做主子。没魄力是不行的。”玄烨回过头,认认真真地看向妻子:“你不希望我能独当一面,再也不受人摆布吗?” “皇上已经做到一言九鼎了,臣妾为皇上感到高兴!”赫舍里起身走到他面前:“可是一个人能承担的压力是有限的。臣妾不希望皇上被过重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会的,形势虽然严峻,但还在我的掌控之中,不会出事的。”玄烨看得出赫舍里的担心出自真心,心里高兴。便实打实地做出了保证:“我一定会克定祸乱,获得最终的胜利。” “不过,内廷的事情,就靠你多操心了,还有祖母和皇额娘,也要你多多照顾。眼下多事之秋。我实在是没有很多精力放在这些琐事上。” 玄烨叹了一声,把眼前人揽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着她的背:“赫舍里,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十几年了,你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还和小时候我看见你时一样?” “怎么会呢?臣妾长高了的!”赫舍里故意露出不满的语气。“身后传来玄烨的闷笑声:“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这里。” 说完单手略过赫舍里耳边的碎发捧住了她的脸,忽然直起上身把自己的脸贴上她的脸。这样亲密的举动很久没有过了。害的赫舍里猝不及防之下脸颊迅速升温:“皇上。奴才们看着呢!” “哪儿有!”玄烨咕哝了一声:“你调教的奴才是一等一的知情识趣。”赫舍里双眼乱瞟,果然原来在近前伺候的奴才一不留神都不见了。 “赫舍里,我说真的,以前祖母对你好的时候,你总是一副不怎么领情的样子。现在,祖母对你疏远了,却不见你生气。”玄烨颇为感叹地说。 “皇上这么说,可真是误会祖母,也误会臣妾了。”赫舍里伸手主动握住玄烨的手:“在皇上看来,祖母对臣妾的态度前后相去甚远。但在臣妾看来,祖母一直都没改变过对臣妾的看法,” “祖母为皇室操心了大半辈子,最后的希望全在皇上一人身上。她所做的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皇上。 在她老人家的心里,只有对皇上有利的决定和对皇上有害的决定两种,在臣妾看来,祖母对皇上的疼爱,远远超过当年祖母对先皇的疼爱了。” “祖母疼我,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她对你……”玄烨眉头一皱,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 “臣妾曾对皇上说起,臣妾之所以能成为皇后,是因为祖母觉得臣妾的身份相比其他同期秀女,更能帮助到皇上。那时祖母对臣妾示好,都是为了皇上。”赫舍里轻声说着往事,没有丝毫介怀。 “爷爷和臣妾都清楚这一点,更有自知之明,一天没登上后位,就仍然是天家的奴婢,面对主子的恩惠,自然不能做出贪得无厌的样子。结果不自觉地伤了皇上的心,臣妾只觉得非常抱歉。” “赫舍里……”玄烨一开始十分感动,但听到后面,眉毛立刻竖起来了:“你也知道伤了我的心?我这颗心在你手里,你是想起来就划上一刀,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我以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心疼!” “是,臣妾是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忘了皇上的立场。一直以来,祖母对待臣妾的态度其实没有变化过,就算现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和颜悦色,也是为了皇上。 皇上在前朝讲平衡,讲权利制衡,在内廷也是一样的,臣妾虽为皇后,但在祖母心中始终是个外人,稍有不慎就会出现伤害到皇上的事情。 因此她老人家才会想办法提防臣妾,甚至找人来分散臣妾的权利。这些做法,皇上其实都明白的,又何必在臣妾耳边叨念祖母的不是?” 原本即便是知道太皇太后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制约自己,不让自己真的达到一手遮天而影响到玄烨的统治,但赫舍里还是对她的不信任感到愤怒。 需要索家的时候,就上杆子倒贴,恨不能收自己做干孙女。现在索家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她自己又老了,就开始处处戒备处处刁难,这么小心眼儿的老太太,还真是让人生不出半点好感。 我能理解你的做法,却不能释怀你用这些做法来对付我。但是现在,听到玄烨为自己抱不平,赫舍里心里的那些愤怒奇迹般地消融了。 腰间的双手紧紧相扣,温热的气息再次出现在耳边:“我不是不知道祖母玩弄权术,我只是不高兴她不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都说发自内心的笑容是最美的,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听过那么多次他说的“喜欢你。”真正想要会心一笑的,只有这一次。 然而,就在两人最温馨的时候,小魏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启禀皇上,咸福宫急报。”里面的两人同时愣住,赫舍里第一个反应过来:“报进来,是不是八阿哥出事了?” 玄烨眉头一皱,眼中焦急之色一闪即逝:“别紧张,听了禀报再说。”小魏子随即领了一个小太监进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八阿哥病危,太医正在诊治,请皇上做主!” 赫舍里的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个干净:“皇上……”玄烨看了她一眼,再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救,全力施救,一定要救活他!” 小太监立刻飞奔出去传旨了,玄烨一把扶住六神无主的赫舍里:“放心,会没事的。”“不行,臣妾要去看着他。您让臣妾去咸福宫吧!” “不可以,我不准你去,小八如果命大,能活过长至节,他的名字就能上玉牒。如果我与他命里无缘,你去也是枉然,你忘了,当年二阿哥病亡,你因此做了十几天噩梦,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去的。” “皇上……”赫舍里哀求道:“臣妾做两天噩梦有什么关系?兴许臣妾去了,太医们会更努力呢?二阿哥就是因为臣妾去给太医院施压,才多活了许多天的,您就让臣妾去吧,表妹就这一个孩子。” “好了,君无戏言!不准去就是不准去!”玄烨终于板下脸来:“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这件事,我会处理!来人,传旨,摆驾咸福宫!” 外面小魏子一听这话,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赫舍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臣妾谢皇上恩典!”“他是我的儿子,我也紧张他的!”玄烨佯怒地拂袖而去。 赫舍里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态度变化,他肯去,效果比自己去强上百倍,希望孩子能撑住。玄烨前脚出门,她就去了佛堂,在菩萨面前给孩子祈祷。 连璧她们看主子这么紧张,全都摇头叹息,皇上好不容易重回娘娘身边,娘娘也不知道珍惜,她们赌两个月月钱,今天皇上一定在咸福宫留宿了。 第三百一十章 煞费苦心 玄烨端足了架势,出了坤宁门,却没有接着往前走,而是让人以蚂蚁传报的方式报给咸福宫知道,皇上驾临咸福宫了。 而他自己却吩咐銮驾慢慢悠悠在路上晃着,打探咸福宫里的动静。等到那边有确切消息传来,说八阿哥已经救回来了,他才吐出一口气:“回乾清宫,传替八阿哥会诊的太医们来见朕。” 赫舍里当然不会知道,玄烨其实根本没去咸福宫,她得到的消息是八阿哥救回来了,皇上因突然有要事,折返乾清宫了。默念阿弥陀佛的同时还不忘吩咐御膳房准备些夜点心送去乾清宫。 乾清宫里,太医们一一上前做陈述,很诚实地表示,八阿哥现在的情况,很难坚持到冬至,随时都有可能像今天一样病危,万一有哪一次没来得及救,他就挂了。 玄烨听后愣了足足一分钟,心里已经给这个孩子判了死刑。不过他还是严正告诫这些人:“关于八阿哥的病情,出于你等之口,入了朕的耳。” “若是皇后娘娘提取八阿哥的病历……”有人提出了疑虑。马上被身边的人示意制止了。玄烨心说我就是不想让老婆知道这个情况。因此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一排太医:“嗯?” “奴才,臣等明白。”众人伏拜。玄烨这才点点头:“明白就去做事吧!”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第二天,赫舍里果然召见了太医,详细询问了八阿哥的病情,太医们事先得了皇上的暗示,当然不敢说实话,只说八阿哥的病情已经控制住,并且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赫舍里提出要看病历。他们恭恭敬敬奉上,这些病历当然是连夜篡改过的。赫舍里毕竟没有学过中医,只能通过所开的药方大致判断病情。她的那点知识又怎么能是老中医们的对手。 看到他们开的药方主固本培元,调理为主,就相信了他们的话,面露喜色;“这么说,这孩子保住了?” “回娘娘的话,不出意外,八阿哥能长命百岁了。”太医们面面相觑之后说出了模棱两可的话。人不出意外都能长命百岁,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只是老练如赫舍里也有没听出来的时候。 原本以为一场风波顺利度过,能过几天太平日子的赫舍里万万没有想到。祸事才刚刚开始。 今年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一些,十一月刚刚过半,京城就开始飘雪了。紫禁城里,大家纷纷换上冬装,各种皮的毛的争相亮相。 赫舍里吩咐宫人每天都要特别注意禁宫的道路情结,决不允许有积雪的现象。因此,奴才们天不亮就起身打扫。 时间一到。大小主子齐聚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赫舍里拿出热腾腾的奶茶招待她们,听她们说说自家的公主阿哥们吃穿住行的情况。 奉慈殿的改建工程因为下雪而停工,估计最快也要到明年三月才能完工,因此赫舍里特别在意这个冬天孩子们的情况。 所幸大家报上来的都是好消息,皇子公主们都安好。御寒物资分发也很到位。看起来换养皇子公主的做法已经出成果了。 满意之下,赫舍里带着众人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已经有日子没请她喝茶了,当她以为今天也是走个过场就能回宫享受暖气了。没想到苏嘛拉姑出来宣布太皇太后请皇后娘娘叙话。 然而。苏嘛拉姑没有领她进茶室,而是带她去了太皇太后的寝室。抬眼看见老太太横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有些发黑,赫舍里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才拜了下去:”孙媳妇儿给祖母请安。” “你来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来得正好,我有事情和你说。”“祖母吩咐。孙媳妇莫敢不从。” “北边儿来了消息,开战了。皇帝之前做的那些部署,远远不够。”太皇太后面色凝重,不像是说谎。 赫舍里一听心往下沉:“我能做什么?”“你是皇后,你的态度代表皇上的态度,现在,我还要你代表我的态度。我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有些东西是时候该交给你了。格格……”;老太太轻唤了一声, 苏嘛拉姑捧着一个盒子进来,在赫舍里的面前打开。赫舍里一看,一叠银票,一个蓝封面的小本子,一封黄封面的折子。“祖母,这是……”赫舍里看见里面的东西,一头雾水。 “这些是这些年来,我的全部家当。”太皇太后轻描淡写地说:“蓝册子上记载了当年为太宗皇帝征战沙场战功彪斌的将军,现在这些人,多告老还乡了。” “那封折子,暂且存在你这儿。你会知道什么时候要用上它,”太皇太后说着闭上了眼:“我累了,别说皇帝,就是我自己也觉得有些顾不上他了。这些东西给了你,你自己琢磨吧!” “祖母……”赫舍里张口结舌,老太太你干嘛,你不会是自我感觉命不久矣,所以托孤了吧?不是吧?我这心里怎么那么不踏实呢?你是故意设圈套整我吧? 太皇太后却没让她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疑惑:“建宁去了畅春园,也算是个归宿。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爱新觉罗家的女人都是苦命人。” “祖母放心,在皇上心中,建宁公主永远都是姑姑,是家人。”赫舍里决定一码归一码,不管她是算计也好什么都好,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我知道,这孩子的心,我一直都知道,骨子里和他阿玛,爷爷都一样,重感情……” “那是您教导有方……”赫舍里恭维道。说实在的,要是没有太皇太后手把手地教导,小小孩童焉有今日叱咤风云的能量?只不过,方法稍显残酷了。 “丫头啊,别以为我老了,这耳朵就不好使了。我可听得真真的,你这话……违心!”太皇太后感叹地别过头,不再看她:“记着,今天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不能说给皇帝听!” 赫舍里低下头:“孙媳妇领旨,不能让皇上知道,就表示皇上不能来谢您,那孙媳妇就代替皇上谢谢您的鼎力相助。” “是我的鼎力相助?还是你的?罢了,这么快就轮不到我老太婆说话了。我累了,歇会儿。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回去?”太皇太后语气中又带上了一丝不悦。 赫舍里眉头一皱,心里哼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矫情!当下退后一步,对着老太太的背躬身:“祖母保重,孙媳妇告退!”说完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地就往外面退了出去。 直到她完全走出了寝宫的门,太皇太后才在苏嘛拉姑的搀扶下直起了身子,此时的她,是赫舍里从没见过的满面笑容:“格格,你知道吗,我第一次上索家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幅样子。” “皇后是真心为皇上担心的,太皇太后您可以放心了。”苏嘛拉姑伺候太皇太后半个多世纪了,怎么能不了解主子的真实心意呢? “哎,要想看穿她的心意,真是难啊!不过有一点我自负没看走眼。就是她在处理大事上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兴许这就是索尼教导出来的。只是小细节上容易感情用事,不是贤内助啊!”太皇太后说着又收起了笑容。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皇后娘娘能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得如此,已经是难得了。”苏嘛拉姑想劝主子想开些,对皇后不要那么苛刻。 但太皇太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急,我还有时间,让我再看看。看仔细了,才能放心不是?” “主子您……”苏嘛拉姑有些不满主子的消极心态。但她想说的话被太皇太后全都堵了回去:“格格,你我主仆的时间不短了吧?” “是。”苏嘛拉姑收回思绪,低头应和。“嗯,当初,阿爸要你和哈达发誓效忠我一辈子,结果哈达为救我死了,我连她的尸体都没能夺回来……” “太皇太后,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哈达已经回到了家乡,她的灵魂和蓝天白云在一起了。”苏嘛拉姑劝道:“您每次说起哈达,都会伤心。哈达若是有感应,一定会希望您永远都不要想起她。” “好,不说她,说你。格格,你我主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有些话,我不说,你也该明白。我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和你分开,但又不希望我走了之后马上就见到你……” “太皇太后,您累了,奴婢服侍您歇一会儿吧。奴婢给您点上安息香,今儿早上内务府刚刚送来了一些最新制作的安息香,应该会有很好的效果,奴婢给您用上,您试试看。” 说完不等太皇太后发话,苏麻拉姑径自出了寝宫。太皇太后重新仰面躺倒,心中默念:格格,你的心思我怎么能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和你说这么多。看来,有些必要的事情还是要做。 第三百十一章 危言耸听上 坤宁宫里,赫舍里刚想摒退左右,看看太皇太后到底送了她多大的一份“礼物”。但是这个念头刚起,手搭到盒盖上,硬冷的触感让赫舍里猛地一阵心惊。 慢着,这里面有问题。赫舍里的手猛然抽离,捧着盒子来到佛堂,将它放在了送子观音坐像背后,完了之后下跪祈祷:“菩萨保佑,保佑皇上永远都用不上盒子里的东西。” 默默通神之后才放下心来,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书册阅读起来。要说如果皇后是一份职业的话,这份职业和现代小白领差不多。 早上五六点起床,从梳妆打扮开始,就等同于工作时间了。在紫禁城里,梳洗打扮是工作,给人请安和接受别人请安也是工作。 贵为皇后,要接受属下的朝拜,要去慈宁门请安。赫舍里听说,就算是太后,也要每天到慈宁宫早晚问安,风雨无阻,都不带请假的。 太皇太后嘴上客气,说媳妇儿啊,你现在贵为太后了,身边又有六阿哥这小娃儿要带,就不用这么辛苦跑来跑去了。 但是,赫舍里敢打赌,太后要真哪天说我没病没灾的,突然就不来请安了。太皇太后的脸马上就能落下来,各种手段招呼太后。 赫舍里曾经感叹,谁说太后是蒙古人就不懂得韬光养晦了?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小寡妇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一身隐忍到家的功夫,分明是学自汉武帝的母亲太后王氏。 当年太皇太后窦氏历经三朝,对少年汉武帝也是掌控得牢牢的,汉武帝正是因为惧怕祖母的威势,在祖母在世的这些年里,一直都用老庄的学说治理天下,半点不敢提祖母讨厌的儒家。 太后王氏的日子就更惨了。贵为太后,却甘心情愿地做太皇太后的奴仆,侍奉她起居,对她唯命是从,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儿子娶了陈皇后,因为是长公主的女儿,即便是两口子吵架,太后也只能偏帮儿媳妇,反过来说儿子的不是。天晓得,儿子是皇帝。哪儿有皇后天天撵得皇上无处容身的道理? 可是,王氏就是忍下来了。这种默默无闻地忍耐下来了。直等到太皇太后窦氏死了。她才出头,支持儿子废了陈皇后。 赫舍里觉得。现在的太后就是在学这位王氏,太皇太后在一天,自己就装一天孙子,反正自己二十出头守寡,现在满打满算都不过三十。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婆婆耗着。 再说。这些年的隐忍也不是没效果的。婆婆看她乖巧,也有替她考虑,让她抚养六阿哥,以后算是有了双重保障。万一玄烨和她真的疏远,她还有个从小养大的孙子养老送终。 所以,太后的日子过得看似默默无闻。实际却是安然而富足。赫舍里看看她,再对比自己,寻思着只要好好养身体。活下去。太后能干到退休,她也能干到退休的。 身在后位,她又没法把自己真的当成玄烨的妻子,试问哪个妻子可以容忍丈夫隔三差五光明正大去小三那儿鬼混的? 就以我上辈子的作为,这辈子要真认了玄烨做丈夫。定然是个妒妇。哪儿还能安坐在后位之上每天接受一群群的小三来叩拜。 更不要说那该死的三年一选秀,我还得帮他物色小三。而他只需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赫舍里翻着书,脑子里转的却是这样的念头,鼻间自然就逸出了一声冷哼。站在一边伺候着的玲儿吓了一跳:“娘娘?” “啊,没什么,只是看书入了迷。”赫舍里放下根本没看进去的书站起身来。玲儿连忙跟上:“小厨房已经把点心备下了。” “嗯,亏得你们心细。弄一些给孩子们送去,瑞儿正在长身体,他的嘴又刁,不是好东西还入不了他的眼。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赫舍里装模作样轻啐了一声。 “奴婢这就差人去办。”玲儿跟着赫舍里出了佛堂,自有其他姐妹跟进,她领了差事往阿哥所去了。 赫舍里靠在榻上吃着点心,鲜嫩的鱼片粥,煲得浓稠顺滑香气四溢。平日里她是最爱这些汤汤水水的。可今天不知怎的,总有些食不知味。 调羹在碗里捣来捣去,脑子里却动着别的脑筋。琢磨着太皇太后疑似但肯定不是的托孤行为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 她说是说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告诉给玄烨知道,但她老人家又没有白纸黑字落下字据,万一她要是倒打一耙怎么办? 不过,这还不是赫舍里真正担心的。她担心的是,太皇太后此举透着惊人的信息。她一直都知道,太皇太后的消息源非常广,至少比她这个皇后广太多了。她能接触到的面儿也比自己多很多。 她该不会是嗅到什么不一样的味道了吧?赫舍里暗暗心惊,回忆起太皇太后说的,蓝册子上记载着替皇太极出生入死后幸存的将军的名字,这些人大部分都退休了。 还有那叠银票,是太皇太后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这难道是在告诉她,这场仗打到最后不但正规军要上,连预备役也要上,不但预备役要上,连女人的脂粉钱最后都能成救命钱! 艾玛我去!赫舍里浑身冰凉,要不要这么残酷啊?这下子她可真坐不住了,太皇太后你太狠了,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壮士断腕的举动,你要我怎么搞? 我懂,这事儿一定不能让玄烨知道,不然的话就等于是阵前唱挽歌,大大的晦气。可该死的,你说你都准备到这个份上了,我怎么能不往最坏的地方想啊? 要是事情真的到了这么悲催的地步,你准备的这些预备役真能救命吗?你区区的几张银票能解决几万十几万大军的军粮缺口吗?你这不是纯粹吓唬人嘛! 赫舍里怨念了,心说老太太你这是故意在内廷散播恐慌情绪啊你!你这不是要求我不动声色,你这是在逼我不动声色。我…… 任何问题都不能多想,多想就复杂了,多想就失去了初衷。这个时候的赫舍里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小叔叔。父亲和祖父的命根子,这次可都上战场了。 要是真南北战事一起来,北边加上在外面等偷鸡的沙俄,南边加上同样一直等偷鸡的郑氏族人。这台戏还真越唱越热闹了,只怕热闹到了最后,台子都让人拆了啊! —————————— 瓜子的另外一个新坑也挖好了。书名《如意醉》书号2572867 弃妇重生的老梗,亲们先收着,瓜子先写着。 第三百十一章 危言耸听下 就在赫舍里心惊胆战的时候,事情来了,外面小太监奔进来:“启禀皇后娘娘,魏公公派人传了消息来,说皇上在军机处和大臣们起了争执,这会儿军机处一团乱,大臣们都在外面跪着呢!” 赫舍里一听,哪里还坐得住:“你再说一遍!你说,皇上和大臣们起争执?”“回娘娘的话,魏公公说,皇上这次是气急了,毁了好些东西,现在,索大人佟大人他们都在外面跪着呢!” “出了这种事,你们来报给本宫有什么用?应该去报给太皇太后啊!”“回娘娘的话,已经报过去了,可慈宁宫的人回话,说太皇太后正在接受太医们的诊治,此时多有不便……” 小太监急得汗都快滴下来了,前朝发生了这么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大事。亲王,正一品二品的大臣这会儿都在地上跪着呢! 皇上余怒未消,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做奴才的四处讨救兵,结果上面的几位主子一个比一个架子大。 一个说我现在正在接受针灸服务,别说出去见大臣了,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一动。另一个更好,干脆说这事儿你告诉我没用,要说找太皇太后说去。 我勒个去,要不要这样啊?你们做主子的两手一摊都不想管事儿,跑断了我们几个做奴才的腿。现在是没事,王爷和大臣们只是膝盖疼,万一一会儿要是出了大事,你们又都没责任,都是奴才们没及时通报,办事不利! “娘娘,魏公公说,现在只有娘娘出面才能平息皇上的怒火了!”小太监磕下头去。赫舍里扶额,这事儿我能乱管吗?这里面还有我索家的人。我二叔也跪着呢! 我要是现在出去,玄烨肯定以为我要为二叔求情,他不但不会消气,反而会更生气。再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没搞清楚,他们吵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能冒冒失失地凑上去劝说啊! 不过,看小太监跪着相求,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甚是可怜。再一想,既然小魏子两边都求过了,太皇太后不愿意出面。自己难道也不动吗? 赫舍里站起身:“来人,更衣备轿,你,回去告诉小魏子,本宫很快就到。”一句话出口。坤宁宫上下忙碌起来,来请皇后娘娘的小奴才更是点头哈腰,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但是,赫舍里本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紧张起来。军机处可不比乾清宫,乾清宫还有皇帝寝宫的功能在,皇后出入还算说得过去。但军机处却是纯粹的办公室,自己突然之间闯过去,天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所以。赫舍里没有说摆驾军机处,而是让人回话给了小魏子,说她随后就到。去皇帝的办公室,当然要穿得正式一点。 因此,赫舍里特意挑了一件明黄的常服。头上不是戴钿子而是戴了冠。看上去庄重却不隆重。 皇后常服和皇帝常服是一样的,都是平时穿戴的衣服。但因为皇帝平时需要听政和召见大臣。所以皇帝常服的款式和颜色多以明黄和庄重的龙纹配以水云纹为主。 但皇后常服就没有这个顾忌,皇后身为国母,在衣服的颜色和纹样上基本没有顾忌,可以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想要什么花色就要什么花色。 平时只有属下注意避开和皇后撞衫,没有皇后顾忌和属下撞衫的。因此赫舍里的衣服中,明黄的常服只有一件,还是做好了之后从来就没穿过的那种。 今天突然提出要穿明黄的常服,奴婢们都乱了手脚,翻了好一会儿才把衣服拿出来。又说要戴冠,头发就要重新梳过,首饰也要重新配过。 忙活了老半天,才算把赫舍里收拾出来了。因为穿戴得比较正式,赫舍里脸上的妆容也不似平时那么随意,而是修眉拍粉点胭脂,一系列工序都做全了的。 想想现代古装剧里的那些皇后妃子们,那眼影涂得,那眼线描得,花红柳绿的。实际上古代上妆哪儿主要是脸,其次是眉毛,最后是嘴唇,眼妆神马的,根本就没有。 好在赫舍里平时比较注意皮肤保养,不然真经不起这么厚的“铅粉”涂在脸上还要捂这么长的时间。偏偏古代也讲究无妆不见人,她其实真想素颜朝天的就去见他了。 但是,这是不行滴。赫舍里换上宫鞋带上义甲,准备停当的时候,已经过去约莫半小时了,这还是几个人围着她,穿衣梳头化妆戴首饰都她一个人弄的话,这得弄一天。 不过,眼下赫舍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越慢越好,最好是她还没到的时候太监回报,说皇上和大臣们已经和解了,不用过去了。 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当皇后的步辇慢慢悠悠出现在苦苦等待的奴才们的视线里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回报给了小魏子。结果,赫舍里看到的就是小魏子不顾形象飞奔而来的情景。 赫舍里一扬手,步辇停下,小魏子喘吁吁地奔过来:“奴才……奴才给主子请安,娘娘您可来了!”“辛苦你了,里面,还是老样子吗?”赫舍里慢悠悠地问。 “回娘娘的话,还是老样子,几位王爷大人们都跪着呢!皇上也不见出来,奴才也不敢进去,您说这可怎么办才好。”一提到暴怒的主子,小魏子的脸马上就苦了。 赫舍里却是一愣:“王爷?裕亲王也在场?”“何止是裕亲王啊!这会儿裕亲王恭亲王安亲王康亲王排着队儿跪着呢!您说这得多大阵仗啊!”小魏子说着说着,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额……起轿,起轿……”赫舍里一下子囧了,玄烨这回不是生气,是龙性大发,这是降下了雷霆之怒啊!裕亲王和恭亲王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这两个都还好说,毕竟是同辈。安亲王和康亲王是叔辈啊!这也能说罚跪就罚跪的? 而且,一下子来了四位王爷,这事儿得多大件?一时间赫舍里心生怯意,中途退场的心都有了。原本以为跪的只有二叔和大姑父,没想到连小姑父也牵扯其中。 听到安亲王和康亲王都在,赫舍里猛然想起史书上三藩之乱的记载中有说康亲王和安亲王联手下江南打仗的事情。另外,这个时间差不多也就是李光地投奔汉军旗卖情报的时候了。 盘算着时间,再联系到玄烨突然的大怒,赫舍里不禁摇头叹气。哎,叫你冲动。叫你自信过头。江南的反清势力比你想象当中彪悍几百倍。汉人好不容易拧成一股绳,哪儿有那么好对付的。 说实在的,要不是自己现在身份尴尬。是个根正苗红的满人,还是正黄旗贵族。加上吴三桂耿精忠他们的确不是个东西。老百姓在他们手里还得过苦日子。 要不是顾忌这两点,她还真想帮助汉人反掉满清政府。可惜,不行啊,封建社会虽然已经陌路。但封建了这么长时间,整个社会上智下愚已经成了风气。 老百姓懂毛线政变啊,读书人懂毛线权利斗争啊,老百姓只管减赋税轻徭役,大家有地种,有饭吃就行。 读书人呢?就知道反腐倡廉。希望官老爷个个都像包青天海瑞那样,穿着补丁的衣服,坐在破旧的公堂上。饿着肚子明察秋毫。 这种事情有一两个就是稀罕物,稀罕得名垂千古。完全不可能普及嘛。中国社会,向来就有一个辩证的难题。 权利使得某个人或团体掌握的社会资源和他们的收入比例严重不协调,导致贪污成为水到渠成的正常现象。 再加上国人一向信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理论。于是,法律不外乎人情居然就成了真理。那些廉洁奉公。公私分明的好官,真真是可怜见的。活着遭人唾骂,死了才能永世流芳。 上辈子赫舍里没达到现在的高度,自然也就没有这样的感悟。平时听见有人抱怨社会怎么怎么地,也都是听过就当风吹过,从来都不当回事。 可真的当她身居高位,接触到了这个层面的东西,当她看到玄烨动个刀兵有这么多障碍,改革一下税务要反复想好几年,她才知道,原来天空不是她看到的那个阳光灿烂的天空。 现在也是一样,骨子里是汉人,却不能不感叹,社会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就算真的反清复明了,哪怕是反清复唐了,都没有用。 封建就是封建,谁来当皇帝都一样的封建。国家就是这么个国家,谁接手都一样焦头烂额。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了。 现在就看在谁手里,它能过得舒服些,不至于马上就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轻叹了一声,吴三桂你个忘恩负义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渣渣,清朝版的蒲志高。 先背叛明朝,杀了南明桂王,等于是杀了自己的主子求荣。现在又表示要拥护明朝背叛清朝,要反清复明了。这种自私自利,一心只为自己活不让他人活的小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赫舍里自然是希望玄烨早点把他铲除了。可是她也知道,铲除他哪儿有那么容易,读书人单纯,好利用。这会儿正一门心思相信他能帮他们实现政治抱负呢! 老百姓好愚弄,许点儿空头好处,再发点儿玉米面儿窝窝头啥的,就能号召一大批人给你卖命了。 农耕社会,工资福利是扯淡,一日两餐管饱就行。最典型的一句台词就是:“跟着主人,有肉吃。” 破坏从比重建容易,这江南的乱,赫舍里可是知道的。真正乱像终结,得到玄烨的曾孙,嘉庆这一辈儿才算完。 可真到了嘉庆这一辈儿,大清国又快终结了。江南乱不乱已经不是重点了,因为,全中国都要乱起来了。 还是不想这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首先得问清楚究竟是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情,值当玄烨发这么大的火,蔓延到了这么多的人。 因此赫舍里暗中示意步辇慢慢儿走,小魏子虽然急得满头汗却也不敢开口催,只要跟着慢慢儿走。 “小魏子,本宫问你,皇上今早出门的时候,心情可好?”赫舍里问道。小魏子不知道赫舍里什么意思,头一低:“回娘娘的话,主子早上出门的时候,心情还好,未见不妥。” “哦,这么说,这会儿动怒,全是因为政务,与内廷无碍了?”赫舍里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小魏子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娘娘,您这话,这,这么说也,也是。” 可怜的小魏子说话都结巴了,不是吧您,这都换了衣服化了妆了,人都到了这儿了,您还准备打退堂鼓哪?我这儿可是指着您去救命的火救命的啊! 看小魏子急得脸都转了色,赫舍里这才说到了正题上:“本宫身居内廷,不知前朝事务久矣,皇上因朝务动怒,本宫只怕是无从劝起。” “娘娘多虑了,娘娘身居内廷不假,但您是皇后,是主子最信任的人,这个时候,除了您,谁还能在主子跟前说得上话呢? 您想啊,如今跪着的,可不止是大臣,还有四位亲王呢!这国事归国事,却是两码事啊!” 哟呵!赫舍里一听这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魏子,这人怪不得玄烨喜欢呢!这脑子转得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嘴皮子还特利索。 被他这么一掰扯,国事里硬是扯出了家事来。暗示赫舍里如果四位亲王跪久了,万一影响了皇室团结,这可就是大事,而且还是她这个皇后管得着的事。 而且,赫舍里还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另一个意思,这王爷是哥哥和弟弟,大臣里还有自己的长辈和亲戚。国事是国事,但办国事的人却都是家人,皇上为国事罚了皇后的家人,皇后你真的坐得住? 艾玛我去,人才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是个人才呢!赫舍里眯了眼:“你这奴才,真不愧是君前常走动的,今日倒是给本宫提了个醒儿。说完眼神示意了一下连璧。 “这是本宫赏你的,就当是本宫买了你先前的这几句话!当然,本宫还想问你再买几句,你可明白?”赫舍里看着珍儿手上的银票。 ___________________ 再次为新书求包养 :书名 如意醉 书号2572867 第三百十二章 气势不是靠吹的 “奴才明白,奴才谢皇后娘娘恩赏!”小魏子弯下腰去,诚惶诚恐道。他伺候的这两位主子根子上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别看皇后娘娘表面上懒散度日,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做奴才的都知道,坤宁宫的规矩是全紫禁城里最严格的。 要是皇后真如表面上这么一团和气,那底下的娘娘小主可不得翻了天?哪儿能有今日和睦共处的光景。 就是因为知道这位主子不好说话,小魏子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对于主子给的赏钱也是非常识抬举地笑纳了。 皇后娘娘说,她是用银子买了他的话,就等于是买断了那些话的使用权,表示到此为止了,不能再说给第三家听。 不过实际上,打死小魏子也不敢把这些“犯上僭越”的话再说一遍的。现在主子心情好,奴才多几句嘴还能得几个赏钱,要是赶上主子心情不好,刚才那几句话就能要他的脑袋了。 当下,小魏子就把这两天赫舍里不知道的,玄烨上班期间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讲给赫舍里听。 听到说江宁织造一连递了好几本加急折子,南边儿的军报也从五六天一件到现在的一天一件,皇上每天除了看折子和召见军机大臣之外,几乎就足不出户了。 赫舍里眉头紧锁,她寻思着玄烨几天不进内廷,慈宁宫里的老太太怎么会装作不知道。原来玄烨摊上事儿了,老太太知道这回就算是逼孙儿和人滚床单他也没心情了。 形势严峻,什么娱乐活动都免谈。赫舍里一边听着小魏子巨细明遗的汇报一边盘算这一会儿怎么在玄烨和众大臣的面前闪亮登场。 说实在的,她有些小紧张。这和她前世大会小会不是同一个概念,她将要面对的这些人,不是简单决定一家公司几十上百人的工资问题的总经理副总经理。 他们是决定国家命运的决策参与者,他们手里掌握着整个国家行帅的命脉。自己的位置。比他们还要高一线。这是赫舍里紧张的根源所在。不过,人都到了这里了,紧张也没有用了。 再说,她紧张,那些看见她下跪行礼的人只怕会更紧张。因为她是皇后,是他们的主子。就算人堆里有她的二叔,姑父。就算他们是正一品是亲王。在她面前,还得下跪请安。 平一平气,定一定神。赫舍里吩咐前面众人给自己造势了。一叠叠声地喊出来:“皇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声音传到前面,赫舍里可以想到那些人脸上震惊莫名的表情。不过。到了地方,就等于是上了舞台,要把自己呈现得尽善尽美。 赫舍里看见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只当没看见。步辇一停,众人纷纷叩拜:“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赫舍里扶着连璧的手,轻移莲步:“诸位大人辛苦了,今天来得可真齐整。”说着话,给了自家二叔一个瞪视。 别人惹恼皇帝可以说经验不足或者是耿直什么的。可你是谁啊?你是索尼的儿子,你是玄烨身边一等侍卫的出身啊,你看着他长大,跟着他进进出出。 这么些年了,怎么一点儿都不长进呢!惹他生气的人里,怎么又有你!索额图见到侄女。起先是眉头大皱,心说来的可不是时候,前朝的事情。你虽然贵为皇后又怎么知道呢! 这要是劝得不得法,皇帝把你一起恨进去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没想到侄女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瞪他。 被她这么一瞪,索额图无语问苍天,侄女小的时候就从没把阿玛二叔什么的放在眼里。现在当了皇后,更加肆无忌惮了。看看这架势,好像我是她儿子一般。 没法子,侄女一如既往地凶悍,他只能一如既往地装孙子。索额图低下头,不敢接赫舍里的视线。 赫舍里长出了一口气,走过来,隔着门帘给玄烨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闻听皇上动怒,不知皇上可否让臣妾进来说两句?” 赫舍里身后的众大臣们一听这话,集体栽倒,要不要这么直白啊?皇后娘娘果然奇葩。他们刚刚耿直过了,才落得集体罚跪的下场,皇后娘娘您怎么也来这套? 皇上的火气不被您扇起来才怪!看来今天得跪到下班了。就在大家陷入绝望的时候,沉寂了许久的房间里传出了玄烨的声音:“你来了?朕就就知道你会来,想说什么就说吧!” “皇上……”赫舍里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臣妾不能进来吗?”自以为把这辈子积攒的委屈全都用上了的赫舍里觉得,如果这样玄烨都不让她进去,那今天这个脸可丢大了。 堂堂皇后,在众臣面前求皇帝见她一面,连装委屈装柔弱都用上了。你不能不给面子啊亲!赫舍里心里煎熬,脸上的表情是不需要伪装的焦急。 好在玄烨没让赫舍里纠结太久,就在她觉得面子快要挂不住的时候。里面的人发话了:“若是要替他们求情,就不要进来了。” “臣妾岂能不知皇上心意,皇上这么说的话,臣妾进来了。”赫舍里笑了一下,抬脚进到了传说中的军机处。 玄烨一生政绩多如牛毛,建立军机处加强中央集权,是他成为千古一帝的根基所在。前世参观故宫的时候,看到已经破败如棚户区的军机处原址。 听着导游说着它的辉煌历史,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没想到这辈子有机会踏进当时当代的军机处。 不过,赫舍里很快就收回了好奇的视线,同时也收回了心中的感慨,因为她看见在一地的脏乱差衬托下,玄烨铁青着脸坐在不远处。 就在他身前,碎了的茶碗,散落的折子,翻了一地的茶叶沫儿。用脏乱差三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乱象。 赫舍里不禁眉头大皱,人就停在门槛前面一点点的位置盈盈下拜:“臣妾给皇上请安。”谁知玄烨根本就不看她,连哼一声都没有。 “皇上吉祥。”赫舍里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再次开口,玄烨还是没有声音。“哎……”赫舍里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来人!” 小魏子几乎是瞬移着出现:“奴才在。”“在什么在,没看见这里一团糟么?没眼力劲儿的奴才。”赫舍里故意提高音量那小魏子出气。 小魏子被训,一点儿反驳都没有,反而恭顺地点头哈腰:“奴才之罪,这就收拾,马上收拾!” 赫舍里一点儿都没买他的帐,而是寒着脸训斥道:“嘴上应得倒是利索,还不快动作,一个两个都是木头,不牵不动!” 这番话既没有降低音量也没有控制情绪,活脱脱一个严厉的老板娘的形象。外头的大臣们听在耳里,惊在心里,没想到皇后娘娘看上去文弱和气,上火起来那么恐怖,怪不得能和皇上成夫妻,两个气性差不多大。 早年受过荼毒的索额图更是少个地洞钻,侄女的脾气是天生的强生的,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有魄力指挥全家的奴才了。 她的两个哥哥见了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连他这个二叔也得乖乖听她的,索家自从出了她之后,阴盛阳衰了有木有? 见玄烨还是不看她,赫舍里也管不了这么多,走到离玄烨很远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小魏子指挥一群小太监进来收拾屋子。 因为是在前朝,没有宫女,赫舍里始终都板着长脸,军机处里一下子又多了一尊神,本来就已经零下的气氛再往下降了十几度。 冷眼看着小魏子亲自拿着抹布趴在地上收拢瓷片儿,手发抖的样子。赫舍里心里也是一阵的无名火。就算前线暂时失利,你也不能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啊! 小时候书都白读了,功课白做了,太皇太后的那些惩罚手段都白用了。虽然我这么想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你真是太过了,你这样,把外面的那拨人吓破了胆,谁还能给你拿主意? 哎,吓破胆还是小事,军机处的官员集体跪搓板儿,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人心浮动还是轻的,人心异动才是最恐怖的。 谁都知道八旗兵掌握在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那些旗主们手里,人家和你又不是一条心的,你这样,不是给人家空子钻嘛!哎……赫舍里哀叹了一声,到底还不成熟,事情大了还是扛不住。 帝后两个都不说话,做奴才的心惊胆战,生怕动静大了会遭到训斥,因此都是轻手轻脚的。不过,人多好办事,没花多少时间,地上桌上就都弄干净了。 污渍擦干净了,折子纸张也都重新叠放整齐了。小魏子默默地给赫舍里打了个千儿准备退出去。这个时候,赫舍里才朝玄烨那张糊了胶水的脸上看去,约莫似乎好像有点懊恼的样子。 “你留下伺候着,上茶!点心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今儿是魂没带在身上还是怎么的?也变成算盘珠子了?”有了刚才一张银票的打点,赫舍里放心大胆地对小魏子横挑鼻子竖挑眼。 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想要人乖乖给你骂,多少总得给点儿好处,不然仅靠上下级的关系压着,是不能长久的。在这方面,赫舍里有得是经验,眼看玄烨不说话,她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边上的人上上课。 第三百十三章 理不直也气壮上 果然,赫舍里的连番“作威作福”小魏子只能俯首帖耳,夹着尾巴做事。但边上的这尊大神却是破功了。 “嗯哼!赫舍里,你够了,想说什么说,说完了跪安吧。”玄烨寒着一张脸。语气中带着愠怒。赫舍里一听见他开口说话了,心里一松。 她之所以那么盛气凌人地指挥小魏子干这干那,都是做给玄烨看的。就是要让他更烦躁,更觉得丢面子。 现在见他终于开口,心知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但是面上却没有松动半分:“臣妾这么大个人进来了半天,皇上恍若未见。 非得弄出这么大动静,您才能看得见臣妾么?方才外面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您凉着臣妾许久,如今,臣妾也不知道,要有多大的事情,皇上才能听臣妾说话了。” 关键时刻,赫舍里反而顾左右而言他,不轻不重地埋汰起玄烨漠视她的存在来。玄烨原本以为她肯定是一来就给外面的人求情。 索家和佟家的人都跪着,亲王跪了四个,奴才们肯定吓坏了,坤宁宫和慈宁宫得到消息也是正常的。 可是。玄烨并不希望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赫舍里,或者说,他不希望她这么快就出现。上次她误会他要降罪索额图,伤了他的心。虽然后来是和解了,但芥蒂却是留下了。 如果,她还记得上一次的误会,这一次必定会选择相信他而作壁上观。这才是他认为她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结果让他好失望,急匆匆的来了,还穿得这么正式,目的不言而喻。失望之余,玄烨本不想见她,想让她原路返回。让她真的丢一回脸,借此惩罚她好了伤疤忘了疼。 就在他打定主意还没开口之际,居然听到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软语乞求他见她一面,一点儿都不提求情什么的。 玄烨又觉得这样落了她的面子,她回去该幽怨死了。心底有个小声音劝自己说:“还是放她进来吧,好歹是皇后,要给她留点面子。 最多她说什么都不接茬,把她晾在一边,以她的心气儿,只需一个照面。就能看清楚他的决心了。 出乎意料的是,赫舍里不但没有被他的冷淡吓到,而是调转枪头拿小魏子开刀,言辞凌厉,声声句句表面上说的都是小魏子。实际上却是含沙射影,刺激他。 这让玄烨仅剩的一点为她着想的心都消失了,反而生出了让她赶紧说完赶紧滚蛋的念头。忍无可忍之下,玄烨的火气可见一斑。 但是赫舍里却比他更生气,被玄烨无视了这么长时间。本来心火就旺,好不容易开口了,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让赫舍里好不气恼。干脆的,就把自己的不满直接表达出来了。 这要是在平时,是绝对不可以的。对面那个是皇帝。就算他蛮横无理,就算他错尽错绝,你也不能把你的抱怨和不满表达出一丝一毫。 这就是封建社会。皇权至高无上。佟慧如的前车之鉴,是悬在内廷女眷头上的一把刀。告诫她们凡事都要隐忍,卑微地生活在皇帝的世界里,才能在仆从们面前高高在上。 可是,今天赫舍里偏偏用了这最不该用的法子,对玄烨真生气了。而玄烨显然没有意料到赫舍里居然埋怨起他来,脸一下子涨红:“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军机处。臣妾很清楚。所以,若不是有天大的事。臣妾绝不会来这里。”赫舍里今天是豁出去了,完全颠覆了往日的形象,誓把乖张进行到底了。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要说的!”到了这个时候,悬液已经认定赫舍里就是来求情的了,心沉到了湖面以下,脸色凝成了寒冰。 “皇上以为臣妾来,必是为他们求情来的。这怎么可能?这么大的阵仗,定是他们自己要跪的,既然他们想跪,就算地面跪穿了,也用不着心疼。更何况地面哪儿那么容易跪穿。” 赫舍里气呼呼地,说话变得非常直接,这些话,竟是说到玄烨心坎儿里去了。不过他没表态,而是作雕塑状,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 “臣妾来,是替祖母给皇上递话儿来的。小魏子这奴才,无知惊动了祖母,奈何祖母这几日旧疾缠身,不克前来。 臣妾琢磨着,就算祖母身康体健,这会儿也不会过来。因为来了,免不了要看皇上的脸色了。” “所以,你就替祖母来了?祖母让你带的什么话?”玄烨对赫舍里的借口太拙劣了。果然是不会撒谎的人,为了提高谎言的可信度,还把祖母搬出来了。 祖母有什么话,额涅来说一句就行了,用得着拐你这么大个弯么?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问了一句,给她一个台阶下。 没想到赫舍里轻叹一声,却是重新坐下了,拿起杯盖轻轻匀了几匀:“祖母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做针灸,皇上也是知道的。 小太监去的时候非常得不凑巧,遇上祖母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所以,臣妾就斗胆替祖母来这一趟了。至于祖母要说给皇上听的话,皇上难道一点都不明白吗?” 赫舍里反问玄烨,玄烨哑口无言。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小魏子派人去给慈宁宫传消息,正巧碰到太皇太后不方便,没法子只能求助于赫舍里。赫舍里知道情况之后,决定做一回慈宁宫的新闻发言人。 可是,祖母,诶说的话,让他猜,他哪里猜得透?他玄烨的祖母,可不是一般老太太。她手眼通天,她深不可测,对于眼前混沌的局势,她的态度,其实是玄烨最想知道却也是最怕知道的。 他一心想要独立,想要靠自己风生水起,这次全国战争原本是他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布置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隐忍看这么就,就等着这一场战争。 文治,他打败了四辅臣专权,建立军机处,这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可是武功方面就差了许多,江南反清反得那么高调,俄国鬼子抢地盘枪的那么理直气壮一点都不给他面子,他却不敢妄动一下。 文治武功,是用来衡量国君是否是有道明君的必要条件,他当然要争取了,没咬过怎么知道骨头太硬呢? 第三百十三章 理不直也气壮下 可是,这战争才开始,他就碰到了几辈子就没想到过的戳心的情况,不但战事不利,还大大折损了朝廷的信誉度,这让他这个一国之君颜面扫地。 原本,战事不利就不利了,他从小读兵书,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不用别人说给他听。问题就出在这战事不利的原因,不是他战力不足,而是一个令他心灵直接受创的原因。 吴三桂大军所到之处,各级官员闻风而降,这么一来,叛军势如破竹,政府军却是处处受制了。玄烨原本也有想过这仗不好打,却没想过情况会这么恶劣。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才是王道。这战事原本是为了救被三藩涂炭的百姓的。没想到却演变成百姓反对政府统治的局面,这叫玄烨怎么能不怒?简直就是怒气冲天了。 而且,自己的属下接连反叛,一反叛就是一大批,朝廷在南边的信誉度荡然无存,原本就不占优势绿营兵现在完全处于劣势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作为一个皇帝,怎么好轻易出口? 是以赫舍里只当他是经不住失败的打击所以失了分寸,却不知他心中的九曲十八弯。见他默然不语,心中难免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皇上当真不知祖母选择沉默的意思?”赫舍里逼问了一句后便不准备他对边上人客气了:“祖母身在内廷,对外面的事情不甚知之,不过,这不妨碍她老人家做出最明智的判断。” 玄烨还是不说话,赫舍里真想翻个白眼给他:“皇上已然撤了三藩的爵位,三藩在名义上就已经不存在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玄烨实在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刚才进来到现在,她都没说一句有用的话。自己不理她老半天,她竟抱怨起来,言语中颇有不平之意。 但若说是为了外面跪着的人不平,刚才又何必说什么地跪穿了也不心疼的话。正是因为弄不懂她的意思,玄烨才异常烦躁。 “臣妾想说,皇上求胜心切,却不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能是越走越窄,最后桥毁人亡?您这是要在一棵树上……”刚想说一棵树上吊死,骤然警觉。这句话在清朝,是禁语中的禁语。 那么疼爱顺治的太皇太后,在听到顺治说“难道要我学那崇祯”的时候也是怒不可遏。毫不留情地开口训斥了一番。 现在大家说一棵树上吊死,多形容某人一根筋,不知道变通。可在清朝说一棵树上吊死,别人会直接联想到崇祯命丧景山的典故。 在文字狱盛行的时候,连“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这种句子都会要人性命,何况是牵涉到前朝皇帝的逸事。 更何况对面是玄烨,你要说他在一棵树上吊死,岂不是诅咒他,说他和崇祯一样无能?是以赫舍里话说到关键的地方,生生地掐住了。剩下的几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玄烨却是偏头:“在一棵树上怎样?”“额,臣妾是说。您钻牛角尖了。”赫舍里咽了咽口水,心说我可不能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小事上啊! 所幸玄烨看上去并不打算跟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见她一语带过,也没有追究,只是眉头一皱:“祖母那未出口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皇上,臣妾和外头跪着的那些个大臣们都知道您想用雷霆一击彻底肃清江南乱象,让江南彻底成为大清的粮仓,臣妾也时常想着,若是能速战速决,哥哥和小叔叔就能很快回来一家团聚了。”赫舍里一改刚才的不满,转而又苦口婆心了起来。 “可是,这是打仗,不是下棋。下棋是一对一,只要研究一人的棋力即可专心应对,打仗要和许多人为敌,这明面上的敌人就不止三个,怎么可能速战速决?皇上若是一早便有了长期作战的心理准备,又何必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赫舍里进一步劝解道。 “哼,你懂得什么?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你的话说完了么?说完便跪安吧!”玄烨作势要起身。赫舍里愕然,她还以为自己这么劝,他总能听进去一些,没想到竟都成了废话,他听过只当风吹过。 顿时气了:“是了,臣妾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自然无从相劝,外头那些个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的,都劝不动皇上,臣妾又算得了什么? 为了平定三藩,你不但和吴三桂之流置气,和亲王大臣们置气。如今竟和臣妾置气了,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谁让你过来的?你好好地在坤宁宫里呆着,谁能给你气受?”玄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不回去?” “臣妾既然来了,又怎么能就这样回去了?皇上既然和臣妾置上了气,那臣妾就把一直想说的话一并说了,皇上若还有气,不妨一次抒发出来,免得日后反复作祟,眼下不过半刻光景,外面那些人,没半个时辰是不会长记性的。”赫舍里出乎意料地打算赖着不走了。 恰在这个时候,被她差遣出去的小魏子回来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御膳房送点心来了,奴才可以进来么?” 没等玄烨发话,赫舍里抢先一步:“费什么话,还不进来,不看看太阳都当顶了,还磨蹭什么?”外面的小魏子缩了缩脖子,快步进来:“奴才知罪,立刻就摆上。” 话音一落,一对对太监鱼贯而入,搬桌子铺台布,七手八脚同时进行,片刻功夫就把东西全摆上了。因为皇上没说传膳,皇后也只说上点心,因此等到全部上齐了。 赫舍里一看,差点笑出来,御膳房不得要领,汤品,面点,烧烤之类全都摆上来了。侍膳太监战战兢兢的站在墙角。 这样的午膳,御膳房从来都没做过,也不知道眼前的两尊大神能不能满意。可惜,做奴才的,主子没有发话,是不能随便抬头的,看不到主子表情的他更添了几分忐忑。 见赫舍里这般自作主张,玄烨已经气到没脾气了,又是把脸偏向一边,一副不看不吃的样子。赫舍里见状莞尔:“辛苦那些厨子了,这点心生生摆出了御膳的规格。” “主子们用着高兴就好。”小太监听皇后的话带着夸赞,心里一松,纳头下拜。“出去!”玄烨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恰巧打断了赫舍里原本想要出口的话。 小太监吓得膝盖一软,直接扑倒。赫舍里见状眉头一挑:”得,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和他一起出去!把这些东西扔出去。”玄烨冷声道。 小太监哪里还呆得住,连滚带爬地就出去了。可是,赫舍里的火气也被他彻底挑起来了:“皇上!此时已近晌午,臣妾担心皇上饿着,寻思着用些新鲜的吃食给您降降火,没曾想您的火反而烧得更旺了些。” “不用你假惺惺!”玄烨哼了一声。赫舍里这下真火了:“臣妾来此,句句都为皇上着想,替皇上考量,结果却落得假惺惺三个字,请问皇上,在您心里,什么才是真实心意?” “你为我考量?你分明就是替他们求情的,你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来替他们求情,还说我钻牛角尖?我看你是皇后当久了,变得和表妹一样了!”心火难消,玄烨口不择言。 而听她提起表妹,赫舍里心里一酸,她才是真正爱你的人,这样的名门淑媛要是放在现代,多少男人趋之若鹜?可惜生错了时代,一颗心被生生糟践了。帝王无情,你好意思和我提佟慧如? “皇上从不曾怜取慧如的一片痴心,又何尝懂得臣妾的心?臣妾入宫不过十年光景,却以然是人事两不同了。三藩之事,臣妾本不该多言,奈何祖母不出,臣妾却是首当其冲。 臣妾方才已经言明,三藩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江南的叛军,不过是意图颠覆大清恢复前朝统治的前朝余孽罢了。 若要问对付这些人最有经验的是哪些人,皇上不是想不到。不然外头的人不会跪得那么齐整。 江南地界,曾是老祖宗入关后镇压最厉害的地方,民怨一直凝而不散。不管有没有吴三桂,都是朝廷的一块心病。 如今有了吴三桂,就等于心病有了病根。皇上之前打他主意的时候,也是考虑过这一层的,不然也不会特别关注这两年的乡试了。 既然之前都想过这些问题,为什么到问题爆发出来的时候又这么愤怒呢?皇上若是不能提臣妾解惑,那臣妾今天的官司吃得可冤枉,臣妾不服!” “你……你今天是存心和我杠上了是不是?“玄烨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道。赫舍里毫不退让:“臣妾冤枉!臣妾误判皇上的心思,皇上震怒,臣妾因此吃了苦头。如今,皇上误判了臣妾的心思,臣妾不敢怒,却也不能就这样离去了!” 第三百十四章 柳暗花明 看上去今天的赫舍里是不死不休了,玄烨终究狠不下心肠,气势慢慢地落下来,转而变得颓废起来:“你这般刨根问底,就不怕我真将你赶出去吗?” 赫舍里一愣:“原来刚才不是真的……”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脸红。赫舍里是因为一个没防备心直口快之下居然说了一句大白话而脸红,玄烨脸红却是因为一时失言被赫舍里看破了心事而脸红。 但赫舍里的反应比玄烨更快些,脸红过后随即转过弯儿来:“臣妾以为皇上是真努了,臣妾又错了,对不起,既然皇上方才说的都不是真话,臣妾伺候您用些点心吧,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嘛。” “我现在哪里还有胃口吃喝……”玄烨苦笑一声:“你就真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坐视他们在外面跪着?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的确就是他们自己要跪的。” “臣妾在家时,爷爷曾经说过,这世间有很多事,若追本溯源,其实微末。所以,看见结果就好。”赫舍里淡然道:“不管怎么说,以这种方式明智,对皇上而言,气愤难平是情有可原的。” 玄烨的脸上又是一红,显然又被戳中了心事:“所以,你真不打算为他们求情?你二叔和两位姑父都在里面。” “二叔为人根基太浅,又好大喜功,按说这种性格若是做侍卫,定然是忠心护主不畏生死的。爷爷生前对此知之甚深。 皇上建立军机处,正是用人的之际,将二叔做了内大臣,军机处上行走。以二叔的性格,今日之事恐怕还是轻的,惹火上身只是旦夕间的事儿。” 赫舍里寥寥数语,就把索额图贬得半文不值。说实在的。索家的男人,只有索尼是赫舍里看得上眼的,其他都稀松平常。 索额图更是先入为主的看轻了,这个人可是康熙末年索家全面败落的祸根啊!是以从小她就对他不假辞色,甚至对几个哥哥的态度还恶劣、 只是她从小就受宠,是索尼的掌上明珠,索额图又自恃是长辈叔父,当然不会和赫舍里计较。只觉得自家侄女比别人家的娇蛮些罢了。 而今,赫舍里贵为皇后,索额图要在她面前称奴才。她对他就更加不屑了。 而且她很清楚。现在她就把索额图的毛病借索尼的口说出来让玄烨心中有数。将来用他的时候就会注意措施,这对索家和索额图本人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玄烨听了赫舍里的话。起先有些惊异,在他看来,赫舍里和索额图是亲眷。侄女说起叔叔,第一反应居然是揭他的短,这让玄烨非常意外。 不过。意外之有一下子,因为赫舍里说索尼生前也知道儿子有这个毛病。只是生前没来得及说明就挂了,现在由赫舍里在无奈之下说起来,可信度自然提高了很多。 当然,真正的老板是玄烨,他对索额图的认识大致上和赫舍里一样。做侍卫的时候,这个人胆大心细而且可靠。 但是进了军机处之后,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万金油还是万金油,但从没有他当侍卫的时候用起来趁手。兴许原因就是和赫舍里说的一样,真的被索尼说中了。 不过,玄烨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松动,而是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就你刚才说的那些。不认识你的人还以为你和他有仇。” 赫舍里低头:“爷爷生前为了二叔的事情操心不已,所以臣妾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皇上还记得。爷爷重病期间,臣妾曾出宫探望。” “怎么能不记得,那是你第一次向我提请求。”玄烨走过来坐到餐桌前。赫舍里闻言又囧了一下,原来这竟是第一次吗?难为他记得这么牢。不过她本人并不在意。 “就是那次,爷爷特别留下了话儿,正应在了二叔身上。”赫舍里沉吟片刻。若是此刻索额图就在身边,他也会紧张得跪下去。 “什么话?”玄烨想听故事一样追问了一句。“爷爷说,索家人做官不受实缺。”玄烨一惊:“索尼竟有如此胸襟,连儿子的前途都可以舍弃,一句话,就能断送一个人的未来。 索尼真是大清一宝。一心为国,一点儿私心都不肯。可惜这样好的奴才已经下去找祖父了。因此玄烨只能空嗟叹,自己时运不济,若是早生个二十年,定然可以看见索尼意气风发的时候。 不过感叹只是一瞬间,很快玄烨就恢复如痴了:“你就不怕他时候对你不满?你这样说他的坏话。” “这些可不是坏话,若是皇上能够听进去,对二叔来说,臣妾方才说的那些话就成了补药了。”赫舍里无所谓倒:“再说,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对于赫舍里的冷情,玄烨的心情复杂:“你二叔有你这么个侄女,真够倒霉的。没想到你几次三番都是故意磨着他。” 赫舍里心想,要是他不姓索,不叫索额图,我管他的闲事作甚?“皇上,臣妾替皇上解开了疑团,不知皇上能不能替臣妾解一下疑团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刚才还说许多是,不要问因只看结果的。”玄烨叹了一口气:“皇上若不想说,那就用膳吧,说着话儿,菜都凉了。御膳房的师傅们该哭了。” “还不是你惹的?我的皇后,今天的气性比我还大几分。罢了,今日我若说不吃,你定不饶我。”玄烨又是叹了一声,此时的气势与方才赫舍里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于是,原本打算伺候皇上吃饭的皇后,最后和皇上同桌而食了,小魏子则被叫进来当了服务生。不过,看见皇上终于肯坐下来好好吃饭了,小魏子心中对赫舍里竖大拇指,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赫舍里自然是听不见他的心声的,不过见他面露喜色,对自己更加谦恭的表现上,赫舍里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心情也好了起来。心说这次虽然多了些波折,但总算是化解了危机。 只要皇帝心情好了,外面的人也就不用绝望了。 第三百十五章 日暮西山 赫舍里和玄烨两个吃饭,把外面跪着的众人忘得一干二净。原本还抱有希望的索额图佟国维等人渐渐的失望了。他们几个正值壮年,天气又不热,跪上一时半会儿还不碍事。 可是,在场的人当中,除了他们几个中生代,还有几个老头子的。不多时,吏部尚书陈廷敬就因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小魏子不敢怠慢,连忙进来报告。玄烨轻叹了一声:“老师一把年纪了,这个时候还来凑这份热闹,这罪受得……罢了,念在他是一心为国,派人好生送他回府,给他三天假期。” “皇上,撤了吧?”赫舍里一边拿起桌边的热毛巾擦手,一边说。玄烨先是一愣,看看桌子再看看她,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横了她一眼之后,抬起了右手,轻轻两挥:“撤了吧。” 小魏子得令,忙上出去传话:“皇上口谕今日议事以毕,诸位王爷,各位大人请回吧!”“什么?这就结束了?可皇上还没……” 康亲王杰书平时就是个火急脾气,听小魏子这么一说,心里更急,刚想说话,边上恭恭敬敬起身的福全和常宁一边一个扯住他:“叔王,咱们还是回府吧,皇上需要时间。” “谁都需要时间,叛军却不会给我们许多时间!”康亲王心中焦急,声音也大了。里面的玄烨脸色一沉,默不作声。 赫舍里就在他边上,他的情绪变化全都落在她的眼里。见他变脸,知他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又升了上来,不假思索,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玄烨并没有躲开,任由她握着。一边继续听外面的动静。这个时候,面对杰书的不平。那些站起来准备走人的大臣们心里心有戚戚焉。却没有人上去声援杰书,而是纷纷摇头叹气。 小魏子还在那边打躬作揖:“王爷,请回吧。”最终外面的人还是走得一个不剩,一场风波就此告一段落。 众人走后,赫舍里才惊觉地抽回自己的手,表情有些不自然。玄烨却毫不在意,站起身来:“走,随我回乾清宫。” 这一刻,他的气势仿佛又回来了。赫舍里依言起立,跟在他身后除了军机处。两顶步辇一前一后往乾清宫去。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一边做着针灸一边听小太监的汇报。原本僵硬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松动。连忙拍了拍台面,太医进来给她拔去脸上头上的金针。她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你可看清楚了。皇帝和她一同出的军机处?” “回主子话,奴才瞧得真真的,皇上皇后一同出的军机处,如今已经往乾清宫方向去了。” “好,好得很!”太皇太后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小太监直接扑倒:“奴才有罪!” “我说你有罪了吗?跪得倒是勤快。”太皇太后眉头一挑,语气不悦:“罢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巴不得早点开溜,主子一发话,他匆匆磕了个头就快步退了出去。只留下略带无奈的太皇太后和站在一边始终不吭声的苏嘛拉姑。 “是你指点他们去坤宁宫求援的?”太皇太后根本就不用去看,就知道此刻苏麻的表情。只是这一次,苏麻没有接茬,依然保持沉默。 “哎。我到现在才发现,这慈宁宫里的奴才,都和她一个样。连你也早就偏向她了。” 苏嘛拉姑依旧沉默,她知道,主子最忌讳什么。今天她却做了主子最忌讳的事情。主子的心里自己恐怕被凌迟一百遍了。 不过,跟着主子那么多年,见多了大风大浪,苏嘛拉姑心里已经装下了太多的人和事。太皇太后经历过的,她跟着都经历了一遍。太皇太后觉得重要的,也都是她的命根子。 起先是顺治。没人知道苏嘛拉姑对顺治的慈爱胜过孝庄这个生母。她知道这孩子生来命苦,练就了一副傲骨。她怜惜他为了自己的生存环境而不断挣扎努力。顺治死了。没人看见她的伤心。 再后来,就是玄烨了。苏嘛拉姑在他的身上几乎倾注了自己剩下的所有的爱。没有条件,没有目的,全心全意的爱。她日夜祈祷,这孩子能平安喜乐,不要步了顺治的后尘。 她看他娶到了心仪的女子,心里欢喜。没有什么比皇帝喜欢更重要的。皇后喜不喜欢皇帝,这在苏嘛拉姑眼里,根本就是废话。 苏麻明白太皇太后的担心,在太皇太后看来,皇后看起来不是那么死心塌地,未来就有可能对对皇上不利。 可是,苏麻却觉得,要皇太后是多虑了,坤宁宫的这位,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女子,她深刻明白外戚的危害,不仅仅是针对朝廷,对皇帝,也是针对外戚本身。 这就是苏麻拉姑和太皇太后的不同,她对人对事只问心,心里想对你好,便掏心挖肺地对你好,不求回报。 这也是这位出身卑微的农奴家的孩子最后能得到两代帝王的尊重,以超越奴婢身份很多级的规格下葬。 因为她的这种与世无争,温牛奶般的性格,使得她很容易看到别人的优点,而忽略别人的缺点。她眼中的小皇后,聪明,大气,知识和见识都是一等一的。 就算她对皇帝少了一些爱慕依恋的张力,在苏麻的眼里也是好事。既然皇帝是需要被催熟的,越早熟越好。那么相对的,皇后也该是和他一个层次上的人。 现在很明显的,是皇帝没有达到皇后的层次,为什么太皇太后不检讨下自己的教育方式和索家家教的差距却一味地要求皇后降低水准? 万一皇后真的降低水准了,弄出爱而不得只好毁了的悲剧来,太皇太后你又该哭都来不及了。当爱发生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时候,结果就是看谁比谁更自私。 前朝的静妃,本朝的懿妃,都死在独这个字上。可是,此时在太皇太后的心中,却希望赫舍里是第二个懿妃,爱皇帝,爱进骨子里。只有这样,这个女人才会从根本上从属于内廷。 偏偏这种念头是永远不会出现在苏嘛拉姑的脑子里的,在她心里,赫舍里是小皇帝钟爱的人,她爱屋及乌,觉得这丫头不错,自然就不希望太皇太后在这个问题上和小皇帝产生分歧。 然而现在分歧已经产生,问本心,她更愿意站在皇帝这一边,因为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太皇太后和她相处日久,不用言语,她早就知道她的立场。现在逼问,只是要她亲手撕开这道裂痕,主仆间的裂痕。 苏嘛拉姑是温和隐忍的,她不会做哪怕一点点伤害别人的事情,更何况对象是她服侍了大半辈子的主人。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伤害,只有沉默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程度。 得到这样不是回应的回应,太皇太后虽然早有预料,心里还是感到一丝凄凉,几十年的主仆,还抵不过一个年及双十的丫头。 “这主意出得很好,真好。”太皇太后忽然大声赞美:“若是被皇后的人先得了消息,报了上去,我猜她定会想好上千个理由躲得远远的,看着皇帝尴尬,以报复皇帝先前冷落她。” 苏嘛拉姑继续沉默,虽然她心里生出了反驳主人的念头,可是再一斟酌,又觉得主人这次的想法不是偏激而是就事论事。 皇后对小主子的工作向来是能不帮忙坚决不帮忙的,他俩有位这个原因吵架的前科。思路跟着太皇太后走,苏嘛拉姑的面部表情一下子柔和了。 “启禀太皇太后,奴婢想来,皇后是感受到您的压力,掂量了轻重之后,才决定亲自出面的。” “这是自然,毕竟是十几年夫妻,就算心里没他,侍奉了这么久,脾气多少是摸清楚了的。这种场面,我不去,她不去,就让大臣们在青石板上跪天亮吧! 她嘴上说得漂亮,可是心里还是和普通女人一样,偏向娘家人的。军机处大臣里,有她割舍不下的人,再多顾忌,她也要走这一趟。有她出面,震荡会减小很多。” 这一次,太皇太后的心理活动被玄烨猜了个正着,赫舍里就是被她推出来做发言人的。效果也如她预料的一样,很顺利,很完美。完美到她觉得,她真的可以歇菜了。 苍老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停止侵越她的内心,今天的事,加上苏嘛拉姑的沉默让她愈发觉得,紫禁城里可以没有她了,她可以不用存在了。 孙儿有赫舍里了,和她疏离对她不满了。苏嘛拉姑也早就认定了新的生活重心,和她也有了裂痕。这里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心中愈发凄凉的太皇太后抬起手:“走,去佛堂,我老太婆如今只能念念经。礼礼佛了。我亲手送建宁入佛堂,如今她如行尸走肉一般,看来与我一样命不久长。” “太皇太后,您别这么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公主能看透的。您也还健朗……”苏嘛拉姑低声道。 “哎,说起建宁丫头,有件事倒是一定要做了。不知道皇帝想到没有。”太皇太后顾左右而言他。 第三百十六章 很无奈啊! 玄烨这会儿哪里还想得到他的姑奶奶,一进乾清宫就径自走进了书房,赫舍里却在书房外面停住了。玄烨走进去才发现赫舍里没跟进来,眉头一挑:“要我请你吗?” “臣妾不敢!”赫舍里一提裙摆连忙抬脚。只是玄烨没有在平时批折子的御案前停留,而是转了个弯,走进了另一道门。 这一次,没等他发话,赫舍里就很识相地跟了进去。里面是一个类似现代格格屋一般的空间,一格格的木架子上,都贴着写有年份日期的黄纸条。 一格格看过去,最外面的一格是今天,一边数着日子,一边往里走,走到顺治三年的那一排木架子的时候停住了。 赫舍里更是连头也不敢抬:“皇上,这里该不会是专门存放手谕的地方吧?”“不只是手谕,每一道从经由朝廷发下去的旨意,这里都有存档。”玄烨一边寻找一边说。 “皇上是想找出先皇对江南的布置?”赫舍里猜测道。“不,我想找出那些背叛朝廷的人的过去。”玄烨的声音带冰冷。 赫舍里一开始没听懂:“背叛朝廷?”重复了一遍之后才恍然大悟:“皇上今日之怒,莫非是江南来了消息,有官员被吴三桂策反了?” 玄烨的手停了一停,给了她一个斜视,没说话,转头继续翻找。赫舍里长出一口气:“皇上,臣妾以为,这不算什么。您不必把这件事看得那么重。” “你说什么?”玄烨手里的折子掉到地上,脸色变得阴寒起来。赫舍里却不以为惧,她想过三藩在起兵早起会获得大量读书人以及下层农民商贾的支持,却没想到官员这一层。 现在经玄烨一提醒,猛然想起,江南的各级官员也在倒戈的人里面。不过。对于民众和知识分子都已经倒戈的江南来说,官员倒戈是破罐子破摔,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了。 玄烨愤怒,大约是心理上受不了。古代讲究忠孝节义,忠字排在第一位。明朝为什么能在皇帝十几二十年不出现的情况下仍然坚持那么多年? 除了官僚系统空前完备之外,汉人的儒家气节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忠臣名垂千古,这是必须的。做皇帝的不管自己对待臣下好不好,都要求臣下能够忠诚。 像史可法这种,老师被*的朝廷下狱弄死,他亲眼所见。应该对朝廷绝望才对。可是,他一点都没有,他还在期盼明君出现。期盼明君为老师平反昭雪。 为了守护千疮百孔无可救药的大明朝,他死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独留衣冠冢。这是无上的忠诚。是以他流芳百世。 满人入关,蝗虫般啃食了汉人千百年留下的文明成果,消化的结果。是不伦不类。既要利用汉人,又不相信汉人的忠诚度。 最好汉人脑子里都缺根筋,只为朝廷所用,不领工资不吃饭,不养家小不背叛。 为什么清朝的公务员工资是历朝历代最低的?因为真正领纯工资没福利的人,是汉人官员。旗人是有口粮和津贴的。 朱国治不贪污,不受贿,三年卸任。搬出府衙大宅,他就只能住桥洞了有木有?为了忠君,只能对不起老百姓了。 清朝所幸只有短短三百年,要是再加个零,真是要饿殍遍野千里赤地了。就这样的制度。还希望长治久安?做梦吧! 现在,看到玄烨为官员背叛而各种懊恼。各种愤怒。赫舍里心里居然起了幸灾乐祸的感觉。叫你们欺负人!叫你们不把汉人当人! 因此刚才那话说起来轻飘飘的,语气中带着嘲讽,自己都没感觉到。可是,玄烨感觉到了。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赫舍里的脸:“你再说一遍!” 锐利的眼神和同样尖锐的语气让赫舍里猛地清醒了,要死了,自己怎么能情绪外露了呢?赫舍里神色一正:“皇上,臣妾以为,这件事,没有皇上想得那么严重。” 自己这具身体是满人中的贵族,爱新觉罗家最忠心的家奴,怎么能让皇帝看出来自己亲近汉人蛮子?危险信号一闪即逝,赫舍里已经把面部表情调整好了。 玄烨见她不似刚才那般,表情严肃起来。他也压下了愤怒,走到她面前:“这不严重,什么严重?” “皇上失了平常心,才是最严重的事。”赫舍里目光灼灼:“皇上可记得,未亲政的时候,皇上说话没人听,那时皇上比今天更烦躁,臣妾曾劝您,此时若有平常心,是王者气。” 赫舍里慢条斯理的语气奇迹般抚平了玄烨的焦躁:“平常心?你要我对那些背叛视而不见?” “皇上一上午忙碌,此时定然累坏了,该是午休的时候了。”赫舍里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退后两步:“皇上现在,需要休息。” “睡醒了,问题就都没了吗?”玄烨白了她一眼,但还是依言走出了这间让赫舍里压力山大的房间。 皇上要午睡,宫人们全体忙碌起来,铺床燃香,还有人暖床,不多时就都准备好了。玄烨躺到床上,眼睛睁得老大,睡意全无。 赫舍里就在龙床对面的榻上,一手支着头,半眯着眼想事情。事情出了,总要想办法解决的,玄烨只是一时气愤,所以才会那么咬牙切齿,军机处这么多人在,一定不会允许他意气用事乱来的。 不过,满人不相信汉人,汉人又何尝相信满人?赫舍里就不相信军机处能想出什么对汉人有利的计策。战争中,最遭殃的是老百姓,现在首当其冲的是汉人百姓,赫舍里也是心烦意乱,怎么都不能平静。 正想着,玄烨在烦躁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忍不住从床上弹了起来:“不睡了,来人!”宫女们鱼贯而入,服侍他洗脸穿衣服。赫舍里心里翻白眼,这货又抽风,躺下去有没有十分钟? 但脸上不敢有任何不满,而是立刻起身,走过去:“皇上为何不多睡会儿子?”“怎么可能睡得着?好在想起一事,方才你说惊动了祖母,我去给祖母请个安。” 赫舍里点头:“是臣妾疏忽了,的确是该去慈宁宫汇报一番,好让祖母安心。”“嗯。”玄烨嗯了一声,结果赫舍里递上来的手巾:“祖母该是头回见你穿这件衣裳吧?不对,我似乎也是头一回见。” “臣妾不得已,坏了内廷女眷无旨不得出入前朝的规矩,请皇上恕罪!”赫舍里一蹲到底。“现在才想起来僭越,是不是太晚了?”玄烨一愣之下,对妻子的事后小心嗤之以鼻。 赫舍里的头低了下去,什么场合摆什么姿态,现在是在乾清宫里,面对面的两个人,他当然得做出恭顺的姿态来,请罪是必须的。 玄烨见状轻哼了一声,直接略过了她,走到屏风背后穿衣服去了。赫舍里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鄙视他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脸上却是丝毫不敢显露,陪笑着起身,跟上他的脚步,伺候他穿衣服。 外面捧着衣服排着队的众人见帝后一起出来,连忙行礼,原本站在近前的宫女见状识相地退到了角落里,把位置让给皇后。 皇后要亲自服侍皇上,谁敢跟她抢?只不过,看皇上的脸色,似乎是不太领情的样子。那宫女腹诽,却是不敢抬眼再看。 穿好中衣,罩上绑裤。古代裤子和现代裤子不一样,不是两个裤腿一个腰身,前面还有门襟这种的。而是用完整的一副布,四个角上四条长长的带子。 先用两根把一面绑在腰上,结打在身前,在把布从裆下穿过,用剩下的两根绳子在身后打结,“裤子”就牢牢的绑在了身上。所以,古代人是不讲究腰围的。 一般只有特殊需要的人才会刻意去做“细腰”的衣服。裤子就更没有腰围这一说了。有钱人家,或者有身份的人,外面要罩上长袍,自然就把帮裤身后那个结给遮住了。 农民或小厮则会在腰间用宽布条缠绕几圈,把那个结遮住,不至于多出这么个尾巴影响美观。裤子进化到现代只需往上一提拉链一拉就完事儿了,不过在古代,却是个繁琐的活儿。 皇帝的裤子也不能幸免,赫舍里曾经想把现代的裤子应用到古代去,但是最后却啼笑皆非地发现,他们赞赏小她的思维新奇,却不付诸实施。 因为赫舍里做的裤子不是大众化的,胖了瘦了不能同穿一条裤子,但绑裤却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只要做足了裤长,一条裤子可以穿到老死,不用担心身材走样。 赫舍里于是认识到,穿越女的金手指不是哪儿都能开的。小小一条裤子就把你打败了。古代生产力低下即便是富得流油的有钱人,和现代人相比,某些方面还是讲究经济适用的。 转来转去帮他穿好裤子,披上常服扣好扣子,扯了扯衣角,上下看了看没什么褶皱。这才松了一口气。玄烨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皇后服侍得不错。” 第三百十七章 意料之外 赫舍里一听这话差点破功,我服侍你是为刚才的事情做做姿态,你还真把我当宫女使唤了。没法子,人家是皇帝,皇帝打你你都得谢恩,更不要说皇帝夸你了。“谢皇上夸奖。” “若是皇后每日都有那么一次心血来潮,朕岂不是要反过来谢谢皇后了?”玄烨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 一句话出口,赫舍里一愣之下脸上开始发烧,见她脸红,玄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也开始泛红,轻咳了一声:“传旨,摆驾慈宁宫。” 坐在轿子里,赫舍里还在懊恼,自己今天已经两次被调戏了。该死的玄烨,以为二十出头就算长大了?就能随便调戏良家妇女了? 哼!就知道古代和现代一样,富二代国二代的小孩,没一个是好东西。赫舍里气鼓鼓地想着。前面轿子里,玄烨却在懊恼,自己刚才的确是一时失言,完全没忘那方面想啊! 哎,是自己不好,因为国事繁忙,冷落她太久了。想起她今天两次面色泛红的摸样,玄烨的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冲动。 忍不住摇头鄙视了自己一把,吩咐加快些速度。不多时,两顶轿子过慈宁门直接停在了慈宁宫主殿门口。 这就是跟着皇帝一起来的好处了,要是赫舍里一个人来,轿子就只能停在慈宁门外,等候太皇太后的传召。 现在就不用了,皇帝轿子刚落下,苏嘛拉姑就出来迎接了。玄烨当然不会受她的礼。刚有动作就被他拦住了:“额捏免礼,朕来给祖母请安的,祖母的身子可好?” “回皇上,太医方才刚走,太皇太后的精神不错。”苏麻蝲蝲蛄温和的声音回答。 “如此甚好。请额捏带路。”玄烨神情一松,太医走了,也就是说祖母的针灸已经结束了,这样的话,也许能问问她。 跟在玄烨身后的赫舍里却是各种忐忑,刚才不自觉地扯了太皇太后的虎皮,谎称是替太皇太后传话,这一进去,一句话就要穿帮,而且赫舍里相信,老太太是非常希望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的。 只可惜情势压人,不能不低头啊!赫舍里暗叹了一声,调整出一个恭顺的状态。跟着玄烨的脚步进到太皇太后的寝宫。 她这边不安,却不知太皇太后这边是心灰意冷。当她知道孙子带着孙媳妇一起过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是彻底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到头来只对一个外人言听计从。自己的话要想起作用,还得通过这个外人的口说出来。到了今天这一步,太皇太后觉得自己是该认栽了。 看到孙儿和孙媳妇一前一后走来,太皇太后抚了抚膝上不存在的褶皱。看着两人跪下去改日自己请安,老太太和蔼的开口:“你们来了?来,孙儿你坐这边。” 伸手拍拍左手边的坐垫。转而又望向赫舍里。顿了一下才说:“你们两难得一起过来,皇后,你做这边。”说着指了指隔了一张矮桌的右手边坐垫。 玄烨已经很习惯和祖母挨着坐,因此很顺从地握住了祖母伸过来的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并且任由祖母握着自己的手不放。 赫舍里就没这个待遇了,她很小心地低头谢座。提起衣服下摆,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当然只是坐了边缘的一点点。双手放在膝上,身体凛直,却低着头。 古代规矩多,尤其是有长辈赐座的时候,小辈一定不能没头脑地上去就坐。把整个椅子的面积都占了,恨不能跳到椅子上。 这是很没有家教的。真正正确的坐姿,是只坐椅子边上的一点点,靠腿部和腰部的力量保持身姿,就像赫舍里这样。 当赫舍里面对皇子公主的请安或者属下们的朝拜时,就换成对方要守这样的礼节了。太皇太后只是瞥了一眼,赫舍里低着头,没有看见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无奈。 “皇帝,外面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是你糊涂了,要赶紧地,给大臣们一个说法。”太皇太后握着玄烨的手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是,是孙儿情绪失控了。孙儿向您保证,一定没有下次。”玄烨羞愧道。别人说他不好,他可能还会逆反,凭什么说我不好? 可是,面对太皇太后,玄烨是越长大越没胆子反驳。很顺从地低下了高贵的脑袋。边上的赫舍里冷眼旁观,心里大为感叹,我要说他错,得先把话题绕道外太空再绕回来,那个费劲啊! 太皇太后一出手,只一句话,这事儿你错了!你得赶紧给人家一个说法,要不然人家白跪了这么长时间,这对军机处未来的集体凝聚力和忠诚度是会造成伤害的。 这就是差距,马里亚纳海沟这样深的差距。赫舍里在一边穷感叹,却没发现不知不觉水漫到了她的身上:“皇后今天的表现不错,出乎我意料的好。” 赫舍里正在想太皇太后对玄烨的特殊作用,冷不防听到这句话,茫然抬头望向玄烨。玄烨正好也在看她,看他流露出迷茫不敢置信的神色。 回想起刚才她霸气侧漏的“表演”巨大的发差让他轻笑出声:“祖母说的是,今儿多亏皇后出现,带来了您的心意,孙儿才不至于做出更错的事情。” 赫舍里一听这话,心突得一跳,下意识地要站起来解释一番,却没想到太皇太后的反应比她更迅速:“我就是知道她能谁服你,才让格格把消息递给她的,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吗?” 赫舍里原本已经离了垫子的臀部又落了回去,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太黄太的侧脸看。她怎么会帮我说话?她怎么会附和玄烨? 该不会是我耳朵感冒听错了吧!这是赫舍里的第一个念头。可是这一次,她很镇定,毕竟她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现场出现的情况变成了最佳,对她来说是出乎意料的惊喜了。 “祖母您就别跟着夸她了,孙儿的话还没说完呢!您是没看见刚才她的表现,连孙儿都被她镇住了。孙儿当时就在想,若是没有祖母撑腰,她哪里能那么镇定。”玄烨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 第三百十八章 心累了 赫舍里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顺着玄烨的话说了下去:“皇上说的是。全凭祖母指点,孙媳妇儿才敢有胆子往前朝一行,若不是祖母指点,我是断断不敢的。” 开玩笑,要不是你托病不出,打死我也不会出坤宁宫一步。更不要说劝说玄烨了。都是你把我顶到前面去的。 好在他对我是嘴硬心软,要不然灰头土脸的就是我了。到时候,你还会说我做得对做得好吗?只怕是会落井下石的可能更多些吧! 心里不屑,可嘴上的客气话,脸上的恭顺表情却是越做越真,这会儿要是有面镜子,绝对的楚楚可怜状,玄烨看惯了她的表演,此时也忍不住开声:“祖母夸你呢,怎么不见你谢恩?” 赫舍里暗暗咬牙:不说话你能死啊!脸上却是一副惊恐莫名的样子:“臣妾知罪,谢祖母夸赞。” “罢了,皇帝这么一说,皇后就更加拘谨了,我这里到底比不上坤宁宫那么闲适自在,我也累了。皇帝,我和你说个事儿,你掂量着给办了。” “但凭祖母吩咐。”玄烨一听祖母有事要自己办,精神一振,祖母交办的事情,一定不是俗务。 赫舍里也是凝神细听,太皇太后一眯眼:“这事儿是关于建宁那丫头的,这几日她身边的人来报,说她伤心过度,不饮不食,已经形同枯槁了。” “这个……”玄烨一听建宁公主,心里的热情下降了七尺,再听说她不饮不食,剩下的三尺也荡然无存。 对于这个姑姑,玄烨已经彻底失望了。不是不心疼她,也不是不同情她的遭遇。只是有些事,是有原则和底线的。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就好像现代社会,那些罪犯除少数心理变态扭曲的基本上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值得同情。但是,法律会同情他们吗?不会! 这就是所谓的原则和底线,玄烨也有自己的底线,同样嫁给三藩的三位和亲公主,和顺和柔嘉的待遇展现了玄烨富有人情味的一面。 但是建宁却是在用亲情威逼玄烨退让。这个结果,当然是注定会非常悲惨的。玄烨以为太皇太后要替建宁公主求情,改善她的待遇。心理上产生了抵触情绪,在祖母面前当然不需要掩饰什么,当场脸就拉长了。 同样的一段话。一边的赫舍里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太皇太后这个人,她了解的角度和玄烨完全不同。她从没感受到对方的慈爱,亲情神马的。 只感受到对方的冷酷无情外加老谋深算。这样的人。会为了疼惜建宁的遭遇而开口求情吗?赫舍里心里摇头,不可能。 建宁又不不是她生的,和她也不亲近,虽然经常送普洱茶给她享用,但这种孝敬在老太太眼里等同浮云一般。 她说建宁苦。说建宁境遇堪怜。肯定是另有目的。赫舍里低头沉思,琢磨着老太太会有什么惊人的言语,因此面不改色。这一下,马上就对比出来了。 果然,老太太接下去的话印证了赫舍里的猜测,也让玄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羞愧地低下了头:“皇帝。建宁这丫头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情非得已。都是被吴家那些个反贼带累的。 如今吴应熊和两个小孽种都死了,我爱新觉罗家必须和他们划清界限了。不能再让金枝玉叶的公主受了他们的污浊!” 玄烨闻言一怔。他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只把姑姑送出去就以为事情完结了。不,这事儿还没完,只要是能打击吴三桂一家的理由,都可以利用。 见孙儿眼神一亮。知道他已经想通了。欣慰地点点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听见边上轻轻的一声叹息。 赫舍里的声音带着惆怅:“公主这一生也是坎坷。幼年和亲,不知世事。受丈夫蛊惑,涉事太深,再回头已是无法自拔。如今也只有彻底与吴家划清界限才能拯救她的命运了。” 玄烨一听,嘴角下扯,老婆的心又软了,又在同情姑姑了。她说得到好,建宁嫁过去的时候年幼,和顺和柔嘉出嫁的时候不年幼吗?只怕是更年幼。 所以,年幼根本不是理由!但是,玄烨是不会和老婆计较的。在他心里,老婆只敢跟他横,对别人都是一副水做的心肠。不管别人多坏,她都能找到同情点。 然而,赫舍里真的是在同情建宁吗?也许只占了百分之一吧。清朝的公主,生活都是悲剧,完全没有幸福。建宁只是不幸的人中,比较早的一个,还不算比较惨的那个。 她说那些话,其实是含沙射影,影射太皇太后的石头心,她的心啊,真不是肉做的。人家已经家破人亡了。吴世琳死的时候,连老婆都还没娶,还是个少年。那可是她的亲儿子,十月怀胎的肉,哪个做母亲的心上不滴血? 就算她是比较傻,前面做错了事情,才承受这样的伤痛,那都已经太够了。但是,太皇太后说什么?说要把建宁和吴家完全割裂开来,彻底洗掉她身上吴家的印记。 请问,她的儿子没了,老公没了,还剩下什么?怎么割裂?赫舍里的脑中不由得想起历史上的一段公案。 王莽新政时期,正好是太皇太后王政君执掌建章宫的时候。王政君是汉朝的太皇太后。但王莽以外戚的身份夺了大汉的政权,导致太皇太后羞愤而终。 自己引狼入室,让外姓人夺了夫家的天下,自己没理由不一头撞死的。结果,王政君死后,王莽为了让自己这个皇帝做得名正言顺。 居然毁了汉室家庙,私自给王政君定了谥号,不让她归葬到丈夫的身边。最恐怖的是,他还在王政君的墓和汉元帝的墓之间挖了一条壕沟以此表示王政君和汉室完全没关系。 这对王政君本人来说,真是残忍得不能再残忍了,她是王家嫁出去的女儿,将来祭祀王家人的台面上绝对不会有她。 东汉复起,王家凋零,她又是汉室的罪人,刘氏子孙自然也不会去祭祀她。于是,她彻底成了孤魂野鬼。 古人是很迷信的,死后没饭吃是何等严重的大事!狄仁杰就是靠这一点说服武则天立下遗诏死后除去帝号恢复自己李家媳妇的身份。就是怕自己死后没饭吃啊! 现在,太皇太后提出要把建宁和吴家彻底割裂,也就是说,建宁死后要没饭吃了!吴家人会被玄烨断根,爱新觉罗家人又觉得建宁是背叛家族的人。哎,公主啊!本宫同情你啊! 是以赫舍里才会有惋惜的口吻暗骂太皇太后,建宁要是你生的,遇到这样的情况,你早给她安排后路了,看你那个傻不拉几的淑慧公主,你把她保护得多么天真! 可怜的建宁!赫舍里最后为建宁掬一把同情泪,然后就把表情收了起来,不再发表意见了。玄烨听了祖母的建议,立刻有了主意。出了慈宁宫本来打算去坤宁宫的,现在也不去了。 直接回乾清宫,把内务府和宗人府的负责人叫到了跟前,很直接地对他们说,建宁公主被反贼拖累得够惨的,现在朕有意把她从泥潭里拔出来。 唯一的方法就是给她重新弄一个心的身份,你们两人回去合计合计,拟定一个新的封号,顺便修改下宗谱,把公主的婚史全抹掉! 内务府的人还好,不就是想一个新的封号么,这个容易。内廷娘娘和小主子们的封号都出自他们的手,回去翻翻书就成。 宗人府的人尴尬了,修宗谱,这得多大事儿啊!不是皇上下令修就能修的。这得家族老长辈开口,上告过祖宗才能动手的。皇上这一手也太狠了点儿。 没法子,皇帝有命,谁敢不从?只好夹着尾巴回去办事儿了。那两人走后,玄烨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想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似乎自己身上的戾气太重了些。 不行,得平复一下,找个温暖安稳的地方,换一换心情。去哪儿呢?坤宁宫?原本是想的,可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呢?就因为刚才老婆为建宁惋惜。没说的,一会儿自己要是去了,她第一句话肯定是:“皇上,臣妾私以为,姑姑委实可怜,是不是请皇上多多给予优抚?” 这事儿,现在必须免谈!要谈也要等朕把吴家人全都收拾干净了再说!哎,这坤宁宫是不能去了,还有哪儿呢? “传旨,摆驾长春宫!”玄烨开口吩咐道。昭嫔,似乎很久没去她那儿坐坐了。马佳氏是个温柔的隐形人,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惦记她,她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每当玄烨进退两难的时候,她的身影,总能化解他的尴尬。而坤宁宫里,带着无奈和一点点看穿这场无情游戏的心情,赫舍里产生了一点点厌倦的情绪。 我好想回现代,相比自己这些年经历的风雨,现代的办公室战争是那么的单纯可爱。这里的冰冷,是刻进骨子里的,风寒和心寒比起来,真是不算什么了。 第三百十九章 不想管了 很快的,建宁公主收到了玄烨的诏书,从收到诏书的这天起,世上再无建宁公主这个人。取而代之的,是太宗幼女,和硕恪纯长公主。 不需要其他多余的言语,这件事就这样的尘埃落定,盖棺论定了。皇室和叛贼就这样自欺欺人地完全割裂开来。 赫舍里闷在屋里,心里越想越觉得窝囊。现在已经不是替建宁窝囊了,而是替玄烨窝囊,替自己所在的这个清皇室窝囊。 怪不得清朝被誉为封建统治走向最衰落的标志呢!这真是太窝囊了,你说你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打架打不过人家,要靠人家帮你看门,你才把公主下嫁。 自己出生的那一年,顺治十年,建宁十三岁的时候下嫁吴应熊。十三岁,就算古代女孩儿再早熟,十三岁都只是个青春期萌动的520小说吧? 二十多年夫妻,留下一双儿子,他们夫妻感融洽甚至恩爱也是正常,她其实好无辜。仔细想一下,三藩也有点无辜,虽说吴三桂是小人,该有诛灭九族的下场。 但人家一开始的确是铁了心投靠大清的。他连南明的皇帝都杀了,这可是反清复明的希望啊!作为一位前明的将领,他这个动作一出,等于为自己招来了无穷祸事。 由此可见,他的心是诚的。可你不相信他,满汉永远成不了一家。你要把三藩这个尾巴割掉,不停催肥他的胆子。等于说,三藩造反是你刻意煽动起来的。 别人不知道,赫舍里是这个计划的拟定者之一,当初是她认可玄烨抓大放小,慢慢催肥三藩争取时间的。 可是现在,当赫舍里看到朝廷的军队这么弱。连杂牌农民军都干不过,还让人家的声势一浪高过一浪,她就有种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羞愧感。政府军啊,居然这么没用。 皇帝呢,不想办法解决兵事不利的问题,反而在这种小事情上来回折腾。完全没水平,天下人都知道建宁是吴家的媳妇儿,就凭你单方面否认就能否认得了的? 这只不过是没办法想了之后拿出来凑数的一个烂招罢了,小家子气,低级。让身为内廷女眷代表的她无地自容。 怪不得电视剧和野史都喜欢把平定三藩的过程写得非常曲折呢!原来历史上真正的过程就是这么曲折的,皇帝最初的心态决定了朝廷的态度。 而朝廷的态度决定了将士不会为这样一个软弱怕事的政府去拼命。这仗,还有得焦灼。玄烨的罪还要再受多一些。 他现在的心态坏掉了,这种心态是办不好事情的。赫舍里心灰意冷地想着,等到战事拖过年,政府军的气势可能就要跌破冰点了。 要去和玄烨说吗?要提醒他吗?赫舍里脑子里的念头才刚一冒出来,就被自己掐灭了。我之前不够积极吗?我劝你的那些道理。你听进去了吗?我说得多,你忘得多,你只记得我和你意见不合。 我原本是心疼你,以为你会在国事和家事的博弈中受到伤害。是我感情太丰满,把你想得太美,其实你根本从来都没把建宁当回事。 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好吧,我现在什么都不管了。你爱怎么作就怎么作吧,把这个国家作空了也不关我的事。 就算你的盛世太平只是浮沫而已,我都不想再搭理,反正我是肯定活不到中国近代史中那个最最窝囊的时代。我不在乎了,你爱怎样都随你。 她就这样任由这种颓废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主宰着自己,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子,看着书发着呆。 宫人来汇报什么消息,她都是这副懒洋洋的样子。玄烨很忙,顾不上关注赫舍里的情绪变化,但她的四个孩子却感受到母亲心态上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两个丫头,从小撒娇耍赖惯了的她们第一个发现不对,母亲似乎比以前难伺候了。说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甚至她会明明白白告诉她们:“额娘现在没心思陪你们玩儿,要们就老老实实请了安回去做功课,不然小心挨手心。”这和两姐妹心目中那个疼爱她们到几乎没有原则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大阿哥承瑞这两天更加忐忑不安,原本母亲对他就特别严格,现在更是加倍的特别严格,一句挂不耐烦就一个白眼或者一个爆栗子敲到脑门上。 看得出来,最近额娘的耐心正在直线下滑,本来就刀子嘴容易急躁的她最经更是如此。这让两个男孩的面皮,尤其承瑞的面皮绷得更紧了。 所幸,赫舍里还有个娘家,还有额娘可以进宫来配她。她委托母亲把她写给哥哥和小叔叔的祝福家书带回家中寄发,收到回信的时候,母亲就会递牌子进宫。 这天,赫舍里正在给承瑞改功课,外面报进来说大夫人递牌子进来了。赫舍里把手里的笔一扔:“明日用了午膳,安排她进宫来吧!” 说完叹了一口气:“我与额娘,真是许久未见了,不知道今天她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我现在的状态实在太需要注入一剂强心针了。 赫舍里百无聊赖的躺在榻上,望着天花板上一幅幅绘画,一天都没挪窝。奴才们也都不敢靠近她,知道她最近非常时期,上火得厉害。 她就这样仰着头傻看着,从早上回来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她就一直躺在那里,见了谁都是这样。吃饭睡觉,她都没离开那个榻子,混身上下像是骨头酥了爬不起来一样。 十一月的北京,夜风已经是冰冷刺骨的了。但赫舍里这一次破天荒地奢侈了一把。身上披着白狐裘大衣,还盖着厚实的羊毛绒织毯。手感超级软,放到现代绝对是好几千甚至几万。 心情不好的女人,大多数会把平时自己控制得很好的一部分*释放出来,比如逛街购物或者是睡觉。 赫舍里属于懒人类的,她生气的表达方式,就是把平日里舍不得花的那些钱化掉,平时认为是奢侈享受的东西,现在想想,我为什么不能享受?为什么要为你节衣缩食,你哪里配让我操心! 第三百二十章 口难开 赫舍里这边对前途越来越失望,看到四个孩子免不了为他们的未来担心,按照正常程序,供职十三四岁就要去和亲,皇子十三四岁就要开府娶媳妇儿。 一旦他们离开了宫廷,他们在玄烨心目当中的角色就从儿女转变成臣子。女儿是用来巩固民族团结的。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建宁公主事件,只是建宁一个人承受命运的捉弄么?不是,它折射的,是整个清皇室对待亲情的态度。皇帝的权利至高无上,为了保存和巩固这份权利,儿子可能成为敌人,女儿可以当做墙砖。 就像非洲大草原的狮群,公狮子成年后,要么自己离群,要么向父亲挑战,把父亲赶走。一个狮群只能有一个首领。。。 承瑞和几个孩子的成长环境可比草原上的狮子残酷多了。她还真怕自己一时心软,教出一堆面团来,让人随便给捏了。 让人烦心的是,现在几个孩子见了她,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她想温柔点儿,他们都当她是发烧了。看着孩子们畏惧的眼神,她就一阵阵神经疼。 玄烨那边,处置了建宁的事情,倒是给玄烨打开了新的思路,既然已经让别人看到了朝廷的强硬态度,那就索性在表现上也配套强势起来。 绿营兵是汉人,看这个形势是靠不住了,必须用真正的八旗兵了。反正盛京和密云两地屯的兵已经够多了,养的时间也够了。 加上东北那边,有费扬古和他的军队和沙皇俄国互相牵制,料想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大事儿。这个时候就该让皇室的禁卫军,真正满洲八旗的兵上战场。 兵到用时,才知道还是自己嫡系的好啊!外面受降的用起来,心里总是有点疙瘩。再加上南方现在正是投降风一边倒的局面。必须下狠手杀一杀叛军的气势,这种事情,只有八旗的嫡系部队,才做得到。 因此,玄烨打定主意,并且选派了安亲王岳乐做统帅,就利用他想要建功立业的心,让他率领三万亲兵下江南。 这三万兵和绿营兵可不一样,军备和寄养是以上三旗一等精兵的标准配发的,个个走出来都是五大三粗杀气逼人的。 最要紧的是。他们根正苗红,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家奴,家生子儿。放出去可以结对信任。再加上一个时时刻刻都想露脸的安亲王,这可以算得上是一支虎狼之师了。 放他们去,玄烨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气,过个好年了。他想得很美,可能新年的时候。就能收到捷报了。 心情一放松,就想起自己把正宫晾了许多天了,这眼看着时序到了十二月,他知道老婆最近心烦的事情多。 又要操心孩子,又要操心奉慈殿的改建工程,还要替他被太皇太后调遣布置长至节祭祖的相关事宜。自己的确是该去表示一下慰问,心里琢磨着有这第几天的功夫,她应该就不想着姑姑家那档子破事儿了。 于是。这天,玄烨收拾了一下心情,吩咐传膳坤宁宫。下午的时候他就换了便装过去了。赫舍里照例到外面接驾。 结果,让玄烨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人还在路上慢慢地走,太医院的人先来了。说八阿哥弥留了。 一听这个消息,赫舍里哪儿还顾得着玄烨。一声吩咐就要摆驾咸福宫。边上人拦住她,说娘娘,咱们这儿正等着皇上呢! 赫舍里一甩袖子:“去,现在就到皇上的驾前,立刻就去报告,就说本宫先行一步,前往咸福宫了。” 说完就往外面走,众人在她身后只能是面面相觑。玄烨得到消息的时候,赫舍里已经一阵风一样赶去咸福宫了。 玄烨那个郁闷啊!你说在你心里,别人怎么就那么重要呢?你就那么爱管闲事儿?小八那孩子,是在病中,你说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忌讳呢!这要是传染了你怎么办?就算没传染了你,你心里就没点儿别扭? 古人最是迷信,病人的房间,不能随便乱进的,就算不是传染病,也会被认为是不洁之地,进去了不祥。 这就是所谓的过病气,这事儿可大可小,小的,洗洗艾叶水就没事儿。大了可是要做法驱鬼的。 赫舍里作为一个现代人,哪儿会计较这些,听说小八不行了,立刻就冲过去了。她可是记得,太医一直在跟她说,孩子的命已经保下来了,生命体征平稳,开的药方也都是补药。 这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肯定又是狼来了!赫舍里心中默默地想着,到了咸福宫,和谨贵妃打了个招呼,她就忙不迭地问太医:“你们不是说孩子救回来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太医战战兢兢,眼看瞒不过去,当然也就把真像全说了出来,并且一直磕头:“娘娘,不是奴才不说实话,实在是皇上不让奴才说实话,奴才不是故意要欺骗几位娘娘的!” 赫舍里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还是连璧忠心护主,一把扶住:“娘娘,娘娘您没事儿吧!”赫舍里一口气缓过来,就听见谨贵妃在边上痛哭流涕:“我苦命的孩子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舛!” 这个声音一下子就刺痛了赫舍里的耳膜,她很不留情地给了谨贵妃一个瞪视:“收声!仔细惊着孩子!孩子还有救的!” 钮钴禄氏一下子噎住了,人也跪了下去,咬着牙沉默下去。此时边上原本想要抹几滴泪表示一下的乌雅氏和其他人,都把手放了下来,收起表情沉默不语。 赫舍里金刀大马坐在椅子里,一边给太医施压,催他们全力救治,一方面派人通知玄烨,想要他见孩子最后一面。 玄烨此时就在坤宁宫里,翻看着赫舍里的书,等着咸福宫的消息。一听到老婆派人回来汇报说要请他去咸福宫。 心里长叹了一声,我去有用吗?我又不是医生。要说我去太医有动力,你去的效果已经很震撼了。加上我和不加上我效果是一样一样的。 内心这样想,表面上却是很严肃地:“你去告诉皇后,就说八阿哥的事,由她全权处理了,朕相信她。”说吧又埋头书中。 要说表妹的这个孩子,玄烨还真没投入什么感情,一来是早就知道他活不长,二来,当他认为表妹的动机不纯的时候。就已经后悔让她怀上这个孩子了。 表妹难产而死,趁他的心,这孩子就该先拖着。不用这么快找人抚养。至少也要等上一阵子,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天生残疾。 结果赫舍里抢先一步,表现出对这个孩子强烈的关注,他就搞不懂了,以前没觉得你的心又这么软啊?为什么承瑞就没得到你的关爱呢? 现在。得知小八病危,玄烨的内心说实在的,没什么很大的感触,这不是在现代,一个家里就一个娃,了不起双胞胎。生三四个的都要上电视了。孩子多金贵啊! 可在他眼里这都不是个事儿,他才二十出头,三年一选秀。他未来会有无数老婆,只要他愿意,要几个儿子就几个儿子,除了皇后生的,其他儿子在他眼里。价钱都一样。 他相信,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会对小八的死表现得特别惊讶了。他是这么想的,赫舍里听到这样的答复却是彻底的变了脸色,这他妈是做爹的人该说的话吗? 这里面躺着地是你的儿子,身上流着的是你的血,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把他当什么?只是你体内流失的一个精子么?你每次发泄可以浪费掉一大把? 赫舍里控制了再控制,按捺了再按捺,紧握的双拳还是出卖了她。她甚至觉得,玄烨这就是在表态了,他放弃了这个孩子。 抬头望天,狠狠地把眼泪别回去,佟慧如,这就是你争风吃醋,豁去面皮也要争抢的男人。他连你儿子都不要了,你当初要死要活替他生孩子,最后还害了你自己,他却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大姑姑,我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表妹,看来也留不住她的孩子了。对于佟家来说,这不算什么,很快就会有新的女孩取代佟慧如,做第二个政治花瓶,但是对您,这个打击可就太大了。 我知道,您至今无子,所出的,只有这一女而已。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赫舍里在心里默念,她似乎看到了大姑姑泪流满面的样子。 遇到这种事,别人的悲伤都是假的,切肤之痛,只有自己最明白。赫舍里就这样含着泪望着天,等待着最终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似乎早就注定了。 十二月三日,距离冬至已经没几天了,距离修玉牒的日子没几天了,但赫舍里知道,承珅这个名字,是永远没机会上玉牒了。 赫舍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听到太医出来,说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她茫茫然站起来,眼泪滑过面颊,默默走出了咸福宫,一个字都没讲,后面一群人恭送,她也没听见。 坐在来时的轿子里,她头痛欲裂,结婚这才几年?她就已经送走了二三四八阿哥,四公主。五个孩子了。 对于这五个孩子,玄烨几乎都没有表现出悲伤。虎毒不食子,难道,他们皇家的人,都是石头做的心肠么?” 回到坤宁宫,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宫人们一边伺候她洗澡,一边遗憾地告诉她,皇上刚才来了又走了,他吩咐娘娘好好休息,他会找时间再来看娘娘的。 赫舍里表情淡淡,不置可否。把整个脑袋埋在水下,憋气。心里堵得难受,偏偏发泄不出来。折腾了好一会儿,宫人们才齐心合力把她从澡盆子里捞出来擦干,扶她上床躺着。 连璧算是比较了解她,也算说得上话的,这时也沉默了下来,替她盖了盖被子就在一边站岗了。 她没注意到,这天晚上乾清宫的灯过了亥时却还亮着。玄烨站在父亲的遗像前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画像上的顺治,眼神中正平和,甚至带着一点慈祥的味道。 可是玄烨却知道,他的这个父亲,最是无情的,他和常宁,绶奇,永干以及几位皇姐皇妹,父皇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可能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人的心,真的好渺小,父亲的心,小得只容得下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我曾经发誓绝不做他这样的人。可是现在,我似乎就成了这样的人,不承认也没有用,兴许赫舍里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成了我最讨厌的那个人,还是被我爱的人讨厌了。玄烨望着父亲的眼睛:“阿玛,你没了皇位,还有爱情,你的爱妃多么爱你啊!你们做到了生同寝死同穴。 而我呢?皇位?国家风雨飘摇,汉人大面积反叛,我正在经历信任危机。爱情?赫舍里现在一定恨毒了我,觉得我冷血无情。 我现在就想是站在了悬崖边上,一不留神就会一脚踩空掉进无底黑洞中去。赫舍里,我去不去,小八都会死的。 我如果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对姑姑手下留情。那些支持我削藩的官员和将士们也不会允许的,御史大夫们首先就不会同意,到时候姑姑只怕会遭到更严重的打击报复。 她的确是错了,私闯禁宫,鞭打侍卫宫女,一点儿面子也没给我。你让孩子们去劝她,她不也没给你面子吗?你怎么还会给她求情?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的立场? 你怎么就不试着站在我的角度理解我一下呢?我也很煎熬,我也很难过的。你就没放在心上。合着别人都是肉做的,划一刀会疼会流血,我就是铁做的,不怕刀枪剑戟? 我也很疼啊!我也失眠啊!你感受到了吗?玄烨站在父亲的遗像前看了许久,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鱼与熊掌,我若是一样都得不到,迎接我的,是温柔的抚慰还是冷酷的嘲笑? 问自己,没有答案。想问问那个人,宫人回话:“启禀皇上,娘娘已经回宫许久了,这会儿坤宁宫的灯已经熄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爱的代价 漫漫长夜,两边煎熬。紫禁城的夜空如墨,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黑沉沉的乌云。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伴着如鬼哭狼嚎的风声。 就因为赫舍里一言不发地走了,八阿哥的尸体就在床上凉了一夜。谨贵妃在赫舍里身后站起来的时候,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撕烂了。 咸福宫其他小主在赫舍里离开之后连装模作样都没有了,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乌贵人走在最后,跨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气得瑟瑟发抖的钮钴禄氏。 她知道,皇后不是故意不给钮钴禄氏面子的,钮钴禄氏也不是真心疼爱八阿哥而为他哭的。然而结果,就是这么给力。 皇后当众戳穿谨贵妃猫哭耗子假慈悲,让她把剩下的眼泪憋进了肚子里,花容失色下当众出丑。这咸福宫和坤宁宫的矛盾,正式变得不可调和。 然而,可笑的是,坤宁宫从来都不把咸福宫当成是对手。皇后来就来了,走就走了,看都懒得看钮钴禄氏一眼。乌雅氏甚至觉得,要不是八阿哥养在咸福宫,皇后甚至连话都懒得和谨贵妃说。 以前做常在的时候,离皇后实在是太远,乌雅氏没机会感受皇后的行事做派,但自从做了贵人之后,有资格每天去坤宁宫请安了,才知道上司们每天面对的是怎样的主子。 皇后很宽容,皇上爱上哪儿上哪儿,十天半个月不进坤宁宫皇后也不糊发表什么意见。皇后很随和基本上你笑着对她,她也会笑着对你,并不会因为你是小小贵人而特别不把你放在眼里。 照理说,有这样的皇后主子,实在是内廷诸位小主的复福音啊!其实不然,皇后很偏执。只要是她认为对的事情,她下达的指令,执行度必须百分百,不论谁,要是有半点没做好,立刻就能感受到她冰冻三尺的威压。 坤宁宫为什么秩序井然,宫女太监个个走出来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就是因为规矩定得严,执行得更严。听说,就算是皇后娘娘贴身的宫女,只要是做错了事情。皇后照样不吝啬打板子。 除了偏执,她还很强势,这个强势绝对不是褒义词。她对人,除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这三位以外,其他人看不顺眼直接就翻白眼。疾言厉色了。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的。 贵妃娘娘虽然不得宠,好歹出身名门,背后又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撑腰,可皇后看不顺眼的时候,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撂她的面子。绝对的霸气侧漏啊! 综合起来一琢磨,乌雅氏顿悟了。这位皇后。不好伺候。谁也不知道,她面对你的时候,底线是什么。 兴许这一刻她可以不管你争风吃醋。霸占皇上。可是下一刻,她就会因为你迟到穿错衣服这种芝麻小事而狠狠地申饬你。 她什么时候看你顺眼,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完全都是她说了算。说到底,还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讨好上司,永远是个技术活。 所幸的是。目前要讨好皇后,有一个最明显的方法。那就是表现出对孩子的关爱。八阿哥死了,皇后恨钮钴禄氏,两人看上去是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了。自己若要想出头,就必须从孩子这方面入手。 不仅乌雅氏,内廷所有的妃嫔小主,都从这次八阿哥的死以及皇后的态度上琢磨出道理来了。大家都在想,皇后悲伤了,皇上和皇后之间为了八阿哥再起波澜,大家一定要抓紧这个机会。 懿贵妃死了之后,内廷就一直都没有喜讯传出,皇上为了前朝的事情鲜少来内廷,就是鲜少的这几次机会,却让长春宫昭嫔占去了大半。看看与世无争的一个女人,却也是个难啃的骨头。 赫舍里不知道,八阿哥没了,内廷的女人们一点儿都没有兔死狐悲的感慨,反而想着怎么抓住这次机会,在自己和皇帝面前好好表现。她要是知道,肯定是朝天翻白眼:“见了你的大头鬼!” 从咸福宫出来,赫舍里一夜未眠,她想了很多。自己曾经最怕什么?不就是怕自己早死吗?后来呢?发现自己活得好好的之后,开始害怕康熙初年皇子公主们不断夭折的悲剧了。 之后为了不让悲剧发生,自己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孩子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她很难过,感到自己很失败。这种失败的情绪一直都困扰着她,盘踞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前世,她为了和过去的生活做完整的切割而去做引产手术,当时是一点儿都没后悔的。可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感受到婴儿长大的全过程。又看着哥哥和玄烨,以及其他孩子从小到大,一点点成长。 她对“孩子”这个词,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不管怎么样,母亲都没权利剥夺一个已经成型的生命的出生权。你要么就不要创造出它来,既然怀上了,就该好好把它生下来。 没有说我不谨慎,我上错船,我不小心中标了。所以我可以不要孩子。你事先有几百种方法让自己怀不上,为什么不用?到怀上了才说不要,却是扼杀了一个孩子未来无限的可能。 她可能美丽聪慧,活泼可爱。他可能聪明伶俐,懂事孝顺。赫舍里现在越想越觉得后悔。如果当初留下那个孩子,结果会完全不同。 就是因为有遗憾,赫舍里才会特别关注到康熙初年宫里孩子成活率不高的问题。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康熙的皇长女,是恭亲王常宁那儿领养来的。可见得当时内廷孩子,资源紧缺了。 以己度人,她觉得自己只是看见小孩子可爱,就这么爱他们了。玄烨作为亲爹,面对孩子一直养不活,肯定比她还伤心。 毕竟,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纪念品,都融入了父母许多的感情。这是常识啊!自己努力提高孩子的存活率。这是为孩子们好,也是为他好。 可是,没想到,到头来这一切都是自作多情。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孩子们的死活。他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 二三四死的时候,玄烨都没来看,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厚葬就算完结了。这次小八没了,他更是连话都没留下一句。就这么一个人,自己居然还会担心他受伤,担心他难过,想要帮他做点什么。 真是见了他的大头鬼!赫舍里心里忿忿不平。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越想越觉得自己傻逼了。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起来,顶了两个老大的黑眼圈。 可把宫人们吓坏了。围着她团团转。其中连璧最心疼:“娘娘啊!您看你为了八阿哥的事儿烦了一宿,都熬出黑眼圈儿来了。” 赫舍里瞅瞅铜镜,模模糊糊地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便无所谓道:“没事,取些隔夜的茶水给我敷一下就好。” 这边正在讨论黑眼圈。外面宫人来报,说内务府的奴才来了。赫舍里还没意识到什么事,还以为是送起居录来了。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让他们候着吧。”自己管自己梳妆打扮起来。 因为是一夜未眠,肤色有些暗淡,宫人们劝她还是用一点粉来调一下肤色。用了粉就可以点胭脂,这样面色就可以显得红润些。 可是赫舍里却坚决反对。古代的化妆品铅含量严重超标,都是有毒有害物质。要不卸个妆就不用教洗尽铅华了。她怎么会去用那种东西?没法子,谁让她的确是没睡好呢? 再说。小八这才没了,她就涂脂抹粉?还要不要穿金带玉的?虽说长辈不用为小辈穿孝什么的,但涂脂抹粉神马的也太夸张了,更何况她完全没心情。 “就这样了,本宫心情不好。不是涂脂抹粉就能遮盖得了的。”赫舍里不耐地说了一句:“好了,去把人带进来吧!” 玲儿乖巧。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带进来一个小太监。一进门就给赫舍里跪了:“皇后娘娘吉祥!奴才给娘娘请安。” “罢了,东西拿来吧!”赫舍里懒洋洋地伸手。那人一愣:“娘娘,您说的东西?是……”赫舍里也是一愣,心说这人二傻了么?你不就是内务府派来送起居录的么? “你干什么来了?”赫舍里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那人恍然大悟:“回娘娘的话,皇上有旨意下来,八阿哥白事诸项,全由皇后娘娘定夺,奴才是来请娘娘拿主意的。” 赫舍里哦了一声,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不过,小八的丧事?小八年不满二周岁,属于夭折,玄烨又不是他老爹,绝对没有给一个小婴儿封爵的道理,一个夭折的光头爱阿哥的葬礼,还能怎么办?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无比沉痛的语气:“八阿哥是懿贵妃用命换来的孩子,如今没了,本宫心里难受,可你若要问我有社么指示,祖宗规矩摆在这里,他的那几个哥哥也有例子摆着,该怎么办便什么办吧!” 小太监此时才算松了一口气,原本弯成弓形的腰这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儿,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子摸样的东西:“回娘娘的话,内务府已经替八阿哥换了衣裳,一些准备工作也都已经做齐了,这上面写了详细的过程,请娘娘过目。” 赫舍里心里一痛,这么快就已经连衣服都穿好,入殓了。也就是说,小寿衣小棺材神马的,早就备下了的,也许谨贵妃早就知道孩子会没。要不然怎么演技这么好,踩着点儿哭? 想到此节,心中更不是滋味儿了。合着是我一个人唱猴戏了。不用说,小八的病情最终只瞒了我一个人,这谁的主意?钮钴禄氏没这个胆子,太医更没有,太皇太后懒得管这些闲事。问题就出在一个人身上,就是玄烨! 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很简单嘛!他嫌我管太多了,紧张过度了。我要是知道小八的真实病情,没说的,肯定先轰炸太医院,然后要求把小八从咸福宫挪出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他也许就是料准了我会这么做,所以索性就不告诉我了。玄烨啊玄烨,你就这么嫌弃小八吗?他不是你儿子反而成了避之不及的炸药包了。 越想越气的赫舍里脸色更加阴沉了,原本就灰败的脸色这会儿都有泛青的趋势了:“你们倒是积极的,罢了,人都没了,早点移出来入土也好。”赫舍里翻了翻册子,假装看了看。 小太监彻底放心下来:“娘娘英明,八阿哥在天有灵定会感谢娘娘的关爱之情。”在天之灵?赫舍里嗤之以鼻,人都没了,哪儿还有什么灵? “本宫怜他少孤,又是天聋地哑的身子,想着他小小年纪也不容易,想着给他点儿好的。带着上路。”赫舍里说着,又翻了翻册子。 “奴才们早就备下了,一定给八阿哥用最高的规格,最好的随葬品,在不僭越的情况下,给八阿哥最好的。”小太监胸有成竹地保证道。 可惜,他的保证无意间又戳了赫舍里的心筋。一定要我说了,才有体制内的最好待遇?那我要是没说呢?前面几个孩子的丧事,我都没说,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按照一般水平葬的? 不过再一想,她又颓然了,人都没了,还计较那些有什么用。因此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这是应当的。那本宫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掂量着办吧!” 小太监完成任务退出去,赫舍里不知道的是,就因为她昨天什么都没说,哭着就出去了。而玄烨根本就没来,也就没什么指示。 唯一的一条就是说由皇后全权处理了。昨晚皇后又没发话。八阿哥的尸体就摆在床上摆了一晚上。所幸是冬天,这要是夏天的话,那可真难看了。 所幸她没注意到,内务府的人却想到了。所以一早就来讨主意了。他们可不敢去请示皇上,皇上早就不管八阿哥死活了。放下话来,皇后全权代表了。所以才直接来找的皇后。 也就是说,这里面完全没有养母谨贵妃什么事儿。 第三百二十二章 难念的儿女经 谨贵妃气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没亮足,内务府的人就来光顾了。把人抬出去,换衣服,摆香案,让奴才们穿孝,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请示过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心里清楚,这些奴才都是得了皇后的指示办差,在皇后的心里,本宫这个养母,大约已经成了害死小八的凶手了。 心里积怨的谨贵妃所幸就在自己寝宫里扮忧思成疾,大有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架势。急啊上赫舍里一早起来就吩咐各宫免请安,一会儿自行到慈宁宫去集合。 她就放心大胆装病,还差人去给慈宁宫递了消息,说自己实在是来不了了。太皇太后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对赫舍里昨天晚上的行为也有些不满,就准了钮钴禄氏的假,还吩咐太医给她开几张益气养血的方子。 八阿哥没了,老太太也不像前面几个重孙儿没了之后那么悲伤,得知皇后全权处理丧事,特别关照了内务府,不能僭越礼制。 另外一边,县官不如现管,奴才们都知道,自己以后是要跟着谁混饭吃的。因此内务府的奴才们在赫舍里面前保证,在不僭越礼制的情况下,给八阿哥最好的待遇。 因为小八的一打岔,玄烨心情又差了许多。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和老婆和解,却出了这种事情。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又见白事,真真是大不吉利。 这天,玄烨又去了长春宫。马佳氏正给七阿哥缝衣服。得知皇上来了,一惊之下,针戳破了手指。随便擦了擦就出来接驾了。 结果,手指上涌出的血擦到了玄烨手上,吓了他一跳。后来才知道是针戳破手指了。他不由得大为感慨:“你们女人都是一样。没孩子的时候想孩子,有了孩子就一心一意的为着孩子,其他人其他事,都不在你们心里了。” 马佳氏知道他是在和赫舍里赌气,因此只是笑笑,并不接茬。马佳氏接连丧子,这些年渐渐地平静下来。对自己生孩子这件事,也不报希望了。 但她的那颗慈母心,却是越来越盛了。可是,她也知道。爱孩子是每个做母亲的人的本能。谨贵妃没生过孩子,这方面的感触可能浅一点儿。马佳氏觉得,皇后娘娘责怪谨贵妃。是伤心过度的迁怒了。 但她要是把这事儿怪到皇上的头上,那就太冤枉皇上了。皇上日理万机的,心里即便关心八阿哥也不会像内廷女眷一样全心全意地挂着。再说,男人的情感,哪儿有那么丰沛的。他伤不伤心,你不靠近点儿,怎么看得到呢? 因此,马佳氏在帝后关系再次陷入僵局的时候,很好地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她的温和无害,让玄烨得到了很好的抚慰。 再看她对七阿哥关爱非常。看她们母子相处的温馨。对比赫舍里面对承瑞时候的晚娘脸。玄烨再次叹息,人真是经不起比较的,赫舍里要是有马佳氏三分之一的心肠。该多好! 可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赫舍里的优点和缺点在玄烨看来,是那么鲜明地对立着。要中和改进,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就在玄烨的叹息和无奈中。长至节到了,开太庙祭祖。太皇太后由苏嘛拉姑和一群宫女簇拥着出现。赫舍里很自觉地上前。把手伸给她。而她也很配合地让她掺着她。 外人看来,太皇太后和皇后关系温馨和睦,实则两人心里清楚,一切只是表面功夫。慈宁宫和坤宁宫只是在底线上保持了一致。在需要的时候,相互配合,一切都只为了维稳而已。 虽然太皇太后的年纪的确大了,出于尊老爱幼的美德,对她宽容点,好一点也是应按的。但赫舍里却没有半点这样的心思。老太太年纪越大,心思越复杂,赫舍里必须加倍提防,以免老太太挖坑给她跳。 祭祖活动波澜不惊地结束了,赫舍里回到坤宁宫,连璧手里捧着一碗牛肉:“娘娘,这是祭典上的。” “先在菩萨面前供一会儿,晚上让小厨房加在菜里。”赫舍里随意吩咐了一句。随后又问:“皇上临中和殿了吗?” “还没有呢!”珍儿回了一句:“算着时辰,太庙那边还没有结束。”赫舍里点点头,闻着自己满身的烟火气,赫舍里有些心烦意乱。 不知道玄烨会怎么改玉牒,八阿哥的名字到底会不会在上面出现。虽然赫舍里对这件事本就不抱希望,但还是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八阿哥若是上玉牒,那二三四阿哥都该榜上有名才对。应该是不可能的。果然,玉牒的正式版本出来了之后,让赫舍里失望了。 承瑞承琬并列长子次子,后面的六七两位往上提了提,成了三和四。皇帝目前所有的孩子加起来,不过四子三女,单薄,太单薄。 不过这次,担心玄烨子嗣过于单薄的人,不是太皇太后,而是御史大夫。劝谏的折子一出现,就被玄烨驳回了。 眼下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作为一国之君,哪里有那个功夫去做别的事情。孩子,够用就好。等这这段非常时期过去之后,在作讨论。 只是赫舍里看到玉牒的正式版之后,又想起短短的几年,就死了那么多孩子,真是可惜。谁说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有妈的孩子在紫禁城里也是根草,必须自己努力长大,长不大夭折了,很快就会没人惦记。 长叹一声,丢了册子倒在榻上。赫舍里百无聊赖地数着发梢。兴许,等明年奉慈殿工程完工之后,事情会有转机吧?玄烨这辈子,上玉牒的,该有二十四个儿子呢! 这么一想,她打结的眉头才算是松了。正想休息一下,外面报进来说大阿哥带着弟弟妹妹来请安了。 十二月是皇后千秋节,承瑞这几天可以申请早下课过来陪赫舍里过生日。趁这个机会,每天都会很早就过来请安。 两个丫头当然也不甘落后,额娘最近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但若她们不乘机多关心,万一额娘因此心情更加不好了,她们倒霉的日子岂不是要无限期加长? 语嫣和语婷两个,拉着哥哥天天勤快地往坤宁宫跑。赫舍里知道她们想什么。因此也就很配合地每天都问一句,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一听几个孩子来了,赫舍里懒洋洋地起身。却见语婷甩开哥哥姐姐第一个冲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小笼子,笼子里有一只小小的鸟儿上下翻飞,叫个不停。 赫舍里双眉一拧:“语婷,你又搞什么?这什么东西?”语婷献宝一般把笼子捧到她面前:“这是女儿送给额娘的礼物,看,小鸟可爱吧!女儿自己抓到的!” 听女儿眉飞色舞介绍她怎么历经千辛万苦抓到了这只鸟,又怎么挖空心思找来了漂亮的鸟笼,再把鸟笼带到这儿来献给额娘。 赫舍里只剩叹气的份:“语婷,这鸟,它叫麻雀,关在笼子里是养不活的。放了它吧!”“额娘不喜欢吗?”语婷的脸色马上就垮下来了:“额娘这几天一直都不高兴,对我们也好凶。额娘要怎么样才会高兴呢?” 这时,承瑞牵着步履蹒跚的承琬过来给赫舍里请安。承琬穿得像个棉球,承瑞手一松,小家伙朝赫舍里滚了几滚就跌倒了。 边上一众宫女一窝蜂上去扶他,赫舍里的手这个时候也伸出来了,最后还是重新回到袖子里:“都起吧,一边坐了。” 承瑞恭恭敬敬上前,隔着一张矮桌坐到了赫舍里的左手边。赫舍里看了看他的神色,不由说了一句:“见了额娘,反而觉得紧张了?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儿子最近,最近的功课做得不太好。”承瑞低头,不承认也不否认。“额娘今天还没看你的功课,你就来了。”赫舍里轻描淡写地说。 连璧进来,送上热茶和点心。热腾腾的松饼散发着葱烤的香味,再加上温热的奶香,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赫舍里笑笑:“你们都尝尝,这是小厨房刚弄出来的新样式,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食,就会变得开心起来。” 两个丫头见有点心吃,也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走过来直接用手抓。赫舍里把承琬抱在身上,让他能够到盘子。 瞥眼却看见承瑞还是一副拘谨的样子,赫舍里想了想说:“瑞儿,你皇阿玛小时候,最爱吃甜的,你就这点不像他,不想吃就别勉强。” 承瑞低下头,放下手里的饼:“皇额娘……”“说。”赫舍里瞥了一眼边上的鸟笼,马上有人提着鸟笼出去了。语婷有点心吃,心思也就不在麻雀上了。 “儿子心里,有些疑惑。”承瑞轻声说。“说吧,你这几天心不在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别人当是你被我管得严了,怕的。你心里有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赫舍里很是随意地说。 “皇额娘,儿子已经很久没见到叔公了。”承瑞开口:“大家都在说,叔公是因为被皇阿玛降罪了。皇额娘,您知道这个事儿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旁观者不清 “大家都在说?哪个那家?哪些大家?皇额娘虽然是皇后,但有些方面却不比你便宜,我要你叔公,都说不上话,即便相见,也是匆匆一瞥,他的情况,我又如何能知?” 赫舍里说到这里,眉毛一挑:“你身边的那几个“大家”倒是很关心索家的事情。”“皇额娘,儿子错了,儿子不该听别人的闲话,惹额娘不高兴。”承瑞立刻低头。 “皇额娘没什么不高兴的,你身边有人说些外面的事儿给你听也是好的。一直在这宫中转悠,你也闷得慌。”赫舍里一改刚才懒洋洋的摸样,来了精神。 但承瑞却已经吓得要死了,额娘平时严肃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是他能听懂的。读书不开小差,不在师傅面前显摆小聪明,不投机取巧,说话做事,不能只顾着自己随性而为。 在这座紫禁城里,他不仅是大家捧着走的皇长子,大阿哥。也是大家眼里的大主角,他的任何一个举动,任何一句话,都在别人的注视和揣摩之下。不能有半点差池,更何况,作为大哥,他还是一班小弟弟小妹妹的榜样。 虽然被皇额娘这般严肃的训教,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但小小的承瑞已经开始享受周围人艳羡的目光,开始相信只要是按照皇额娘的要求一直坚持下去,他会成为大家心目中最优秀的人。 只是今天,他居然因为别人说了几句话,就心急火燎地冲到皇额娘跟前问长问短,实在是不应该。听着额娘阴阳怪气的语调,他更是觉得头皮发麻。 赫舍里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她关注的,是这件事背后的隐情。都说乱世出英雄,英雄两个字有些夸张。但乱世的确是会有许多平时不会出现的机会的。 眼下朝廷正是缺人缺兵又缺钱的,很多人瞅准机会这个时候出山,最容易在皇帝心中留下好印象。因此,现在外面一定是人心浮动,各种心思的人多如牛毛。 今天有人在承瑞耳边吹风,足以说明那些人心里有多急切了。赫舍里冷笑一声,二叔去哪儿了,她完全没兴趣知道,只是有人假意替他不受重用抱不平,这个事情就搞笑了。 她还巴不得他不受重用。巴不得他远离玄烨保持中立呢!只是这份心思,不能让二叔本人知道罢了,赫舍里知道。二叔之所以能被爷爷选中,作为索家第二代公众人物,肯定是经过他老人家长期考察的。 但凡公众人物,是很难在聚光灯和安之若素之间找到平衡的,二叔也是个普通人不是神。要扛着爷爷的光环继续受人瞩目。又要时刻把低调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不出风头不唱高调,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那样处事,真放在爷爷那样的老头子身上,人家会觉得这是一种范儿,老臣该有的持重的范儿。 可二叔明显不是那样的人,玄烨刚亲政没几年。他等于是刚踏入这个圈儿,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思神佛都挡不住。自己在玄烨面前揭了他的短,不知道玄烨是怎么处置的。 二叔啊。不是侄女不让你表现,不让你一飞冲天,实在是你的这位小老板,他不是一直那么好说话的。 在他比较好说话,并且需要你为他出力的时候。先把价码坐实了,把能想到的免责条款说明白了。这样两面才能合作愉快。 赫舍里做事一向喜欢事前把条件谈清楚,坚决避免糊涂账。对面那个是自己的二叔,他的未来关系到索家是更进一步还是打回原形,不能不慎重啊! 这要是在现代,赫舍里绝对要拟出一份详细的用工合同。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这东西,卖身契倒是有。 所以,对于儿子身边出现的这些别有用心的声音,赫舍里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当然,表面上还是那么温和无害地宽慰儿子,让他别紧张,别人爱说就当是听了笑话解解闷。 只要自己脑子里清楚,目前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传声筒而是学生。好好地学习,趁自己还在上书房,趁自己还在皇额娘眼皮子底下生活,赶紧多学一点,多打基础。 等以后长大了,出宫了,想回到上书房学习都没机会了。“瑞儿,额娘还是那句话,趁你对读书和骑射还有兴趣的时候,好好把这两件事做好。等你将来对别的事情感兴趣的时候,这两件事会让你更有底气。” “皇额娘的话,儿子一直都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记。”承瑞绷着小脸一本正经。赫舍里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真的不喜欢吃甜食?” 承瑞看看盘子,再看看弟弟妹妹们满脸都是饼屑的样子,立场坚定地摇了摇头。赫舍里把手从他头上拿下来,十分可惜地说:“不吃甜的不容易长肉,脸上肉嘟嘟的才可爱。” “皇额娘,儿子还是回去温书了,明天师傅要抽查儿子的功课。”承瑞受不了皇额娘不正经的时候会非常执着自己的脸不够圆,两腮没有弟弟那一捏一把的肉。 皇额娘高兴的时候,总喜欢捏弟弟妹妹们的脸,捏得他们的脸都变形了也不松手。承瑞走出坤宁宫的时候,忍不住拿手护住了自己的脸颊,小太监还以为他牙疼,紧张了半天。 和儿女们玩闹了一阵,感觉心情好了许多的赫舍里在儿女走后惬意地躺回了榻上,想着刚才承瑞提出的新问题,二叔。二叔的处境很差么?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二叔是军机处最早的成员之一,玄烨指望不上两位额驸,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他们几个了,应该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席话,就把人冷处理了。 但如果不是处境不好,又怎么会有人在承瑞耳边煽风点火呢?绕来绕去都想不明白,赫舍里决定把这件事交给专业人士。 所谓的专业人士,指的是坤宁宫的嬷嬷和掌事太监。这些人对处理碎嘴的奴才和可能已经生了二心的奴婢很有心得。 所谓术业有专攻,用他们去清理一下承瑞身边的环境,让他安心读书,应该就没问题。深宫老嬷,用得好真是千金难求的好宝贝。 扔下这件事,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烦心。额娘上回进宫的时候,给她带来了大哥的家书。赫舍里曾经隐晦地跟他提过,对可能出现的,有意和军方接触售卖情报的人,要多加留心。 情报是军队的鼻子和眼睛,一定要注意甄别,保护和利用。江南地界,越是反叛情绪高涨的时候,越有可能出现投机者。对于这些人,要注意发掘利用。当然,这些人的人品注定是不能被完全信任的。 赫舍里这么说,只是想为李光地和陈梦雷这两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铺路罢了。谁知大哥的回信上说,现在绿营兵整个气势都非常低落,别说有人过来投诚了,现在的情况是我军军心涣散,汉人们都在犹豫自己是不是上错船。 毕竟对面打出的旗号除了反清复明,还有祛除满人鞑子,还我汉人河山。这就不是国家问题,而是种族问题了。 赫舍里非常失望,她知道这场战争会演变成民族和民族之间的战争,这种战争是没可能妥协的。只有强势的一方完全压倒另外一方,战争才会结束。 但是这个时候,也是血流成河,死人无数的时候。战争造成的损失,是几十年都没法恢复的。大哥和小叔叔作为满人,在这样的环境中,除了不断杀人就没别的选择,因为他们也是被仇视的对象。 赫舍里不愿看到这一幕,却知道这一幕无法避免。她曾天真的想,这场战争其实也可以很快结束,只要三藩内部有足够多像李光地,陈梦雷这样的奸细,破敌是很简单的事情。 然而,打仗就是打仗,兵不血刃只是传说。想得再容易,都是会死人的。更何况出现大面积反叛,玄烨的心火不用扇风都很旺,一定会下更狠的命令。 赫舍里不敢想象,江南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是要靠人去杀出一条血路的,这有多残忍,她都不敢去想象。 她现在觉得庆幸,庆幸玄烨没能说服南怀仁出山帮他去修大炮,双方要是交上火,那这个死伤就更加无法估量了。 一想到打仗,赫舍里就叹气,那个狠心肠的人啊!只会以暴制暴。结果肯定是官逼民反。本来民就在反,三藩正愁没有理由激励士气,你气势汹汹这么杀过去,不是送叛军大礼物吗? 希望我想到的,军机处各位大臣们也能想得到,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要讲究策略。可惜,这件事情一出,玄烨不再相信汉人,那些满人官员又都瞧不起汉人,恨不能落井下石。 二叔,希望你脑子清楚些,别站错了边。赫舍里默默祈祷,未来一段时间战损比不要太离谱,不然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孩,肯定承受不来。 脑子里一想起那个人,赫舍里一个翻身,嘀咕了一句:“怎么好端端又想起这些有的没的了?我都是为了哥哥和小叔叔,才顾不上他!”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重在形式 长至节一过,离新年就不远了。因为前方在打仗,后方当然要节衣缩食。因此,玄烨宣布,今年的新年庆祝活动,要尽量的简朴。 这事儿到了赫舍里这儿,又成了一项纠结。因为皇室每年要给诸位亲王郡王等发放新年礼物,一般都是如意啊,漆器之类满人认为代表吉庆祥和的好东西。 其中如意是重头戏,往年会用金银八宝等贵金属做原材料。今年,上面下旨要节省开支,内务府的人一筹莫展,求告到赫舍里这儿。赫舍里左思右想,又要不失朝廷的气度,又要造价便宜。真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金银是肯定不能用了,用什么呢?木头?石头?红木也很贵,玉器更贵了。赫舍里想了又想,最后敲定,用银镶琉璃。 琉璃的价值,主要体现在工艺和创意上,起本身的材质相对金银玉器来说是廉价的。因此赫舍里决定有现代曾经流行过的琉璃镶银的工艺来做这次的主角。 因此,她花了很多时间,找了内务府专业的工匠,反复交涉,向他们阐述自己的要求,技术方面,得靠他们去改进,但花式花样却是全凭赫舍里的创意了。 因为自己喜欢花,琢磨了很久,决定以百花齐放为主题,毕竟是年礼,要有好口彩预祝新的一年万象更新否极泰来。 这天,玄烨正在批折子,小魏子进来说内务府送来了今年年礼的成品,请皇上过目。某人看折子正看得反胃,闻言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呈上来。” 小魏子连忙下去指挥众人排着队把今年准备赐给宗亲的礼物样品呈上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闪烁着七彩光华的的如意。 如意的柄,是深深浅浅的各种绿。上面隐约可以看出各种流线形的银色纹路。中段有许许多多的藤蔓树叶衬托出一朵盛开的粉红牡丹。 也不知道是模子做的好,还是工匠的技艺精湛,这朵牡丹花的花蕊,居然是银丝拉出来的。乍看之下,仿佛琉璃中长出银子来一样。 如意的头上,一改以前多用的五蝠临门的花样,改成了改用一对盘着身躯的孔雀,拖着五彩的尾羽,围着中间一朵晶莹洁白的莲花。 莲花花蕊上,一只刚刚破壳而出的小孔雀。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两只孔雀身下的底座是用银色描绘的各种花卉。 看到这柄奇特的如意,玄烨的视线整个被抓住了,他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亲手捧起这柄如意:“这是赫舍里的主意?” “是娘娘亲自设计的。”小魏子轻声回答。“她是要朕把它送给别人,还是要用它提醒朕,提醒朕扼杀了好几只初生的雏鸟?”玄烨的手指拂过小孔雀的脑袋,轻声说。 小魏子低下头,不敢接茬。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八阿哥死后,原本有希望改善的帝后关系再次蒙上阴影,皇后娘娘做出这样一个设计,心里一定还在替八阿哥感到惋惜。 说不定,她在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替八阿哥抱不平,因为现在玉牒上。只有四位阿哥,三位公主的名字。 忽然,小魏子发现。在盛放如意的盘子里,有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黄笺。他立刻拿起来:“皇上……” 玄烨放下手中的如意,接过打开一看,认出是赫舍里的亲笔。读了才明白,赫舍里设计这样一款如意的真实心意。 没错。在玄烨的眼里,小孔雀是他的那些儿女。但是赫舍里却说。这只破壳而出的小孔雀,就是大清国。 虽然曾经有一段时间承平,开出过美丽娇艳的牡丹,但它依然还只是一只刚刚出壳的雏鸟,需要呵护,需要旁人搭把手。 无论外面环境再恶劣,再艰难都好。只要内部能团结,困难什么的都会过去的。小孔雀一定能顺利脱离蛋壳,成长起来。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原来,她是希望收到如意的人,能引起共鸣,在最关键的时刻,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 原来她虽然生气,但还是为自己的事情挂心。玄烨抚摸着如意,几乎是下意识地吩咐:“摆驾坤宁宫!” 刚想往外走,目光再次落在如意上:“命人做一个架子,将它放在朕看得到的位置。”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后面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主子,您能不能说得清楚一些,这如意要摆在哪里?什么叫您看得见的地方啊?只要您想看,这紫禁城里,有什么地方是您看不到的?你这样的命令,未免太模糊了一点。 宫人的抱怨,玄烨已经无暇去理,他一门心思想快点赶去坤宁宫,这一次,轿子走得很快,赫舍里接到通知,放下手上的活计,想换个衣服再出去迎驾。 结果衣服首饰刚刚穿戴好,还没来得及化妆,外面珍儿和玲儿冲进来:“娘娘!轿子已经到了门口了!” 吓得正在给她描眉的香菱手一抖,一条眉毛画成了太上老君的款。后面的人连忙端了水过来,却被告知皇上已经出了轿子拾阶而上了。 众人急得团团转,心里埋怨皇上以前过来,都是慢三拍的,今天是装了什么邪了,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也太心急了吧? 结果,还是赫舍里反应过了来,伸手捞起湿毛巾直接往脸上招呼,三下五除二。把碳粉洗干净了。 宫人想提醒她水是冷的,都没来得及开口。结果手碰到水,才知道是冰冷的,敷到脸上更是刺骨的冰冷。 顾不了这么多,皇上都到门口了,不出去迎驾罪名可大可小的。顾不得脸上还在滴水的狼狈,赫舍里快步走出去:“臣妾恭迎圣驾。” 还没跨过门槛,就被一双手扶住了:“免了……”原来,玄烨已经到了门前了。可怜赫舍里的手刚在冷水里浸了,玄烨一握之下,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了,怎么手这么冰?” “臣妾没事,方才得知皇上摆驾坤宁宫,臣妾想着整一下状,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臣妾刚才洗了脸。”赫舍里有些发愣。 这孩子怎么了,小八出事那天,听说他来了坤宁宫。可很快又走了。之后就没再来过。今天忽然间好像火箭一样冲过来,干什么? “洗脸?你用冰水洗脸?你疯了吗?”玄烨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婆。转脸对宫人们发飙:“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让主子用冰水?” 坤宁宫一众宫人跪了一地:“奴才知罪,皇上息怒!”赫舍里一看不妙,连忙开口:“皇上,不是臣妾用冰水洗脸,是时间实在紧迫,她们来不及准备热水。不知道皇上这么着急来坤宁宫,有什么吩咐?” 玄烨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来的主要目的:“我看了你设计的那柄如意。”“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赫舍里狐疑道。若不是很大的问题,他又怎么会像老房子着火一般? “不是,做得很好,很美,很……”玄烨想了又想,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总之就是很好。”“皇上满意就好,臣妾之前还担心,琉璃的材质比较单薄,皇上会不满意。”赫舍里轻声说。 “我满意,太满意了。不过,我最满意的,是你的心意。原来你一直都在为我挂心,我却误会你……”玄烨话说到这里,把赫舍里微凉的双手合拢在自己的掌心:“赫舍里,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意见。” “皇上说的什么,臣妾都不明白。”赫舍里莫名其妙地看着玄烨。完全弄不懂这孩子忽然抽什么风。 玄烨从袖中取出那张黄笺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被皇上看见了!臣妾原本是写给工匠们做参考的,只是想他们能够明白创作意图,然后使整个作品更有生命力。没想到被皇上看见了……” “赫舍里,我知道,我以为你已经把我想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我以为你已经开始讨厌我。我以为我……”玄烨发现,今天自己的嘴巴真是笨死了,所有想说的话都好像被妖怪吃掉了一样,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然而,赫舍里却已经完全明白。明白他的担心,明白他的恐惧:“皇上,臣妾记得,很久以前,你说过的,臣妾的态度,即代表皇上的态度。也就是说,臣妾表达的就是皇上的态度了。是不是?” “是……但是……”玄烨转头看着老婆,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所以,臣妾为小八可惜,可怜表妹的心血付诸流水,也可以代表皇上的心意。虽然皇上不能像臣妾,表达得这么直接。但心意是没错的,对不对?” “对!”玄烨松了一口气:“没错,你是皇后,你所做的所有的决定,都是代表我。”“所以,基本上,皇上同臣妾的心意,是一致的。”赫舍里试探性地做出了总结。 玄烨看出老婆眼底的不确定,只是沉吟了几秒钟,立刻选择点头。看见玄烨点头,赫舍里才露出了笑容。果然,他就是来求安慰的,他怕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自己不是扶持他而是踹他一脚。 第三百二十五章 这不是爱情 我是不是该庆幸,在你心目中我是你不能失去的人呢?就在玄烨露出放松表情的那一刻,赫舍里心里一松的同时,某种别扭的感觉开始发芽。 赫舍里的心里,阴影一直都在加重,每经历一件事,她对玄烨,对整个大环境就加多一层认识。 因此,她就觉得,自己已经看清楚自己生存的这个地方,这个华丽的,代表权利顶峰的地方,在她的这个层次,完全没有感情这种东西生存的空间。 玄烨爱不爱她?赫舍里的心中非常明白,这不是爱。只因为自己是他生命中的缺,性格中的缺,意识形态上的缺,他需要她来补齐。 当自己与他不能相容,有矛盾之后,他纠结的永远是为什么自己不能理解他,不能试着走在他的路上想一想,看一看。 但是纠结过后,他的结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是他一直以来羡慕欣赏依赖的人。他其实很明白,我是不会退让和改变的。 这个孩子,是我一天天看着长起来的,他性格的形成里,有我的影子。因此,我了解他的同时,他也了解我。 我知道他什么时间点会回来这里,也知道我表达到什么程度,是五项都可以接受。只是因为一直在一起,只是因为必须在一起,只是因为未来的路还很长。赫舍里明白,其实这不是爱情。 也许玄烨这辈子会遇到一个女人,让他体会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心动的感觉。就像他的爷爷遇上海兰珠,父亲遇上董鄂氏。 忘记半老徐娘的年龄,忘记晚辈的身份,甚至忘记人家已婚妇女的现状,不顾一切地爱上她。只爱她。 爱情,就像优昙花,在最灿烂的下一秒枯萎。优美的,总是那一瞬间心动的感觉。这种感觉,赫舍里知道,玄烨也许这辈子都感觉不到,也许下一秒就能感受到。 但是,不是现在,对象也不是自己。也许他遇上了,也不能分辨其中的美妙滋味。只是手一指。头一点:“这个女人,我要了。”就这么简单。 亲爱的小孩,你现在的状态。不是爱情。不过,因为我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所以,我会看着你,小心维护着你渴望保护的这份温情。让你在和我的这种反复拉锯里。比较出自己的真实心意。 你已经长大了,二十多了,正是情窦初开,青春洋溢的好时光。也许目前工作,让你焦躁不安,让你痛苦不堪。但那都会过去的。过了这一段,你会拥有你生命中最华彩的那一段。 也许,那时有爱情发生。也许。那是有情人出现。也许,那时你还觉得,我是你需要的那杯暖身姜茶,入口辛辣,但暖由心生。 不管怎样。我都会配合你,维护你的情感。在你需要的时候。古人二十弱冠,三十立业。玄烨,请不要这么快下判断,你是爱我的。 真的爱一个人,你会听得到对方内心深处的声音,而不是看见我的字条,明白我心中所想。感动你的,不是我,只是那一则文字广告。 面对有些激动的玄烨,赫舍里的内心却微妙地平静下来。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反过来覆上他的:“有皇上的这一句保证,胜过千言万语了。” 玄烨看着赫舍里的眼睛,见她的眼神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看上去很平静,很温热,实际却深不见底。他也知道,她对他的感觉,永远都回不到小时候,那种无微不至的,带点无奈宠溺的温馨了,找不回来了。 长大了,经历了,变化了之后,他和她都在努力寻找新的平衡点。他积极一些,她被动一些。但结果,却是她先找到了。于是,他失落了。 但是,失落也不能改变事实,他和他的皇后,已经不再是手牵着手互相配合着步伐往前走的两个人。他们,变成了你追我赶的关系。 赫舍里,你总是懒洋洋地走着自己的内心,自己的节奏。不愿多看我一眼。当我发现,你和我不是在一条跑道的时候,我想着去找你,你却只在原地等待。 当我找到你到时候,你指着前方,说这才是你要走的路,跟不跟,都随你。那时我才发现,我所有的选择,只剩下跟而已。 两人在这一刻再度携手,感觉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他不问她小八和建宁,她不问他会不会对江南痛下杀手。因为他们知道,问题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既然皇上喜欢臣妾的设计,那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皇上了,臣妾也能松一口气了、”赫舍里笑眯眯地说。 “嗯,我知道。这几天辛苦你了。”玄烨点点头,轻声说。“皇上和臣妾,有一天竟也说起这样的客气话了。”赫舍里掩嘴笑,眼神也在笑。孩子,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真正成熟起来,明白自己的内心。 这段时间,我陪你走过。我是不幸的,因为你我的心意,永远无法相容。但下一个阶段,我仍然陪你走过,我就是幸运的,因为我会见证,一朵优昙花,在我眼前静静地绽放。我会看见,它最美的瞬间。 就因为命运让我们相遇,就因为命运把我们绑在一起。纠结也好,痛苦也罢。过了这一段,我们都会有收获。 赫舍里庆幸,这个时候,玄烨回来了,他回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再一次找到了平衡点。这个平静的时间段,足够应付接下来的危机了。 玄烨同样庆幸,他的皇后,用这样独特的方式,对自己表示支持。即便通过这件事,让他看到了她不可动摇的,固执的坚持。只要眼下,他们携手同行,就够了。 过了这一段,只要过了这一段,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向你证明,我说的和我做的,是一致的。而我对你的情感,一如往昔那般。因为我心里的画面,永远都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的样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太皇太后绝食? 皇上留宿坤宁宫了,宫人们喜形于色,两位主子终于又在一起了。不管赫舍里和玄烨心中经历了怎样的纠结才再次面对面,在下人们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帝后和睦了。 康熙十七年二月,奉慈殿提前一个月竣工。玄烨大笔一挥,亲自题写了毓庆宫的门牌。四位阿哥正式入住。 昭嫔再次被诊出有孕,太皇太后十分高兴,亲自过问了她的饮食起居,吩咐免请安,并且亲口许下了许多福利。 内廷许久没有喜讯传出了,这个时候昭嫔梅开四度,无疑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玄烨对马佳氏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怀着悲观的态度。 她前面三次怀孕,三个儿子,两个夭折,一个滑胎。这一次,真是不敢太过期望。赫舍里当然也知道马佳氏荣妃历史上有多么苦逼,不过她却不像玄烨那么悲观。 因为,她知道马佳氏是有一子一女活到雍正年间的。也许这一次的这个孩子,就是胤祉或者固伦荣宪公主呢? 不过,她也觉得奇怪,内廷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其他人怎么就没动静。怎么就只有马佳氏一个人在努力? 其实赫舍里不知道,玄烨每次临幸了妃嫔,都会思量究竟留还是不留。而思量的结果,多是不留。 这点上,他和他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顺治的妃子基本上都是博尔济吉特氏。他讨厌她们,所以只能临幸宫女子,这些宫女子是没机会晋升的。 当时,为了报复太皇太后的*,两任皇后都无子,反而宫女子们为他生下了五个阿哥。玄烨身上。不存在这个问题,可他也有他的考量。 什么样的女人,有资格为自己生孩子,这是一门科学,要衡量很多方面。当然,留和不留,也许只是一瞬间的决定,心情好的时候,留就留了,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既然也就不留了。 这是皇帝的权利,也是内廷女子的悲哀。那些一心希望给皇帝生个孩子,从而更进一步的女人们,也许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半点不由自己。 作为皇后。赫舍里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里面的猫腻。像谨贵妃,身康体健,却十几年都怀不上,很明显就是被人动了手脚,而这个动手脚的人,就是玄烨本人。 看着太医院呈上来的。连续三个月属下们的脉案,再结合这三个月起居录上,玄烨来内廷的次数。赫舍里的太阳穴胀痛不已。 掰掰手指,赫舍里长叹一声:“我打赌,不过三天,慈宁宫的大门又要对我敞开了。”话音刚落,有太监进来汇报:“启禀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懿旨下,请皇后娘娘去慈宁宫用晚膳。” 赫舍里心知肚明。起身领旨谢恩。传旨太监退出去。站在一边的玲儿凑上来:“主子算得真准,太皇太后真的请主子过去了。” 赫舍里勾唇一笑:“祖母宴请,本宫荣幸之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叹气。太皇太后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早上请喝茶是请不动了,所以才会提出晚上请吃饭。但不管是吃饭还是喝茶,都是不好消化。 老太太人躺在床上,却是耳聪目明,想必是听到了自己没听到的风声了。这个年,紫禁城里过得平静无波。但外头,用脚趾头想都能想象出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不过,那位老人家,关心的究竟是外面杀戮太重呢?还是内廷这段时间产出太少呢?赫舍里摇摇头,天晓得呢?看她老得摇摇欲坠,都由她吧! 太皇太后请吃晚饭,当然不能踩着时间点,下午约莫四点的时候,赫舍里就穿戴整齐前去报到了。 太皇太后此时却不在寝宫里,而是在佛堂里。赫舍里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端坐在蒲团上念经的样子。 身板儿笔挺,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从侧面看,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但是细看的话,会发现老人家的脸颊已经凹进去了。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不少。 赫舍里和苏嘛拉姑一边一个站在门外,见太皇太后消瘦的脸庞,忍不住皱眉:“苏嬷嬷,祖母好似比先前更瘦了些。” “回娘娘的话,主子这些日子进食越发的少了,今日到现在,粒米未进。”苏嘛拉姑很是无奈:“太医们想尽办法,却一直都找不到好的法子。” 赫舍里眉头一皱:“这个情况,皇上知道吗?” “奴婢怎么敢有所隐瞒?只是皇上劝了也是无用。主子食欲不振,粥粉面饭试了个遍,都无法勾起主子的食欲。” “如此,祖母又为何会宣召本宫来此用膳呢?”赫舍里狐疑道。 “奴婢不知。”苏嘛拉姑摇摇头。 赫舍里只好把视线重新放到太皇太后的的侧脸上,瘦,真是太瘦了。她该不会是厌食症吧?这样饿下去,她会饿得只剩皮包骨的。 看她的样子,好像苦行僧修行一般,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中升起。古代僧侣道士中流传着一种秘法,为了让自己死后尸身不腐,他们会在死前几个月,甚至几年只吃流质食物,配以草药熬成的汤汁,就这样一直到死。 赫舍里一直都觉得,老太太身上有一种固执到妖异的气场,她逼着眼睛的时候,就像现在,你也会觉得她在看着你,并且知道你在琢磨她。 这么恐怖的一个人,不管在她身边干什么,都会觉得阴风在脖子上绕啊绕的。赫舍里站在门边,偷眼看着。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嫌疑犯,在等待法庭宣判。 对面苏嘛拉姑也在看,她的眉目间满是忧思,主子这几天茶饭不思,并且日渐消瘦,皇上来了都劝不动她。偏偏这个时候,她突然请皇后用晚膳。这个事情蹊跷,蹊跷到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娘娘……”苏嘛拉姑斟酌了再斟酌。还是决定开口:“奴婢有句话,有些不合适……请娘娘……”她还没说完,里面的太皇太后忽然动了。静默了许久之后,她忽然动了动身体。 “皇后?进来吧!”老太太的声音非常平静,听在赫舍里的耳里却变成了:“本席现在宣判……” 赫舍里整个人一下子凛直了,应了一声之后立刻转身,一只脚跨进门槛儿。回头对苏嘛拉姑报以歉然的一笑。 小碎步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弯下腰:“祖母。”老太太没有回头,只是抬起了自己的胳膊。赫舍里会意,双手伸过去吧她从蒲团上扶了起来。 真正接触到老太太的身体。才知道这幅身体有多脆弱。宽大的衣服底下,几乎只剩一副骨架。仿佛用点力就会捏碎一样。 接触到这样的身体,赫舍里的心有些发怵。身体不由自主地更弯了。这边苏嘛拉姑见状连忙跟进,拿了老祖宗的拐杖递上去。 谁知这边老太太却根本不领情,盘腿盘得久了,赫舍里明显感觉老太太两条腿都在发抖。这个时候见到苏嘛拉姑来,刚想松一口气。没想到老太太忽然端起了架子。 愣了一下之后,只能默默低头,小步小步地挪着。“祖母,我听苏嬷嬷说,您今天没有用午膳?”见老太太的腿抖得不行,赫舍里低声道。 “我有话与你说。”太皇太后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赫舍里只是随便问一下。没得到答案也没在意。扶着人一路往外走。准备保持沉默。 结果,太皇太后却主动开口了:“毓庆宫的名字,是你给出的主意?” “回祖母的话。孙媳妇儿只是讨巧了。”赫舍里“谦虚”地低下了头。 本来嘛,改建奉慈殿的事情是赫舍里全权负责的。从建设图纸到现场实地布置,全都是她一手包办的,玄烨一点儿都没有插手。竣工的前一天,内务府递上了折子。照例是夹了赫舍里写的纸条。 玄烨没有犹豫地,立刻就拿笔写了“毓庆宫”三个字。第二天。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就挂上去了。 今天听老太太问起,赫舍里很大方地把功劳揽上了身。料想老太太心知肚明,所以也就不用假谦虚什么的了。 果然,听了赫舍里的回答。太皇太后露出了笑容:“不错,是个好名字。只是你这么快就让他们住进去了,宁寿宫那边,到也没什么意见。” “皇额娘在这件事上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赫舍里恭敬地说。“她也是时候站出来说话了,没想到沉默了这么久,她还能站出来。”太皇太后很随意地说了一句,随后就扯到了另一个话题:“我给你的那个匣子,你没给皇帝?” “祖母所赐,孙媳妇儿不敢擅专。因此匣子还在佛堂里供着,祖母的意思,是该让皇上知道了?”赫舍里反问道。 “不,原来放哪儿,现在还放哪儿,先放着!”太皇太后忙不迭地开口。赫舍里装茫然地点头:“遵祖母懿旨,只是我有些担心,皇上自那日之后,一直愁眉不展,莫不是前朝战事又有变?” “变不变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太皇太后加快了脚步:“这两天胃口跟不上了,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没滋味,总有人劝着,说要吃这啊那的,烦着呢!” “祖母,您少吃一口饭,多少人得提心吊胆彻夜难辨呀!”赫舍里很想翻个白眼送给她,没事儿就爱找事儿的老太太。 “得,你也埋汰上我了。以前呀,你们一个个进来都是七分敷衍带着三分恭敬。好歹还是有三分恭敬在,可现如今到好,成了七分敷衍,三分埋汰了。”老太太似笑非笑地说。 赫舍里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总算这位老祖宗想通了,不再执着于和她拧着来了。“孙媳妇儿就算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埋汰您。 实在是苏嬷嬷在外头为您捉急,说皇上也不能说服您,我就想啊,兴许用您最不喜欢的方式,您反而能够接受我的规劝。” “好了,有事一会儿再说,我是让你过来陪我用膳的。来人,上膳!“太皇太后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多纠结。一瞬间就把话题扯到了吃饭上。 而此时。两人已经走进了太皇太后的寝宫。老太太的双脚抖的厉害,却始终不理睬后面跟着的苏嘛拉姑,也不去拿她手里的拐杖。 最后几步路,赫舍里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半拖半抱地把她弄到了榻上。见她面露菜色,赫舍里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 苏嘛拉姑看到老主子这幅样子,几乎要给她跪下了。但太皇太后示意她退下,让宫女太监们把今晚准备好的膳食一一上桌。 膳桌就是榻上的矮几,而送上来的东西也让赫舍里汗颜无比。六个微型砂锅,两副碗筷。某人瞪着六个比盖碗大一点,比汤盅小一点的器皿有点摸不着头脑。 却见一名宫女上来。把一只砂锅盖子打开、顿时,香气弥漫,赫舍里的精神都为之一震。 这种香气,她很熟,是灵芝经过高压熬煮之后。才会出现的特殊的香气。十几年前,她还在索家做二小姐的时候,尝试了几十遍,才终于研究出没有高压锅的情况下,怎么做到让食材的营养价值充分提炼出来。 原想着,只有索家的厨子。以及自己宫里小厨房那几位,才能做出这种炖品,没想到慈宁宫小厨房里也是卧虎藏龙。 赫舍里的神色波动。没有逃过太皇太后的眼睛:“怎么样,这汤熬得还算够火候吧?”“闻到这香气,孙媳妇儿就知道。这次算是来对了有口福了!”赫舍里由衷地赞了一句,这宫中的厨子,真是人才。随意点拨一下。就能触类旁通了。 “要请你来吃饭,就算我这里是慈宁宫。也不敢怠慢啊!”太皇太后面露得色:“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请你来宫中用膳,赏了你一道什么汤品?” “怎么敢忘,是虫草炖排骨。”赫舍里兀自沉浸在美妙的香气中不能自拔。没法子,坤宁宫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响应玄烨节衣缩食的号召,即便逢年过节会收到一些名贵的药材礼物,赫舍里也都作赏别人用了。没舍得自己留着吃。 中国人都这样,遇到好东西,第一个不是想到自己,而是想,这东西要是送人,倍儿有面子。于是就出现了越穷越爱请客,越富越吝啬的怪现象。送礼也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这是一种普遍现象。 赫舍里不能免俗地也有这样的心态,于是到现在,说真的,她都快忘了灵芝,人参,松茸,虫草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味道。她觉得再过几天,她可鞥连燕窝是什么味道都会忘掉。 所幸今天,在太皇太后这里,又闻到了这奢华的香气。没说的,老太太又在用这招迷惑她,乱她的阵脚。 不出她所料,接下来,一个个盖子打开,赫舍里都嫉妒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在哪里拼命省钱,老太太这里却过得这样奢靡,而且还没有人够资格说她,让她跟着一起节约。谁让人家是太皇太后呢? 川贝雪蛤炖阿胶,补血益气,最是养人的。虫草炖乌鸡,不用说了,滋味美到爆。再加上松茸炖黑鱼。这一瞬间,赫舍里都有流鼻血的冲动。老太太,这许多东西补着,您的确是不用吃饭了。 不过,即便是美食当前,赫舍里也没放松过警惕:“祖母,这许多名贵药材,都是晚辈们孝敬您老人家,给您老人家补身子用的,孙媳妇儿当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除了吃,我这儿其他的便宜,恐怕送给你,你都不当回事儿吧?”太皇太后指指空碗:“行了,用吧,试试我这小厨房的手艺,和你坤宁宫里那些个相比,孰高孰低?” 赫舍里连忙站起来:“祖母说笑了,能伺候您来人家近前的,是精英中的精英,怎么能拿出来比较呢?” “可这炖品的手艺,却是你坤宁宫流出来的。”太皇太后大方承认。赫舍里却是崔然一笑:“祖母喜欢,就让宫人们做给您尝着,若有什么不妥,我回去再改进便是了。” 太皇太后看着她笑,却不接茬。赫舍里识相地端起碗,开始品尝,心说这顿饭,营养是够了,可惜不顶饿啊,还不如来一碗热腾腾的榆钱面来的实在。 不过,这话是打死她也不会说的。顶着太皇太后的视线吃饭,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没有饭菜,只有汤,赫舍里琢磨着,喝多了一会儿急着上厕所就麻烦了。因此很刻意地只是小口慢饮。 老太太不催她,只是看着她喝汤,这种诡异的气氛,让赫舍里有些头皮发麻。想了再想,还是放下了筷子:“祖母,再美味有营养的汤品都不能取代粥米面饭的重要性,您忍饥挨饿地不吃饭,究竟是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忍饥挨饿就是不吃饭?”太皇太后显然很是吃惊。赫舍里故意苦着一张脸:“祖母,这些汤,我都曾经饮用过,相信您也是。可我再次闻到这些香味的时候,热然被它们折服。 可是,您却完全无动于衷,可见得您是天天靠着这些汤品撑下来的。这足以让我觉得震惊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否告知?”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事与愿违 “皇帝让你小姑父下江南了,这事儿你知道么?”太皇太后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爆了一个料。赫舍里一愣之下反应过来:“回祖母的话,我也是前几日才得的家里的消息。” “你觉得他合适吗?”太皇太后忽然问道。赫舍里一个没防备,差点要脱口而出说不合适。所幸嘴抿得比较紧,那三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之后又咽了回去,开口就变成了:“前朝有前朝的考量,我不太懂……” “不太懂?”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我只问你合不合适,不太懂算什么答案?”“额……”赫舍里没料到老太太今天会那么直白,一句话就把她问到墙角去了。 岳乐是她的小姑父,自家亲戚,按道理说,要说合适。可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说合适。她一说合适,老太太接下去一定说,你觉得合适,是不是你给皇帝举荐的他啊?得,完蛋。 但也不能说他不合适,老太太可不是玄烨,她在玄烨面前可以随意埋汰和索家有关的人的任何不是,因为之前已经打好了基础。 玄烨会把赫舍里的这种态度归结到索尼的态度上,等于说赫舍里有爷爷这个挡箭牌,在玄烨面前是无往而不利。 可是,对面的这个人是太皇太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岳乐是玄烨登基初期,由太皇太后亲自提拔上来的,和索尼一起扛起保皇党大旗的人物,她不敢确定,太皇太后对岳乐的心理价位是什么样的。 万一她说的那些安亲王不好的理由,被老太太听出了什么政治倾向的问题,那她就没事惹事了。毕竟,在削藩这件事上,赫舍里认为自己的立场太鲜明了。鲜明到她都不敢说话,怕一说出来,那些满蒙亲贵的口水会汹涌而至。 同样的,对安亲王下江南这件事,赫舍里听到也只能当做没听到。因为她知道,在玄烨没有调整对汉政策之前,朝廷派谁去都只会起到反效果。而且,这种反效果,会催化产生更多不 利于朝廷的小气泡。 到时候,汉军旗的将士们。恐怕就麻烦了。赫舍里心里叹气,却不敢说话,对谁都不敢说。两边都是自己的亲戚。她现在的状态叫做里外不是人。 可惜,其他人都好应付,老太太这边不好应付。人家眼睁睁看着你,等着你的回答呢!赫舍里这回是真的纠结了。顿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太皇太后看着桌上的汤碗,悠悠地道:“熬这么一碗汤。水只需一点,药材也只需一点。但价值却胜过几十斤的大米。你知道,几十斤的大米,可以养活多少人吗?” “不,不知道……”赫舍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不知道老太太究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科尔沁的牧民,只要有粮食。不管是大米还是高粱,只要是粮食,能果腹就是好的。” “祖母说的是。老百姓的需求不过就是能温饱,最好手头还有几个小钱。但更多的时候,温饱就是他们一生的追求。”赫舍里感叹道。 这个时代不像现代,民众的理想生活是有房有车有存款,在那个小农经济为主体的社会。大多数人只求温饱,年景好的时候。手头有点余粮,年景不好的时候,能活命就好。 “所以我老是在想啊,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追求桌上的这些,开始教导玄烨把注意力放在占领和控制上,其实老百姓更多的需要,是安抚。” 太皇太后叹了好大一口气才转过弯来:“丫头,你不愿与我说实话,我不怪你,但眼下的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能对他说实话。” “祖母……我没想到,您是这样想的,你不吃饭的原因,难道就是想告诉皇上,对普通人来说,吃饱才是最基本的,吃饱了才能想吃好?”这一刻,赫舍里真的震惊了。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忽然之间居然产生了这么亲民的想法。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这几天,我时时在佛前祈祷,祈祷菩萨保佑,皇帝能够体察到这一点。结果我很失望。不过还好,你是一如既往地聪明,不用我说,就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你明白,皇帝自然也就明白了。” 赫舍里愣住,什么叫我明白了,玄烨就明白了?我们之间最近沟通一直都不太顺畅,就好像手机进了地铁或电梯里。断断续续总不能畅快。 再说,我怎么知道,我明白的,和你明白的是不是一个层次,你怜惜百姓伤亡过重。是想临死前积点阴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时候我一定不能冲动,一脚跨出去,发现有是一陷阱,世上没有后悔药啊!“祖母的胸怀真是让晚辈们自惭形秽。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和皇上沟通呢?兴许皇上得了您的教诲,情势会完全不同。” “你们这些个孩子,长大了都是一个样,说别人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说自己的时候就全乱了套。他若是能心平气和地听我说话……”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忽然就顿住了。 许久之后颓废一叹:“罢了,老了,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这些都留给你了,你慢慢吃,好好吃。” 赫舍里又是一呆,她原本很认真地等着老太太的表达,没想到人家话说一半忽然就扯到另外一边去了。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不过,她还是很稳地起身谢赏,然后加快速度把桌上的汤全都消灭了:“祖母,既然话已经说出来,我想皇上一定能明白您的。您就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行了,你若能听我一句话,我就够了。你回宫去吧!”太皇太后看汤碗以空,就下懿旨赶人了。赫舍里见她不听劝,没再说什么,起身行礼就告退出来了。一看天色已经有些发暗。心说不对啊,玄烨这个乖孙儿怎么今天没来给祖母请安啊? 她今天来得很早走得有些晚了,一直没听见那句熟悉的皇上驾到。好奇怪。玄烨雷打不动的早请安晚汇报呢? 坐着轿子回到坤宁宫,赫舍里第一件事就是让小厨房赶紧给她弄碗清粥出来,刚才一连串的大补汤可把她害惨了,这么多种浓郁的味道在口腔里碰撞,碰撞的结果就是恶心到想吐。 她一边等着清粥,一边在榻上纠结,纠结太皇太后这一系列的举动到底是做给谁看的。要说做给玄烨看的,人家根本没往那么高尚的地方去想,玄烨现在满脑子估计都是南京大屠杀这种疯狂到令人发指的念头。 赫舍里摇摇头,若说是做给自己看的。这也太含蓄了,老太太不说,自己完全没看出来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外以为她厌食症呢! 老太太这样反复折腾,到底是做给谁看的?赫舍里茫茫然想了好久,就没想出所以然来,宫人这个时候端着盘子来了。晶莹洁白的米粥看得赫舍里差点热泪盈眶。 朴实无华的东西最能打动人心,饿的时候馒头清粥也是绝顶佳肴。关键看身体需要。想到这里,她忽然就开窍了,太皇太后这幅样子,是故意做给玄烨看的。不然她也不会可惜说不知道怎么的就把玄烨教坏了。 其实赫舍里很想说,这不是你把他教坏了,你一介深宫妇人。会的顶多也就是深宫里那一点互相牵制,互相利用的小戏码,你哪里有什么层次可以教他大格局。 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种态度上的灼烈变化。是一个渴望掌控权利,渴望展示自己强势,展示自己能力的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正常的态度。太正常了,血气方刚的男孩子,被欺负了焉有不复仇的道理。 汉人背叛了他。他报复回来,这对于他来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只不过赫舍里知道这样必败无疑。 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不主动说。火上浇油的事情,她干不合适。玄烨现在一门心思就在想怎么出这口恶气。这个时候跟他讲什么民众幸福指数,她还没有白痴到这个程度。 这种事,必须太皇太后自己去跟他挑明,老太太怕水涌起来让玄烨翻了船。想提醒又知道熏儿现在逆反心理特别强盛,现在说反对意见,他是肯定不会听的,所以才迂回了额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请她喝了那么多的汤水。 想了半天,赫舍里都觉得老太太是想把她这个皇后送给皇帝去闹别扭,最好能看到夫妻两因为意见不合吵架,最好能把今天的不和同以前那些不和拧巴在一起说,这样自己大约就会像钱拆静妃一样悲剧了。 男人在自信心和仇恨都爆棚的时候,别人的话,对他们来说,犹如浮云一般。他会固执地一直顾我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反对的话只能更激发玄烨心中的仇恨和怒火,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赫舍里决定保持沉默,一定要让他尝到自己完全失败的时候是滋味。她甚至可以预见,自己的无动于衷会在将来造成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即使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也不能心软。 这个结果,赫舍里很快就看到了。就在寒食节前后,在岳乐刚刚带着亲兵在江南腹地,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绿营兵哗变了。 之前说过,绿营兵由于编制的问题,一直都被当做是炮灰兵。他们的战斗力一直都不被当回事,他们没有像样的装备,伙食待遇也完全跟不上。 虽说这种情况在年遐龄下江南之后有了一点改善,但是这微弱的改善在岳乐的亲兵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样是当兵的,满人当兵有肉吃,有津贴拿,一个个人五人六走出来眼高于顶的。可是绿营兵呢?还不容易发一趟新制服还是因为来了新长官,新官上任三把火给烧的。 至于伙食待遇,能填饱肚子之外再来碗飘着油花的热汤,已经是能像到的最美好的事情了。就是这些方方面面的差距,加上满汉两民族间本来就固有的仇恨和矛盾,使得政府军内部不和谐的声音不断。 这种不和谐被有心人利用催化,立刻显现出了强大的破坏力。绿营兵罢工的心思在一点点的冒头。所幸年遐龄是军中老卒出身,对空气中散发的这种诡异的气氛比较警觉,事先防了这么一手。 不过,哗变还是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得非常有煽动性。吴三桂他们的口号喊得愈加响亮起来。许多绿营兵脱下自己身上的政府军的服装,转身就站到了叛军的阵营里了。 吴三桂得到这个消息眼前一亮。这么好的机会,过时不候的。于是,玄烨这边刚刚接到江南曹奎的信,着急地表示眼下争夺越来越激烈了,而且局势明显是朝着对政府军非常的不利。但玄烨还是有信心,相信他最初的判断,政府军一定能反败为胜。 但是,他没有等来梦寐以求反客为主的消息,而是的等来了更不好的消息,落井下石的人来了,俄国起兵了。察哈尔边境地区乱成了一锅粥,各种想要投靠俄国人的,想投靠外蒙古势力的。各种各样的都有,就是没有向政府军靠拢的。 玄烨在这一连窜的打击下,终于头脑稍微清醒一点了,他做出了一系列的影鬼部署,唯一的一个毛病,还是绿营兵上。岳乐很不屑绿营兵的战斗力。也不和其他人沟通,仗着自己的亲兵是百战之师。强行要求用绿营兵的将士们当辅兵。伺候满人爷们儿们打仗。 这让绿营的将士们愤怒不已。可以说,安亲王的出现,让本来模糊不清的事实,一下子全都吹开了面纱。不管玄烨能不能接受到。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一件比一件糟糕。考验这玄烨的承受能力。 满汉矛盾进一步激化,是玄烨之前完全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在他眼里,他是在做好事,为劳苦大众翻身当主人铺路。但是现在展现的结果,却是朝着失控的方向不断地延伸出去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火山口 玄烨这边的煎熬,赫舍里能感受到,却不知道怎么去说。连着一个月。玄烨都没有踏足内廷,赫舍里私底下问了小魏子才知道他这段时间整宿整宿地失眠。 玄烨睡不着了,单凭这一点,赫舍里就能想见前朝的事情有多么棘手。本来这个时候,正是讨论去哪儿避暑的欢快的时候。 奈何三藩作乱,玄烨已经连着几年没有出去避暑了。随着事态越来越严重,江南的火眼看就要越过长江捎过来了,他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去外面游山玩水? 南边很久都没有信来了,母亲进宫见到自己,也是满脸的愁容,大哥人在江南,水深火热,做母亲的,焉有不担心的道理? 只是大夫人也知道此时乃非常时期,就算女儿贵为皇后也说不上话。因此只能祈祷上苍,保佑儿子能过完好无损的回来。 赫舍里感受着母亲焦急的心态,心中有是苦涩又是无奈,原本事情不会闹得这样严重的。满人太自信了。认为他们二三十年前可以涂炭汉人一次,今天就能涂炭汉人第二次。却不懂狗急了跳墙,绵羊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更何况,民族矛盾越是威逼压迫就越尖锐,越尖锐就越南压服。烽火过处,一点火星就足以燎原了。这场仗,到现在,正是焦灼得激烈的时候。 此时的赫舍里还不知道江南绿营兵已经哗变了,她以为事态还停留在官员大面积反叛的时间段。因此她也只是担心,小姑父那好大喜功的个性,会给原本就风雨飘摇的江南再来一记闷雷。 赫舍里闷闷地望了望天花板,想到有什么用?我只是皇后,女眷而已。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插手政务。又不能入主乾清宫,替玄烨批折子。真是替古人担忧。瞎操心。 我现在能管好的,只有毓庆宫里的四个孩子,以及外头的三位公主和昭嫔肚子里孩子。其他的,管不着啊! 想着想着,心里再次升起了一丝烦闷。最近真是想什么什么就不顺。慈宁宫那位老太太,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之后,最近终于恢复饮食了。但看她那摸样,恐怕是时日无多。 因此最近的慈宁宫里,一群博尔济吉特氏的太妃们,包括许久未曾露面的皇太后。开始频繁出现了。 而赫舍里这些后妃见老太太的机会却是越来越少了。见不着老太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赫舍里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就怕哪天老天太突然召见她,向她布置一些她不能承受的事情。 太皇太后身体不好,乾清宫里的那位神经衰弱。前朝后,宫的气氛空前压抑,身为皇后。赫舍里的神经也是崩得紧紧的,生怕这天平的两端,突然有一头塌陷下去。 正叹着气,外面报进来,说乾清宫魏公公求见。赫舍里一下子从懒洋洋的状态里蹦出来,坐直了身体:“快。快宣!” 小魏子满头大汗地进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顺势打了个千儿。赫舍里一抬手:“起来,有事儿说事儿。” 小魏子站起来,却是左顾右盼了一下。见赫舍里身边只有一个连璧站着,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在乾清宫……”说到这里,还是梗住了。 “皇上在乾清宫怎么了?”赫舍里追问了一句。小魏子犹疑了一下:“皇上……皇上在乾清宫发了火。” 赫舍里一听这话,心里原本涌上来的紧张一下子全退了。她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发火。发就发呗。不是每次她都要去救火的。 她是皇后,又不是消防队。赫舍里暗暗地想着。随即装出很为难的样子:“皇上这几日想必压抑的狠了,若是这时候能把这些压抑全都散发出来,也是好的。大臣们应该也能明白这个理儿,过了这一阵就没事儿了。” 小魏子闻言原本站着的身体立刻就软倒了,双气跪地匍匐:“娘娘,这一次,非同小可啊!”赫舍里被他的摸样弄得烦了,怎么又是这一招? 又来求爷爷告奶奶?你是不是又去过慈宁宫的那位,人家又不想管,所以又来找我。赫舍里的各种不耐烦又不能对小魏子表达。只能压抑了一下之后说:“主子心情不好,你们做奴才的就该想着法儿讨主子的欢心,让主子开心。 你是皇上的贴身随侍,你应该很清楚,这个时候,能让皇上情绪转过来的人,绝不是本宫。好了,一会儿皇上该找你了,一会儿见不到你人,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的。” “娘娘……奴才之所以来坤宁宫求娘娘,实在是因为……因为……”因为了半天,还没说出因为什么。外面又有人通报:“皇上有旨。请皇后娘娘乾清宫一行。” 这一下,赫舍里傻了,小魏子也傻了。但小魏子只是愣了半秒钟就露出了喜色。赫舍里却是傻了一会儿之后,无奈苦笑。 检点了一下身上的穿戴,赫舍里起身跟着传旨太监出了宫门,一路往乾清宫而去。一路上都在琢磨,玄烨怎么会主动要她过去呢?他生气的时候,应该是只顾着自己生气,完全忘记其他的事情。这次怎么会一边生气还一边想到我? 轿子在后门停下,赫舍里拾阶而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她踏进大殿,走到西暖阁门口,看见几位熟悉的面孔上流露出畏惧和紧张的表情的时候,她知道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门外站着的,无疑就是军机处的几位。上一回在军机处门口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敢看她的脸,全都埋头在地上跪着。可她分明能感受到他们迫切需要她出现的那种急切的心情。 可惜这一回,赫舍里看到了他们的表情,这种表情让她心里一紧。他们看见她,居然是惊悚,恐惧,夹杂着畏缩。 尤其是索额图,二叔的表情看上去如丧考妣。见了她更是脸白得跟刷了立邦漆一般,简直就是摇摇欲坠了。 这让赫舍里大感意外,于是,她在到门口的时候,站住了。小魏子很识时务地立刻进去通报。很快转出来:“娘娘……皇上在里面等您,您……您进去吧!” 赫舍里狐疑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叔,怀着异样的心情踏进了西暖阁。意料之中的纸张满地的情况没有出现,满地碎瓷片的场景也没有出现,地上很干净。赫舍里更加奇怪了。 这么干净,就是没有冲突。没冲突就是没起火,没起火叫她来干什么?整个西暖阁诡异地安静,仿佛空无一人。赫舍里不由得放慢脚步。轻轻地走进去。 花盆底鞋踩在青砖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和她在现世穿高跟鞋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如出一辙。可是,这是在几百年前的清朝。她还来不及感受这微妙的熟悉感,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赫舍里……进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赫舍里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内书房。刚才那一声招呼,是赫舍里从没听过的。 玄烨十七岁走过变声期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样沙哑的吐字不清的声音了。赫舍里犹记得他在经历变声期的时候,一开口就是沙哑的颤音,太皇太后听得直皱眉。 于是这孩子那段时间就极少说话,有什么事都是以笔代口。什么事儿都是小魏子带着手谕去办的。今天再听到这沙哑的声音,赫舍里觉得很不妙。 书房里,玄烨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书桌前。明黄的常服,没有戴冠。赫舍里悄悄走上几步:“臣妾给皇上请安。” 玄烨清了清嗓子,还是没转过身来:“赫舍里……咳咳,我找你来,是为了……为了和你说个事儿。” 静距离一听。才发现玄烨的嗓子嘶哑得厉害,赫舍里皱眉。这孩子是怎么折腾自己了,累成这样。“但凭皇上吩咐。” “嗯,咳咳……”玄烨再度努力清了清嗓子:“是,是这样的……”结果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沙哑而破碎。 赫舍里的心不由得有点捉急。你说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拖着呢?“皇上,您,是不是太累了,您的声音听起来……”“咳咳,没,没事儿。”玄烨见沟通不畅,索性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可把赫舍里吓着了,玄烨一个月没来后,宫,等于说两人一个月没见面。玄烨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二十多岁的少年看上去像四十岁的干瘦中年大叔。 双颊凹陷了,肤色黯淡了,更重要的是,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成了敖红的兔儿眼了。再加上明显充血的喉咙,赫舍里怀疑他是不是累得扁桃体发炎了。 看见赫舍里惊讶的目光,玄烨不自在地别过脸,视线落在桌上的一份折子上,看了又看。赫舍里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把视线放在这本折子上。 最终,玄烨拿起折子递给她,再次轻咳一声:“你,你自己看看。”说吧坐到了椅子里,一手支着额头,顿顿地闭上了眼。 赫舍里接过折子,心里有些忐忑,想着是不是吴三桂打过长江了?玄烨决定要迁都了?心说不可能,玄烨怎么可能这么背运。 但看到玄烨颓丧的摸样,再加上外面那些大臣们诡异的表情。她觉得心里没底。什么事严重到玄烨说不出口? 翻开折子,赫舍里当着玄烨的面,细看起来。一看之下,脑中一片空白。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绿营兵哗变,赫舍里长泰遭到失去理智的士兵追杀,法宝为了救侄儿,自己被乱刀砍死,而长泰则断去一臂,虽然逃得性命却落下了终身残疾。 看到这个消息,赫舍里的世界天旋地转。法宝是爷爷最最钟爱的小儿子,原本送他去军中是为了保护他,不想让他走文官的路子,怕他遭不测。没想到他到了军营里,却遭遇了这么狗血的事情,死得毫无价值。 赫舍里手抖啊!为什么那些士兵会挑小叔叔和大哥下手?很明显,是因为他们是皇后的娘家人,是亲戚。有裙带关系。 看到最后,赫舍里恨不能把奏章给扯烂了:“皇上……这。这,绿营兵哗变,这,这不是真的,不是……”“赫舍里……我已经让人收敛你小叔叔的尸体,让你大哥扶柩回京了。”玄烨不忍心打击赫舍里,但这种事是不能撒谎的。赫舍里法宝死了,死在乱军之中。 国舅爷被断了一条胳膊,从此成为废人了。这种事情,绝对足够引起轰动。赫舍里的手紧紧地抓着奏折。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字看,希望是自己眼花了,上面出现的是两个陌生的名字。 可惜。颠来倒去地看,名字还是那两个,小叔叔没了命,大哥没了一条手臂。这一刻,心酸占据了赫舍里整个的神经。她为小叔叔感到心酸。小叔叔的辈分比他们兄妹三人高一截。但年龄其实只比大哥大三岁而已。 也就是说,他才奔四而已,男人四十一朵花,他这朵花却已经凋谢了。这让赫舍里有些接受不能。更何况他不是马革裹尸死在疆场上,而是死在哗变的乱斗中,被自己人杀死了。这才是耻辱。 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赫舍里的目光逐渐降温:“皇上觉得,此乃谁之过?”玄烨此刻明显气势全无:“事到如今,我也知道瞒不住你。所以才把你叫到这儿来。情况你都看到了,谁之过,还用问吗?” 这个时候,赫舍里顾不上玄烨的声音异常嘶哑的状况了。听他这么一说,无疑是戳了她的心筋了:“绿营哗变。这么大的事情,事先肯定不会一点预兆都没有的。 但事情还是那么突兀地发生了。此非战之罪,完全是*!皇上让安亲王下江南,就该预料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你说什么?你是说,是安亲王害死了你的叔叔和大哥?你……”玄烨明显是被气到了,却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以前不了解绿营兵,但年大人和小叔叔下江南之后,您对绿营兵又有多少了解?他们很穷,军饷一直都跟不上,他们时常挨饿,三餐不济。 他们装备破旧,难以为战。他们管理松散,有些还不成编制。”赫舍里每说一句,就想起大哥初到江南后给自己写的家书。每一句几乎都是在抱怨,抱怨绿营的条件太差。 赫舍里心知肚明,放在现代,任何一个在现役正规军呆惯了的职业军人,忽然被下放到预备役,心里都会不舒服,会有巨大的落差。 因此她总是安慰他们,安慰他们只需要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外部环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改观的,最重要的,是坚持自己原先的原则立场。 没想到的是,这些都成了空话。本来外面大批的汉人官员投降,导致绿营兵的军心很不稳定。现在再加上安亲王的亲兵一出现,更加激化了矛盾,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把柄。一下子伤害了两个,她最亲的人。 “绿营将士们在先皇手里就跟着各位铁帽子王转战大江南北,为大清顺利掌控前明根基打下坚实基础。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却成了鸡肋。 本来,炮灰就炮灰了,毕竟他们还有一点儿为大清国而战的骄傲。可是,小姑父却让他们绝望了。来自丰台大营的亲兵,有现实告诉他们,他们在朝廷眼里。连鸡肋都算不上。” “小叔叔是爷爷最宠爱的幼子,臣妾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告慰爷爷的在天之灵了。”赫舍里一时气愤,说了许多的话。大有火气上来杀不住车的感觉。 然而说了半天,椅子上的玄烨却一直都没动静,人靠在椅子里,眼神迷茫,似听进去未听进去的样子。赫舍里见他目光涣散,忍不住有些捉急:“皇上?皇上?” 连叫了两声,玄烨才半眯着眼说:“你想说,是认定安亲王是凶手了?”“不,其实,害死小叔叔,害残大哥的人,是臣妾。小叔叔若不是有臣妾这个皇后侄女,大哥若不是有臣妾这个皇后妹妹。兴许他们就会被当成是普通一兵而获得幸免。是臣妾欠了他们。” 赫舍里这下明白刚才索额图和群臣们会什么会对他又敬又怕。原来是怕自己知道消息之后是失去理智,和玄烨戕起来。 此刻,他是真的很想拍桌子咆哮,这事情尼玛就算你搞出来的!怪不得历史上赫舍里皇后亲戚表里,除了索额图有长篇累牍的资料之外,其他的成员都只有名字而已。原来是因为死得太早或者废得太早,没有什么成就可以写出来、 但,这是他们的过错吗?今天,亲身经历了这件事。才知道事情的核心问题在南里。满汉矛盾,不可调和,赫舍里无奈又酸涩。出了这件事,把满汉矛盾又推到了主要矛盾的规格上来了。 先皇苦心经营的满汉一家亲的肥皂泡泡。破灭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苦衷 “那你还不如说是我呢!我让你成了皇后。”玄烨有气无力地说。赫舍里闭了闭眼:“臣妾失言,皇上累了,臣妾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玄烨批准,自顾自后退两步,转身就往外走,这个地方是真的呆不下去了。她现在满脑子就是小叔叔死在乱军之中。 哥哥和小叔叔入军营的时间不短了,身边多少会有几个自己的亲兵吧?加上又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遭人袭击呢? 肯定是敌人搞出来的专项行动,目的就是彻底灭了江南绿营。小姑父这次带去的兵不多。论人数,绿营才是平叛的主力。再加上绿营里有法宝和长泰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会成为叛军的重点照顾对象也是理所当然的。 让赫舍里真正气愤的,是小姑父,安亲王你这个渣渣。定是你不知收敛,大张旗鼓想要立威。才戳痛了叛军的神经,让他们用了这么低贱阴损的招数,你作为赫舍里氏的女婿,居然一点也没帮到岳父家,反而害死了自己的小舅子和侄儿。太过份了! 赫舍里的心火越烧越旺,恨不能现在手上有把刀,找一堆人杀个痛快,若是再留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情绪失控而说错了话。 她必须抬着头,才能控制着眼泪不从眼眶里滚落。儿时家中相处的一幕幕在眼前不停地闪回,玄烨自小仰慕的霸气二小姐就是靠着哥哥们的百般忍让,宠溺才养成的。 要不然,即便是满洲姑奶奶,本质上还是女眷,怎么可能真的在府里称王称霸,哥哥他们。只是好男不跟女斗罢了。 纵使赫舍里实际年龄早已经破四,接近五十了,但对于自己刚转世投胎的那一段,印象尤为深刻,在索府做二小姐的这段时间,是这些年来最幸福的时光,她庆幸自己是从小就穿来,一切都还来及适应,而索家的两个哥哥和小叔叔法宝,变相帮助她适应了古代世家小姐的生活。 她对他们是心存感激。更曾索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发誓要用累世的荣华富贵来报答索家的再生养育之恩。 可是结果,她不但没给索家带来荣耀,反而成了总是拖累索家的不利因素了。有一种情绪。叫做愧疚。对索尼的愧疚,让赫舍里明白了什么叫做事与愿违。 这种愧疚产生的遗憾一直都藏在赫舍里的心里,这些年从未淡去。每逢爷爷忌日,她总会在观音座前,给他念几卷经文。写一些告慰亡灵的家书烧给爷爷,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然而,这些都是虚的,赫舍里知道。她若能让家人们都过得安乐富足,才是爷爷最高兴的事情。二叔身有官职,她只要提提防着不让他犯错就行。短时间内倒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倒是哥哥和小叔叔身在军营。让她十分挂心。眼见动乱以起,赫舍里已经不知道她有多少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每有他们的家书,母亲总会第一时间进宫来告诉她知道。她也曾提醒他们,江南地界民情十分复杂,一定要谨言慎行,以免惹上祸端。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算她百般提醒。悲剧还是发生了。她又让爷爷失望了。又连累到索家了。小叔叔年不满四十,又常年身在军中。家中虽有妻妾数人,却只得一子一女。那儿子,才一岁多点。 如今小叔叔无辜惨死,赫舍里只要一想到年轻的小婶儿,以及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儿。万种心酸便涌上心头。 此时的她急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发泄一下心中的郁结。因此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西暖阁。她没有看见,背后的玄烨双目含泪,略带绝望的扯出一抹惨笑。 与其等你知道这件事再来质问我,还不如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当面接受你的质询。不出我所料,要你恨我,果然比爱我容易多了。 这样就好,你恨我,却不得不在我面前保持克制和冷静。这种状态会帮助你更加果断地决定一些事情。 既然你我之间,到了必须努力寻找,才能找到平衡点。那还不如给你一个坚定的立场。这样的相处,大家都能轻松点了。 玄烨垂下眼睑,看向桌上那本摊开的折子:“来人!”小魏子刚刚目送皇后娘娘铁青着脸,含泪而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听到里面皇上宣召,立刻就小跑着进去:“奴才在!” “索额图留下,其他人,让他们回去吧!”玄烨吩咐道。“皇上,奴才给您宣太医吧!您都已经……” “去!把索额图叫进来!”玄烨加重了语气,但出来的效果却让人无比揪心。小魏子不敢多呆,连滚带爬地出去传旨了。 赫舍里无力地坐在轿子里,只感觉浑身无力,头一阵阵地晕。方才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震惊了。震惊得她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坐在轿子里,敢接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根本控制不住。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江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叫她怎么能够平静得下来?军队哗变啊!这得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古代军队和现代军队不同,现代军队属于国家,各级军事和政治指挥官行使的,都只是管理职权。但古代不一样,军队中大部分是将军的私产。 跟着哪位将军打仗,将军的生死就是士卒的生死,主将亡,亲兵必死。赫舍里不知道哥哥和小叔叔在军中的官职究竟为何,但是小叔叔死了,哥哥半残了,这死伤的可不止是皇后的家人这么简单,恐怕绿营这会儿已经溃散得一塌糊涂,血流成河了都。 不说别的,小姑父得到消息,绝对是要杀人泄愤的。江南的局势,这下可就真的乱成了一锅粥了。这仗还没怎么打呢,先内耗起来了。真是有够丢人的,赫舍里郁闷地想着。 她刚才之所以把小姑父拎到台面上来说,其实是想提醒玄烨,安亲王在反贼的眼中值钱多了,如果他一边不顾一切地想抓出害死哥哥和小叔叔的元凶,一边概要忙于应付行刺,那么势必会影响到行军打仗。 这会儿还没怎么大面积交火呢,这边儿先内耗起来了,这样还怎么打仗?不打仗还怎么抓住吴三桂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第三百三十章 话不投机 赫舍里回到坤宁宫后,宫里灯火通明。明黄的灯光一直亮着,赫舍里躺在榻上呆呆地望着灯火,脑中纷乱。 宫人们站在门边,大气也不敢出。个个记得抓耳挠腮,就怕皇后娘娘出点什么状况。然而,出状况的,不是坤宁宫,而是乾清宫。 就在赫舍里离去之后不久,玄烨召见了索额图,交代他和佟国纲一起出京迎候长泰,一起护送法宝的灵柩返京。 打发走索额图之后,他再难自持,头一沉,从椅子里栽倒在地。把就近伺候的小魏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和人一起把主子扶上床,一摸他的身体,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异于常人的高温。 知道主子是发高烧了,顿时寝宫乱成一团。所幸玄烨还有些神智,特别嘱咐低调行事,谁都不要惊动,尤其是坤宁宫和慈宁宫。 慈宁宫自不必说了,太皇太后自己身体都不好,走路有人搀扶都摇摇晃晃,若是惊动了她,害她劳师动众地过来,万一磕碰了,玄烨过意不去。 再说眼下晚饭都已经吃过了,再过会儿就要起更了。作为小辈,惊动老人家总归不好,因此嘱咐这么一句。 至于坤宁宫,玄烨则是故意的。今天赫舍里的心情一定不好。法宝死了,长泰断臂,按照玄烨所想,赫舍里即便不恨自己,心中也存着七分的怨气。 此时若是小魏子去告诉赫舍里他病了,没准人家直接翻一个白眼,病了找大夫,找我做什么?玄烨不想自讨没趣。 小魏子答应一声,出去宣太医。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而来,望闻问切一番之后惊出一身冷汗:“皇上高烧若此,你们怎么才想到宣太医啊!这要是高烧一直不退。会烧坏脑子的!” 小魏子一听也很委屈:“皇上这几日发了疯一般勤奋,知道自己病了也不许请太医,这会儿实在支持不了了才吩咐悄悄地请太医。” 太医摇头:“这样不行,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有必要对外面的大臣们秘而不宣,也必须报给太皇太后活皇后知道。不然,说句杀头的话,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凭你我的肩膀,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的。” 小魏子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皇上口谕,此时务必瞒着慈宁宫和坤宁宫的两位。”太医手抖,但是没法子。既然皇帝执意如此,那就只好照办了。 结果,坤宁宫里灯亮了一夜,乾清宫里灯也是亮了一夜,坤宁宫里赫舍里自己纠结自家的事情。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起来发现自己熊猫眼了。 乾清宫里,宫人和太医们一夜未眠,守着半梦半醒的皇帝,紧张关注着皇帝的体温。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军机处上班的时间到了。康亲王他们都到办公室里研究国家大事了。 这边玄烨的高烧持续了一夜未退,太医们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外面看门的小魏子急得都快翻白眼了。 其他没什么,玄烨每天一早要到慈宁宫去请安的。现在时间都过了。皇上还躺在床上,玩以太皇太后问起来,这事儿不就穿帮了么? 太皇太后才不会听什么皇上要求不报的理由,皇上重病,知情不报。这是个什么罪名?慎行司总管拿着七十二般刑具告诉你。绝对叫你要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这一切都还是小事,万一今天正好有某大臣被叫了大起呢?万一军机处那边正好议出了什么东西要面圣呢?这个穿帮起来问题就更加大了。皇上发烧一夜未退,到现在还处在半昏迷状态,这要是传扬出去,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故而,小魏子急伤了。令他没想到的是,慈宁宫太皇太后在乾清宫是有眼线的,太医夜人乾清宫这么醒目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 因此,一大早,赫舍里一到慈宁门,就被太皇太后招进去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皇帝怎么了?” 赫舍里愣,玄烨怎么了?没怎么呀?昨天才刚见过,顶多就是扁桃体有些发炎,讲话不太利索罢了。 “回祖母的话,皇上近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内廷诸项,请祖母勿怪。”赫舍里低头回答。心里又想起昨日见他时,他那双敖红的兔儿眼。 你说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可办出来的事儿,一件比一件不靠谱,按说你当皇帝时间不短了,亲政的时间也够长了,怎么还是一点都不牢靠呢! 我也是一夜未眠,还要帮你应付老太太的质询,真是见了鬼了!赫舍里压抑着烦躁做出恭顺的样子。 然而一夜未眠的倦容还是出卖了她,老太太看她这幅摸样,再联想到宫人来报,说玄烨是深夜才宣的太医,宣太医之前见了皇后。 她还以为赫舍里是知道内情故意隐瞒,担心孙儿的健康,老太太的语气有些发硬:“皇后,我问你,皇帝怎么了?昨晚乾清宫一夜灯火,而你也是彻夜未眠,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着要瞒我这个老太婆?” “孙媳妇不敢!”赫舍里连忙起身谢罪,心说乾清宫灯火彻夜未熄?这情况她根本就没有关注啊!应该说很早以前就没有关注了。 玄烨彻夜未眠,为什么?不用说,肯定是为了绿营兵哗变的事情头疼。但这个事情是昨天才刚刚到的新鲜的折子,难道老太太这边已经得到消息了?不是这么快的吧? 不过,眼前这位,可是太皇太后,赫舍里从来都不敢看轻她。因此,很是不自然地:“祖母,这事儿,孙媳妇不方便说,若是皇上想告诉您,他会自己来告诉您的。” 前朝政务,除非是您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想插手,一道懿旨强过圣旨,不想插手,撂挑子起来连皇帝都拿你没办法。这内廷,也就您一位太皇太后。我们这样的,还是低调点好,朝政这玩意儿,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赫舍里抓错重点了,她以为太皇太后问的皇帝怎么了,是问她皇帝对绿营兵变的态度,她也觉得玄烨昨晚通宵是有点马后炮了。 事情都已经出了。你才来摆架子,这种事后聪明的表现,实际上是最蠢的。你这样的抱佛脚行为。就连慈宁宫的太皇太后都看不下去了。 可是老太太啊!您想要知道您的孙儿怎么了,您自己找他来问问不行吗?为什么每次都要通过我拐弯抹角地打听他啊!您不累我还累得慌呢! 我自己现在都烦得不得了,真想说穷摇阿姨你显个灵。让我也变成蝴蝶飞走吧。我想要回家看看。看看家里,三婶儿和嫂子们,这会儿家里该是哭声震天了。 殊不知她急躁,太皇太后比她更急躁。老太太一听她这种敷衍的话,就知道玄烨这次是大不好了。不然不会特别吩咐媳妇儿不要告诉祖母知道。要瞒着慈宁宫。 心里一急,脸上的肌肉就不活络了:“皇后,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轻重缓急。皇帝有皇帝的考量,但你也应该清楚,这件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孙媳妇儿明白,只是孙媳妇儿实在是不方便就此事发表意见。况且……”赫舍里想说我叔叔和我哥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我要是发表意见。你们一定会认为我是有预设立场,我是为索家人抱不平,为索家人讨福利,天地良心,我自从当了这个皇后。一直就在为索家推却好处,从来就没有讨要好处过。 你现在对我穷追猛打。究竟想要我怎么说?你是要逼死我,还是故意要给我难堪?“况且什么?”太皇太后见她神色迟疑,心中更是焦急。立刻追问道。 “况且,此事已经让整个军机处都笼罩在不安之中,在皇上未做出决定之前,我这个局外人,根本不能做任何表态!请祖母见谅!”赫舍里再度起身,在太皇太后面前深蹲了下去。 表情谦卑,语气谦卑,实则心里已经犹如火焰山一般了,心绞过来绞过去地痛。索家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这个皇后却不能替他们说一句话,还要撇清干系,自称局外人。做皇后做到这个份上,真是窝囊透顶了。 太皇太后一愣,心里却是怒了:“皇后,你说什么?你竟自称局外人?你是皇后,皇上是你的丈夫,如今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说你是局外人?我问你,在你的心里,你究竟把皇帝当成什么了?” “我把皇上当什么?祖母这话问得真是奥妙!”赫舍里头一抬,一双敖红了的眼睛直视太皇太后:“请问祖母,我把他当什么,在您心里才是最合适呢?” 太皇太后没想到赫舍里会这么说,当下气得说不出话来,骨瘦如柴的手指指着赫舍里的鼻子连连颤抖。苏嘛拉姑连忙走过前低声地劝:“太皇太后息怒,皇后娘娘定然不是故意隐瞒您的,她也有她的苦衷。” “你不用替她说情,你听听,听她今天说的话,哪儿像是为人妻子该说的话!贫贱之家,丈夫生病,婆婆问起,妻子尚且不敢隐瞒,你再看她!这哪里是在做皇后?她简直就是在做太后,不,我看她是觉得她是太皇太后了!” 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你仍然是还是老样子,我,我当初真不该选了你做玄烨的皇后!你……你……” 苏嘛拉姑连忙安抚:“太皇太后,您别急,也别气,奴婢已经差人去太医院了,一会儿就会有消息来。皇上夜里突发急病,不想惊动您老人家,怕您担心,也是一片孝心,皇后娘娘知情不报,想必也是皇上的意思,您先耐着气,等太医到了,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一边说着,一边给赫舍里使眼色。没想到赫舍里此时思路全断了,刚才苏嘛拉姑说什么?玄烨病了?夜里突发急病?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连夜招的太医?按理说动静应该会很大才对,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收到风呢? 昨天那孩子的脸色就很差,没想到夜里就病倒了,太皇太后要问的,居然是这件事。怪不得刚才进来第一句就是皇帝怎样了。 自己完全领会错了!现在怎么办?这话完全接不上啊!她根本不知道玄烨病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那什么去汇报? 这小魏子也是,没什么要紧事的时候,来坤宁宫挺勤快的,真出了事儿却连人影都没有。这会子叫她到哪里去对口供啊! 赫舍里心知闹了误会,却也无从解释,故而即便是看见了苏麻的暗示,也只能当作没看见,没法子,她这边一点可靠的资料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汇报。 所幸,苏嘛拉姑已经替她解了围,就说是玄烨不让人透露他得病的消息,因此她只能当做不知道,不能抗旨不尊。 没法子,只能继续装糊涂了。心说,你以为,你病了就能解决问题吗?这只能拖延为问题解决的时间,让事情往坏的一面越走越远。 “祖母息怒,非是孙媳妇儿故意隐瞒,实在是不敢失信于皇上,再者,祖母也说此事干系甚大,我不能不谨遵皇上旨意行事,若祖母有什么不满,尽管责备便是。” 赫舍里在弄清楚两人话说僵是因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情的时候,还是决定自己退后一步,说一番软话,希望把这个矛盾快点揭过去。 但太皇太后却完全不领情,在她看来,赫舍里刚才的态度,简直就是推卸责任,是一点都没把丈夫放在心上的表现。焉有丈夫病重,妻子还能说出这样冷情的话来的?连不方便发表意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真真让人心寒啊! 因此,她并没有因为苏嘛拉姑的求情而脸色好转,依然阴沉着脸:“既如此,昨夜你是在宫中等消息了?” “回祖母的话,昨日我在乾清宫中见过皇上一面,那时的他脸色非常不好,我曾劝他宣召太医,奈何他坚持不允,未曾想到这才隔了几个时辰,乾清宫就出了事,我实在是始料未及。” 这番话,虽然含糊其词,完全没有实质内容,却很好地暗示了太皇太后,我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但皇上有口谕在先,我也没办法,所以只能搪塞你了,至于刚才的态度不好,完全是误会来的,是我遣词造句功底不够,你不能这样就定我的罪。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复杂的情感上 赫舍里话音刚落,外面报进来说昨天给玄烨看诊的太医来了。太皇太后一声吩咐,叫他进来。赫舍里此时也有点紧张。毕竟这个事情自己是有责任的。 她一气之下离开了乾清宫,自顾自伤春悲秋,完全没在意玄烨所显示的病容,也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今天太皇太后过问了,她才知道,玄烨病得不轻了。 虽然以前他也病过,也曾高烧不退,昏迷好几天。但那都是小时候,十五岁进入生长发育旺盛期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好,小毛小病几乎就没有过。 这也导致了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盲目的自信,就像现代的小青年一样,觉得自己很健康了,可以胡天胡地,无端透支自己的体力也觉得没有问题。 玄烨也是这样,你让他平时早点睡,吃点儿喝点儿养身的食物他都觉得无所谓,觉得自己年轻,身体好着呢! 所以赫舍里有的时候就觉得,年龄这东西,真是瞒不过老天。玄烨二十多岁,就是二十多岁的身体带着二十多岁的思维,轻巧的,有闯劲儿的,自信的,却也是毛毛躁躁让人忍不住要为他担心的。 可是我呢?加上这辈子的二十几年,我都快奔六了。我看得太多太多了。我看得到你的未来,我看得到你每件事做完之后会产生的后果。 我知道你不注意养生,再加上古代医药水平相对落后,中药药性相对缓慢副作用又是隐性的,你才会只有七十岁的寿命。 我会想,小时候,你是不懂控制,需要太皇太后大棒在边上敲打。现在你又是不注意控制,控制你的情绪。控制你心里那个渴望一鸣惊人的小小贪念,才让原本很容易就能解决的问题变成现在的一摊浆糊。 我知道,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完全接触不到你的这个层面,自然也不可能做得比你好。但,现在的我,不是二十岁,我已经快六十了啊亲。 看到你冒进,我会叹息,看到你踌躇我会捉急。哎。现在,你病了,我要如何面对你?你说你这孩子。一分钟不让人操心都不行。 作为索家的女儿,我有为索家人保持一份态度的责任。我不能对小叔叔和哥哥受到的伤害无动于衷。更何况,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办事不牢,才招惹出来的无妄之灾。 本来,通过这件事。让我更深刻地认识到,你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小孩,那个每走一步,每说一句都无比担心捉急的孩子。你在我心里,似乎从来都没有长大过一样。 以为我与你。已经习惯用夫妻的方式相处,和儿女们在一起,和我的属下。你的小妾们在一起,组成一个家庭。你我是这个家庭的男女家长。 然而,有些事,真是经不起推敲,更经不起比较的。经历了这次的事情。我伤心索家付出了太大的代价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你还是那个小孩。那个曾经人来疯让我头疼,那个把什么事都退给我的长不大的小小孩。 你说,我还不如恨你,因为是你让我成了皇后。孩子,让我成为皇后的人,不是你,而是两厢情愿的结果。偏偏这两厢,不是你也不是我。 我只是叹息你长不大,恨,这么严重的词,需要很大的能量和压抑的。你只是个不成熟的小孩,我怎么会用这么强烈的情感来对待你呢?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生病却不来告诉我,是不是你觉得昨天,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我会恨你,会对你的病情不闻不问? 赫舍里沉下心来,准备听完了太医的汇报,再给太皇太后请个罪,回去之后,亲自去趟乾清宫,探一探他的病情。 心里这么想,赫舍里的面部表情也不复刚才略带刚强的怒意,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太医进来的方向。 太皇太后见她一直盯着太医看,还以为她是眼神示意太医,要现场伪造口供。不等人走近行礼,她先开口了:“依你看来,皇帝的病情,究竟怎样?” 太医闻言,立刻就跪下了,心说我还没上台您老人家就问了?好歹得先让我上了舞台,亮过相之后,您再开口啊?往常您不都慢条斯理,进来先行礼,然后再问话的么? 好在太医也是早有准备,听到太皇太后问话也不慌张,胸有成竹地上前,先行礼,再奏对。奏对的无非就是昨晚诊断的内容。皇上除了高烧不退之外,较多咳痰,声音嘶哑。疑似是因为太过疲劳所致。 太医院早在所填派人去乾清宫的时候,就已经说了,皇上这么高的体温,而且持续这么久,这个问题很大很大,太医院和乾清宫众宫人是没有办法担起这个责任的。 这件事必须请动皇后,太后,太皇太后这三位其中之一做靠山才行。因此,应付盘问的说辞是连夜就想好的。毕竟纸是抱不住火的。 现在好了,第二天太皇太后就派人找上门来了。太医们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因此,完全都没有一点隐瞒的,很顺畅的就把整件事全都说出来了。 当说到今天早上,值班太医去检查,皇上依然没有退烧的时候,太医跪倒:“奴才们会全力救治,请太皇太后,皇后放心。” 太皇太后得了太医的许诺,心定了。毕竟病因和病兆都已经清楚了,剩下的就是太医院开药,玄烨吃药,养几天就能好起来的。她只要祈祷外面不出什么非得玄烨露面的事情。 可是,赫舍里听到玄烨高烧一整夜没退的时候,脸马上就变了颜色。累到扁桃体发炎,高烧的滋味,前世的时候她曾经尝到过,当时她是被母亲送到医院里,连挂了三天的盐水,才把炎症压下去。 那次的经历,让他印象深刻。西药和中药比,一个优势就是见效快,就连西药都要持续用药好几天才能压得住的症状,靠中药慢条斯理地发挥作用,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高烧这种东西,持续的时间长了,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的有木有?等你用的中药起效,说不定玄烨的智商已经出问题了。想到此间,赫舍里的眉头紧紧地打上了一个结。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复杂的情感中 太医退出去,老太太的视线再次落在赫舍里的身上。当然就看见了她眉心打结。心里轻哼了一声。现在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现在知道紧张了?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现在才来马后炮,刚刚都敢瞪我,敢反问我,我要你把玄烨当什么才合适?你会不知道?你们还没结婚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你要好好爱护他保护他,要以他的心意为先。 你完全没听进去,新婚第一天就给玄烨难堪,让他看着一条鱼发呆。那时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心里的固执,比任何大人都强大,你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索尼也许早就教好你了,不能把皇上对你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要时刻记着你是他后,宫里的掌权人,到了这个层次,个人感情必须先服从大环境。 我不知道索尼是怎么形容的,但就看他临退休前那些年的表现,他对朝堂上呈现出来的那些现状,是百分之五十的无奈加百分之三十的厌倦和百分之二十的身不由己。 所以,他给你描述的大环境,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我想不到的是,十几年了,你竟然一直都维持着最初的判断。难道玄烨这十几年对你的百般忍让和偏爱,都没能当你改变看法吗? 我不知道,你的心理价位怎么会那么高,高到漠视了现状,只坚持索尼给你框定的那个骨架。你的坚持,没血没肉,没心还没眼睛。 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女人,玄烨看上你哪一点?你根本就不爱他,而且看情形以后都不会爱上他。我算是看明白了,把你和他绑在一起。索尼无奈,你无奈,我无奈,原本唯一高兴的那一个,玄烨,现在也无奈了。 要不然,他病了,必定会想见你,想你陪在他的身边。就像他小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伤痛和失落。会希望你留下来,陪着他。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叹气了。第一次就这桩合则两利的事情产生了迟疑。早知道会这样两厢不情愿。还不如按照自己原先的思路,从科尔沁接一个姑娘入主坤宁宫享福呢! 这样还能让自己少操点儿心,玄烨不喜欢,就当神一样供起来就完了,还和他父亲一样。不爱也好。少点儿摩擦,少点儿纠结。像顺治和仁宪皇后那样,井水不犯河水,干干净净的。她也不用在这个时候恨铁不成钢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再看到赫舍里那般纠结的摸样,太皇太后只觉得从心底升上来一股子火气。你这丫头太不识好歹了,好说歹说,变着法儿和你说。结果你完全无动于衷,一国之君的心意,就让你这般轻贱了! 老太太越想越上火,脸一板:“格格,一会儿你去一趟乾清宫。替我看看他去,看看他是不是好点儿了。皇后。你琢磨了一夜,也累了,回去躺下歇着吧!” 赫舍里这个时候当然听出了老太太心中极度的不满,心想这事儿自己还真没法说,回去就回去吧,大不了一会儿过去一趟,弥补一下?可我去弥补他了,谁来弥补我啊?我也需要安慰,我也受伤了。现在玄烨病了,你就把一盆子脏水全泼我头上。 果然,做皇家的媳妇儿还不如嫁个普通人家,至少不会只顾着自己,把别人都当路边的草。赫舍里心里摇头,无奈起身告罪,退了出去。 坐上步辇,边上陪着出来的连璧见她垂头丧气,以为她是昨天的劲儿没缓过来,低声劝道:“娘娘,一会儿奴婢伺候您歇一会儿吧。您的气色……” 赫舍里扶额:“歇不下来啊!昨儿晚上,你们可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连璧茫然:“没有啊?昨晚一切如常,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动静?” “没有吗?”赫舍里低声一叹:“大约是本宫做了个梦吧!”步辇回到坤宁宫。宫人们上来接驾。簇拥着她到里面洗脸换衣服。赫舍里这会儿实际上已经很疲倦了,加上心情沉重,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 就在她换衣服的档口,玲儿进来,说是大夫人递牌子求见。赫舍里心里咯噔一下,额娘求见,不用说,一定是为了哥哥和小叔叔的事情。 索家大宅院,从来都没有分家,小婶儿突然成了寡妇,这震动可想而知。只是没想到,昨天自己这儿才得的消息,家里隔了一天就知道了。她还没想到怎么去面对伤心的母亲呢! 再加上这会儿自己头上也是一脑门子官司,玄烨病了,太皇太后那愤恨的表情都能把自己吃了。她哪儿有什么余力再想其他的事情。 这会儿如果她不是皇后,兴许家人出事儿,她这个出嫁的女儿还能回家,掉几滴眼泪,烧几张纸钱。 但是,在这紫禁城里,她却只能把眼泪咽回肚子里,把表情藏进心底。用最官方的姿态,最苍白的慰问,来敷衍家中最伤痛的亲人。 所谓皇后的态度,就是皇上的态度,皇上的态度,等同于国家的态度。在这个满汉矛盾极其尖锐的敏感时刻,任何一个过激的举动,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就是赫舍里痛苦的原因,如果她是在只是在这个年纪上一个普通的女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大可以痛哭一场,把母亲找到身边,在母亲的怀里嚎啕一阵。把自己的委屈不甘,痛苦纠结全都哭出来。 可惜,她不是。她的脑中有太多的事情。她会想这样那样的困境,会想如果自己表现得放肆了,导致外界舆论有什么偏移,江南汉人的造反风会不会越吹越大? 这个时候,朝廷的态度至关重要。皇亲国戚死在绿营兵的手里。这让现在身在江南的安亲王如何能视而不见?安亲王是爱新觉罗家宗室,当然是根正苗红的满人,赫舍里已经可以想见,现在绿营兵正在遭受怎样的灭顶之灾。 哎,同胞们,你们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奋起反抗。是不是觉悟得太迟了?农民起义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那么坚决,把造反的胜利果实巩固好呢? 江山都易手了,才想起来后悔,满人苛待你们了,才想起来不服,是不是太愚蠢了?三藩的三位汉王,当初引狼入室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满人怎么可能真的和汉人共享天下? 不管什么时候,本民族的家务事。一定要自己内部解决,一定不能借助外援,不然绝对没有好下场。前面已经有一个元朝的例子,汉人居然会糊涂第二次,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当年元朝的时候,南方的汉人被认为是最下等的人群,比奴仆还不如。这样水深火热了一百多年。才逮着机会农民起义,结束为奴为婢的日子。 这好日子没过多久,有人骨头又痒了,又重蹈覆辙了。鲁迅先生所谓的民族劣根性可真是美说错,还真是骨子里就有这种贱的血统在。 而且,到了满人手里。汉人连做奴才的资格都没有了,做奴才还得先入了八旗,换一张满人的身份证。才能认满人老爷为主子。要不然称奴才就是僭越,是不合规矩。 就这样泯灭人性的日子,广大老百姓还觉得挺好的,康乾盛世的时候,大家乐呵得不得了。认为皇上多英明。实际上,清朝的盛世。和汉唐的盛世相比,算个毛线盛世啊! 赫舍里一边哀其不幸,一边却还要顾及民族感情。时刻牢记自己是个汉人。即便死的是本尊的叔叔,也不能露出太过哀伤的神色。 还要想办法不让这件事的余波影响到朝廷对江南绿营兵的看法。这个时候,一点乱子也不能出。这摇摇欲坠的国家,经不起一点折腾。 因此,赫舍里只是轻叹了一声:“既然额娘想进宫来探望本宫,让她后天午膳过后来吧。”连璧以为自己听错了,站着没动。 娘娘说什么?后天午膳过后来见?按照道理说这会儿你明明没什么事情,完全可以马上召见。即便你现在累了想睡一会儿,也该是明天召见。你说后天,这完全不像您的风格啊! 哪次大夫人要来您不是激动得恨不能马上就能见到她?这次怎么会……见连璧站着不动,赫舍里不疑有他,轻声道:“本宫这里没什么事了,你速去敬事房把话回了。” “额,娘娘……您是要大夫人后日进宫?”连璧不死心地重复了一遍。赫舍里点头:“是,你速去速回。” 连璧这才吃准了命令,出去回话了。走得快的她没听见赫舍里在她背后的叹息:但愿额娘不要太伤心,也不要怨恨我。实在我也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四个字在脑中出现的时候,赫舍里再次苦笑,起身来到榻边坐定,闭目养神。宫人们都不解:“娘娘,您若是累了,不如躺下歇会儿,若是小主子来请安,奴婢们自会通报。” “不,你们去乾清宫外看看,看看苏嬷嬷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若是她出了乾清宫。立刻请她来见。”赫舍里吩咐道。 边上的宫人摸不着头脑,但眼看赫舍里心情不好,她们也不敢再多说话,照着吩咐去做了。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要见苏嘛拉姑,更不知道苏嘛拉姑怎么会去的乾清宫。 赫舍里当然不会和他们解释什么,玄烨重病,早间依然高烧未退,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就像宫人们至今未知索家出了人命。有的时候,上位者的压力没有人能帮忙分担,因为许多事,都是不足与外人道。 宫人们不明所以,领命去乾清宫打听消息。赫舍里等了许久,才把苏嘛拉姑盼来。这时候,她当然问的是玄烨的病情究竟如何。 摈退了左右,苏嘛拉姑说出了事情。玄烨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高烧几乎是没有预兆的,一下子就拔高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高度。 太医们用了多种物理降温和药物降温的法子,但由于中药的疗效实在缓慢,因此至今尚未明显见效。玄烨的神智也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让人看着揪心。 不过,让赫舍里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即便是神智不太清楚,他还是咬死了两点,不要告诉太皇太后,也不要告诉皇后。 苏嘛拉姑一边叹气一边说:“皇上这会儿说的一定是反话,心里其实很想见见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能去陪着,兴许皇上的烧能够很快退去。” 赫舍里无语:“苏嬷嬷,这也是您为什么欣然前来的原因吧?”苏嘛拉姑很自然地点点头:“娘娘心系皇上,不然也不会巴巴地盼着奴婢能带来皇上的消息。太皇太后面前,您有所顾忌,现在到了奴婢面前,自然是没有必要的了。” 赫舍里僵硬的脸松动了一些,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虽然对他不恰当的做法颇有微词,但此事不同彼事,玄烨重病,对朝堂也好,对赫舍里本人也好,都是凶信。 他若安好,他们还有机会在心平气和之后好好谈谈,怎么解决目前意识形态上的裂痕,协调处理索家的丧葬赔偿问题。 可现在他病了,这些原本当务之急的事情,变得次要了。怎么能让玄烨快速痊愈到成了要紧事了。他高烧三五天,朝廷可就乱了套了,这个时候万一南边局势恶化,或者北边情势有变,大臣们岂不是乱成了一锅粥? 军机处虽然有一部分处理事务的职权,但最终决策权在皇帝手里,朱批才是最终的批复,他要是神志清醒,在宫里养个三五十天的都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他现在高烧不退,神志不清。 这个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赫舍里听了苏麻拉姑的话,心里更加忐忑,这孩子,若真的提问四十度以上维持三五天,会有什么后果?会虚弱成什么样子?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可不能说倒就倒啊!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复杂的情感下 苏嘛拉姑自认已经看透了赫舍里的真实心意,很放心地就转身离去了。她始终都保持着她的看法。始终觉得皇后娘娘心里是有皇上的,只是她关心的方式,别人觉得太浅了。 细水才能长流,苏嘛拉姑的性情决定了她对大环境的要求一直都不高,她会觉得皇后的态度是有她的道理的,而且感觉上也不错。 太皇太后的心态,她也能够理解,高度不同,需求就不同,太皇太后从头到尾都是在要求,不断地要求,若换做是其他人,整天跟在她的后面转悠都来不及。 可是,眼前的皇后娘娘不是普通人,她的性格和太皇太后一样鲜明,甚至比太皇太后还要鲜明。在苏嘛拉姑看来,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已经让皇后改变了许多。 这种改变看在别人眼里,是微不足道。可是,在苏嘛拉姑这个从来都是站在边上旁观的人来说,却是足够大了。不用说,这些改变,都是为了皇上。为了更加适应皇室的生活。 这两个孩子,彼此有情,在皇后的身上,甚至能看到有义的存在,她的责任心比皇上更强。如果说,皇上的性格是个人主义的要强,那么皇后的要强,更凸显出她内心的柔软。 只有强者才更悲悯,在这一点上,内心同样无比坚定的苏嘛拉姑更有发言权。她看到了赫舍里那颗被如鸡蛋般既坚强又脆弱的心。掌心无法握碎的鸡蛋,禁不起哪怕一根绣花针的穿刺。赫舍里的心,就是这样。 生活中,有些人吃软不吃硬,就是这个道理。面对压力,倔强坚持比较容易。可是面对诱惑坚持本心却很艰难。不怕你刀山火海,就怕你花言巧语软磨硬泡。 苏嘛拉姑一番恳切的言语。让原本就有些动摇她更加觉得不管怎么样都该去看看他。玄烨不是故意的,自己明知道他就这个脾气,有可能会把事情弄成这样的一团糟,出了事情之后,又怎么能只怪他呢? 大环境如此,作为下命令的人,玄烨完全没错。只是实施的时候,出了偏差,那些偏差,还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赫舍里长叹了一声:“来人。摆驾乾清宫。”连璧进来:“娘娘,需不需要先去通报?”“不用了,直接走吧!”赫舍里整了整衣裙站起来:“告诉孩子们。今日不用来请安了。” 自有宫人接了差事下去办事,赫舍里则移步出了坤宁宫,坐上步辇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一边走还一边想,自己若是通报求见。没准儿会被回绝。 苏麻拉姑说了,皇上特意嘱咐不要告诉皇后,要隐瞒。自己若是走正规程序,玄烨眼睛一闭,头一偏:“我不想见她。”好了,前功尽弃。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该那样拂袖离去。在看见玄烨露出病容之后,仍然不给面子地扭头就走。是不是因为和他相处久了,自己的内心也容易不平静了。容易起伏躁动了。 思之再三,赫舍里还是决定,亲自上门去看一看他。平静过后,就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和毛头小伙子斤斤计较,要不是苦无对策。他不会把自己累成这样。 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捏着眉心。赫舍里来到乾清宫大殿外。守在外面的奴才这会儿风声鹤唳,见到黄伞盖,腿软了一大片,纷纷奔下来行礼:“皇后娘娘吉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赫舍里扶着连璧的手下了步辇,回头对自己带来的宫人说:“连璧,你带他们先回吧。”连璧很是乖觉,没多余的话,立刻指挥大家抬着步辇往回走了。 赫舍里上前几步,立刻有乖巧的奴才弯腰抬手扶着她踏上汉白玉的石阶。走了不到一半,得了消息的小魏子一头汗地奔出来:“娘娘,您……皇上说他……”“嗯?皇上说,他正等着本宫?”赫舍里打断了小魏子的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额,皇上他……他……他的确是在等着娘娘。”小魏子眼一闭心一横,想着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主子,再看看眼前这位霸气侧漏的皇后。 这个时候,乾清宫需要主心骨的力量,无疑皇后是最好的人选。不管知县皇上是怎么交代的,皇后既然到了这个地方,而且摆出一副非要见到皇上的架势,就说明她已经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苏嘛拉姑来了又走,除了嘱咐大家要保密之外,没有帮上什么忙。但眼前这位就不同了,她往那儿一座,众位的心定了一大半啊! 因此,小魏子违心地撒了一次谎,屁颠儿屁颠儿地把赫舍里迎了进去。踏进乾清宫,赫舍里狐疑地看着前往西暖阁的过道上一个人也没有的状况。 皱着眉头站到了西暖阁的门槛前,赫舍里还是犹豫了。倒不是犹豫要不要进去。而是犹豫要不要请安,等玄烨回应接见。 边上小魏子见她停下来,倒是急了:“娘娘,您说您都到了这儿了。皇上他,他心里正想着您呢!” 听了这话,赫舍里才意识到,什么叫做众望所归。不管当事人本身心里是怎么想的,大众认定的,才是真相。大家都认定玄烨想见我,那么他所有拒绝我的举动,都是自尊心作祟么? 罢了,就这样进去吧。就做一回擅闯乾清宫的无理的女人吧。赫舍里坚定了一下判断,一脚跨入西暖阁。小魏子立刻面露喜色,殷勤地伸手撩起帘子:“娘娘小心。” 走到里面,才闻到一股子浓重的中药味道。赫舍里忍不住掩住鼻口:“腰围这么重,皇上怎么受得住,把外面的几扇窗子都开了,让新鲜空气多进来一些。” “启禀娘娘,皇上高热不退,不适宜见风啊!”小魏子垂头。皇上睡在里间寝宫,和这外头有什么相干?哪里能吹到风?你们把皇上闷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病怎么能好?伺候皇上的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赫舍里不耐烦地说。 话音刚落,从里面鱼贯出来几个宫女:“参见皇后娘娘。”赫舍里看了看她们,似乎是心里有数了。手一抬:“你们留在外头,里面留两个人伺候着就够了。”说着越过宫人踏进寝宫。 外面的小魏子见她进去,脸上表情一松,皇后来了,果然大家做事情变得有的放矢了。要不然光靠他一个人,完全没法应付这么大的场面。现在好了,他上面有了肩膀,担子都压在皇后的肩上了,他就能轻松许多,也知道下面自己改干什么了。 赫舍里可不管下人们把她当挡箭牌使,她进到寝宫里面,就自动放轻了脚步,示意在屏风外面站着的宫人不要声张,免了她们的行礼。自己悄悄走过去,绕过屏风,打起帘子往床上看。 果见玄烨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额上还盖着帕子。双目紧闭,一副病弱的样子。龙床的边上摆着鎏金的水盆,上面还搭着几块毛巾。 赫舍里俯下身,刚想试试玄烨额上那块帕子的温度。玄烨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倒是把赫舍里下了一跳:“皇上醒了?” 玄烨睁眼看见赫舍里,瞬间又把眼睛闭上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到底还是来了。”声音沙哑一如那天,如今还带了一点虚软。 赫舍里苦笑了一下:“皇上即便瞒得了臣妾一时,也瞒不了臣妾一天。臣妾又怎么能不来呢?”说着话,手搭上了玄烨额上的毛巾,翻了一个面:“皇上可觉得好些?” 玄烨却不打算理她,闭上眼,就此不说话了。赫舍里也不在意。转出屏风,找来小魏子:“皇上这几天除了喝药,还吃些什么?” “皇上现在这样,哪儿能吃得下什么东西,昨晚到现在,还没进过膳呢!”小魏子老实交代。赫舍里皱眉:“皇上食难下咽,却也不能不吃东西,这样,去沏一壶白水,要温热的。再准备些粗盐。” 高烧是很容易脱水的,而盐水在味觉和生理上都比糖水更容易被吸收。毕竟生理盐水比葡萄糖水容易调制得多。 玄烨高烧到现在,快十个小时了,这个时候若是不补充水分和盐分,就算有中药,肌体吸收能力下降,再好的药都白搭。 不多时,水和盐都送来了。赫舍里试着兑了一点,亲自尝了尝,感觉差不多了才端进去,重新走到玄烨边上:“皇上,臣妾服侍您喝些水,兴许能舒服些。” 玄烨还是没反应,赫舍里知道他在跟她端架子,所幸来之前心态已经调整好了。赫舍里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转而把碗交给宫女:“扶皇上靠在枕上,把这碗水给皇上喝下。” 宫人连忙上前准备动手,玄烨却来劲了:“朕不想喝水,你们都出去!”赫舍里笑笑:“皇上,您的嗓子还在疼吧?喝一点水,睡一下,一会儿再用药,就能舒服些的。” 玄烨眉头紧皱:“不,不需要……”话还没说完,赫舍里弯下腰直接搂住了他的上半身。轻轻抬起来。马上有人配合地递来枕头塞高了:“皇上,您看,是臣妾服侍您喝呢?还是让宫人们伺候您?” 病中的玄烨明显没有很多力气可以和赫舍里纠缠,所以只能采取沉默的抵抗方式。赫舍里清楚他的脾气,自然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因此放柔了声音:“皇上,您还和臣妾置气呢?臣妾这不是给您赔礼道歉来了么?臣妾喂您喝水?” 第三百三十二章 裂帛 玄烨此时头痛欲裂,额上的帕子已经被取下,烫热的感觉逼得他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实在是身体虚软的不行。可是,赫舍里的到来没给他多少安慰,反而引起了他倔强的心思、 昨天早上,把赫舍里找来乾清宫给她看前线战报时的忐忑,早已被赫舍里最后宣判的那句:”是臣妾的错,是因为臣妾是皇后。”而化作了冰冷和绝望。 所以他才会说,你该说是我错,我让你做了皇后。这话,自己说出来,比从对方嘴里听到其实更让人心碎。尤其是对方还选择了沉默和拂袖而去。 在撤藩的问题上,他们没有分歧,甚至是她提醒他,上一个时间节点,驳回尚可喜的请求是对的。这一个时间节点,坚定地裁撤三藩才是最应该做的。 可是,真正到了实施的时候,他们分歧不断。玄烨明白,赫舍里的意思,是尽量安抚南方的民心,激励士气。而不是气势汹汹地派八旗兵下江南进一步加深矛盾。 他知道,她一直对建宁公主的遭遇耿耿于怀,认为他下手太狠。锋芒太盛。不只是建宁的事,还有佟慧如。还有很多事,让她觉得自己变了,变的冷血无情了。 他原先很怕这个印象会一直留在她的心里,他想解释,想证明。却发现都是徒劳。她不再关心他,甚至都不再关注他。 他连着熬了无数个通宵,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噩梦又来侵袭。梦中尸山血海哀鸿遍野,她不知道。 他由于精神压力太大,导致严重上火,嘴里全是水泡,食不下咽。她不知道。以至于每天的膳单还是那老三篇,其实他已经十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这些她都不知道。 更让他难过的是,她亲口承认厌弃这个位置了。也就是说,她从来都没有真心诚意地,真心实意地想当这个皇后。一天都没有,甚至可能连一分钟一秒钟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我们只有认识上的差异,只是政见不合,只是处理问题的方法不同而已。但事实却是那么残酷,比凌迟还残酷。 你很痛苦吧?被祖母绑来。做我的皇后?你很无奈吧?我从没把你的拒绝当回事,死缠烂打地非要和你定下一直在一起的约定。 你很伤心吧?就像你说的,因为你是我的皇后。索家如今再添丧事。坐在坤宁宫那个宝座上,你分分钟想的都是怎么从紫禁城消失吧? 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你的温柔和智慧,支持和信任。其实都是迫不得已。不是祖母逼着你,就是我逼着你。 祖母一直看你不顺眼。我以为是她想要权衡。其实是她一直在逼你爱上我,你是无奈的迁就,而我却把这种迁就当成是理解,是支持。 如今,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十三年的婚姻。原本以为是更加丰沛了的情感,一夜间榨干。剩下的,只有你无奈的苦笑。和我破碎的希望。 当我想通了这一点,再看你的脸。你的微笑背后,我分明看到你紧皱着双眉。你的软语背后,我清楚听见你愠怒的责备。 是什么让你掩盖了情绪,还对我笑。还来跟我认错?就是我给你的,这个皇后的位置。索家大小姐的脾气。焉是这么容易就忍让退宿的。 当初,我不愿意对表妹虚情假意。所以,即便她痴情于我,我还是选择辜负。我承认我是自私,我是残酷。可我从未给她虚假的期待。 和你相比,我厚道太多了。我知道她要的我给不起。她也明白她能得到的只是退而求其次。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选择要孩子。我给了,谁知她承受不起。 内廷与佟慧如处境相同的女人不知凡几,除了你,谁都想从我身上得到垂青,哪怕只是一个孩子。我想的却是怎样能让你多爱我一点。 昨天的一句话,破碎了你给我制造的幻境。我从幻境中走出,发现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了。山河残破,背腹受敌这么重的打击都比不上你点破我迷梦的刺激。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你。我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和你说话,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样的表情。 玄烨的纠结其实全都写在脸上,偏偏赫舍里以为他只是为了昨天自己拂袖而去闹情绪。所以还是很耐心地捧着碗弯下腰:“皇上,这是盐水,您喝了嗓子会舒服些。” 玄烨却只是闭着眼,不看她。直到勺子碰到了嘴唇,他还是无动于衷。赫舍里深吸一口气,把水碗交给边上的宫人。 “皇上,臣妾知道,您是在和臣妾置气,臣妾昨日说了不该说的话。即便皇上恼恨臣妾,也不该不吃不喝折腾龙体。 您这一病,祖母挂心,朝臣们疑心,若是不小心传将出去,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们想必是欢欣鼓舞,这代价未免太大了。”赫舍里一边叹气一边还摆事实讲道理。 玄烨却是打定主意,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听。以前他就是被这些花言巧语骗了,以为她是为自己好,心疼自己,才这么劝。 但现在听起来,她的理由是多么的冠冕堂皇,说的全是国家,大局和别人。这些东西加起来,都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她明显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台词念完了,任务完成了就好。 自己以前是昏了头,才会被她蛊惑。现在一定以及肯定不会了,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看也不要听,不管她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回应。看她气急败坏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赫舍里面对这么不合作的玄烨,只感到深深的无奈。没法子,对面是个病人,还是个从小倔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的男生。 早知今天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还不如改天再来呢,这一下局面碰僵,到让她进退两难了。想着索府上下这会儿一片缟素哭声哀哀,她感觉自己的头也胀痛起来。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病了呢?别说京城被江南局势动荡的余*及变得人心惶惶。这会儿只怕一直焦灼的东北那地方,邻国也虎视眈眈了吧? 屋漏最怕连夜雨,这个时候,谁过来噶一脚,都不是朝廷能够扛得住的。你却在这个时候病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赫舍里甚至想,你不是我属下,你是我属下我早就一巴掌扇你把你踢出去了,你给我使什么小性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是,这个不是她属下,更不是她孩子,这人是她丈夫,还是顶头上司。纵然有千万般的无奈,还得忍气吞声。 见玄烨明明难受得不行却倔强地不肯妥协,赫舍里无言以对。只得转出屏风,让宫人伺候他。按照他的要求,仍然把他放平,不吃不喝地昏睡着。 走出寝宫,赫舍里在外面的榻上坐了,看见矮几上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本折子。赫舍里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翻开一看,却是曹奎的急报,江南书生组织了一个团伙,把反清复明的檄文发遍了整个江南官场。曹奎担心,随着战事的推移,政府军在江南将会变得寸步难行。 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只是没预料到影响会那么巨大。之前只是爆出几个知县投降,没想到现在已经扩展到巡抚督府,星星之火,已经燎原了。 就这样的局面,玄烨还敢以暴制暴,这不是嫌弃火烧得不旺还要再添点儿干柴么?哥哥的手臂,小叔叔的命,就葬送在这种近乎赌气的博弈中。 玄烨,包括整个军机处,对问题的严重性欠考量,对自己手里掌握的武装力量自信心爆棚。他们全不想,他们手里的军队,要提防沙俄,要提防察哈尔边区,要拱卫京畿。剩下能有多少用来投入南方的战斗? 你以为三藩那些人是炮灰就不用认真对待了?人家靠人海战术就能淹死你了你知不知道?况且人家手里的牌不仅仅是人海战术而已。人家还会三十六计,人家还占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人间正道,你们以为人家三脚猫不足为惧,人家就给你上了一盘大菜。 皇亲国戚死在乱军中,还是死于哗变,这杀伤力,别提了。安亲王估计这会儿眉毛都气得掉光了。 叹了一口气,赫舍里放下折子。立刻有宫女递上茶碗。赫舍里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这时,太医进来,端了新熬好的药。赫舍里皱眉:“皇上不肯进食,连水也不愿喝,这药下去,会不会起反效果,会不会伤胃啊?” 太医也很为难:“回娘娘的话,昨夜奴才们为皇上请脉之后,曾用过一次药,当时就是考虑到皇上没有进晚膳,因此没敢用足药量。现如今药效已过而皇上仍未退烧,奴才担心再这样下去……” 赫舍里闻言沉思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说,这碗药的药量比昨晚的大?但是,皇上如今腹内空虚……”“娘娘,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体温压下来,减轻皇上的痛苦啊!”太医们再次劝道。 “那好吧。”赫舍里点头:“就照太医说的办,把药拿进去给皇上服下。”宫女接了药碗就进去喂药了。赫舍里还坐在榻上,并不想进去触霉头,万一进去被他看见,他又闹起来,场面就太难看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明理 如赫舍里所料,没有自己在眼前,玄烨明显合作了许多,一碗药很容易就喝下去了。弥漫开的药味让她几欲作呕。 心里想着,他这般不待见自己,自己干脆回坤宁宫算了。在这儿坐着和在坤宁宫坐着,一样是坐着,坤宁宫里还能坐得更舒服些。 打定主意,刚想弯腰站起来,外面小魏子撞进来:“启禀皇后娘娘,曹寅求见。”赫舍里一愣,曹寅,玄烨的贴身侍卫,玄烨病了,别人不知道,他应该是知道的吧? “让他进来说话。”赫舍里一声吩咐。小魏子一点都没有迟疑地出去传旨了。赫舍里看看桌上曹奎的折子,一声叹息。 曹家世代包衣,早已经换了满人的芯子,在这样的局势下,还能写出这样的折子,可见其忠诚度之高。不知这位曹家小公子又会带来什么消息。 曹寅进来,不敢抬头,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起来吧。”赫舍里一抬手,微微抬眼:“皇上方才睡下了。” “奴才有急报呈奏。”曹寅一拱手。“说!”赫舍里原本想回宫的心思这一刻全没了。曹寅和纳兰成德都是玄烨的耳目,玄烨病着,他们自然就担负起监视朝中动向的任务。这会儿说的急报,一定不是小事。 曹寅没想到皇后会这么直接,他原本想把这事儿直接呈报给皇上知道,现在皇后坐在这儿,一副“就说给我听”的架势,到让他愣了。 不过,曹寅没有迟疑,当下就把事情说了:“启禀皇后娘娘,城内出现了声援叛军的小股势力。他们在城内作乱,巡城御史已经带人前去平乱了。” 赫舍里听了消息,没有像曹寅想的那样色变,而是勾唇一笑:“果然来了,三藩王府和公主府没事儿吧?” “这……奴才尚未来得及……”曹寅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着急来报,确实没有掌握具体的资料。皇后这么一问,却是把他问懵了。 “你和纳兰先去摸摸底,看看敌人究竟意欲何为。还有,不要和两位额驸联络。暗中查访即可。 至于现在作乱的那些,选几个人,盯梢。其他的。秘密逮捕。在没有摸清意图之前,切记避免血腥暴力,这里是京城,望执行的诸位慎之!” 曹寅眼前一亮,深深一礼:“奴才领旨!”赫舍里点点头。看着曹寅出去。随即想起水深火热的索府,手搭到了额头上,原本完全可以避免的,现在却是避不开了。京城乱起,这不要紧,很快就能掐灭。只是家里。该怎么交代啊! 她提起公主府和三藩王府,其实重点是和顺和柔嘉两位公主。这是明面上的。相信曹寅能听得出来。但是暗面上,她真心想说的。是索家。 索家在江南折了人,在京里会不会也变成反清势力的重点照顾对象?赫舍里不敢想。如果那样,自己这个皇后,真的不是索家的福星而是灾星了。 但是,她不能说。连提也不能提。如果她说了,索家会被重点保护这是肯定的。但也更加会被敌人当成软肉了。她说不要联络耿聚忠和尚之隆,就是怕给他们两家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这是为他们好,相对的,也是给朝廷增加负担。不过,这种负担是应该朝廷担起来的。这才是上位者真正该替属下们考虑的事情。保护的方式有很多种,这就是其中一种。但愿他们能理解吧。 想了一想,觉得能吩咐的就都吩咐了,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只是,自己这样算不算干政呢?看看寝宫的方向,似乎没什么动静,再看看窗外,似乎已经将近中午了。 玄烨午膳的膳单她是看过的,但那是昨天看的。在她还不知道他病得这般严重的时候。虽说她已经注意到他嗓子充血严重,减去了米饭和考验吞咽的菜品。但是,现在再回想那张菜单,还是非常的不合适。 赫舍里吐出一口气:“小魏子,你去一趟御膳房,今天午膳,膳单前面的菜品和主食都用不上了。让他们把最后两道甜品上来就行了。” 小魏子就站在门口,一听这话,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宣旨了。赫舍里见到他这样配合,心里多了一丝安慰。乾清宫的奴才,依然保持着自己当年再三强调的高效率。 小魏子根本不知道膳单是个什么内容,但他对皇后的决定始终都充满信心,皇上现在只是过不了心理上的关卡,他不是真心要和皇后娘娘对着干,只是有些下不来台而已。凭借皇后娘娘的功力。劝服皇上,只是时间问题。 小魏子信心满满地去御膳房宣旨了,他没料到的是,还没等他回来,他的主子就出状况了。玄烨喝了药,虚软地躺在床上,冷水浸湿的毛巾还在他头上压着。宫女在边上紧张地看着。 谁知突然间发现,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的双鬓滚落,滴到枕巾上,迅速濡湿了一大片。宫女一开始还以为药效就是发汗,因此没想到汇报,只是不停给他擦汗。 但是越是凑近,越发现不对了,玄烨原本因为发烧而异常鲜艳的嘴唇,随着大量虚汗的蒸发而变得灰白了,身体似乎也在轻微地颤抖。 宫人们这才真的惊了:“皇上!皇上醒醒!娘娘,皇后娘娘,皇上他……他……”赫舍里人坐在外面榻上,心一点儿都平静不下来。 脑子里的念头从跨进乾清宫之后就没听过,她知道昨天那句“因为我是皇后,所以连累了家人”虽然在道理上是真理,却伤害了玄烨的感情。 但那个时候,这句话,真的就是她的真心话,她必须为自己给家人带来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道歉,索家给了她尊贵的身份,最优质和自由的教育,以及全心全力的支持。她想着给他们平静优渥的生活,就是在这个时代能给他们的最好的报答。 但是,时间走到昨天,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平静安宁什么的,在索家这么大的门楣底下,根本就是奢望。水涨船高,根本由不得船做主。索家再会躲,也逃不过朝臣们花样迭出的追捧和利用。 哥哥和小叔叔是明珠推荐的,自己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人都已经出去了。想要玄烨放弃重用二叔,让他不至于那么醒目,结果马上就有人到处吹风替二叔“鸣不平”。索家想要太平度日,根本不可能。 爷爷费尽心思,甚至豁出命去,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赫舍里心上滴血啊!她在索家生活了十二年。 十二年里索家上下对她的关怀和保护,是她穿到这个陌生世界后得到的第一缕阳光,她在索家的祖宗面前磕头保证过的。现如今却变成这样。 昨天,看到本章上的文字,她承认是她没能控制好情绪。但是如果没有那一下的爆发,她可能连走出宫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不小心,我和你走得太近了。原本这些事,你可以换个方式告诉我。你可以口头上说,你可以让下人们来说,你甚至可以先隐瞒我。可你没有,你选择了最直接也是冲击最大的方式。 而我,在那一刻,确实是失态了。说了一句场面上最不该说的大实话。我和你之间,若是保持礼貌的距离,就不会有这样直接的冲击。 在现代公司里,上司和下属之间,一定会有一个安全距离。这是作为上司一定要注意控制的东西。不能因为两人私交甚好而模糊了上下属的界限。 如若不然,就会出现昨天的那种情况,下属一时忘形,说了一句大白话,让上司下不来台。控制,是上位者的学问。 属下会希望自己和上司的关系越来越好,最好上班迟到早退,讨论严肃问题都能插科打诨的那种关系。容易把生活中的哥们儿情谊移植到工作中。反正我和你关系的确是好。 但其实不然,在上位者的眼里,工作的时候,公私永远的分明的。你是属下,工作中就只是属下,没有其他身份。通俗点说,就是哥们儿归哥们儿,上班时间要给面子。 但通常,失控的那个总是属下。失控之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尴尬,两个人都下不来台。就像今天这样。 赫舍里前世混迹职场这么久,这点道理事后一想就能想明白。只是想明白了却没办法解决。只能在外面懊恼,是我疏忽大意,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近到一句话就能刺痛对方了,这是我的问题。 心里有这样的念头,再加上玄烨现在病重,赫舍里即便为家人痛惜,实在也发不出什么火来,只能在心里研磨,因此更加焦躁不安。 听到宫女的呼叫,她浑身一冷,猛地立起来:“怎么回事?”“娘娘,皇上他,他不对劲!”两个姑娘慌乱极了,丢了帕子跑出来就扑倒在赫舍里的脚下,话都说不完整了。 赫舍里大惊失色,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寝宫,转过屏风撩开幔帐一看,也是花容失色:“这……怎么会这样?” 第三百三十四章 病急上 玄烨的症状是赫舍里从没见过的,她曾经担心空腹喝中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但也没想到一碗药下去,他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他这么痛苦,赫舍里头上冒汗了:“快,快去宣太医!” 宫女们连滚带爬的出去,乾清宫里乱作一团。赫舍里一把抓住玄烨的手:“醒醒,你醒醒,你别吓我……” 玄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被无数带着尖刺的荆棘缠绕,每寸皮肤都像是要裂开一样。他已经分不清究竟哪里痛,只觉得浑身都痛。 耳边的声音模模糊糊,感觉有人抓住他的手,他下意识地反手抓住:“痛,好痛啊!”赫舍里见他有了反应,心中一喜,总算还好,还有意识。 可是,接下去听见他喊疼,她的心又揪了起来。这不像是跌打损伤,知道伤口在哪儿,哪儿疼医哪儿就好。玄烨浑身上下,皮都没蹭破过,听到他喊疼,赫舍里手足无措。 “疼?哪儿疼?你醒醒,太医就快来了,你醒醒,告诉我哪儿疼啊?”赫舍里心急慌忙之下,连自称都换了。 玄烨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赫舍里的脸,下意识地松手乱挥:“你走开,朕不要你假惺惺地关心,回你的坤宁宫去吧!朕,朕不想见你!” 赫舍里一愣之下,被结结实实地推了一下,花盆底一个不稳,一下子跌到在地。边上宫女扶都来不及,惊叫出声:“娘娘,娘娘您没事儿吧?” “没事,你们到外面去,皇上现在神志不清,小心被他伤到。”赫舍里一声吩咐,宫人退到屏风外面。她重新站起来想要去安抚玄烨:“皇上。您冷静一下,告诉臣妾,哪儿疼?” “朕很冷静!朕命令你,你……”玄烨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胃部一阵翻腾,一个鲤鱼打挺想要起身,然而早已掏空的身体哪里还有力量,他只是挣扎了一下,就跌了回去。 赫舍里一看,知道他是难过想吐。立刻弯腰想去把他扶起来。玄烨哪里肯让她碰,左手一抬,想要把她推远。没想到赫舍里刚好俯身,这个姿势就像是自己把脸凑上去一样。 玄烨一抬手,手背直接就往她脸上招呼过去,清脆的一声响,把两个人都镇住了。赫舍里的侧脸上。一个鲜明的红印慢慢浮现出来。 而她似乎没感觉一般,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把玄烨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双手在他胃部轻轻一勒。玄烨立刻觉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来不及做准备。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屏风外面,有机灵的宫人送来痰盂,见了赫舍里脸上的红印。个个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祖宗规矩,哪怕是宫女太监,若是犯错责打,都是打人不打脸。更何况,被打的是当今皇后! 但是。打人的是皇上,这事儿大家还是只能当做没看见。宫人们胆战心惊。赫舍里却没当回事,玄烨正在病中,又生他的气。小孩子闹情绪出手没轻重是正常的,现在非常时期,自己这个大人,本就不该和孩子一般见识。 两辈子加起来奔六的老大妈,和二十出头的毛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这个人是皇帝,皇帝打你耳光,才是名正言顺的“赏”你一巴掌。 只是不知道,他要发这种小孩脾气到什么时候。赫舍里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帮玄烨催吐。在她看来,肯定是药性太过猛烈,玄烨本来就虚弱,受不住药性才有这么危险的情况出现。 然而,呕吐物的气味实在是不敢恭维,而且玄烨吐的时候也没有捉准了方向,因此赫舍里的裙摆和鞋子上,也溅到了一些污秽。 她却只是皱着眉,一边拍抚玄烨的背,一边耐心问:“好点没?还想不想吐?”此时的玄烨整个人都扒到了赫舍里的膝上,吐得天昏地暗,自己感觉把整个胃里的东西都掏干净了。 停了一会儿,一口气才喘上来:“额,难受!”赫舍里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忍着点儿,太医就快来了。先起来,喝口水漱漱口。” 玄烨却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赫舍里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宫人把痰盂移开,端上水碗,赫舍里接过来,没有直接给玄烨喝,而是自己先用唇沾了沾,再放到玄烨唇边。 玄烨此时完全没了反抗想精神,顺从地张嘴吞咽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咽喉,却因为胃部的一阵抽搐全数喷了出来,这一次,全都喷在了被子上。 赫舍里直接把碗扔了,伸手在他胸前推拿了一番:“慢点儿,是不是还想吐?”这一下,玄烨才算是缓过劲儿来,却是喘着粗气不说话。 赫舍里见他不答,以为他正在酝酿下一波呕吐,连忙起身想把他放倒。却被玄烨伸手拦住了:“没,没事了。”赫舍里的心稍定,横了一眼宫女:“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太医们连滚带爬地就进来了:“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奴才等来迟。”玄烨昏昏沉沉有气无力地靠在赫舍里身上,虚汗不仅湿了他的衣服,也湿了赫舍里的衣服。 而且,汗水还在从他的头发里不断冒出来。赫舍里真的有些急了:“本宫之前问过你们,皇上身体虚弱,一日未曾饮食,药下得太猛会不会出事。你们是怎么回答本宫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娘娘恕罪!”太医们全体软倒。不住地告饶。赫舍里强行压制了一下火气,才恨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请脉,补救啊!” 太医们战战兢兢应了一声,跪着挪到前面,却迟迟不敢动手:“娘娘,请皇上安置在枕上吧!”“废话那么多,你们就这样请脉!”赫舍里一声呵斥,太医们更加手抖了,却是不敢再多话多说话,前排的太医伸手过来搭在了玄烨的脉门上。 玄烨靠在赫舍里的身上,脑中混混沌沌的,但听力却是恢复了。赫舍里对太医的呵斥,他听在耳里,心中却是一阵叹息。 第三百三十四章 病急下 明知你这样着急只是因为身份使然,关心我只是你的责任义务,但听见你为了我吼那些太医,我还是觉得高兴,知道你不是真心,知道你不爱我,我竟还高兴得起来。 我该感谢这场病么?在我们的关系已经连表面和气都不能继续维持的时候,我病得这般严重。才能看见你这么关心我,才能被你这么小心翼翼地抱在身前。如若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茫茫然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赫舍里微红的侧脸上,似乎有血痕。刚刚那一下,他是用了全力,自己的手上……玄烨微微抬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是皇阿玛的遗物,他一直带着。 赫舍里脸上的伤,大约就是被扳指敲出来的。赫舍里正紧张地注视着太医的动作,没看见玄烨眯着眼打量自己,也没看见玄烨抬手想要碰自己的脸。 她很紧张,中医有句古话,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身体虚弱的人,药性没控制好,良药也会变毒药。现在根本不能判定刚才玄烨喝下去的药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但伤害肯定是有的。 玄烨可不是一般人,他身体的好坏,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命运。现在和不像后世,没了一个主席有一群的副主席。玄烨这会儿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被她这么虎视眈眈的盯着,太医们手脚冰凉,抖得厉害,哪儿能号准脉象、沉默许久之后,赫舍里忍不住了:“究竟是怎样?” 老太医吓得一个机灵:“娘娘恕罪,待奴才细查。”说完站起身来,干脆放弃听脉,拿心碰了碰玄烨的额头,随即面露喜色:“回娘娘的话,皇上的烧已经退去大半。虽然现在还有些低烧,不过,料想已经无碍了,不过……” 赫舍里刚想放松,听到他那句不过,心又吊起来了:“不过怎么样?”“娘娘,皇上不思饮食,导致龙体虚弱,这药,奴才们是不敢再开了。只要娘娘能想办法让皇上恢复进膳,这烧应该就能完全褪去。” “皇上虚弱至此,的确是不能再用药了。”赫舍里对太医的顾虑倒是没反对。只是太医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小魏子焦急的声音:“大阿哥,您不能进去,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能私闯乾清宫啊!” “你们让开!我要看皇阿玛,他病得那么严重。你们居然瞒着我!都给我让开!”承瑞的声音清亮尖锐,传将进来却让赫舍里心为之一紧。不好,要出事! “连璧,你出去拦住大阿哥,就说我在里面,不准他放肆!”赫舍里一声吩咐。连璧领命出去。赫舍里动了动,垂头想看玄烨的反应。玄烨连忙闭上眼假装昏睡。 赫舍里抿了抿嘴,轻轻放下他。还让他躺下。回身对太医们说:“你们先避一避。”随后吩咐了一声:“来人,焚香!” 乾清宫是皇帝居住并处理政务的地方,这里通常会萦绕一种特殊的香味。这种香,就是龙涎香。做工复杂,气味绵长。有安神静气的功效。也是只有皇帝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 如今,玄烨生病。空气中都是厚重的中药味道,此时若是放瑞儿进来,立刻穿帮。不管儿子是自己撞到太医,还是有心人把这个风煽起来给他知道,此时玄烨的病情乃是国家机密,儿子,做妈的只能跟你说对不起了。 随着赫舍里的一声吩咐,宫人们在所有的香炉里都放了龙涎香,一点起来,香气很快就飘散开来,加上赫舍里一进来就让人开窗通风,相信这里的药气很快就能被遮盖掉。 只是外面的承瑞却是片刻也等不了,看到皇额娘的贴身宫女出来,他更加确信了他的皇阿玛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心急如焚的他一把推开连璧:“连皇额娘都到了这里,你们还要瞒我?” “大阿哥,娘娘与皇上,正在里面议事,您不能进去的!”连璧焦急地劝道。承瑞根本不相信:“你骗我,让开,今天我一定要见到皇阿玛!”、 “你说你要见谁?”赫舍里的声音带着怒气传出来。奴才们连忙跪倒:“娘娘……”“皇额娘……皇阿玛他,他是不是病……”“你放肆!”没等儿子说完,赫舍里直接喝止了他。 承瑞从未见母亲这般严厉,平时他功课做错,母亲顶多就是板着脸叫他改过,从来不训斥他。但今天,母亲的严词呵斥,让他有泰山压顶的感觉,头低下去,再也不敢抬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还不回去做功课?你皇阿玛现在没空来治你的罪,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清楚,准备领罚吧!” “儿子,儿子听说皇阿玛病重,儿子只是想……”承瑞一直都对母亲惧怕三分,被母亲这样一训,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几岁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长脑子是做什么用的?本宫叫你算数题,培养你分析能力,你就学成这样?好,很好啊!”赫舍里冷笑了一声,袖子一甩背过身去。 承瑞吓坏了:“皇额娘,儿子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儿子这就回去。”说完站起身,快步跑走了。跟着他一起来的宫女太监一瞬间走得一个不剩。 赫舍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是谁,把手伸到承瑞的身上了?第一次,承瑞为索额图打抱不平,她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儿子是皇长子,又是嫡子,他身边有别人家的消息钉子再正常不过。 现代那些明星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娱记了。她觉得儿子身边大约也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但是,这一次的事情,让赫舍里真正起了戒心。玄烨重病,不过是昨晚到今天这会儿一点点的时间,消息竟已经流出去了。 她相信玄烨能想到对自己和太皇太后保密,一定也想到要对其他人保密。他肯定做过一些安排。在这样的情况下,消息还是流出去了。这让赫舍里背后冒起了凉气,自己儿子的身边。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人物? 泄露皇家机密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儿子身边有这种人出现,那儿子的安全岂不是半点保障都没有?有心人能够安插眼线不奇怪,但安插的眼线能让承瑞听他的指示行动,消息又这般灵通。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赫舍里的心里,的确就发毛了。重新回到里面,她依然寒着一张脸:“小魏子,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奴才不知道,皇上在宣太医前的确认真嘱咐过奴才。奴才也是很认真地执行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奴才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小魏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赫舍里觉得今天来乾清宫就是个错误,事情正在一点点脱离自己的掌控。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焦躁。而是暴躁了。 “责罚你有用吗?已经有人起疑心了,瑞儿平时并不十分有主见,今天会这样,本宫的心里很是不安,你明白本宫说的是什么意思。”赫舍里一边很铁不成钢。一边后怕着。自己真是太大意了,怎么会忽略了孩子们身边的环境呢? 小魏子却是连磕了几个头:“奴才明白,娘娘的担心,奴才完全明白,奴才这把事情吩咐下去,很快就会有结果。” 赫舍里闻言。出了一口气:“漏洞是你自己捅的,本就该由你去补上,若是再出纰漏……”“不会。一定不会了,奴才用性命担保。”“哼,若真出了事,你的性命还不够填坑的。你心里有数就好!”赫舍里撇下他转往寝宫。 里面躲着的太医们大气都不敢出全都伏在地上,赫舍里进到里面。面无表情地绕过屏风回到了玄烨的床前。 玄烨还是老样子躺在那里,没有睁眼也没有表情。赫舍里此时却没有好脸色给他了。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不能用药,就用食补,眼下皇上脾胃虚弱,又伴有低烧,固本培元是必须的。” “是是是,奴才们明白,方才已经斟酌了一张方子了,请娘娘过目。”太医哆嗦着送上工作成果。心说这位娘娘这么厉害,在她手上讨生活比在皇上手里难多了。以后自己的小日子恐怕会变得无比艰难,他第一次对进宫为皇家服务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赫舍里接过药方,细细一看,却是松了一口气,太医的字写得工整有力,清清楚楚。不像现代那些医生,病历写得跟画符似的。 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四道药膳,粥两样,汤两样。配料和制作方法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赫舍里心里有些满意,但脸上却未见放松:“皇上如今胃口全无,这些个粥也好汤也罢,若是皇上没有食欲,都是白搭。” “回娘娘的话,奴才用的这四道药膳,都是仔细斟酌过的,口味上已经做了调整,一会儿可以让御膳房做出来,让皇上试用。”太医这会儿真是谦卑极了,人虽然站起来,但腰还弯得跟虾米一般。 所幸赫舍里并没有真想要为难他,不过就是问得细了一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解释,当下不再多言,挥手让太医一边儿呆着。这会儿乾清宫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进去出来一个人都会牵动不知多少人的神经。 赫舍里转头再看玄烨,脸色苍白,脸上似乎还有汗流出来,不由得幽幽叹息:“皇上啊,您这一病,真是把臣妾的心都搅乱了。 方才,臣妾虽然痛斥瑞儿,却又怎会不知错不在他呢?您若是明白臣妾的苦,就请快点好起来吧!” 床上的玄烨耳朵听得清楚,方才外头承瑞的喊声他也是听到的。现在又听到赫舍里说痛斥了承瑞却知道错不在他,顿时心潮起伏。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只是心里知道,做出来的事情却是另外一套。你知道承瑞无辜,却还是痛斥他责罚他,完全曲解了他的一片孝心,我知道你是为我,也是为他好,但你的做法,有多伤害他你知道吗?你从来都没想过。 你只觉得你用这种方式是正确的,是有苦衷的,是逼不得已的。那么我呢?我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表妹,对待姑姑,你怎么就那么坚定认定我是变了心肠?汉人都说,以己度人。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会呢? 你和我,本应该是一体两面,是一样的心肠。可是结果却是这样。你明知道我想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你却暗地里和我划清了界限。到底是谁冷情,是谁残酷了? 心里越想越酸,玄烨忍不住想要睁眼同赫舍里说个明白。但赫舍里却在这个时候站起了身,准备到外间榻上去休息,顺便好好想想接下去怎么应付再来的突发状况。 有了承瑞的例子,她很容易就想到了军机处,想到了南书房。这些人都是有权利不递牌子直接求见的。如果他们来求见,她又当如何? 慈宁宫老佛爷啊!赫舍里心中默默呼唤,您让苏嘛拉姑来乾清宫探病,却是太招摇了啊!这个时候,该您出来顶一顶压力了,您却默不作声。我还以为我前脚进乾清宫,后脚您就会有反应呢! 没想到,您却是心安理得地念您的经,敲您的木鱼。这个时候,您到是对我十分信任了,确定我会尽心侍奉,竭力维护皇室声誉,朝廷稳定。您的算盘珠子也太精了,我这儿的漏洞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补不上了呀! 皇上到现在还昏昏沉沉半睡不醒的,来个曹寅或者纳兰我还好应付,毕竟都是晚辈小孩,又都是玄烨的侍卫。可大臣们就不一样了,我可真是没什么把握了。 赫舍里心里焦急,心事重重之下也没细看,还以为玄烨依然昏睡,觉得一直在床边坐着也不是个事儿,耽搁了这么久,午膳都迟了,一会儿东西送进来,自己也得吃两口,还是到外面去坐着吧。因此没有迟疑的,抬脚就往外走。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各自伤心 玄烨刚想和她说话,冷不丁她站起来背对着他,而且抬脚就走。玄烨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赫舍里转出屏风,宫人在外面弯着腰,小心侍奉着。 眨了眨眼,似乎有液体滚动,玄烨颓然地放下手,重新闭上眼,让那些液体自产自销。手臂落回床上,恢复了原状。 赫舍里走出寝宫到了外间,宫人们早已取来新的衣服鞋袜。赫舍里的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到底还是你们细心。”连璧抬眼瞄了瞄赫舍里脸上的伤:“娘娘,奴婢给您上点儿药吧。” 赫舍里一愣:“给本宫上药?本宫又没伤着。”可怜她到现在还没感觉脸上有异样的疼痛。“娘娘,您脸上……”赫舍里闻言一边抬手摸,一边随意地说:“不碍事,只是不小心……嘶……” 这一碰,还真碰到了伤口。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好,涂着正红的艳色。一个没注意,指甲在破损的皮肤上划过,这一下的疼痛才让她惊醒,玄烨下意识的反抗,居然真的弄伤了她的脸。 可是,这个时候,她没想伤口有多疼,而是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她在外面训斥承瑞,大家是不是都看见了?她脸上有伤,还渗出了血液? 如果这样的话,玄烨心急慌忙宣太医的理由,也许可以这样搪塞过去。打定主意,赫舍里故意做出痛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连璧心里一惊,转身就去叫太医。所幸太医就在寝宫角落里躲着,这会儿只要把他拖出来就行了。 太医战战兢兢过来见礼,赫舍里却拿手捂了脸:“太医快给瞧瞧,本宫的伤。”太医哪里敢放肆,皇后的脸,谁敢乱看。别说看了。偷瞄一眼都是死罪。 “奴才不敢,私窥凤颜大不敬。奴才这里有伤药,还请娘娘身边的随侍给娘娘上药。”太医始终低着头,跪在地上打开药箱,把需要的药瓶一一拿出来,一边给连璧解释用法。 赫舍里囧了一下,你作为医生都这么谨小慎微,那刚才外面这帮人,看没看到她脸上的伤,还真是个未知数。 封建时代的皇室规矩真是迂腐到家了。女人长得漂亮就是给大家看的嘛。若是只能孤芳自赏,那美丑神马的,有什么意义? 暗自唾弃了一把。她还是想,不管你们看没看到,反正我就当你们已经看到了。所以,赫舍里的脸上不但上了药,还夸张地附上了纱布。这纱布为了能遮住她脸上的伤,反而把她的脖子和整个侧脸都遮住了。 连璧对主子的这个决定没有什么质疑,女人嘛,平时可以不上妆不在意,但真要是破了相,心里肯定不舒服。皇后娘娘开始在意容貌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接下来的命令却让连璧有些错愕:“让外面的人准备着,回宫。出来这么久,耽搁了皇子公主们的请安不好。” “娘娘您。您这样出去……”连璧一惊,心说皇后娘娘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要回宫了?她不是应该一直在这儿守着皇上吗?皇上还没醒,她怎么就要走呢? 再说,刚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传下了话。皇子公主们都免了请安。怎么又会影响他们请安呢? 赫舍里不能说我要的就是出去晃一圈,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不是玄烨伤了,而是我伤了。听到连璧的质疑,她顿了一下:“取个竹笠给本宫带上吧。” 连璧见她心意已决,只能转身出去,片刻后回转,手上拿着一顶四周围都,蒙着白布的竹笠给赫舍里套在头上。 恰在这个时候,御膳房送午膳进来了。原先赫舍里吩咐的那两道点心和后来太医新开的两道粥两道汤品一起送来了。 赫舍里抬眼一瞧,卖相还不错。可是自己却是来不及吃了。时间不等人,必须早点儿让外面的人心定才好。 因此,她只是吩咐了一声:“你们把东西送进去,小心服侍皇上用膳。尽量劝他多用一些。”说完这些话,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赫舍里在外面的动静,里面的玄烨听得一清二楚。赫舍里的脸伤了,流血了,这是他看到的。太医让宫女给她上药,他也听到了,心里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很严重。 可是,这份担心在听到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之后,就全部化掉了。这个女人,果然还是任务观点,她来,是因为祖母不高兴了,丈夫生病,做妻子的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她来了,看了,该做的都做全了。所以,就没必要留下了是吗?迫不及待地就想走了是吗? 我应该想开,我应该能够接受这个结果。我应该希望我身边的女人都想赫舍里学习,这样的内廷才是祖母最希望看到的。 玄烨双手揪着被子,紧紧地揪着,等到外面纷乱的脚步声消失了,一切恢复了平静之后,才恢复过来,嗯,似乎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受了。 赫舍里坐着步辇带着竹笠回到坤宁宫,有没有引人注目,她自己是不知道。只是吩咐奴才们走慢一些,借口这样才能平稳些。 同样的一段路,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等赫舍里回到坤宁宫的时候,留守的宫人们都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一窝蜂地上来恭迎。 见到主子蒙着面纱,都惊了:“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没事儿吧?”七嘴八舌的一通聒噪,赫舍里摇摇手,并不说话,匆匆进了宫门。 径直走进了寝宫,坐定了之后,才把竹笠和脸上的绷带全给拆了。让人取来镜子细细地看。 也不知是铜镜模糊呢还是伤口本来就浅,赫舍里左看右看除了两边脸有些色差之外,没什么明显的伤痕。那些下人们没事就爱大惊小怪。小小伤口,风一吹,血就止住了。 赫舍里是没看出什么,站在她近前伺候的珍儿和玲儿见主子拿着镜子反复照,这才抬眼往她脸上看去,这一看,把她俩吓得直接跪下了:“娘娘,您的脸,怎么会……” 两个声音几乎叠到一起,反而把赫舍里吓了一跳:“你们,你们干什么?些许小伤,早已愈合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和在外面不同,回到坤宁宫里,她就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再闹得鸡飞蛋打。毕竟刚才在乾清宫里的那段已经让她劳心劳力了。 打发了宫人,赫舍里自顾自倒在榻上养精神。因为存着心事,倒是把午膳给忘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 一会儿担心家里,叹一声气,希望阿玛和二叔能把索家的门庭好好地撑住,度过这次危机。可惜,二哥还在东北,那边也是水深火热。保不齐也要上战场。 哎,这个时代的男人,要么手无缚鸡之力做个只会摇头晃脑的书呆子,要么就练了把式去当兵。不像现代,当个兵政府给你这样那样的福利,百分之九十的人进部队都不直接跟真实战场打交道,当几年和平兵,退伍复员回来一看,胖了几十斤。 这个年代当兵,那是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上来都是马上大战三百回合这种的。大哥失了一条手臂,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年代打仗,比现代更容易残疾,死得也更快。 爷爷啊,您把两个哥哥和小叔叔送进军营,原本是想保护他们,给索家多一条出路。您大约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二哥安然无恙,咱们不求什么军功,咱们只要他好胳膊好腿,健健康康地回来。 赫舍里这样想着,心中的酸楚再次涌上来,回想起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兄妹三人站到一块儿。通常都是他们两个大男生唯唯诺诺地在自己跟前儿,好像自己是姐姐而他们是弟弟。 实际上,赫舍里知道,他们心里,那不是怕,而是宠溺。做哥哥的,有事让着妹妹,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惜,她一直觉得他们是孩子,不成熟不稳重还不靠谱,但当他们真的离了家门,并且带着伤痛回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的哥哥们早已经长大并且曾经渴望为索家的门楣多添一份荣光。 如果他们真的是富三代,官三代,仗着爷爷的名头,大可以在军中只混日子不干正事儿,成了纨绔子弟,也许明珠那厮就不会推荐他们出去了。 可惜,哥哥们吃的这些苦,注定是要白吃的,因为一旦朝廷发现满汉关系如果一直尖锐下去,势必害了朝廷帮了反贼。 他们就会醒悟过来,亡羊补牢,做出一些安抚。到那个时候,他们会变得很好说话,能不追究的,大约就不会追究了。 这个时候,作为当事人的妹妹,内心深处却是偏帮汉人的,这叫她怎么开得了口,又怎么对得起家人的栽培。赫舍里已经想象到未来她会陷入怎样尴尬的境地。 皇后这碗饭,闻着香喷喷,看着香气四溢那么诱人,实际吃起来,却是难以下咽。翻了个身,赫舍里面孔朝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捧了这碗饭之后,自己就一直没停过叹气似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得要领上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和承瑞一起盘坐在佛堂里。太皇太后斗笠捻动佛珠,默默念诵着经文。承瑞在一边看着。小脸上,明显还有泪痕。 方才,皇额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责骂他,比往常更严厉百倍。小家伙自认没错,他听说父皇病了,病得十分严重,直接向师傅请假到乾清宫想要探父亲的病。这有什么错? 即便是他被人糊弄了,就算他无旨擅闯乾清宫,那也是因为担心皇阿玛。师傅教导他百善孝为先,皇额娘也经常教导弟弟妹妹要明孝悌,懂礼仪守规矩什么的。 可为什么到了他身上,就全变了呢?皇额娘一点都没给他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书白读了,年纪白长了。这让小家伙十分受伤。 所幸回毓庆宫的路上遇上苏嬷嬷,这才得以到曾祖母跟前哭诉一番。说实在的,从小到大,皇额娘对自己是板脸比笑多,批评比夸多。 像今天这样的当众责骂虽说是第一次,但一路往回走,到了慈宁宫才觉得,皇额娘其实都没变过,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得不到她的欢心。 这世上疼爱自己,维护自己的人,只有曾祖母而已。承瑞强忍着的泪水,在见到曾祖母之后,再也控制不住,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太皇太后见他这样,心里也是酸酸的。心说你们父子俩在这件事上却是相反的。当年玄烨在自己面前从来都不敢哭,再伤心再委屈,只要是站到自己跟前,眼泪决不敢掉下半滴。 孙儿把年幼时所有的软弱和眼泪,都送给赫舍里了。这世上见过他哭的人,只有她而已。而承瑞呢? 赫舍里对他是出乎意料的严厉,一点都看不出慈母心肠。导致承瑞面对母亲的时候一副拘谨畏惧的样子,总是在扮演小大人,不敢露出哪怕一点点孩童的性情。 太皇太后曾经以为赫舍里是专门做给她看的,没想到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教育方式却一点都没变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当众出言责骂亲生儿子,害他在宫女太监面前丢脸,总归不对。 虽然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却不能认同你欺负我的曾孙,孙子已经被你害得垂头丧气斗志全无了。你还要迫害他儿子,你当我是摆设啊! 老太太一声吩咐,苏嘛拉姑亲自出来。把大阿哥接近了慈宁宫。小家伙见到曾祖母,就是两行眼泪。看得老太太无比心酸,全忘了当年她是怎么逼玄烨不准哭的。 这会儿一老一小在佛前念经,小的那个眼泪就一直没停过,那委屈的小摸样。赫舍里在这儿绝对会把他搂怀里好好哄一番。奈何人家正在坤宁宫里烦着呢! 就在这个时候,苏嘛拉姑踏进佛堂:“启禀太皇太后,乾清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回坤宁宫了。” 太皇太后没什么反应,承瑞却把头抬了起来:“皇额娘她……”“瑞儿,你先回你自己飞房间。去整整仪容,看你哭得跟个小脏猫似的,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一会儿陪我用晚膳。” 承瑞不好意思地抬手擦掉眼泪,跟着宫人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在慈宁宫的专用房间。太皇太后见他退出去了,才开始正式问话:“皇后怎么这么快就离去了?皇帝的病究竟如何?” “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的烧已经退去大半。并且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方才御膳房送去了午膳。皇上现在已经恢复饮食,料想无大碍了。”苏嘛拉姑连忙报喜。 她清楚主子的脾气,知道她人坐在佛堂里,心却系在小主子身上。得知小主子安好,她定然觉得安慰。 “如此甚好,皇帝转危为安,实在是社稷之福啊!”太皇太后的面部表情一下子松了,并且露出了笑容:“只是皇后那边,又为何如此匆忙?” “回太皇太后,据宫人回报,皇后娘娘的脸,受了伤,还挺严重的。奴才们亲眼所见,娘娘头戴竹笠,白纱蒙面,似乎十分虚弱的样子。”苏麻拉姑心中疑惑,因此声音也降了下去。 “皇后受伤?还十分虚弱?”太皇太后放下了手中的眼珠,对着佛像拜了拜,扶着苏嘛拉姑的手站起来,边走边琢磨:“她是带着竹笠,蒙着面纱出的乾清宫?这丫头想干什么?回宫后,她宣太医了没有?” “回太皇太后的话,暂时没有。不过,似乎皇后娘娘到此时仍未用膳。”苏嘛拉姑道:“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脸上的伤,宫人们亲眼所见。” 太皇太后闻言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看苏嘛拉姑,还了她一声叹息。这个从小陪伴自己长大并跟随她出嫁,一直忠心耿耿的侍女,此刻完全被赫舍里氏收买过去了。这么迫不及待地为她说话,生怕自己不相信她。 那么太皇太后相信吗?一半一半而已。赫舍里脸上受伤,是真的。但是她猝然离开乾清宫,一定不是因为受伤,或者不仅仅是为了受伤。 皇帝见了她之后,烧立刻退了大半,并且恢复了饮食,可见他有多希望这个女人留在宫里陪着他。在这种情况下,赫舍里能不顾皇帝的挽留而离去,一定有她认为非走不可的理由。 这个理由,恐怕和承瑞私闯乾清宫有关。只是这个赫舍里氏虽然一直都不按常理出牌,但这一次却选择了这么招摇过市的法子。她的心态,似乎有所变化了。 “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尤其在承瑞面前,不能透露半句。另外,索额图他们到哪儿了?”太皇太后问道。 “回主子话,两位大人尚未与护送队伍会合。”苏嘛拉姑回答。“皇帝这是心存歉意,想要弥补索家,结果却有可能是好心办坏事啊!西山那边的人,都出发了?” “回主子的话,都出发了,一直都尾随着两位大人。” “这还不够,反贼能杀入大营刺死我方主将,又怎么肯让我们顺利把人带回来呢?必要的时候,还是要让丰台那边提前动手。实在不行的话……” 太皇太后话说到这里,声音落了下去:“皇后心知肚明,所以一直都绝口不提。我们的皇帝不但替她反应了,还反应得这么大。格格,我现在是真后悔了,当初怎么就选了她……你说我怎么就……”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得要领中 太皇太后越来越后悔,赫舍里却是半点不领情。她一直就在榻上躺着,手枕着脸上的伤,从头到尾维持着一个姿势。 原本想让连璧去毓庆宫送点儿吃的用的,安抚一下儿子,道个歉。却被告知儿子被太皇太后带走了。 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闭上眼,封上耳朵,打算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不管了。太皇太后你过份了,我在乾清宫左等右等,着急上火。 你倒好,坐在慈宁宫里纹丝不动。原来你是等着我儿子到你哪儿哭诉来的。 不用说,他肯定会说我有多么凶,当着众人的面责骂他不长进。伤了他的面子等于伤了你的面子。孩子从小跟着你,是你一手带大的。 这么多年来,我给你面子,一直都没主动往他身边添人,就是为了让你放心。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跟你这个做太奶奶的人抢。 我敬你三分,也相信你能把玄烨保护好,就能把我儿子保护好。结果呢?你让他身边再三再四出现不和谐的声音。你不是睁眼瞎,你是故意的。 因为他是索家的孩子,所以,你打心眼儿里不希望他出色。你的那些担心,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儿子是我严加管教出来的,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管,任凭你宠着惯着,他将来会是什么样? 历史上康熙的五阿哥胤祺,从小养在太后身边,上学了还只会说蒙语。最终成了老好人一个,默默无闻地活到了乾隆年间。 乍听之下你会觉得命运如此安排也不错。可若这个孩子是嫡长子呢?这样养成的嫡长子,别说未来如何了,分分钟都会被底下人切吧切吧炖来吃了。 这孩子才十岁出头,还没有自己的是非观,容易被别人的言语左右。这一点老太太你不会不清楚,当年你是怎么净化玄烨身边的环境的? 如今这心思半点没用在我儿子身上,你这是疼他吗?你这是在害他!不是,你这是在害我! 赫舍里心中郁结:小的才十岁,前途渺茫,大的二十出头,心智也不成熟。 天知道历史上平三番定台湾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就照眼下的样子发展下去,估计等到她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也看不到这一天到来。 宫人们都以为她是心烦脸上的伤势,想跟她说敷了药过两天就没事了。却没这个胆子。看她面孔朝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下人们只能捧着吃食在外面站着。 连璧轻轻走到她身后:“娘娘,您用些点心吧。饿坏了凤体,婢子们罪该万死啊!”赫舍里闷声不响,继续躺着。心里在想:吃饭?我现在恨不能嚼生铁。 连璧没了办法,只能吩咐众人把膳桌摆到软榻边上,想用饭菜的香气来引诱皇后娘娘用膳。没曾想。赫舍里的性子,心烦的时候,意志尤其坚定,说不吃饭还真就不吃了。 恰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启禀皇后娘娘,大事不好!”赫舍里眉头一皱:“乾清宫来的消息?” “回娘娘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方才又吐了一回,这会儿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小魏子公公派奴才来求皇后娘娘赶紧过去瞧瞧吧!” 小太监跪在地上:“您离开后不多久,军机处几位大人曾联袂求见,被皇上回绝了,也不知道他们递了什么折子,这才转眼儿的功夫。皇上就把刚进的午膳全吐了。这又是虚汗又是吐的……” 赫舍里这下真的无奈了:“太医能医不医,本宫却是不能医也得医。来人。更衣!”宫人们却为难道:“娘娘,您还没用膳呢!” “皇上那边,一日三变化,本宫是没算好时辰。”赫舍里淡然伸手,宫人上前给她穿上外袍系好腰带:“连璧,你留在这里,传出话去,本宫抱恙,不见人。” 留了话,赫舍里同小太监从后门出来,一顶小娇绕道进入乾清宫,直接就在门槛儿前面停了轿子,赫舍里一出来跨过门槛儿就进了门,从头到尾外人都没见到轿子里是什么人。 赫舍里一进乾清宫,快步走进西暖阁。这一次,她无视了所有上前行礼的人,直接进了寝宫,转过屏风,又看到那张面带嫌恶却苍白虚弱的脸。 “皇上,臣妾来看您了。”赫舍里在玄烨窗前行了一个礼。见他扭过头去,看也不看自己。赫舍里也郁闷。 你不想见我,我也没法子,谁让你这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别人第一个就来找我呢?我也不想老和你牵在一起。 和你牵在一起,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倒霉也就算了,拖累整个索家一起倒霉,我已经很郁闷了,拜托你消停一点好不好?安安心心养病,早早恢复健康,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一惊一乍的。 知道和病中人没什么道理可讲,赫舍里便不再看玄烨那张闹别扭的脸,而是问太医:“怎么回事?本宫离开前皇上已经好转,怎么在进膳之后,反而又吐了?” “回娘娘的话,奴才们已经替皇上详细检查过了,初步怀疑是皇上的龙体对药物产生的排斥反应。方才虽然已经吐了不少,但还有残余……” 太医跪在地上发抖,心说皇帝病情这样反复,皇后娘娘心情不好,会不会一句话说不好把他推出去杀了啊? 赫舍里闻言,眉头大皱:“不可能,若是还有残余,皇上怎么可能吃得下饭?病情反复,肯定还有原因。” 太医顿时没了说辞,跪地不起。床上的玄烨再次听到赫舍里疾言厉色训斥太医,脸色平静了许多:“赫舍里,你就当我是饿了几顿之后,吃多了吧……” “皇上……您……”赫舍里转身面对玄烨,想说既然已经生病了,饮食方面就该更加小心,怎么能贪吃呢? 话到嘴边却停住了。玄烨紧闭着眼,双眉紧皱,捂着胃部。额上的汗如黄豆不停冒出。这绝对不是吃多了呕吐的样子。吃多了吐一次,完了就没事。哪儿有吐完了还不舒服的? 掀开被子,扑面一股潮气。赫舍里伸手把玄烨软绵绵的身体抄起来:“来人,水!”宫人立刻端来盐水。玄烨看了看碗,又看看她:“你来,就是为了喂朕喝水,其实不用你来,他们都会。” 赫舍里只当没听见。把水凑到他唇边:“喝了这碗水,皇上若能长几分精神,哪怕皇上就用这几分精神来嫌弃臣妾。臣妾心里也是高兴的。比看到软弱无力的皇上高兴多了。” 玄烨鼻子里出气,真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迫不及待想走,我连拉都没来得及,现在反而说我嫌弃你。真是上下嘴唇两面翻。怎么说都是你对了。 然而,还没等他出口,赫舍里温声道:“臣妾方才出去,一是不放心瑞儿,担心他一气之下闯出什么祸来。 二来,臣妾光明正大地来。还把瑞儿打发走了,门都没让进。外面的人难免起疑心。若是再来什么人,臣妾可就更为难了。所以。才选择离去。” 玄烨听在耳里,心里的不舒服退去了一点,但还是老大不爽。因此没有接茬,却是头一低,乖乖把水喝了。 赫舍里把碗交给宫人。拿冷毛巾擦了擦玄烨额上的汗:“皇上放心,瑞儿现在在慈宁宫。有祖母帮忙照看,什么事都没有。” 说完话,轻轻推了玄烨一下,想把他重新放平。玄烨以为她又要拍拍屁股走人,心想这次我再让你跑了,我就不姓爱新觉罗。下意识地一把扣住她的手,重重地捏住。 赫舍里一愣,看看手,再看看边上,宫人们全都退到屏风外头了。抬起另一只手,在他额上摸摸,温度似乎还有些高,心软了。作就作吧,看在你病得着实不轻的份上。 因此,她不再有动作,而是把手放下来,揽住玄烨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当靠垫。 玄烨人高腿长,若换做他身体好的时候,赫舍里绝不会从背后去抱他,那感觉就是四字成语,蚍蜉撼树。 不过他现在病着,浑身瘫软如泥,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头刚好搁着自己的胸前,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免得他滑下去。 这个姿势看起来挺暧昧的,实际却苦了赫舍里。玄烨很重,他自己半点使不上力,完全摊在赫舍里身上,压得她胸口发闷,却不敢出声。 好半天之后,玄烨忽然又是一阵反胃,抓着赫舍里的手,整个人趴在了床沿上。赫舍里被他一带,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另一只手却忙不叠拍打他的背,一下下安抚着。 吐完了,他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趴在赫舍里的双腿上:“赫舍里,我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不会的,您只是太累了,引发了炎症,加上饮食不规律导致脾胃不调,安心将养几日就能调过来的。”赫舍里一边拍抚一边说。 心里叹气,扁桃体发炎而已嘛,这病要是放在现代,四瓶盐水就能把炎症压下去,哪里有这么麻烦。 让你受罪,实在是因为中医药方对用药着本身有太多限制,太医们越是怕你身体出毛病,你的身体就越是容易出毛病。您要是个平民公子,他们心里没了顾虑,下手也不会这么没准头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和玄烨说明。只能小心安抚他,看他吐过一次这次之后,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赫舍里也皱眉:“皇上觉得现在说话,嗓子还似初时那么疼吗?” “疼!”玄烨言简意赅,只说了一个字。赫舍里一阵心焦,她恨不能现在拿本《本草纲目》翻翻,看看那一味药能杀死白细胞,控制炎症。只要炎症消退了,玄烨的体温就能降到正常水平了。 但转念再一想,她又颓然了。玄烨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已经是虚不受补。再温和的药下去,恐怕都会伤害到他。什么叫进退两难,这就是了。 看他苍白着脸,两条剑眉紧紧扭着,刚擦去的汗珠这会儿又冒出来了。赫舍里又是心急又是无奈:“皇上,您平日里不注重劳逸结合,把自己累成这样,您说你这是何苦来哉?祖母这会儿一定是在佛堂里为您诵经念佛,臣妾也是无计可施了。” “你说得容易,穿了龙袍,哪里还有什么劳逸结合。现在,朕手里的这副江山,又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了。” 玄烨轻叹了一声,费力地挪了挪身体,想要靠得更舒服些。她总算是开窍了,不走了。 赫舍里一听他这话,也是一声叹息:“这副国土,从来都是别人眼中的香饽饽。有历史记载以来,一直都是分分合合,和平与战乱相伴。皇上若能在有生之年,守得一时的和平安宁,就算是造福了百姓,已经能名垂青史了。” 眼光放远一点,枉费你站得这么高,万万人之上。看得远,你才能有大格局,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成就了无数枭雄,奸雄。无数人崛起又陨落。就算是持续时间最长的周朝,其实也是名存实亡了几百年的。 表面上看,周朝有八百年的国运。实际上,东周列国纷争剧烈,哪个诸侯都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那些小国,说灭国就灭国了,完全就是谁拳头大就听谁的,哪里有什么王化。 封建帝国的旗帜换了一面又一面,哪一次不是遵循这个轨迹的?所以,仗打得赢,位置就做得稳,这是玄烨必须面对的现实。说什么别人不让你安稳,那都不是事儿,换谁都一样。 不是因为你当了皇帝才有这些事发生,而是你当了皇帝让原本就会发生的事情更加复杂罢了。领土的纷争,放在现代也是司空见惯的,更何况是在边界定义十分模糊,连界碑都没有的古代。 加上少数民族掌权,而引起的汉民族的反弹,把目前的危机扩大了,才导致玄烨现在要面对内忧外患一大堆。不吐都不行。 然而,光吐有什么用,你得赶快调整策略做点实际的事情来改变现状。不然你就算吐死在龙床上都没人会来同情你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得要领下 “这些大道理,我懂。拜师第一天就懂了。更何况读了许多书之后。”玄烨有气无力地接茬:“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能解决问题,也是无用。” “皇上,不知道皇上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阵子,水匪入侵,差点祸及京城的事情?”赫舍里顾左右而言他。 “竟有这种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玄烨心惊之下,一手撑在赫舍里的腿上想要坐起来。赫舍里只觉得腿上一阵酸痛:“皇上,您别激动啊。这事儿后来圆满解决了的。” 玄烨闻言,气势一下子就卸了:“我一点儿都没印象,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的皇上,只三四岁罢了,这么大的事情,先皇要顾忌影响,自然得先瞒着内廷。而臣妾的爷爷乃是先皇重臣,类似的事情,臣妾知道得比皇上多些。”赫舍里轻笑着安抚他。 “你我同龄,我三四岁的时候,你不也三四岁。索尼怎么会把国家大事说给你听!你捎来糊弄我!”玄烨不信。 “当时的军情十分紧急,连臣妾身边的丫鬟都知道水贼打到长江边上,渡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家里几乎每天都有各种亲戚上门拜访,前来讨要主意。皇上您只是没在意,若是仔细想来,定然能察觉出异样。”赫舍里轻轻解释。 “那当时,是怎么解决危机的?”玄烨显然是信了赫舍里的话,水匪入侵,影响何其巨大,后来朝廷对读书人的大面积围剿,都是借了郑成功的光。 玄烨刚称帝的时候,水匪的余波尚未平息。当时不知道事情的根由,经过赫舍里这么一解释。才刚明白原来自己是吃了父亲的灰。 “具体怎么解决的,臣妾也不清楚。皇上可以问问上书房的师傅们,不过,臣妾知道一件事情,就是最终打退水匪的,不是八旗兵,而是绿营军。 而且,也就是那个时候,先皇给前明皇帝重修陵墓,谒陵并上香。”赫舍里放缓语调。试图让玄烨平静下来,换个角度想事情。 玄烨闻言,眼睛眯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说了这么多,你其实是想说,是朝廷怠慢了绿营,导致他们轻易被反贼蛊惑?你大哥和叔叔被他们所伤,你居然还给他们找理由?” “皇上。臣妾又怎么会为凶手说话?可绿营是先皇一手搭建的平台,原是为大清克定祸乱的武装力量,与普通汉人不同。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反叛? 伤害臣妾家人的那一小撮人,才是朝廷的敌人,他们要的是皇上的江山,其他的。不过是受他们蛊惑,求一口饱饭罢了。” 玄烨沉默,赫舍里紧接着也沉默了。作为当事人。她其实是没有立场说这些话的。 叔叔死在乱军中,她还要开口替大部分的绿营兵求情。若是被阿玛额娘知道了,肯定要戳她的脊梁骨骂一声吃里扒外。 可是,这些话是她很早以前就想说的。绿营兵的处境艰难,大哥的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是朝廷养不起这些军队吗? 财政紧张是可能的。但南北军备畸形的不平衡。却是此次祸端的起因。当然,还有那该死的种族歧视。 人口经济文化全方位占绝对优势的汉民族。居然甘心被一群未完全开化的草原蛮夷欺压成这样,简直匪夷所思。 美国黑人一直受歧视,这种歧视是没道理的。纯粹是白人的心理优势作祟。就欺负你皮肤黑! 日耳曼民族一直歧视犹太人,这种歧视起源于贪婪,窥探犹太人的财富,其实也是没道理的,不同种族之间互相看不顺眼而已。我拳头大,我就灭你的族! 但若是实力严重不对等呢?汉人没钱吗?江南富庶,商贾林立。汉人没兵吗?群众基础深厚,加上外有压迫,怎么会凝聚不起来?反而被吴三桂这种小人利用,当做炮灰? 其实很简单,汉人的心理预期一直都很低,几千年受儒释道三家文化熏陶,只要日子过得去,大部分民众就得过且过了。 别人打我一拳,我当时怒发冲冠,但很快就能冷静下来。我打还他又怎样,也不能抵消他打我的疼,算了算了,别浪费力气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样你推我一把,我退一步,你再推我再退,只要不是快被灭族了,就连小部分人都不会站出来。大部分人就更不用说了。偌大国家,一直受战争困扰,内忧外患不断。 如今就是这样,绿营兵为国之爪牙,替朝廷摆平过郑成功。其实手上已经沾了同胞的血。怎么可能说哗变就哗变了?像朱国治这样的,彻头彻尾的汉奸,下场何其悲惨? 但是,他们的确就是哗变了。朝廷就该深刻反思,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导致绿营兵活不下去,要反叛。 玄烨若是现在就开始想,事情就还有转机。赫舍里心中凄惨,其实她真想事情会像武侠片里演的那样,有个大英雄登高一呼,诛杀吴三桂,领导人民得解放神马的。但是,自己是满人啊!人民的解放了,她就成政治犯了。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玄烨在想什么,赫舍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依然是满腹忧思,里外不是人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好半天,玄烨叹了一声:“我已经让佟国纲和索额图出京接应你大哥和叔叔了。”赫舍里闻言大吃一惊:“什么?皇上此时让我哥带着小叔叔的灵柩返京?” “是啊,他们为国捐躯,朝廷不可能没有表示的。你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玄烨轻声说。 “皇上,此事大大的不妥!”赫舍里脸色丕变:“皇上,绿营突遭变故,正是人心浮动,乱象丛生的时候。加上江南战事糜烂。 大哥此时返京,且不说路途有多遥远,路上会有多少变故。他就算平安抵京了。满汉矛盾尖锐若此,皇上哪怕一个表态都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皇上!为了大哥的人身安全。臣妾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将大哥留在江南,小姑父一定会好生看待与他!”赫舍里急得不行,谁要你多事了?你这样会害死人的! 玄烨一愣,他这几天昏昏沉沉的,脑子都不灵活,完全没想到这么做反而会给长泰造成生命威胁啥的。但被赫舍里这么一说,倒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来人,传旨。快马出城,追上索额图,把他们叫回来。传令安亲王。将赫舍里法宝的遗体就地火化了。”事不宜迟,玄烨振奋了一下精神,传了口谕。 所幸索额图才刚出京一天而已,快马追的话,追上不是问题。只是说完了这一切。再看赫舍里,玄烨眼神黯然。 赫舍里却是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这孩子说早了,要是两人出京好几天了才讲,什么都来不及了。到时候会出什么事,多大的事。她是真不敢想了。 这件事情解决了,赫舍里心一定,放松下来。靠坐在床头:“谢皇上恩典。臣妾相信。只要有了好的措施,皇上定能平定叛乱,还百姓一个能够安居乐业的好环境。” 玄烨还是保持着趴在赫舍里身上的造型,有些颓废地闭上眼,心里有些难过。原来我想的,和你想的。永远都不一样。 我做的事情,在你眼中几乎全部都是错的。虽然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耐心和婉转,但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被你拐着弯批评了,还能笑得没心没肺。 小时候,我为你去考科举,你陪我挑灯夜战,复习备考,你有多无奈,我不知道。 新婚没几天,我害你跌伤了脚,想为你把门槛儿都锯了,你有多无奈,我不知道。 我恨鳌拜咬牙切齿,天天砸东西,你看在眼里,温言温语出主意,你有多无奈,我都不知道。 我为了不让你难做,把八阿哥交给钮钴禄氏抚养,又不想让钮钴禄氏威胁到你的地位,一直都不想给她贵妃的位置,你摆事实讲道理劝我,你有多无奈,我不知道。 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小时候,更小的时候,从你进入我视线的那一天起,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笑容背后都是无奈。 你是索家千金女,索尼侍奉了四代君王,对皇室忠心耿耿是有,却也因为一直都站得太高,对皇室这几年掌权人越变越小越变越嫩深表忧心。 从赫舍里的无奈配合中,可以窥见索尼当年对自己忠心的背后,肯定也是声声叹息,叹息我这个小主人不靠谱。 除了皇上的头衔,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能配上他悉心教导传授了十八般武艺的宝贝孙女。说实在的,以索家的家族势力,综合实力,二小姐不做皇后反而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成什么。 老爷子这么疼她,找个倒插门女婿,大把的人排着队让她挑选,她完全可以做女王,哪里需要在这紫禁城里步步惊心? 说到底,还是赫舍里那句“因为我是皇后,所以才连累了家人”戳了玄烨的心筋,想来想去,她没说错。 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他给了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了吗?没有,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谨小慎微,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她事事处处都要顾念分寸,免得行为失当造成不良影响。 爱自己的儿女却不敢表现出来。心疼别人的儿女,别人的遭遇却要面对好是人的揣度和闲言碎语。 没能给她权利,那么财富呢?也没有,朝廷要支持战争,财政一直紧缩,她带头节衣缩食大冬天的靠着几个炭盆勉强取暖,连着几个冬天都没有添置新的皮草。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因此他经常找理由送她一些衣物,故意嫌弃她的宫里太冷太寒碜。可她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让他哭笑不得。 没钱,没权,自己以为能给的,其实都给不了。病重的玄烨终于发现,其实他的爱多么渺小,渺小到她完全有理由不屑一顾。 她好忙。要应付祖母,要应付属下,要应付孩子,还要替他的朝廷操心,左右为难之后还是决定牺牲家族利益。对渴望见到儿子的母亲说抱歉,为了顾全大局,只能让哥哥在军中养伤了。 虽然这么做一大半的原因还是为了哥哥好,但不可否认,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想缓和矛盾,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颓废中的玄烨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原本自产自销的眼泪这会儿内销转出口了。等到赫舍里注意到腿都快被压麻了,那人还没动静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某人的眼泪顺着真丝的纹路一圈圈地晕开。 太皇太后嫉妒得一点没错。玄烨所有软弱无助掉眼泪的样子,只有赫舍里一个人看得见,即便他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一辈子。 看见他又哭了,赫舍里只能无声叹息,生病很痛苦吧?叫你不爱惜身体。皇帝很难当吧?叫你头脑简单热血冲动!这次的教训够深刻。所幸你还知道哭,而不是一味地犟头倔脑不听劝。 哭吧,我会只当没看见的,赫舍里暗想。因此她一动不动,抬头望天。手伸过来刚好够到他的长辫子,轻轻拽过来放在手里捋捋。明黄的发带头上还穿着几串红珊瑚珠子。 平时没注意看,原来皇帝的发辫还能弄些小花样。红黄搭配,富贵有喜庆。珊瑚密宗佛宝,带着吉祥的寓意,给皇帝梳头的小太监手倒是挺巧的。 无聊的赫舍里把玩起了玄烨的辫子,默默流泪的某人发泄够了,想抬头缓一缓。没钓到辫子拽在别人手里。这一动把两人都惊醒了。 玄烨莫名地看着赫舍里,眼中带着微红。赫舍里忙不迭松手:“皇上。您觉得好些了么?” 一边说着侧坐,弯下腰去扶他:“吐了这么多回,应该不会再反复,臣妾替您把枕头塞高,您就靠坐一会儿。” “嗯。”玄烨任由她扶着自己,替自己盖被子,各种亲力亲为。身体极度虚弱加上心情低落,让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一直都垂着眼睑不看赫舍里的脸,赫舍里却是心软了,人家都苍白瘦弱成这样了,自己就算恨铁不成钢,这会儿也化作一汪春水了。 接过宫人递上来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擦去那些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痕迹。轻声说:“皇上休息一下,臣妾让人煮些暖胃的点心来,您试着用一些,看看还会不会难受。” 说完慢慢站起身来,这一次,她当着玄烨的面,倒退着到屏风背后,直起身再看自己的衣服。得,又毁了一身,浣衣局的女工们,本宫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啊! 这一次,不用示意,宫人们早已准备好一套衣服,赫舍里一出来,就默默示意请主子更衣。赫舍里扯了扯嘴角,伺候病人还挺废衣服的。 换好衣服,走出寝宫,赫舍里立刻召见了御膳房的总厨,细细吩咐了一番,在厨子满脸疑惑地退出去之后。赫舍里叫来了小魏子:“听说,方才军机处几位大臣求见皇上?” “回娘娘的话,几位大人联袂而来,皇上没有接见。”小魏子回话:“大人们递进来的折子,就在娘娘手边。” 赫舍里其实早就看见桌上多了一本蓝封面的折子,她把小魏子叫来问话,其实只是问给床上躺着的玄烨听的。隐晦地告诉他,自己要翻看桌上的折子了,你要是有意见,现在提出来。没意见我就自己动手翻了。 作为女眷,身上诸多的限制让她不能不处处小心,但有很多事,不是她不想管就不会牵连到自己。眼下这场战争已经把火烧到她身上了,她若是一味躲避,只会让自己和索家越陷越深。 但是,她决定要管,也要顾念玄烨的面子和太皇太后的底线。前者现在还构不成威胁,但后者却是她面前最大的阻碍。 因此,她心里知道玄烨不会计较她翻看大臣们的折子,也不敢不事先打声招呼。免得事后被老太太抓住小辫子,连个救场的人都没有。 见里面没动静,赫舍里这才心安理得地拿起面前的折子,翻开来仔细阅读。一读之下,两条眉毛也拧了起来。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三藩叛乱还没开打,它就已经存在了。只是玄烨和朝廷的精力都被三藩吸引了过去,而忽略了一直存在的这个问题。如今,雪上加霜的事情,狗血地上演了。 继三藩叛乱之后,俄国出兵了。一直和俄国人周旋的费扬古传来军情。沙皇俄国一支两万人的精锐骑兵仗着绝对的速度,利用俄国和我国漫长的边境线疏于防备的空档,绕过雅克萨,正式入侵了。 费扬古的马步军满打满算才刚一万,加上这么长时间和敌人拉锯,损伤不小。虽然勉强在雅克萨站住了脚跟,但面对沙俄两万精骑突袭入境的事实,这点点成果根本不够看的。 而且,这明显只是沙俄用来探路的小股部队而已,依仗苦寒之地养出来的强悍身体素质,彼得一世若真的起了贪念,他们的步卒说跟上随时都能跟上的。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情,不用说,有国内投机分子引狼入室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想清楚了 得了这个消息,赫舍里知道,朝廷不向汉人低头求妥协也不行了。事有轻重缓急,到底是打退侵略者重要,还是国内民族矛盾重要?不用说,肯定是前者。 抗日战争时期,国共还有两次合作呢!玄烨就算病得再糊涂,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这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 但是,具体怎么应对,这是个学问。必须召见有关部门开会。户部,吏部,兵部,理藩院,军机处,议政王大臣会议等等,都得列席。 这样的大场面,不是太和殿不行。但是,玄烨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临太和殿了,根本不能见人。 折子从边境送来,千山万水之遥。她是刚刚看到折子,沙俄的骑兵只怕已经打了十几个来回了。 赫舍里拿手支着额头,默念一声,你这病生得可真不是时候。想来想去,东北那边的事情,得靠太皇太后镇场子才行。 只是,她会愿意出面吗?这老太太现在的状态,跟隐居差不多了。她会帮忙吗?赫舍里忽然觉得心里没底。 随着玄烨的成长,他和祖母之间的关系不再是以前那种濡慕之情,小孩对大人的依赖。小时候的那种感情,正在被尊重,敬仰取代。 也许不是太皇太后端架子,而是玄烨再难启口请求帮助。可是,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想太皇太后那样,对朝政了如指掌的同时,手里还掌握着无数人脉资源呢? 玄烨招呼不动的铁帽子亲王郡王们,都要给老太太面子。现如今朝廷正式开始背腹受敌,没有老太太的帮助,这个坎儿,他肯定过不去。 但是,她是绝对不会明着建议玄烨去太皇太后那边讨主意的。这样太掉价了。太皇太后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还不好好教导承瑞,让赫舍里心中火气不小。 因此她虽然想到了太皇天后,却不打算告诉玄烨。若是玄烨有脑子,就该知道这个时候谁是你坚实的后盾。 打定主意,放下折子,赫舍里忽然觉得有些晕眩。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苦笑了一下,我这么废寝忘食是为哪般? 所幸,在她刚刚觉得饿的时候。外面报进来说御膳房送点心来了。赫舍里连忙吩咐送进来。一排太监进来,手上托着盘子。宫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搬桌子铺台布。把东西放上桌。 一共是五样小菜,三个砂锅。厨子师傅上来打开其中一个砂锅,白雾腾腾中洋溢着清新的香气。 这是一道面粥,汤底是鱼肉虾肉猪骨混合熬煮,吊足了鲜味。面是新鲜擀出来的龙须细面弄成小段,和同样新鲜熬煮的米粥一起,在鲜汤中熬煮成糊状。 米和面是最养元气的,对于重病人来说,一碗新鲜熬煮的粥,比什么药都有效。面是最易消化的,加上传统高汤,养身又鲜美。 最关键的。是这粥里还放了菠菜小青菜一起一起熬煮,蔬菜的香气一定程度上遮盖了高汤中可能存在的土腥气。这东西吃下去,应该不会引发呕吐了。 赫舍里闻到香味,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咕噜起来,顿时一阵面红:“你们自己试做过吗?滋味如何?” “回娘娘的话。这高汤是传统方子,奴才们用过多次。但是米和面一起煮却是第一次尝试。娘娘放心,已经让人尝过多次了。”厨子很是恭顺地回答。 赫舍里点头:“那就盛一碗送进去给皇上吧。若是皇上喜欢,御膳房功劳不小!”“奴才不敢,谢皇后娘娘夸奖。” 说实在的,用通常用来煮面的高汤煮粥,这高汤中还要放入活剥的虾肉。他们的确是没试过。 毕竟皇帝用膳,用的都是高档食材,这一道面粥用的,却是普通老百姓常吃的食材,做出来味道如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尝膳太监却告诉他们,这面粥的滋味,怎一个鲜字了得!红白的虾肉经过熬煮却不曾失去原有的嚼劲,又增添了别样的香气。光闻着就有食欲,别说皇上昨晚到现在仍然腹内空空了。 因此,厨子们对这次的作品很是满意,同时也惊异于娘娘的见多识广,居然连烹饪也懂这么多。这世上还有她不懂的事情吗? 赫舍里此时却已经管不了别人崇拜她还是怎么地,在坤宁宫里自己和自己赌气,不肯吃东西,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眼见得宫人把砂锅端进去给玄烨享用,她迫不及待命人打开另外两个砂锅。一个里面盛的是闪着油脂光芒的粉蒸肉。当然,和一般饭店里的粉蒸肉不一样,这一道是御膳级别的。 肉香四溢下,赫舍里目光都直了,肚子里的蛔虫迫不及待地摇旗呐喊。另外一个砂锅里盛的是一道玉米排骨蔬菜汤,和玄烨吃的高汤是同一个汤底,却是加了玉米黑豆以及大白菜菠菜青菜等蔬菜。 汤呈乳白色,同样也是香气四溢。饿久的赫舍里哪里坚持得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饭,恨不能三口两口下去,安抚一下空空如也的胃。 无奈边上看她吃饭的男男女女排成了两行,左右护法严加防范。使得她不能不拼命克制,放慢速度,装优雅。 御膳的量都不大,看着是个小砂锅,实际里面的真实内容不超过三筷子。汤也是浅浅的一层。盛出来刚好一小汤盅。 没法子,御膳就是怎样,它定时定量,吃多一口,会有无数人的举着探照灯来研究你为什么突然暴饮暴食了。 依依不舍地放下碗,接过面巾擦擦嘴:“味道不错,一会儿以皇上的名义,将这三道菜送去慈宁宫给祖母尝鲜。” 厨子领命,宫人们上来收拾膳桌,宫人端上漱口用的茶水。赫舍里接过放在嘴边,忽然问了一句:“皇上用膳了吗?怎么说?” “回娘娘的话,皇上进膳了,小半碗呢!”宫人面露喜色。赫舍里放下心来,漱了口。转身往里。进了寝宫。到屏风外面,看见太医正跪在地上给玄烨听脉,她就在边上站着,示意宫人不要出声。 好半天,太医放下手臂,颤颤巍巍下拜:“启禀皇上,脉象平和,过了今晚,就无碍了。”玄烨依然靠坐着,挥手示意:“你今晚就在这里当值吧。” 太医低头领命,从屏风里面推出来的时候,没注意赫舍里就站在他背后。一转身看见皇后娘娘正在对他笑,把老头子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腿一软就跪倒了:“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皇上病愈之后,必定重重有赏。”赫舍里许诺道。太医千恩万谢地跟着宫人离开。 赫舍里这才转入屏风:“皇上好些了吗?”“嗯,好些了。刚才的粥很好,一会儿晚膳还用它吧。”玄烨语气淡淡,看着自己的手指。 “只怕这段时间皇上也只能用些粥和面将养着,想吃别的也不行。”赫舍里轻笑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些。 虽然折子上写的事情很严重,也很危急。但赫舍里惦念着某人正在病中,若是再受什么刺激,导致病情反复,玄烨伤不起,她也伤不起。 但是,玄烨的反应却让赫舍里大感意外,他看上去很镇定,似乎一碗粥给了他巨大的能量,让他忽然又充满了信心:“来人,给皇后看座。” 赫舍里一愣,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要和自己谈正事儿了。玄烨,你可是国家元首,你的手里,掌握着整个国家的气运命脉。病弱的你,只能藏在这屏风里面,不足为外人道也。 平静地谢坐,赫舍里和玄烨面对面坐着。“你看过那折子了?”玄烨抬眼看她,目光是少有的平静。 这场病的反复,让他想了很多,也冷静了许多。他开始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爱他,他目光所及的温柔,仅仅是友善而已。 同情弱者的友善,彼此习惯的友善,他曾在这种友善中迷失,以为这就是皇阿玛为之舍身取义的爱情。而今真相大白,他已无脸面再痴缠索求更多了。 我会试着不再依赖你,虽然已成习惯的东西,要改很难。但我会努力。总有一天,我不会再为留你在这里而觉得亏欠。 玄烨的目光平和,让赫舍里安下了心。总算是调过来了。长了精神,看上去气色也好多了。不像刚才那么慌张恐惧了。 可惜,即便是一串孩子的爹了,其实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青年罢了。看他被病痛折磨,心里免不了七上八下的。所幸,如今一切安好。 定了心,赫舍里轻轻点头:“是,臣妾看过了。这一晃眼,费扬古出京快两年了吧?臣妾还是头回知道他的消息呢!” “你倒还记得!”玄烨知道她是故意答非所问,也不追究:“只是这回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不太好。” “臣妾以为早在皇上的算计之中了。”赫舍里继续轻轻地拍着马屁。“这不算什么算计,只是正常的布防,若真要是算计到了,朕也就不惧他数万骑兵了,而今却还是有些为难。” “草原开阔,正是大好战场。若是他们只在边境劫掠,没点儿厉害的本事,我满蒙将士们没准儿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赫舍里语气轻快,却是点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要想议政王大臣们出手帮忙,得把火烧到他们屁股上才行。若是不涉及到切身利益,他们这么爱惜羽毛,又焉肯出力? 第三百三十八章 费脑筋 这样谈话的氛围异常美好,美好得赫舍里笑眯了眼睛。虽然这些笑都是装的。不过,看玄烨如此淡定自若地听取自己的意见,并且还能适当表达一些他的意见。赫舍里觉得很是欣慰。 说着话,太皇太后那边差人送来了慈宁宫小厨房特制的糕饼,说是祖母请孙儿吃点心。赫舍里出去替玄烨谢恩,问了祖母安好。 来人并不是苏嘛拉姑,赫舍里也就没有特别恭敬,而是说了几句就把人打发走了。她不想在那位老太太面前露出任何破绽。那老太太的眼光凶,心肠冷硬。 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抓住把柄,赫舍里默默提醒自己,向皇太后学习,做个乖巧的隐形人,现在惹不起你,我只好躲着你了。 儿子,童年的美好,你要好好记住,一旦一直护着你的那个肩膀没了,你就要学会自己担起你的世界了。 在对承瑞的态度上,赫舍里极尽矛盾挣扎、实在是胤礽的历史教训太醒目也太残酷,让她每每想起都会惊出一声冷汗,她的儿子们一定不能走上历史的轨迹。 所以,她才坚持有人唱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老太太想把玄烨没享受过的童年补偿给曾孙,那她这个做亲娘的只好委屈一下扮成后妈了。 而且,玄烨对承瑞的期望值与日俱增,这也是让赫舍里忧心的地方。现在瑞儿还小,小孩子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总是讨喜的。但长大之后呢?这爷俩只差十四岁而已。 想起这个赫舍里就脸红,康熙六年,自己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生了一个儿子,而自己的身体也正好十四岁。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现代,果断会被学校开除被父母打出家门的。 不过,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么做。就是认同和赫舍里氏的身份,那么就该用赫舍里的视角去看待她和玄烨的关系。 顶级贵族夫妻,她臣服于他,他敬重她。应该是这样吧?如果他们是婚前完全不认识的,兴许也就这样了。要命就要命在,他们是青梅竹马。这才是令赫舍里头疼不已的地方。 赫舍里明知道这种关系会被许多人提防戒备,甚至被敌视仇视,却无力改变现状。这些历史上的赫舍里完全不会遇到的烦恼,才是她真正的困扰。 相比这个,其他什么政治啊。属下啊都要靠边站,那些只要记得大致的走向,记得有哪几位姑娘历史上有些名声的不让她们漏网就行。眼前这位才是她烦恼的根源,只要是和他有关的,都是她烦心的。 因此,难得有一次比较“理性”的谈话,让赫舍里放松了不少。端着盘子进来。心情不错:“祖母惦念皇上,给您送点心来了,臣妾闻着香,您尝尝?” 说着话,却把盘子递给了宫人,让她们布置叉子碟子。让玄烨吃用起来方便些。玄烨见状点点头:“午间你能想到将新菜式与祖母分享,确实有心,朕没想的事情。你总能替朕想着,不愧是朕的皇后。” 这话入了赫舍里的左耳,右耳却是没出来。脑子里过了一遍,似乎有些违和。不过赫舍里并没有往心里去,依然是笑眯眯地:“皇上不是说过。臣妾所做,便是皇上所想么?” “是。一直都是这样。”玄烨低下头拽了拽被子:“朕累了,想歇一会儿,一个时辰后提醒朕请平安脉。”玄烨轻声吩咐。 赫舍里闻言连忙起身帮他掖被子,屏风外面的宫女也进来帮忙,撤去靠垫枕头,让他躺好,盖好被子。赫舍里躬身退出寝宫。 玄烨身体恢复了,照道理赫舍里可以回坤宁宫去了。但是她没走,反而还是靠坐在外面的榻上。想着方才和玄烨说话,他的平静中分明还带着虚弱,太医说,要过了今晚没有复发才算是进入康复期。 因此,赫舍里没有选择离去,而是还在榻上歇息,吃些点心等着天黑,想着是不是等玄烨吃过晚饭,正式睡下之后再离开。 看看桌上那些闹心的折子,赫舍里长吁短叹。治国无小事,虽然玄烨已经建立了凌驾与六部之上的军机处,但局限性还是很大。作用现在也看不出来。 作为顾问团的南书房各位汉人师傅,作用也比顺治的时候弱化了许多。更不要说原本抓着大清三分之二军权的议政王大臣会议,被玄烨废得只剩喝茶聊天看报的功能了。 那些老王爷老将军的人品可能是有些问题,抱成团影响到了皇权。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是真正在战场上东征西讨过,有些还是从龙入关的功臣。 这些人若只是养着吃白饭,未免太可惜了一点。赫舍里默默盘算,一不留神又替玄烨操上了心。想着想着,她想起了刚才被她派出去的纳兰和曹寅。 纳兰病秧子,没曹寅那么好用,他在玄烨身边,大多数时候充当书童,两人讨论些诗文什么的。 曹寅倒是万金油,论文采,他不亚于纳兰,身体素质也比纳兰好,二叔进了军机处之后,他成了替玄烨跑腿最勤快的那一个,深得玄烨信任。 这一次京城起霍乱的消息也是他第一个来汇报,却不知道他执行力究竟如何,这个康熙朝名臣,赫舍里却是很好奇他的能力究竟如何。 赫舍里一边咬着点心,一边算计,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皇后,她算计这些事情一点用都没有。 时光飞逝,外面小魏子进来传话,说军机处众人已经下班了。大人们聚在乾清门外拜别。赫舍里只当没听见。玄烨却是反应过来了:“传旨,明日早朝,御门听政。” 赫舍里默默点头,军机处众人着急,玄烨若是一两天不露面没事儿,若是连早朝都取消,他们一定会起疑心。大事当前,玄烨也只能带病坚持了。 慈宁宫里,御膳房送菜去,说是皇上孝敬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笑纳之后,一听报上来的菜名,心里明白。晚饭的时候,自己喝粥,却把肉和汤给承瑞吃了。 用膳完毕,把承瑞留在慈宁宫歇息,自己到佛堂念经。年纪大了,老太太晚上睡得越来越晚。坐在蒲团上,半眯着眼:“人都送到了?” “回主子话,按照主子的意思,都已经办妥了。”苏嘛拉姑应了一声。“这丫头,把这么大的事情托给两个小娃娃,再好的初衷也只能办坏事。京城里,有巡城御史,有九门提督,乱不了,虽说能意识到京城重地不能乱,已经不错了。” “皇后娘娘年轻,不能与您相比。”苏麻拉姑轻声说。“她年纪小,心却是不小。若是她能多认识那么几个人。我便更睡不着觉了。” 太皇太后半真半假地说,末了还补了一句:“她既然对外称抱恙,明儿就不必来请安了。” 苏嘛拉姑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太皇太后闭上眼,开始念经,整个慈宁宫里只剩木鱼声声,敲碎一室寂静。 赫舍里在玄烨用过晚膳,睡下之后回到了坤宁宫。宫人们都以为她会在乾清宫留宿,没想到她会回宫,一时间有些忐忑。皇上和皇后之间,不会又发生什么了吧? 哎,这帝后关系一直反复,他们的神经也是时松时紧。 照她们看来,皇上抱恙,这个秘密只有娘娘一个人知道,也只有娘娘一个人有权关心,娘娘就该好好利用这个关系和皇上亲近,让皇上觉得佳丽三千都比不上娘娘的体贴关怀。 可惜,他们的这位娘娘,行事风格总是那么特立独行,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有劲儿没处使,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赫舍里还没起,那边来消息,皇上已经开始听政了。心里一松,看来昨晚睡得挺好,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昨天因为玄烨并病情反复,她撇下了这边的事情,去伺候病人。内廷定然人心惶惶,明着没人敢说话,暗地里的议论肯定不少,可她却不想去澄清。 而且,太皇太后很配合地免了她的请安,就是说,她这个病还得装下去。装就装吧,反正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后面的事,即便她盘算了很久,却是苦于有心无力。 管那么多干什么?历史上那个赫舍里氏,哪儿有那么多操心的事情?别没死在生孩子上却死在操心过度郁结而终,那多冤枉! 翻个身,不用早起请安,那就再睡会儿吧,权当休假了。赫舍里想的挺开,却是事与愿违。玄烨的早朝没散,来坤宁宫探病的人却是到了。 第一波是谨贵妃为首的属下团队,没有皇后的带领,妃子们不能去慈宁宫请安。谨贵妃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因此,带着队伍捧着礼物浩浩荡荡地就来了。 在她的带领下,就连怀孕的昭嫔也出动了。赫舍里得到消息暗骂一声这群不让人省心的女人。忙不迭地吩咐宫人们更衣梳妆,得知昭嫔也会来,赫舍里眉头大皱。 这女人也是个麻烦,明知道自己怀的孩子质量不高,偏要当那个生育机器。你怀就怀上了,还道东到西折腾,她们来例行公事你凑什么热闹? 心里埋怨马佳氏谨小慎微,却也不敢怠慢,让珍儿和玲儿带着嬷嬷出去迎接。两人出去,连璧进来:“娘娘,夫人觐见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了。” 赫舍里昏闷,诸事不顺,怎么忘了额娘今天会进宫来。一会儿额娘提起哥哥和小叔叔的事情,坤宁宫里洪水泛滥可怎么办? 第三百三十九章 加点料 来不及细想,钮钴禄氏带着众女登门了。赫舍里端坐在凤座上,看着众人鱼贯而入。行礼如仪。优雅地一抬手:“原想着不必惊动你们,没想到还是惊动了。” “娘娘言重了,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臣妾等问候来迟,请娘娘恕罪。”钮钴禄氏躬身一礼。赫舍里抬手:“妹妹客气了,本宫只是小有不适,已经好多了。咦,昭嫔也来了,快坐下,你们也坐。” 众女纷纷谢坐,赫舍里见她们坐定,示意上茶。宫人们鱼贯而入,给在座的各位上茶。现在内廷各个位置上都有人,森严的等级制度就显现出来了。 有权来给赫舍里请安的是贵人以上的娘娘,但贵人是没有座位的。在场只有四张椅子,赫舍里右手下方的第一张空着,对面坐着钮钴禄氏。 第二张坐着昭嫔,她对面坐着惠嫔,乌贵人站在钮钴禄氏椅子边上,郭贵人站在昭嫔边上。她们背后分别站着来自坤宁宫的侍女。 其他宫里的侍女,是没资格站到正殿上来的。赫舍里抬手拿起自己手边的茶碗,抿了一口:“昭嫔妹妹今日可好?”眼下昭嫔是赫舍里唯一有兴趣关心的对象。 这女人怀了那么多次,生了那么多次,却偏偏身边只有养子傍身。昭嫔缓缓站起,身后的宫人连忙伸手搀扶:“嫔妾无碍,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四阿哥多蒙娘娘看顾,嫔妾感激不尽。” 自从御庆宫落成,四位皇子搬进去之后,其实皇太后和昭嫔肩上的担子就不存在了。毓庆宫里里外外所有事务,都是由内务府成立的独立部门全权管理的。 其他诸如敬事房,御膳房,浣衣局等后勤部门所有关于毓庆宫的事务都是由专人成立工作组完成的。和宫里其他主子完全分开。 养母成了名义上的监护人,每天可以把孩子们接出去,也可以只派人来探班。凡是外面送进去的东西,无论来源都要经过严格安检才能给孩子们使用。 除此之外,毓庆宫还有专门的医师队伍,专攻小儿科,就住在毓庆宫边上的一排平房里,所有的制药研方都在那里完成。不用回内务府药房取药这么麻烦了。 可以说,毓庆宫可以满足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年之前的基本生活需求。减轻了养母压力的同时,也方便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玄烨及赫舍里对皇子们的成长做全面的监控。 这个本来只有承瑞一个人有资格住的地方,现在造福了所有的皇子。赫舍里希望未来从这里走出去的皇子,都能记得,他们曾在同一屋檐下有过一段美好的童年。 听到昭嫔提起四阿哥,赫舍里有意无意地撇向对面的惠嫔。却见她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对于乌雅氏。赫舍里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思。 昭嫔领养的这个孩子,原本排行第七,出水痘痊愈后,脸上留了不少雀斑。赫舍里一开始还觉得挺惋惜的。谁知玄烨看过之后听满意的,说这个孩子像我。 赫舍里暗笑,可不是像你么。你脸上也是坑坑洼洼的。不过,生过病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大病过后。小七变成小四,是毓庆宫里最活泼好动的成员。 想起那孩子,赫舍里的脸上露出笑容:“小四很乖,也很讨喜,皇上与本宫都颇为喜爱。妹妹平时没少花心思。”“四儿生得好。又有皇上和娘娘庇佑,嫔妾不敢居功。”昭嫔很是谦卑地低头。 说实在的。她一直担心自己儿女缘太过浅薄,会连累到这个孩子。但是,孩子回来了,很健康地回来了。拥抱他的那一刻,仿佛拥抱了所有她失去的,她开始对自己有信心。勇敢地接受命运再次给她的机会。 她知道,这个机会是皇上给的,更是皇后给的,皇后对孩子的特别关照,让她的孩子又活了,她的希望又重新点燃了。她可以做母亲,可以做好母亲。 不能不说,昭嫔是这座紫禁城里,最难得的一种女人。她身上有女人所有的优点,温婉,隐忍,安静。她一直都在那里,无论世界怎么改变,命运如何改变,她始终保持不变,默默适应着外界的各种变。 赫舍里看她,就像是看镜中的另一个自己,完全相反的性格,完全不能接受的人生,偏偏又让人感觉亲切,会忍不住想象,如果我是她,我一定痛苦得放弃了,玄烨的亲睐,是值得的。 “你且坐了,你现在一举一动都要特别留意小心,平安脉早晚各一次,本宫会亲自过问。这次过后,所有的请安都免了,本宫过去长春宫看你。”赫舍里干净利落地拍胸脯保证:“你只要好好安胎,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昭嫔双眼微红,忍不住拿手绢掩住鼻口,要站起来谢恩,赫舍里连忙示意宫人压住:“别,别激动,太激动也不好,一会儿回去就让太医请脉。” 边上其他的女人们见赫舍里一头热地扑在昭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心里几乎都不是滋味。惠嫔心说我也有儿子死了,我只后生的儿子被太后抱了去,我这个做母亲的连看都不能看一眼,你怎么不来问问我有多难过? 她又一直那么受宠,怀孕那么多次,皇上明知她生的孩子质量都不好,还给她孩子。而自己呢?努力了这么久,只有一个儿子。 皇后这么偏心,我也是别人的养母,我领养的五阿哥虽说母亲是奴婢出身,但好歹人家现在也是贵人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小五怎么样了。 其实,赫舍里并没有想太多,她觉得在场的女人们只有昭嫔情况最特殊,最金贵。多关心一下她也没什么不对。你们这帮女人,明着是来探病,实际是来探皇上接下来的日程安排的吧? 某人十几二十天没翻牌子,看把你们急得,哎,尝过甜头的女人们,欲求不满了么?一个两个急吼吼的样子! 本来,两个小贵人绷不住露出了探问的神色,赫舍里还觉得正常,毕竟她们目前还算是小字辈,乌雅氏有孩子也不能改变奴婢出身这个污点,郭贵人还没孩子,她们稍微迫切一点可以理解。 惠嫔你那么迫切是为哪般?你有儿子,更有养子。我刚才已经说你儿子皇上很喜欢了,你还摆出急得要死的样子是给谁看啊?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和昭嫔的温婉贤德一比较,惠嫔顿时就不够看了。因此,赫舍里就故意忽略了她的眼神:“你们各自的小道消息都灵通的很,也就不用本宫来告诉你们眼下是个什么形势,该怎么做。” 赫舍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终于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机会一直都在你们眼前,抓不抓得住是其次,首先你要看得见它,然后就看你们怎么各施各法。本宫最关心什么,你们也一直都是知道的。” 别有深意的话语,加上扫视全场一个不漏的眼神,让到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产生了微妙的想法。各有各的体悟,不过,关于最后一句:“本宫最关心的是什么。”大家的意见很一致,那就是皇嗣。 这是皇后一贯的风格,也是她们的福利。只是要抓住这福利,似乎太难点儿。皇上对她们几个都不怎么上心啊!某坐在那儿纹丝不动的扑克脸贵妃脸都快僵了。 看到这么多花枝招展神采奕奕的脸庞,她的心又开始抽搐了。皇后这番话,别人听来都是暗示和鼓励,唯独她听着却是威胁和讽刺。 小八在她手里折了,真是罪过,她第一次抱这个孩子,心里就打鼓,这孩子活不了。皇上把孩子交给她,绝对不是好心。果然,皇后对这个孩子异常执着,孩子没了,屎盆子全都扣在她头上,皇上当然也不会为她说话。 小八的死,以及后面她遭遇的冰川期,让太皇太后都对她失望了。果然天时地利人和一条都没站在你那边,你根本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怎么帮都是白搭,早知道你怎么不长进,我还不如另换目标呢! 谨贵妃的脸色太难看了。站在她背后的乌雅氏看见了她的猪肝脸,更觉得憋屈。皇上明明很喜欢她的,都怪谨贵妃,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进了咸福宫这个烂泥坑,再好的资质都浪费掉了。 有谨贵妃这座大山压着,乌雅氏这辈子都别想出头。不行,得想想办法摆脱困境,我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咸福宫,为了让皇上重新看到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赫舍里绝不会想到,自己一番暗示性很强的言语,点燃了乌雅氏心中不平的怨气,这些怨气慢慢累积,滋长,让乌雅氏产生了一些疯狂的念头。 不过眼下该说的都说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玄烨的情况也已经很隐晦地告诉大家了。剩下不能明说的话,就只能靠诸君自己想象了。 她觉得玄烨这段时间翻牌子的可能性为零,他的时间恨不能每一秒都切成十等分来用,他的精力全在怎么对付敌人上,哪儿有时间花间流连? 所以,你们自求多福了,女人们努力了,内廷就不会暮气沉沉,慈宁宫那位老人家,应该就不会找我的茬了。 第三百四十章 意外的支持 上午打发了各怀心思的属下们,赫舍里爱憎分明的性格再次在大家心中鲜明起来。回去各自盘算,赫舍里都管不着。她真正担心的,是下午母亲进宫时,她该怎么应付。 越是忐忑,时间就过得越快,她还没打好腹稿,大夫人就来了。这一次,她是一个人来的,没带柳莺。赫舍里把她请进了寝宫,免了她的见礼:“额娘,家里,还好吧?” 赫舍里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问,但是又不能不开口。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句开场白。谁知,就这一句,大夫人的眼睛就红了:“回娘娘的话,奴婢这次进宫,就是来谢皇上恩典,送法宝回家,让亲人见他最后一面。” “这……额娘,皇上他……他……”这一刻,赫舍里词穷了。她说不出皇上已经下令法宝的尸体就地火化了。这主意还是她给出的。 见最后一面这种要求,原本是不能拒绝的。何况小叔叔的老婆孩子都在,孩子还未成年。这种情况下,小叔叔命丧他乡,家人却连他最后一面都办不到,真是太没人性了。 “皇上怎么了?”大夫人见女儿吞吞吐吐紧张了,以为皇上龙体欠安,细细地看女儿,就看见女儿脸上有一条不长不短的伤痕:“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弄的?女儿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额娘,女儿没事,那是自己不留神抓伤的,已经不碍事了。女儿想说的是……是……皇上他……”赫舍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母亲的脸,声音弱了下去:“皇上已经下旨,将小叔叔的遗体,就地火化了。大哥也会留在江南养伤。” “你,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你二叔不是已经出京去接……去接了吗?怎么会……”大夫人的脸一下子白了,语无伦次。 家里法宝的妻子这几天时时盼望的就是丈夫回来。还能再看见他。如今,得了这样的消息,大夫人都不知道回家怎么向这个可怜的女人交代了。 他们这对小夫妻,还年轻啊!这以后守寡的日子,暗无天日。如今连丈夫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这叫人怎么活? “额娘……额娘,皇上会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您听我解释啊!”赫舍里急了。大夫人茫然地抬起头:“这才一天的功夫,怎么就都变了呢?不是说天家无戏言的么?” “额娘,您听我说。”赫舍里咽了咽口水。她就知道这个消息对大夫人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额娘啊,皇上是很想接小叔叔回来。让大哥回来养伤。 但是,如今江南虎狼林立,那些乱臣贼子的气焰何其嚣张,若是此时贸然护送大哥和小叔叔回来。这山高水长的,免不了会出危险啊!” “让他们留在江南岂不是更危险?你大哥已经受伤了啊!那是一条手臂啊!”提到长泰。大夫人心上滴血,儿子身上掉了零件,比她这个做娘的受伤更让她心疼啊!儿子这辈子都是残疾人了。 “额娘,您忘了吗?小姑父下江南了,大哥会在他那里安心养伤,恢复好了再回来。这样才是对大哥最好的安排。毕竟他这么大的伤病,是不适宜舟车劳顿的啊!”赫舍里耐心解释。 大夫人却泪水涟涟:“额娘没事,左右你大哥还能报平安。可你小婶儿。额娘真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她了!自从你小叔叔没了的消息传回来,她就白天不知黑夜,吃饭喝水似乎都不会了。我是真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儿。” 赫舍里沉默了,主意是她出的。出主意的时候就知道会给家里带来伤害。尤其是小婶儿和堂弟堂妹们。 小叔和小婶夫妻感情甚笃,结婚这几年。小叔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听母亲说。好容易回家探亲,他们俩时时都黏在一起,小叔叔几乎足不出户陪着妻子。不像两个哥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京里的朋友们相聚。 这样的居家好男人,没了。还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有那么一瞬间,赫舍里觉得自己残忍了。但是,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恢复过来了。 “额娘,虽然婶儿不能见小叔最后一面,但小婶儿还有一双儿女,想着他们,她一定能好起来的。她若是觉得委屈,下回您陪她进宫来见我,我和她说说。”赫舍里如是说。 “皇上这段时间心事重重,听说京里有些不太平。所以才会急招二叔和佟大人回来,额娘常住家中,应该也有所耳闻吧?”赫舍里问道。 “你阿玛从来也不说外面的事,额娘根本无从知晓。”大夫人苦笑了一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哪儿还有什么精神关心外面。” “额娘……”赫舍里握着母亲的手,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娘亲。“罢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听从皇上的安排,相信皇上了。你不用担心,家里会好起来的。”大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反过来安慰女儿。 “额娘,是女儿不孝,没能为家里带来荣光,反而连累了哥哥和小叔叔。若是爷爷还在,一定很难过,小叔叔是爷爷的老来子,最宝贝的。”见母亲安慰自己,赫舍里更觉得自己太狠心了。 “哎,战场上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又怎么能怪你?连累什么的,不要再说了。至于荣光,我和你阿玛都没有在意过。”大夫人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膀:“你不要存着太重的心思,额娘这阵子都会很忙,可能没时间进宫来看你,你要好好的。” “额娘……你总是对我这么好……”赫舍里泪凝于睫。没想到母亲深明大义的同时,还一直都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并不是赫舍里以为的,有了小妹,就不爱自己了。 大夫人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话,自己也是做额娘的人了,哪有做额娘的不关心自己孩子,只操心别人家的?” 赫舍里心中一痛,想起承瑞,承琬和一双姊妹花。自己对他们真是亏欠太多了。总想着严厉是为他们好,却忘了在他们的年纪,最盼望的,额娘能亲亲抱抱他们,对他们多笑笑。 可惜,不能啊!赫舍里心软了这么一下子,就被一声叹息取代了。大夫人见她面露愁容,眉毛也拧起来了:“你的烦恼,额娘虽然不怎么明白。但额娘有句话,一直放在心里,现在正好说给你听。” “请额娘教我。”赫舍里闻言,目光灼灼盯着大夫人看。“那些已经发生的,都过去了。还没有发生的,也不用害怕。”“不用害怕?”赫舍里喃喃地重复着。 “我就是这么劝你小婶的,可惜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整天魂不守舍。一双儿女如今住在我院里,哎……”想起这可怜的弟妹,大夫人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笑意又都隐去了。 赫舍里轻轻握了握母亲的手:“额娘,女儿明白了。女儿会记得。不再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浪费精神了,好好过现在的日子就好。” “本当如此,你这孩子,从小就老成持重,也不知道像谁。”大夫人半真半假地说。“额娘不是说我像阿玛么?”赫舍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每次额娘来,赫舍里都能受益匪浅,这次也是一样。大夫人的一句话,让赫舍里明白自己目前走进了误区。 活在过去的人沧桑,活在未来的人迷茫,自己在沧桑和迷茫中摇摆,却忘了自己现在站立的地方,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站了二十几年了,居然还在天上飘着,真是罪过。 殷勤送走母亲,让她带走了自己给小婶儿的心意。赫舍里心里一松,靠坐在榻上:“连璧,上书房下学了没有?” “回娘娘的话,还没有呢!”连璧躬身回话。赫舍里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个事儿:“连璧,你二十五了吧?” “是,奴婢已经到年纪了。”连璧轻声说。“你也要离开我了。”赫舍里叹了一声:“含烟走得仓促,本宫没来得及给她安排,这回你离宫,本宫会给你安排妥当。” 连璧闻言,给赫舍里跪下了:“娘娘,奴婢不愿离宫,请娘娘把奴婢留在身边吧!”“这怎么行?宫女二十五岁离宫是祖宗规矩,过回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娘娘,奴婢和含烟的情况不同,奴婢宁愿侍奉娘娘一生。”连璧下跪道:“原本娘娘不问,奴婢也会找机会禀明娘娘,但今天娘娘问了,奴婢就把奴婢的心意,全部让娘娘知道。” “娘娘,奴婢是孤儿,刚出生没多久,爹娘和哥哥姐姐,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死于天花。只有奴婢不知怎么的,活了下来,被人牙子捡了去,五岁就被夫人买了。夫人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早已立誓,这辈子侍奉主子,永不言嫁。” 赫舍里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她是顺治末年那场天花浩劫的幸存者啊!真没想到,原来当年民间那么凄惨,整个村子只幸存了一个。 震惊之余,赫舍里皱眉:“既然你要报恩,回家跟在额娘身边伺候,比在这里跟着本宫好太多了啊?为什么你一定要跟着本宫呢?” —————————— 端午小长假了,亲们有没有想过去哪里happy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风头和黑锅上 最后的最后,赫舍里只告诉连璧,这件事她会考虑的,但并不一定就会如她的愿。嫁进来的时候,规定只能带十五岁一下的侍女,因此奶娘嬷嬷什么的一概没有,现在坤宁宫里掌事的老人都是太皇太后分配过来的。 一开始,她觉得谁侍奉她都是一样的。每天也就穿衣吃饭这点事儿。但后来,含烟走了之后,有一段时间发现许多事情都不顺心,她才意识到自己身边,需要一到两个自己人,不近不远,就站在身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另外一边,玄烨召见了有关人等御门听政,实际上也就是开了一个研讨会。六部对支持两面战争信心普遍不大。 户部说没钱,吏部说没有合适的将领和襄办,外交部说俄国人想来凶残不讲信义,而且仗着拳头大,对扩张领土这件事乐此不疲。目前情况下,和谈基本没可能,现在这会儿,恕外交部无能为力。 至于其他的部门,能不说话,基本上都保持沉默。这么一来,早朝下来,玄烨没得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不过,在军事情报方面,兵部还算比较给力,汇总了目前得到的全部信息。包括蒙古诸王的动向等等。下朝以后,乾清宫的御案上就堆了厚厚的一叠资料。 玄烨回来一看,才两天没上班,折子就已经堆积起来了。真是想懈怠也没机会。刚起了撂挑子的心思,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又来了,九五至尊这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 经过一夜的调理,身体虽然调过来了,但感觉还是有些乏力。玄烨看看折子再看看外面,最终决定折子先放一边,去给祖母请安比较要紧。 太皇太后早就料定他会来。端坐在榻上摆好架子等着了。见了孙儿,关切了一下身体状况,顺势就谈起了目前的局势。 当然,老太太不会明刀明枪地说,扯一些诸如许久不见和顺家的小子,颇为想念。原本宫里曾孙辈就少,走动得更少,老太太表示自己很寂寞。 玄烨当然听出了祖母的弦外之音,坦白从宽,向祖母禀明了情由。三藩起兵之后。三藩的王府立即就被严格控制了起来。 虽然不至于惊动公主府,但是建宁公主府大动干戈后的人去楼空在整个京城掀起的大风浪还是让另外两家不寒而栗。 因此两位公主不方便进宫请安是明摆着的事情,祖母以前从来不过问。现在才想起来问,明摆着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双方心里都清楚,玄烨觉得贸贸然开口求助会让祖母觉得他能力不够,掉价。太皇太后却觉得自己要是表现得太积极会被坤宁宫躲着看戏的人耻笑呢? 权衡之下,还是玄烨把京城可能发生暴乱的事情告诉了祖母。意思是请中祖母暂时先搬到畅春园里住,免得被惊扰。 太皇太后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了:“皇帝在这里,我便在这里,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也不能刮来我这儿。你只管做你的事情,不用顾念我。” 玄烨也知道这样劝是没有效果的。因此也就没有坚持,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告辞出来了。这不算是正式求助,只能说是通个气。 从慈宁宫回来。不多时,曹寅和纳兰进来交差了。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领到这种差事,没上手的时候,各种讨论到底该怎么入手。但真正上手之后,发现这件事情简单到出乎意料。 根本不用九门提督什么的大张旗鼓出手。那些组织骚乱的头目几乎都是自投罗网,一抓一个准。没几天三司衙门的牢房里就已经客满,两位大人只要凭大内侍卫的腰牌进去提人审讯就行了。 纳兰文人一个,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但是曹寅却感觉出来了。似乎暗中有人在帮着自己。会是谁呢?命令是皇后下达的,难道是皇后不放心他们,觉得他们没经验,把事情搞砸了,暗中早已布置了人手。 想到了这一层,曹寅开始觉得这对皇帝夫妻手里的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因此,早早地打好了腹稿,并且准备好了部分犯人的口供,准备给皇上汇报一下进度。 玄烨得知两人求见却是很意外,老婆在外面给他二人下命令的时候,他在里面听得真切,这次调查重点在低调,低调之下肯定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他想来,至少三五十天才会有结果。 没想到这才去了几个时辰,就已经折返了。难道是因为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找不到方向,回来求指点的吧? 倒是真的为难他们两个了,这两个人从进宫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对这两个人的了解,玄烨自认为很充分了,他们俩,就是耍耍笔杆子做文秘的料。察言观色,长袖善舞什么的,还是索额图和佟国维靠谱。 皇后对他们不了解,分配这样的任务无可厚非。只是可惜,他们都不是做这种事的材料。因此玄烨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吩咐两人觐见。 两人到里面给玄烨行礼,纳兰首先开口:“奴才等奉命调查京城异动,已经有些眉目了,特来向皇上禀报。” 有些眉目?不是吧?我耳朵聋了么?刚才还在想他们会不会觉得任务难度太大,所以想撂挑子,没想到他们是来报功的!玄烨震惊之余提醒道:“此事诡秘,且事关重大,需谨慎行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曹寅闻言,觉得果然让自己猜对了,他们二人只是明面上装装样子吸引别人注意的,真正办事的,是上面几位头头脑脑派出去的暗差。而皇上这番话,明显就是责备他们报功报早了。 的确,纳兰的一番话,有些老王卖瓜的味道,他根本想不到他们是拾人牙慧捡了现成便宜。但皇上明显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这么提醒他们。天地良心,我本来一点都没想过来报功的啊!曹寅苦笑。 纳兰却是读书人一根筋,他想这事儿很简单嘛,已经让他们找到门路了,接下去只需顺藤摸瓜了。因此他频频眼神示意曹寅可以把手上的口供单子拿出来给皇上看了。 曹寅心说我要是现在拿出来,非但没有功劳,可能连苦劳都没有。皇上不会夸我们,反而会责备我们打草惊蛇,原本下的命令就是秘密逮捕,秘密侦讯,一切都要低调。 可是现实情况却是三司衙门里人满为患,处理不当可能造成囚犯集体串供什么的。明显违背了皇后娘娘的本意。可是,他们又不能说这事儿不是他们干的,是背后另外的人干的。 因此,曹寅只能无视边上某人x光一样的视线,躬身一礼:“奴才等受教了,一定谨遵皇上之命谨慎从事,绝不让事态进一步扩散。” 玄烨点头,心说这样才像话嘛!到底是曹奎的儿子机灵,纳兰虽然也好,却是太书生气了,不能成事。“嗯,这件事若是办好了,你们功劳不小!”玄烨勉励了一句。 纳兰急了,他们明明就已经有了成果了,为什么曹寅不拿出来呢?看他平时作为,也不像是个会独吞功劳的人啊! “皇上!启禀皇上,奴才等已经问过了一些犯人,得了部分口供。奴才以为,此事的原由已然清晰可见。”纳兰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什么?你们已经审过犯人了?这么说,已经抓了一些人了?”玄烨惊跳起来:“胡闹!皇后是怎么交代的你们,你们怎么可以鲁莽行事!” 这一下,玄烨真的惊了,不是说了低调的吗?这两傻瓜怎么已经动手抓人了呢?不用说,事情肯定搞大了。这要是被有心人一利用,只要上嘴唇碰下嘴唇这么一编,效果堪比十万大军进北京啊! 这一次,刀锋一样的视线落在曹寅身上,玄烨很清楚地看见曹寅在瑟瑟发抖。一伸手,毫不客气:“拿来!” 曹寅哆嗦着从袖中取出一叠纸,双手举过头顶。小魏子上前接过,再递给玄烨。曹寅当时就跪了:“奴才们处置不当,请皇上恕罪!” 纳兰更不懂了,觉得今天曹寅是不是发烧了或者脑子没带出门,怎么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的呢?还有,皇上的话也让人听不懂。有现成的犯人,当然就要开堂审讯了。然后拿到口供回来报功,不是很正常的套路么?哪里出问题了? “皇上,奴才们只负责问话,人是三司衙门抓的。为了防止消息外流,奴才们都是一个个单独侦讯,这些人呆的牢房也是个个分开的。奴才们仔细想过了,应该不存在纰漏。”纳兰有些郁闷,皇上怎么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他们办得很漂亮呢? 边上跪着的曹寅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不上来了。这个纳兰,真是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了。英明神武的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生气啊,纳兰已经把您给卖了。曹寅无语问苍天。 —————————— 粽子好香哦,端午节快乐! 第三百四十二章 风头和黑锅下 果然,玄烨听了纳兰的奏对,脑中就已经转了九曲十八弯。原来,早就有人暗中布置好了一切,纳兰和曹寅只是出去捡了个现成便宜。 是谁在暗中调度?玄烨想过了各种可能,最后把脑筋动到了赫舍里的身上。原以为她只是坐在椅子上说两句话,定个基调就完了。 没想到,她不仅是想到了,她还做到了。她对自己身边两个侍卫的了解不比他这个正牌主子浅。她究竟是怎么暗中调度的,悄无声息地把事情给办了。 若是不了解她的能力,没听见她对两人的嘱咐,他绝对会对纳兰和曹寅的能力有一个飞跃式的认识。当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赫舍里是给慈宁宫的那位老太太背了黑锅。 曹寅得了消息,第一时间来乾清宫汇报,所以,赫舍里拿到的是第一手资料,她占了先机。因此,安排什么的,赫舍里安排的可能性比祖母高。 所以玄烨震惊了,赫舍里有远见,这已经不足以让他震惊了。他现在震惊的是她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只是在宫里遥控,一夜之间,三法司就替她秘密抓捕了这么多人,审出了那么多的口供,这简直匪夷所思。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是祖母,就只能是赫舍里了。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的手里究竟掌握了一张多大的网,多少人在暗处默默无闻地替她办事儿? 这一刻,玄烨发现,他所谓的爱,其实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不了解她,一点儿都不了解。心里在叹息,面上却不让两人看出来:“你们做得很好。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原则问题你们都已经清楚了。” “奴才明白,奴才等告退!”曹寅十分机敏地磕了个头,拽拽纳兰的袖子,意思是你这个秀逗脑子,还不快走?这种小动作落在玄烨的眼里,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心里不只是什么滋味。 他真的不是有心要盘算老婆手底下可能存在的隐秘力量。索家在折了人之后,对反清的汉人更加恨之入骨,再加上又是帮自己家的皇后娘娘办事儿,肯定积极。 佟家呢?懿贵妃没了,八阿哥也没了。他们现在唯一可以投资的人就是赫舍里了。所以,佟家人是皇后身后的势力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有这两家在这四九城里奔着一个目标去,还有什么事儿办不成?玄烨苦笑。我这个皇帝,号召力还不及皇后的一半。实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不过,这种颓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眼前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解决,玄烨默默地叹了一声:我不想承认我想要的超过你能给的。 你宁愿默默无闻替我打点一切吗。完成一个皇后职权范围内能做到的所有的事情。你就是想告诉我,我可以无限对你好,为你考虑,以你为先。我可以做你的贤内助,一个妻子,一个皇后需要做的。能够做的,我都会去做。但是,这不表示我爱你。 玄烨很想说。我不要你做那么多事,我只想从你的身上体会到发自内心的情感。 史上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玄烨此时深有体会。那就是你对我的好曾经让我越来越贪心,可是当我真的想把贪心化为动力的时候,这种好又变成了致命的毒药,直接判了我死刑。 命令自己吧这些纠结藏进心底。看了看坐上堆积如山的工作,他准备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了。 坤宁宫里。赫舍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推了一桩天大的功劳,她还在伤神怎么补偿对家人的亏欠。她自认为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这家人中,包括爷爷,父母,姑母,表妹,儿子,女儿,现在再加上哥哥一家和小叔叔一家。因为她是皇后,连累了他们太多。外人眼中她冷情,为了维护皇后在外人心目中公正宽和的形象,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自己人开刀。 然而实际上,她心里的纠结越来越多,同时迷茫也越来越多。未来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现实却残酷得她不忍直视。有许多潜意识里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更多会被证实其实应该那样做,那样做收获能更多些。 只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她已经不能控制孩子们疏远她,同样也就不能控制家人可能出现的埋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要求家人什么呢? 赫舍里得知京城出现反清分子的第一时间,是给曹寅和纳兰安排任务,那是因为她在乾清宫里,要是不马上把纳兰和曹寅打发出去,可能会有后遗症。 但一回到坤宁宫,她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赶紧通知家人这段时间千万严守门户,谨防不肖之徒趁火打劫。这才是她骨子里最担心的事儿。但是,就像她顾虑的那样,她不能提醒,只能冷眼旁观。 这已经很让她觉得自己没用了。紧接着大夫人觐见,这种无力的感觉更加深刻了。明明是自己的做法伤害到了家人的切身利益,偏偏是家人倒过来安慰自己不要介意,家里人受点儿苦没什么,只要你在宫里的日子不要受影响。 母亲走后,赫舍里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自己被自己套住了,进入了一个思维怪圈,转不出来了。儿女们下课后来坤宁宫请安,母亲见了赞不绝口。 尤其是对承瑞母亲看他的时候,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要知道,她来的时候可是一脸的愁云惨雾,然而,她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被承瑞发现了,这孩子的脸马上就变了,变得无比拘谨。汇报了两句之后就借口自己功课多而告退了。 赫舍里只能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摇头叹息。心说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不被理解的。或许对待孩子,就应该用欧美的那一套,把爱挂在嘴边,时刻体现在行动上。 如今,儿子越长大对自己的疏远越明显,她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狼妈的教育模式对自己大大的不利。儿子也许会被教育出来,但教育出来的儿子万一和自己势同水火或者相近如冰怎么办? 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想过,现在却不得不真实面对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情感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不仅仅是她和玄烨之间原本同舟共济的默契变成了船与灯塔的距离。 同时也包括她和承瑞之间原本接受现实的放手变成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希望他能敌人如冬天般严寒,对家人能入春天般温暖,却没意识到,自己不在他的家人名单内。 他叫着皇额娘,心里可能只把这个称呼当成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以前赫舍里没什么感觉,她轻易地接受了自己抢不过太皇太后的事实,干脆就放任自流了。 可是现在,她却越来越不甘心,不甘心儿子被慈宁宫里的老太太溺爱,不甘心自己一直唱白脸,老太太却一直装好人。儿子这么小,完全没有是非观,他不能分辨谁是为他好谁是害他。 为什么我以前做恶人,现在还要做恶人?我是他亲妈不是后妈啊!就是这种不甘心,让她失去了一直保持的平常心。儿女,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他们的每一个笑容,都能暖她的心,相对的,他们的每一分危惧,都能增添她的焦躁不安。 许多年前,那个在紫藤花架下蹦跳玩乐的孩童,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夭折的孩子长大后的摸样。就是当时一点点的感慨,让她一步步走进了紫禁城这个无底深渊。就是这一点点的心软,让她几度迷失。 如今她与他已经纠缠不清,唯一能清楚切割的,大约就是感情了。如果连感情都不能分清楚的话,她怕她会彻底失去站立的资本,彻底埋葬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 京城的动乱很快就被悄无声息地平息了,朝廷一共抓了上百人。真正秘密处死的,只有五个。玄烨没能拿到这五个人的口供,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这五个人,在曹寅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尸体了。既然有人已经出手,又不想让他知道是谁,那他就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吧。 没道理你拼命帮我,我却把你拒之门外的。会为你的不爱而伤心的少年,正在被残酷的现实吞噬。我要与你同行,暂时接受你的条件,与你保持你想要的距离,先了结了公事,我和你的这局棋,要下一辈子。 前线的战事打得残酷,玄烨每天都会接到不同程度的伤亡报告,以及军饷辎重等的告急本章。但是,这些都没能动摇他的决心。两线作战,新生的朝廷艰难支撑。许多大臣们动摇了,开始主张议和,休战。理由吹得满天飞,但他始终都没有松口。 这一坚持,让战火燃遍了整个中华大地,一拖就拖到了白雪皑皑。康熙十七年十二月,皇后千秋节,赫舍里坐在坤宁宫的宝座上,接受属下们的朝贺,目光所及,大家眉目之间都带着愁容。 ———————————————————— 致我最亲爱的读者们,我因为你们的存在,所以存在,我有能力编织心中所想,给你们看到,是因为你们在我身边,你们看着我。 第三百四十三章 找点事做上 内廷的日子不好过,前阵子为了前线缺钱粮,赫舍里顶着太皇太后的名头,已经组织过一次募捐,筹到的财物总价过万,当然,这还包括太皇太后捐出的一串东珠手钏。 赫舍里把其他财物折合成银票,并这串手钏一起送到了玄烨面前。玄烨看到银票,眼中没有半点喜悦,打仗打到需要动用女人的脂粉钱,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赫舍里看穿他心中所想,告诉他,这些钱是用皇上平日里赏下来的珠宝器物换来的,严格说起来,这本就是皇上的钱,内务府的钱。皇上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倒是太皇太后的手钏,是老人家心爱之物,又是先皇孝敬的寿礼,臣妾无权处置,请皇上自行定夺。 最终,玄烨收下了银票和手钏,赫舍里虽然完成了任务,但内廷因此笼罩上了一层阴云。这次千秋节赫舍里下令,今年过节不收礼,每位来朝贺的女士,她都用清茶小点招待。取消了生日宴,以及搭台唱戏等一系列劳民伤财的举措。 即便这样,属下们脸上依然不见放松表情,赫舍里一眼扫过去,心中有了计较:“今日本宫生辰,妹妹来得这般齐整,本宫心中高兴。外面的事情,自有外面的人去操劳,我们的日子基本上不会受影响。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一番话出口,底下却是一片鸦雀无声,大家眼观鼻关心,全都低头玩手指。赫舍里嘴角一勾,到底是一群孩子,稍微让你们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点儿,你们就一脸丧尸样了。 玄烨赏出去的每一样东西,大到屏风摆件。小到茶壶盖子,内务府都有存档,最早进宫的钮钴禄氏这一辈,入宫十几年了,十几年来她们累积起来的不动产岂是小数目? 赫舍里明着让她们出血,实际羊毛出在羊身上,加上选择权在他们手里,实际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根本用不着摆出这般如丧考妣的脸色。 如今做出这般摸样,不问可知,是怕出血第二次啊!不过。赫舍里只当不知道,把脸转向了钮钴禄氏:“妹妹掌管西六宫诸多事务,一向最为尽心。此次为前线筹措军饷,你也是不遗余力。本宫一直没什么机会当面致谢,今日却是个好机会。本宫以茶为敬,多谢。” 钮钴禄氏嘴角抽搐,立刻就站了起来:“臣妾谢娘娘恩典。自从娘娘执掌凤印以来,内廷一派祥和,臣妾等俱感念皇后娘娘仁德。今日乃是娘娘千秋之喜,理当是臣妾等敬娘娘。” 话音刚落,重属下纷纷起立,端起茶碗躬身行礼:“是啊。敬娘娘!”赫舍里笑得明媚:“被你们这么一说,本宫只好却之不恭了。” 说完,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妹妹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果然执掌六宫之后,得了不少历练。” “臣妾不敢,都是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栽培,臣妾才疏学浅,实不敢居功。”钮钴禄氏再次起立。谦虚道。 赫舍里却笑着反驳道:“妹妹自谦得有些过了,妹妹所管辖的西六宫内。再过不久,将再添喜讯。本宫非常期待,妹妹想必也是十分期待的。 说起来,西六宫的成份比东六宫复杂得多。长春宫昭嫔,是皇帝喜爱的女人,如今大着肚子,是焦点。翊坤宫郭络罗氏,被认为是皇后党,是皇后和懿贵妃一起选中用来增加自己筹码的棋子。 于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算上贵人常在所生子女,皇上的子女,东六宫只剩下惠嫔手里有个养女。其他全都捏在西六宫诸位手中。 赫舍里这么说,明面上笑颜如花,和气生财。暗地里却是在向她施压,告诉她身上担子很重,庶子生活质量的好坏,更显能显示后妈们的高尚情操。 皇后贤惠圣母的摸样已经立起来了。如果再出什么纰漏,别怪我落井下石。钮钴禄氏身居高位,却无所出,霸占一个贵妃名额,是大家都看得见的活摆设。 竖得那么明显的靶子,怎么能不好好利用。西六宫的姐妹们,心思都活泛起来吧。赫舍里别有深意的微笑,以及视线所及,让钮钴禄氏遍体生寒。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盯着我,从你我相见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像今天这般,蔑视我,笑容满面地把我推入深渊。你真是我的克星,天敌。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有被虐的份,不管我怎么求饶,怎么表明心迹都没有用。 钮钴禄氏的脑中,赫舍里的笑容变得无比阴森恐怖。而赫舍里的视线里印出的,却是站在钮钴禄氏边上,贵人乌雅氏那张微红的侧脸。方才,她隐约看见,某人的衣服动了一下。 乌雅氏站在那里,低着头,双手垂在两侧,隐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就在刚才,钮钴禄氏面色僵硬地坐回椅子里的时候,赫舍里分明看到,乌雅氏的宽袖摆动了一下。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你们慢慢酝酿吧,内廷平静得够久了,她都觉得闷了。要不是最近朝廷正在对外打仗,老太太没钱也没闲,说不定又要提起那该死的三年一选秀了。 赫舍里曾经想过,若真的按照三年一选秀的祖宗规矩严格执行,玄烨六十一年的政治生涯里,得选二十次,就算每次只选一人,也得有六十个老婆小妾。更何况选秀怎么可能只留一个。 所幸不是真每三年一选,要不然,真不能想象,内廷的房间资源得紧张到什么程度。如今外面打仗,里面自然说不出把这件事提上议事日程,没有新鲜血液加入,天天看着这些老面孔,别说玄烨生厌,就是赫舍里自己,也觉得有些审美疲劳了。 不如给老太太和玄烨各自找点事做,赫舍里不怀好意地想着。这就是她把孩子们集中到另一个地方集中教养的原因,没了孩子这个后顾之忧,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坐着看戏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找点事做中 朝觐仪式进行了整整一天,内外命妇都来过了,太皇太后皇太后也派人送上了贺礼,但是,往常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最积极的皇上,却是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连派人道喜送礼都没有。 这些事,外人来了又走,当然是不知道的。但回到各自宫殿的属下们到了晚上却是各自议论,往年这个时候有晚宴,还有歌舞类助兴节目,今年全部取消了,大家早早地回去,却是各自议论纷纷。 皇上把贺礼省去可以理解,非常时期,勤俭节约嘛。但乾清宫也高派个人过来说声”生日快乐”吧?居然也没有!这个现象太反常了。 赫舍里心里也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他大约是批折子批忘记了,反正往年送的礼物非富即贵,今年没送就没送吧,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等到坤宁宫里的客人们一批批全走完了,赫舍里拧拧眉毛:“服侍本宫在榻上歇了。”连璧应了一声,带着宫女把她身上的吉服和吉服冠脱下来换了,服侍她在榻上歇了,然后退了出去,留下她一个人。 等到室内的人都走干净了,赫舍里才翻过身来,抬手盖住了眼睛,目光透过指缝,看着昏黄的烛光中,有细小的灰尘正在飞舞。赫舍里轻叹了一声,身在这样的环境里,哪怕是二八芳龄的少女,外表也得是暮气沉沉,行将朽木的摸样。 年轻活力朝气什么的,都是浮云啊!当年看见初为人妇的和顺公主,顶着一张稚童的嫩脸,老气横秋地给自己讲道理,还觉得她可怜。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赫舍里的心里不禁升起了“汝死我葬。我死谁埋”的悲哀。 正想着,脑中一阵昏昏沉沉,感觉眼皮很沉,顺势闭上眼,歇一会儿吧,今天在椅子上坐了一天,累坏了。坤宁宫里一下子变得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乾清宫里,玄烨正在纠结,为了前方焦灼的战事。费扬古已经退出了雅克萨。率军参与到了和沙俄正面对抗的战斗中。 这也是玄烨最忧心的,目前的情况,虽然费扬古的部队已经积累了很多哭喊地带作战的经验。但他们毕竟是马步军,而且数量不多,和沙俄的纯铁骑比起来,差距不是一点点。绝对是讨不到便宜的。如果僵持,对朝廷很是不利。 如今。南北的战事,情况都差不多,政府军败多胜少,各地都在告急,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意见不断,形势比人强。眼下是必须要做决断的时候了。 朝廷不能两线并重,两手都要抓了。必须考虑侧重点,集中优势兵力。先解决一头的难题再回头收拾另外一个。 可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出现了,究竟哪一边才是重点呢?这是个必须想清楚没得反悔的决定,一旦选择了。就必须坚持一鼓作气,不管另一边会因此遭受多大的损失都不能后悔退缩。所以。必须想清楚。 这么一纠结,他哪里还想得到坤宁宫里还有一个赫舍里?恰在此时,外面小魏子进来:“主子,用膳了,御膳房已经都备下了,请皇上移驾!” 冷不丁这么一下子,把玄烨从纷乱的思绪中解脱了出来,不过他却是满脸的茫然,准备好了?什么准备好了?我都还没说传膳呢,怎么就准备好了? 皇室规矩,皇上要吃饭,必须是他本人说传膳,御膳房再照着事先拟定的膳单做出饭菜来,通知皇上身边的太监,太监再去跟皇上说都已经备下了,然后皇上说传进来,然后小太监铺桌子上菜。 哪儿有皇帝没说,御膳房擅自做了一桌子菜,先斩后奏,这不成了逼皇帝吃饭了么?谁又这么大胆子? 小魏子见主子疑惑,低头轻声说:“回皇上的话,今儿情况有些特殊,这膳单,是昨日就定下的,皇上您亲自过目并拟定了传膳时间的。” 其实就是在暗示玄烨,今天是中宫的生日,原本是该摆宴席庆祝的,可是娘娘为了节省开支取消了。但那桌子菜的菜单却是由内务府早在一个月前就拟定呈交的,您也是早就看过的。怎么到这个节骨眼儿上,反而忘记了呢? 被提醒的玄烨,原本因疲惫而松弛的脸一下子紧绷了。他怎么可能忘了,今天是某人的生日呢?他怎么会不知道某人取消了宴会以及一系列的庆典活动呢? 他迷茫只是因为没料到天黑得那么早而已,现在被下人提醒了,玄烨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问:“那边散了?” “回主子的话,坤宁宫熄灯了。”小魏子答非所问,实际上却是很明确地告诉皇上,娘娘早早打发了众人,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而您却连晚饭都没吃。 其实小魏子不知道,娘娘也还没吃晚饭呢!坤宁宫里的众人拿皇后一点办法都没有。叫又叫不醒,劝也劝不动。赫舍里一翻身往被子里一缩,所有的劝说都徒劳无功。宫人们只能指望娘娘能早些醒来,晚饭变成宵夜不可怕,可怕的是直接变成第二天的早饭啊! 坤宁宫熄灯的消息,却让玄烨始料未及,心中涌起了一股酸涩的滋味:你果然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啊!我一天没出现,你还能没心没肺得这么早就睡了,果然是一点都没把我放心上。 我知道你取消晚宴,没发表意见。一是因为的确就没钱,又要打仗又要花销的确就困难了些。第二个原因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自从看清我对你的爱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之后,我便不想再自取其辱了,你想怎么过便怎么过,你说怎么过就怎么过,又是一年生日,你说你不要宴席不要礼物,我就让你平平静静过完这一天。 又是一年腊月,你那边一定又很冷,这一次,我不会再送这送那给你,你并不需要那些,也从不会因为那些而真心感谢我。 我什么都不做,你舒坦了,我也舒坦了。我们就这样过着两不相欠的日子,直到有所改变。 ———————————— 对不起,没意识到过了零点 第三百四十三章 找点事做下 心里这么想着,玄烨还是吩咐了一声:“朕没什么胃口,让他们做碗寿面来吧!”小魏子一愣,寿面?原本的晚宴因为是生日宴,本就有寿面当点心的。皇上其他的都不要,只要一碗寿面? 当下没有迟疑地出去传旨了,玄烨的视线再度落到一堆堆的折子上,心中默念:你心里没我,我却时时想着你,一切就等着这场风波过去。 不多时,热腾腾的面送到了玄烨面前,雪白的龙须面,加上丰富的配菜,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他这才感到的确是有些饿了,顺势拿起筷子吃用起来。 表面上,他比她小一岁,实际只差三个月。可是,就是这三个月,在他和她面前划出了一条鸿沟。她总是以长姐的心态看待他这个幼弟,似乎他在她眼里总是矮半截儿。 她之所以那么介意自己的身高,就是因为只有在这一点上,让她屈居下风了,她所有的心理优势都被身高给消弭了。 想到这里,玄烨轻哼了一声,大口大口消灭碗里的面条,似乎吃的不是面条而是三个月的时差。 一碗面下肚,顿时神清气爽,这才重新把思路放回到刚才纠结的问题上。不过,现在,他有了支持他想法的理论依据。 南边和北边都在打仗,都在告急。两边无论哪边被攻陷,都是朝廷不能承受的损失。但是,玄烨是偏向看重北方的。原因是赫舍里在察哈尔边区最初叛乱的时候就说过的话,一直在他心里存着。 东北是满族的发祥地,是老祖宗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那里的每一处山林,每一寸土地,都曾有过老祖宗生活的足迹,那里才是满族的根基所在。 而南边呢?入关到现在。只是第二代罢了,皇阿玛的治世短短十八年,罪己状上写得一清二楚,他是一事无成。 满汉矛盾没有缓解反而进一步激化,满人在南边一直都没捞到好处反而一直被视为仇敌,各地反清势力一直都没断过,民怨丛生。 两厢比较之下,明显北边比南边重要得多,没道理老巢失火不回援,反而还在外面汲汲营营的。 然而。这只是玄烨一个人的想法而已。眼下朝中的满足亲贵,对汉人的痛恨已经上升到不能共存的地步了。如果问他们,他们肯定会说攘外必先安内什么的。 然而江南的局势已然糜烂。玄烨已经没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性进展了。他不认为现在再往南方加大投入会有什么效果。 可是,皇后的哥哥和叔叔被杀,大大损伤了朝廷的脸面,这口气不出,朝廷威信何在?这是一个理儿。 另外一点。就是赫舍里这边,虽然表面上很识大体地劝说他把哥哥留在了军营,但索家人心里肯定有阴影。赫舍里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不舒坦的。 两头都有理,两头都有不能不先解决的理由。即便玄烨心中有所偏重,却仍然不能下定决心。矛盾了半天。喟叹了一声,还是明天和军机处开个小会,也许他们的意见。能给自己心中的天平增加新的砝码。 坤宁宫里,赫舍里一觉睡到半夜都没醒,宫人们急了,尤其是连璧,珍儿。玲儿三个大宫女。眼巴巴地等着皇后醒过来吃饭的,没想到一直都没动静。 值夜的三人觉得不对劲。悄悄走到榻边,围观赫舍里,却发现娘娘身上虽然盖着厚厚的棉被,仍然咬紧牙关浑身发抖。这让三人吓得魂飞魄散。 连璧胆大心思,伸手摸了摸赫舍里的额头,意料之中的滚烫,皇后发烧了。窗外北风呼啸,木窗棱和薄薄的窗纸在风中剧烈的颤抖着,室外滴水成冰,室内虽然燃着大炭盆,但寝宫硕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实际温度也就比外面高个十来度的样子。 赫舍里裹在厚厚的棉被当中,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艳红,走得近了都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这可把三人急坏了,忙不迭的在边上轻唤着,一边派人冒雪出去宣太医。坤宁宫上下好一阵鸡飞狗跳。 床上迷迷糊糊的赫舍里只觉得浑身冷,好像身边有人在吵,睁开眼一看是连璧等人,又闭上了,只吐出一个字:“冷。” 这一下,三人慌乱了。抱被子的抱被子,烧地龙的烧地龙,小厨房里,值夜的厨子们开始煮姜汤,烧制驱寒的汤品。 太医还没来,赫舍里就已经被埋在了被子山里,室内温度也缓缓上升到十五六度的程度。等到太医顶风冒雪赶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敲响了三更天,也就是子夜十二点了。 坤宁宫瞬间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却没有惊动乾清宫和慈宁宫。直到太医诊断结果出来,皇后只是晚上睡觉吹风着凉了,喝点退烧的药剂就会没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赫舍里不像玄烨,喝药前不知道吃点东西垫垫胃。小厨房准备了鸡汤面,原本作为皇后娘娘的寿面,坤宁宫上下一人一碗,这会儿还剩了好多,刚好给娘娘享用。 看着热腾腾的碗端到自己面前,赫舍里有些哭笑不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没想到吃完寿面,紧接着就是吃药,没想到今天就在苦药和病痛的折磨下结束了。 第二天,照例还有其他的庆祝活动,但赫舍里身体不好,加上本来就寻思着今年能不能不闹腾了。因此一大清早,眼睛睁开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取消剩下所有的庆祝活动,免了内外命妇的请安,并且下懿旨,让属下们各自在宫中诚心念佛,为大清江山祈福。 赫舍里派了珍儿和玲儿去告诉太皇太后,自己感冒了,为了不传染给祖母,因此就不来请安了,请两天假,求祖母批准。 玄烨那儿,赫舍里选择了隐瞒,小毛小病的,不值得打扰正在烦闷中的玄烨。却不知,今天是玄烨召开军机处部分成员会议的日子。 讨论的议题就是究竟是该坚持兵力平等两分,两面兼顾。还是该调整进宫重心,选择一个为主攻,若是二选一,又该选哪边。 基本上,玄烨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毕竟他才双十多一点年纪,阅历和经历各方面还都达不到那样的高度。因此他是真心希望军机处能给他一个妥善的方案。 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以往意见比较一致,至少能说到一块儿去的几位大臣,今直到散会,都没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大臣们垂头丧气走出办公室,各种议论摇头,都不敢想这要是一步错,导致满盘皆输的结果谁承担的起。 索额图尤其胸闷,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起了退堂鼓呢?江南军事,已经不只是国家大事,也事关为赫舍里法宝和长泰报仇的私人请求,因此,索额图非常上心。希望皇上能够继续把支持评定三藩为第一要务。 然而,他失望了。皇上能问出分兵孰轻孰重这种问题,就说明圣心已经动摇了,皇上的心里,江南的三藩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让索额图不能接受,更何况同僚们纷纷对他表示理解和同情,那些目光和话语更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 他渴望为弟弟和侄儿抓到凶手,报仇雪恨。偏偏自己身挂侍卫之职,实际是个文人。上不得战场杀不了敌人。没法子,只能指望皇上了。结果发现,皇上已经指望不上了,这种反差让他十分不爽。 玄烨也很无奈,他本来是想下定决心,暂时把重点和视线放在东北,把红毛鬼子赶出去再说。但是今天这一吵,他也不确定,如果放任吴三桂等人在江南如入无人之境,对士气民心已经是巨大的影响,这个玩笑开不得。 当年郑成功打到南京的时候,京城早就炸开锅了,赫舍里不是说了么,当年那些权贵们,包括佟国维这样的贵族,都往索家求索尼拿主意要不要搬家。可见当时的局势有多困难。 眼下的局势,不比当年好,只能更差。因为加了沙俄人这个变异的因素。如果放任江南,让它接着乱,那以后收拾起来,就得大费周章了。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不愿意自己去做这个决定,因为不管怎么选,总有人会受到伤害。费扬古股均在外,如无根的浮萍。如果因为自己的修抽旁观而伤害到他,这损失可就大了。 反过来,如果玄烨选择先攻江南,不顾背后沙俄虎视眈眈,这会被天下人嗤笑的。光顾着和自己人打仗了,忘了后门没关紧,狼进来了。 如果国土有什么闪失,朝廷会被天下人耻笑,连老祖宗的地儿都保不齐,这还算什么孝子贤孙?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于是,绕来转去,问题回到了原点,究竟该如何抉择,玄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出了军机处,暖轿走得很慢,下人们都知道皇上现在需要安静平稳。 罢了,还是去慈宁宫请安,顺便问问祖母是什么意见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从未有过欺骗 就在玄烨的銮驾将近慈宁门附近的时候,出状况了,珍儿和玲儿两个领着太医从另外一处巷子里转出来,和玄烨面对面。玄烨坐在轿子里当然没看见外面什么情况,但走在外面的小魏子瞧了个真切,他认得前面走着的是坤宁宫的大宫女,后面跟着的却是太医。 小魏子心里一惊,莫不是娘娘出了什么状况?病了?伤了?不对啊,昨天是千秋节正日,只听说娘娘接受属下朝拜,没听说她病了啊?可那两人明明是坤宁宫的人无疑,这是什么情况? 珍儿和玲儿远远地看见标志性的明黄色在眼前放大,立刻停步,自动转身贴着墙根面壁,太医们则是直接跪倒匍匐在地。 小魏子在轿子外面低声对里面:“皇上,前头有坤宁宫的人领着太医。似乎是有人病了。”宫女领着太医不一定就是皇后病了,也有可能皇后替别人宣的太医。 但皇室规矩何其大,除了皇上夫妻,太后皇太后太妃,各位娘娘小主,皇子公主以外,谁能请动太医?能请动太医的这些人,无论谁病了,对皇上来说,都是会紧张的。所以,小魏子选择了向上汇报。 里面的玄烨眉头一皱,就想小魏子想的那样,无论赫舍里是为自己宣太医还是替儿女们宣太医都让他紧张,谁生病了?赫舍里吗?还是瑞儿琬儿亦或是两个丫头? “听轿,把人带过来,朕来问他们。”玄烨一声吩咐,轿子停下来,小魏子上前把情况和珍儿玲儿一说,两人喜出望外,皇上来关心娘娘了。真是太好了。 两人带着太医到轿子前面行礼,由于天还在下雪,玄烨并没有下令打起帘子,而是隔着一道帘子发问:“坤宁宫里,有人病了么?谁病了?” “回皇上的话,娘娘昨夜忽然婚生发冷高烧不退,奴婢们连夜宣了太医,用了药,今日是来引太医前去复诊的。” “皇后发烧了?昨天半夜里?”里面玄烨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个八度:“太医上前回话!” 两位老太医老得须发皆白,哆嗦着上前:“启禀皇上。娘娘感染了风寒,奴才等已经给娘娘开了驱寒暖身的药方,只要多用几天。即会痊愈。” “需几日可痊愈?”玄烨却是问得非常仔细,印象当中赫舍里从未有过感冒发烧什么的,她一向很小心保护自己,怎么会发烧了呢?难道,不是简单的发烧? 一听到老婆发烧宣了太医。某人心不定,原先想好不紧张不关心的,这会儿破功了。因为紧张,开始往恐怖的方向想了,越想越不放心:“来人,起驾坤宁宫!” “皇上。慈宁门已经很近了。”小魏子没有马上遵旨,而是来了怎么一句。里面的玄烨闻言一个忡怔,脸上浮起了一丝羞恼。好在轿子里就他一个人在。隔着厚厚的帘子,没人能看见他的囧态:“咳咳,嗯,你们退下吧。” 珍儿和玲儿脸上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愉快地应了一声。带着太医起立,没有离开。而是依旧靠墙面壁,等皇上的轿子走过了,两人才领了太医匆匆往坤宁宫方向赶去,得快点去告诉娘娘这个好消息才行。 另外一边,玄烨存了心事,做祖母的怎么能看不出来?因此,在玄烨还没说明来意的时候,就开门见山地先开口了:“前儿你五爷爷来我这儿唠嗑,说了好些话儿呢!” 玄烨心里一动,五爷爷?按照爱新觉罗家谱,能排上这个辈分的人不少,可这个时候能陪祖母唠嗑的,不用说,肯定是议政王大臣会议里的某位老王爷了。 五爷爷?祖母可真客气,玄烨可以想到,是祖母请了对方来喝茶,而不是对方主动陪她唠嗑。因此,他假装陪着笑:“孙儿朝务繁忙,怠慢了祖母,让祖母到处找人聊天儿,真是罪过。”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你明知我是为了谁,不拆穿我会死啊!说着话,曲起手指在他额上轻弹了一下。 玄烨却不以为意:“不知五爷爷和祖母说了什么,祖母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人老了,想的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们说的那些事儿发生的时候,别说你了,你阿玛都还没落地呢!” 太皇太后心情的确不错,开起了玩笑。玄烨听风辩味,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孙儿倒是很想听听呢!听听皇爷爷以前领着那些巴图鲁南征北战的故事,不如祖母说给孙儿听听?” “说给你听?你有那个时间?”太皇太后白了他一眼:“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肚子有几根筋我能不知道?你想听我说故事,还是想听我说些别的?得了,你那媳妇儿病了,你也该去瞧瞧他,听她说说话,祖母这儿的故事,就先存着吧!” 玄烨闻言一点儿也不矫情地点头:“那孙儿就遵祖母懿旨,先去探皇后,回来再听祖母说故事。”说完起身行礼,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 太皇太后洋装生气,:“真真是讨了媳妇儿忘了祖母,瞧你那样儿,心思都写到脸上了,生怕别人知道么?得了,快些走吧,省的让我看见!” 玄烨顺势退出慈宁宫,坐进轿子里一声吩咐,摆驾坤宁宫。太皇太后一番东扯西扯的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实际却是明确地告诉了玄烨自己的心思,以及一部分老臣的意思。 饮水思源,老祖宗的根本不能丢,理应先把老祖师的地儿找回来,再考虑其他。这和玄烨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祖母和自己的一个心思,那就没说的,老人们都是一致意见了。 不过,祖母最后赶着让他去见赫舍里,让玄烨的心里一沉,赫舍里那边,是需要安抚的,毕竟法宝被杀一事。很有可能要搁起来冷冻一阵子了,这挺对不起赫舍里和索家的。 希望赫舍里能够识大体,索家人能体谅朝廷的难处吧。玄烨眉心打结,虽然他们平时看上去都挺识大体,单薄名利什么的,可是这次是损失了他们自身的利益,家人死伤了。 而且,赫舍里还病了,病中人,不一定好说话啊!哎……玄烨一声叹息。怎么每次遇上她的事儿,总让人觉得使不上劲儿呢?某人颓废地想着。 很快,车子到了坤宁宫门口。中药见效慢。赫舍里的发烧症状还在持续,手脚乏力的她破天荒的没有出门迎接,而是换了衣服勉强起身站在大殿的门边,边上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她。 连璧带着几个嬷嬷在坤宁门和正殿门之间列队迎接玄烨大驾。玄烨的轿子在坤宁门前停了停,接受朝拜之后直接在正殿的汉白玉石阶下落了下来。 赫舍里见状连忙跨出殿门想要走下去迎接。下面的玄烨却迫不及待地自己从轿子里走出来了。外面下着鹅毛大雪。赫舍里的头顶上虽然有宫人打着伞,但雪花乱飞,片刻功夫已经沾得发上身上都是了。 玄烨想也没想一声呵斥:“你出来做什么?还不进屋?”赫舍里被他吼愣了,还没做出反应,边上的宫女心领神会:“娘娘,外头雪大。皇上这是心疼您,让您到里屋迎驾呢!奴婢扶着您进屋吧。” 赫舍里低头看了看拾阶而上的玄烨,以及后边一溜小跑想给他打伞却没赶上的小魏子。扁了扁嘴。伸手拿过宫女手里的伞,迎了上去:“皇上走慢些,雪太大了。” 她本是好心,这孩子的身体比自己可弱多了,别自己只是小感冒。他不来没事儿,一来他给冻成大病了。上次扁桃体发炎折腾了整整一天。又是吐又是汗的,可把她吓出心理阴影来了。 不过,令赫舍里的没想到的是,赫舍里的好心非但没好报,反而引来了玄烨的反感。看吧,他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在别人那儿是圣旨,到了她这儿就只是一阵风,吹过不留痕啊! 她几时听过他的?一次都没有,每次他说往东,某人嘴上应着,脚步偏偏就是往西的。以前不跟她计较,但心在心里有了疙瘩,玄烨当时就来气了,眼见伞迎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一偏,宽大的袖子一甩:“让开!” 袖子直接甩在伞柄上,所幸他没怎么用力,赫舍里没防备之下朝后退了一步,后边宫人连忙上前把她扶住:“娘娘小心。” 玄烨惊觉自己动作大了,再去看赫舍里,眼神中流露出担心和歉意,赫舍里却只是垂着眼眼睑:“没事,一会儿让人打扫一下,雪积得有些厚了。” 说完转身站定,等着玄烨走到她前面。玄烨一阵心跳之后气闷,深吸一口气,撩起袍子先赫舍里一步跨进了坤宁宫。 赫舍里长出一口气,这孩子,越长大越容易变脸,脾气比小时候还男琢磨,不知道又在外头和什么人闹了什么别扭,来和自己置气了。 他不是来探病的么?怎么一点儿都不像呢?想必探病是假,来找出气筒才对。摇着头,跟着一起进了门。 到了寝宫里面,浓重的中药味让玄烨的脸色缓和了,不过,他还是回头给赫舍里翻了个白眼,显示自己很不爽。 赫舍里被他白得莫名其妙,无奈坐到椅子上,拿起茶壶给面前的空杯子里注满水:“方才听得皇上要来,特别给您准备的参茶,给您提提神。” 玄烨坐到她身边,看她病着却笑吟吟的,脸色也不是想象中的苍白,要不是空气中飘散着药味,一点儿也看不出她在生病。 殊不知赫舍里前世做副总以前,是干销售的,见人必妆。永远的笑脸迎人保持最佳状态是基本礼貌,此时虽然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外表上绝对是不能被看出来的,加上发烧本来脸就红,在玄烨面前展示的赫舍里,不但气色好,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你在祖母跟前告假,未曾请安,祖母担心你,所以特命朕来瞧瞧。”玄烨很顺手地就把祖母的牌子扛上了肩。 赫舍里当然一点都不相信,太皇太后怎么可能关心她生没生病。她明明已经关照了宫人,她发烧的事儿要对乾清宫隐瞒。 所以。玄烨的确就是奉命过来的,太皇太后想干什么呢?赫舍里脑子里转了几十道弯。嘴上却很殷勤,人也站了起来:“只是一点小病,倒是让祖母劳心了。皇上朝务繁忙,臣妾原想着能不打扰皇上,就不打扰的。” “你想着不打扰朕,却惊扰了祖母。”玄烨没好气地又追加了一个白眼儿。心说你怎么就这么让人觉着心烦呢! 赫舍里听出他心情烦躁,更加明确了他是来吐苦水发泄的判断。心说这孩子,多大了怎么还改不了这毛病呢?打小就把我当消防员使,多大了还这样。 心里有些无奈。表面上却是一副低头认错样儿,默然不语。屋子里只听见喝水和呼吸的声音。外面站岗的众人面面相觑,眼前的这个版本和她们意想当中的场景不太一样啊。 皇上来探望皇后娘娘。两人不是应该很和谐很美好的么?怎么现场反而静音了呢?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连璧的身上。 作为皇后身边第一人,这个时候就该是连璧出马去里面探探虚实,好让大家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免得哪个不开眼的不小心撞进去,正好撞枪口上。 连璧看了看大家的脸色。谨慎地往寝宫的方向瞄了一眼,有些意动。经不住大家的恳求,连璧去小厨房拿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出来,准备借给皇后送甜汤的机会,进去探探情况。 赫舍里正在疑惑对方怎么这会儿又把脾气收住了,不说话了。这不说话。不发脾气我怎么知道你惹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对症下药啊? 而且,现在额也是浑身酸软四肢乏力。好想躺床上暖暖地休息一会儿,陪你这么坐着,我只觉得浑身骨头疼有木有? 正愁没契机开口问话呢,外面连璧的声音来了:“娘娘,小厨房弄了些羹汤。奴婢给您拿来了。”一听到这个声音,赫舍里眼前一亮:“进来吧!” 连璧抬脚就进。先是给皇上皇后请安,再是指挥宫人把羹汤放在矮几上:“娘娘,这是银耳莲子羹,最是静气养身的,奴婢让厨房多放了些糖,您试试?” 赫舍里点点头:“你不说,本宫差点儿就忘了,一会儿还有一剂药要服用。”连璧低头,嘴角勾起,甚是乖巧地把盛出来的小碗递给主子。然后站到了她的边上,看着她吃。 玄烨到了此时仿佛才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个病人。脸一板,却是问连璧:“娘娘方才已经用过药了?” “回皇上的话,早间用过了,太医吩咐,午膳过后还有一剂。”连璧不敢抬头,低声回话。“现在离午膳时间不愿了,为何还要上点心?”玄烨不解地问。 算算时间,离吃午饭没多久了,这个时候吃莲子羹,午饭怎么吃得下?“回主子话,这羹汤就是娘娘的午膳,午膳过后娘娘就要服药并歇息了。” 玄烨一愣:“什么?你午饭就吃这个?”赫舍里见他脸色有异,立刻解释道:“皇上,那药喝了之后就会渴睡,臣妾怕吃多了影响睡眠,所以才……” “喝了药之后,很快就会睡过去吗?”玄烨眉头一挑。“回皇上的话,太医院给的药方很好,只需片刻功夫就能见效。” 所谓见效,不过是催眠的效果比较明显罢了,赫舍里腹诽道。就算是前世的那些西药,什么克什么诺的,催眠效果也没这么好。 “既然如此,你就该好好服用,按时服用。”玄烨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不舒服,那孩子们也不用来请安了,免得打扰你休息。”玄烨想了想,补充道。 赫舍里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很有必要,自己感冒事小,万一孩子被传染了,小孩抵抗力弱,出个什么状况谁都说不准:“臣妾谢皇上恩典。” 总算一句话她听进去了,玄烨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赫舍里顺势而上:“臣妾看皇上脸色颇为疲惫,可见得最近有多繁忙。” “是挺忙的。”玄烨没防备她会突然转换话题,心一沉,不好,一看见她就把正事儿给忘了,他除了来探病,还是来做安抚工作的,要不然祖母怎么会这么积极鼓动他来探望赫舍里? 可是,这安抚工作还得做得很低调,不然她会起疑心。玄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讨好她居然还会带着目的。 以前,自己想对她好,就想对她好,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丝毫没有半点其他想法。谁知她只是表面上接受着,心底不知得有多唾弃。 这一次,当自己真的带着目的去接近她,讨好她,先别说她知道了自己的决定后会怎么看待自己,光是过自己这一关就好难。毕竟,他对她,从未有过欺骗。 第三百四十五章 孰轻孰重 赫舍里看着玄烨长大,他的脾气自然是摸得很清楚的。见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就知道他遇上疑难杂症了。因此,佯装为难地皱眉道:“臣妾如今病着,反倒是给皇上添乱了。” 玄烨端着茶碗正喝着,闻言一惊:“这什么话?”人话!赫舍里心中吐糟。“皇上心中牵挂政务,偏偏还要来探臣妾的病,看皇上坐立不安,臣妾心里难受,您其实不必如此的。” “我哪里坐立不安了?你多想了。我,我是想和你研究个事儿。”玄烨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在这儿斟酌该怎么说,她倒好,不耐烦想赶人了。 “皇上吩咐便是。”赫舍里点头,总算开始说重点了。“江南那边,安亲王来消息了。说你大哥的伤势好转,痊愈也是很快的事儿了。”玄烨低头看茶,状似不经意。 “如此甚好,臣妾也能在额娘面前有个交代了。”赫舍里浅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谢谢皇上告诉臣妾这个消息。” 实际上,长泰的伤势是赫舍里最关心的事儿,她早已打听到哥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虽然断臂是不能接回去了,但至少其他零件都运转正常了,反正他下半辈子不可能再打仗,回家有一群奴才伺候着,缺一只手并不影响生活品质。 玄烨皱眉:“你吃你的东西,站起来作什么,坐着听我说。”赫舍里看看面前还有些烟气儿的碗,看看玄烨,你在这里看着,我哪儿有胆吃东西啊?这不是大不敬么? 玄烨看出她的尴尬,对着边上傻站着的连璧说:“你去,给朕也盛一碗,朕也尝尝。”连璧屈膝领命。不一会儿就又盛了一碗进来。 玄烨看也不看,拿起勺子就尝了一口。点了点头:“嗯,是挺甜。”赫舍里默,孩子就是孩子,不管多大都改不了嘴巴嗜甜。 不过既然皇上在自己面前吃开了,那她也不用假客气了,吃吧,吃完还要喝药呢!这该死的感冒。 等两人吃用完了,宫人们把碗筷收拾开,某人才开始说正题:“我是想和你说。朝廷准备加大对北边儿的用兵,南边的事儿,兴许要先耽搁一阵。其中也包括你索家的事儿。” 赫舍里茫然了一下。这北方用兵和索家的事儿有半毛钱关系?怎么能扯到一块儿呢?南边和索家有关的,无非就是哗变案了,对北边增兵怎么就影响到哗变案的处理了?这不是两码事儿吗? “皇上能下定决心就是好事儿,东北是老祖宗发迹的地儿,不能有闪失。”赫舍里先肯定了一把玄烨的想法。表示了自己的态度。然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只是臣妾不明白,北方增兵和南方军队哗变有什么关系?” “我打算把安亲王调回江北守卫,不再进行战略进攻。先缓一阵子,江南大营,交予年遐龄全权掌管。”玄烨如是说:“安亲王退回江北后,你哥哥就能从江北返回京城。这比直接从江南启程要安全得多。” 赫舍里点头:“江南战事糜烂,的确不适合再采取激进的态度,年大人是汉军旗。自当审时度势,明确传达皇上的心意。” “你知道得还不少嘛!”玄烨很意外赫舍里能说出这番话来。他从未在她面前说起过朝中将领谁谁的,她竟然知道年遐龄隶属汉军旗,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赫舍里是不知道玄烨做此想法,要知道的话肯定嗤之以鼻:年遐龄她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个人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年羹尧年希尧以及年小妹的爹啊!别人不认识。能不认识他么? “年大人是汉军旗名臣,先皇在的时候就是战功赫赫了。爷爷曾在臣妾面前提起过他的,海贼入侵的时候,他也曾立过功的。”赫舍里解释道。 玄烨听后,心中感慨,祖母常说索尼是个半吊子,不靠谱。人家是把另外半吊子藏起来了,并不是全心全力为朝廷效命来着。这另外的半吊子,还传女不传男。明显是不希望索额图太出色,步了自己的后尘。 索尼大概以为赫舍里是个女孩儿,再怎么学富五车也只能是个家中大妇,不会有大出风头的机会。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以及祖母,都对赫舍里“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这么一来,按照男孩儿胸襟打造的千金小姐,显得那么特立独行。 既然你已经认可了这个事情,那就省了我一番劝说。放下了一桩心事的玄烨,心中若有似无地涌起了一丝失落的情绪。 她是意料之中的好,而他私心中却是希望她不是那么的好。这就跟现代男女之间谈恋爱,太完美的女人,可远观不可亲近,身边仰慕者不少,却是一直独身。 相反,那些比不上她们出色的普通女孩儿,却更容易获得男生的亲睐,有些小缺点,无伤大雅,还能增添一些真实的可爱。 然而,越长大,赫舍里就越接进自己的心理年龄,行为处事也就越发的雷厉风行,女强人的果敢气势虽然被藏得很深,但那种办公室女王的气场,却是日趋成熟起来。 现在,她的头上还有太皇太后压着,虽说她渐渐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了。一旦老太太真的驾鹤西去或者发生别的什么变故,当赫舍里完全掌控内廷的时候,她的气场更是无人能及。 玄烨忽然有一丝莫名的感应。当他再次把目光放到赫舍里身上的时候,她那端庄的坐姿,镇定微笑的脸庞,以及镇定自若的状态,都让他产生联想,联想多年以后,他的皇后,母仪天下。 这个时候,赫舍里不爱他的事实,变得更加尖锐。轻叹了一声,往后一倒,斜靠在软枕上:“朕何其有幸,娶了你这么一位懂得审时度势,知进退顾大局的皇后。” “皇上过誉了。臣妾只是因为担心皇上而胡乱揣测,若有不敬之处,还望皇上海涵。”赫舍里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想让宫人把矮几搬开,让腿长脚长的某人能横下来躺个舒服。 想着让别人舒服,忘了自己不舒服。赫舍里马上就悲剧了。她脚上穿的是花盆底,要是平时踩在略微倾斜的脚榻上也能站得稳。 但是现在她正在发烧,坐在那儿都有些头重脚轻,更不要说站在不怎么平稳的脚踏上。一不留神。脚下虚浮的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头重脚轻直接往后仰面栽倒。因为事先没有防备,后脑勺磕到了椅背上。 所幸发髻盘得很厚。这一撞撞到发髻上,人没事儿。赫舍里突然往后倒,她自己感触不怎么深。毕竟脑子已经有点不太清楚了。 但边上玄烨看得很清楚,惊得他一下子跳起来伸手想去拉却是抓了一个空:“怎么了?有没有怎么样?” 赫舍里只觉得头晕,伸手摸了摸额头:不好。刚才去外面吹了吹风,体温不降反升了,但是嘴上却还是要说:“臣妾没事儿,只是一不留神崴了脚,没事的。” 玄烨哪里肯信,从榻上跳下来直接到她面前。趁她还在迷茫,伸手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起来我看看。” 一个没注意。让体温飙到了这么高,赫舍里方才的好状态荡然无存。一阵晕眩过后,顿觉口干舌燥。浑身更是绵软无力,被玄烨一下子拉起来。 “你的手心怎么会那么烫?”玄烨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去碰赫舍里的脸颊:“脸这么红。呀,怎么会这么烫?来人。宣太医!” 一声叫喊让外面等着的众人忙碌起来,娘娘的病情又不好了,这还了得!赫舍里感觉到玄烨的手停在自己脸上。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离得有多近,顿时担心起来:“皇上,您不能离臣妾这么近,这是风寒,若是皇上因此受了感染,臣妾……” 话没说完,手臂被玄烨狠狠地掐了一下,一阵刺痛让她住了口。取而代之的,是玄烨略带愠怒的声音:“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说一,你就说二,和我对着干很有趣是不是?” “不,不是,臣妾……臣妾是担心……”赫舍里的声音细若蚊呐。脑子里一片混沌,不行了,你再这样搞下去,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的头好沉重,我好想倒下去就不起来了。 不是我要和你唱反调,是你一直都不听话瞎胡闹好不好?我是感冒了。虽说古代是部分流行性感冒还是病毒性感冒。但却不能忽略,是感冒它就容易传染,万一你被传染到了怎么办?让你离我原点是为你好,你怎么搞的好像我们有仇一样。 拜托你,求求你,听话,离我远点好不好?赫舍里心里抓狂,恨不能让人把玄烨拖出去,但是这会儿却是思维慢过嘴巴,嗫喏了半天,都没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反而是玄烨见她反驳不出什么,并且双颊和嘴唇都显现出不自然的艳红色,一把把她揽到怀里,灼热的体温隔着厚厚的衣服都更感觉出来。 这让玄烨更慌了:“你很热吗?怎么浑身上下都那么烫?”赫舍里被他圈抱在怀里,只觉得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心里喊一声糟糕,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再没力气睁开,人也彻底软倒了。什么叫我不听你的话,你说一我偏说二。明明是倒过来,我说一你做二,从来都是不听劝的。 上下眼皮黏在一起的赫舍里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很无奈,想说什么嘴巴跟不上大脑,想做什么手脚也跟不上大脑。罢了,你想怎么便怎么吧,到时候被传染了,别活我没提醒你。 玄烨可不管赫舍里在想什么,他只看见她软绵绵地倒在自己怀里,这个时候才显出十分的病态,当下又气又急,一把拦腰公主抱把她抄起来,直奔大床。 连璧等人早在外面宣太医的时候就已经反身往寝宫里面进来,想要服侍赫舍里到床上去休息。没想到进门却看到皇上抱着娘娘脚步匆忙往里走。顿时各种惊讶。 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皇上抱着娘娘走,还是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面面相觑了一秒钟,她们马上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跟着玄烨的步伐冲进了寝室,手忙脚乱地铺床叠被。 来不及暖床了,玄烨直接就把她放到了床上,看到坤宁宫的奴才这么机灵。玄烨表示很欣慰。当下就把位置让给了她们。毕竟帮赫舍里宽衣解带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也完全不会做。 皇帝从来不需要自己穿脱衣服,一切都有身边的太监打点。因此,玄烨不会脱衣服,包括女人的衣服,因为不需要。 此时,见宫人们如此机灵,他当然让位给他们,自己退到外间。等待太医过来,好好查问一番,为什么赫舍里的病情短短一天就有这么严重的反复。 赫舍里被她们脱得只剩中衣之后上面压了三条被子。边上还点了三四只炭盆。外面下大雪,冰水什么的倒是县城的,片刻功夫,她的额头上就已经压了一条帕子。 不多时,太医来了。玄烨二话不说,先问了他们一个姗姗来迟之罪。太医们好苦逼,外面这么大的风雪,老爷子们年纪大了,腿脚慢一些,根本就不能怪他们。 谁让你皇室规矩大。给女眷看病的,必须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老头肯定手脚不如年轻人利索。不过。这些抱怨顶对也就是腹诽罢了,打死他们也不敢说是皇上苛求了,他们并没有错。 所幸此时天大地大,病人最大,玄烨只是抱怨了一句就把人轰到了赫舍里的病床前。监督他们给皇后看诊。 太医们作孽,本来就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怠慢。现在皇上又这样,他们更紧张,号脉老半天,只是沉吟不敢说话。 玄烨在边上直兜圈儿,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究竟怎了这是?”“回皇上的话,早上奴才们给娘娘听脉,已经有退热的迹象,这次突然的反复,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太医们不是未卜先知,知道赫舍里刚才穿着单薄出去接玄烨来访所以被风雪给荼毒了。只能说突然的反复,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玄烨怒了,你们是医生,而且是全国第一流的医生。你们说不知道原因,叫朕和皇后怎么办?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质疑太医的专业素养。在封建皇朝中,太医一直是个很特殊的角色,医生不是万能的,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更何况是医学水平相对不发达的封建时代。 宫廷医生尤其难当,因为男女有别,男医生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直接给皇室女眷们看病的。通常采用的是悬丝诊脉的方式。当然,也有像玄烨这样,选取须发皆白的老头直接接触老婆来治病,当然也只有赫舍里有这个特权。 其他人,都只能用悬丝诊脉的方式,这种方式当然是非常的不靠谱。所以,皇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太医宣布不治,后妃有死亡者,太医院是不承担任何责任的。 医不好只有死,这不关医生的事。这是一条准则。要是治不好就得死的话,太医就算长得比狗尾巴草还快都赶不上消耗。 因此,当太医说不知道赫舍里是为什么反复发烧,玄烨也只是多问了一句便默不作声了。主子不怪太医,太医们还是紧张的要死,讨论来讨论去,在玄烨的龙视眈眈下,开出了一个药方。 “上回的药看来已经疗效不显著了,这样的话,必须重新调整增加药量,可是,有玄烨在乾清宫里大吐特吐之后,太医们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这一次,又要加大药量,他们心里也是没底。玄烨却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了。第一万碗药喝下去,玄烨紧紧盯着老婆的脸。 只是有些微红见汗,似乎并不那么明显,而且人还睡着没醒。玄烨在她床前踱了半天,看看赫舍里再看看外面的天色,又该吃午饭了。 你不是说吃完药才会想睡,没想到这次没吃药你就睡了,你把我置于何地?我本来是有事情要找你商量的,你这么来一下,我的计划全都搁浅了。 心里着急上火,玄烨的嘴上也不客气:“你们仔细点儿,好好诊断,一定要把病因黑朕找到,对症下药。治好皇后,重重有赏!” 太医们心说赏钱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万一你说治不好皇后,全体卷铺盖滚蛋,这事情可就大条了,不怕你不涨工资,就怕你忽然炒我们鱿鱼啊! 此时的玄烨,心思全在老婆的病上,原来心里掂量的孰轻孰重,最好能两全什么的,全都都浮云了。赫舍里能退烧痊愈,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坤宁宫里,气氛空前凝重,大家都在等,等钢材那一晚药的药效究竟如何,偏偏这个时候,外面小魏子进来,说是军机处有折子递进来,要请皇上会乾清宫看示。 第三百四十六章 趁你病 玄烨往寝宫的方向看了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令:“把御案上的折子全部送来这里。”小魏子听到这样的命令,腰弯得更低了,一声“奴才领旨”既响亮又轻快,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来,不只是乾清宫里的那些,就连贴身随侍的这个,也已经被收买了。其实玄烨不知道的是,御膳房和内务府的奴才早已为中宫皇后马首是瞻了。 因为太皇太后在上面罩着,赫舍里这个老大当得非常滋润而且隐蔽。不显山不露水地坐到了真正的女主内,把与内廷生活息息相关的几个部门老总统统拿下。 表面上太皇太后说一不二,实际上聪明人都知道该对谁表示效忠。太皇太后年级大了,行将朽木,宁寿宫太后还年轻,坤宁宫皇后更年轻,就年龄优势这一点,暗示就已经很明确了。 更不用说谁都看得出来,皇后多么得皇上的欢心。太皇太后再怎么发表意见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皇后娘娘已经具有了无视太皇太后的能力。 因此,谁是内廷未来的主人,谁就能够得到所有后勤人员的支持和拥护,笼络人心这方面,赫舍里两辈子的经验累积,完全是驾轻就熟的。 玄烨在吃惊之后,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小魏子领着众人把成堆各色封面的折子以及文房四宝搬到坤宁宫。坤宁宫的下人们也很配合地收拾了一张大型的半桌,玄烨就在赫舍里的寝宫外面办起公事来。 所谓军机处送来的折子,其实就是安亲王要求加大投入,支持他彻查这次绿营兵哗变事件。但是,这边的玄烨已经决定改变策略,以稳定为主,要求和谐了。 安亲王的这份折子很明显是不会被批准的。但是,不批准也是要写回复的,而且不能写得太直白,也不能在言语上有半点对这个案子消极怠工的样子显露出来。 毕竟死的是皇亲国戚,虽然皇后表面上显示了非常识大体的一面,但这件事毕竟关系到皇家的声誉和颜面。 因此这份折子的回复需要非常慎重,慎重到玄烨这个十岁刚出头就拿到了探花的小“神童”临下笔也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能落笔。 放下笔,玄烨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对边上的小魏子吩咐道:“让熊赐履明天下朝之后乾清宫见驾。” 熊赐履是康熙初年的大学士。现任翰林院导师,兼任康熙的文秘,经常在康熙的授意下草拟各种内容的圣旨。 雍正之所以被人认为是勤政得最变态的皇帝。就是因为他每天亲自批复的折子达数万字。这在一般皇帝身上是不可能出现的。 手谕和口谕是皇帝的两大杀器,一般不出现。电视里太监动不动就拿着黄布到人家家里奉天承运什么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皇帝写的,而是皇帝表达一个意向,底下工作室的人帮忙整出来的成品。 想当年。慈禧太后在小白菜手上只写了一个赦免的赦字,就让大理寺所有列席的官员全给她跪了,可见得手谕是多么强大东西。 现在也是一样,皇上遇到了不好拿捏的麻烦事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御用官秘,武英殿大学士熊赐履。 于是。小熊就这么悲催地被点了名,叫了大起,这种烫手山芋不好接。但他却没得选择。把这本折子先放一边,玄烨接着处理其他折子,却发现都是不好的消息。 什么户部赤字啦,粮食供应不上啦,哪儿哪儿又遭了什么什么灾了。哪哪儿出现了新的有组织有纪律的反清团伙啦诸如此类。总之就是六个字:问题叠着问题。 工作中问题重重,里面老婆又在生病。玄烨的心情可想而知。一阵烦躁之后,干脆合上折子闭眼假寐,朕管不了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康熙十七年,这都近年关了,怎么还这么走背运,明显是老天爷都不让朕过好日子。 外面正在打仗,大量的劳动力或应征入伍或被征为民夫,使得民间劳动力资本骤然紧缩,一系列连锁反应马上就凸显出来了。 小农经济的重点是要有人种地开荒,有储备粮才有经济收入。一旦没人种田了,就好像现代忽然告诉你国内加油站汽柴油供应全面告急,这得引起多大的社会恐慌? 玄烨没法想象,如果战争一直持续,政府军一直都是处在颓势当中,未来各种危机相继爆发,朝廷还能支撑多久。 这场仗,打得劳民伤财,也熬白了他的头发,他都觉得自己未老先衰了。外面正在懊恼,小魏子进来表示该吃饭了。玄烨哪里有胃口,只说了一句朕现在不想用膳,就想把人打发了。 但小魏子毕竟是他的心腹,主子的脾气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听到主子说不想吃饭,某人一点儿都没觉得意外,而是点头哈腰:“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差人回话去。可是……可是娘娘方才只是用了一小碗银耳羹,现在会不会……” 玄烨不疑有他,想了一想,似乎赫舍里刚才吃得是有点少,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想不想吃东西。悲催的玄烨,即便对自己三令五申,不允许自己再去关心她,紧张她。偏偏总是行为快过意识,关心的举动根本不用刻意去操控。 一侧身,原本盘着的腿落到榻上,小魏子殷勤地上来帮他穿鞋:“主子,您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似乎是为了掩饰被看穿的尴尬,玄烨轻哼了一声,起身往寝宫内室走进去。 其实赫舍里在晕眩了一会儿之后就就恢复了一点精神,此时的她只是虚软无力,人却是清醒过来了。 听说玄烨为了她把办公室都搬来了,某人心跳加速了一小会儿,不过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玄烨说过的,来这里是太皇太后授意首肯的,也就是说探病的底线掌握在老太太手里。 看是让你来看了。没让你把办公室也搬来吧?午饭在这里吃了没问题,但是,看这个架势,似乎晚饭也要在这里吃了的样子。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皇后病了,不能侍寝了,皇上来看一眼是表示恩宠,但要是因此表现出留宿的姿态,哪怕只是姿态也会让内廷一片哗然的。 赫舍里本人倒是不在意,玄烨你最好识相点。赶紧回乾清宫办你的公,别在这里霸占我的地盘。但其他人不这么想,原本是皇后盛宠。其他属下都有便宜可占。如果皇后生病了,皇上好表现出一副要留宿的架势那还了得?别人都不要混了,你们一夫一妻得了! 这是会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警觉,并且引发大规模海啸的不良诱因啊!赫舍里对这种桥段知之甚深。 汉武帝立太子而杀其母,这是为了避免外戚干政。影响太子地位,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比较隐晦的原因,就是古代农耕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的结果。 所谓牝鸡司晨天下昏,母鸡干了公鸡的活儿,替公鸡打鸣了。这个世界就会崩塌。这原本就是无稽之谈。母鸡整天咯咯哒,它哪天凌晨的时候要下蛋了,也得咯咯哒。不小心抢了公鸡的饭碗。这天的太阳就不出现了? 可笑的是,这一条无稽之谈被千百年来的封建统治者当成了真理,也成了套在历代皇后头上的紧箍咒。皇后失宠,大臣们会惊叫内廷出了妖妃,狐媚惑主什么的。 但若是皇后得宠。或者是独宠,大臣们就要惊叫牝鸡司晨了。这个时候。做皇后的就该悲剧了。就是因为知道有这一条,赫舍里对玄烨过份的举动总觉得招架不住。 现在,索家已经没有爷爷为我撑腰,万一我要是因为被你“特殊关爱”而受到舆论攻击,那炮灰几率是很大的。毕竟你们家老祖母还活着,宗亲老古董们都还在,我真的不想去跪祠堂啊! 赫舍里这么想着,勉强振奋了一下,刚想要连璧出去给玄烨传个话,就说自己已经好多了,请皇上不必挂怀,赶紧回去处理政务要紧,这里是皇后寝宫,皇后正在生病,这里不干净,不敢留你这尊大神,您赶紧走吧! 外面小魏子的声音轻悄悄地传进来:“皇上想知道药是否有效,娘娘的病体是否有所起色?”“娘娘已经醒了,只是四肢乏力,不能起身。”这分明是玲儿的声音。 “菩萨保佑,醒了就好,咱家这就去给主子回话去。”小魏子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喜悦。脚步声渐行渐远,明显是兴高采烈地去给玄烨汇报了。 赫舍里默默叹气,只好把原本的心思收藏起来,被动等待事态的后续发展。玄烨在听说赫舍里醒了之后,立刻就来了精神,仿佛百无聊赖了很久一下子找到事情做了一样。 几乎是马上就下令传膳,让御膳房把昨天看过的膳单取消,特别让药膳师傅做几样适合风寒病人吃的膳食,尽快端上来。 自己则撇下政务亲自进寝宫去慰问了。赫舍里在宫人的搀扶下半坐半靠,背后垫了枕头。玄烨一进来就皱眉:“怎么不躺着,刚喝了药,有点儿起色你就躺不住了?来人,扶皇后躺下。” 赫舍里明知地选择了闭嘴,默默地躺倒,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说话。玄烨见她躺好了才继续数落道:“知道自己正在发烧,还穿那么少出去吹风。” “皇上突然驾临坤宁宫,臣妾心里高兴,就多迎了几步。”赫舍里轻声说。玄烨根本就不相信,脸上也没了笑容:“你这般瞻前不顾后,闹得整个紫禁城都知道你病了,被你闹得鸡飞狗跳,你倒好,轻描淡写一句话,把责任推到了朕的身上。” “臣妾不敢!”赫舍里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玄烨近在咫尺却没伸手去扶,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你都已经这样做了,还不敢什么呀?” 赫舍里无语凝噎,明知道玄烨是故意找茬,不该和他计较,但还是不可抑制地皱起了眉:“朕让御膳房做了些药膳,一会儿就会送来,给你当午膳用。” “臣妾……”赫舍里刚想开口说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走了,我这心里踏实了,比吃什么药膳效果都好。 但是,玄烨玫没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先一步打断了她:“这是圣旨,你想抗旨?”“说得一本正经,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赫舍里显然没想到他会认真到这种程度,微眯着眼看着他的下巴,这孩子又受什么刺激了还是怎么了?这种事情也用得着动用“圣旨”这两个字? “臣妾领旨,午膳时间到,还请皇上回宫用膳吧。臣妾没事了。”赫舍里只好退而求其次,圣旨两个字太过强大,我只能领旨,但求你也会去吃饭吧,我这儿也不是食堂啊! 不过,玄烨却没同意:“你没事,朕有事,朕有很多事等着处理,折子堆成了山,等事务告一段落朕自然会用膳,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不给赫舍里辩白的机会,某人直接就往外走了。赫舍里被他严肃的样子弄得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了?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了。 倒有些退回到鳌拜执政时期,他要命令别人,必须很严肃,音调很高对面人一本三正经:“你必须照我的意思做,因为我是皇帝,我说的话就是圣旨。” 他从未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从来都没有。今天怎么突然那么强势了,一连串命令之后,居然黑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把我的路全都堵死了。玄烨什么时候来的魄力啊? 赫舍里决定不去细想,既然皇上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吃饭,那就吃吧!反正皇帝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御膳房的人绝对会用心用力把它做好。这药膳,应该不难吃。 走到外面的玄烨觉得今天特别有成就感,因为看到赫舍里傻傻地看着他,想说话就被自己掐住,直到最后无奈俯首称臣。能把她逼到这种境地,也只有趁她生病打不起精神的时候才可能实现。 第三百四十七章 要你命 所幸的是,玄烨只是在外面批了会儿折子,吃了顿午饭,下午的时候就离开了。赫舍里躺在床上,听见边上人说皇上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去了慈宁宫,应该就不会回来了吧?赫舍里默默地想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有了玄烨的命令,属下们都不会来打扰她,她以为自己能安静地躺一会儿了。 没想到这只是她的美好想象,玄烨走后没多久,孩子们来了。承瑞带着承琬和两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说是来探病,不如说是来闹腾。 承瑞还好些,中规中矩地在幔帐外头磕头请安,然后就站在一边低头垂手作乖宝宝状。承琬和两个丫头乍听到额娘生病的消息,二话不说拖着各自的嬷嬷就说要去坤宁宫。 嬷嬷们劝他们,怎么都劝不住,皇阿玛去得,我们为什么去不得?承琬跑出毓庆宫去找承瑞,两人再一同约上差点和嬷嬷干架的语嫣语婷姐妹,直接就杀过来了。 到了门口,宫女们说皇上有命,娘娘需要安静休养。承瑞想打退堂鼓,奈何两个丫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拦阻直接就奔了进去。没奈何,他和承琬只能跟上。 赫舍里吃了午饭,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外面一阵吵嚷,听出来是孩子们的声音,赫舍里无碍吩咐落下幔帐。 自己睡眼惺忪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怎么能见人呢?只能这样隔着一道幔帐和孩子们说话了。 不多时,就听见四个孩子磕头请安的声音,赫舍里勾唇,古人最重孝道,这种磕头请安的事儿虽然刻板了些,但被别人请安总是一件很是受用的事情。 “回皇额娘的话。儿子向师傅告了假,师傅准了假儿子才能从南书房出来的。”刚过完十一岁生日的小大人承瑞,在母亲面前总是一板一眼,丝毫不敢怠慢。 赫舍里在里面听得仔细,微微一笑:“你们皇阿玛离开好一会儿了,你们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儿。” “皇额娘,为什么不把幔帐收起来呢?这样说话怪费事的。”语婷怨念地盯着眼前的明黄帐子。“我得的是风寒,若是你们离得我近了被我传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知道外面看不见,但赫舍里还是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回答道。 语嫣却是无所谓:“皇额娘。您躺在床上起不来一定闷坏了,让哥哥说故事给您听吧。”说完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妹妹,三人很快抢占了有利地形。宫人们送上茶点,三人六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承瑞。 承瑞一下子尴尬了,红着脸小声嗫喏:“我,我不会说故事。”承琬年龄最小,听见有故事听。乐得手舞足蹈。可是左等右等承瑞都没开口,某人自作聪明,抓起一块点心跳下榻子走到承瑞面前:“哥哥吃点心,吃了讲故事。” 里面的赫舍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瑞儿,你就讲一段吧,小五连报酬都付好了。”承瑞平时在弟弟妹妹们面前能保持的那点儿年龄和心理优势。在赫舍里面前完全不好使,即便是隔了一道幔帐,他都紧张得不行。 “儿子。儿子不会说故事。”憋了半天,声音都抖了。语婷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哥哥你用得着这么怕皇额娘吗?她又不会吃了你。” “我,我不是……我是……”他们越是撺掇,承瑞就越是紧张,话都说不完整了。赫舍里听在耳里。心里不住地叹气,这孩子。畏自己如畏虎,实在是有点对不住他。 “瑞儿,既然你不想说故事,那就给皇额娘说说,今儿南书房的老师上了什么课吧。”赫舍里有心替儿子解围。另外三个小的同时低头,哥哥见了皇额娘总像耗子见了猫,平时满肚子野史典故,常能说得绘声绘色的,到了皇额娘跟前,就只剩下汇报学习内容了。真是无趣得紧。 果然,承瑞比较能适应赫舍里问他功课,立刻整理了一下思路向组织汇报起学习成果来:“回皇额娘的话,今儿师傅讲了《论语》。 说起海外有岛国,向天朝派遣使者学习礼仪的事情。高师傅说,钦天监的师傅们也是仰慕我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才到大清来的。” “是啊,海外有岛,很大,能活民几千万,其人生来矮小,且欺软怕硬。前唐的时候,我天朝国力强盛,那个国家就派遣了一批又一批的遣唐使进中原来学习我们的先进文化,在唐朝,很多倭人还入朝做了官。”赫舍里娓娓道来。 孩子们听得入了神,语婷第一个忍不住发问:“那里的人是不是有鼻子眼睛?”“有啊?除了身高比我们矮点儿之外,外表都和我们一样,就连他们的文字,也是用汉字改良的。”赫舍里耐心解释着。 “他们和我们,只有一点不一样。他们啊,都是些没有良心的人,尤其是对外族人。”赫舍里叹了一口气,唐朝的时候,是我们比他们强,不管是武力方面还是文化方面。所以,他们才卑躬屈膝地向我们求指导。 可是,到了后来,也就是前明的时候,他们趁着前明朝廷重文轻武,不注重边防的契机,在我边境海岸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累累血债,与我们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梁子。” 随着赫舍里语气的改变,孩子们小小的眉头也皱起来了。太严重的事情他们听不懂也接受不了,但是在这个是非观还很薄弱的年纪,她必须要把正确的判断明确地告诉他们。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在很多问题上,自认为通融一下,迁就一下就能相安无事。殊不知这样的通融和迁就,会成为野心家滋长坏心眼的温床。“这个民族就是这样厚颜无耻,前倨后恭的。”赫舍里最后总结道。 “原来,他们是坏人。”语嫣若有所思。承瑞却听出了不同的意思:“皇额娘,您是不是想说,就算现在看是好人。也许他们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什么的,就变成坏人了?儿子觉得钦天监的师傅都是好人。” “他们当然都是好人,因为他们有求于我们,所以才会诚心诚意为我们所用。”赫舍里闭了闭眼。承瑞的话提醒了她。让她想起了一些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钦天监的洋人们都是好人,他们任劳任怨,他们默默无闻,他们忍辱负重,他们智慧卓绝,好像把所有美丽的形容词放到他们身上也不足为过。但是。请不要忘记,近代有个非常憋屈的事情叫做八国联军进北平。 “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事。赫舍里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样说话是挺费事的。来人,把幔帐收拢了,扶我起来。” 连璧和几个宫女立刻过来,收起幔帐,并且给她垫高了枕头。让她靠得舒服点儿。孩子们第一次见到病中的母亲,有些不能适应她“柔弱”的摸样:“皇额娘,您好些了么?语嫣乖巧地凑上几步。 承琬最小,也最没心没肺,见到幔帐拉开,额娘坐在床上。立刻扑上去要抱抱却被承瑞拦住了:“皇额娘病了,抱不动你。哥哥抱。” 说着勉力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却是怎么也抱不上身。赫舍里见状轻斥了一声:“小五别闹。下来去姐姐那儿坐着!” 承琬扁扁嘴,双脚落地。连璧给在她床前不远的位置,给承瑞搬了个座位:“瑞儿,南书房的师傅有没有教你读《史记》《左传》之类的书?” “还没有,师傅们说。要先知礼仪,而后才能明事理。师傅们给儿子讲《论语》《孝经》和《弟子规》”说到这个。承瑞有些郁闷,虽说《论语》也能引申出许多野史故事,但似乎这些故事从师傅嘴里说出来,总那么乏味。 反而钦天监的夷人师傅们,说起他们家乡的故事,总是那么引人入胜。不过,一定不能让皇额娘看出来他不喜欢学习那些,不然,她一定会生气。 事实上,赫舍里的确生气了。倒不是生承瑞的气,而是气那些老学究要把儿子教成书呆子。 没错,承瑞学的,是国学经典,渗透了上千年儒家文化的精髓,但承瑞只是个十多岁的娃娃,这些东西哪怕是嚼碎了讲给他听,他也不一定有兴趣。更不要说古人读书向来是囫囵吞枣的。 不过,转念再一想,承瑞的条件比当年他爹可差了一截儿,他爹是皇帝,想学什么自己和师傅说,师傅就会教他。但承瑞不同,如果她也像当年撺掇玄烨一样撺掇承瑞,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于是,她就把这个念头掐灭了,反而微笑道:“嗯,那些都是最基础的,你皇阿玛十一二岁偷偷参加科举考试,结果还金榜题名了。他就是从小背书,把四书五经全都吃透了的。” 玄烨十一岁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那叫一个勤奋啊。一转眼,他儿子都十一岁了。想到这里,赫舍里的眼神里流露出追忆。当年的他们,在乾清宫里一起生活,年幼的他时时想着黏在她身边,一有什么事就喊赫舍里。 孩子们被皇额娘开口闭口“你们皇阿玛”给弄得尴尬不已。承瑞更是首当其冲,一张脸好似番茄一般,忙不迭地起身:“儿子怎敢与皇阿玛比肩,皇阿玛在儿子心里,是,是,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赫舍里笑笑,果然,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心里都有一个伟大的父亲,尽管在外人眼里,他们的父亲自己都还是个幼稚的孩子。 “是额娘不好,说故事的时候还扯上你们的阿玛,我们还是说故事吧。”赫舍里接过连璧端上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开始说那个是学生都学过的《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 “邹忌长得很漂亮,但他觉得徐公可能比他还漂亮,所以才会问他的妻子,侍妾,以及友人,究竟他和徐公比,谁漂亮。得到的结果,却是口径一致。他们都说。他比徐公漂亮。 可是,当邹忌见到真人的时候,才知道,妻子小妾和友人,说的都是恭维的话,其实他的容貌根本比不上徐公。 就像那些日本遣唐使,他们在唐朝最为兴盛的时候泛舟而来,被盛唐的繁华和强势折服,卑躬屈膝也好,歌颂赞美也罢。都不是真心的。一转脸,他们就变成了凶恶的强盗,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屠刀。” 承瑞低下头去。声音里也缺了底气:“皇额娘,你是想说,儿子身边,也有许多居心叵测的人吗?” “用居心叵测有些不妥,你身边常出现的那些声音。只不过是偷你所好,因为你能给他们带来无穷好吃罢了。”赫舍里笑笑:“那些都无伤大雅,只要伺候得舒服,给些好处也是正常的。不用介怀。” “原来,她们都不是真心的!”语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义愤填膺。 “婷婷。皇额娘给你们说这个故事,不是要你们去分辨别人的真心假意,这些别说你们不会。你们的皇阿玛,包括我,有时候也难以分清。 但是有一些话,皇额娘说给你们听,你们倒是可以记住的。十个人里。九个说你们好的人,你们不不用在意。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赞美你们都可以照单全收。 剩下那个说你们坏话的人,才是你们要关注的。因为这个人有可能是你们以后会遇到的,最真挚的朋友。 虽然你们生在帝王家,这样的朋友很难遇到,但我还是要说给你们听。那个干预直言不讳说出你们缺点的人,才是真心实意为你们好的人。你们要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这会使你们终身受益。 当然了,如果有人故意说你们坏话,说的根本就不是事实,那纯粹就是羡慕嫉妒恨你们的小人,让侍卫收拾了他们了事。”赫舍里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一群小孩,除了最小的承琬有听没懂之外,其他人都陷入了沉思。今天,赫舍里的这番话几乎颠覆了他们以往的价值观。原来那些平日里赞美他们的人,都不是好人啊! 赫舍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她的孩子,头上都有她给他们带上的抹不掉的光环,顶着这些光环,他们会得到几乎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唯独有一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人心,这是她和玄烨再怎么帮忙他们都无法得到的东西。这个,得靠自己。 也不知道现在和他们说这些,会不会拔苗助长,把他们的思想弄复杂了。想到这里,赫舍里又担忧起来:“好了,故事就说到这里,我有些累了,你们也该去慈宁宫给你们的乌库妈妈请安了,别忘了替额娘带好。” 话是对承瑞说的,小男孩若有所思地低头应诺:“儿子领旨,儿子这就带弟弟妹妹们离开,不打扰皇额娘休息。” 只是承琬抓着手里的烤鸭味酥饼不放,吃得满嘴满脸都是的他死活赖着不肯走。最后还是赫舍里吩咐,小太监强行把人抱走了。 孩子们走后,赫舍里继续躺倒睡觉。这一天知道夜幕低垂,她都没离开过床铺。也不知道外面客厅里,矮几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折子还在。也就是说,玄烨是准备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来办公的。 于是,慈宁宫里,玄烨和太皇太后以及两个儿子吃了一顿晚饭之后,把儿子打发回去温习功课,自己出了慈宁门后,一声吩咐:“去坤宁宫。” 小魏子得令,尖细高亢的嗓音,几乎穿越了整个紫禁城,会有多少萝莉在今夜独守空房,没人去想,听到这一嗓子嚎叫的人,各怀心事。 太皇太后躺在榻上呼着旱烟袋,却完全感受不到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的舒服劲儿。有的智商双眉紧锁,各种胸闷。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自己一眼相中,刷了手段才弄进宫的女孩,如今成了自己心上的一根刺。 赫舍里氏的这个姑娘,当初迷惑了所有人,也包括她这只约人无数的老狐狸。没说的,就是选错了人。 选了一个让皇帝死心塌地,自己却没把皇帝的真心当回事的女人。给皇帝添堵的同时还给她这个始作俑者添堵了,堵得她各种胸闷气短。 可惜,此女如今气势已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长成了自己无法制约的参天大树。自己对她的震慑作用已经微不足道了,更不用说制约了。 老了,管不住了。有心无力的老太太非常失落,曾经权倾朝野,一手包办了儿子所有的生活,老太太当时是多么意气风发。如今却是要面临人走茶凉的悲哀。这种落差,是她不能承受的。 孙儿和重孙儿走后,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落寞的她一个人呼着眼圈儿,干瘦的身体,失去锐利神光的双眼,乍一看真的和干瘪老太太没啥区别了。 太皇太后寂寞,太皇太后失落,太皇太后身边唯一仅有的苏嘛拉姑,也被怀疑不再只忠诚于她。所有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她找了一个成长速度超过她预期的女孩做了孙媳妇,把孙儿吃得死死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那不是我干的! 老太太的苦,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回去同情她。但赫舍里的苦,却是连身边的人都感受到了。 当赫舍里吃完晚饭,休息了一下端起药碗准备闭着眼睛一口吞了的时候,外面抱进来说皇上摆驾坤宁宫。就这一嗓子,差点让她把如烤焦木炭味道的药汁全都抢到喉咙里去。 边上连璧忙不迭的帮她拍背:“娘娘,您慢着点儿喝,当心烫。”赫舍里一边咳嗽一边说:“快,替本宫更衣,皇上驾到,不能不出去迎接。” “可是娘娘,皇上是让您在寝宫里好好休息的。您要是就这样贸贸然出去了,皇上必定会说是奴婢们照顾不周啊!”连璧央求道。 坤宁宫的下人们普遍扮演比较无辜的角色,皇后主子有的时候会抱怨她们缺乏眼里劲儿。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被皇上指责太过纵容皇后而没有好好照顾她。 赫舍里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不好意思了,她的口气好像自己是个不懂事专爱惹麻烦的主子。她们不能不勉力配合一样。 病中的赫舍里尤其好说话,口气一软:“话虽如此,但本宫不敢真的躺在轻功中等着皇上进来啊!这样吧,你们替本宫梳妆,本宫就坐在外间的榻上等着接驾。” 知道主子是不听劝的,连璧觉的她能这样妥协一下真的已经是千年难得了。于是就顺应了她的要求,快手快脚地给她洗脸刷牙,梳头穿衣服。真把她当瓷人儿一般,小心翼翼地扶到外面榻上。 赫舍里这才看见矮桌上放着的对成山的折子,顿时就明白玄烨是真的打算在这里通宵办公了。心里默念,希望老祖宗不要太在意。 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玄烨还在路上慢悠悠地晃着。从赫舍里的角度望出去,什么都看不到。于是,百无聊赖的她开始翻着子,翻了几本都是坏消息,她的心情也跟着落了下去。 她记得。玄烨是没什么耐心的孩子,看到这么多报忧不报喜的折子,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赫舍里思索着一会儿见到他,是不是该更加客气一些,恭顺一些。 因为是冬天风雪大,紫禁城的路也不那么好走。赫舍里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等人心焦之下,下意识地站起来想要迎出去,却被连璧带着姐妹们拦住了:“娘娘。稍安勿躁。皇上此刻已然在路上了。请您再等一等,耐心地等待一下。” 赫舍里第二次被挡,最后选择妥协,坐在榻上静静等着某人来。玄烨的轿子还和以前一样,直接落到了汉白玉的石阶下。小魏子撩开轿帘子。玄烨从轿子里走出来直接上了石阶。 这一次,玄烨的步履比来时更匆忙了些。因为他是抱着完成工作的心态来的。回想坤宁宫里堆积如山的折子,玄烨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切的疲倦。累,太累了。这个时候有谁能够搭把手就好了。 然而,这只是他心里的一点抱怨而已。进了门,径直往寝宫走。打了手势让宫人随侍都噤声,免得一嗓子把赫舍里从床上叫起来了。 他是体贴某人病体,以及那总是高度紧张的神经。他绝不会想到。一进寝宫,迎面看到的会是一下场景。赫舍里坐在软榻上,一手捧着折子,表情严肃,另一只手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地圈圈画画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很认真。很专注的样子。 这样的场景让玄烨以为自己眼花了,让他以为是幻觉。一直到某人放下折子。拧了拧酸疼的脖子,才看见斜对面的门口杵着一个明黄的身影。 赫舍里顿时风中凌乱了,这是什么路数?怎么玄烨悄没声息地就出现了?怎么奴才们一个都没瞧见他呢?这活难道是瞬移的么? 来不及细想,某人连忙放下折子,三步并做两步过来:“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你一直就坐那儿,一直就在看折子?”玄烨还没回过神来。 “回皇上的话,得知皇上要来,臣妾本想出门迎接,奈何外面风大,臣妾扔在病中,故而……” “我问你,你是不是坐那儿很久了。”玄烨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似乎每次问她什么,她总有法子短话长说,长话绕说,今天,非给她治治这毛病不可。 “回皇上,没多久,也就一刻钟左右。”赫舍里低头。太大意了啊!那天在乾清宫里,自己帮他看着子,那是汇报过,他默认了的。今天这种情况是什么?是内廷女眷私自干政啊! “你看得那么入神,是只看了一刻钟?”玄烨有些不信,走到桌边,拿起赫舍里方才看过的折子翻了翻又放下。自己坐到赫舍里方才坐的位置上:“你倒是挺认真的,我在门边儿站了这么久,你都没发现。” “臣妾惶恐,臣妾不是有心僭越,请皇上明察。”赫舍里屈膝。“是吗?”玄烨抬了抬眉毛:“坐到我对面,我有话问你。” 赫舍里乖乖地坐过去,都不敢抬头。这样的乖顺让玄烨很是受用,心说她要是一直这么乖巧该多好。不过,这不可能。上翘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你指使曹寅和纳兰两个,去替你查京城反贼的真相,你让他们低调从事,不要惊动公主以及两位驸马,是不是?” “是,臣妾以为此事理应低调,不宜到处声张,以免加剧动乱。”赫舍里点头承认。没法子,这事儿发生在乾清宫,他的地盘上,即便自己和两个侍卫说话声音再轻,玄烨还是把来龙去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此事早已有了结果,出乎我意料的顺利。”玄烨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赫舍里的神色。见她镇定自若,眼睛一直看着桌面,面部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心里有些佩服她的涵养功夫着实到家。 “今天,我亲眼看见你翻阅折子时候,表情肃穆很是认真的样子。料想你心中,早已有了算计。就像当初,整个反贼团伙,都被你算计了一边,曹寅他们只花了一天的功夫,就把人全都抓齐了,又花了一天的功夫,口供都凑齐了,” 这怎么可能!赫舍里的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但是听玄烨的语气,这铁定就是事实了。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渐渐成型:“皇上,臣妾只是根据臣妾的判断做出提示,至于事件的真实走向如何,臣妾无从得知,此事能如此顺利地解决,是另外有人调度有方。” “另外有人?不错,我当然知道是另外有人,但这个人,难道不是和你关系匪浅么?”玄烨认定是赫舍里背后依靠的力量替她出手摆平了这件事。 原本他想,占了现成便宜,就不要去管它是怎么发生的了。但是今天,让他看到进入“工作状态的赫舍里,瞬间就把他的怀疑神经又给吊起来了。所以,他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 然而,赫舍里明显不合作的态度让玄烨非常失望。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呢?即便你背后真是索家与佟家的联合又怎样?一门是世代忠良,一门是母舅亲缘,我还能害你们不成? 你这是什么心态啊!玄烨有些怒了。不过,他的涵养这些年也被锻炼起来了。心中薄怒,脸上却是一点都不显,等着赫舍里解释。 赫舍里心说她这是替谁背了黑锅?毫无疑问,肯定是慈宁宫里那位。玄烨一口咬定这事儿是自己做的。自己哪里来的力量啊!他这是怀疑外戚有所勾结了? 好你个老太婆,居然用这么阴险的招数。让玄烨对索家心生防备。让他以为索家的庞大已经超越了他的掌控。他开始起疑心了。 “回皇上的话,臣妾所能依靠者,只有皇上而已。皇上说的,那与臣妾关系匪浅的力量,莫非指的是臣妾的娘家?”赫舍里的尾音上扬,气势也跟着上来了。 “难道不是?”玄烨反问道。“索家的确庞大,庞大到京城里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皇后的娘家,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长泰和法宝,与臣妾是父系同根。那些反贼当然也知道。”赫舍里一边说着,头还是低着,不去看玄烨的脸。 “索家要为哥哥和小叔叔复仇,这也是普通人一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反贼们出现什么风吹草动,就是索家人做的。皇上如是想,朝臣们如是想,反贼本身定也做此想法。 而今,事情就顺着这个想法发生了。那么,等待索家的会是什么?恐怕是反贼们无休止的报复吧?他杀我叔叔,我抓他头目,而后他再报复回来。 索家与反贼就算是彻底绑死了。这算盘若是索家人盘算的。岂非蠢笨到家了?所幸,打这算盘的,是另有其人,故而,让皇上得了好处。臣妾和臣妾的娘家,倒也甘愿了。” 没错,索家就是被这一般人的思维定式给害了。在所有人都认为索家是趁机打击报复的时候,被人顺水推舟了。从今以后,索家将永无宁日。 第三百四十九章 阴谋的肥皂泡 既然梁子都已经结了,索家已无退路,那么得了好处的皇上,您不能袖手旁观,看着索家跌入深渊吧? 就好像现代社会,美国人得罪了那什么组织,天天给你搞个人肉炸弹什么的。这要是搁在索家的身上,赫舍里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事儿她都不能摊开来明说。但是,索家决不能独自承担这么可怕的后果。什么功劳都可以要,这种被顶在风口浪尖的功劳要不得。 赫舍里的一番解释,颇有些被算计后义愤填膺的感觉。倒让玄烨闷了一下。他是想说这事儿是帮了他大忙了,只是赫舍里自己悄悄一个人做了,一点儿都没和座老公的通气,老公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没想到她的一番解释,让这个事情有了意外的结果。这事儿居然不是赫舍里做的,而是有人把功劳让给了赫舍里。那为什么曹寅和纳兰言语间对赫舍里深信不疑呢? 连他们这两个亲身参与者都认为赫舍里是幕后的帮手,所以玄烨才会认为朕的就是赫舍里主导了这一切。他完全没想过,事情肯恩不是这样。 现在,赫舍里的一番话彻底否认了他的想法。不是赫舍里和索家人做的,那会是谁做的?谁有可能在曹寅和纳兰之前就把可靠消息拿到手? 这么一想,他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她半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没事儿老爱叼着烟杆儿一边吐着烟圈儿一边和他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她平时老态龙钟,走路和吃饭都会比别人慢很多拍。 然而,一旦有事情发生了,她又是那么雷厉风行,拄着拐杖健步如飞。生起气来抡起拐杖就抽人。就连自己这个亲孙儿都挨过她所谓“爱的教育”。 没错,这个人,就是他亲爱的祖母,那个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觉得看不清楚的祖母。只是她为什么要让别人认为是赫舍里和索家做的呢? 玄烨的眉头皱起,显然是采信了赫舍里的说辞:“如此说来,你只是说了那句话,而做那件事的,却是另有其人?有人故意和你们索家为难?你以为会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都没关系,主要是能帮上皇上的忙。所幸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有阿玛和二叔同时当家。臣妾相信他们能应付得好,皇上不用替索家担心。”赫舍里始终低着头,说着违心的话。 其实。她内心深处真正的台词是呀,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在那时候生病,要不是你病得十分沉重,我才不会赶上这个烂摊子,你爱怎么收拾怎么收拾。哪怕你把京城玩翻过来也不关我的事。 可是。你病了,可是,你吐得神志不清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不管你都会有人拖着我去管你。既然管了,我就想着管好,偏偏就是这份心思还被人老太太利用去了,我冤不冤啊! 心里喊着冤枉。脸上却要做出淡定样。赫舍里觉得这些年在紫禁城里混着,他时时刻刻都在扮演精神分裂。怪不得末代皇后婉容最后会迷恋鸦片,变成精神病患者呢。再下去她也会被逼疯的、 玄烨看不出赫舍里心中的纠结,他只看到她表面上的妥协。想到她还病着,心就软了:“我这样问您,其实就是在关心索家,你们家。索尼,索额图。包括法宝,索家三代人对皇家都是忠心耿耿,朝廷是不会亏待索家的。” “可惜。大哥马上就要离开军营了。他和二哥从小就被阿玛送进军营,每年在家的日子十个手指都能数的过来。突然给他换环境,一个失去了进取心的男人,很快就会被时间淹没的。”赫舍里叹了一口气。 长泰和伦布都是十一二岁不到就在军队里混着了,一入部队就只有逢到春节假期的时候能在家里多住几天,平时急只能三国家门而不入了。 就是这样苦逼的生活,哥哥还是觉得充满干劲。似乎好男儿不当兵就是亏了的感觉。等他回来,一定要问他脑子里装的是不是豆腐。 军人的世界你永远不懂,赫舍里只知道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当拖着一条胳膊满脸沧桑的哥哥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会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不管怎么说,他一定会回来,安亲王会把他安全送回来的。”玄烨似乎是做出了某种保证一般:“好了,这事儿就说到这里吧,你大病未愈,还是早点歇息吧。来人,扶皇后进去休息。” 连璧和珍儿玲儿连忙上前来扶,赫舍里非常顺从地起身:“臣妾告退。”说完就退到了里间。玄烨等她退进去了,才重新拿起方才她看过的折子,仔细研究起来。 于是,一个在里面瞪着眼睛想着心事,计算着时间。一个坐在外面一边看折子一边走神,想着方才老婆说的,有人故意给索家穿小鞋的事儿。 他很不想承认这个人是太皇太后,但事情的发展把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老太太,她的眼线无耻不在,她的人脉广阔到无法估量,除非赫舍里联手几大世家,不然真没有办法和她抗衡。 玄烨不知道,自从赫舍里病了,他来探病之后,他的脑子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钟,铃声一响,不管他当下在干什么,脑子都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当机。想着和赫舍里有关的事情。 或温馨的,或让人恼怒的,亦或是让人扼腕叹息的。点点滴滴想的都是她,几乎都没法正常工作了。 方才已经看了一遍的折子,已经知道没有好消息。现在却必须再重头看起。自己仿佛得了强迫症,一件事情要做好多遍才放心。 苦笑了一下,玄烨开始返工。这一返工,时针就从晚上六七点,直接跳到了十点多,亥时初刻刚过,小魏子端着热腾腾的一碗东西就进来了:“皇上,夜了,用些宵夜,回宫吧,外面的雪已经小了。” 玄烨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折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小魏子说了什么,一直都没吭气儿。小魏子还以为他是默认了。准备放下盘子马上就去安排銮驾去。深夜的冬天是要坐马车的,马车里的设备都是要视线摆好并且暖过的,可是个大工程。 第三百五十章 相伴的好吃 天地良心,小魏子对玄烨那是忠心耿耿掏心挖肺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想事情都是模拟主子的心态出发的。然而,他到底只是个奴才,哪里能知道玄烨此时真实的心意。 他转身离去,替玄烨安排回乾清宫的马车,前脚刚跨出门槛,玄烨刚好停笔,把笔在砚台上一搁,拿起奏折想把上面的朱批吹干。抬眼正好看见小魏子的背影,不由奇道:“你去哪儿?” 按理说,像小魏子这种随侍太监,只要是他当值的时候,就得寸步不离皇上身边,皇上走着他跟着,皇上坐着他站边上,皇上睡觉,他给得在龙床对面的墙根底下缩着。简单一句话,他必须是在随叫随到的范围之内。 现在玄烨一抬眼,发现小魏子正准备出门。这让他讶异了一下,我没让你出去,你怎么就往外走了呢?当然,玄烨其实也没往坏处想,毕竟小魏子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基本没犯过错误的,兴许是内急了吧。 这一嗓子把小魏子吓得灵魂出窍:“皇,皇上,奴才去替皇上安排回宫事宜。”“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宫了?”玄烨皱了皱眉。 “额……您,您方才,奴才问了……”小魏子这下真的吓傻了。要死啊,原来自己刚才是在自说自话啊!想到这里,他哪里站得住,噗通就跪倒了:“奴才该死,妄测圣意,奴才该死。” 玄烨觉得莫名其妙:“朕今晚就在这儿歇了,你去,让人多笼两个盆儿来,另外,把朕的寝具都拿来吧。”“嗻,奴才领旨。奴才这就去安排。”小魏子连滚带爬起身出去安排。 玄烨的视线重新落回折子上,心里直叹气。这么多破事儿,明天要约见熊赐履,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安排下去,今天的活必须得在今天干完的,他是坐下来就不想挪窝了。 寝宫里,等赫舍里睡了又醒,猛然见到外面还亮着灯,一下子就惊醒了:“来人!”“奴婢在!”值夜的珍儿立刻从瞌睡中惊醒,在帘子外头躬身应答。 “外面是谁?怎么亮着灯?”深夜的灯光,即便是隔着帘子。漏进来少许,也让睡眼惺忪的赫舍里觉得刺眼无比。 她是在一片漆黑里才能安心睡眠的人,一小点的灯光都会让她觉得不适应。所以平时她就寝前会让人灭了她视线所及范围内所有的烛火。虽说在药效的作用下。她昏睡了许久,却还是因为灯光的关系惊醒了。 珍儿是赫舍里身边的老人儿了,从她第一次进宫起就负责伺候她,当然知道她是为什么被惊醒。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若是换做平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替您把灯灭了。但是今天。外面坐着的是皇上。恕我无能为力了。 “回娘娘的话,是皇上在外面批折子,小魏子在边上伺候着呢!奴婢这就去把帘子掖好,不让烛火惊扰了您。”说着话,就往门帘的方向走去。 赫舍里看着她的身影在幔帐上移动,连忙叫住她:“等等。你是说,皇上还在外面?现在什么时辰了?”“回娘娘,亥时三刻了。” “什么?亥时三刻了?”赫舍里猛地撩开幔帐:“你说现在已经亥时三刻了?”玲儿被她吓了一跳。以为说错了什么话,战战兢兢地重复了一边:“是,现在是亥时三刻,娘娘,您怎么了?” 我去啊!已经快十二点了。玄烨怎么还在批折子呢?他可是从来不通宵的好孩子啊!亥时必须上床睡觉是从小就立下的规矩,就算当年为了备考稍微晚一点。也没有晚这么多的。 不行,得去说说他。明天虽说不是御门听政的大日子,却还是要早起请安以及和军机处大臣见面的。要是因为缺少睡眠而形容憔悴,精神萎靡什么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再说,即便遇上了什么疑难的事情,难道熬夜就能解决问题吗?明显不能啊!这么想着,赫舍里有点坐不住了。自从遇上玄烨这孩子,她觉得她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什么事儿都得她操心,饮食起居,就没有一样不劳神的,哎,难道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么? 哀叹一声自己命苦,赫舍里一声吩咐:“来人,更衣!”“娘娘,夜深了,您需要休息。”“皇上彻夜不眠,本宫焉能高枕无忧?更衣!”赫舍里撩开幔帐,坐到了床沿上。 珍儿一惊:“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衣饰,外面比不得里面,还是有些温差的。”说着就上前把幔帐重新落下来。 赫舍里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了,自己是最尊贵的病人,什么事儿都得小心,都得慢三拍。不能像前世似的,感冒嘛,有空吃个药,没空忍一忍,照样工作,一点儿都不含糊。 现在不同了,她是皇后,平时就得雍容华贵,指甲留得比手指还长,走路有人扶,吃饭有人喂,基本就是个二等残废。 摇了摇头,重新镇定下来,心说前世的那些雷厉风行神马的,都去见鬼吧,这里需要的是温室的柔弱小花,看昭嫔那小摸样。这要放在现代,妥妥的穷摇剧女猪脚啊!这才是玄烨的菜,或者说这才是古代深宅夫人的典范。 自己算个神马?穿到唐代兴许还有市场,穿到清朝,真是悲了个催的。赫舍里哀叹了一声,再次认命地任人摆布。 一时间寝宫内灯火辉煌,几个人涌过来伺候她洗脸洗手穿衣服,扶着她出了帐子,却还不放她出去见人,还要梳头。 赫舍里那个怨念,心说这么收拾来收拾去,直接就子夜时分了。她还劝个毛线啊?陪他一起通宵算了。果然,就在赫舍里还在梳头的时候,门帘动了。小魏子进来问安了。 “娘娘醒了?皇上说,娘娘若是睡不着,就请到外间安置。”小魏子躬身道。赫舍里黑线,轻咳了一声:“夜深了,你怎么不劝着点儿。让皇上好好休息?” “回娘娘的话,奴才劝了,可皇上一颗心都在政务上,奴才也是有心无力啊!看皇上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安置了。请娘娘试着劝劝吧,政务重要,龙体更重要啊!”小魏子一恭到底, 赫舍里闻言不禁感慨,这才是忠仆。现代人听到“太监”两个字,总是充满了鄙夷。但他们却不知道。对统治者来说。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不是兄弟亲眷,而是身边的太监。 古代得宠的太监。最后位极人臣的不计其数,他们拥有别人永远都得不到的,统治者的完全信任。赫舍里能体谅小魏子的忠心,当然就接受了这个奴才给她分派的任务。 等背后的人忙完了,直接把手伸给了小魏子:“走。见驾去。”小魏子瞬间弯腰九十度,抬手当起了赫舍里的把杆:“娘娘当心,慢着点儿走。” 赫舍里的身体不像玄烨那么脆弱,她平时可是很注重养身的,小小感冒几碗药,加上膳食调养。烧退下去之后就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了。 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虽然行为上还有些过于“自立根深”。不过赫舍里一直都在调整,以期自己能够适应这种时不常需要端架子的生活模式。 此时当然也是这样,她的手轻轻搭在小魏子抬起的手臂上,轻移莲步,款款而行。表面上看上去甚是优雅,实际上。这优雅的背后,是让她磨碎了银牙的墨迹。 宫人打帘子,赫舍里出内寝宫,来到外间,并不直接走近玄烨,而是远远地屈膝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不至于说把某人吓着。 玄烨听见声音,却未停笔:“你醒了?过来坐。”赫舍里这才走上前,在玄烨对面的半边榻上坐定。桌上那碗热腾腾的东西已经没有在冒热气了。看颜色,像是羊奶,但赫舍里知道,这是比羊奶高档不知道多少b倍的好东西。 这是一碗人奶,也就是母乳。敬事房养着一年四季给皇上提供母乳的奶娘。玄烨在这个年纪还没断奶,在赫舍里看来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 可是在玄烨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的眼里,这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在她们看来,母乳只是一种营养价值颇高的饮料而已。 玄烨小的时候,赫舍里和他一起住在乾清宫里,每天晚上他喝的是羊奶,但赫舍里走后,这种服务就升级了,羊奶哪儿能比得上人奶呢? 不管多少次看见这东西,就算知道它营养价值不菲。但只要一想到它的来处,她就会觉得反胃。不能接受,自己小时候被这东西养大也就算了,长大了还要喝这东西就有些…… 还没从异样的感觉里走出来,玄烨就发话了:“正好,这是刚端上来的,给你喝了吧!”赫舍里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字。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赫舍里发现玄烨有喝母乳的习惯之后,就有发生过玄烨建议赫舍里也喝的事情。不过被赫舍里拒绝了。 今天他居然又提起来了,明显不是真的要她喝,而是拿她开涮呢!“谢皇上恩典,只是臣妾却是无福消受,臣妾正在用药,皇上深夜用功,需要它来提神,正好现在也不烫了,您就当是口渴了,把它喝了吧。” 玄烨闻言停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如此?”边上小魏子适时递上手巾。赫舍里笑笑:“如此甚好。” 看见她笑了,玄烨心中所剩无几的那点别扭也没了,拿起笔继续奋斗。赫舍里就在对面看着,原本想来劝说他早点睡觉的,坐下之后却觉得则样陪着他开夜车也挺好的。 反正自己在床上躺了一天,现在恰是精神头最好的时候。屋子里暖洋洋的,赫舍里靠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翡翠三足蟾的镇纸,倒也悠闲。 这玩意儿是几年前万寿节的时候,裕亲王福全敬献的几样寿礼之一。料子是通体深绿的老坑好货。巴掌大小,雕工精细且精美,三足蟾儿叼着的钱币还是活灵活现的康熙通宝。 兴许是因为是福全送的,玄烨很是喜欢,收到它的第一天起,就把它放在乾清宫御书房的桌子上,每天批折子的时候都能看见它。今天临时改变工作地点,也不忘把它挪过来,可见得主人对它有多么钟爱。 赫舍里拿在手中把玩了半天,正走神呢!玄烨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仔细手滑,摔着它。” 猛然回神,她还真手滑了。蟾儿落在身上。可把赫舍里惊了一下。抬头看罪魁祸首,却见他眼中带着笑意。才知道,自己竟被他作弄了。 “方才见皇上眉头深锁,臣妾还担心,现在好了。”赫舍里把手里的玩意儿放到桌上,顺手往里面挪了挪。“什么好了?”玄烨却是没明白。 “皇上心情好了,想必那些难题都已经迎刃而解了。”赫舍里笑眯眯地:“如此,皇上便可以早些歇息了。毕竟现在已经过子时了。” 过十二点了,真是通宵了,虽说你有午睡的习惯,可今天貌似没睡过,怎么也不困呢?”先前,我是有些困,不过,现在又不困了,就像你说的,兴许是因为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式。” “臣妾知道,无论什么样的问题,只要给皇上一点时间,您都能想到法子解决的。所以,从来都不担心。”趁着某人心情好,赶紧地拍马屁,过期不候。 玄烨失笑:“你没担心过?那还巴巴地在这儿看着我?”赫舍里眨了眨眼,愣是没接上茬儿。玄烨收起了笑容:“我的确是想到了法子,应付如今两线作战的局面,以期早日结束战局。不过……这可能会让一部分将士蒙受损失。” “皇上想多了,莫说您是从大局出发,为了获得最终的胜利。就算您什么都不解释,只需一道圣旨,底下人都会遵旨照办的。因为您是皇上。” 赫舍里轻笑了一下:“再说,能让皇上觉得欠了人情,这得是多么荣耀的事儿啊,这哪儿是损失,这是大大的得利了。皇上会忍心让他们一直蒙受损失而不补偿吗?” 第三百五十一章 庆幸 结果这天,坤宁宫的灯火直到天蒙蒙亮放熄。赫舍里还好些。玄烨到了后来已经吃不住劲儿在榻上歇了。外面守着的小魏子以及珍儿等人眼中多少都有些担忧。 毕竟两人都是万金之躯,这一个通宵熬下来得好费多少精神?况且娘娘还在病中。可是,担心归担心却没有人进来劝。都知道里面的两位是劝不动的主儿。 于是,直到军机处的官员们进宫上班了,小魏子才指挥小太监们把皇上的常服送进来。赫舍里帮忙把玄烨挖起来,洗漱更衣。 一夜未眠,玄烨的脸色明显翻着青灰,但眼神却是非常明亮,显然是精神亢奋:“赫舍里,昨晚上我们说的那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玄烨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臣妾明白,皇上放心吧!”赫舍里低头抬手给他系扣子。玄烨手臂大张,任由宫人们在他转来转去,他却是只看着眼前人的头顶:“赫舍里……”“嗯?”赫舍里茫然抬头,正对上玄烨明亮的双眼。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闪着莫名的光:“抱我一下。”赫舍里一愣,左看右看,宫人们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全体低头肃立。 赫舍里黑线,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这个要求一提出来,大家集体活化石了有木有?不过,这一次,她没有下意识地拒绝,而是停在了那里。 不能不说,这一夜的相处,让她对他的感触又多了一丝柔软。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些陪读的夜晚。赫舍里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惜她给不起。 以前总觉得是她对他纵容过度了,才会让他盲目地认为。可以索取更多。可是,经过了昨天的相处,她发现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认为他变了,他又何尝不是?她对他的生疏淡漠,他也是感统生受的。也许在他的心里,是希望他们的关系永远像小时候一样和谐。 说实在的,相处久了,哪怕一花一木都会产生感情,更何况玄烨的心思,她是时时刻刻感受得到的。这孩子打小就对自己喜欢的物事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 赫舍里觉得这种性格放在一名封建帝王的身上。是一桩美事。历朝历代,凡是后世名垂千古立下赫赫威名的帝王,无一不是占有欲超强的枭雄。 亲王汉武。唐宗宋祖。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可不是主席的一时兴起,他与他们在性格上都有共同点。 当然,这种共同点在赫舍里的母亲看来也是好的,它叫做念旧。一个念旧的人,好记仇额同时。也不容易忘恩负义。 这么想来,似乎是自己双重标准了。认为他在感情上不够成熟,不靠谱的人,是她。认为他已经长大,骨子里有了残忍凉薄的帝王心的人也是她。 或者,自己应该想得简单些。顺从他的心意。让他在自己面前,能放松下来。做一个可以撒娇耍赖的孩子。 我是喜欢你的,在我们一起相处的第一天。紫藤花架下,那个蹦跳着想要摘花的孩子,可爱的,天真的孩子。 我曾努力想要维护你心里,那一片白云悠悠。阳光从云中透出,不那么强烈。却让人充满喜悦和希望。这就是新生力量的魅力。 我靠近你,想要弥补前世的遗憾,被我放弃的,那一条鲜活的生生命,曾经我有机会拥有,却果断放弃的,崭新的希望。 当赫舍里的视线,再度触及波光粼粼的湖面,她依稀看见湖心深处,有些东西在涌动、她所希望的,单纯如往昔的情感,从来都没改变过。 我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兴许你对我的执着今后会有变化。但是,这一刻,我要让你知道,其实我是爱你的,你也是我生命中的缺。 伸开双手,环住他的腰,当她再度靠近这具身躯,浓郁的龙涎香的气息瞬间淹没了她。虽然已不复儿时情状,不再是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不是她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他的视线,替他遮挡刺眼的光。但是,她的心却因此诡异的波动起来。 “这不是一种选择。”赫舍里在心里对自己说:“更不是妥协。”这是回归。我们曾今四目相对,而后背对着背。而今,我再度转身,所幸,你离我并不遥远、 原本只是一个轻轻的拥抱,赫舍里却觉得寻回了错失已久的心情。有些舍不得撒手。玄烨在这一刻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从她生病发烧之后,他就觉得对方眉目间的倔强和棱角消失了。兴许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当她无力支撑的时候,那个让玄烨眷恋不已的女人,又回来了。 在玄烨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是缺爱的。父亲不爱他,母亲无力爱他,祖母更多的是训练他。唯有赫舍里,在他最脆弱和渴望被爱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 每次都是这张淡定浅笑的脸,每次都是这双柔软温热的手,每次都是她在不厌其烦地劝慰鼓励着他。玄烨享受着她给他的一切美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 相比残酷多变的客观环境,他更畏惧失去她。因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她一样。现在,内廷的那些女人们,身上总有某些地方,像她。只要有一点点像,他就觉得高兴。 感受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安心把自己整个的重心都交付给他,满足感油然而生。哪怕只有几分钟,他就要走出坤宁宫,等待他的,依旧是那些无法收拾的烂摊子,他也不怕了。 轻轻抬起手,反剪到背后,覆上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而后与自己十指交扣,柔若无骨的触感软化了他的心。 不需要多余的话,紧紧握了一下之后,离开她走出了宫门。和设立在背后默默恭送,直到他的车架消失在视线内。 一转身,迎面是宫人们艳羡的笑容。赫舍里脸都没红一下:“替本宫更衣吧,算算时间。她们也快到了。”刚才和玄烨腻歪了那么长时间,恐怕路上的妹纸们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自己发烧生病,她们来探病是保留节目,而且昨晚皇上留宿坤宁宫,给了众人强烈的暗示,中宫地位不可动摇。想要分到一杯羹,讨好皇后是唯一的选择。 属下们很是乖觉,马上帮她把家居服换成见客装,梳头拍粉点胭脂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在她化妆的时候,外面报进来说谨贵妃带着诸位娘娘小主来请安了。 赫舍里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动。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宫人们也是有眼色的,知道这个时候娘娘需要端架子。因此很配合地慢慢地梳头。慢慢地描眉。将近过了有一小时,赫舍里才缓缓起身,扶着宫人的手走出寝宫。 刚跨出门槛,外面众女的声音已经来了:“恭迎皇后娘娘凤驾。”赫舍里视线一扫,没有表示。移步到宝座上坐定之后,才抬手:“起来吧,今儿来得真是齐整。” “听闻娘娘凤体欠安,臣妾等很是挂怀。”谨贵妃起身说明来意。赫舍里勾出一抹笑:“妹妹有心了,本宫偶然风寒,惊动了圣驾。心中已是不安,没想到连妹妹们也惊动了。” “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个小病小痛的。娘娘也不能免俗。臣妾看娘娘的气色已经好多了。“谨贵妃柔声道。“呵呵。妹妹真会说话,对了,本宫近日身体不适,宫中琐事,还要劳驾妹妹多多用心了。尤其是长春宫。妹妹要多加留心才是。” “臣妾遵旨。”钮钴禄氏起身行礼。人还没坐倒凳子上,她边上的乌雅氏开口了。声音是轻轻柔柔的:“娘娘菩萨心肠,实在是内廷之福。” “本宫秉承皇上旨意,督建毓庆宫,可不是建着玩儿的,总希望越来越多的孩子们能住到里面。”赫舍里笑了笑:“小七如今是毓庆宫里最小的孩子,本宫一直盼着,他快点儿添个弟弟。” 虽然玉牒上,阿哥们的位次已经修改过了,名字也起了,但赫舍里还是按照原先的排序称呼这些庶出的孩子们。 承琬排行第五,所以叫小五,而小七则是乌雅氏的孩子。玄烨曾经几次试图纠正她,她却仍然固执己见。后来别人听着听着也习惯了。 乌雅氏听赫舍里提起儿子,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嘴角也微微翘起。赫舍里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在这紫禁城里,能给自己留下一子半女傍身,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只是,没有儿子想儿子,有了儿子又会想不能自己抚养,生了也等于没生。要是能讨得皇上欢心,兴许皇上会念着她的好,封后,宫的时候想到她。 贵人更进一步是嫔,当了嫔就能养孩子,即便必须领养别人家的,总比明明生了孩子却不能当妈强。乌雅氏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响亮,平时这种场合没有开口资格的她,今天突兀地插话了。 坐在谨贵妃斜对面的惠嫔眉头一皱,端起茶碗匀了匀,低头喝茶。赫舍里眼神示意,连璧指挥宫人们给在座的各位添茶:“这茶,是本宫几天前去慈宁宫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讨来的方子,据说冬天喝最是养身的。” 说着话,眼神往惠嫔的身上瞄了瞄。惠嫔似乎全无感觉,依然低头喝茶。赫舍里心里赞一声果然是明智的女人。已经有一个儿子陪在太后身边的她其实已经屹立不倒了。 因此,相比其他同事,她的身份多了另外一重保障。很明显,她已经开始韬光养晦,并且成功隐形了。说起来,她是和自己一同进宫的众女之一论资历足以甩开乌雅氏好几条大街。要说儿子,她生过两个,第二个养在太后身边,虽说太后现在隐形,但将来,太皇太后一挂,情况就逆转了。 很明显,惠嫔知道眼下她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即便玄烨此时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也没关系,她只要活得舒适就好。 纳兰名族如今已是朝中要员,随着战争的持续,兵部的作用逐渐凸显,未来他的权势还会更上一层楼。家中有名臣族兄,自己又已经有儿子。惠嫔的心态无比淡定。 然而,赫舍里要的,是宫里热闹起来,最好出几个野心家,把内廷这出戏唱得更热闹些才好。如今乌雅氏看着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实际却是远远不够,得有人配合着把戏唱起来才好。 可惜,小字辈的女孩儿里,剩下的都不入流,只能慢慢再等等看了。现在她才开始后悔。当年不明就里就把郭络罗氏给废了,要不然,现在让两个贵人出来。这场戏一定能唱得很热闹。 赫舍里这么想着,视线自然落在了郭络罗氏的身上。暗叹了一声,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身材和那对桃花眼了。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给了她姣好的容貌和身材却没给她好运气,一上来就炮灰了。 她可是历史上五阿哥和九阿哥的生母。现代的电视剧女猪脚,就这样被自己改造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真是感觉挺对不起观众的。 “郭络罗氏,这茶不合口味吗?怎么见你一直皱着眉呢?”赫舍里把脸转向她。某人抬起脸。一双桃花眼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回娘娘的话,并不是这茶不合口味,而是它勾起了奴婢对小时候的一些回忆。” “哦?你们家里也有蒙古?”赫舍里好奇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的外祖母是蒙古族。姨母嫁了蒙古。现居巴林草原。”郭络罗氏低头,十分恭顺的样子。 赫舍里恍然大悟,原来满蒙通婚不仅仅是在皇室。旗人之间也很普遍。不过再想想也难怪,满汉不得通婚是国策,满人能娶的只有蒙古人了。 “原来如此,本宫原本想着给你们尝个鲜,没想到却是班门弄斧了。”赫舍里自嘲地笑了笑:“郭贵人在家时想必很多喝这种茶。” “是。在家时,一到冬天。母亲就会泡这个茶给我们喝。”郭贵人满目忧思。看得赫舍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事儿真不能接这种茬啊!这姑娘的演技没说的,刚才还可惜了她的桃花眼呢! 果然,底下站着坐着的几位全都低头喝茶,都不往上看。赫舍里笑笑:“一会儿带些茶砖回去,好好怀念一下家乡的味道吧!” “谢娘娘恩典!”郭贵人“可怜兮兮”地屈膝抚鬓。赫舍里恰如其分地弯腰,伸手遥远地“扶”了一下“起来。”而后抬眼:“好了,你们回去各自注意身体,这大冬天的,最容易生病。本宫这个不好的榜样在这儿摆着,你们当引以为戒。” 钮钴禄氏接到信号起身:“请娘娘保重凤体,臣妾等告退。”说完深深一礼。她的背后,乌雅氏虽然也在行礼,但她那飘向郭络罗氏的小眼神还是被赫舍里捕捉到了。于是,她笑得更甜美了:“妹妹回去之后,多多辛苦。” 客客气气送走了属下,赫舍里站起身来往里面走,卸了妆换了衣服,对连璧吩咐道:“一会儿你亲自走一趟,把茶砖送去翊坤宫,走慢些,最好让那些太监宫女们都看见了才好。” 连璧点头:“奴婢领旨。”赫舍里满意地点点头,她就是要把郭络罗氏的野心扶植起来,让她们底下拉帮结派也好,明争暗斗也好,总比一潭死水要好。 现在,炸药包已经递出去了,击鼓传花,就看在谁手里炸了。赫舍里换好了居家服,悠闲地躺在榻上,把玩着玄烨留下的那只三足蟾,昨天越看越喜欢,放回去了又拿在手上,结果一晚上都握着它。 都说皇帝只有一个,内廷却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怎么相处都免不了你争我夺。可是她却觉得,玄烨的后,宫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连新生儿的出生率都降低了许多。 她前两年努力过头了,一连生了四个。结果后来的这几年,却是一直都没怀上。她没怀上也就罢了,就算她再生,对索家没什么帮助,对皇室也没设么帮助了。毕竟双嫡子,双公主是何其豪华的配置。 慈宁宫里那位老太太,对她颇有微词的地方,还是她霸占了玄烨太多的时间,导致他都没空播种了、可是天地良心,这个问题她想也没想过啊! 要怪就怪这场战争把他的精神全都耗光了,实在是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干别的事情,要说昨天他的确是留宿坤宁宫了。 外面的小道消息也许会传得绘声绘色,说他们是多么缠绵悱恻。实际上,她们只是隔着一张矮几面对面坐着。说着异常严肃的话题。 说东北要增兵,说江南要重新开始怀柔。说绝对不能向俄国人低头。老祖宗留下的土地,一分一毫都不让给了俄国人。 赫舍里的立场非常鲜明,鲜明到玄烨不等她开口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无奈地对她说:“我知道,你总能让我放下心来,认为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全不理会别人眼里,我的想法有多疯狂。” 她听后只是笑笑,他的性格里,有她的影子。他的世界观多少受了她的影响,知道主权神圣不可侵犯。国内的事情可以关起门来慢慢搞。对于找上门来的外敌,却是片刻都不能姑息。 —————————————— 昨天有些事,忘了请假,瓜子在这里郑重道歉。会补上来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盘算要周全 赫舍里在后宫没事找事,坐等内廷风起云涌。玄烨却在努力平息目前焦灼的事态。 因为与赫舍里达成了一致意见。再无心理负担的他,命熊赐履拟旨,谕令安亲王对参加哗变的士兵予以宽仁,只要能回过并且供出上线的,一概既往不咎。 另外,提高绿营兵的独立性,提拔年遐龄为绿营兵都指挥使,全权处理绿营兵诸项事务。并且宣布绿营享有与满蒙八旗同等福利待遇,纳入同一套赏罚体系。 对于外面已经投降的官员,玄烨宣布放弃追究他们变节的责任。只要他们在后期的战争中等够悔过,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哪怕只是保持中立也好。 号召被三藩控制住的那些知识分子,尤其是因为战争原因而不能不放弃科举考试的学子们入军中寻求庇护,等待战争结束之后,这些学子将不需要考试,直接被朝廷录用。 另外,彻底分化三藩,宣布耿氏和尚氏已经撤藩,朝廷除却了他们的番号,封地。仅保留了爵位。并且已经将爵位赐给了耿昭忠和尚之隆的儿子。 耿聚忠至今唯有一女,柔嘉公主又是体弱多病,料想他们家子嗣艰难。因此,耿聚忠就提出把爵位让给了哥哥的儿子。 而耿昭忠入主工部以来也是兢兢业业,玄烨考虑了一下,也就准奏了。这么一来,盘踞在云贵的,就彻底成了反贼。不被朝廷承认的乌合之众。朝廷讨伐叛军,变得名正言顺。 不过,对索家,玄烨也不是一点表示都没有的。赫舍里法宝战死沙场,他的儿子尚未成年,朝廷宣布奉养烈士遗孤。赐以财帛,并且封了法宝的嫡子为轻车都尉,法宝的妻子因此得了诰命头衔。 不过,这一切都是低调进行的。并没有大张旗鼓。毕竟前面还在打仗。索家对皇上这样安排也表示理解。尽显高门大户的胸襟。 相比南方,北方那边玄烨出手就重了许多,原本待命状态的盛京周边驻军全数出动,质朴察哈尔边区。不仅如此,玄烨还把自己的五弟,也就是恭亲王常宁给扔到了军中。 这个弟弟,一直让玄烨心中不爽。没眼力劲儿不说,还总是给他添堵,本来。玄烨是想让能征善战的康亲王杰书代天子督军的。但是一想到杰书一走,军机处一个懂兵事的人都没了。 所以才把菜鸟常宁给拖了出来,没指望他能带兵打仗,只要他过去壮声势。反正满蒙八旗之中,玄烨自认为猛将如云。他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让恭亲王出去吃吃苦头回来长点儿心眼儿。 如此一来。北方的事情就交给费扬古和一群精兵悍将了。玄烨自信不过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现在他伤脑筋的,是怎么给前线凑出足够的钱粮,军饷才是命脉。 因此,宣布完前面的政令之后,玄烨就宣布今天留堂是佟国维和索额图。其他人散会。玄烨开门见山,告诉他们朝廷现在严重缺钱,前方打仗。每天都在消耗数以万计的银钱,朝廷后继无力,当如何解决? 索额图的想法比较直接,对付没钱,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省钱,一种是挣钱。朝廷数度宣布减少开支。已经节省到不能再节省的地步,再节省下去,官员都要披麻袋了。 再加上听侄女说,内廷的开支也已经压榨到了历史最低水平,连皇后千秋节的生日宴都不办了。可见得困难到了什么程度。 不能继续省,那就只有挣钱了。朝廷怎么挣钱?很简单,加税嘛。立个名目加一个临时性的税目。钱不就来了吗? 然而,索额图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之后遭到了佟国维的强烈反对。理由很简单,现在是战乱时期,本来就民心不稳,这个时候朝廷再向老百姓要钱等于是授人以柄。 结对不能这么干,佟国维痛心疾首:“皇上熟读诗书,当记得苛政猛于虎的道理。”玄烨和索额图齐齐一震。看着佟国维说不出话来。 的确,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加税的。可是不加税,钱从哪儿来呢?没钱拿什么打仗呢?问题似乎回到了原点。 三方同时陷入沉默,僵持不下之际。玄烨首先颓废了:“罢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钱的事情,靠讨论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的,你们先把目前能办的事情交代下去吧!” 佟国维和索额图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抱拳:“奴才告退!”玄烨转身,不去看他们。索额图刚退到门槛儿边上,忽然被玄烨叫住:“索额图,你留下。” 索额图走回玄烨跟前:“皇上有什么吩咐?”“赫舍里病了,自她进宫后,鲜少能与家人接触,正好你在这里,朕准你去看看她。” “奴才谢皇上恩典!”索额图大喜过望。他有多久没见过侄女了?早已记不清了吧?虽说自己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但男女有别,侄女又贵为皇后,外臣想见和皇后见一面,简直难入登天。 今天,皇上突然给了这个恩典,还说皇后病了。索额图当时就紧张了。告退之后,立刻直奔内廷。玄烨见他离开,长出了一口气:“见到二叔,你会高兴吧?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允许你们见面的,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实现,你教我的,君无戏言。 赫舍里怎么也不会想到,早上送走了属下没多久,二叔来了。索额图,对身居内廷的赫舍里来说已经不能用稀客来形容了,简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啊! 听到太监进来汇报的时候,她愣了足足一分钟:“你说谁要见本宫?”“回娘娘的话,是索大人军机处的索大人,奉旨求见娘娘。”小太监解释道。 “快,快把他请进来!”反应过来的赫舍里喜出望外,差点就打算冲出门外去迎接了。只不过激动之下,还是不能忘了规矩,赫舍里换了皇后常服。在正殿的凤座上接见了自家二叔。 索额图一上来就甩袖打了个千儿:“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二叔免礼,一边看座。”赫舍里手一抬,早有宫人搬来了椅子。索额图谢座。因为接见的方式十分正规,导致他坐下之后也和普通臣子一样,不敢看皇后的脸。 “听皇上说,娘娘最近凤体欠安,如今可好些?”索额图低着头,声音也不像他在军机处奏对时那么洪亮。赫舍里恍然,我说呢,玄烨怎么会想到把索额图叫来坤宁宫了。原来是找了自己生病这个借口。 “已经无碍了。还请二叔替我保密,不要告诉阿玛额娘。”赫舍里笑笑:“二叔如今身居要职,二婶倒是常借额娘的口向本宫抱怨您不着家呢!”赫舍里笑眯眯地说。 “哎。却是让娘娘看了笑话!”索额图叹息了一声。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为了朝廷东奔西走,劳心劳力,简直看上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了。 然而,若是他的努力能带来些许希望,说不定他还能有点儿干劲。但眼看战事糜烂,朝廷无以为继。索额图也渐渐产生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叹。 赫舍里见他面色不善,能猜到他遇到的困境:“来人,给本宫摆个位置。”宫人会意,就在索额图的对面摆了一张椅子。赫舍里走下凤座,索额图连忙站起来:“娘娘。您这是……” “二叔,如今殿上都是自己人,您就别拘礼了。坐吧。”索额图点点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重新坐下来。“二叔,这次小叔叔和大哥的事,我很难过。小婶儿在家还好吧?” “不太好。所幸还有小弟还留有一双儿女,要不然。真不知道她靠什么活下去。”赫舍里坐到了对面,索额图心里一松,也不再拘泥,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说起来也不怕二叔恼我,这次,皇上原本是想接了大哥和小叔叔回京的,是我劝住了他。这事儿挺对不起小婶儿的。”赫舍里坦白道。 “家人都能理解,你爷爷也参军打过仗,军人马革裹尸也是归宿,”索额图宽慰道:“更何况,朝廷已经做出了补偿。” “不管怎么说,二叔回去之后,都要替我和小婶儿说声对不起,请她务必保重。”赫舍里诚恳地说。索额图点点头。 “哎,这个时候,若是阿玛还在就好了,他老人家智慧卓绝,再困难的时局都难不倒他。”索额图这个时候想起了索尼。 在后辈子侄受到伤害的时候,才想起有索尼在的时候,大家的日子过得多么安逸,同样是叛军北上,当年海贼北上的时候,索家虽然听到了风声却还是长长过日子,哪儿像现在这样摆起了灵堂。 “爷爷若在,也是九十高龄了吧?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痛彻心扉?”赫舍里叹了一声:“二叔,我对江南的战事也是一知半解,平时都是通过哥哥的家书揣测一二,今日您来了。能不能给我说说,究竟如何了?” “哎,你不知道才好,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这些事情,就交给外面的大臣们解决吧。你只需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四个孩子,安安心心做好皇后就行了。”索额图扯出笑容安慰道。 “朝廷陷入内忧外患,我这皇后坐在这里也是如坐针毡。二叔即便不愿相告我也能从皇上的只言片语里推敲出蛛丝马迹来。”赫舍里从连璧手里端过茶碗喝了一口,示意她带着宫人们都退下。 “二叔有所不知,昨日皇上就在这乾清宫里批了一夜的折子,我就在边上看着。皇上面临的困难,我这个做皇后的,焉能不知道。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军饷吧?”赫舍里一语中的。 索额图不能不点头:“小时候你就聪明得不像同龄孩子,如今更是了不得了。”“这也没什么。内廷这些年一直都在节衣缩食,且一年比一年更甚,但是打仗的消耗,靠少吃几顿饭,少做几件新衣裳哪里能补得过来呢?”赫舍里心中跟明镜似的。 “可不是么,我向皇上进言增加赋税,却被你大姑父反对。被皇上驳回了。可眼下,除了这个办法,上哪儿去弄钱来堵这个窟窿呢?”说起军饷,索额图满腹委屈。 “加赋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局面,朝廷已经担不起哪怕一点点舆论压力了。”赫舍里赞同佟国维的判断。“这些大道理我也知道,可是这些大道理不能拯救如今的危局。” 赫舍里轻叹道:“二叔,老百姓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拯救我们了。能拯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你以为。去年的年礼我为什么要送那些个琉璃如意?那可不是白送的。” “不是做二叔的泼你冷水,你想要那些个守财奴掏银子,根本没可能。”索额图一猜到赫舍里的想法。立刻泼冷水了。 “二叔。他们是唯一能够在短时间内拿出大量银钱和兵丁的群体,而且,只有让他们割了肉,朝廷内部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才会消弭。这场仗。才有希望。”赫舍里语重心长:“今儿我就把话挑明了,这钱,索家也是要出的,只是出多少,怎么出,却是需要计算的。” “出点银子不算什么。只怕是杯水车薪毫无用处啊!”索额图叹了一声:“索家是有些老底子,但就算把索家人都称斤卖了,也解不了两线作战的渴啊!” “二叔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舍得挖了索家的根呢?皇上迟早会开这个口,到时候,出多少钱,怎么出这笔钱,我会安排好的。不会让家里吃亏。小叔叔的一条命,大哥的一条胳膊。索家已经付出了太多。我绝不会眼看着索家再蒙受任何损失。”赫舍里拍胸脯保证道。 索额图却是将信将疑,不过,就像赫舍里说的,老百姓已经救不了朝廷了,他们只能自救。还是回去和大哥商量商量,赶紧地准备好银子,等着皇上开口,随时准备割肉吧! “二叔,你回去给阿玛说,家里的不动产一样都别动,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赫舍里想想不放心,生怕两人作出什么变卖家产的傻事,因此补充道。 “不然哪里来的钱?”索额图一愣。“二叔,你听我的。我自有道理。”赫舍里不能告诉索额图,照她的想法,古代战争最艰苦的时候,前线缺的不是银子,而是军粮和器械。 士兵们只要吃饱饭,就有力气打仗。只要有力气打仗,兵器什么的,就不缺了。要枪要炮,敌人给我们造嘛,主席的话可不是没道理的。 前线缺的物资,无非就是米粮,医药,器械,军装。又不像现代。缺电缺子弹什么的。古代打仗没那么多讲究的。 所以,银钱什么的,赫舍里早就想好了,都去刮别人家的吧!索额图来一次不容易,赫舍里干脆留了他吃饭,还托他给爹妈带了些宫廷特供的吃的用的东西。直到下午,阿哥格格们都来请过安了,见过面了,她才让索额图离开。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听了玄烨的汇报,也是眉头紧锁,缺钱是个大问题,它足以影响士气决定成败了。缺钱的问题怎么解决,老太太心里一盘算,却也是料准玄烨迟早会拿自己人开刀。 过程一定不会很顺利,老太太叹了一声。孙儿啊,你现在才知道,冲动是魔鬼么?当初,你派费扬古去和俄国人讨价还价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把他们惹毛呢? 饭要一口口地吃,你说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把人都得罪完了。现在他们拉帮结派群起而攻之,就轮到你焦头烂额了有没有? 我平时教你的那些胸襟气度,大局观,全都被你跑到九霄云外了吗?还是说,有人在边上撺掇你对沙俄用兵?太皇太后在玄烨走后,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盘算着。 恭亲王是皇弟,费扬古是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将才,可千万别出什么状况才好。这两个人无论谁出了状况,朝廷都承担不起。 不过,老太太没有要求玄烨放弃派常宁出征,而是默许了。军中有一名皇亲国戚,对士卒的激励作用是巨大的。不需要他上阵杀敌,只需他战前登高一呼。战后代表皇上慰问一下伤员即可。 如今皇上身边,能干这个事儿的,只有福全和常宁,福全他是肯定不舍得外放的,那么只有委屈一下常宁了。谁让你纳错了妾,险些站错边儿呢?没把你派去江南,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老太太这边自己说服了自己,玄烨的决定等于是获得了高层的通过,就剩下具体实施了。晚上,玄烨去了长春宫用膳,安抚了一下昭嫔之后,回到坤宁宫。 赫舍里早就算准了他会来。一早就在门边等候了,眼见轿子由远及近,这一次,她没有出门迎接,而是就站在门里面,等着他进来。 玄烨借着小魏子手里的灯笼。远远就看见赫舍里站在门内对自己“深情凝视”。想起早上的那个拥抱,嘴角勾起,快步登上阶梯:“你在等我?” 赫舍里心说,你还没出门就派人传话了,我能不等你,我敢不等你吗?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扯出一个笑容:“臣妾知道,皇上从长春宫来,马佳氏一定很高兴?” “她还是老样子,一怀上孩子,整个人就憔悴不堪,说实在的,我有些替她担心。”玄烨揽着赫舍里的肩膀:“仔细吹到风。到里面说话。” 赫舍里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一边还安慰他:“臣妾虽然不能亲自去探望,但每天都有关注马佳氏的脉案,太医院汇报说母子平安。相信马佳氏这一次,一定能给皇上添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这不但遂了皇上的心愿,也是遂了马佳氏自己的心愿。” “行了,你自己都还病者,她的事情,就让别人去操心吧。”玄烨把她安置在榻上,自己坐到另一边,宫人送上茶水。玄烨一看,赫舍里的茶碗和自己一样,顿时皱眉:“你不是在用药吗?怎么能喝茶?” “回皇上的话,这里面装的只是糖水罢了,不是茶水。”说着话,伸手揭开了盖子,果然是一杯白水。玄烨这才放下心来。赫舍里轻笑:“皇上放心吧,就算臣妾不注意,这里也有的是人替臣妾留神。” “你留索额图吃饭了?”玄烨问道。“是,臣妾与二叔难得能见上一面,话说多了,顺势就留了饭。”赫舍里大方承认。请叔叔吃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玄烨明显不这么想:“哦,他说了什么?”赫舍里垂目:“二叔说,小婶儿在家,过得不太好。还说皇上这边,遇上了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玄烨一听,果然如此,这个答案和心中所想的一样。果然赫舍里和其他女人一样,不能免俗,关键的时候,还说要先为家族谋福利。 “关于法宝的事情,我很抱歉,朝廷会做出相应的补偿,等这场战争稍稍平息一点儿,我就让安亲王把人送回来。”这就是差别对待。同样一句话,因为说的人是赫舍里,玄烨只是感叹了一下之后随即作出了承诺。 这要是换做了别人,他恐怕早已翻脸了。你家死了人,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已经承诺作出补偿,你怎么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当然,因为对面的赫舍里,玄烨全都往好的方面想了,故而叹了一声表示惋惜。而后,两人对坐无言。赫舍里喝水,玄烨喝茶。 过了一会儿,玄烨明显有些倦了:“今天用过药了么?” “谢皇上关心,已经用过药了、” “嗯,一切听太医的,别刚退烧就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了。药还是要按时按量吃的。” “臣妾明白,皇上放心吧。” 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因为早晨的一个拥抱而拉近了许多。让赫舍里出乎意料的是,玄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很是有经验的样子。逐条叮嘱,不像皇帝像郎中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当做如是念 康熙十八年二月初二,昭嫔为玄烨生下一位公主,排行第六。慈宁宫里的老太太得知是公主,心中有些失望。可玄烨与赫舍里却同时松了一口气。 是个女儿应该就能保住了吧?两人心里同时做此想法。历史上的荣妃是很悲催的,三阿哥胤祉前面死了好几个哥哥。 就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南北的战事起了微妙的变化。南边,安亲王因为不满玄烨对绿营兵妥协。故而阳奉阴违,利用自己的亲兵在绿营的驻地发号施令。 历史上生了年希尧和年羹尧两个名人的年遐龄,此时不过年不过三十。虽然作战比较猛,脑子也比较灵活,可是在安亲王的眼里。却是太年轻了。加上对方是个汉人,骨子里排外的某人始终没把他放在眼里。 因此,即便皇上下令满汉八旗要和平共处,实际收到的效果却是差强人意。事实上民族间不能互融互通的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就好像美国的黑人和白人,德国的犹太人和日耳曼人一样。 远在京城的玄烨和军机处的想象是十分美好的,但是结果却是十分让人失望。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政令都受阻了。至少招揽书生这一块有了一点效果。 曹奎接到玄烨的指示,马上让人写了告示,各州各县的衙门口公告栏上都张贴满了。书生们得到这样的消息,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并不是所有的汉人书生都把反清复明刻在脑门上的。十年寒窗一朝得中,他们没有很强烈的报国心,有的只是谋求一官半职,能养得起家中老小,安身立命即可。 因此,还是有不少人看见告示内容后选择了观望,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墙头草了。年遐龄是个聪明人,面对安亲王的霸权主义,他选择了安静等待。 一方面遵照皇上的旨意安抚这些来投军的年轻人,一方面保护他们不与安亲王起冲突。因此,虽然两个月过去了,江南的战事还是老样子,政府军处处受制。 北边,沙俄勾结了察哈尔边区不少反清势力,气势汹汹。八旗兵入关之后,久未出阵。突然之间遭遇强悍的沙俄铁骑,也是连遭败绩,并没有像玄烨想象的那样。很快就有捷报传来,汇报战损比的折子却是紧接着催粮的折子摆到了玄烨面前。 新的决策加大了投入却未看见产出,这让玄烨和军机处背负了史无前例的压力。议政王大臣会议里,不和谐的声音又开始冒头了。 本来对军机处抢了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饭碗,那帮老家伙们就很不满意。顺带对“变节”投诚小皇帝而颇受倚重的康亲王杰书也是恨之入骨。 如今。前方战事一直都未见气色,让那帮老家伙们找到了打压小皇帝气势,夺回失地的信心。玄烨在乾清宫和军机处两边忙碌,这种声音现在是还没入他的耳朵,慈宁宫的老太太却是已经被游说过了。 心里面偏袒孙子,聪明如她脸上却是义愤填膺地数落那个鲁莽不知世事艰难的臭小子。一头热地以为自己长能耐了,什么事儿都能顺风顺水了。如今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得几个老的出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这些话听在那些老王爷耳朵里。他们的心里顿时就舒坦了许多。老祖宗果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知道他们才是大清的顶梁柱。现在皇上依靠的那些乳臭味干的小毛孩,完全都不靠谱。 于是,各种劝说老祖宗说服皇上取消军机处,归军权于议政王大臣会议。让这个名字名副其实。有的老头还大言不惭地提出,最好是一次性恢复到八王义政的时候这样大清才不会毁在一群小娃娃手里。 老太太听着笑着。好脾气地请他们喝茶吃点心,把他的话一一记下。同时还让他们看到自己躺在榻上一天都不下来走动的现状。招待他们也躺着,他们走后还躺着。 只是等他们走了之后,老太太才露出愁容。孙儿这样的打法,两边都要被拖垮。如果短时间内还没有捷报传来的话,真不知道那什么去压住这些蠢蠢欲动的老东西了。 一方面正替孙儿担心。另一方面,她也为自己操心。过了这一个冬天,老太太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给力了。又是哮喘又是偏头痛,还有些迎风流泪。人老了,想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一些诸如自己死后,身归何处。博尔济吉特氏当归何处?诸如此类的烦恼叠加起来,老太太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于是整天都躺着,身体软得撑不起来。 宁寿宫太后这个时候开始频繁出入慈宁宫,亲自照顾婆婆起居,两人相伴说说话。太后长把养在自己名下的六阿哥叫来陪太皇太后。 赫舍里得知这个情况之后,也很配合地让承瑞带着弟弟妹妹们每次去请安都多留片刻。自己却只是例行公事,每天早上去问安,老太太想见便说两句,不想见便早早打发她走人。 这一天,老太太召见了赫舍里。两人对坐在寝宫的榻上。赫舍里亲手给老太太泡茶,喝的还是普洱。“茶还是当年的茶,岁月只能更增添它的滋味。”太黄太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送茶的人如今却连它都喝不上了。” “祖母是在担心姑姑么?”赫舍里轻声问。老太太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眯着眼望着纸窗外面的枯树枝:“早春的天儿可冷,今年这树绿得也晚了。” “祖母不用介怀,春天来了,树总是会绿的。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没准儿晚些绿,能更长久。”赫舍里轻笑道:“再过些日子,畅春园里就该是另一番景象了,到时祖母可以去瞧瞧,姑姑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哎,我是操心不动了。原指着你们这些小辈能多花些心思。如今看来,还是靠不住啊!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这么悠闲。”老太太轻哼了一声,脸色有些不愉。 赫舍里却面不改色,还是那般浅笑着:“这不是还有祖母替我们操心么?就像这外边儿的树,有强大的根扎于地下,它才能每年换新绿。” “说得好听。”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别人兴许这么想,但是你,从来都没这么想过吧?你是巴不得我老太婆早些儿作古,你好作威作福。” “祖母不知道么?我如今在别人看来。已经是作威作福了呀!祖母有多疼我,大家有目共睹不是?是您给了我作威作福的本钱呢!”赫舍里半真半假地说着。验伤依然是那一抹浅笑,让人看不出她真实的表情。 “你这丫头!”老太太叹了一声:“罢了。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迟早是管不住你的。聪明如你,一定知道皇帝目前的处境已经到了悬崖的边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知道,但祖母一定会拿绳子牵着他不会看他真的掉下去的。”赫舍里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变得非常认真:“您知道的。我一直都在他背后,受他的庇护。若是他以退无可退,我必然已经掉下去上不来了。” “是吗?你愿意一直都在他背后,而不是身前?”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对面,寻媳妇正用同样的视线打量着自己。这丫头,真是有恃无恐。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以前,她多多少少还会被自己的气势影响。会有所畏惧。而现在,自己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相信。她是真心诚意留在皇帝身边的,哪怕不是因为爱皇帝而留下,只要听到她说出一直在孙儿背后,就已经满足了。 或者,自己看人真的不如苏麻。她是一直坚信皇帝就是需要这样一个冷静的女人,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时候给他一点点挫败感。在他真正失败跌入泥潭的时候,又能斩钉截铁地说一句,我一直在你背后。 也许,真的只有内心如此强大的女人,才能陪伴孙儿一直走下去。只是,真是不甘心呢!自己心目当中比儿子更优秀,比儿子更出色的孙儿,得不到这个女人的心。 “祖母明鉴,我一直都在皇上身后,从未走出来过。皇上是不是回头看我,都不能动摇我的位置。”赫舍里语气轻快,一点儿都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内廷的女人,有哪个敢太皇太后面前说自己和皇帝是面对面肩并着肩?只能说我一直在他背后,他退后我跟着,他向前我跟着。要是到了悬崖我就先跳下去给他探路。 “自打小时候,我选你给他作伴之后,就没有停止过观察你,也没停止过试探你。”老太太到了这个时候也坦白了:“说实在的,你并不令我十分满意。” “祖母的要求,若我能满足五分,就已经是荣幸了,我从没想过能完全满足您的要求。”赫舍里“谦虚地说。 废话,你的要求时时都在变化。我又不是现代的某电脑操作系统,还能实时更新啥的。我是个人,大活人不是机器人。 “我曾经犹豫过,是选最合适他的,还是他喜欢的。看见你,我以为我找到了同时满足这两点的人,于是选了你。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你同时满足了这两条,才那么有恃无恐,让你脱离了掌控。”老太太喝着茶,语气有些萧索。 赫舍里哑然:我有恃无恐?我哪里有恃无恐了?不过老太太说我同时满足她的两个要求,我确是明白的。当初选我,就是因为我是索家的嫡女,玄烨又乐意娶我,不会出现洞房就闹翻天的局面,也不会出现皇帝把皇后扔一边而后去痴缠一个有夫之妇。 有这两点保证,老太太最终才选择了我。那么,她说的有恃无恐,难道说的是这两样?索家已经被皇室压榨得差不多了,基本退化成一般富户。那么剩下我依靠的是什么?在太皇太后的眼里,我靠的是玄烨的偏宠。 所谓有恃无恐,重点在前面两个字,有所依仗因此就没有了害怕。她觉得我是多亏了玄烨的偏爱才能这般作威作福,不把她放在眼里。真是这样吗? 一句话,把赫舍里说得有些懵了。我在她眼里,一直都是糟蹋玄烨心意的薄情女子形象,这个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是一直认为,自己不能控制别人对自己好吧?虽说一直觉得玄烨这般偏爱是给大家惹麻烦,尤其是我这个当事人。 赫舍里之前一直都没有想过的问题,被太皇太后一句话戳破了。这个问题是,如果玄烨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这般偏爱自己,自己的日子,真的会比现在好过吗? 她的确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两人从本尊三四岁时就相识,他一直追着她跑,似乎时时刻刻都粘着不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的,都不能描述两人的状况了。毕竟第一次见到这个表面上是自己丈夫,实际上却和自己儿子一边儿大的孩子时。心里从来都是把他当儿子看待的。 因为是儿子,所以悉心照料。因为是儿子,所以哄就哄了,让就让了。因为是把他当儿子,所以认为是自己一直都在迁就他。 可是如果,他们没有萍水相逢过呢?如果他们和历史上一样,只是第一次选秀的时候因为家世的原因而被送作堆。他把她当摆设,当工具。 她又当如何?会比现在舒坦么?赫舍里反问自己。也许可能大概会吧?这一瞬间,回答似乎失去了底气。如果他们互相不认识,没有半点儿感情基础,他们的结合会是怎样? 也许初期她还是会很积极地想要做些事情。也许会因为结果差强人意而失望放弃。但是如果换了个大环境,兴许日子不比现在好。 至少现在蔑视皇后,想着要抢班夺权的事情现在是不会发生,换个环境就不一定。承瑞嫡长子的身份现在牢不可摧,换个环境就不一定。自己说的话,十有*他能听进去,并且照做,换个环境就不一定。 想来想去,盘算了半天,赫舍里忽然发现,事实自己在焦头烂额,疲于应付玄烨的各种殷勤,抱怨他总是得寸进尺给自己惹祸上身的时候,却忽略了他给自己带来的种种福利。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那么喜欢我,我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得出这个结论,让赫舍里非常无奈,抬头看看太皇太后那张明显不甘心的脸,一阵恍惚。原来我得到的,一直都不想要认为不能要的东西,是它提供了如今我获得的一切。 第三百五十四章 梦魇 从慈宁宫里出来,被早春的风一吹,赫舍里恢复了一些清醒。刚才又差点儿被老太太唬住。她说得是没错。以现在玄烨九五至尊的身价,手握一国之命脉的霸气,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就算是小时候你比他知道得多些,能哄得住他。那也已经是陈年旧事了。现在的他早已不该是非你不可的年纪。为什么他还巴着你不放,眼巴巴地瞅着你,送上门来给你嫌弃呢? 以前,赫舍里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从小到大的习惯如此。等哪天他不再这般迷恋自己,才说明他彻底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喜好,不再人云亦云。 她以为他将来会拥有的爱情,和自己完全没关系。却忘了自己和他相处得太久了,她早已把自己的思想行为模式一点点渗透给他了。他的喜好,他的想法,怎么能完全和她无关呢? 捏了捏眉心,赫舍里在轿子里面晃着。忽然,赫舍里的心里冒起了一个念头:“摆驾长春宫,本宫去看看昭嫔。”正在轿子外面走着的珍儿玲儿闻言一愣:“娘娘,昭嫔娘娘正在坐月子,您这个时候过去……” “坐月子怎么了?皇上不能去看她,本宫总要替皇上关心关心。”玲儿玲儿不再多言、一声吩咐,轿子转向。 皇后突然驾临长春宫,让躺在床上静养中的马佳氏慌了手脚。宫人们四处奔忙。乱哄哄一片之后,赫舍里进到寝宫,见到了斜倚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马佳氏。 “嫔妾给娘娘请安。”马佳氏努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赫舍里踏前一步扶住。碰到对方的手臂才真正感觉到她有多孱弱:“你好好躺着,本宫刚从慈宁宫来,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你。” 这话纯粹是胡说,长春宫和慈宁宫。无论怎么走都不顺路。只是昭嫔不会在这个时候戳穿皇后的假客套,而是露出了笑容:“让娘娘费心了,嫔妾惶恐。嫔妾未能为皇上诞下麟儿,有负皇恩……” 这道歉的话,听得赫舍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生下公主,皇上很高兴,本宫也替你欢喜,这宫里许久未有孩子降生了,六公主来得正是时候。皇上若是知道你在这儿胡思乱想反倒会不高兴的。” 封建就是封建。没法子。女人们挣破了头,都想生儿子。生了女儿还各种不高兴。殊不知你生了女儿,玄烨为之松了一口气。实在是你生的儿子成活率太低了。 当初,他并不想留这个孩子,还不是看在你迫切想要一个亲生孩子傍身,才勉为其难改变主意。你看你生完孩子脆弱成什么样了?他怜惜你,你却在这儿自怨自艾。是不是有点儿太过矫情了? “六公主如今已经在西四所安顿下来了,皇上与本宫都会关注她的成长,你就在这里安心将养着,一切都遵照太医吩咐的做,早日康复才是正紧事儿。”赫舍里坐在马佳氏床前,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碗。轻唆了一口。慢悠悠地说。 “嫔妾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关心。”马佳氏的柔弱范儿在这个时候火力全开。赫舍里看她眼角微红,要哭不哭的状态,以及不用涂粉就自然苍白的脸。还有那娇软的n身段,心中忽然产生了艳羡的情绪。 昭嫔的这种状态,是自己学也学不来的。现代社会,多少女人年轻的时候不把男人放在眼里,认为女儿当自强。自己富白美了,高富帅就会趋之若鹜。 于是。一批又一批的女人在学校里拔尖了,把男同学额甩开了无数条大街。出了校门,职场上,无数女金领为了不被男同事看扁,为了心中那个大女人的情结在名和利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结果呢?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不远处搂着一个娇小怯懦气场全无的女人。很淡定的告诉你,这才是我的女主。而你,不过是炮灰女配而已。女博士就是这样成为第三人种的。 前世,当卢莎发现自己也被这种现象照顾到的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这么多年争强好胜的结果,是争强好胜的意识已经融入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再难剥离。 夜深人静独处时,她张开双臂,只能拥抱空气。空荡荡的房间里,曾经给她温暖怀抱的那个人消失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其实也和普通女人一样,羡慕别人长得比他漂亮。羡慕那些帅气男艺人身边平凡无奇的女人们。 就像她依然羡慕郭络罗氏的桃花眼,以及一米七的身高。而今,她又开始羡慕马佳氏的楚楚可怜。这样的女人是慈宁宫那位老太太喜欢的吧?也是玄烨喜欢的吧? 赫舍里默默地看着,听着她低声絮语,说着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皇上赐予她这么多做母亲的机会。感谢皇后这么关心她爱护她,她很幸福很满足什么什么的。 这番说辞比奥斯卡得奖感言还要长,听得赫舍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可能看连续剧的时候,大家最厌烦的就是这样的女猪脚,各种唾弃,说他们小白花,圣母什么的,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们受欢迎。 从长春宫出来,赫舍里回到坤宁宫,倒在榻上起不来了。心里忽然就装了沉沉的心事。脑子里充斥着太皇太后说的话,还有自己亲眼所见,昭嫔是怎样的我见犹怜。 不知不觉间竟想得出了神,结果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直到夜深人静,她兀自茫然地望着颤动的烛火。连璧走过来到她身边:“娘娘,夜深了,奴婢服侍您歇了吧。” 赫舍里没反应,压根儿就没听见。连璧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才把她从迷梦中惊醒。才意识到外面天已经起更了:“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是一天过去了。”赫舍里叹了一声。 “娘娘,烛火太暗。容易伤眼睛,奴婢服侍您睡了吧!”连璧轻声说。赫舍里却不为所动,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烛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因为入神,赫舍里换了自称。连璧却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娘娘请问。”“你觉得,皇上喜欢马佳氏么?”赫舍里问道。 连璧一愣,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今天主子去长春宫的举动本来就很突兀,如今又这么问。难道主子是嫉妒昭嫔了?不可能,主子哪里需要去嫉妒别人?皇上心中孰轻孰重,有眼睛的都看到了。 那为什么主子会多此一问呢?连璧来不及细想先回了一句:“回娘娘的话,皇上的心思。奴婢不敢胡乱揣测。”赫舍里闻言笑道:“这还用得着揣测?他心里,确实是喜欢马佳氏的。那样乖顺的女人,谁不喜欢呢?” 连璧闻言。更不敢吭声了,低着头站在边上扮人桩。主子今天太反常了。一定不能随便接茬。感叹了半天,赫舍里眯起眼:“既然喜欢那样的女人,又何必让别人觉得你是在辛苦追逐另外的人呢?还是说另外的这个能让你觉得有成就感?” 想到这里,赫舍里轻笑出声:“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小!罢了,不去想他了,还是睡吧。”整个过程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边上人站着看着都插不上嘴。 连璧听见她说要睡了,真是求之不得。弯腰就把她扶了起来:“里面都已经准备好了。”赫舍里走到里间,脱衣上床,刚坐到床沿上。忽然问了一句:“乾清宫那边,熄灯了么?” “娘娘,您忘了么?皇上今儿翻了牌子的。”玲儿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说。赫舍里心头猛地一跳。对啊,怎么忘了呢?由于政务繁忙,他有近一近一个月没翻牌子了。 姑娘们不敢在她面前抱怨,但怨怼的情绪是藏不住的。玄烨因此又受到了祖母的召唤。因此,敬事房今天特意大清早的就拿来了属下们的绿头牌给她这位皇后娘娘过目。 赫舍里躺进被子里。不再说话。他今天是翻了牌子的,具体是谁。明天起居录呈上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那些属下,眼见昭嫔得宠,各自也都学着温柔小意了。玄烨不管选了谁侍寝,都会喜欢的吧? 翻了个身,闭上眼。脑中却出现了属下们一张张的面孔,清一色都是黛玉蹙眉状。莺声燕语,体态妖娆。她们很美,很媚,很乖巧。 她仿佛看见自己在这许多人的围绕下晕头转向,她们刚开始是巧笑倩兮,对自己行礼,请安。后来就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楚楚动人的摸样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到最后,这些女人开始使出杀手锏了,对着自己垂泪。赫舍里站在一圈女人中间,四面都是拿着手绢儿抹着泪的女人。女人们一边哭一边继续拿幽怨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是她欺压了她们一般。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赫舍里想摆脱她们走出这个怪圈,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更让她恐惧的是,她不但走不出这个人圈儿,而且还看见了好几年都不曾想起的佟慧如。 没错,她看见佟慧如也在人圈儿内,一身白色的宫装,头上斜插着一支白玉扁方,分明就是替人服丧的摸样。赫舍里惊讶地看着她,慢慢走进,却见她忽然扯着帕子往自己身上扑来,吓得赫舍里腿软,一个惊跳,人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帐子外面,守夜的宫人们吓坏了,不敢马上撩开幔帐,只在外面焦急地问:“娘娘,怎么了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赫舍里惊魂未定,坐在床上大喘气,一时间没能接上话茬。外面的人一直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更加慌乱,提高了声音:“娘娘?您没事儿吧?” “掌,掌灯!”赫舍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不多时,帐子上透进光来。赫舍里这才稍稍镇定了一点,自己撩起了幔帐。 宫人们连忙上前把帐子勾好,见到娘娘满头大汗脸色苍白顿时惊了:“娘娘您,您的脸色这么差,莫不是病了?奴婢这就给您宣太医去。您等等!” “不,不用,本宫只是做了个噩梦,有些吓着了。不用宣太医那么严重。”赫舍里连忙制止。更多人开始忙着奔进奔出,准备了洗脸水,毛巾什么的,给皇后压惊。 擦了汗喝了定惊茶,一口气缓过来的赫舍里没有马上躺下,而是靠坐在床上。自己刚才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怎么好端端的梦见佟慧如了呢?她应该早已投胎转世了才对。 梦见佟慧如让赫舍里始料未及,她以为她早就把这个人忘记了。也忘了那段灰暗的时光。没想到今天佟慧如会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佟慧如是她的一个心结,就是因为间接害死了这个女人,才让赫舍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玄烨冷血无情的另一面,才让她和他之间,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就是因为看到了玄烨的冷情,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狠得下心肠。嘴上说得厉害,本质上却还是普通女人一个。 佟慧如死后,她就开始下意识地疏远他,甚至躲避他,认为他已经朝着一个不可抑制的方向走得太远了,他会变成一个自己完全陌生并且接受不了的人。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和她也在若即若离的拉锯战中来来回回了多次,她以为早已忘记了的往事,居然在这个夜晚。再度被翻出来。 原来心结还在,原来从不曾消散过。长叹了一声:“我没事了,灯就让它点着吧!”众人默默散开,赫舍里再度躺倒,却是不敢再闭眼。只能睁着眼睛等天亮了。 第二天一早,赫舍里被叫醒的时候。内务府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连忙穿戴好衣衫到外面接见。对方呈上起居录,赫舍里翻开一看,昨天玄烨翻的是景阳宫董氏。 脑中翻了翻资料,都没想起这姑娘长什么样子,赫舍里默默盖上凤印,宫人把册子递还给来人。那人唯唯诺诺离开。她没意识到,自己那张一夜未眠双目红肿的脸在别人眼中是多么醒目。 皇上时隔一个月再度临幸宫妃,皇后娘娘立刻失眠。那憔悴的摸样,本事再大的化妆师也掩盖不掉。哎,都说娘娘是千百年来最贤惠端庄的皇后,实际上坐在那个位置上,谁的压力都山大。 别人的感叹,赫舍里无从知晓,只是那晚之后,夜里做梦却成了改不掉的坏习惯,一连几天她都被同样的怪梦缠绕,梦里那些女人的脸挥之不去,扰得她一晚上都不敢闭眼睛。 一连几天发生同样的状况,宫人们都劝她宣太医来诊治,她却觉得做噩梦这种事,医生来了也没有用,古代又没有心理诊疗师,这种问题只能靠自己慢慢调整。 渐渐的,缺觉的不良反应就把赫舍里折腾惨了,神魂颠倒茶饭不思都是轻的。更严重的是,因为缺觉,某人白天干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无论是接见属下还是给长辈请安,她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属下们看到她这个情况,大多数人还是挺关心的。给她出各种各样的主意,想要帮她提高睡眠质量,奈何效果都差强人意。赫舍里知道,自己这是摊上心病了。如果不能破除这个心结,什么药都治不了她。 所幸的是,皇后形容憔悴,疑似重病的事情,还是传到了玄烨的耳朵里。得到消息的玄烨从成堆的折子里面探出头来:“多久了?宣太医了没有?” “回主子的话,据坤宁宫里传出的消息,已经有好些天了。娘娘一直都被怪梦纠缠,晚上都不能安眠,奴才们都劝娘娘宣太医,娘娘怎么都不愿意,一直就这么拖着。”小魏子的语气中带着忧虑。 娘娘平时身体一直很好,心胸也很宽广。怎么这会儿给人一种忧思成疾的征兆呢?玄烨闻言眉头大皱:“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来汇报?去宣太医,就说是朕的旨意,给娘娘看诊。” 玄烨加快了批折子的速度,嘴上毫不迟疑地吩咐。小魏子连忙出去传话。一会儿的功夫,太医带着学徒背着药箱进了坤宁宫。 赫舍里此时正拿手支着额头替承瑞改作业呢!眼睛好疼,她忍不住拿手揉了揉,酸胀感没有因此消弱。反而视线有些泛花了。 闭了闭眼,忍着脑中一阵阵昏昏然的错觉,勉强再睁眼,不行,还是眼花。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赫舍里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你倒是让我睡一觉啊! 推了推本子,身体往后面的靠垫上倒下去。太阳穴突突地疼。就是这种疼痛感,让她即便是闭着眼睛也难入眠。 闭眼才没多久,连璧匆匆而来:“娘娘,皇上给您宣太医了。您醒醒。”总算皇上出手了,这回娘娘终于能乖乖让太医看诊了。坤宁宫上下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果然,能降服娘娘的。只有皇上了。 赫舍里一听说太医,第一个反应就是抵触。可再往下,听到是玄烨给她宣的太医,她就无奈了:“是谁给皇上透露的消息?” “娘娘有命,奴婢不敢违抗。兴许是娘娘最近面色不好。让别人看见了。”连璧悄声说。自己肯定就没说出去,宫里其他人也没说。关键这根本就不用说嘛,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你眼里的血丝了。 赫舍里无语,事到如今也无力去计较了。只好吩咐一声:“让他们进来吧,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就惊动圣驾,实在是不应该。” “娘娘。您可别这么想,皇上心里一直都惦记着您,您要是身上有个小病小痛的。皇上一定比您还着急呢!”带着太医进来的香菱嘟着嘴:“您不担心自己的健康,也不准别人关心您么?” 赫舍里闻言眉头一皱,边上连璧已经开声呵斥了:“大胆,怎么和主子说话的?”香菱一惊。意识到自己多话了,连忙跪下想要开口讨饶。“罢了。你先下去吧。”赫舍里倒是先开口了。 香菱唯唯诺诺退出去。“这孩子一直就是这个性子,拧不过来了。本宫不怪她。”赫舍里转过来对连璧说。太医进来行礼。赫舍里面色有些微红,最近自己的身体的确不给力,感冒那阵子已经让太医们吓破胆了,这才没多久,又把他们叫来了。 “本宫最近失眠多梦,常常被噩梦惊醒,睡不好,精神有些不济,你们看看该怎么治。”赫舍里自动自发地把病情给太医们说了。 太医闻言互相看了看:“待老奴才给娘娘听脉,再作判断。”赫舍里点头,把手伸出来。老头跪着上前几步,开始工作。 赫舍里其实没指望太医能解决她的问题,寻思着他们最多也就开个安神助眠的方子给她,可赫舍里觉得她这个状况,得吃安眠药。 不多一会儿,太医就已经有了结论:“回娘娘的话,您是忧思过重,郁积成疾了。”赫舍里心说废话,晚上睡不着觉,可不就是因为有心事么?“可有什么有效的安神的法子?”赫舍里问道。 “奴才这里有二法,可助眠。但是,娘娘失眠的根源,却是非药力所能及也。”老太医非常诚恳地说。听他这么一说,赫舍里不但没生气,反而起了好感:“你且说说那助眠的法子。” 老太医冒着很大的风险说了实话,原以为皇后娘娘会怒,没想到却是和颜悦色地请教他。心下一松,就把针灸和按摩的法子讲给赫舍里听。 其中针灸的法子最是起效快,但要在头上插针,而且还要插成刺猬,赫舍里心里有些犯怵。因此就选了按摩的法子。说白了也就和现代美容院里的精油开背差不多的形式,赫舍里觉得这个安全系数比较高。 太医们一走,坤宁宫里就忙开了。关门焚香,给皇后娘娘做理疗。太医出了坤宁宫,直奔乾清宫。皇上还等着听他们汇报娘娘的病情呢!娘娘的心药,兴许就是皇上也未可知。 第三百五十五章 想错了 乾清宫里,玄烨一听说赫舍里是忧思过度,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老婆的脾气她最了解了,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忧心的。真遇上了什么事情不合心意的,他早就发怒了,忧思什么的,绝不可能。 可是,太医们说的有板有眼的,由不得你不信。玄烨起了疑心,老婆究竟为了什么事情搞得夜不能寐这么严重?掐着手指算算,这才几天功夫没去看她,之前不是好好的嘛! 这么一想,顿时连批折子都没什么心情了。随意翻了基本折子,鬼画符了一番,想想不放心,扔了笔吩咐了一句:“摆驾坤宁宫。” 彼时赫舍里正趴在榻上享受全身按摩呢,外面一嗓子皇上驾到让整个场面混乱起来。收拾东西,穿衣服戴首饰化妆,赫舍里自己都慌乱得不得了。自己这副“尊容”怎么能见皇帝呢? 再说,皇帝最近不是很忙的吗?不是白天晚上都没空的吗?怎么毫无预兆地就来了呢?赫舍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乱。以前玄烨来就来了,淡定如她大可以慢悠悠地准备,慢悠悠地道门外去迎接他。 可是这一次,他同样是远远地来,可她却不可抑制地开始慌乱。宫人给她梳头的时候她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扭头看看边上,片刻不停。梳头宫女各种无奈:“娘娘,这发髻又梳歪了。您坐稳点儿。” 连璧从外面进来,柔声说:“娘娘不必捉急,皇上还没出门呢!”大家都知道这阵子主子神经衰弱得厉害,你跟她说个什么事,如果她上心了,那是恨不能过几秒钟就提醒你一遍,生怕你忘记了。很明显。皇上突然驾临,刺激到主子某根神经了。 赫舍里闻言安静下来,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反常了。哎,都是晚上睡不着觉搞出来的。整个人就像上紧发条的钟,真不舒服。 好不容易熬到收拾停当,外面玄烨的轿子刚好到门口。扶着宫女的手,赫舍里跨出门槛迎接。玄烨走出轿子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这才几天没见,怎么老婆就憔悴成这样了? 几步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进去说话。”宫人们立刻后退。赫舍里感觉玄烨的手扶着自己,人贴近,他身上龙涎香的浓郁气息迎面扑来。 只是这一下子。她居然有种腿软站不稳的感觉。手上一用力,五指紧扣。玄烨当然感觉到了,心往下沉,老婆的病,看起来不轻。为什么非要等到他过问了,才想起来看大夫呢? 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路都走不稳,还不宣太医。我若不来看你,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了?” 赫舍里被训得一阵面红,想说我只是晚上睡不好。以为没什么大事儿,却不知道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去跟你汇报了。我还不知道,我这宫里除了有太皇太后的消息钉子。还有你的消息钉子。 只不过,玄烨没注意看赫舍里的脸色,他只觉得老婆的确是病了,还病得不轻,脚底都打飘了。还不赶紧到里面坐着。出来干什么? 因此手上一用力:“进屋躺着去,说别人体弱多病的时候。不配合太医的时候,我看你是眉飞色舞,轮到自己了,也是个讳疾忌医的。” 赫舍里被他半拖半抱着弄进寝宫,重新坐回榻上:“太医怎么说的?”这话不是问赫舍里,而是问她身边的大宫女连璧。 连璧瞄了一眼赫舍里,据实以告:“回皇上的话,太医说娘娘是忧思过度,夜不能寐所以才……“这话玄烨早就听过一遍了,他疑惑就疑惑在这里:“你这些天都在想什么,怎么会睡不着觉呢?以前从没见你这样过啊?‘ “臣妾……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几天晚上睡觉容易做梦罢了,没什么大事。”赫舍里瞪了连璧一眼扯出一抹笑:“真的没事。” “没事就怪了!你看看你,眼睛都快要滴出血来了,还说没事。说给我听听,什么梦这么厉害,让你睡不着?”玄烨坐到她身边,轻声问。 “真的没什么,就是一些荒诞的梦罢了。”赫舍里低头,依然试图隐瞒。却忘了某人一直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因此,你却是隐瞒,他就越是认为事情很严重。 只是,他再三再四地问,赫舍里再五再六地不说。到最后,某人生气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丢下了一大摊子的事情,特地到这儿来看你,知道你没宣太医,我替你宣太医,知道你不肯说实话,我一遍遍的问你,你……我生气了,你道歉!” “额……”赫舍里看着忽然气鼓鼓转过头去的玄烨,有一点脑子转不过弯儿来的感觉:“我,好吧,我错了。我告诉你为什么睡不着。” “我不想听了。”玄烨哼了一声,站起来:“来人,起驾回乾清宫。”外面小魏子高声应答:“奴才领旨!”赫舍里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了?不是这么大了还这么孩子气吧? 叹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皇上!”这一拉,正好拉住了玄烨的袖子。某人低头看看,站住不动了:“臣妾这些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您也许想不到,臣妾每天都会梦见表妹。” “什么表妹?”玄烨一时间没意识到她说的是谁。赫舍里抿了抿嘴:“是慧如,懿贵妃。”玄烨猛地转过身来:“你怎么会梦见她了?”“臣妾不只是梦见她,还梦见了许多人,有些看不清容貌,她们都在哭,表妹哭得尤其伤心,那哭声一直都在臣妾耳边回响,臣妾因此彻夜难眠。” “你没事想她做什么。庸人自扰!”玄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好好地过着日子,怎么想起她来?”“不是臣妾想起她,而是她入了臣妾的梦,即便臣妾不去想,她依然不依不饶地在臣妾的梦中出现。” 赫舍里苦笑了一下:“臣妾知道,表妹此时只怕是早已转世投胎了。可不知怎的,她就一直在臣妾眼前出现。就在离臣妾很近很近的地方。” 回想这些天不断重复的那个梦,那些人,那些脸,第二天还能记得真真的。赫舍里也很困扰。虽说她在表妹刚死的时候的确是有些抑郁,觉得她的死,自己多少有些责任。 但时间长了,尤其是八阿哥夭折之后,她觉得自己和表妹之间的帐,就已经划清了,她不再惦记她,不再有负罪感,因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以为已经把有关于表妹的记忆沉香落锁,不会再想起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天拜访过昭嫔之后,她就感觉自己心里乱乱的,脑子里的念头不停地跳来跳去,心神不宁之下,晚上就开始做梦,梦见那些人那些事。让她不敢其扰。 “表妹生前最听你的话,你们关系也最近,她怎么会舍得让你魂梦不安?定是你白天胡思乱想了,才会也不能寐。”玄烨问清了缘由,自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每天被这么多事儿烦着,倒是累得连做梦都没那个力气了。” “臣妾也觉得只是做梦而已,过几天就会好的。”赫舍里强笑了一下,心里那点温情又退潮了。方才听玄烨说起佟慧如时的态度,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似乎这个女人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了,根本就没理由再去想她。 “好了,你且歇着,一会儿我让人送些龙涎香来,给你安神,你把脑子放空,什么都别想,就能睡着。”玄烨重新起身:“我回乾清宫去了,一会儿找你用晚膳。” “皇上不用以臣妾为念,臣妾无碍的。”赫舍里跟在他身后,把他送出门,最后补了一句。玄烨没有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赫舍里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兴叹,这孩子,越来越不好说话了。兴许是最近事情多,把他累着了。所以心气儿也比往常高了。哪儿有探病时候是这种态度的?好歹应该是轻声细语,顺着病人的思路说话。他倒好,一路的夹枪带棒一点儿都不给她面子。 哎,这男孩子的青春期,果然是特别长一点的。赫舍里躺在榻上拿手遮着眼睛:“我也想睡,我好想睡一会儿,可惜,睡不着。” “娘娘,皇上来过了,您还不能安心么?”珍儿不解地问:“即便您想着懿主子,因此被梦魇住了,可皇上已经说话了,您就该把那些事儿放下了。想着她们还不如想着皇上呢!” 赫舍里无语:是啊,在别人眼里,我才是最奇怪的那一个,玄烨几天不来,我夜不能寐,我应该是想他想得睡不着才对,我脑子里应该都是男人。会出现许多女人,会出现佟慧如根本就不正常,是我自己有问题了。 不一会儿,内侍送来龙涎香,连璧连忙拿去点上了,才一会儿的功夫,寝殿里就已经被这种绵长的迅速扩张的香气占据了。 这种绵绵然泊泊然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强行带离了自己的世界,被迫走进了另一个空间,一个只有他存在的空间。 第三百五十六章 放心不下 龙涎香是特供皇帝专用的香料,异常珍贵,一般是皇帝住到哪里,这香就点到哪里,闻到这种香气第一反应就是皇上驾到了。 玄烨送龙涎香给皇后压惊,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懂医,知道龙涎香有安神定惊的作用。而是希望她闻到这种香气之后,能想着他。而不是被那些早已作古的人和事困扰。 他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梦见佟慧如,在他看来,即便梦见佟慧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与她之间并无仇怨。慧如死前还巴巴地望着赫舍里能够抚养她的孩子。 因此,赫舍里失眠多梦一定有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希望用这种直接了当的方式驱散她的梦魇。想着我,只想着我,你就不会被其他念头摄住心神了。 玄烨这么想着,心中稍定,回到乾清宫和国家大事斗智斗勇去了。哎,手边还有许多的烂摊子。每一件都是十万火急。玄烨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满腹忧思,夜夜噩梦的人。 当天晚上,玄烨依约驾临坤宁宫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御膳的桌子已经摆好,上面碗筷也已经摆好,就是没有上菜。 赫舍里把玄烨接到里面的时候,某人很满意地吸了一口气,老婆身上也沾了这个味道,闻着让人舒坦无比:“怎么样,好些没有?” “谢皇上赐下龙涎香,臣妾好多了。”赫舍里弯身行礼。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用,没道理不感激他一下。“嗯,以后自己去内务府申领便是。”玄烨走到正中间的桌子前坐下:“传膳吧!” 外面宫人得了命令,各自忙开。赫舍里坐在左边的桌子里,偏头看某人的侧脸,觉得玄烨有些反常,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难道。是遇上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了吗?怎么语气这么生硬? 看了又看,赫舍里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得摆正坐姿目不斜视等待开席。实际上,这顿晚饭已经比正常时间晚了很久。只是她最近神魂颠倒,一直没什么饥饿感罢了。 不多时,各色菜品被端上来,玄烨先动筷子,赫舍里跟着动筷子,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早已习惯了宫廷礼仪。 吃饭时就连吞咽剞劂的声音也要刻意控制。更不要说勺子和碗碰触叮当声了。这也是为什么帝后吃饭要有人布菜,他们只需就近用筷子和勺子就行了。 玄烨吃得并不多,却也不快。赫舍里拿着筷子看菜的情景落入了他的眼。嘴角下扯,眼神示意宫女把自己桌上的一道乌鸡汤给赫舍里端过去。 “皇上赏膳。”宫人低声道。赫舍里刚想起身谢赏,被玄烨一个眼神制止了。只好低头继续吃。感谢御膳都是碗大量特别少的。一盅汤实际也就两三勺的量没给她造成什么负担。 等她吃完汤水,边上的玄烨才放下筷子。宫人适时递上漱口水和毛巾。收拾停当,玄烨站起来却没动。而是对赫舍里伸出了手。 赫舍里连忙起身,把手递给他,两人相携向里。寝宫里早已收拾妥当,软榻上收拾得光洁溜溜,原先摆着的花瓶神马的早已搬到佛堂里去了。 玄烨坐到榻上,示意赫舍里坐到另外一边:“你这里。倒是一直都那么素净。”赫舍里莞尔:“犹记得语嫣语婷小的时候,臣妾宫里有的那些摆设,如今想来。还不如没有呢!” “她们小时候最不怕的就是你,如今见了你也不敢放肆了。”玄烨轻笑道。“她们总要长大的,长大了,就不能只想着自己痛快,也要顾及别人的感受。说起来。大公主的婚事,近了吧?” 玄烨的大公主。配的是博尔济吉特氏,太后的母家亲眷。年不满十岁的时候就定了亲,如今公主年满十三岁,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出嫁了。 “祖母身体不好,我也想着是不是该找个由头冲冲喜,可是最近北边局势不稳,内务府财政紧张……”玄烨说起这个,玄烨也是一阵头疼。 “不如臣妾去问问祖母的意思,或者祖母会觉得晚一些也无妨,左右公主年纪还小。”赫舍里柔声道。“这个事情先搁着,不是紧要的。”玄烨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赫舍里却不这么认为,既然已经注定是政治婚姻了,当然要选在最合适的时候利用这桩婚姻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才是政治婚姻存在价值。 眼下这个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动乱的蒙古,朝廷如果没有坚定的盟友,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民族内部矛盾这么简单,而是已经上升到国家安定团结的层面了。 这个时候,朝廷出面调解势在必行,兵事先行是决心,如果武力能解决的,未来朝廷就能全面统领蒙古诸旗,占绝对的领导地位。 相对的,如果兵事不利或者陷入僵持,就得动用民事调解了。这个时候,朝廷的话语权就降低了许多,未来在蒙古诸王面前,玄烨基本就挺不起腰杆儿了。 站在赫舍里的角度,她当然希望是靠兵事就能解决蒙古的乱象,把那些图谋不轨的,不管是蒙古本族还是沙俄侵略者全部灭了,最不济也要把他们赶出去,让他们永远都不敢再动歪心眼儿。 可是,看玄烨最近的表现,以及当下的脸色。赫舍里就忍不住叹气,兵事不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概不得康雍乾甚至后面的嘉庆道光咸丰等等,一辈辈的满勤统治者要不断地把公主嫁到蒙古,去维稳。 这在玄烨手里,是无可奈何,委曲求全的举动,到了后代子孙那儿就成了国策了。皇室公主,多么尊贵的存在。汉代说是公主和亲,实际动用的是宗室女。那也是嫁去外国,作为两国通好的佐证。 哪有像清朝这么憋屈的,蒙古表面上是大清的国土,高度自治也就算了,国家还要把元首的女儿们嫁到边区去,美其名曰为边疆稳固计,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实,这也是赫舍里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你说清朝幅员辽阔吧?很辽阔,比现代中国的地盘大许多的平方,但是,很可悲的是,中央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力非常的薄弱。 薄弱到什么程度呢?一种,是需要不断和亲,才能保证地方上不出现动乱,也就是说,这些地方等同于汉唐时期的外国国土了。 另一种,就更可悲了,是属于割让出去中央也不会觉得心疼的,比如香港台湾澳门,以及外兴安岭的大片土地。 其实到了清末,列强瓜分中国的时候,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满清政府实际能够控制的范围,力所能及的范围,不过京津唐而已。 这是个极其惨痛的现实,造成这个事实的原因要真正列出单子来,可以说上几天几夜去,但其中越不过去的一条,就是兵事不利。 八旗兵从编制到装备,从软件到硬件全面落后。导致原本一个民风彪悍靠武力征服华夏的民族,最后变成了素食的羔羊。 汉人精英们远走他乡寻求救中国的出路的时候,一定不会去想,这个被称为鞑虏的民族,这个人口基数不到汉人千百分之一的民族,曾经就是用强悍的武力蝗虫过境般杀入山海关,搅得内地盛林涂炭民不聊生。 这些日子,前线不断有战败的消息传来,赫舍里即便看不到折子,听不到汇报,就看玄烨那解不开的眉头,便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作为一个骨子里是汉人,面子上是满人的皇后,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入关这才几年?两代人有没有?年纪大点儿的还能找到当年一起入关的老人。老祖宗依靠着安身立命征讨天下的八旗子弟兵居然就已经羸弱成这个样子了。 又或者,并不是输在硬件上,看见玄烨的满脸愁容,赫舍里的目光泛冷:“前线,还没有好消息么?” “如今的情况,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也是鞭长莫及。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看天意了。” 玄烨长叹了一声,话锋一转:“你放心,我是不会像你这样,让一件事情都停留在脑中很久的,我没那个功夫,一场战争,需要操心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赫舍里闻言浅笑:“是,臣妾是多疑又多思,臣妾的心,怎么能和皇上相比,皇上是心怀天下的人杰。臣妾不过是深宫一妇人罢了。” “小时候,你夸我,我却没听懂,白白浪费了你的美意。现在我仍然没觉得你是在夸我啊?”玄烨躺倒,头依在软枕上,表情是似笑非笑:“我心怀的天下,一直是各自为战,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皇上适才自己说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既然相信他们,把他们放出去了。就看着他们克定祸乱便是,他们一定比皇上更想获得胜利,毕竟战争对一位真正强大的将军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战争,大规模的战争,在现代讲求精确打击,远程操控的年代,已经不可能存在了。那些大规模存在的部队,基本都是本着有备无患的心态养起来的。有些东西,在未来找不到,只有现在才能看到。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样的情怀,在未来找不到。现在在外的那些将领,只要他们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并且获得胜利,他们会是这个国家二三十年内达到鼎盛的栋梁。 第三百五十七章 心贴心上 玄烨本来是来探病的,结果却反而别赫舍里安慰了去。而他郁闷的那些事,到了她的嘴里成了稀松平常的必然结果。 于是,再次被撸了顺毛而不自知的某人舒舒服服地在坤宁宫歇下了。赫舍里被他搂在怀里,他是睡得香甜无比,可某人就没那么舒服了。 虽说身边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层安全感,但夜不能寐的紧张感一直伴随着赫舍里,只要天一黑,只要身体接触床铺,只要闭上眼,就会习惯性地认为自己肯定睡不着,肯定会做梦。 耳边玄烨的鼻息渐浓,明显是进入熟睡状态,赫舍里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羡慕。你说你肩挑一国兴衰万民福祉,精神压力巨大,偏偏每晚都可以安睡。而我,一个每天只知道围着天井转的深宅女子,却夜不成眠。 轻轻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赫舍里枕着自己的手臂不敢闭眼。平时她一个人睡做噩梦顶多吓到奴婢,基本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今晚玄烨睡在这里,如果她做恶梦了,惊了皇上怎么办? 脑子里想着不能睡。她只能背对着他,瞪大眼睛看着幔帐,生怕那个噩梦再来打扰她。不多时,就感觉背后有人贴近,不但是手,连头都越到自己枕头上来了。 她只能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背后的玄烨睡得很熟,无意识间觉得怀抱空了,不舒服,伸手就想捞,偏偏赫舍里不动,他便自己贴上来了。 一开始,赫舍里觉得贴就贴吧,反正我今晚注定就不睡了。当你的人形抱枕就人形抱枕吧。可到后来发现一个姿势忍久了也是会忍不住的。于是,再度将他的手拿开,这一回是平躺了下来。 殊不知这样更方便了某人,直接贴近,就能把头搁到她肩上,猿臂轻舒就能把她的腰和身体整个嵌入自己的怀里。 赫舍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如同牛皮糖一般粘着她不放的某只,心说以前睡一床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身上涂了胶水呢? 现在这算是什么情况?怨念地瞄了一眼睡得人事不知的某人,赫舍里决定最后努力一把。她轻轻推某人的肩,想把脑袋先移开。 却没想到这次用力大了一点,把玄烨惊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赫舍里眼睛瞪得老大,反常地精神很好的样子。马上清醒了:“怎么了?又做梦了吗?” 赫舍里一下子语塞。有种微妙的情绪涌上来:“臣妾吵到您了?”“真的做梦了?”玄烨支起半截身子:“我在你身边睡着,怎么还会做梦呢?”说着,伸手搭在她肩上,把她靠向自己:“闭上眼,放宽心。什么都别想。” 赫舍里的鼻尖正好凑近某人的肩窝,娇小的她完全被玄烨整个搂抱住,这一下,彻底动不了了。只是这会儿,她试着闭上眼,既然你这么确信你能帮我赶走梦魇。那我就信你一次吧。 “是我娶了你,是我让你有了孩子,是我否决了你最后的要求。你若要找,找我吧,她不欠你的。”玄烨轻声祝告,声音堪堪入了赫舍里的耳朵。 赫舍里的脸情不自禁往某人肩窝里再度凑了凑,呼吸之间全都是龙涎香浓郁的气息。一直闭着的眼睛。睫毛颤抖,显示着装睡的人此刻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刚才是躲着不肯让他抱着。现在是主动贴进他的怀里。这种变化玄烨的感受尤为清晰,他确信刚才她是做了噩梦,辗转反侧,只怪自己只要到她身边就感觉安心,睡觉也踏实,竟没发现她的紧张。如今发现了,理应给她庇护。 原来,赫舍里也有这般柔顺的一面,看来,她也不是没有心结,什么事都能看得开的。女人终究是女人,再大气的女人都有小心思。赫舍里也不例外。 原以为这世上只有索尼能让她魂牵梦萦,就算是父母也轮不上,没想到表妹竟也深入她的心底。她的死竟也能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这回轮到玄烨假寐了,心里寻思着老婆有多少年没有遇见恐惧的事儿了?生完瑞儿之后就没有了吧?怀瑞儿的时候,她也是忧思成疾,又哭又笑的。自己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哄好。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居然还会遇上这样的福利。 她会因为恐惧而依赖他,这已经是十多年没发生过的事情了。玄烨连做梦都想老婆能多爱他一点,能小女人一点。可是一直都只能在梦里想想。现在因为她自己的心病,因为噩梦,她流露出的不安和恐惧,以及对他的渴求,让玄烨一颗心瞬间飘飞起来。福利,这是真的福利啊! 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手上加点力,让她完整地嵌入怀里,感受着那份契合感,某人嘴角勾起,即便只是睡觉,这样舒适的感觉对自己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 赫舍里只觉得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越来越收紧,自己快要呈面饼状贴到他身上了。不过,她没动,而是金闭着眼自我催眠,命令自己放轻松,赶紧地睡着吧。 就这样,一个喜出望外,一个心存感激。连个人同时露出了笑容。赫舍里蹭蹭他胸前的衣衫,擦去自己眼角的湿意。命令自己把脑子放空,给周公挪地方,并且诚恳地向他发出了邀请。 贱贱的,放松下来的赫舍里开始进入睡眠状态。另一边,正乐在其中的玄烨却睡不着了。原因很简单,怀里的身体太配合了,柔软的,馨香的,还时不常地蹭蹭自己,好像有一只猫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自己的心肝儿一般。 自从南北同时起了战事,玄烨的心思就全在打仗和军饷上。即便是前阵子奉命去别的宫里留宿,其实都是深夜忙完了之后去到一个地方,找到一张床,有一个女人点着灯铺好了床等着你,而你却已经精疲力尽,倒头就睡。 长时间的压抑被疲倦掩盖,倒也察觉不到。可是今天,却是再也掩盖不了了。烈火燃起,就让它燃烧得更彻底些吧! 第三百五十七章 心贴心下 终于有些睡意的赫舍里莫名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身上爬,等她略带恼怒地从浅眠中醒来。发现状况已经无法逆转之后,才明白,原来之前他所有的亲近和示好,都是带着目的来的。 男人这种生物,赫舍里只是略微走神一下子立刻就恢复了。这种事情,有过第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就不在需要什么心理建设,事前功课。 这一晚的赫舍里和以前一样配合着,乖顺地配合着。不管是小男孩还是大男人,在这件事情上总是要求得主宰对方的心理优势。她太了解这一点,同时也太了解他了。 事后,她累极,却仍保持清醒,起身替他整理衣衫。这是规矩,是皇帝的特权,在任何时候,皇帝都不能露出狼狈样。 玄烨却有些不好意思,靠坐在床头:“我,我……你……”你我了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解释为什么突然兽性大发。明明是来探病,老婆身体又不好,居然还来了这么一出。 “皇上又长高了。”赫舍里凑近他,帮他扣中衣的第一粒扣子:“这件中衣有些短了。”“我自己来吧,你睡吧。”玄烨抬手想要自立根深,赫舍里却快手快脚地把所有的扣子都扣好了 “所幸天儿还不那么热,不用惊动宫人。”赫舍里轻声说:“皇上这些日子着实累着了,若是让祖母知道真相,又会心疼好一阵子。”赫舍里轻声道。 其实外面的司帐宫女离龙床也就半米,小魏子还在对面墙角缩着呢!幔帐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们当然是一清二楚的。只是没想到娘娘会亲自起身侍奉皇上,让司帐宫女的手刚搭到帐子上又缩了回来。 宫里生活就是那么变态,什么事情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皇帝和妃子们其实都没有人权可言。皇帝吃穿住行,包括私生活都得在宫女太监们的全程监督下进行。妃子亦是如此。 当然,皇帝比妃子好一点儿,皇帝可以决定妃子们能不能留下一夕之欢的劳动成果,妃子基本上就只是充气娃娃了。 赫舍里身为皇后,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做,她完全可以瘫倒,然后示意外面的司帐宫女进来给玄烨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可是,她还是坚持自己动手了。这表面上是对皇上无微不至地关怀,实际上却是对夫妻私密事被群众围观的无声抗议。 因为是无声的,所以没人知道。玄烨只当她是对自己好。因此本来心中就还残存着的荷尔蒙再度升温。揽过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抬手顺着她的发丝轻轻抚了抚:“有你心疼我。比什么都强。” 赫舍里原本就酸软的身体被他用力一抱,差点忍不住痛呼出声,咬紧牙关忍了再忍,身体却止不住轻颤起来。 玄烨以为她疲累过度导致肌肉痉挛,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暗骂了自己一声,放松了力道,改为单手搭在她肩上,让她平躺下来,头枕在自己的腰侧:“很疼吗?” “还好……”赫舍里呼出一口气。“赫舍里,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玄烨平顺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你的还好。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又或者,只要是你能忍受的,都是还好?”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赫舍里眉头轻蹙。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我也是偶然间想起,我问你话,你总说还好,这还好的意思,其实应该被理解成非常不好吧?”玄烨低头看看倚在自己身边的娇小女子。明明是个小女孩。偏偏长出了这样隐忍的心肠。 他现在拥有的女人,昭嫔最为年长。她比玄烨大两岁入宫时虚岁已经十五了。然而昭嫔的性子是柔软的,也是坚韧的,如同柳条儿一般。这柳条被他折下,收入宫中,逐渐显露出枯萎的迹象。 不过这也不妨碍昭嫔在玄烨眼里是一株绿植,这也是她的特殊之处。只不过,即便是她玄烨也觉得是自己把她们挪到了宫里,她们的生长就从外面完全挪到了宫里,在这里扎根。 只有赫舍里不一样,她是一棵完整的树,可能是玉兰或其他会开花的树。他被她挺拔的枝干和美丽的花朵吸引。跳了跳却发现即便两人同龄,他仍然没机会摘下花朵或折下枝条。 于是,为了得到她,他把她连根拔起,移栽到了坤宁宫中。人挪活,树挪死。她在陌生的不利于自己的生存环境里从生机勃勃到纤细脆弱,这一切过程都在他的眼里。 他一心想用加倍的眷顾,使她重新恢复活力。却发现,这棵树逐渐弯了树干,使得花和叶在他面前,唾手可得。真的摘到了花,得到了叶,他却总是觉得有些遗憾,怀疑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了。 这样的阴影挥之不去,尤其是每次问她“怎么样?”她的回答都是“还好吧。”不好也不告诉你,不好也不拆穿你。她很明显是独立生长,努力存活,自己对她的影响力始终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线上。 他不要这样,他想要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变得不可或缺,最好是离了他就不能活。明知不可能却还是这样希望着。 “皇上误会了,臣妾从不会这般勉强自己。”赫舍里听出了玄烨心中的不满,苦笑了一下。不管长到几岁,他依旧是个内心极度敏感的小小孩童。是当年那个在景仁宫里抱着母亲的妆奁无声哭泣的孩童。 内心纤细又敏感,外在却想要表现得大气又坚强,真是个矛盾体呢!只可惜,你和我真是太近了,近得我每次都能准确地听到你的心声。近到我的一点点反应都能在你眼里无限放大,造成你新的紧张。 “臣妾只是有些累了,想着夜已经过去大半,今晚应该就不会做噩梦了。”说着,努力向上挪了挪身体,把头搁在玄烨的小腹上:“不如就睡了吧,皇上明日还要听政呢!” 最终,玄烨还是决定放弃刨根问底,他和她都清楚,已经差不多见底了,再下去,又是无言。“嗯,歇了。”玄烨躺下来,任由赫舍里蜷缩在他的身侧,他的手心里,留着她的一缕发丝。 —————————————— 迟了迟了,那啥,想看肉的亲们,实在是对不住你们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当局者迷 前方战事不利,后方各种不和谐的声音就开始冒泡。北方还好些。闭紧察哈尔边境的动乱是前明的时候就存在的历史遗留问题。虽说离政治中心比较近,但大家一致认同非三五十年不能见功。 可是,南边一直焦灼就不对了。最早的时候想着穷追猛打,结果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政府军被港大民众拖了后腿。皇室亲眷死在乱军之中,导致朝廷威信扫地。 猛攻计划失败,而后怀柔,朝廷不仅丢了脸面,还要把自己的脸面放在自己的脚底下拼命踩、原本就对玄烨的军机处不满的满人王公们可算逮着机会了、 各种弹劾绿营将士的折子,弹劾安亲王的折子如雪花片般飞来。曹奎的秘折也说将那虽然有些有利于朝廷的波动,却赶不上更大的不利于朝廷的因素发酵。 当年被绿营打退,偏居一隅的郑氏起兵呼应三藩了。这又是个定时炸弹,当初郑成功一路打一路策反,沿途基本是一路顺畅就来到了金陵。逼得顺治和大小官员准备卷铺盖回老家了。 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事情。玄烨拿着本章手都有些不稳了:岳乐在搞什么!为什么事情反而越弄越糟糕了?从内心上讲,年遐龄和岳乐,平时玄烨更信任岳乐,毕竟是自家亲戚。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对岳乐产生了怀疑。原因无他,朝廷虽然给了年遐龄统领绿营兵的军官头衔,却没给他绝对权力。 因为他虽然是个战功赫赫的功臣,却也是个汉人。真正有权又有势的人,是岳乐。年遐龄在某种角度上来说,是替岳乐掌管绿营, 命令是玄烨下达的,这其中的关节他当然是一想就通了。面对弹劾绿营和岳乐的折子。愤怒的同时他也迅速做出了决断。选派了兵部尚书明珠为钦差大臣,下江南入绿营,协助年遐龄督军,令岳乐移师迅速南下,兵进安徽。 既然岳乐喜欢杀戮,那就以他为刀,负责剿匪。制造威压。年遐龄有了明珠为辅助,会更加坚定地执行朝廷的优抚政策。遮样,双管齐下,剿抚并重。又是一次新的调整。 眼看身边得用的人一个个被自己派出去,玄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气馁,得用的人真是太少了。几个兄弟。真正能用的只有二哥,他已经被自己指使得满负荷运转了。常宁只能算半个,勉强利用一下他的身份,很是勉强。剩下的不是病秧子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全都指望不上。 其他亲戚。也只有岳乐和杰书能用用。其他都是上班看报喝茶。嘴皮子利索手上活却不齐的。平时聒噪,关键时刻却派不上用场。 掰掰手指,玄烨苦笑,人到用时方恨少。如果自己身边有多几个智囊,有多几个强力的武将他也不至于这般拆东墙补西墙。 事到如今,玄烨都不知道如果再出事端。他手上还有什么可以动用的筹码。批了几份折子,心情抑郁的某人笔一扔,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人逢愁闷瞌睡多。 正睡着,外面小魏子进来:“皇上,慈宁宫来报,说是太皇太后身体不适,已经宣了太医。”玄烨猛地睁开眼:“摆驾慈宁宫。” 太皇太后的健康状况一直都让人担忧。各种老年病几乎都在她身上生了根。近些年更是动不动就卧床不起。玄烨除了晨昏定省之外,还要时不常地抓太医开小会。督促他们想办法给太皇太后治病。 今天听说太皇太后又病了,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吩咐摆驾。一路紧赶慢赶,穿过慈宁门来到正殿门口,玄烨下轿的时候,苏嘛拉姑就在跟前接驾。玄烨一上来就问:“祖母可好些?” “回皇上的话,太医正在给太皇太后诊脉,很快就会有结果。”苏嘛拉姑永远的不急不躁。玄烨却是耐不住的急脾气,袍子一撩,三步并作两步往寝宫方向去。 进到里面只在屏风外面站着,并不进到里面。宫人上来端茶递水伺候都被他挥退了。一个人在外面踱来踱去,面色焦急。 过了一会儿,太医鱼贯而出,玄烨却是没空理会他们,一个箭步进到里面:“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是哪儿不舒服?” 太皇太后老毛病犯了,头晕眼花。只是见到孙儿心急慌忙赶过来,心里有了一丝宽慰。到底是一手带大的孩子,比他爹有良心,知道紧张奶奶:“没什么大事儿,老毛病犯了。” 玄烨闻言,脸色才算好转,但仍然心有余悸:“孙儿的心一直都在祖母身上,祖母受病痛折磨,孙儿亦是魂梦难安。” 老太太闻言不禁心花朵朵开,觉得这辈子得了这么个孙儿,以往受的那些罪如今都值回票价了,微笑着招招手:“来,到祖母身边坐着。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孙儿一切安好,祖母不必时时挂怀。”玄烨挨着老太太坐着,尽显祖孙亲昵。“你一直都是祖母最爱的孙儿,祖母不挂着你挂着谁?”太皇太后佯怒地用手拍了拍他的额头,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我知道,你最近遇上了难题,我也相信,我的孙儿已经可以靠自己解决这些难题。与我孙儿为敌的人最终都会被消灭干净。”太皇太后笑眯眯地,仿佛已经看到了玄烨大获全胜时的样子。 玄烨却只是低头赔笑,并不说话。太皇太后眯着眼:“孙儿啊,皇玛嬷虽然老了,可这心里却是一点儿都不糊涂,你现在最缺的,不是钱也不是兵,而是……”话说到这里,老太太起手在自己右胸上拍了拍:“你缺的是这儿,” 玄烨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孙儿明白。”太皇太后见状,暗自摇头,调整了一下表情:“罢了,你批折子也批累了,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呀,给你说个故事,说说你皇爷爷的往事。” 玄烨这个时候完全回到了小时候,在慈宁宫住着,守在祖母身边,听祖母讲昔日草原上的故事。只是那时候,她讲草原上的雄鹰,讲勇敢的猎人,讲美丽善良的牧民姑娘。 这回她要讲的,却是祖父那段广为人知的“艳遇”。皇太极遇上二十六近三十岁的海兰珠,居然能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在太皇太后眼里,他和她的相遇,根本就是皇太极强抢民女。 然而,即便一开始是强扭的瓜,最后还是甜如醴了。原因无他,皇太极给了海兰珠从未有过的踏实的安全感,这个男人强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手底下更是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八旗兵在他手里达到了鼎盛时期,他不是一个部落首领,他是一国之君,他有着那个时代最顶尖一流的魅力。 对待女人,几乎是只有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大家都知道,努尔哈赤一生的遗憾是没能拥有叶赫部的第一美人东哥,最后怀恨诅咒她这辈子嫁不出去,结果人家四十多了才嫁人,嫁了人没两年就死了。 皇太极在这方面吸取了他爹的教训,看上一个女人,不废话,先抢过来再说管她几岁,管她有没有嫁人,管她是不是和自己差了一辈儿。 对于那个时代的男人来说,能把一个豪门中所有美丽的女人一网打尽,是能力和魅力的象征。招呼老婆不仅要带着姐姐妹妹,还要带着侄女外甥女。 老太太说起这段的时候,眼神里全是笑意,完全没了当初独守永福宫时候的落寞:“在我眼里,你比你玛法那会儿可强多了。你玛法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马背上东征西讨,哪儿有你这般庞大的家业。” “孙儿不及玛法万一,连守土之君都做不好。”听奶奶讲爷爷年轻时霸气侧漏的光荣事迹,玄烨更觉自惭形秽。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太皇太后不笑了,眼神恢复了凝重。玄烨诚实地摇头,孙儿自觉完全没有优势。 和爷爷相比,他的个人魅力几乎为零,群臣不服他,将领不听他,最捉急的,是老婆都不爱他。他哪里有什么优势? “你皇玛法坐到你这个位置的时候,已经是不惑之年,他接下去是数着日子过,迫不及待地扩张地盘,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太皇太后回忆起那兵荒马乱的日子,心下一片清明。 “而你不同,你就像清晨初升的太阳,虽然不那么炽热,却还有大把的时间普照大地。你有大把的时间去按照你的意愿改造这个国家,统治你的臣民。 鳌拜在的时候,你不也曾觉得自己穷途末路了么?如今鳌拜在哪儿?那吴三桂是什么人?孙子都快与你一般大了,他还能有几年奔头?”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偷眼瞄了一下孙儿的脸色,心中大安。他的心思果然安定下来了。 恰在这个时候,苏嘛拉姑走进来:“启禀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后来了,正在外头等着。”玄烨一听赫舍里来了,想起刚才祖母说爷爷和海兰珠之间的那些事儿,脸上有些讪讪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旁观者清 赫舍里其实早就来了,一听到太医进了慈宁宫,她就坐着轿子赶来了。这阵子老太太的身体时晴时雨的,玄烨全副心思又都在朝务上。一个不留神,万一老太太出点儿什么事情,他肯定会怪到内廷女眷的身上。 所以赫舍里这阵子是慈宁宫和坤宁宫两点一线,一旦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得赶过去。今天也是一样,早早地收拾好,早早地出门,半道上却被告知皇上放下政务直奔慈宁宫了。 心里一琢磨,老太太最想见谁呢?毫无疑问是孙子,绝对不会是自己这个外人的。当即下令缓行,并且避开玄烨走的线路。确认玄烨已经进了慈宁宫,她才慢慢地过去。 下了轿子,并不让宫人通报,而是就坐在外面的椅子里敲着手指等着另外一位,宁寿宫太后殿下。这位因为太皇太后身体欠安,最近也增加了一点曝光率。赫舍里觉得,她那么聪明。应该也会“缓缓而行”的。 果然,等了没多久,太后到了。赫舍里出门迎接。太后虽然称为太后,实际此时才三十多岁,穿着打扮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头上身上也不见一样金银饰品,赫舍里估计她连普通贵妇都比不上。 不过,她却不会因此心生怠慢,反而迎上几步:“给皇额娘请安,祖母与皇上正在里间儿说话。媳妇不敢打扰。” 太后见了她,脸上立刻有了笑容:“皇后在这里,哀家就放心了。你这孩子一直都是那么细心,罢了你就陪哀家在外头候着吧。” 不多时,太医们从里面鱼贯而出,看见太后和皇后都在,连忙跪下请安。太后抬手:“起吧。太皇太后究竟如何?” “回主子的话,奴才等已经尽力为太皇太后调养,两日内必有好转,请主子放心。”太医诚惶诚恐,刚才皇上也这么问,现在太后又这么问,以后给太皇太后看病的差事会越来越难办。 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是大家都能看得到的越来越差,可主子们问的却是她是否已经好转,如果将来,病情发生反复。叫他们这帮人怎么办? 太后听见太医说两日内就有疗效,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能医就好。能医就说明还有希望。但是赫舍里却听出了不同的意思:“你们用的方子,没什么副作用吧?” 太医茫然,却不敢抬头。赫舍里见没人应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正:“都说是药三分毒。你们需谨慎再谨慎,切不可大意。” 太医们这才听懂了,再度伏拜下去:“奴才领旨。”太后转脸看了看赫舍里的侧脸,垂下眼睑。赫舍里却浑然未觉。太医们退出去,里面玄烨听太皇太后讲故事,外面赫舍里和太后两个却是相对无言; 这位博尔济吉特氏平时就是个隐形的人。若不是太皇太后对外称病,她连宁寿宫的门也不会出。每天除了诵经念佛就是参禅打坐,大好的年华就这样空耗着。名副其实的未亡人,给别人的感觉就是等着死了。 赫舍里和她的交集少得可怜,除了每月按时让宫人送去份例内的吃穿用度,顺便问个安以外。就是逢年过节例行公事的磕头请安。其他时候并不往来,更不用说有什么共同话题了。 本来。两个都是奔四的女人,两个都是丈夫爱着别人。早早地成了孤家寡人。应该会有很多话题才对。然而,赫舍里却深深地知道,太后是不会说话的。 不要说现在太皇太后病重,就算太皇太后真的躺平了,她也得缓一阵子才能站出来。太皇太后对玄烨说你最大的优势在于年轻。 其实,太后的优势也在于年轻。只要活着,活得长长久久,未来就全都是她的,玄烨会孝顺她,以天下养。这边厢两人沉默,宫人们当然也不敢开腔,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里面的太皇太后已经知道她们来了。 果然,等了越一盏茶的功夫,苏嘛拉姑出来:“太皇太后请二位进去。”赫舍里第一个起身,弯腰对边上的太后说:“皇额娘请。”太后站起来,走在了赫舍里前面。 里面太皇太后的故事刚好告一段落,两人进去各自请安。玄烨给太后请安,让人搬来绣墩让太后坐了。赫舍里却只能站到一边。 “怎么把你们都给惊动了?”太皇太后语气轻快,一点儿都不像是病中人,但枯瘦的脸颊和手臂却出卖了她。因为生病,没胃口吃饭,她已经连续两个月只靠粥和流食过日子。赫舍里觉得她正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变瘦,今天看到的和几天前看到的,又不一样了。 赫舍里不用抬头,也不用开口,她知道,现在这个场合,已经用不着她了。不管太皇太后问的是谁,只要没点名,她都不用开口。 果然,太后把话茬接过去了:“回太皇太后的话,媳妇一听说您宣了太医,放下经文就赶来了。正巧在门口遇上皇后。” “老毛病了,你们都是知道的。都是格格大惊小怪,非要宣太医,劳师动众的。”说着话,老太太还假模假式地赏了苏嘛拉姑一个白眼儿,苏麻拉姑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也不会发表意见。 “祖母。您这话就不对了,病了就该治,早医早痊愈,不是您常说的么?额捏也是为了您好。”玄烨嗔怪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讳疾忌医,赫舍里是,祖母也是,所幸祖母身边还有一个额捏。老婆身边却连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所有人都被她骗了,人前温文尔雅,谦恭知礼。人后却是个说一不二,手段强势的女上司。经她调教的宫女太监仿佛是从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一水儿的唯命是从。 想到这里,再看看那边站着的,低眉顺目做小媳妇状的女人,玄烨只觉得气闷,装!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装腔作势? 若不是见过你真实的心肠,若不是被你真实的一面打击得遍体鳞伤,我还会被你这副摸样迷惑,以为只要对你足够的好,你就会更爱我,离不开我。其实,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 听过祖母的故事,玄烨对爱情的认识更“深刻”了,原来,赫舍里是看不上他,觉得他这个皇帝配不上她!若不是两人三四岁的时候就在一起,婚前赫舍里回家不过数月就回来选秀了。他会怀疑某人是不是有另外有喜欢的人了。 赫舍里一直不说话,也不去看周围人的脸色。耳朵过滤着大家的对话,面上微笑着,似乎很认真很受教。实际却是半句话都没进心里。 太皇太后看出来了,玄烨看出来了,太后是一早就看出来了。但三人各怀心思,都没有点穿她。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发话:“行了,我没事了,你们各自回去吧。” 玄烨第一个站起来:“孙儿先回去了,明天再来陪您说话。”太皇太后眯着眼:“行了,你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用惦记我,我好着呢!” 太后第二个起身:“媳妇也告退了。”“你去吧,一会儿阿哥们该来请安了。”太皇太后点头。玄烨先提出要走,却不是第一个走,而是先把太后送出了门。 他们两人都走了,赫舍里慢悠悠起身:“说了这会子话,祖母想必累得很了,用了药歇一会儿吧。”太皇太后定定地看着她:“方才不见你说话,现在人都走了,你倒是开腔了。” “祖母与皇上,皇额娘说话,哪儿有孙媳插嘴的份儿。”赫舍里回应着,不温不火。“格格,你去看看小厨房里有什么点心可用,一会儿又该进药了。” 这阵子喝的药比喝的水还多,提起药这个字,老太太的脸色就暗了几分。苏嘛拉姑会意,退下去的同时带走了寝宫里其他站岗的宫女太监。 “这些日子前朝不稳,势必会殃及内廷,以你的性子,即便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会选择不闻不问,听凭其发展吧?”太皇太后一副笃定的口气。 “孙媳惶恐,一切听凭祖母做主,祖母怎么说,孙媳便怎么办。祖母如今正在病中,实不宜动怒。”赫舍里弯身行礼,语气轻柔,说着惶恐却一点都没有惶恐的样子。 老太太可以和玄烨说故事,和太后话家常,到了自己这里,她却只会派任务。没错,自打她积极地,无视一切阻碍地进入她的视线,她就没停止过奴役自己。 她和她说话,亲切也好,严肃也好,什么都好,都是为了最后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布置任务,一切表情,台词,道具,群众演员都可以忽略不计。她和她相处,不比她和玄烨短,却始终只停留在NPC和玩家的关系。 如今,她病得卧床不起了,还不忘给自己分派任务。自己能说什么?说这个任务我不接?她没有这个权利。所以,只能把皮球重新踢还给她: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要我干什么? 第三百六十章 思维有定式上 此时的太皇太后,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已经压不住眼前人了。又或者说,她在别人身上屡试不爽的试探法则,到了她身上如同泥牛入海从不曾有过作用。 赫舍里之所以甘心情愿对她俯首帖耳,在她看来原因有两个。一个就是因为她背靠大家族,赫舍里氏乃是世家名门,唯独索尼这一支在索尼死后逐渐显出了人丁凋零的迹象。 即便是玄烨念旧日情分,把索额图带在身边。但他若是本身并无建树,索尼这一脉未来就会完全蜕变成商人家族,在这个时代,有钱无权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索尼也许就是预见到了这一点,最开始的时候才会不主张孙女与自己太接近更是把赫舍里教导出了如此淡漠的心肠。实在是索尼的这一支在索尼之后,再无顶尖的人才,因此他们觉得低调才是守护家族的最根本原则。 只是,作为皇后的娘家,怎么可能真的低调呢?如今,法宝死了,长房长孙残了。索家表面上因此获得了皇室的体恤,实际却是遭受了难以磨灭的损失,这笔账,皇后表面上不说,心里一定心存怨恨。 但是,她不但没有表达出来,反而尽力劝说玄烨要缩小影响,不要因此大动干戈。她努力说服玄烨维稳,就等于是卖了玄烨一个天大的人情。让皇帝欠了她娘家的人情,她家未来行事就得了诸多便宜。 不能不说,在老太太心目中,永远想的都是自己的孙子被占了便宜,皇后好算计,连白事都能活得几大的利益。有什么比一个帝王的愧疚之心更值钱的? 赫舍里至今仍然听话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真心不在乎。自己生了两子两女,早已结成了小团体。承瑞本就嫡长子的地位牢不可破,玄烨为了这个儿子举行了祭天大典,昭告天下,此乃朕之狄一子。 这一手,虽然学自他的父亲,却实实在在给承瑞,包括赫舍里这个正宫皇后上了保险。再加上后面承琬的出生,已经庶出的二三四八阿哥夭折,承琬在玉牒上排到了第二位。 这种情况下,正宫皇后的风头谁还能抢的掉?所有。她大兴土木修建毓庆宫,又在内廷树立了爱孩子超过爱皇帝的榜样,让其他嫔妃们都放宽了心。 其实。他是真的没必要在乎皇帝了,她希望从皇帝身上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承瑞不但玄烨喜欢他,还曾教养在慈宁宫里。这不明摆着已经被认可了吗? 所以,本来就被教导得很淡漠。根本不爱皇帝的她,现在就更加不在乎玄烨的日常起居了。太皇太后敢打赌,如果她此时提出来要选秀给自己冲喜,她肯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下来。反对的,反而会是皇帝。 心里叹息了一声,自己当初太自信了。以为三四岁的娃娃随便拿捏,结果还是索尼棋高一着,我的矛锋利。她的盾却是真正的无懈可击,不都说无欲则刚么。 “我最担心的是后院起火,如今我病着,你又是一贯的听之任之,怕只怕内廷会起波澜。只是你说我怎么吩咐。你便怎么做……内廷可不止慈宁宫这一亩三分地。别的我都可以不管。但若是影响到了皇帝…… 老太太的话没有接着往下说,赫舍里却已经听到了下文。万事以皇帝为先。莫说是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就算是放在平时,原则问题还是一样的。 底下争风吃醋也好,争权夺利也罢。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架天平,哪里重了,就往另外一边加点儿砝码,总是保持相对平衡,却从不真心偏帮着谁,要不然的话,当年静妃不会被废,现在太后也不会变成透明人了。 只是如果底下风浪太大,影响到玄烨这艘大船航行了,老太太的脸色就阴暗了。定海神针神马的就祭出来了。她的杀威棒,可不是一般的狠,自己可是尝到过味道的。 只是这一次,她反复提及内廷可能会被朝堂上的风波蔓延到。很有可能就是她已经看到内廷这潭水有波动了。也许在他眼里,这种波动已经够得上暗流汹涌了。所以她才把自己留下来,提醒自己不要因为自己无所谓,所以坐看玄烨遭殃。 实际上怎么可能呢?她早就知道东西六宫有些人不太平静。昭嫔诞下公主。玄烨当众表示即便是公主有很欢喜。赏赐并不比生皇子少,甚至皇后亲自驾临探望产后虚脱的昭嫔。 内廷女人们的眼睛多么尖,鼻子多么灵,风吹草动都能被抓到,这么明确的暗示怎么可能抓不到?她相信已经有人开始动小脑筋希望博得圣宠,哪怕生个女儿也比膝下空虚好啊。 要知道,最近一次选秀,郭络罗氏进宫都差不多三年了。这么长时间只有懿贵妃生了八阿哥,昭嫔生下六公主而已。出生率低直接反应出玄烨偏宠得厉害。 好的都让主位的娘娘们占去了,就算是贵人也没什么市场,更何况是答应常在?赫舍里相信,总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的。而她要的,就是有人搅乱内廷的这一池春水。也好让她彻底看清,这里有几条是鲫鱼,有几条是鲶鱼。 因此,太皇太后暗示她要维稳,她是听过就忘。表面上毕恭毕敬,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实际上却是阳奉阴违想着继续潜水观弄潮,只要不沾湿了我,反正孩子都已经接走了,你们可以尽情发挥。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半点都不敢显露:“祖母如此替皇上着想,到叫孙媳自惭形秽。祖母顾虑得对,孙媳回去定然把您的意思知会给各宫知道,好让她们心里明白,您的宽容是对她们的恩赐,而不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句,绵里藏针,看似是句恭维的话,实则却暗藏讥讽:外人对她来说都是不安好心的,都是来祸害孙儿的。最好孙儿娶的媳妇个个都是只下蛋不吃食的“铁母鸡”,不然怎么算都是孙儿吃亏。 第三百六十章 思维有定式中 从慈宁宫出来,赫舍里就把太皇太后的话扔到爪哇国去了。照样过着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日子。时间慢慢流淌,玄烨在等一封捷报,赫舍里却在等出事的信号。 玄烨的等待漫长得揪心,赫舍里却是在闲适中坐等鱼儿跳出水面。这天一早,照例是属下请安的日子,赫舍里还没起床,咸福宫里就来人请假了。 说是谨贵妃染上了急病,昨儿夜里一晚上上了七八趟茅厕,早上却是腿软不能来请安了。赫舍里闻言没往心里去,点点头回复说:“想必是贪凉吃坏了肚子,一会儿本宫问问太医。你回去告诉钮钴禄氏,让她只管好好歇着。” 谨贵妃缺席,在赫舍里看来是很平常的事情。谁没有头疼脑热,以前纳喇氏和马佳氏都有过请假不来请安的情况。懿妃活着的时候更是请假专业户,赫舍里从来都没追究过。 这次也是一样,只当她是昨晚上拉肚子今天早上才来不了的。穿好衣服化好妆,赫舍里从寝宫中缓步而出。一眼扫过去,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着,垂头看着脚尖,钮钴禄氏的位置边上站着乌雅氏。 平时赫舍里是绝不会注意到她的,因为她一直都是站在钮钴禄氏的椅子背后和坤宁宫的丫鬟们站在一起。另外一个贵人郭络罗氏站在赫舍里宝座右边下手第一个位置的背后,这个位置,以前是懿妃的。 郭络罗氏一直自认是皇后和懿妃一手提拔起来的,本身又和佟佳氏同属一个旗,因此她一直就站在赫舍里的右手第一位,自古右尊左卑。她虽然站着,却比同样站着,却站在对面的乌雅氏高贵不少。 以前赫舍里扫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永远都是马佳氏。接着是郭络罗氏。再然后才是钮钴禄氏和纳喇氏。乌雅氏只有在刻意寻找的时候,才会去看她。 然而,今天却是让她意外了。因为她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乌雅氏,更明确地说,是乌雅氏的衣服。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绛紫色绣粉色紫薇花图案的棉麻宫装,头上却戴了一支黄杨木的发簪。 吸引赫舍里目光的,正是这格外出挑的颜色。前清的后妃服饰制度没有像后期那么苛刻,基本上还是依从民间正妻穿正色,小妾穿间色。当然。明黄,正紫,以及正红这三种这三种是例外的。 偏巧乌雅氏今天穿的这一身。打了一个擦边球,你说它犯了规矩吧,它比正紫色深一些,你说它没饭规矩吧,它又紫得这般醒目。 不过。赫舍里的眼光只在这件衣服上停留了半秒钟,就自动过滤了。往凤座上一坐:“今儿是夏至,宫里按照规矩是要除尘的。奈何懿贵妃病着,西六宫如今少个主事的。” 众人低头自顾自喝茶,没人发表意见。本来嘛,这件事情是往年例行公事必须要做的。就等于集体大扫除。赫舍里一声令下全体行动。 可是,自从太皇太后放权给钮钴禄氏之后,赫舍里在宣布完任务之后总要多加一句:“西六宫诸事。就交给谨贵妃照看了。” 偏偏今天是个例外,钮钴禄氏请假没来。马佳氏又是个没威信管不了事儿的。只是这种事情,大家都很乖觉,不是不想出风头,而是知道皇后心中早有定见。这活儿,抢了也没有用。 见大家都低头看茶。赫舍里勾唇,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今年的茶可比往年都金贵些,本宫这儿也只拿到十来斤的样子。” 大家这时才纷纷放下茶碗,郭络罗氏酸酸地开口道:“哪怕只是一杯白水,娘娘这里的,都比奴婢宫里的甜些。” 这话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溜须拍马。乾清宫,坤宁宫,包括慈宁宫和宁寿宫,用的水都是玉泉山特供。其他宫里,用的水都是普通小河里的水。 其实平时喝也喝不出什么酸甜来,但是等级却是分得非常明显。郭络罗氏拿这出来说事,不是道是羡慕呢还是嫉妒呢还是别的什么。 赫舍里闻言却笑了:“本宫喝口水都被人惦记上了。翊坤宫里的水很差么?”话是半开玩笑说的。郭络罗氏却一下子被堵了嘴,低头不敢再说话。 皇后的玩笑话,可不是那么容易接的。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郭络罗氏,赫舍里这才把视线放到另外一个贵人身上:“钮钴禄氏忽然告假,详细的情形,乌贵人可知道?” 乌雅氏原本就低着头,闻言非但没有抬头,反而更低了:“回娘娘的话,奴婢出门前给贵妃娘娘请了安,娘娘脸色依旧苍白,似乎连起身都有些困难。” 赫舍里皱眉:“这么严重?这样的话,岂不是三五天都不会见好?”“回娘娘的话,奴婢出门时,未曾见太医到来。” “嗯……”赫舍里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只能让她多歇几天了,除尘的事儿,你们回去各自安排,一会儿内务府会把各种用品分发下来。东西六宫,暂都由本宫统一调度。” 此言一出,底下诸位齐刷刷站起来:“谨遵皇后娘娘懿旨。”赫舍里一摆手:“行了,这件事就这么着了,还有一件事,却是一直都让本宫挂心,祖母的健康状况大不如前了。 虽说年纪大了免不了会有些小病小痛的,但皇上与本宫都希望祖母能千岁千岁千千岁。祖母一生信佛,最是虔诚的,你们若是有心,每日心香一束,供奉佛前,祈祷祖母能健康长寿吧。” 这一下,大家更是答应得快了。为太皇太后祈福,这是多么容易出风头的事情啊。皇后真是好人,提醒我们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事。 眼下除了战事,还有什么事最让皇上上心?还无疑问是太皇太后的身体健康啊!如果这个时候她们能做一点“贡献”的话,皇上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赫舍里见众人脸上纷纷流露出“明悟”后的欣喜。眼角的余光再次扫到乌雅氏身上。这一次,却是嘴角往下扯了扯:“今天就到这儿吧,各自回去准备着。” 众人起身告退,赫舍里回到内寝宫。一边悠然地等着珍儿和玲儿送客回来一边对连璧说:“毓庆宫那边,你去一趟,让他们仔细一点。” “奴婢明白。”连璧点头。“还有西四所的公主们,也不能疏漏了,特别是小六的屋子。”赫舍里补充道。 第三百六十章 思维有定式下 不多时,珍儿和玲儿回来,向赫舍里汇报她们把诸位娘娘送下台阶大家面色各异。只有惠嫔不言不语单独走开了。 赫舍里闻言心里默默点头,纳喇氏果然是个聪明的。希望她能保持下去吧。“一会儿让内务府送三升水去翊坤宫,就说是本宫赏的。”赫舍里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忽然惦记起郭络罗氏来。 既然大家都认为这个是皇后党,没道理不顺应民意的。再说,刚才踩她一脚,不过就是想把话茬接过来,如今好了,三升水就当是补偿了。 也好让别人看看,什么才是自己人,大棒甜枣儿,都是自己说了算。“太医院差人去了么?”赫舍里问了一句。 “回娘娘的话,已经去了的,这会儿想必已经有结果了。”连璧躬身回答。“一会儿让他们给本宫回个话。”布置了一些事情,让下人们忙起来。赫舍里自己却躺在榻上享受起来。 天渐渐热了,虽说坤宁宫是高粱广厦,阴凉得很。赫舍里还是让匠人做了竹窗帘,刷了绿漆,把大部分的直射阳光都遮了起来。 本来这个时候,玄烨要出宫避暑的。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他恨不能一天生出四十八小时,让他窝在乾清宫里不出来,再加上太皇太后身体欠安,玄烨也不放心离开她。 有些话说得好听,什么以后我去哪儿你便去哪儿,不准说不去。结果统共就去了一次畅春园,结果中途还出了事。宫里一下子折了两名阿哥,没奈何,只能打道回府。 这之后,战事不断,财政一再紧缩。别说避暑了,日常的吃穿用度都降低了好几个档次。赫舍里抬手摸了摸自己脑袋底下枕着的明黄软枕。江南战乱,内务府报上来,今年丝制品的库存也清减了不少。 以前一个枕头用一季就该换了,可是自己现在用的这个,却是去年夏天用过,几天前翻出来的。其实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一个枕头用两三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这里不是寻常人家,这里是紫禁城,他是正宫皇后。 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的画面是无数的银子每天都化为水蒸气挥发。战争,果然是吞噬资源的行为。都说一场战争下来。人民生活水平至少倒退二十年。 哎,国家本来就穷,国内经济发展水平一直都停滞不前,这个时候再来一场全国性的战争。赫舍里忽然觉得,这个时候换谁当家。都不可能短时间内摆平这么多纷争。 所以,玄烨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并且一直都在积极努力地想着解决的办法,其实已经证明他很出色了。毕竟才二十出头的人。现代国家主席都超过六十了。 只是,问题还是问题,困难还是困难。不能说我已经努力了。所以解决不了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太皇太后为你争夺这个位置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你,坐到这个位置上之后。你拥有了天下,也把自己和整个国家机器绑在了一起,你无时无刻不在为国牺牲。 枕着手望着天花板,原以为自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想到刚转过一个念头。脑中浮现的画面是他刚才在慈宁宫里,和自己面对面却始终都没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这孩子。越长大越敏感,小时候就是刺猬性子的他,长大不但没改善反而变本加厉了。哎,却不知是哪一辈子欠了他的,这都差了好几百年了,还把自己拽过来。在这个每天都有意外发生的年代,当了这个此时已不存在的皇后。 自己接下去的人生,剧本上没写。自己接下去的命运,老天爷没有安排。所幸我不是真的只有双十年华。不然就得按照老剧本,在长子七岁病故后两年,生下次子,而后领了便当。 你埋怨我对你有所保留,你埋怨我不关心你的心理活动。对你不够体谅。其实,我才是那个把命运整个和你绑在一起的人啊!我断了过去,却不知明天会怎么继续、 所幸身边有你,有太皇太后,有这许多属下,给我这样那样的反应。提醒我,我是真实存在在这个框架内,必须要融入这个生活圈子,为你们的喜怒哀乐而变换着不同的情绪。 在索家,爷爷给了我最大的空间,我几乎释放了自己最接近现代的状态。那个状态在索家这把保护伞的保护下光彩夺目,吸引了你们所有人的注意。 我当然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前世,我就是凭借着这份执着和近乎盲目的自信一路往上走,憋着一股气,坐到了人上人的位置。因为这样,我眼里只有伙伴,没有朋友。因为这样,我忽略了亲人。 你有外遇的事情,人尽皆知,唯我不知。生气你背叛我之后,我也问自己,似乎只没有好好关注过你,我也有问题。 重活一次,没想到上天会给我安排这样的身份,前半段我恣意地活着,反正逃不出命运的手掌,还不如积极一点,主动投入命运的怀抱,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占了赫舍里的身体,就要肩负起和她有关的整张关系网。 祖父,父母叔伯,兄弟姐妹。这些都是至亲家人,不需要刻意讨好,他们就会对你好。就像前世一样、但是另外一边,却是需要自己经营的。 不能只把自己当自己,忘了自己现在是赫舍里。虽然是和两个哥哥一起长大,但感觉却似青梅竹马多过骨肉至亲。虽然开口闭口二叔二叔地叫着,心里却一直都看不起他。 他们从没有过抱怨,母亲进宫说得最多的总是“家里很好,不用惦记。自己当心身体,好好照拂自己”不知怎么的,想到玄烨之后,立刻就想到了家人。 这几天南方的消息迟迟不来,紧张的不知是玄烨,还有额娘。哥哥断了一臂,人还在江南呆着呢!赫舍里虽然能想到经常宽慰她,却也是生怕她埋怨自己这个皇后女儿白生了。 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是额娘从小最疼爱的小女儿,她怎么会舍得埋怨我呢?越思越想,赫舍里就越觉得没脸见爹娘。说到底,是自己没融入这个身份,别说做玄烨的妻子了,自己连女儿都没做好。 翻了个身,赫舍里面朝里,侧脸枕在软枕上,丝滑的触感丝毫没有因为外面气温比较高而改变,闭了闭眼,眨掉多余的水分,赫舍里决定振作。 就在这个时候,连璧走进来:“娘娘,为谨贵妃诊脉的太医们来了。”赫舍里一下子找到了动力,立刻吩咐更衣梳发外间相见。 因为后妃病情都属于私人秘密,因此她直接把人叫进了寝宫,在外间接见了太医。结果太医报上来说,谨贵妃之所以昨儿夜里不停地起夜。并不是因为着凉或者吃坏肚子。而是疑似得了传染性痢疾。 痢疾在现代不算是什么毛病,治疗痢疾的药在普通药店里就有得卖。可是在古代,痢疾却是一种要人命的恶疾。小孩子得了,多半会死。玄烨的二三四位阿哥都是死在痢疾和它引发的并发症上。 大人得了痢疾虽然没有小孩那么容易死,却也足够让人觉得惊悚了。因为它是传染病。古代卫生设施和保洁意识都没那么到位,一人得痢疾,病倒一大片是很正常的。 现在谨贵妃虽然只是疑似,也足够让赫舍里皱眉了。打发走太医,让他们继续跟踪关注。赫舍里就知道心烦的事情又来了,钮钴禄氏疑似得了疟疾,按照规矩是要被移出去,到外面治好了再回来。免得祸及他人。 可是,赫舍里心里盘算,要把谨贵妃移出去,动静肯定不小。加上太皇太后正在病中,玄烨肯定会考虑以缩小影响为主。 兹事体大,赫舍里觉得有必要请示一下玄烨,听他决定怎么处理。这么一想,问题就来了。太医没有确诊钮钴禄氏是不是真的得了疟疾。而是说疑似,如果仅凭这两个字就贸贸然却和炫特报备,万一是虚惊一场,玄烨那儿还好说,毕竟是自己职责所在,但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那儿呢? 钮钴禄氏虽然被冷落,但她世家闺女的身份,以及目前皇后以下第一人的头衔却是实打实的。玄烨自己可以随意欺负钮钴禄氏,但换了另外的人欺压谨贵妃。 若是自己冒冒失失地上报了,查出来是误会,那就把人都得罪光了。不能那么做。好在今天是第一天发现问题。赫舍里暗想,还是等太医给了确切的诊断之后,再行上报,让玄烨自己定夺吧。 不知不觉中,赫舍里也开始瞻前顾后,思量后果了。没法子,刚刚还做了心理建设,不管底下人怎么抖,单打独斗还是群殴,坤宁宫始终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 可是,转脸遇到具体问题了,她却开始具体分析了。分析来分析去,还请采取了最保守的办法。决定拖两天等确诊了再上报,却没想到,就是这个念头,给她惹了大麻烦。 第三百六十一章 道歉没用的时候 太医们觉得问题已经给皇后娘娘报备过了,他们只要按照娘娘的指示精神八十就行了。所以也就没想到要去给慈宁宫和乾清宫报信。 玄烨冷落谨贵妃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加上皇上最近忙得很,心情有差脾气还大,他一门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没事找事的。 慈宁宫那边,太皇太后正病着,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管内廷哪位主子生了什么毛病。所以,既然皇后娘娘没说具体的解决方案,那就盯着吧,盯着总是没错的。 谁知才两天的功夫,就出事情了。一大早,赫舍里刚起身穿好衣服准备接见属下,问问防暑降温工作有没有做好。忽然香菱脸色苍白,满头大汗闯进来说:“娘娘,出事了,咸福宫出事了!” 就这一嗓子,把赫舍里吓了一大跳,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宫人正在给她戴首饰,被她这么一动,一阵丁零当啷稀里哗啦。宫人们第一次看到皇后娘娘这么失态,全体跪倒大气给不敢出。 坤宁宫个规矩是她亲自定下,并且以身作则的,宫女太监们进出一定是轻手轻脚,说话也要刻意控制音量,绝对不允许高声喧哗,更不要说毛冒冒失失用跑的闯进来了。 外面站着的值殿宫女怎么回事,都在打盹吗?自觉失态后的赫舍里一阵羞恼,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落了下来。瞪着知道闯了大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香菱。 “出了什么事?”平了平气,重新坐下,却无暇顾及被自己吓到的宫女以及洒了滴一地的钗环首饰。“回,回娘娘的话。”香菱口吃了一下:“咸福宫传来消息,昨儿一夜之间,上至贵人小主,下至宫女太监。全体腹泻不止,事情已经惊动了皇上!这会儿皇上正在咸福宫里,发好大的火呢!” 要不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能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实在是事情太大了。小丫头扛不住啊!这要是一会儿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赫舍里闻言呆了,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距离发现钮钴禄氏拉肚子才两天。这两天中太医始终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赫舍里也觉得兴许就是普通的西瓜吃多的拉肚子吧。 根本没可能突然爆发啊!即便钮钴禄氏真的这么背,却是染上了痢疾,这些天也该有所警觉,而且这个病也没道理会传染得那么快啊? 总之,赫舍里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相信出的这个状况和钮钴禄氏有关。但若说没关系,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说动手脚。谁有这个胆子?里面住的除掉宫女太监,都是小主,谁敢开这种轨迹玩笑? 然而。还没等赫舍里理出头绪来,外面已经来人了:“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有旨,请您去乾清宫一趟。”这声音一来,赫舍里没来由地心一沉。似乎有点儿不妙。 不过,她也算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了。很快就调整好状态,跟着小太监进了乾清宫。进了西暖阁,玄烨就在榻上坐着,表情像是上了一层混凝土。 赫舍里稳稳地走上前去:“臣妾给皇上请安。”玄烨没有接茬,而是僵在那里。也不喊起也不喊跪下。赫舍里就这样“扭曲”地站着。忍了大约有二十来秒,面前人才开口,语气与以前完全不同。阴测测地:“皇后这几天在忙什么?” 赫舍里低头,知道是兴师问罪来了。知道这会儿正面回答一定会被炮轰得体无完肤。因此,她很乖觉地躬身:“咸福宫的事,臣妾已有耳闻,臣妾处事疏漏。请皇上降罪。” 玄烨此时怒极,简直就跟等待点火的鞭炮似的。而和赫舍里的这句话恰恰就是一个火星子。一下子就把他给点燃了。 以前一直以为,赫舍里管理下的内廷平静得就像一汪湖水,一个石子丢进去顶多就起几圈涟漪这种的。玄烨从没想过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今天,他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翻了乌雅氏的牌子,结果内侍去咸福宫传话的时候,撞见咸福宫的宫女个个面露菜色。乌雅氏出来接旨的时候更是脚步虚浮,跪下之后竟站不起来了。 内侍一见到这种情况直接就吓傻了,没说的,赶紧回来给主子汇报。玄烨闻言一下子从军饷筹措军队调度的乱麻中惊醒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昨天晚上一点儿都没听见动静呢? 结果,太医一诊断下来,咸福宫上下大多数人都是腹泻过度导致虚弱脱水。至于为什么会腹泻,太医们提出了自己的疑虑。他们把两天前谨贵妃同样的症状给主子汇报了。 玄烨没悬念地大怒,说这么严重的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这一拖就拖了两天,如果自己不问,你们是不是准备继续隐瞒,知道整个宫里的人都腹泻不止才出来解决问题? 太医院哪里顶得住这种压力,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扯出皇后这面大旗来挡风了,发誓赌咒说他们确确实实给皇后娘娘汇报过这个事,皇后给出的指示是严密观察,确诊后再行定夺。 至于您这边儿,奴才们实在是没这个胆量来打扰您啊!我们又怎么知道皇后娘娘没有给您报备过呢?玄烨一听,心中给赫舍里打了负分。 好你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你说你平时不关心我也就算了,好歹你关心祖母和嫡母,把宫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我也就算认命了。 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责任心和能力都很强大的女人,强大到都不把我当回事。却没想到你会变本加厉。你真的有这么不想当这个皇后吗? 感情上敷衍我也就算了,反正你从没爱过我。敷衍也是正常,可是现在你是想要怎样,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明明知情却瞒得密不透风。又或者说,你是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反正不想管,就当是吹过一阵风吧! 一想到赫舍里可能做此想法,玄烨的心火就直往上蹿,本来最近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心火有些旺,再加上那日留宿坤宁宫,原本温馨的一夜最后却是沉默收场,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玄烨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窝囊的男人。想着要刚强,现实却是处处受制。朝中的刺头拔了一根冒出来一堆,文臣搞定了,武将横起来,好不容易找到宗亲可以压服武将了,却挑起了满汉矛盾。 手上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已经很悲剧了。这样的人生,自己都觉得寒碜。正在心火旺的时候,内廷出事了。玄烨一下子跌坐在榻上,半天没回过神来,难道,这厮天要弃他了? 不知不觉钻了牛角尖的玄烨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赫舍里的身上,认为是她故意隐瞒并不报,要的就是看自己同时陷入前朝和内廷两个泥潭里无法自拔。 听听,她自己都大方承认了,这个消息她已经知道了。就是故意不报,我是故意工作失误的,你说你能拿我怎么着吧。反正我也不稀罕这个位置,更不稀罕你这个人。 玄烨哪能受得了这个,当场面孔转色。腾得一下就站起来了,弯腰伸手把赫舍里的脸抬高,居高临下看着她:“朕当然清楚,皇后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内廷大小事务,哪一件不经过皇后的手?就连朕在你哪儿,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是不是?” 赫舍里被玄烨突然爆发给弄蒙了,被强迫抬头的她身体还拧着,下巴被人钳住,赫舍里的双手下意识反应要自救,却被眼前人是皇帝这个认知吓退了。只能很别扭地继续拧在那里:“皇上何出此言?太医最初给臣妾的答复是疑似……” “朕现在不问你这个,你以为朕不了解你吗?朕是太了解你,这会儿你一定有成千上万个理由来解释这件事,你的脑子转得多么快,你的嘴皮子有多利索,以为朕不了解吗?”玄烨依旧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 赫舍里分明看见,他眯起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的脸色灰暗,明显就是太累了没睡好。心里知道这件事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赫舍里却放弃了和他讲道理。 他已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认为自己的理由都是舌灿莲花自找托词,那她还说什么呢?只剩一句认罪伏法了啊! “皇上,臣妾知道这次是臣妾的疏漏,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只给您请罪,不给自己找任何借口。”赫舍里一动不动,只好用眼神攻势,定定地望进他的眼里。希望他能平静下来。 冲动的玄烨是非常可怕的,这一点,和他青梅竹马长大,在他身边这么久的赫舍里最有发言权。生气模式中的玄烨几乎六亲不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反驳,甚至要做到连反驳的心思都没有。真心诚意地道歉认错,这样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不过这一次,玄烨的火气和往常不同,往常不是针对她,她应付起来很有经验,知道一二三四五套路走下去就没事。可是这一次,她怎么感觉他的怒火都是冲她一个人发的,这要怎么解决?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这下搞大了上 “皇上,咸福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臣妾岂敢隐瞒不报,就是因为兹事体大,所以才想着等消息确认之后才来汇报,奈何两天里,太医始终没有明确的判断。是臣妾心存侥幸,没有第一时间照章办事,是臣妾的错。皇上要责罚,臣妾心服口服,请皇上息怒。” 赫舍里看着玄烨的眼睛,表情无比诚恳,玄烨却还以讥笑:“朕的皇后果然嘴皮子会翻啊,你心服口服?你现在想的,只怕是自己没错,出这种事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吧?赫舍里啊赫舍里,是朕高看了你,还是你高看了你自己?” “皇后赫舍里氏明知宫妃身患恶疾,知情不报,导致疫情蔓延,其罪不可饶恕,故而责令其自即日起长居坤宁宫佛堂之中,念经忏悔,不奉召不得擅出。所有用度以常在品及发放。”玄烨咬牙切齿地说完这番话,袍袖一甩,不再看赫舍里过份震惊的脸:“即刻执行!” 外面听到皇上这么说的宫女太监全体以为自己今天耳朵感冒了,或者是转错了频道。一直对皇后宠爱有加的皇上怎么会一下子暴怒到这种程度,并且下令禁了皇后的足。这,这也太严重了吧! 打死他们也不相信皇后娘娘是有意瞒报谨贵妃的病情。她和谨贵妃又不熟,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的,她为什么要帮她隐瞒的,这分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嘛。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皇上已经斩钉截铁地宣布了皇后的“罪行”皇后暂时就只能做带发修行的在家居士了。不但这样,其生活水平还从尊贵的皇后降到了常在的级别,这简直太侮辱人了有木有? 别说他们满地找眼珠子了,赫舍里自己都震惊莫名。你这孩子太没良心了,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你好。不想用内廷的事情给你添堵。想给你减轻点负担,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那么凑巧,难道是我漏了什么消息没捕捉到? 静贵妃一个人出事,可能是她不小心。但咸福宫上下人等一起出事。这肯定不是天灾,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只要智商不为零,都能想得明白。 玄烨的智商明显不为零,但他却对这件蹊跷事一言不发,反而抓着自己知情不报的事情不放。我说你怎么惩罚我我都心甘情愿是有前提的好不好?前提是你得出面把这件事的风波减小到最低程度。 先办事儿,再说奖惩好不好?赫舍里第一次遇到心里有一肚子话。偏偏一句都讲不出来的状况。深深地看了一眼玄烨的背,某人就这样纹丝不动地站着,看上去是不打算正面面对她了。 “臣妾领旨。谢皇上恩典。”这一拜下去,宣告了皇后受宠时代的终结。赫舍里独自走出乾清宫,门外停着的步辇已经不见了,她扶着连璧的肩膀,一手提着衣袍的下摆。一步步走下汉白玉石阶、 外面打扫卫生的宫女太监们见了她纷纷避让,眼中流露出惊异的神色。赫舍里苦笑:我怎么就礼教不改,总是记不住呢?玄烨是什么个性?那是个善记仇的家伙,而且这么多年下来,记仇几乎成了她的秘密武器了。 灭鳌拜之后,为了清算党羽。他几乎就把他的记仇天性发挥到了极致,几乎把曾经言语中或者行动上怠慢过他的人一一挖出来惩戒了个便,波及面之广让后来听说这件事的赫舍里心寒不已。 只是。心寒归心寒,她是绝对想不到有一天玄烨会跟她算旧账,她自认为从未的罪过他,他想要的,只要是她有的。她都给。 一个和你结婚十几年,拥有一群儿女的女人。你就真的从没信任过她嘛?我原以为,是我无法真的爱上你,让脆弱的你受到了伤害。 我正在努力改善自己的状态,我希望下次见面我能更柔和,更贴近你的内心,让你知道,即便不是爱情。家人间的温情也是值得珍藏的。 我不指望你能记着我粘着我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百花丛中其他的美好。可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不相信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为人像是那种只贪图自己享乐而忘了正事儿的人吗?我像吗? 赫舍里烦躁地摇了摇头,算了,你既然这么幼稚,我也不想给你玩什么高深了,外面这么话单的一次事件,带着很明显的做作痕迹。如果这都查不到是谁的话,玄烨你好去买块豆腐撞死了。 可惜,盛怒中的玄烨根本没可能去好好沟通,他当然没有心情和空闲去做这个事情。于是,冷场了半天之后,赫舍里只能选择溃败后惨淡退场。至少宫人们眼里是皇后被皇上勒令禁闭了。这一下不但颜面尽失。而且还把之前积累的名望全都蒸发完了。 完了。皇后失势了。被关在佛堂里,众人就不能去请安,也不能陪着说会儿话。没准连皇子公主都不让见一眼。这种结果,当然不是玄烨想要的。 但是,做皇帝,朝令夕改肯定不可以,所以,只能委屈赫舍里一阵子了。当然,赫舍里本人不觉得少了那些用度,她就不能活了。 但地位下降却是有目共睹的、这以后,没了皇后这个金钟罩,底下的小主们必定会更加使劲浑身解数试图留住皇上的心。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变就变了,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大家全体选择为皇后遭受到的灭顶之灾惋惜,却没有人去同情玄烨。宫妃们都希望自己能抓紧这次难得的机会自荐枕席,安慰玄烨即将枯萎的心灵、 赫舍里忐忑不安地走出坤宁宫,往乾清宫方向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而且期待各种剧情的都有,偏偏就没想到她会“牺牲”得这么快,接下去的路,越来越不好走了,而且,赫舍里觉得,自己原来最不缺的就是观众支持率。 但是现在,自己又成了穷光蛋,中午连一碗面都没吃,大家以为自己要减肥,纷纷来劝,劝的最离谱的,竟然自己这样下去,不利于子嗣。 不管什么时候,长辈们操心的永远都是学业,衣着,外加一点点叛逆情绪。这个时代的人也是一样。赫舍里最不喜欢应付这些。 第三百六十三章 这下搞大了中 俗话说,情场失意,战场得意。这句话用在玄烨身上再合适不过。皇后禁足第三天,东三省传来恭亲王亲笔捷报,说在察哈尔大败叛军,整条防线推进了二十里。 这是开战后从未有过的巨大胜利。玄烨接到捷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给病中的太皇太后报喜。到慈宁宫一看,宁寿宫太后带着六阿哥在太皇太后边上坐着。 上前见礼之后,太后带着小六借故回宫,故意避开和玄烨相处,玄烨也是很配合的做出淡漠的表情。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叹在心中:“皇帝今儿怎么来得这样早?” “回祖母的话,听太医说,祖母昨儿晚膳只用了半碗粥,孙儿心中牵挂,故而一早就来问候。”玄烨弯下腰,贴近祖母的耳边轻声说。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孙儿啊,祖母老了,也就这么一回事儿了。你该多关心关心其他的事儿。祖母自己的日子自己清楚,老天爷不会因为你多来看我就就让我多活一天的。”太皇太后叹息道。 “祖母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玄烨一下子跳起来了:“祖母定要陪着孙儿一辈子的,您说过,你要看着孙儿开创太平盛世的!” “是啊,祖母一直在等啊!从你八岁登基那年就在等啊!一直等到现在。快二十年了,还在等啊!”太皇太后伸出枯瘦的手,在玄烨脸上摸了摸:“祖母会等下去的,你不用担心。祖母不怕你遇到挫折,不怕你失败。那些都会过去,就像祖母说过的,你还年轻,你有的是时间去成功。”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的眼神忽然一下子失去了光泽。迅速黯淡了:“可是,祖母最怕一件事,千防万防,苦心孤诣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布置,就怕一件事,你知道么?” 玄烨见祖母忽然悲戚起来,哪里还坐得住,噗通就跪下了:“祖母什么都不用怕,孙儿会陪着您,您什么都不用怕。” 太皇太后的眼角忽然湿润了:“这些天我病着。仍然能听到你的那些妃子们来慈宁门请安。我就觉得一直都有人陪着我。虽说老的一个个都走了,还有你们这些小的,小六小七都是好孩子。瑞儿也乖。我呀,一点儿都不寂寞。” “可是,我最怕的事情,最怕最怕的事情,是你寂寞啊!”太皇太后一把抓住孙儿的手:“你知道吗?”玄烨愣住。盯着祖母的眼睛:“祖母,孙儿不明白,孙儿没觉得……自己寂寞啊……” “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汉人形容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做皇帝,哪儿有不寂寞的?只是啊,小的时候。你把这种寂寞归咎于大臣们,他们不听你的话,他们和你唱反调。你寂寞。你还记得,那时候,是谁排遣了你的寂寞?” “是……”“赫舍里”三个字刚想出口,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脸色一黯:“那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现在,事道变了。你掌权了,朝臣们多半儿都听你了,剩下那些不听的,明面儿上也对你卑躬屈膝了,看似一切都好了,可是我啊,还是觉得你会寂寞。”太皇太后喘了一口,接着说。 玄烨本来跪着,听见太皇太后喘上了,连忙起身帮她垫高枕头:“祖母,您累了,歇一会儿吧,孙儿晚上再来听训。” 太皇太后笑笑:“我的孙儿,是绝顶聪明的人。哪里需要我多说什么。付出了,才会求回报,在意了才会觉得寂寞,祖母最怕的事情,就是你觉得寂寞。 祖母一直教你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就是因为一个人啊,一旦被看穿了,别人就不会在意你了,就算你是皇帝,别人也有理由怠慢你,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你心中所想,早就猜到你下一句话要说什么,对你,也就少了敬畏之心。” “祖母……孙儿很好,孙儿不寂寞。祖母不用担心我,倒是您,孙儿公务繁忙,不能常伴左右,孙儿担心您会寂寞。这样吧,过阵子,等北方太平些了,孙儿把淑惠姑姑接进京来,陪您常住吧!“ “好啊!孙儿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太皇太后露出了笑容:“看孙儿这般意气风发,祖母心中大安。病也轻了。”“那以后孙儿来慈宁宫,一定多带好消息,让祖母多欢乐。可惜今儿就只有一样,东北传来捷报,说是我军大胜,战线往前推了二十里呢!” “嗯,这厮大大的好消息,皇上该好好嘉奖他们,激励士气。”太皇太后点头:“我这里没事儿了,你要真想陪着我,晚上来这儿用膳吧!只是我这把老骨头,却是不能陪你吃了。” “怎么会,就这么说定了,孙儿晚上陪祖母用膳。”玄烨见老太太笑吟吟的,知道今天的目的达到了。是时候该走了,再留下去,她一定会说另外一些让自己难以招架的话的。 告别太皇太后出了慈宁宫,玄烨的步辇一路往回走,却在望得见乾清宫的时候停住了。太监们不明所以,玄烨就坐在步辇上,面前是乾清宫的侧门,右手是交泰殿,左手是保和殿。 步辇就停在那儿,不偏左也不偏右的位置。小魏子低眉顺眼地弯腰在玄烨的右手边站着,玄烨看着右手边交泰殿的方向,抿起了嘴。 小魏子多机灵的人儿。这个时候不但不开口,反而还极乖巧地亲自拄着明黄伞盖,给皇上遮阳。好半天玄烨才缓过神来,拍了拍扶手。 步辇悄无声息地又动了起来。回到乾清宫西暖阁。玄烨进门第一件事就问:“咸福宫的人,都安置好了?”“回主子的话,都安置好了,都是按照主子的意思办的。”小魏子躬身道。 “钮钴禄氏如何了?”玄烨又问。“娘娘的病情……”小魏子顿了一下,没敢往下说。“好了,朕明白了。事已至此,都是前世因今世的果。就让朕一个人生受了吧!” “皇上……”小魏子唤了一声。谨贵妃的病,原是可以治得好的,可皇上偏偏就要坐看她病情一再反复,而不是援手,今日动问,原以为会有所改变,却只是一声叹息。 “祖母说得对啊!坐在这个位置上,怎么能掏心掏肺呢!结果受罪的还是自己,她倒是甘之若饴!”说到最后一句,分明带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让内务府的人,多看着点儿乌雅氏,就说,是太后的意思。”小魏子躬身应答:“奴才明白。” 说完这些,玄烨就又把心思放到了政务上。虽说北边打了胜仗,但南方却迟迟没有消息,玄烨期待之余,未免有些失望,难道真是民族矛盾太深刻了吗?那为什么北边儿的汉人就没那么刺儿头呢? 这个问题,顺治也没想通。当年,前明的都城就是北京,当然那时候叫北平。他们进山海关打李自成的时候,没觉得这边的抵抗有多强烈。 要说六大国策,北边也执行了,却没有出现大规模反抗到需要屠城才镇压得住。反而顺治的时候,因为畏惧触犯逃人令,山东许多灾民宁愿在家门口吃观音土胀死也不愿意出来逃荒。 而南方水灾,从安徽扬州等地北上的灾民不计其数。这南北两地在民情方面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当年清军入关的时候,大部分东三省的汉人都成了包衣奴才,其中年氏,曹氏,包括更早的佟佳氏,其实应该称佟氏现在都是显赫的世家。 这个问题,努尔哈赤没条件想,皇太极懒得去想,他们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东三省及以外地区,顺治开始向,没想明白就挂了,玄烨现在才开始想。 是啊。这是什么原因呢?别说这两代皇帝想不通,后世的历代皇帝都没想通。若是拿这话去问赫舍里,她会告诉你,去看看秦汉魏晋这段时间的地图更迭,你就明白了。 为什么元朝要把汉人分成南人和北人?南人才是五等民族中最下贱的民族?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因为汉化最早也是最彻底的地方,世世代代都只有这一块地方而已,这块地方以外的地区,经历过无数朝代更迭之后,不断被纳入国家版图,接受汉化。 这到不是说经历了这么多朝代,还有汉化不彻底的现象,只能说这片被玄烨和清王朝历代君主又爱又恨的地方,汉化得实在是太彻底了。 现在的玄烨,站在他的角度当然是永远看不清真相的,他只能感叹,这块地方的人,享受着天下一等一的好山好水好环境,果然是又骄又横还不讲理。也不看看打来打去究竟是谁吃亏。 我现在是国家的统治者,我用来打仗的钱财,士卒,器械,不都是来自百姓么?你们吃辛吃苦劳作一年,被地方官层层盘剥交上来的税收,被我用来武装了士兵,来打你们。 那些绿营兵,吃着你们花钱买的膳食,拿着你们花钱买的武器,操着你们熟悉的汉话,来杀你们,你们还乐此不疲。真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我是真心不想和你们打仗啊!我想把你们统一成一盘棋,让你们成为大清的粮仓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这下搞大了下 玄烨为三藩迟迟不能评定而烦恼,赫舍里回到坤宁宫后就把寝具搬去了佛堂,宣布自己一日三餐茹素,自今日起不见外客,诚心诚意为太皇太后病体祈福。 实际上呢,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借口,皇室中的男性受罚,大多数是圈禁。女性受罚,大多就是送到庵堂或单独造个庙,让你在宫里出家。 女性还算是好的,像建宁公主出家不用落发,边上还有奴婢下人服侍,吃穿用度还保持和硕公主级别。换做是男人圈禁,那就悲剧了。 康熙末年,胤褆被圈在专门为他造的高墙之内。他的圈禁叫墙圈。圈在高墙之内,有房有园子还有女人,就是不能走出高墙之外。吃穿也是爵位最低档奉恩将军级别。 雍正初年,胤禩被圈在养蜂夹道。他的圈禁比胤褆更惨,叫屋圈。活动范围仅限于一间屋子,吃喝拉撒全在里面,最后活活饿死。 还有比这更悲剧的“座圈”和“人圈”。被圈的完全没了活动范围,一个只能坐着,边上人守着你,你就不能挪窝。另一个只能站着,边上人围着你,你站到昏倒也不能往地下躺。 当然赫舍里这会儿的状态不能用圈禁或出家做类比,她只是被玄烨禁足了。每天只能在观音大士面前诵经面佛。没人打扰她,除了宫女太监没人和她说话。 她不召见属下,儿子女儿也不能进来看她,更不用说宫外的母亲了。此时的赫舍里,被玄烨故意地隔离了。坤宁宫上下起先人心惶惶,都不知道皇后是怎么得罪皇上了,原本捧在心尖儿上的人说迁怒就迁怒了。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众人纷纷感叹皇后失宠得如此之快,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了。不过。赫舍里这么多年的经营,坤宁宫上下人心齐整。 大家都觉得皇后娘娘是被小人陷害,着了奸佞的当,很快皇上就会想明白,来把皇后接出坤宁宫的。没看见皇后娘娘一直保持淡定和从容吗? 此时的赫舍里的确挺淡定的,玄烨的突然发难的确让赫舍里懵了好长时间,从乾清宫回来,一直坐在软榻上,想来想去,直到夜幕低垂都没想通为什么玄烨突然之间大发雷霆。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她绝对相信玄烨知道这次咸福宫事件不是天灾是*,自己顶多就算处置不当。现在这种处罚,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始作俑者了。 这里面有问题。赫舍里震惊之余也开始思考。但是因为思考的角度不同。她想的和玄烨想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只不过,两人很巧合地在南辕北辙之后,竟殊途同归了。原因是,赫舍里也想到了钮钴禄氏。不过她想的是。会不会钮钴禄氏这次莫名生病,是要挂? 想到这里,赫舍里禁不住一套路走到黑了。按照历史进程来说,钮钴禄氏似乎是在这个时间段驾鹤归西的,但懿妃的意外早逝,让赫舍里不再相信正史。 她始终认为。钮钴禄氏极少传出生病什么的,每次见她都觉得她挺健康的,兴许她能活得很长久也说不定。毕竟她比自己都小。离三十都还远。 这一次,钮钴禄氏突然生病,她也没放在心上,实在是因为心里根深蒂固地认为因为自己这个异数的出现,正史已经千疮百孔。不足以采信了。 但是,这才短短的两天功夫。晴天霹雳就来了。赫舍里不能不重新思考所有的可能性。然而,钮钴禄会夭亡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赫舍里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不会的,这不会是真的。如果她不是真的得了痢疾,那就是有人看不惯她的存在,或者说她的存在阻碍到了某些人,他,她要送她上西天。 那么,有没有可能钮钴禄氏的确就是得了痢疾呢?赫舍里翻了翻医书,最后得出结论,不可能。传染性没那么烈,两天之内覆盖整个咸福宫。症状也没那么不明显,没道理两天都没有下定论。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故意陷害钮钴禄氏,间接陷害到了自己这个正宫的头上。会是谁呢?赫舍里眯起眼,脑中慢慢浮现出一张脸。 这个人,来请安一直都站在钮钴禄氏的椅子后面,和宫女太监站在一起,这个人在玄烨眼里是一件暖床的好工具,用起来和充气娃娃一般顺手。 这个人,就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现在的乌贵人。赫舍里其实并没有把握说事情一定就是乌雅氏做的,只觉得乌雅氏的眼神越清晰就越让人感觉不舒服。 她和郭络罗氏都是贵人,一个是从宫女熬出来,各种艰辛,一个确实官宦人家的小姐,入选就封了贵人,赐住翊坤宫、这是什么?这是*丝遇上白富美,完全有可能心里不平衡的。 当然,咸福宫上下所有被玄烨冷落的妃子,都有可能想要逆袭贵妃的。但赫舍里的直觉告诉她,这次的幕后操纵者很有可能是一直毫不起眼的乌雅氏。 一想到有可能是她和谐了诸多红书,赫舍里的心都悬在了半空中。乌雅氏,未来康熙的最后一位皇后,这个人学历不高,不识汉字,却意外赢得了玄烨的心。 因为不一会儿的功夫,连璧进来了:‘娘,夜了,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歇下吧!”赫舍里茫然抬头,看见是连璧,连忙提起精神:“咸福宫那边,怎样了?” 连璧连忙一五一十把见到的听到的讲给赫舍里听:“娘娘,这次咸福宫可是遭了大灾了,”“掌嘴!该你说的你可以说,不该你说的话,怎么也往外蹦?” 结果,一说完这话她就无比后悔了。这个位置,应该是自己坐的。地位仅次于玄烨,是右手边的第一席位;相比乌雅氏,昭嫔这种先行的柔弱公主的体质,才像是古代人,天天装嫩。 心里装了乌雅氏这个嫌疑犯,赫舍里是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自己一不小心被人谋了虎皮不算,还虎落平阳了。真是一个没注意,风云都变色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知同情谁 只不过,即便想到了乌雅氏,赫舍里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坤宁宫里很安静,她每天睡饱了吃,吃饱了睡,有事看看书,没事练练字。心倒是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算一算时间,距离钮钴禄氏病发过去十多天了。这天,赫舍里正在看书,外面连璧进来:“娘娘,皇上单独把乌雅氏接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给您请安呢!” “你怎么知道是单独啊?”赫舍里手不释卷,笑了一声。“咸福宫上下当初可是一块儿出去的,这会儿只有她一人来请安。您不会认为是她特别孝顺您吧?” “孝顺本宫做什么?本宫又不会赏她饭吃,行了,你出去传个话,就说日头正晒,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可别晒伤了,打发她回去吧。”赫舍里的轻描淡写让连璧很是不解,不过她极懂规矩,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赫舍里站起身,走到观音面前,看着观音大士慈眉善目的脸:你看这地方,这事儿,我来和没来有差别吗?所幸,我一直没死,不然当了皇后的钮钴禄氏会比现在可怜一万倍。 现在,她只剩下一个任务,就是快快死去,把妹妹送进来,玄烨可以名正言顺地推恩功臣世家了。遏必隆啊遏必隆,你欠下的人情债,马上就要还清了。 至于乌雅氏,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太皇太后一挂,太后掌权,她作为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又有一子傍身,又“乖巧”。玄烨会想和她滚床单并且留下更多的孩子的。 只是,若钮祜禄舒舒的病真和她有关,且玄烨是知道真相的,那这个世界得有多恐怖?长叹了一口气,赫舍里再次回到桌前。拿起《金刚经》,怪不得后宫的女人老老小小都信佛都读经,实在是心魔难消。 不多时,连璧回来,说乌贵人已经回去了。赫舍里点头:“这些日子,外头的事儿,本宫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和本宫有关的,他们自己会找上门来,就像今天这样。” “奴婢明白。奴婢会把您的意思告诉给宫人们知道。”连璧悄声说:“天儿愈发的热了,娘娘要不要到榻上歇歇,奴婢给您扇扇风?” “好哇……”赫舍里拿着书走到窗下的榻上。斜躺着:“九月你就要出宫去了。”赫舍里眯着眼。“娘娘,您真的要遣走奴婢?您不是一直在说,奴婢办事得您的心么?” “是啊!毕竟和她们相比,你跟我的时间长,又是最知根知底的。”赫舍里接口:“但是。我还是要送你走。在我身边,已经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和你同龄的那些个,生的儿子都快娶媳妇儿了。“ 赫舍里说的绝非夸张,古人女孩多早嫁,十三四岁嫁人。十五六岁做妈,二十七八的时候,孩子都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毕竟古人寿命普遍都短。四十岁称老夫,五十是大寿,七十古来稀,人生苦短,不能不抓紧啊!像连璧早已过了正常出宫的年龄。这一次,赫舍里却是下定决心放她走了。 “娘娘。侍奉娘娘在奴婢心中是天大的事情,远比奴婢个人的事重要千万倍。”连璧抓紧一切机会向赫舍里表忠心。 赫舍里却是一口回绝:“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紫禁城就这么大,转来转去就这几间房子,你又何苦陪着我守在这里呢?到外面去,让额娘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娘娘!奴婢要是走了,娘娘身边就连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了。”连璧跪下道。“那你就趁着还没出去,给我培养一个出来。也好安你的心。”赫舍里翻身拿背对着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足讨论。” 连璧完败,脸色一黯,手上却是不停,依然轻轻柔柔地给主子打扇。赫舍里背对着她,双眉紧蹙,其实,相处了这么久,她也舍不得连璧就这么离开,就像连璧说的,她这一走,自己身边就真的一个知心人都没有了。 不过,赫舍里很快又振作起来:我真是安稳日子过多了,脑子秀逗了,现代身边没有保姆,请个佣人还是钟点工只负责收拾屋子,自己怎么过的日子? 到了古代,成了贵小姐,当了皇后,身边天天围着一堆人,把自己都围傻了。人连璧今年虚岁都二十七了,再下去就只能留她在宫里守活寡了,何必呢!还是早早地放了她,让她过自己的下半辈子吧。 多少人羡慕这高墙之内的荣华富贵,却不知白头宫女心中无限的悲哀。赫舍里自问做不出把别人困在身边一辈子的事情,若是有好的归宿,早早地离了她,她也高兴。 正感叹着,外面又来了人:“娘娘,内务府给您送冰来了。”“嗯?”赫舍里一下子坐起来,早上刚刚才送过一回。 夏季的福利,冰是最重要的消暑利器,每个等级都有自己的份例,皇帝口谕,皇后的份例以常在一急发放,内务府一大早就把今天的部分送来了,怎么这会儿又送? 不过,要不要说出来呢?赫舍里转念一想,还是默默吃进吧。现在凤印虽然还在自己手里,但自己不见外客,皇后不管事,贵妃又病了。剩下两个嫔身份低微,管不了事儿。 管事的会是谁?答案不问可知,剧情已经进入了皇太后时代。所以乌雅氏回来了,所以只有她一人是吃坏了肚子,其他人都是痢疾。 没准这次,她还会为玄烨能及时阻止病情蔓延立下汗马功劳什么的。对于这种狗血的剧情,赫舍里只能说,一切为了组织需要,活也是需要,死也是需要。 钮钴禄氏因为需要死,所以死是一定的。乌雅氏因为需要活,所以会活得很滋润。自认为棋高一着的人啊,原来你也有蠢笨的时候,被人跳了一手,到现在才刚反应过来。 只怪自己太平日子过久了,脑子秀逗了。赫舍里第一次承认,自己这一次是认真过了头,太皇太后有年头不请喝茶了,放松了警惕,这关键的一席话,居然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次受罚,罚得值,罚得应该!赫舍里点了点头,太监们放下东西,磕了头就走了。连璧指挥下人把冰块分开放置在屋里,给主子降温,却不知主子此时心中燃着一把火。 接下去的几天,伴随着天气渐渐炎热,赫舍里更加懒散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起码给油十个时辰是睡着的、剩下的两个时辰则交给吃饭和念经。 经过她的授意,宫人们不再费心打听外面的情况,大家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而连璧也抓紧一切时间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就这样又过了十多天,康熙十八年七月十一日,谨贵妃在宫外病逝,由于得的是“烈性传染病”时间又是盛夏,她的遗体一天都没留,当天就火化了。 消息传回宫内,除了空置的咸福宫缟素三天之外,之前懿贵妃有的哀荣谨贵妃一样都没享受到。玄烨给出的理由很充分,现在正是战争时期,一切从简。而且太皇太后正在病中,白事什么的最伤人,还是不要办了。 至于贵妃的娘家,遏必隆死后,玄烨已经把他的爵位推恩给了他儿子。谨贵妃又不是历史上的孝昭皇后,没必要再推恩。因此钮祜禄家不能不继续夹紧尾巴做人,没看见贵妃死了也白死么? 坤宁宫里,内务府的人来报,说谨贵妃殁了的时候,赫舍里正在午睡。连璧叫醒她,说谨贵妃殁了,她只觉得一桶冷水从头浇下,从头顶一直冷到脚底板。 天地良心,她是多么希望这一次是她想错了,钮钴禄氏没事,过几天就回来了,什么阴谋诡计什么的,都是她在自己吓自己。 可是。老天爷却是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自己又猜对了,谨贵妃死了,咸福宫空置了。不用说,乌雅氏的根据地在永和宫,为什么现在还没消息没说她搬过去,她不知道,不过,迟早是要奔过去的。说不定,封了嫔就搬过去了呢? 点起三支清香,赫舍里默默祷告:“佛祖保佑你转世之后,莫要投胎官宦之家。封建时代最好的小日子在哪里过?果断是富农小地主的田园生活。 不管是官还是商,在清朝都是极度苦逼的,就算牛叉如和珅,胡雪岩,官商结合的庞然大物,结局也是无比悲剧的。所以,你若是投胎再做人,做个农妇也比做千金强。 君不见曹雪芹笔下那些或美丽或富贵的姑娘,最后留了个巧姐,做了农妇。钮钴禄舒舒,当年你如此骄横,一千一万个不讨喜,按照老太太的脾气,早送你回家了。 可她为什么没送你回家呢?因为你有个爹叫遏必隆。你为什么会那么悲剧呢?也是因为你有个爹叫遏必隆。哎,下回投胎,除了要看清门庭之外,还要看清父亲的姓氏,别投到你未来丈夫的仇人家。 第三百六十六章 是忍受还是接受? 宫里死了贵妃,侍奉贵妃一同出宫的小主以及宫女太监们,除了乌雅氏和她的属下回来了之外,其他人一个都没回来。 赫舍里不知道的是,乌雅氏回来之后,之所以没有马上换新的住处。是因为她向玄烨申请在咸福宫外搭了一间毡房,住在里面为故主念经祈福。 这举动不但受到了玄烨的认可,连病中的太皇太后以及向太皇太后汇报此事的皇太后都频频点头,认为这是做小主该有的姿态,乌雅氏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因为自己侥幸存活而安然享乐,是个乖巧的人。 结果,如赫舍里所料的,乌雅氏在毡房住了二十一天之后,玄烨一道圣旨将她送进了空置的永和宫。赫舍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搬过去好几天了。 内务府官员有意无意地提到皇上赏了永和宫乌雅氏什么什么。赫舍里心中了然,意料之中的事情。故而也不惊讶,只当没听见,每天还过着自己那千篇一律的生活。 但是,她的心里,是极不平静的。在佛堂里过得时间越久,就越觉得时光流逝得缓慢。嘴上说不用打听外面的情况,但总有那么几件事让她时时牵挂。 一件事是自己的四个孩子,承瑞大了,有太皇太后当心,不会出状况。即便太皇太后现在病中,管不动他,他也有足够的自理能力照顾自己。 可除掉稍稍年长的承瑞,两个丫头和承琬都还小,还是到处惹祸的年纪。尤其是两姐妹中的语婷,这些年她没少教她礼仪,还派了资深的嬷嬷跟着她,可她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要不是她有点小聪明背书还行,算术题也能做几道赫舍里几乎就要为自己生了个“小燕子”而头疼了。而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语婷和哥哥姐姐玩不到一块儿,却喜欢和小弟弟承琬凑一会儿。 一个活泼过头的小女孩,带着一个还在拖鼻涕的小跟屁虫。这种组合怎么能让赫舍里不心惊肉跳呢?自己被禁足,儿女们不能来请安。承瑞或许能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而不敢造次。可几个小的呢?他们会怎么样? 赫舍里的第二个担心,是家里。皇后禁足虽是内廷的一次变故,但内廷和前朝同气连枝,家人们得了消息会怎样?额娘会着急伤心的吧?二叔的处境会不会因此而尴尬? 她会想到家人如何,相信乾清宫的玄烨也会想到这一点。但是,不管是孩子还是外戚。都没能让他在那一瞬间改变主意,这说明什么? 赫舍里苦笑,这说明两种可能。第一。他实在是被自己气疯了,痢疾是多么严重的病症。它曾经夺去三位皇子的生命,那一年,也是夏天,他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孩子的那个夏天。我怎么就忘了。“痢疾”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有心理阴影的。 另外一种可能就比较恐怖,他是利用了自己一贯谨慎的心态,利用了两天的时间差,布置好了一切,包括让钮钴禄氏的病来势汹汹。或接了乌雅氏的橄榄枝,协助她完成了这瞒天过海的计策。 也就是说,在乌雅氏的协助下。玄烨弄死了谨贵妃。想到这第二种可能性,赫舍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把他想得这么阴暗。 这个时候哪怕是把乌雅氏黑了,也不能去黑玄烨啊!赫舍里默默说服自己。千万不能生出这样不好的念头来。这个玄烨应该还是以前那个。就算他冷落钮钴禄氏。但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赫舍里这么想着。 当年佟慧如死的时候,玄烨亲自进去和她见面。陪她说话,留了很长的时间。即便之前有多厌恶和嫌弃。看在钮钴禄氏只剩活下去这一件事可以做时,玄烨没道理落井下石。 当然,我们都知道这是赫舍里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是她就是觉得玄烨虽然变得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有些小阴险。但总理上还算个宽仁的人。 爷爷不会看走眼的,而且历史上的玄烨很是厉害,千古一帝,得罪他的人,以及被他得罪的人,却没见他报复过他们。 然而,赫舍里的想法还算太理想化了。掌握越来越大权力的玄烨,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这场战争给他带来危机的同时也磨练了他的心智。他比以往更坚定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不管是多么重要的人,只要他觉得对的事情,比以以往更懂得坚持才是胜利。他甚至不再为朝臣们对一件小事争论不休而气愤了。 他变得难以捉摸,赫舍里只剩叹气的份。孩子小的时候,她被他的天真打败了,曾经无比痛恨他没事就爱把老婆退到前排遭遇别人的炮轰。 现如今孩子长大了,她又开始想,玄烨小时候没爹妈照顾,遇到自己之前,虽说紫禁城里有一千多个房间,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他的。 可是,他还是长大了,被鳌拜的龙卷风刮过,他能站起来。接受战争的洗礼,他会变得更成熟。可是,赫舍里却无法在“玄烨”长大之后,发现小时候那种让人抓狂的天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负荷的算计,她有忧心忡忡起来。 帝王有独断专行的气场,总比时时处处事事都要过问别人的好。小时候他弱,怜惜他身子骨都没长开就要挑起整个国家机器的重担,对他的天真表示担忧。 可是现在,他越长大越“刁钻”,天真的部分已经如冬雪遇上艳阳天一样化去,她又叹息,觉得就是别人太在乎他的喜怒哀乐,因此才成了如今的局面。 他已经在权利的顶峰等了太久的时间。该会的,一样都没落下,帝王心术,强势手段等等一切都昭示着他有超乎自己想象的快速成长。 只是他长大了,自己又失望了,这一路,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太皇太后的亲情浓重到让人不敢接受。他自己的爱情又因为身份是皇帝而不得不先搁置一边。友情更因为他是皇帝而损失殆尽,谁都不敢把皇帝当友人,想都不敢想。 这么说起来,难道是自己双重标准了?还是说,自己又心软了?明明想说他是长大了心大了气儿也大了。结果却替他找了一大堆的理由。还是那句话,这次禁足,真是太值得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边上人急了上 其实赫舍里自己知道,她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什么、玄烨喜欢的那个赫舍里,只是他心里那个美丽的憧憬那个为了面对他而刻意塑造的她。 这个身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其实都是属于他的。或者说,是属于这宗紫禁城的。因为这就是为了你,为了你们而塑造出来的人。你会被我的这一面吸引,我一点也不意外。 可我没有想到,或者说,是我漏想了一件事。你爱上我,用这么强烈的方式表达,还要强迫我用和你一样的标准回应你。 然而,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事都可以不确定,唯独男女之爱,我是近乎固执地确定,我不爱你,以前没爱过你,现在无法爱上你,未来也不会爱上你。 皇上这个身份,曾让你纠结和痛苦,压力山大。皇后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就像你送我的那套华丽至极的吉服,它很美。很值钱,很有威势,可是它对我的日常生活一点帮助都没有。 就像它本身既不保暖也不舒适一样,它只是一件在固定场合用来表示身份的衣服。甚至我穿着它的感觉是我在点缀它而非它在衬托我。 这些话,我永远都不会讲给你听。如果,你渴望从我身上得到爱情。亲爱的小孩,请原谅我无法爱上你。 那个爱你爱疯了的女孩,带着强烈的不甘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当时就想啊,如果她的心里没有那么强烈的占有欲,没有那么盲目的爱情,也许她能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不至于像一颗流星,在还没亮起来的时候,就陨落了。 如果你能感受到她的爱。而不是简单把她对你的付出归结于曲意逢迎,想要为家族牟利。你与她才是真正走近的男女关系。 你从没尝试走近过,皇帝的身份让你不需要走近你的女人,不需要聆听她们的声音,只需她们听到你,明白你,爱上你,掏心挖肺地只为你。 我真心觉得你不是爱上我,而是恼恨我没有爱上你。那个你喜欢的背影,不曾为你的付出转身。于是你不甘心。亲爱的。那真不是爱情。 得知乌雅氏搬进永和宫之后,赫舍里就把她丢开,不再去纠结她的问题。有阴谋诡计也好。没阴谋诡计也好,佟慧如和钮钴禄舒舒都走了,乌雅氏也搬了,过程什么的在结果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赫舍里开始纠结她和玄烨貌似已经走进死胡同的关系。他爱得很执着,追求得更执着。这种执着的心态是爱新觉罗家族祖传的。 可是。我也很坚定,我不会爱上他,哪怕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喜怒哀乐,他的一些做法缘由,但那不是男女之爱,他是我爱不起的人。 更加坚定了自己指挥。赫舍里并没有盘算日子过了多少天。玄烨这么长时间不来给皇后解封。皇后也倔,别说请罪折子了,连一句话。一个小纸片儿都没有出现过。 大家都在猜,情况之所以会弄成这个样子,主要原因还是在皇后,是皇后不识抬举,一次又一次拒绝皇上伸过来的橄榄枝。 许多人都在为赫舍里着急。尤其是索家人。索额图是玄烨的贴身侍卫出身,又一个看着玄烨长大的人。了解他不能说百分百至少也有百分之七八十。 看他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在乾清宫还是在军机处,总是皱着眉,外带一张涂了502胶水的脸。一看就知道个人生活不协调。 这个不协调的人选,不用说,跟定就是皇后赫舍里。内廷其他人还没这个功能,可以让皇上说变脸就变脸,还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 索额图暗自摇头,赫舍里这丫头,从小到大都是一根筋。什么书都要听她的,不听她的,就算是自己这个二叔她也敢白眼乱翻,说话毫不客气。 性格这么强势,在内廷肯定也不会给皇上留面子。索额图心想,他们小两口的日子,铁定是大吵天天有,小吵三六九。皇上碰自家侄女的钉子,那是绝对硬碰硬,没有还价。 因此,看到主子每天板着一张脸,从内在气质到外在谈吐都越来越冷硬霸气,索额图不知道是苦还是笑。是替他高兴呢还是为他担心。 赫舍里小时候在家,索额图可没少遭罪,他是深知赫舍里厉害的人。因此,心里也为皇上主子着急,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容易又被她气到了呢? 看你每天都气得指尖冰冷,俩带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十度。真叫奴才们为你捏把汗啊!索额图某次下班回家,特地找来了噶布喇,忧心忡忡地和他分析起帝后不和的传闻。 噶布喇明确表示女儿是自己生的,除了样貌稍微有点像他这个当爹的。但脾气性格什么的,都是随着索尼长的,爷爷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个叱咤风云,万众瞩目的人物。 她的性子和处事风格都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且都经过了当事人的认可,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责备她呢,只能祈祷每次他们吵架都能床头打架床尾和。不要坚持太久,久则生变。 这一次,时间真的太长了。长得人有些心惊肉跳。因此,索额图一下班,一阵风一样地刮回家里,直奔大哥的书房。 还是那句话,还是皇后娘娘不知怎的又得罪皇上了。而且皇上这一气,气了大半个月都没见好。听说宫里爆发了痢疾病情。除了谨贵妃殁了之外,其他人都陆续回转宫中,一路上都在听说,各种听说。 听说皇上请太后提前出山,太皇太后竟没有半点表示。听说皇后娘娘把自己关在小黑虎里和自己较劲,生着闷气。听说太皇太后居然破天荒地鼓励主子和皇后娘娘对峙上。 这样的局面让索额图和噶布赖始料未及,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去帮助她。她太强势,信奉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更有说服力。 可作为家人,索家上下都希望赫舍里能够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努力平衡,不骄不躁。他们都相信赫舍里能够快速发现问题,把它解决好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边上人急了中 就在赫舍里在沉默中逐渐心灰意冷,以为接下去他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糟,别说爱情了,可能仅剩的那点青梅竹马之情都要消失不见了。 说实在的,赫舍里自认是经历过玄烨现在所处的青春叛逆期的。那时的她也曾因为冲动和不计后果的性子而惹下不少祸事,给家人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都说男孩的青春期特别的长,尤其是想玄烨这种外表倔强内心脆弱敏感的男生,青春期尤其长。或者,过了这段时间之后,他再回想现在的情形,也会为自己不成熟的情感表达而觉得遗憾。 不过,眼下对峙已经形成。且不用说内廷上下都知道皇后遭禁足,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此保持缄默。各位大主小主们更是对坤宁宫视而不见,仿佛紫禁城里就没有这号人物一样。 一天两天还不要紧,这种状况持续了二十多天,各种后遗症就都显露出来了。 首先起反应的,是以承瑞为首的皇子和公主。别看平时赫舍里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总是扮演红太狼,平底锅看不顺眼就要朝脑袋上招呼,但这种严母的形象并没有让他们疏离她。相反,他们对她敬畏的同时,也多多少少带点儿小崇拜。 皇额娘说什么都能头头是道,她比上书房的师傅知道的还多,她讲起书来比师傅们好懂多了。她会算数,懂法语,会算数,夷人师傅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夷人师傅不知道的,她也知道。 这一点,承瑞的印象非常深刻,有一回,母亲用法语给他讲塞纳河。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大教堂等等法国的著名建筑,提到法国现任君王路易十四正在兴建中的凡尔赛宫。 她说得好像自己远渡重洋去过哪些地方,可是,那怎么可能呢?皇额娘应该这辈子都没离开过京城才对。带着疑惑,他去问了钦天监的师傅们。他们非常震惊,卢浮宫是路易十三的王宫,也是路易十四度过童年的地方。 南怀仁是比利时人,虽然法国和比利时接壤,但南怀仁离开家乡的时候。路易十四还没生出来呢!他知道巴黎圣母院大教堂,知道卢浮宫。但凡尔赛宫却是听都没听说过。 这让承瑞对赫舍里的知识面更加好奇,夷人都不知道的地方。额娘都没去过,她怎么会知道的?还是,这世上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又怎么会知道,赫舍里的前世卢莎生平一大爱好就是旅游,尤其喜爱欧洲的风情。对她来说。去趟法国也就是飞机一个起落的事情,和去上海北京没什么差别。 所幸她没说法国还有埃菲尔铁塔,不然这个玩笑可真的开大了。要知道,菲尔铁塔是两百多年后法国开世博会的之前建的地标性建筑。在玄烨的这个年代,设计师埃菲尔的祖爷爷都还没生出来呢! 因为不止一次感受到皇额娘的“厉害”。因此,孩子们对赫舍里大多数时候都保持严肃刻板的形象虽然发怵却不厌恶。小小的他们也知道父母最近吵架了。正在冷战中。 承琬人小。好久没见母亲,心里不舒服,又不敢自己去坤宁宫问安。只好每天都烦着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额娘啊?她是不是忘了我们了?” 每次听到弟弟这样问,承瑞的心里就像有把毛刷子在刷一样。真想去就见皇阿玛,问问他究竟为什么和皇额娘吵架, 可是想归想,终究是不敢这么做。他深深地记得当年。听说皇阿玛病了,他心急火燎赶去乾清宫问安。被皇额娘当众斥责,那次打击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乾清宫,是不能随便闯的地方,皇阿玛不召见,谁也不能硬闯。可是,既然是吵架了,双方的态度肯定都不好,自己就算去乾清宫求见,皇阿玛也没心情见他的吧? 比起承瑞的投鼠忌器,举棋不定。两位固伦公主的表现却要直接许多。语嫣和语婷姐妹俩多次前往坤宁宫,都被皇额娘身边的姑姑挡住,说皇额娘祈福期间,不见人。 姐妹俩想想皇额娘的严肃脸,没敢硬闯。转而想起了皇阿玛。在小妹妹语婷的心目中,皇阿玛一直都是有求必应的大好人。 自己要什么,皇阿玛都会赏给她。她要学骑马,送她马。她要玩弹弓,让内务府造办处一夜之间做出一副适合她小胳膊小腿用的弹弓,还因为这样,她毁了无数珍贵瓷器,皇阿玛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样一个大好人,怎么会和皇额娘吵架呢?两姐妹决定亲自句问个明白。不敢问母亲,两个娃某天手牵手直奔乾清宫:“小魏子公公,我们求见皇阿玛。” 碰上玄烨正好不在乾清宫而是去了军机处,两个孩子不肯走,宫人也不敢放她们进去等候,没法子,只好将她们好吃好喝地安排在了偏殿的小房间里。 结果两丫头等等不耐烦,又出来到门口转悠。就这样等啊等,直等到太阳都落山了,边上人都劝回家了。语婷脖子一梗:“今天一定要见到皇阿玛!” 宫人们此时心中宽面条泪:小主子啊,奴才早就和皇上禀明了,两位公主求见。皇上迟迟不作回应,只当没听见,说明他不想见你们,你们怎么一点儿都不了解呢?还在这里站着不动。 在军机处伺候主子的小魏子听自己徒弟送来了这种消息,忍不住暗叹一声,公主的来意很明显,就是为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可就主子这几天的脸色,他 会想见你们就奇怪了。 可惜,那两个都是孩子,根本不懂这些的。这要是让父女关系产生嫌隙可怎么办?小魏子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阴沉的侧脸,最后选择低头为两位公主默哀五分钟先。 小魏子想得没错,玄烨听到两个女儿联袂而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们就是来替赫舍里打抱不平的。原因很简单,赫舍里重女轻男,对两个女儿的关心远远超过两个儿子,她们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大半个月,她们才鼓起勇气站出来说话。不管怎么说,他觉得现在见她们不合适。 第三百六十七章 边上人急了下 玄烨以为自己长大了,听见两个女儿在乾清宫外徘徊不肯离去。他只觉得小孩子一时兴起,不能当真,更不能顺着她们,不然惹得她们顺杆爬,真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了,那才是真尴尬。 于是,他听到消息只当没听到,手一挥示意小魏子退下。自己继续把户部尚书叫出来谈军饷的问题。 国家缺钱不是一天两天了,随着战争的持续,缺的钱从小窟窿一下子成了天坑。北方打了胜仗,太皇太后说要稿赏三军,乘热打铁鼓励士气。结果玄烨回去找户部和兵部一商量,出问题了。 明珠很霸气,皇上要稿赏三军,没问题啊!我这儿出人,我自请代表兵部去大西北犒赏功臣。可是,问题出在户部尚书的身上,户部两手一摊,朝廷连年赤字,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 原本占朝廷赋税三分之一的两江三省受三藩之乱影响,赋税几乎为零。东北各省勒紧裤腰带,表示自己出钱又出人,帮皇上您和俄国鬼子打仗,您还问我们要钱? 要知道,目前的八旗兵,百分之九十九出自东三省。真正根正苗红的满族人才多少人?全族人,带上八十岁老头加上襁褓里的娃娃,全体出动,也不够半场莫斯科保卫战消耗的。 他们能支持多大场面的战争?所以,可想而知,这场全面战争,真正消耗的民脂民膏来自何处。 玄烨现在头疼的问题,是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钱袋子空了,却还要装大气,还要不遗余力地表示,自己和朝廷会全力支持这场战争,直到获得胜利。 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输不起了。无论是北边还是南边,当他想尽办法,压榨完了自己智慧,自此出台新政策,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亲弟弟之后,他当然更加渴望胜利。 如果此时退缩了,放弃了,那他之前所有的豪情万丈,信心十足,所有的付出都将打水漂。他不甘心。 然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给他讲的祖父和曾祖父的故事。那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故事,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像每一个普通男孩一样,玄烨也有自己的英雄梦。小时候,他希望成为巴图鲁,希望父亲能够因此而赞美他。他没有成功。 长大后,他为了获得赫舍里的一句肯定,发奋考科举。结果放榜日,得知自己进了全国前三,回头一看却发现人去屋空,不见佳人芳踪。 没错。他是杀了鳌拜,打败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是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他从没觉得自己像一个英雄。 没人崇拜他,没人敬仰他。从开始到现在,他所获得的所有的赞美,都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的头衔。他的衣服。 不得不说,发现赫舍里不爱自己。对玄烨的打击是颠覆性的。他开始明白,自己从别人那儿获得的一切关注,关爱,赞扬,都不是因为他的人。是因为“皇帝”两个字。 赫舍里比那些虚与委蛇的人好些,她表达爱的程度始终控制在同一水平线上,并不因为相处的时间长而增多。 因此,美梦一瞬间就醒了。没有迷茫,没有挣扎,就像是一个在浅水区学游泳的孩子,自觉得心应手了,某天闯过禁区线,一脚踩空,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当然,这个比喻其实不十分恰当。因为泳池边,上有救生员。就算一脚踩空也死不了。但是,被赫舍里宣布不爱的玄烨,却是当场死亡,连死缓都没有。 这种被雷劈中的感觉,使得玄烨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我一定要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哪怕把我自己称斤卖了,豁出命去,我也要胜利。 坚决不被你,以及你们,不被所有表面上阿谀奉承,骨子里看不起我的人看扁。我要胜利!铁了心的玄烨抓着户部尚书不放,勒令他一定要想办法筹到足够的军饷。 可怜户部尚书不是六千,不能眨眼间用白纸叠出几千万两银子来解皇上的渴。所以,眼前皇上急得头发都掉了,他也只能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此刻的他,多么希望有人能够进来救救场,哪怕是插个话,把话题岔开都是极好的。好不容易盼到了小魏子,没想到只够他避难几分钟,出来继续还得受煎熬。 “请皇上体谅,奴才实在是无计可施。”某人一躬到底。玄烨皱眉:“赋税进项,全在户部掌握之中。你怎么说起这种推脱的话?” “皇上恕奴才不敬之罪,奴才以为,赋税一事,只有两种解决途径,一是开源,二是节流。但是开源一途,已经被诸位大人联手否决了。而这节流,依奴才之见,内廷开支已经节无可节了。” 可不是么?自从去年,皇后生日不搞生日宴之后,皇上万寿节也取消了群臣献礼,以及大宴宾客的传统,真是节俭到奴才们都得上当铺了。 如今,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相继以各种理由吃起了常素。导致内廷上下不能不跟风。就这种情况下,再节省又能挤出多少银子呢?这些话,都尽在不言中了。 玄烨的眉头皱得死紧,户部尚书的画外音他又怎么能听不出来呢?他也知道,国库和他的内务府都已经被这场战争压榨得只剩最后一滴血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咬紧牙关,把这最后一滴血挤出来。 但是,谈何容易啊!眼见再逼下去,尚书大人就快悬梁自尽了。玄烨挥挥手:“罢了,让朕再想想,你先退下吧!” 这一句话,让这位大人仿佛听见了特赦令,招呼都不敢打,袍子一撩,加快脚步退了出去,一到门外更是健步如飞,几秒钟就没了人影。 玄烨疲累至极,倒在椅子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小魏子见户部尚书走人,连忙进来。一见皇上累成这样,他也心疼。上来轻声说:“主子,歇一歇吧。” 玄烨拿手在额头上一搭,人慢慢往下滑:“朕累了,歇在这里吧。”小魏子知道他是在说糊涂话,哪儿有可能堂堂皇帝坐拥佳丽三千,不睡卧房睡办公室的道理? 心里明白,嘴上他却是从来都不会劝,说皇上这是不对的,这是不行的。这就是做奴才的技巧。他很自然地一躬身:“如此,请皇上稍候片刻,奴才这就让人准备准备。” 玄烨的脑子半浆糊状,根本没听见小魏子说了什么。不多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这是做什么?” 小魏子指挥着一群太监宫女,把皇上平时睡的榻给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宫女,抱着毯子捧着扇子。所幸现在是夏季,所幸军机处离乾清宫并不遥远,所幸宫里的劳动力资源丰富,能让小魏子这么立竿见影地把事儿给办了。 玄烨却是被他惊到了:“谁,谁教你们把这东西搬来的?朕说歇一会儿没说睡这儿,谁要你们自作主张的?”众人吓得瑟瑟发抖,都把目光集中在小魏子身上。 小魏子这才不急不躁地说:“无论皇上您是睡一会儿,还是睡一夜,这里都不是正经休息的所在。做奴才的,总想着主子能够睡踏实了,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玄烨听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回乾清宫。”小魏子面色不变,一抖拂尘:“皇上起驾!”出了军机处,照例是一排溜的明黄伞盖,玄烨坐在步辇里,满脑子剩下两个字,弄钱。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正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去呢! 此时已经差不多该用晚膳并请安了,玄烨拖了户部尚书的堂,人家是奴才,别说提出加班费了,连工作晚餐都没敢提。 玄烨自己都没心思吃,最近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加上天热,加上心情不好,导致他基本没什么食欲,吃什么都觉得寡淡,喝什么都像喝白开水,吃什么都觉得像在嚼木头。 所以每天吃饭都像是在例行公事,完成任务一样。小魏子刚才说歇一歇,其实等于是说皇上您又该吃晚饭了。玄烨懂,只是他不饿,也没心情。 军机处离乾清宫很近,近到玄烨还来不及想更多的事情,就已经到了目的地了,迎接他的,当然是两位公主略带抱怨的请安声:“皇阿玛……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玄烨又被吓了一跳,她们怎么在这里?眼神习惯性飘向小魏子,却见他迫不及待地低头并把浮沉举高。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在军机处,他向他汇报过两位公主求见。当时他没说见,也没说不见,就把人打发了。 如今,两个孩子就在眼前,他却再也硬不起来心肠了。“你们怎么在这儿?等了多久?”玄烨一边从步辇上下来,一边问。“回皇阿玛的话,已经有一个多近两个时辰了。”语嫣是姐姐,这会儿当然是她先开口。 语嫣也不甘示弱,马上接茬:“里面的奴才说,皇阿玛您在处理政务,儿臣不敢打扰所以只能等在这里。” 第三百六十八章 推己及人上 自己不吃饭没事儿,女儿不吃饭却是天大的事儿。公主的嬷嬷们几乎要给主子跪了,皇上总算是回来了,主子们这下能乖乖回去吃饭了。 然而,语婷却是脖子一梗:“皇阿玛,儿臣和姐姐求见您,是有要紧的事情的!”玄烨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面带笑容:“要紧的事情?是不是你这丫头又想要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了?这次还拖来了姐姐一起给你壮声势?” “才不是!儿臣和姐姐一起来,是想问皇阿玛一个问题,不对,是很多问题。”语婷见自己被误解了,连忙为自己正名:“皇阿玛……” 眼见语婷要开口,玄烨连忙先出声:“好了,现在是晚膳时间,你们先回去用膳,你的问题,以后再说。皇阿玛正忙着,你们回去吧!” 说完示意嬷嬷们赶紧带小主子走,嬷嬷们当然巴不得赶紧消失,接收到皇上的示意连忙跪安。语婷想说的话被皇阿玛堵上了,心里老大不爽,语嫣和她有心灵感应,见妹妹要发怒,连忙一把拉住。 “皇阿玛,儿臣知道您忙着处理国家大事,打扰您是儿臣和妹妹不对。但是,儿臣和妹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皇阿玛,一个月没见着皇额娘了。 皇额娘不见儿臣,是以儿臣见不到她。可儿臣现在见到了皇阿玛,也算满足了一半的愿望了。谢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和妹妹这就回去了。” 说完话,捏着小手绢在眼睛边上擦了擦,走到妹妹身边,拉住她的手,暗地里捏了一下。语婷立刻会意。委委屈屈地给玄烨行礼,那声音要哭不哭的:“请皇阿玛恕罪,儿臣这就和姐姐回去了。” 两姐妹联手上演“悲情”戏码。却是实实在在戳中了玄烨的心。尤其是语嫣的那段话。两个月没见着皇阿玛,一个月没见皇额娘了。 他小时候就曾这样像乳娘诉苦:“嬷嬷,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额娘了,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还有皇阿玛……” 每当他这样说,孙氏就会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把他拉到身边:“现在三阿哥还太小,等您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结果呢?他长大了,阿玛额娘却早早地离开了他,小时候那些安慰的话。现在看来,都是纸上画的饼水中映的月。 想到此节,再看看两个默默转身的小小背影。他的眉头忽然舒展了:“等一下。”语婷一个忘形转身时笑容满面。玄烨见了,更觉得是自己忽略了她们,让她们尝到了自己小时候尝过的苦。 于是,他改变了想法,一边快步往西暖阁走。一边吩咐:“小魏子,传膳,今天朕和朕的公主们一起用膳!”小魏子眼前一亮,欢快地应了一声,就去张罗了。 两个丫头更是喜形于色,能和皇阿玛一起用膳。这是哥哥弟弟们都没有过的待遇啊!更别说其他姐妹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两姐妹笑容满面亦步亦趋跟着玄烨进了西暖阁,兴奋之下,早把皇额娘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这顿饭。玄烨暂时把那些解决不了的烦心事丢开,看女儿们因为能和自己一起用膳而雀跃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被治愈了。原来,有的时候,也该有些阿Q精神。和儿女们在一起。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 他是被治愈了,宫里的大小主子们却不平静了。这杯隐形了大半个月的皇后。终于忍不住出招了么?打亲情牌? 古有陈皇后千金买赋,皇后这倒是省钱又省心,生得多就是方便。今天上演姊妹花萝莉秀,如果不行,明天还会有兄弟接替,正太同萌。 皇后你不是一直都是淡定姐么?禁足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低头认错求和解,还以为你属乌龟,是个冷血加慢动作呢。原来你用的是这一招啊! 永和宫里,乌贵人坐在偏殿自己房间的炕上,眼神闪烁不定。自己终于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了。虽然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差点就真的染了病,所幸老天垂怜,终究还是带走了她放过了我。 这是天意属我之兆,我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开始我新的征程。我的下一站,是永和宫的主位,我要做皇上的女人,而不是奴婢。 其实,做永和宫的主位,她只要上升一步就够了,成了嫔,就成被称为娘娘了,就是大主而非小主了。但是,乌雅氏的目标却远远不止这一点,她的一个目标,直接越过了嫔,她要做妃。 因此,得到皇上和两位公主共进晚餐的消息,她心里立刻有了新的想法。新的盘算又在脑中形成。除了乌雅氏,其他人也是各怀心思。 不过,心思归心思,最近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原因就是因为外面正打仗,宫里的头头脑脑都吃起了素,连带她们的日子也跟尼姑差不多了。 其实不止是吃,还有生活的方方面面。生活质量全面下降,吃穿用度锐减也就算了,为了在皇上面前博得好印象,拼了,权当是减淝了。 但问题出在你废再大的劲儿,也比不上面前的战局更吸引皇上的眼球啊!就算皇后娘娘禁足了,就算他们吵架了冷战了,实际上皇上去内廷的此时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甚至比以前更少了。 这该死的战争,女人们纷纷诅咒,但诅咒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玄烨完全把女人这两个字跑到了九霄云外,女人这东西,不能当宝,你把她当宝,她当你是草。你当她是草,看看路边,到处都是,路过之后,谁还记得她是哪一棵? 玄烨命令自己不能再想那个女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赢得胜利,重新缔造属于自己帝国。女人什么的,就像你说的,进来了,就得一辈子和我一起走下去。形同陌路,其实在同一条路上。 赫舍里,你说过的话,以前我都只听见了字面意思。被你骗得滴溜转,是我活该。不过,那都是从前了。你会看见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推己及人中 一转眼,赫舍里禁足到了第三十天,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坤宁宫里,赫舍里依然是古井不波。这三十天,其实耳边一直有这样那样的声音传进来。就像她对宫人们说的那样,不用费心打听,所有和他有关的事情,会自动找上门来。 语嫣语婷去找玄烨吃晚饭,她们前脚进门,后脚就有兴奋不已的玲儿到赫舍里面前汇报了。赫舍里闻言却是眉头一皱:“皇上这几日为战事久拖不决而忧心不已,两个丫头这个时候拿什么事去打扰他了?” “娘娘,奴婢觉得,皇上与公主一同用膳,对娘娘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呢!”玲儿眼角眉梢都在笑。赫舍里却笑不出来,勉强勾了勾嘴角:“好了,时间不早了,熄灯吧!” 玲儿见娘娘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的心情跟着落了下来。收起了笑容弯下腰:“奴婢服侍您歇息。”站起身,看看窗上透进来的灯光。赫舍里长叹出声。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她没见过他,却总能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诸如乌贵人搬去永和宫之后经常以孝敬的名义往宁寿宫送东西,太后照单全收。 听说郭贵人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一日只食一餐,而且还是全素。如今腰围已经瘦到了一尺六七的规模。加上她本身身高将近一米七,这身高,配这细腰。赫舍里脑中出现了一根纤细的竹竿在风中摇摆晃荡的景象。 宫里那些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们卯足了劲儿想要趁皇后空窗期的时候在皇上的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些动静大的,赫舍里知道。更多动静小的,她都懒得去关注。 心说这最爱穿古代的,应该是男人才对,这么多女人伺候一个男人,当真是要抢破头了。这争宠的戏码。在她看来却是悲哀,有了谨贵妃和懿贵妃的前车之鉴,居然还有那么多女人愿意飞蛾扑火。 难道,在她们的眼里,那些虚荣真的有那么重要?身在这个紫禁城里,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玄烨现在就好像一块蛋糕,众女口水滴答地望着他,都想咬上一口。 那饿狼扑食的摸样让赫舍里不寒而栗。姑娘们,你们就算再喜欢荣华富贵,也要惦记一下自己有没有命享受才是。赫舍里仿佛已经看到。一场尔虞我诈的宫廷肥皂剧已经开演。 眼睛看着佛经,嘴里念着佛经,她的心里却在盘算,那些历史上留下了姓名的女人们。除了佟慧如死得过早,其他似乎都是按着剧情来的。 何不换一种心态。就当是在看一出清宫剧?这里一样有玄烨,有德妃,宜妃,一样有孝庄和孝惠皇后,一样有一二三四五六七阿哥,换一种思路。自己的金手指只是改变了赫舍里的寿数,顺便改变了她孩子的命运,其他的。什么都没改变。 试想,如果是原装的赫舍里,她看到皇上因为各种原因不断的扩充后,宫。她会怎么样?会自我掉价,加入争抢夫君的行列。还是受皇后身份的限制。眼睁睁看着小玄烨被祖母和嫡母卖来卖去,长大后因为小时候被卖习惯了。所以没了节操? 她会怎么样?无论怎么样,独守空房的结局是肯定的。古人用农历,一个月也就二十几三十天。而玄烨的女人到了后期何止三十个,一人一天周转下来,皇后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轮到。 更何况,秀女一茬茬地进来,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像是紫禁城里一年四季开不败的花儿一样。什么时候都是应接不暇的。 玄烨啊,你爱我吗?人家有钱,收藏古董,你有权,收藏女人。一个个女人。可惜,女人不是邮票,不能被你贴在那儿不动。 五六岁的时候,你喜欢我,我怜你少孤。十二三岁的时候你依赖我,我怜你弱小。十八年后,你是爱上了我吗?不是,你只是收藏了我而已。 也许我是过份强调自己的想法而忽略了你的付出,也许别人看起来,你作为皇上,能为我做那么多事,足以证明你爱我。但是,对不起,请原谅我无法爱上这样的你。 这一个月来,赫舍里并不是一味看书写字扮居士,偶尔也会考虑她和玄烨的关系。以前一直把他当孩子,他生气的时候哄一下,他得意的时候捧一下,他失意的时候安慰一下。 不过,似乎现在他并不在乎这些了,人长大了,心也大了。在顶尖的位置上坐久了,思想催熟得快,他朝着强有力的君主方向生长,原本是赫舍里一阵希望的。可是最近,尤其是自己被禁足之后,她也开始犹豫,究竟这样对不对,会不会长歪,万一长歪了怎么办? 时间一年年过,不仅仅是长了身高,长了脾气,还长了心眼儿呢!是我矛盾了,又想你长大,又不想你过多纠结于对我是爱还是依赖。 你知不知道,伴随你的每一次纠结,我也会跟着问自己一遍,虽然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每次衡量之后,除了得到既定答案之外,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叹息。 我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除了否定之外,不能有第二种答案。也因为每次思考过后,都意味着之前我努力过的那几步路都白走了,一切又回到没进宫,没当皇后之前。 想当年,爷爷曾经明示暗示,索家已经不需要靠再出一位皇后来振兴门楣了。可我却觉得一人之力难以胜天,最后还是选择了进宫做皇后。 夜深人静,赫舍里的脑中纷纷乱,她甚至开始妄想,妄想自己刚穿来的时候,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因为历史上我是皇后,所以我必须以做皇后为目标前进。却忘了,我不是原装的,我无法认同并融入这里的一切。 我看不惯博尔济吉特氏那帮蒙古亲贵,我看不惯以安亲王为首的皇室贵胄们歧视汉人,我看不惯那些汉人为了能自称奴才挤破头表现,就是要入旗籍。 我看不惯太皇太后为了巩固利益而把自己的亲孙儿当做标的一次又一次地拍卖。我更看不惯面对外敌入侵时八旗兵那羸弱不堪的摸样。 就是这样一个民族,一个无论是人口,经济,文化等等方面统统出于劣势的民族。居然窃夺了整个国家,并且把这个国家渐渐拖入了人见人欺的节奏。 第三百六十八章 推己及人下 可是,看不惯又怎样?现在的现实是,我自己是满族亲贵中的翘楚。除了皇家和金人先祖完颜世家之外,叶赫部,赫舍里氏,佟佳氏,钮钴禄氏等等。我这个姓氏的族人是皇家的高等奴才。 我没有资格去讽刺别人,也没有资格对玄烨说NO。这就是我的处境,我的尴尬。在这样尴尬的状况下,恕我无力爱你。 抛开我的实际年龄足以当你额娘这一条,我打心眼儿里对满人统治下的江山不以为然。别人眼里你是九五至尊,大家对你趋之若鹜。 可惜,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还是个让人头疼不已的孩子。遇到你就等于遇上事端,层出不穷的事端。对不起,这样的你,我爱不动啊! 又一次做完心理建设,赫舍里闭上眼,这回眉头还是没舒展开:按理说,现在才是整个康乾盛世起步的时候,为什么我已经有些绝望了呢? 如果我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越过来,也许能好些吧?赫舍里的脑子里,忽然起了这样的念头,随即自嘲了一句:想什么呢!肥皂剧看多了么? 说实在的,内廷上下,除了赫舍里,都认为两位公主进乾清宫是给皇后求情,替皇后说话的。赫舍里自己却不那么认为,如果是为自己求情的话,玄烨肯定就不会留饭了。 他和她的矛盾,可不是寻常夫妻间柴米油盐之类的矛盾。这矛盾目前不可调和。要让他接受一个只把他当男主角,自己却不愿做女主角的女人。这不可能。 如果语嫣和语婷真的提了皇额娘怎么怎么样,玄烨恐怕门都不会让她们进吧?想起四个孩子,赫舍里忍不住又叹息了。 我怎么总是做这种半吊子的事情呢?他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却不能像普通母亲一样把他们带在身边。一个月了,一个月没见他们了。别人家皇子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他们…… “哎……”赫舍里一声长叹。生了他们。却不能给予关爱。明明可以近在眼前,如今却只能远在天边。想起孩子,赫舍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现在才开始坚定自己的“不爱”会不会太迟了一点?她和他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现在强调自己“不爱”除了制造矛盾,完全没有意义。 不能不说,女儿和玄烨共进晚餐,赫舍里表面上让别人看出了担忧的表情,实际上她的心有小小的波动过。只是这波动不足以让她马上就有动作。而是被她更“理性”的思维给盖过去了。 如果说,前世的卢莎是个想到就做,强势果敢的女BOSS。那么穿越后的赫舍虽然留有记忆。但这些记忆除了帮她保留一点生活习惯之外,对她进宫做皇后并没有帮助。 她的性格依然是简单明快的,但是简单明快的背后。堆积了太多的“思维定式”。其中包括坑爹的历史原貌,多如牛毛的满洲贵族的规矩,以及对家人想照顾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的力不从心。 就是因为有了这样那样的烦恼和纠结,才使得她会变成如今这番“眼高手低”的局面。谁都想事情跟着自己的揣测走,谁都想生活得安逸富足。可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就好像现在,如果有一个机会给她,让她现在就穿回去。她也会犹豫,她在这边有孩子,有家人,有牵挂。同样不能瞬间做出决定选A还是选B。 因此。虽然她的个性没变,但处事的方法态度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到这里,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就是妥协。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明确拒绝的。同样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争取了就能得到的。爱。尤其如此。 身为皇后,她只有被动接受的义务。这一点。新婚第一天就已经定下的基调。只是十多年过去之后,计划有点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醒来,赫舍里的眉心依然打着结。宫人们见她脸色灰暗纷纷上来劝她多休息一会儿。玲儿更是千般道歉,说自己嘴快,说了什么不当的语言,让娘娘烦心了。 赫舍里却知道,自己的心乱了。如果玄烨和其他什么人,哪怕是和乌雅氏或者郭贵人在乾清宫共进晚餐,她也只会听过就算,当个笑话。 可是,和玄烨一起吃饭的,是语嫣和语婷。这里面的暗示意味有多强烈,东西六宫的娘娘小主们已经流言满天飞了。坤宁宫里的赫舍里怎么可能还保持着平常心呢? 整个这一天,赫舍里就没干成过一件事儿,抄书翻错页了。喝茶躺到嘴了,吃饭筷子掉地上了。总之就是状况不断。 众人见她心不在焉,还以为她终于有些触动,想要为自己争取出关了。一个两个都很热切地期盼着。然而实际上,赫舍里并没有什么期待中的举动,而是让人搬来了棋盘,打起棋谱来了。 在黑子和白子的不断博弈中,她的心绪渐渐的平稳下来。不过,令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她一直都没有猜子,而是下意识地选择执白。而每每遇到需要果断劫杀的桥段,她总是会选择相对平稳的方式过渡过去。 这样一来一往,棋局总以和局告终。赫舍里为此苦笑连连。围棋是穿到这里之后才学的。在家时也有和爷爷以及二叔对弈。那时下手从来都是冲劲十足,虽然经常因此中爷爷的计,被跳空劫杀,输得没有还价的余地。 但是,进了宫之后,遇到了玄烨。那时他刚刚学会下棋,棋力很弱,但棋瘾却很大,兴之所至总喜欢拽着她杀几盘。刚开始的时候,她和他当没当真,她总是赢他。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习惯下和棋。心里计算的再也不是自己占有的幕数而是对方占有的幕数,导致后来玄烨在和她下棋之前都要约法三章,这一局你让我多少子,但你必须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赫舍里扪心自问,都没找到确切的时间节点。就好像她没注意到玄烨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在意她爱或者不爱他一样。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你我相处的气氛变成了现在这样?赫舍里指尖夹着一粒白子,却迟迟不肯落下,视线也落在黑白交织错综复杂的棋盘上,久久不能回神。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谁嘴硬?上 恰在她走神的档口,珍儿忽然奔进来:“娘娘,娘娘,大事不好,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昏过去了!”“啪!”棋子落在棋盘上:“皇上知道了么?” “苏嬷嬷说,太皇太后有旨,不允许惊动皇上!”珍儿咽下一口气,焦急道。“皇额娘呢?知道了吗?”赫舍里闭了闭眼,又问。 “奴婢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去报信儿了。”珍儿道。“这就好了,有皇额娘在,就不用担心了。”赫舍里平稳的语气听得珍儿匪夷所思。 现在是什么情况?娘娘怎么可以这么镇定?太皇太后昏厥,这得多严重!“娘娘,您不去慈宁宫看看嘛?” “需要本宫出面的时候,自会有旨意过来,若是没有,就说明没那么严重。”赫舍里起身走向佛堂。 珍儿还想说什么,却被后面进来的玲儿制住:“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呢!苏嬷嬷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赫舍里前脚刚跨过门槛,一听这话,狐疑转身:“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苏嬷嬷确实来了。”玲儿躬身。 赫舍里长出一口气:“罢了,你们这些妮子,没事儿的时候总在本宫耳边叨念,如今真来事儿了,还不快给本宫更衣?” 这一个月来,赫舍里与世隔绝,平时见到最多的外人就是内务府的送货员。那些人都是不需要假以辞色的,因此,她也真的到了”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的境界。 而今,外面站着的是苏麻拉姑,当然就不能怠慢。但是又想到前面太皇太后昏厥的消息。赫舍里眉心打结,真的?假的?苏麻来这里。会说什么? 一个月前,赫舍里还没有被禁足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缠绵病榻了,慈宁宫里,太医十二个时辰日夜轮班。而她的病情也一直都不好不坏地拖着,你说有真的严重,她却是每天吃得下睡得着。 但你要说她身体好,她吃得和睡得又是那样少,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老人斑层层叠叠。看着像有一百多岁。可是,实际上也就七十多罢了。 禁足这一个月,赫舍里也不断听到老太太今天不肯吃药明天不肯睡觉。诸如此类的风波不断。对于老太太的折腾精神深表佩服。 如今,骤然传出她昏厥的消息,赫舍里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因此虽然被吓到,却是马上反应过来了。苏麻拉姑前来。一定不是来通报病情的,没那个必要,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不过,不容她多想,外面的人正等着。换了一件衣服,赫舍里素颜,在蒲团上坐了:“去。请嬷嬷进来吧!” 宫人转身出去,不多时,多了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赫舍里并不抬头,轻声问:“苏嬷嬷来了?”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苏麻拉姑的声音。随便什么时候听,都是四平八稳的。 “本宫虽足不出户。对祖母的病情也是时常关注,刚才得了消息,祖母似乎有些不妥?”赫舍里并不叫起,直截了当地问。 虽然心里对苏嘛拉姑的印象不错,但此刻认定有诈,对她这个太皇太后的“同谋”便不需要假以辞色了。 “回娘娘的话,太皇太后的确出现了一些情况,她老人家不肯惊动皇上,只说想见您,特命奴婢来请娘娘,慈宁宫一行。”苏麻拉姑躬身道。 赫舍里闭了闭眼:“祖母有疾,侍奉汤药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应当应分的事情,奈何本宫久未出坤宁宫,不能侍奉左右,如今劳烦祖母惦记宣召,实在是不孝。” 不管太皇太后是装病还是真病,她都只当她是真的病了,有些话,现在说了,是预防针。过后再说,就成马后炮了。 苏麻拉姑听懂了皇后的话外音,躬身道:“娘娘不必为此介怀,请娘娘跟着奴婢走吧!” “好啊!”赫舍里从蒲团上站起来,把手递给连璧:“嬷嬷带路。”出了宫门,无需吩咐,皇后的銮驾就在外面摆着。赫舍里眉头一皱:“这些是什么?” 宫人不敢答话,连璧连忙告罪出去,片刻的功夫,銮驾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辆牛车。赫舍里脸色不变,坐上牛车。苏麻拉姑暗自摇头,真是夫妻相夫妻像,越来越像,两个人一样的记仇,一样的倔强。 这都给你台阶下了,你偏不下,还要往上爬一点。暗自摇头,却不敢说什么,只能跟在牛车边上慢慢朝慈宁宫走去。 玄烨不知道祖母病了,但对坤宁宫里,赫舍里的一举一动却是非常关注,赫舍里前脚出门,小魏子后脚就给主子递了纸条。 此时,玄烨正在和军机处商讨去哪儿挖银子的事儿,讨论来讨论去都没什么结果。正在玄烨眉头大皱各种不悦的时候,小魏子借着送茶的机会送进来一纸条,写明皇后跟着苏麻拉姑去慈宁宫了。 玄烨立刻疑心了,祖母不是和我一条阵线的么?明知道我禁了她的足,又怎么会找她说话呢?难道有什么突发状况? 想到这里,玄烨心不定了。本来就因为一再商讨却没结果而有些沉不住气,这一下更是片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行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改明儿朕再问你们。” 索额图等人面面相觑,不过也不敢多问什么,纷纷起身告辞。索额图故意拖在最后一个,临走还回头看了看主子的脸色。 侄女闭关一个月没路面,主子的冷气机就开了一个月。虽说他自己不承认,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那么易怒又暴躁,明显是内分泌失调症嘛。也不知小魏子递进来的是什么消息,又把主子给点燃了。 众人一走,玄烨本想立刻吩咐摆驾慈宁宫。但是又一想,既然祖母单独叫赫舍里过去。一定是有她的用意,自己这样贸贸然过去,说不定会被烂在门外,还是让小魏子先安排人探探情况。 玄烨又哪里知道,赫舍里得到的消息是,太皇太后昏厥。小魏子出去之后,玄烨原本以为自己会心定等消息,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安。 一个人在军机处踱着步子,脑中想着祖母会把赫舍里叫去说什么?那女人一个月的时间话也没有一句,声音都没有。明显是和朕暗中叫着劲儿呢。 这个狂妄自大的女人,真以为朕没她不行了,真是荒谬!玄烨狠狠地想着:“你是要证明自己无欲无求什么都不在乎么?好,朕就让你尝尝,被无视的滋味!”玄烨吐出一口气:“来人,摆驾慈宁宫!” 赫舍里的牛车走得十分缓慢,她也没有下令去催,撩开窗帘看看苏麻拉姑几步路走得四平八稳,更加确信其中是有诈。苏麻都不急,那她就更加不急了。就在路上慢悠悠地晃着吧。 偏偏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在玄烨的眼里。得知赫舍里坐着牛车,不紧不慢地前往慈宁宫。玄烨心里一阵气闷,这女人是故意的,故意想要在祖母面前寒碜一把,好为自己找点借口。 没错,我是说皇后的吃穿用度按照常在的份例发放,可我没说你出门就是个常在啊!皇后出门坐牛车,算你狠,一会儿祖母问你,为什么迟到,你就说,因为你是坐着牛车来的,完全按照常在的标准。不敢抗旨。 你是多么喜欢和我抬杠呢?玄烨咬牙切齿。一声声的“皇上驾到”让甬道里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定住了,大家行动一致,贴墙跟站直,集体面壁。 赫舍里的牛车自然也停下来了,车夫和宫女包括苏麻拉姑都去面壁了。留下赫舍里一个人站在牛车边上看脚尖。 苏麻不是说没有通知皇上的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不用说,玄烨肯定就是故意的,这一照面,还有什么好话说?定是一阵奚落。 赫舍里不禁腹黑地想,会不会是太皇太后故意设计了这场“偶遇”。专门给玄烨出气用的?老太太不至于那自己的身体健康开这种玩笑吧? 赫舍里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删除出去。认命地想,不管怎么说,一场奚落肯定是少不了的。这孩子的脾气,自己实在是太了解了。他绝不会放弃这个打击自己的好机会的。 没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赫舍里给自己下达了眼观鼻鼻观口的指令,耳边皇帝銮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眉头不可抑制地皱了起来。 真不想这个时候撞见他啊!好歹找个能冷静下来谈话的地方。现在,你我都往慈宁宫方向去,连擦肩而过也不可能了。 玄烨远远地就看到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一只手从车上伸出来,紧接着,一个人被宫人搀扶着下了牛车,站在车边不动了。 玄烨对赫舍里的举动嗤之以鼻,你这般自贬身价,分明是在告诉朕,你不稀罕皇后的位置,一直都是朕在倒贴你。朕当初怎么就一根筋地想和你心贴心。 不见面越想越气,见了面还是越想越气,这一眼看过去,玄烨周身的温度又降下了几分。边上小魏子这会儿弯腰躬身九十度,两只眼睛紧紧看着地面,把背部献给主子,增加受力面积。 没法子,这边正处于风暴中心有木有?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谁嘴硬中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一直在你身边徘徊,却怎么都走不进你心里。时隔一个月,当玄烨再次站到赫舍里面前,一时间张口结舌。 赫舍里即便没看见某人走近,闻到了某人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气味。低头屈膝:“臣妾给皇上请安。苏嬷嬷在这里,祖母昏厥了。” “什么?祖母昏厥了?”玄烨闻言一惊。先前想说什么。现在统统忘记了。转而重新跳上步辇:“那你还这般慢吞吞的?你的帐,一会儿回头再算!” 说完,龙辇以加倍的速度往前走去。赫舍里被他忽然的转变震了一下,连恭送的姿态都没来得及做,对方就直接甩袖离去了。 再看苏嘛拉姑,她也是同样惊愕的表情。赫舍里忽然笑了:“嬷嬷放心,祖母不会怪您的。我们还是慢慢走吧!” 老太太啊,不管玄烨在外人面前成长到什么程度,冷酷无情也好,*霸道也好,什么都好。在您跟前,他永远是七岁时乖巧听训的样子。 您在他的心里,就像珠峰在它的山民心里那样,屹立在那里,不远也不近。他们能感觉出冰天雪地中巍峨耸立的珠峰传达出如母亲般亲切的气息,这种气息,外人是感受不来的。 玄烨也一样,祖母在他心里,是一座高山,巍峨挺拔,不怒而威。但同时,只有他能感觉到,威严底下,那深藏不露的爱。 赫舍里绝对相信,太皇太后对玄烨的爱,和对她几个亲生女儿的爱,完全不同。对玄烨的爱里,包含了强烈的期望。 因此,全盘接受祖母的爱,对玄烨来说。得到的不知是爱而已,更多的是压抑的动力。这种爱,旁人接受不来。 他们祖孙间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一般家庭的亲情。融合了血缘和传承,以及全部希望的寄托。看到玄烨的反应。 赫舍里有点相信,这不是老太太故意导演的一场戏。就算是,里面也没有设计玄烨的戏份。她绝不会和孙儿开这种玩笑。 可是,现在的状况是,玄烨心急火燎地冲过去了,不管那边是真病假病。都会是好大一场风波。自己这个时候过去,会不会被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路已经走到这里,想要打退堂鼓都已经来不及了。再加上边上苏麻拉姑也是一副“事儿大了”的紧张摸样。 赫舍里深吸一口气:“嬷嬷。祖母在皇上心中重过一切,祖母见皇上为她如此紧张,再多的病痛都会因感动而减轻的。皇上对祖母来说,是一贴灵药啊!” 苏麻拉姑非常赞同赫舍里的话,但表情仍然尴尬着。赫舍里笑笑:“嬷嬷不用紧张。就随着本宫慢慢地走吧,有皇上在,什么事情都会引刃而解的。” “娘娘……太皇太后并不知道皇上会……”显然,赫舍里的安慰没能缓解苏麻拉姑的情绪。“本宫觉得,皇上才是那个能让太皇太后从心底高兴起来的人。她会想见皇上,超过想见本宫。”赫舍里如此说道。 于是。牛车还是保持匀速往慈宁宫的方向缓缓而行。玄烨的銮驾却是一头扎进了慈宁宫。玄烨跳下步辇就寝宫里闯,宫人们还没来得及行礼,他就已经进到了里面:“祖母。您好些了吗?” 太皇太后卧在床上,闭着眼,想睡着了一样。玄烨进来喊的那一嗓子,都没把她唤醒。倒是边上围着的太医上前行礼。玄烨一把抓住一个太医的胳膊:“太皇太后怎么了?快说!她怎么会好端端昏厥的?” “回皇上的话,太皇太后最近经常有头痛眼花的情况。而且愈演愈烈,奴才们已经尽力用药物供职了。但这次却还是复发了。 请皇上恕奴才们诊治不利之罪,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她的情绪,这次昏厥,恐怕就与此有关。” 太医一板一眼的分析,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老太太患有高血压和疑似冠心病,严重的情绪波动可能会影响病情。这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玄烨心里清楚,定是祖母自己的探子有发现了什么,老太太想太多了,自己被自己吓到了,才会引发疾病。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绵延持久的战争,自己虽然一直掩饰得很要,更是报喜不报忧。但祖母是什么人?她的消息网有多么强大。自己身边发生什么事,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事,哪一件她不知道? 自己天真得以为,只要自己不说,赫舍里也不说,瞒着她就好。其实怎么可能瞒得住?这一刻,看到祖母苍老的面容,全白的头发。以及紧闭着双眼,呼唤都不起作用。玄烨的心真的抽痛了。 他就这么跪在祖母的床榻前面,转头对趴在他身后地上的太医们乱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地想办法啊!” 太医们唯唯诺诺想要站起来,可前面皇上跪得那么醒目,他们哪里站得起来?玄烨见他们不动。心中更怒:“你们还不动?” 这个时候,赫舍里的车架刚到慈宁门,还没进广场。远远地奔过来两个宫女:“娘娘,娘娘您可算来了,皇上正在里面发好大的火呢!太医们都不敢给主子医治了!” 赫舍里心里想的,是老太太在装病。听宫人这么一说,反问了一句:“祖母至今未醒么?”宫人们面面相觑:“娘娘……” “罢了,等本宫进去。”赫舍里也不跟他们废话,而是侧身让苏麻拉姑先走:“嬷嬷带路。”她看得出苏麻拉姑的脚步有些踌躇,故意让她先走。 值殿宫女太监们见了赫舍里纷纷请安,声音传到了里面。玄烨的脸立刻拉长了。蹭的一下站起来往外走,正好和赫舍里碰了个正面:“你来干什么?祖母昏厥,你还有心思慢悠悠地来?你回去,我不想见到你!” 赫舍里撞上火气十足的玄烨,立刻碰了个大钉子。不过她没在意,而是很镇定地:“祖母懿旨宣召,臣妾不敢不从。 皇上不愿意见臣妾,臣妾明白,臣妾进去面见祖母,皇上大可以在此间等候,正好太医们也需要时间和环境来判断祖母的病因。”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谁嘴硬下 说完弯腰行了一礼,等待苏麻拉姑领着自己进去。玄烨却快一步拦住了走上前来的苏麻拉姑:“太医正在给祖母政治,朕不希望有人打扰到他们。” 赫舍里退后一步:“既如此,臣妾便在此间等候传召吧!”说完自觉站到了一边,继续看脚尖。心里却想着,里面的这位,不管是意外也好,刻意安排也罢,反正我来了,玄烨也来了。你若有话,挡着我二人的面说,岂不是更好? 此刻,玄烨的一颗心全在祖母的病情上,赫舍里的配合在他眼里是天经地义的。他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就把脸转向室内,焦急等待太医们出结果。 赫舍里见他这样,不由感叹,玄烨心中最重要的人,永远是太皇太后。他为了担心她,连和自己讲话的*都没有了。直接下达命令之后就转移了注意。 这一刻,她一点都不觉得是玄烨的脾气变了,也不觉得这就是针对她个人的报复,这是玄烨的真情流露,为了他最爱的祖母。这种感情很真实。 也许其他都是假的,有水份的。但祖孙之情却是实打实不掺假的。就因为这一点,赫舍里放下心中的疑惑,配合他等在外面,等着太医出来汇报。 里面,太皇太后是真的昏厥了。年迈的身体此时已经羸弱不堪,在强大的气场,失去了载体完全不存在了。如果赫舍里第一个进去,看到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老人,她也会叹息岁月无情。 其实,苏麻拉姑离开慈宁宫的时候,老太太只是虚弱,没有失去意识。加上进入夏天以来,她就一直如此。所以苏麻并没有太在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前脚离开,后脚主子就出状况了,所以她给赫舍里的回复是主子是有些情况,没说主子不行了。 以至于赫舍里对玄烨说太皇太后昏厥了的时候,苏麻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可没这么说,娘娘怎么能这样诅咒主子呢? 这样是被皇上撞破了谎言,别说皇上会怒,太皇太后也会大怒的吧!然而此时,太医已经在里面诊断了,看上去像真的一样。不知道待会儿会传出什么样的消息。 苏麻拉姑向来淡定,但是这一次她也忐忑了,赫舍里眼睛盯着鞋子看。但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苏麻拉姑那不安的表情。 到底是什么情况?玄烨的紧张看上去不像是装的,但苏麻拉姑的不安更不可能是伪装。到底里面的老太太发生了什么情况?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各自忧心的时候,里面太医们完成看诊断,鱼贯而出。见到帝后都在。首先当然是要行礼。但玄烨立刻制止了他们,并且焦急地问:“怎么样?祖母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们方才为太皇太后施了针,如今人已经醒过来了。”救醒了太皇太后,太医们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说起话来也比刚才利索多了。 玄烨的脸色一下子松了:“朕进去看看!”说完人就往里面走。赫舍里和苏麻连话都没说一句就真的被无视了。赫舍里皱眉:“皇上瞧见祖母昏迷时的摸样了?” “奴才该死。太皇太后忽然昏厥,奴才等淬不及防,奴才们也没料到皇上会闯进来。所以……”太医们的喜悦一下子又化成了恐惧,集体跪倒。 赫舍里叹了一声:“如今,祖母是唯一牵动龙心的事了,你们当慎之又慎,今日之事。皇上说不定会因为祖母一番话,而不再追究你们的过失。但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的。”太医们得了暗示磕头如捣蒜。赫舍里转而和苏麻拉姑对了个眼神,见她也是脚底打晃,显然是被惊着了。当下挥退了太医,嘱咐他们给老太太开药去了。 “苏嬷嬷,你出门时,祖母尚且安好吧?”赫舍里轻声问。“回娘娘的话,的确如此。”苏麻调整好心态回道。 “本宫却是从宫人口中得知祖母昏厥,这段时间祖母病情不稳,您还需不离左右才是。”赫舍里长叹一声,这回却是个大乌龙,是自己想当然了,赫舍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准备一会儿全盘接受玄烨的怒火。 里面的玄烨见到祖母睁开眼,脸上堆满了笑容:“祖母,孙儿给祖母请安,您醒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老太太只是昏迷了一会儿就被叫醒,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见到玄烨却是脸色一僵:“皇帝怎么在这里?前朝事务都妥了?” “祖母,您的病情一直反复,为什么唯独瞒了孙儿呢?若不是听闻赫舍里和额捏出坤宁宫往慈宁宫来,孙儿还不知道您竟然……”玄烨心有余悸。 赫舍里明知道祖母昏迷了,居然还端着架子坐着牛车慢悠悠地走,一点儿都没把祖母的病情放在眼里。要是自己在路上和她过多纠缠,祖母岂不是躺在床上无人问津了? 这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玄烨越想越是后怕:“祖母,您为什么要瞒着孙儿呢?您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太皇太后被孙儿因紧张而扭曲的表情惊了一下,完全没意识到他说的危险是什么。不过,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在为自己紧张,因此放柔了语气:“祖母没事,不是不告诉你,是告诉了你,你也不是医者。祖母这儿有人照料,你就放心吧!” 玄烨额上冷汗都滴到嘴边了,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但听祖母这么一说,他又不能说什么反驳的话。只能点头称是 “好了,祖母没事儿,说到底,你究竟是关注祖母的病情,还是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罢了,祖母是有几句话要嘱咐她,完了之后,就把她送回去,你且安心回去吧!”太皇太后闭眼,下了逐客令。 玄烨无语,祖母这叫什么话!是我紧赶慢赶过来,才救了您一条命好不好?您怎么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不过,对祖母的质疑,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的确,他是因为关注了混凝固,才会得知这个惊人的消息。赫舍里,你未免太过份了,变本加厉了! 第三百七十章 需要做什么?上 玄烨走出寝殿,正好看见赫舍里低头含胸站在那里,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到让旁人蛋疼。心里更加得难以平衡。袍袖一甩,大步流星地就路过了她,仿佛没看见她对自己行礼。 走到门槛边上,某人站住了,赫舍里在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微微抬了抬脖子。却看到某人站在门槛前面停顿了一下,随即抬脚走了出去。 也许停顿只是几秒钟的事情,赫舍里看到了也来不及细想,因为身后苏麻拉姑已经发声音了:“娘娘,太皇太后宣召,您跟奴婢来吧!” 赫舍里收回目光,站直了身体,往门外玄烨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才随着苏麻拉姑走进寝殿。寝殿里很昏暗,因为太皇太后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因此所有可能刺激到她,让他睡不着觉的因素都要被避免。 一走进这里,就能闻到淡淡的沉香味道,仿佛这里不是寝宫而是一座佛堂。因为光线比较暗,赫舍里不能不时刻注意脚下的状况,但前面的苏麻拉姑却是脚步轻健,从容不迫。 一路把赫舍里引导太皇太后床边,苏麻站到角落的阴影里。赫舍里这才把视线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第一眼的印象让赫舍里震惊不已,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似乎老太太今天的这副样子,她在哪里见到过。 无暇多想,必须先请安:“孙媳妇儿给祖母请安。”太皇太后眯缝着眼:“你这善掐会算的性子,始终改不了。”太皇太后并不叫起,而是来了这么一句。 “一切都是孙媳的不是,请祖母降罪!”赫舍里的腰更弯了,这一回,必须诚心诚意地道歉、但老太太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我是在夸你。” 赫舍里的心猛地抖了一下:夸我?哪儿有这么夸人的?再说你什么时候真心夸过我了?每次夸我不是为了使唤我就是为了埋汰我。这一次也是一样,不过就是二选一罢了。 “实在是孙媳处事荒唐。不敢当祖母的夸奖。不知祖母唤孙媳前来,有何训示?”赫舍里跪在老太太的床边,声音是诚惶诚恐。 老太太现在的状况是说晕就晕了,前一秒还威风凛凛,说不定下一秒就晕了。因此说话一定要小心,万一她又在玄烨看不到的地方晕了,某人真有可能飞奔过来杀人。 “你在佛前祈福也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外面发生了许多事,想必你都蒙在鼓里。皇帝事务繁忙。无暇与你细说,因此你也不知道,如今国事已经到了何等艰难的地步。” 说到这里。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我自己带大的孙儿,我最了解,那性子和他的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外表要强,谁的劝也不听,你劝了他。他还跟你急。可实际上内心却是比谁都软和,不容易下决心,哎,这种性子长在普通老百姓的身上是没什么大碍,可是长在一国之君身上却……” 赫舍里心中无奈:老太太,您到底想说什么您就直说。身体不好就更应该长话短说,节省时间多睡觉多休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说话有气无力,明显说不动了还要绕弯子。 没法子,人家是太皇太后,人家说话的一大特色就是兜圈子。做小辈和属下的,不配合都不行:“祖母言重了。孙媳觉得,皇上这些年已经改善了许多。毕竟这一路也是风雨坎坷过来的。” 他是你孙子,你要黑随便黑,他不会动气,你不会当真。但若是换了旁边人说他半句不好的话,第一个出来掀桌的,恐怕就是你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再摸不准你的这个套路,我就该去撞树了。 玄烨性格里有什么缺陷,你清楚,我也清楚。其实你是觉得那些缺点都不要紧,反正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朝臣群体,出了问题,皇帝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大臣和老百姓。心中有了计较,赫舍里勉力配合。 太皇太后却似乎不买这个帐:“你和他也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你的性子的确是没什么变化,他的确是变了,却没变好,越变越让我担心了。” “祖母宽心,皇上身后有军机处和整个朝臣班底支持。”赫舍里轻声说。老太太却叹气:“你爷爷没告诉你吗?那些都是靠不住的。” 爷爷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就算心里这么想,他也不敢这么说。你黑完玄孙子,开始黑别人了?“回祖母的话,爷爷从未对我表达过这样的想法,他老人家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想,即便是内心深处,他给不曾由此想法。” 爷爷的形象是光芒万丈的,决不允许有人抹黑他,就算算是太皇太后也不行!赫舍里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最后一次和爷爷见面时的场景。 一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么熟悉呢!原来,她是把老太太的苍老摸样和爷爷的摸样重叠在一起了。爷爷那时苍老的样子给赫舍里的震撼不亚于在她脑中引爆了一颗原子弹,那一刻心灵的震撼无与伦比。 赫舍里的反应在太皇太后的的意料之中,因此也没和她计较,而是叹了一声,转入正题:“你在坤宁宫,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祈福的么?” “回祖母的话,孙媳在佛堂之中,菩萨面前,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孙媳妇的诚心不够,不足以感动菩萨降下恩惠。”赫舍里故意露出惭愧之色。 “国事艰难,又岂是你一人之念力能扭转的。眼下皇帝最大的困扰是什么,你应该已经有所了解。朝廷能发挥的能量已经到了极限,能不能度过难关,只靠诚心是不够的,还要靠实际行动才行。”老太太别有深意的说。 赫舍里却只当没听出来:“祖母的意思,孙媳不甚明了。祖母需要孙媳做什么呢?”我能做什么?以皇室名义开个筹款PARTY吗?如果可以,倒是小事一桩。问题是不行。 我的确知道他现在最缺什么,缺钱呗!他的这个朝廷,要钱一直都是没有的,要兵也是需要东拼西凑,腆着脸到臣下手里去讨的。他就是这么悲催,没法子。 第三百七十章 需要做什么 中 老太太要她干什么呢?赫舍里心中疑惑,脸上却一点也不显露:“需要孙媳做什么,还请祖母示下。”太皇太后眯着眼把手伸向赫舍里:“上前来。” 赫舍里膝行上前,堪堪跪在老太太的枕头边上。老太太抓了个空,默默把手放回了毯子上:“我想听听,你想怎么做。” “孙媳足不出户,实在不知道能为皇上做什么。”赫舍里谦虚诚恳地低声道。“我以为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禁你的足,以为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想通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当年我问你,愿不愿意做玄烨的皇后,你说听凭我做主。我当你是愿意的,原来你当时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适当的时候,需要向环境妥协。” “孙媳愚笨,不明白祖母的意思。”赫舍里只好装傻。“既然你当时妥协了,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现在才想起来反悔,莫说我老太婆不答应,玄烨第一个就会治死你。”老太太轻咳了一声。 “孙媳不敢,请祖母明察。”赫舍里心里狠狠地抖了一下。 “我早已明察过了,以前你是不懂事,我不和你计较。但如今,你已经是四个孩子的额娘了,竟还会有如此让人失望的想法。” 太皇太后语气轻柔,衣服气若游丝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赫舍里的心进一步往下沉。 “我一直都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认清楚事实。小时候乖巧听话,很有自知之明的索家二小姐,越长大却越活回去了,你嫁进来这么多年,我让你生活在梦里了!” 老太太忽然生气,搞得赫舍里措手不及。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出状况。因此有些焦急地凑上去:“祖母息怒,都是孙媳的不是,孙媳一定仔细反省,纠正错误。请您暂息雷霆之怒。” “罢了,你回去罢,我没什么想同你说的了。”老太太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连脸色都更苍白了几分:“等你想通,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 赫舍里本来就不想在这儿呆着,听老太太病人说病话,半句听不懂。当下也不矫情。立刻接上了茬:“如此,孙媳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您好好地调理身体,祝您早日康复。” 说完起身弯腰告退,老太太偏头不看她,只是抬手挥了挥。等到赫舍里出了她的视线范围,她才长叹了一声。 “格格,我是真的选错了人。原以为这丫头会是玄烨的助力。却没想到事实刚好相反,她成了玄烨心里的刺了。现如今,我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呢?” 苏麻拉姑低头:“主子莫要心急,依奴婢看,娘娘蕙质兰心,只需回去略作思索。就能参悟您的意思。” “略加思索?只怕是我等得,皇帝等不得,就算皇帝等得。朝廷也等不得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如今的情况,一定要把朝中大臣和玄烨绑在一起,与他利益相通,才会产生凝聚力。 赫舍里的身份尊崇,身为皇后。又是曾经一朝众臣之后。到了真需要她出力的时候,她却还是这般装疯卖傻。这让老太太既失望又有些自责。 十多年了。他们成亲十多年了。她被她的配合度瞒了十多年,老太婆是没什么影响。但是,给皇帝的伤害却是致命的, 说到底,政治联姻自古都是悲哀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悲哀的情况让自己孙儿给撞到了,女方还是自己给他把关挑选的。老太太每每想起这段都是不胜唏嘘。 且让太皇太后取神伤,赫舍里回到坤宁宫里,她才是真正的焦头烂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大家的眼神都是那么不友善。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们。 玄烨遇上了什么问题,不用猜也知道,他缺钱,可问题是,无论是谁,周围什么环境,问人借钱总是一件苦差事,哪怕你是皇帝也是一样。 玄烨搞不到钱,心情不好,她能帮上什么忙?帮忙问女眷借钱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赫舍里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是强人所难,因此没有细想就把事情丢开了。 一只耳朵听着宫人们八卦自己和玄烨在通往慈宁门的路上偶遇了,另一只耳朵听的却是他一脸三天宿在永和宫,乌贵人的风头又盖过了因细腰而获得曝光率的郭贵人。 他哪里需要自己帮他筹钱,老太太明显是晚上没睡好,早上想多了。叹了一声,吩咐传膳,准备吃点东西上床睡觉。 却被外面一嗓子:“皇上驾到”惊到了。他倒是积极,可惜,他的积极不是想解决问题,只不过是想给病中的祖母一点安慰罢了。 如今,他又来了,为了亲爱的祖母,他居然原因踏入一个月都未曾踏入的地方,真是意外呢!赫舍里真想说我以为你说你不想见到我是真的。结果发现是假的。 你前脚才说不想见我,后脚又巴巴儿地来找我。用不着到明天天亮,紫禁城又该循环播报另一条新闻了。帝后又和睦了,皇后看着平时闷声不响,其实她才是真正的高手。自顾自清闲,撂挑子这么久,皇上居然都没有嫌弃她,而是乖乖地出来聚会了。 换好衣服化好妆,到门口去迎接皇上大驾。玄烨冷着一张脸,瞄了一眼。轿子老规矩,还在汉白玉石阶前的体验,席地而坐,夏天的风吹来,轻轻柔柔,他却是无心欣赏。 一下步辇就吩咐宫人们上茶然后全部推出去,扭头一声不吭就往赫舍里的寝宫。赫舍里摸摸鼻子,不敢说什么,只能抬脚跟上。 一进到里面,赫舍里上前重新见礼,玄烨却是一头拿茶杯,一手拿着书册,很认真的样子。选择性无视了对方。赫舍里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方才老太太怎么说的?这么些年,我让你生活在自己的梦里了。看见自己近在咫尺,他却可能当错是视觉盲区,一抬眼,一挥手都是你偶像? 第三百七十章 需要做什么 下 此时赫舍里表面上低眉顺目,实际上却已经在盘算对方究竟为什么来了。只不过既然某人正眼都不带看自己的,自然也就不需要给他什么好脸色了。 板着脸,在没被叫起的情况下站直了身体,赫舍里自顾自开口说话了:“皇上来此,莫不是想知道祖母对臣妾说了什么?” 玄烨头也不抬:“说了什么?” “祖母说了好些话,每一句都在为皇上担心,她老人家对朝局的发展以及大臣们的心思了解的很透彻。只是臣妾有些不明白,那些话,为什么不亲自与您说清楚呢?”赫舍里语气平稳,丝毫听不出疑惑。 玄烨眉毛一挑,抬头看向她。看她神色淡定,看不出情绪波动。不过,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反而让他看清了许多以前看不清的表象。 赫舍里天生一张菱角嘴,平时不管笑还是不笑,别人看上去都是在笑的。不明就里的人会觉得皇后为人和善,见人三分笑,实际上她只是占了长相的便宜罢了。 然而此时,玄烨再看她,看见的却是她双唇紧抿,几乎拉成一直线了。原本上翘的嘴角不见了。由此可见,她的内心有多么不愿意在这里见到自己。 现在的玄烨已经不奢望赫舍里对他有感情,为被他冷落了一个月而闷闷不乐什么的。说穿了一句话,他看穿了。这个女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出现他期待的表情。所以,他在心里说,不要再去期待她。 虽然嘴上不说,可你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们二十多年的相处,始终都在原地绕着圈圈。你是外臣女。我是皇帝,你我之间,永远都是妥协和被妥协的关系。 “朕不愿意朝堂上的事影响祖母养病,没曾想,她一直都惦记着,这是朕的不是,朕会亲自向她请罪。皇后与其日日在佛前进香,不若去到慈宁宫尽孝。 朕不日将接淑慧公主回京,在姑姑回京之前,皇后多多尽心吧!”玄烨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背对着赫舍里吩咐道。 赫舍里听着,辨别着他话语里的味道。生冷的。丝毫不讲情面。眯眼,微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臣妾领旨。” 玄烨没有转身,只是站在那里。赫舍里站在他的背后,凝视着他的背。这一刻。对方的背影,忽然给了她一种强烈的感觉,像一株石缝里生长的青竹,细瘦的,看似大风一来就会被刮断,但赫舍里却看见。他的根系已经牢牢抓紧了方圆几里的土地。 这个人是千古一帝,必须是千古一帝。而最高处,注定是最寂寞的。我不是不想在你对我还有爱。还会为了新纳入几个妃嫔对我有愧疚的时候多多利用你的爱。 这样的念头真的曾经出现在我的脑海,但是相互利用的结果,只能让曾经的情谊消磨殆尽。赫舍里心里在叹气,她知道,这一把推远。她和他的关系,再也不会回到往日的亲近了。 就比如说现在。他摆出一副即将拂袖而去的架势,她却只能站着不动。若换做是以前,她应该会伸手拉住他的吧?可惜,回不到从前了。 “对不起,我问过自己千百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爱不起。”赫舍里默默地说。终于,玄烨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宫人们恭送皇上的声音响成一片,赫舍里深吸一口气,隐隐地,胸口有些发疼。 毫无自觉地,暖暖的眼泪趟过脸颊。赫舍里就这样看着玄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过了好半天,连璧上前,轻声说:“娘娘,门口风大,还是到里面歇息吧。” 她这才惊醒,摸了摸脸。咦,我怎么哭了。收拾一下情绪,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不意外的,又失眠了。 皇上进了坤宁宫没多久就出来了,这让内廷其他女眷笑颜如花。都以为皇后一服软,内廷又将回到皇后独宠的局面,她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谁知剧情竟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皇上居然没有留宿! 第二天一早,赫舍里重新坐上正厅的皇后宝座,接受属下们的朝觐,看着姑娘们个个明艳动人,不再掩饰眼角眉梢的风情,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月不见,妹妹们越发好看了。” 郭贵人拧着细腰起身:“娘娘也越发沉静了。您免了大家一个月的请安,奴婢可是想念得紧。”赫舍里笑笑地看她:“妹妹这腰真是别致,我见犹怜呢!” 郭贵人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腰:“娘娘谬赞。”赫舍里把视线放到其他人身上,兴味正浓:“眼瞅着这夏天就要过去了,妹妹们可要好好珍惜呀,过了夏天,就不能穿得这样单薄了。” 说完,不再去看众人的脸色,而是站起身来:“随本宫去慈宁宫吧,这几日祖母身子不爽,定是盼着小辈们多多探望。” 慈宁宫里,老太太正在叹气,昨天明示暗示,皇后却坚若磐石,预备看着皇帝坐困愁城。而眼下,已经找不出比皇后更合适的人来解决这这场财政危机了。 一听说皇后带着众位妃嫔到了慈宁门外,老太太定了定神:“格格,你去传旨,皇后留下,其他人各自回了。”苏麻领旨出宫,见了赫舍里传达了主子的意思。赫舍里淡定领命,乌雅氏心里却开始绕圈圈了。 跟着苏麻拉姑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老太太端坐榻上,脸色复杂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孙媳妇。她一直弄不懂,这女人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以前以为她即便不爱玄烨,但对他的关心却是出于真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觉得连这起码的关心也越来越淡,淡得看不到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赫舍里上前请安,老太太一抬手,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坐下说话。”赫舍里坐定:“祖母今日可好些?”“一把年纪了,能过就过了。”老太太叹了一声。 “昨日,皇上对臣妾说,不日将迎淑惠姑姑回宫,以后就伴在您身边常住。”赫舍里轻声说。“皇帝孝顺我,我高兴。只是,我也有我的担心啊!”老太太接茬把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忧思。 今天的赫舍里精神状态其实并不好,昨天玄烨的突然造访给她带来的困扰不是一点点。原本做好的那些心理建设在他决绝的背影面前崩塌。 一夜烙饼的她精致的妆容下面掩饰着憔悴,但天生严谨好强的性子让她表面上看上去依然是一丝不苟神采奕奕的摸样。 尤其是在面对太皇太后的时候,她更不允许自己的状态出一点瑕疵,所以,对面老太太看到的,还是那个和以往一样,表里不一的女人。 “祖母还请放宽心,好好保养身子。您关心皇上,皇上也时时记挂着您。如今的皇上,已不是昔日的皇上,祖母当给他更多的信任才是。”赫舍里嘴角微微勾起,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清茶。“这碧螺春瞧着鲜嫩,滋味更是上乘,孙媳妇儿知道,祖母对小辈一向是宽仁的。” 老太太缠绵病榻,长期用药,平时喝的都是白开水,绿茶红茶什么的,有年头没见她喝了。今天这杯碧螺春,明显是特别用来招待她的。 可惜,她说皇上今时不同往日,她自己也是一样的。以前不知深浅。畏惧太皇太后的手段,因为自己太渺小,面对皇权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所以恭敬谦卑,所以隐忍退让,所以做了不少违心的事情。 而今才发现,皇后的身份,除了给她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伤害之外,别无好处。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必须和玄烨一起肩负这个国家所有的命运,兴衰荣辱。 倘若真是为了国为了家,我高尚一下子,为了挽救这个国家渐渐步入深渊的命运,也是应该的。可是,到这里这么多年了,赫舍里不断被现实打败着,心早已麻木了。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这是封建末世,我的身份又是中央集权的最高领袖代表之一,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国或者为了家。 我是在维护统治集团的利益,保护他们不被推翻。说到底还是为那些曾与玄烨夺权的叔叔伯伯们打工。存了这样的心思,赫舍里对老太太即将下达的任务指令提不起半点兴致。 不是我不知道战争绵延会导致黎民百姓受苦,一场全面战争,会使得国民生活水平倒退起码五十年。我也想早早结束战争,把已经伤痕累累的家族从战争的泥潭里拯救出来,让哥哥们回到家里,让小叔叔魂归故土。 法宝的死,伦布断臂。对赫舍里的打击巨大。虽然她表面上依然保持冷静,甚至还能劝说玄烨把伦布交给安亲王,不招他回京。 可是,她的心一直都在滴血,对这场残酷的战争早已灰心。再加上连续几个月和玄烨的关系日渐僵化,更让她心寒。 ———————————————————— 复更了复更了,对不起大家,等了这个久 第三百七十一章 牵动人心 昨儿自己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时分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她竟开始连续做梦。梦里的人一个个都拿背对着她,都是渐行渐远。 这些背影里,有亲爱的爷爷,有婉柔表妹,以及钮钴禄氏等死去的人。这也就罢了,她知道无论她在背后怎么呼唤,他们都不会转身回应她。 让而赫舍里难以接受的是,除了这些背影,还有玄烨,以及承瑞。父子两一前一后背对着她渐行渐远。她在后面急得跳脚,喊儿子,儿子不回头。想要追上玄烨,对方却是渐行渐远。 惊醒后的赫舍里一身大汗,惊魂未定地从床上坐起来。把边上的丫鬟们吓得不轻。清醒过来的某人在梦和现实之间徘徊了好久才透过气来。没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在佛前念的那些经文全都白念了,到头来执念还是那么深。 即便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她还是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坚持自己的所谓“原则”。我到底在坚持什么?自以为的那些道理,在周围人眼里都不是道理,我却还在坚持。 我想报答索家人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想对阿玛额娘以及哥哥们好。可我做了什么?他们表面上依然恭顺宽忍,但心底深处肯定是对她有怨怼的。 尤其是小婶儿,丈夫在外捐躯,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甚至连骨灰都还在外面,不能迎回。想起这茬,赫舍里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差劲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表面上她还是和以往一样。面色平静,不温不火,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等着太皇太后的反应。 老太太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壶水还温吞着,谁有心情和你品茶论茶了:“我觉得,我就是对你太宽仁了,才会被你几次三番的花言巧语骗过去。昨儿个,皇帝去坤宁宫,没一盏茶的巩固就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因为心里存了火气,老太太第一次用这么直接了当的说话方式和赫舍里说话。她也终于意识到。和这个媳妇说话不比其他人,虚与委蛇什么的,她已经练得青出于蓝了。 想想这些年的相处。自己别的本事她没学到。倒是把云山雾罩的功夫挪用并发扬光大了。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让老太太郁闷得不行。第N次反问自己为什么要选赫舍里做皇后。 “回祖母的话,皇上昨日前来,只为嘱咐孙媳妇多多关心祖母,以及淑惠公主来京的消息。皇上朝务繁忙,孙媳妇不敢挽留。”赫舍里语气平稳。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这番话会让听的人有什么误会。 “你倒是还知道皇帝朝务繁忙!”老太太气急反笑:“我以为你一心向佛,真的不问窗外事了!”邋遢头咬牙切齿,赫舍里消音,低头看茶。 对面火气太大了,这个时候还是少惹为妙,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演戏。自己为什么会被禁足老太太能不知道?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愤怒什么的,您还是省点儿力气吧! 老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得四平八稳的赫舍里。按照往常的剧本,或者换个别人在这里,自己发怒,她不是该立刻跪地求饶求息怒的吗?怎么会这样? 这一下,之前三分真实七分演技的愤怒变成了实打实的火气。可是她忘了。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过份激动的情绪了。 赫舍里看茶看了半天不闻身前人的动静,抬头一看却是着实吓了一跳。老太太原本灰败的脸色这时显出异样的嫣红。呼吸急促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赫舍里见状再也不能保持冷静,连忙起身弯腰抄起老太太的身子,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在她背后不断帮她顺气:“祖母,慢慢呼吸,慢慢呼吸。” 老太太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听得进边上人说什么。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赫舍里的手臂,几乎要透过衣服抓进她的肉里:“你,你,你……你,你怎么能,怎么……” 赫舍里见她这样,果断开声叫太医。谁知老太太激动之下,重重地咳了两声之后,唇边竟流出了鲜红的颜色,那颜色带着气泡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这下子,赫舍里的脸转了色:“太医!太医呢!苏嬷嬷!”一声惊叫之后,太医连滚带爬地进来。一见这个状况全部腿软,跪趴在地:“奴才等见过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赫舍里心急慌忙,开声就是训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给祖母看诊!”苏嘛拉姑面露哀容,快步过来想要接替赫舍里的位置。 没曾想太皇太后的手始终抓着赫舍里的胳膊,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抓着一样。赫舍里才刚动了动身体,低头看到这种情况,叹了一声,放松了下来。 太医战战兢兢上来切脉,那表情如丧考妣,赫舍里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以前一直都在想,老太太身康体健,好比一棵雪松一样。不管春夏秋冬,她都是身姿挺拔,常年翠绿。 这些年看老太太一天天老去,脾气秉性却丝毫都没有改变。她又觉得对方老和不老没什么差别,甚至是越老越刻薄越老越刁钻。 她应付着她,表面顺从,心里也确实盼过有一天老太太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咽气。可那些都是因为年年失望年年望罢了。 现如今,这个形容憔悴,只剩一把枯骨的老人在自己的眼前咳血。鲜红的血迹刺痛了赫舍里的视觉神经。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就快要路过一座新的丰碑,这座丰碑上刻着“孝庄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字样。 自己不是期盼过今天这一幕的吗?这一刻,赫舍里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辨不清是什么滋味。问自己,你真的有这么恨她吗?恨到期盼她快快死去吗?没有,我并不是真的恨毒了她。 她给我添的那些麻烦,穿的那些小鞋,背的那些黑锅的确曾让我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可就在这一秒,我却得出了那些其实都不是大事,只不过是她掌控欲作祟罢了,都没对我造成实质的伤害,我也没真的让她控制到。 无论之前她多么强势也好,腹黑也罢。说穿了都是为了别人,不是为了自己,她一个干瘪老太太,名利对她来说已经没多大意义了。她废那么多精神,还不都是为了孙子以及那一家子草原人?一切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太皇太后真实的病弱让赫舍里放弃了许多的坚持,说到底,她的心里没有恨,只是好强,天生的不服管罢了。在这个时刻她决定放弃一些原则。 不紧不慢地拍抚着老太太的背,接过苏嘛拉姑递上来太医调配好的平喘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凑到她唇边:“祖母,放松些,一切都会好的。” 老太太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用力抓着赫舍里的手,猛地将药粉吸进气管里,然后是张着嘴拼命喘息。赫舍里没料到她发作起来有这么严重,眉头紧皱的她并没有慌乱,还是坚持给她拍背。 太医们决定给老太太施针,奈何她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按照赫舍里的想法,这会儿最有效的法子应该是带上呼吸机吸氧。可惜,清朝没有这个条件。 怎么办呢?这都咳血了,老太太的肺功能大约已经毁了七七八八,看太医的表情就知道人已经是病入膏肓进入倒计时了。 该怎么办才好?太医们对着颤抖的老太太束手无策,全体垂首肃立,大气儿也不敢出。赫舍里顿时气了:“都站着看什么?祖母这么难受,你们也不想想法子,站着看戏吗?” 这一句出来,太医们稀里哗啦全跪了:“奴才不敢,奴才该死。太皇太后眼下的状况,奴才等实在是……”“实在是什么?本宫只教你们缓解一下祖母的症状,让她老人家能舒服一点儿,就这点要求你们都办不到吗?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想法子!” 太医们苦逼了。皇后的意思他们怎么能不明白呢?都知道太皇太后时日无多了,这会儿只能是采取保守治疗了。可眼前人毕竟是太皇太后啊!是顶梁柱,是定海神针,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这风雨飘摇的国家就真的有覆灭的危险了。 太医们肩上的担子有千钧重,针灸,谁下得去手。汤药,谁落得了笔开这个方子啊!太医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站出来说话。 赫舍里扫了他们两眼,语气平缓了下来:“罢了,我也不要你们开方子,也不要你们施针了。你们就按最近开的方子去斟酌吧。我相信这段时间祖母用的药药效都是一致的。” 太医们闻言如蒙大赦:“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奴才们这就是办。”说完一众太医如潮水般退去,走得一个不剩。赫舍里叹气,轻声说:“祖母,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能再操心别的事儿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心碎的声音 上 老太太瞪着她看了半天,终于松了手,改抓着被子发抖。赫舍里轻轻地圈抱着她:“祖母,您方才说的话,孙媳妇儿记着了,您没说的话,我也记着了。 该我做的事儿,我知道是逃不掉的。我能做的事儿,也会尽力去做。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一样,换不了芯子。还请您多多担待。至于皇上,您是真的可以不用担心了,他已经很会照顾自己,更懂得照顾别人了。 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会过去的。您只需看着就好。其实,只要您在这里。他每天能看见您,听您说说话。哪怕给您浇浇花打打下手,都会很高兴的。您为他付出的一点一滴,都在他心里生着根呢!” 温言软语并没有减轻老太太的症状,恰在这个时候,外面一叠叠声地报进来:“皇上驾到!”赫舍里眉毛一拧,弯腰给老太太垫好枕头和被褥,让她能尽量保持坐姿。 刚做好这一切,玄烨急匆匆地就闯进来了。一看赫舍里马上别开视线,接着就看见祖母床边地上,一块沾染着鲜血的丝帕。 这一下,理智什么的全都灰飞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嘛拉姑:“额捏,祖母她怎么,怎么会……”苏嘛拉姑朝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才躬身道:“太皇太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奴婢不敢欺瞒皇上,方才太医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玄烨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抓着被子不停颤抖的老人,一步两步走近她,轻轻蹲下身子:“祖母?孙儿来看您了,祖母,您……” 话没说完,他就忍不住一把抱住老人:“祖母,孙儿一定会想办法的。孙儿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孙儿不能失去您的,不能的!” 一边的赫舍里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心中怅然,一步步向外挪去。还没到门口,玄烨颤抖的声音传来:“站住。” 赫舍里停住转身,低着头,有些不敢看眼前的状况。虽说老太太今天之前就已经恶化了。苏嘛拉姑刚才没有丝毫慌乱而是面露哀容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可能在这次之前,她就已经发作过一次,只是那次谁都没看见罢了。 说也奇怪。明明可以理直气壮的赫舍里,在转身之后却不敢抬头了:“回皇上的话,太医已经去取药了。片刻就能来,臣妾……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想逃,直觉地想逃。若换做是平时,天塌地陷都不关她的事,她可以淡定从容。可是这次。她莫名地觉得无地自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玄烨没给她机会。“你站住。”玄烨搂着祖母,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看她披散的银白色发丝上,站着些许殷红,他的心里阵阵刺痛。声音都有些颤抖:“祖母病重至此。为什么还要这样待她?” “臣妾,我,臣妾……”说什么呢?说不关我的事。老太太本来就病得快死了,现在只是病发了而已。对,我应该这么说的。 我应该轻轻柔柔淡定无比的回话。说祖母的病由来已久,我也是今天来请安,被她留下说话之后。才知道她已经没救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几番催促,就是吐不出口。几番挣扎之后,她只能轻轻说出三个字:“对不起。”听到这三个字的玄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祖母的颈边,不再看她。 相隔数米,几十步的距离。赫舍里却清楚地听到了心碎的声音。玄烨的,还有自己的。饶是她比他多活了几十岁,饶是她一生习惯主宰别人的命运习惯了独自一人承担,但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情境下,她的心也碎了。 被误会了,被埋怨了,被恨了,这都没关系。若是自己还能坚信自己没错。这些外在的因素都不是问题。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当她看见太皇太后咳血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做得过了。 加上玄烨的语气表情,不是愤怒而是伤心,还是那种心痛到说不出话来的摸样。赫舍里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一声“对不起”之后,接着是沉默的尴尬。老太太枯瘦的手轻轻搭上孙儿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轻轻拍抚着,一下两下三下。 赫舍里在远处看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嘴里发苦眼睛发酸。彼时再体会那种做错了事情却找不到弥补的途径而产生的痛悔已经太迟了。她甚至还没从震惊的情绪里走出来,侍女们就把药端来了。 看到药碗,她连忙上前几步,伸手接过了侍婢手上的盘子。端着盘子走近玄烨:“皇上,祖母的……”话没断音,玄烨伸手端起了药碗:“用不着你,朕亲自服侍祖母用药。” 一样是蛮横不讲理的发脾气,但今天以前,玄烨这样,赫舍里只会以为是他青春期特别长,叛逆期也比别人长。可是今天,被呛白后的她,脸色猛地一红,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不然玄烨就误会她了。 可是,说什么呢?怎么说呢?自己明知道玄烨就算自己生病受伤,也舍不得祖母掉一根头发。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二十几年,老太太心里,玄烨既是孙子也是儿子,更是支撑她活下去的男人。玄烨心里,老太太是祖母,客串母亲以及老师。 这样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又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情境下爆发出来,赫舍里真觉得自己今天是撞了邪了。该死的为什么没能控制好自己呢? 为什么刚才没有放软口气呢?老太太第一次发怒的时候,就不该给她碰软钉子的。语言上胜了一小点儿,到头来却搞成这样。现在好了,后悔都没地方哭去了。 看玄烨伏在祖母肩上,双手抱着老人的腰。赫舍里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小孩,独自一人抓住额娘的妆奁哭得人事不知的情景。 那时他还小,伤心心痛的感觉没有现在那么刻骨铭心,可他就已经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最后导致低烧不退昏迷不醒差点儿就交代了。 现在他长大了,这些情绪虽然没有小时候表现得那么鲜明,却比那时更深切了许多。他得伤心成什么样,他的心里若是真认定是我把老太太气成这样的,那我就真的没活路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心碎的声音 下 长大了,想得多了,痛苦也就更真切。更难以释怀。赫舍里其实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一刻她看到了玄烨心中那把悬着的尖刀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那种切肤之痛,赫舍里感同身受。 世事往往都是如此,饶你经验丰富,阅历无数。人前人后骄傲地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却总会有一些时候,非要等到出了事,一发不可收拾,才意识到自己准备不足了,固执了或是其他。 记得有句歌词是这么唱的:非要等到爱远走,分两头,才知道多不舍你走。赫舍里在两辈子的生活中,人际关系其实一直都控制得很顺手,原因就在于她把对周围人需要付出的情感浓度都分类调配。自认为这样能避免许多衍生的麻烦。 可是她忘记了,或者说是一直都固执得不愿意去承认。她已经融入了这个家庭,这个时代,再也无法剥离了。她的情感分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厚此薄彼,不再均衡了。 偏偏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牢牢记着要分给玄烨的那部分情感是不能多只能少的。在她看来,别人多了都没事,家人朋友什么的,多多关注,回馈更多。 可是对玄烨就不一样,一定不能多。原因很简单,玄烨是皇帝,是不可能也不可以当成丈夫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这是她在决定用心接受皇后这个位置的时候,就给自己设置的底线。 不可以得寸进尺,不可以破坏玄烨应该经历的轨迹。玄烨必须完全符合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君主的条件。包括在对男女感情的处理上,都必须是理智的,顾全大局的。 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了他,这是赫舍里当初在发现玄烨对自己产生过度依赖的时候就下的决心。在她眼里,玄烨是她最早时候堕胎失去的那个孩子。因为被幼小的玄烨蛊惑。她才会决定真心真意入宫守护他。 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偏差,这都让她紧张和害怕。怕他被自己这个现代人污染了思想,怕他因为受了自己的影响而做出不符合这个时代特征的事情来。 这种担心也并不是没有被印证,玄烨之前的确有因为赫舍里的一些说辞而改变策略,结果一败涂地的。比如蒙古一营的覆灭,比如派遣远征军去和沙俄争夺雅克萨城的主权。 包括内廷出现的那些纷争,表妹难产而死,八阿哥早夭。那段时间的正宫独宠的流言让她不寒而栗。赫舍里精神压力之大,别人都无法体会。 然而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处理的,还是和玄烨的关系。其他诸如娘家的事,子女的事。属下的事,她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博弈,全都靠后站了。 只可惜,过度重视的结果,只能是多做多错。她的做法深深伤害了玄烨。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巨大裂痕。她以为这点点受伤根本没什么,毕竟内廷无数莺莺燕燕能帮他疗伤,而他也体会真正两情相悦的滋味, 只怪那时太自信了,认为事情一定会照着她想象的方向发展。玄烨会像普通男孩一样长大,谈一次真正的恋爱。遇见自己真正心爱的女人,那个女人。而她和昭嫔等“老人”,只会是家人长姐这样的定位。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已经是水到下渠无法回头了。刀落下去了,伤口很深,除了鲜血和剧痛,还有恨意。 对不起,伤害了你。原本就不指望你能原谅。却也希望将来你的人生丰富了之后,回想起这一段。能体谅我的苦衷。可是现在,看到你这么痛苦,我百口莫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对面的祖孙俩正在上演悲情戏码,赫舍里看在眼里,柔肠百结。几次想背过身躯,大踏步地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坤宁宫,观音大士面前好好哭一下,抒发一下压抑再压抑的情绪。 可是,她的身体被玄烨的那句:“站住”给定住了,不能动弹。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并且拽着自己的衣摆来控制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外表看上去平静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赫舍里只觉得身体像是被上刑一样,再多一秒都会撑不住。终于,等到玄烨从情绪里走出来,端起药碗个祖母喂药。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祖母是一吹就跑的羽毛。 奈何老太太喘得不行,喝了两口第三口就忍不住喷了出来,溅了玄烨一身。玄烨丝毫不顾龙袍脏了,而是赶紧拍抚,帮祖母平喘。 猛然见看到傻站着的赫舍里,语气生冷地问:“你还站着做什么?”赫舍里一愣,心说不是你让我站住的么?怎么转脸就忘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态度的时候,能走就赶紧走吧。惹不起躲得起啊!赫舍里从善如流地:“臣妾告退。”说罢抬脚就往外面退出去。 原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她终于可以离开了,没想到脚跟刚磕到门槛儿,太皇太后居然发话了:“站住!”声音很轻,带着喘,却清楚地传到了赫舍里的耳朵里,于是,她又站住了。 玄烨就在祖母近前,祖母这一声站住,他听得最清楚,不由疑惑地望向祖母。老太太太后招了招:“过来……”赫舍里这会儿盼着两人能放她走,没想到要走也这么难。 没奈何,只得化身牵线木偶,一步步过去:“祖母。”她站定的位置,故意和玄烨呈直角,目不斜视便看不到他的表情。 老太太半眯着眼:“你方才在我跟前儿说的话,我可是都听见了。只是没听仔细,如今皇帝在这儿正好,你与他也说说。” 赫舍里没想到老太太会来这一招,顿时脸色丕变,自己刚才说的话……刚才说了什么?她又听进去了什么?“祖母……孙媳妇儿刚才说了好些话……”赫舍里犹豫了一句。 玄烨却是怒了,他以为刚才赫舍里言语之中冲撞了祖母,才会导致老人家吐血。这会儿祖母明显是告状的节奏,而赫舍里的欲言又止,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你刚才说了什么?怎么?没胆在朕面前再说一次吗?”玄烨直视妻子的脸。赫舍里叹了一口气,老太太啊,你要我说什么?在玄烨面前再保证一遍。说我会帮他,还和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帮助他。 还是说,你想要我说,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一样,换不了芯子,让他彻底对我不抱希望? 面对玄烨质问的视线,赫舍里垂下眼睑:“回皇上的话,方才臣妾正与祖母说到皇上,祖母担心皇上因朝务繁忙无暇顾忌身体健康。臣妾便说,今日的皇上已非昔日的皇上,皇上早已独当一面,不但会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别人了,以此劝祖母不用担心。” 这些话,自己的确说过,老太太也的确听到过。而且是纯粹夸赞的话,无伤大雅。玄烨听后脸上不见丝毫松动,回头向祖母求证。老太太却是嘴角一扯:“皇帝,你听听这话。听着就跟没说一样。” 玄烨心中了然,赫舍里避重就轻了。轻笑着对祖母说:“祖母一早知道她惯会如此,故而从未受她哄骗,如今孙儿也不会了。” 一句话,说得赫舍里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伤他多深。毕竟是二十多年的相处。四五岁的时候便相识,从主仆到夫妻。 这一路的弯弯绕绕曲曲折折,虽说相比你六十一年的政治生涯,那只是520小说。对我来说,却也是二十多年的光阴。二十多年,莫说是人与人朝夕相处同榻而眠。就算是两棵树,两株草种得近了,二十多年,根系也早已融为一体了。 但刚才你说什么?你居然说如今也不会受我哄骗了,我们二十多年的相处,居然被你看成是一场骗局。天地良心,我几时骗过你?即使现在你发现,我们之间不存在爱情,至少该有亲情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现在恨毒了我,我们之间连亲情都没有至少还有合作二十年的恩情在吧?哎,怪不得人家都说,男女之间从来都不存在纯友谊,除非一个打死不说,一个装傻到底。 皇帝的内心多么孤傲,从小就习惯享受独一份的东西,要到,就要最好的,从来不会委屈求全退而求其次。所以,赫舍里既然明着说给不了爱情。失望的玄烨干脆就什么都不要了。 小的时候,一遇到挫折,他都会回来冲赫舍里发脾气,其实说穿了就是要她做永远站在他这边,心里只能想着他的保证,小小的他还不懂得爱情,就知道霸占赫舍里的视线。 长大了,梦想成真了,他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不管起因是政治婚姻也好,权钱交易也罢,他都不在乎,只要是娶赫舍里做皇后就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执着非但没有因为婚后的朝夕相处而淡化,相反的愈加浓烈起来。因为接触了其他女人,才有了对比,有了对比才有了怀疑,当怀疑越来越多,摩擦随即产生,而不断摩擦后的结果,只能是把真相挖出来伤人。 本以为是两情相悦心相印,琴瑟和鸣各种甜蜜的关系。被一句:“对不起,爱不起”而化为梦幻泡影。二十多年的虚与委蛇,你真好耐性!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最难权衡是感情 玄烨眼底的失望不用掩饰,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包括太皇太后。她抬手拍了拍孙儿的胳膊:“孙儿啊,再怎么说,她也是在夸你,你怎么这般表情?罢了,祖母累了,有什么要紧的话,你们自己说去吧!” 赫舍里跟着玄烨出了慈宁宫,一路向外,玄烨坐上步辇走在前面,赫舍里的步辇跟在后面。整个过程中谁都没说话。边上的奴才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天知道原本和谐得让人羡慕不已的帝后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般相敬如冰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岔口,分道扬镳。玄烨回乾清宫,赫舍里回坤宁宫。两座宫殿本是两两相望,如今却是各自大门紧闭,完全两个世界。 赫舍里前脚踏进坤宁宫的门,后脚就撑不住了。腿一软,差点摔倒。把边上的奴才们吓得半死,蜂拥上来把她扶好:“娘娘,您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赫舍里稳了稳心神,暗自唾弃了自己一把:“扶我去佛堂。”宫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把她扶到佛龛前面,赫舍里挥退了下人,跪倒在菩萨面前。 这尊菩萨是她的嫁妆,跟着她进宫受香火也有十多年了。现在,赫舍里仰头看着菩萨慈祥的面容,竟忍不住悲从中来。 这悲伤,不是为了玄烨的冷待,也不是为了太皇太后的算计。而是为了方才自己的那一点点后悔。以赫舍里一贯的作风,只要是从一开始就认定是对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后悔。即便中途出现时什么变故,她也会打落牙齿活血吞。这才是她的性格,这才是她赖以生存的根本。 可是,刚才在慈宁宫里,她动摇了。被太皇太后的病态,被玄烨的悲伤动摇了。动摇的结果就是软弱,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背脊有些弯了,腿有些软了。 这样的状态如果一直都这样持续下去的话,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看着菩萨微笑的脸,忽然想哭。眼泪及时滚出眼眶,滴滴而落。 佛堂里寂静无声,宫女太监们走得一个不剩。就连平时最贴身的连璧都远远地躲到了门外。赫舍里一个人垂泪,都没注意到边上没了人影。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靠眼泪来发泄情绪的?赫舍里有些茫然,流泪是难过吗?不是。是后悔吗?不全是。那是什么呢?问自己。找不到回答。问菩萨,菩萨哪里会说话?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连璧小心翼翼的传话:“娘娘。大阿哥带着五阿哥和两位公主给您请安来了。”声音传到里面,赫舍里一惊,慌忙抹了抹脸,用袖子擦去泪痕:“让他们进来。” 门帘一掀,承瑞领着承琬。他们的身后跟着语嫣语婷姐妹。赫舍里端正了一下坐姿。四人来到她面前,跪地行礼。赫舍里弯身扶起承瑞,当他抬头的一霎那,她居然有看见了小时候的玄烨的错觉。 七八岁时候的玄烨对赫舍里来说,是一个内心敏感脆弱,外表却争强好胜。半点不肯吃亏的别扭小男生。常常被鳌拜气得吐血,常常颓废,常常想撂挑子。偏偏很快又能振作起来。雄心勃勃地计划着新的方案。 是自己一步步把他推到现在的这个悬崖边的,是她要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脆弱。也是她“美好”的想象导致了眼下这种不可挽回的局面。 现在看着承瑞那张与玄烨七分相似的脸,赫舍里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来,到额娘身边坐。额娘有多久没见着你们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承瑞拉到身边。 细心的承瑞注意到母亲的眼眶微红,明显是刚才落了泪。联想到她一个人在佛堂里呆了这么久。加上内廷若有似无的传闻。心中不忍,柔声安慰道:“皇额娘放心,儿子和妹妹们都好,只是许久不见额娘,有些想念。” 承琬猛点头:“嗯嗯,想念额娘。”赫舍里心中感动,轻轻地揽过承瑞的肩,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瑞儿,额娘高兴。” 承瑞明显没有料到一向严谨的母亲会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从来没有被这般对待过的小正太脸红得像番茄,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身边的承琬扭着身子凑过来:“皇额娘,要抱。”最后面的两个姑娘目光齐齐望向大哥,眼中各种羡慕。 小时候,皇额娘和她们最亲近,这种亲亲抱抱的事情,是她们的特权,现如今长大了,额娘越来越严厉,姐妹俩再也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赫舍里垮下肩膀,俯身将儿子抱在膝上,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小五乖乖,最近有没有想额娘啊?有没有听哥哥姐姐话?” “当然有想额娘的。”承琬靠在母亲的怀里还不满足,想要起身揽住母亲的脖子。赫舍里笑笑,松开手,让承琬自己用手吊住她的脖子。空出的双手对承瑞和两姐妹招招:“来,你们过来,让额娘看看你们的手。”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乖乖蹭过来伸出手,赫舍里先抓住承瑞的手,轻轻捏了捏。果然在多处地方都摸到了茧子。 而后,她又抓住两姐妹的手细细摸了摸,发现小妹语婷的手上,也有多处茧子,并且还有伤痕。顿时心里划过一丝无奈:“婷婷,这阵子没人管你,你倒是玩疯了啊!” “皇额娘,女儿才没有玩,女儿是认真跟着谙达学习的。哥哥可以作证!”语婷语气骄傲地说:“连谙达都说我有天赋呢!” “嗯,你有天赋,你的天赋都是拿额娘这里的瓶瓶罐罐练出来的。额娘是不是也有功劳啊?”赫舍里好笑地看着她。 “皇额娘……”语嫣开声:“其实妹妹真的很厉害的!”赫舍里收敛笑容:“额娘知道,你们都很厉害,大的没有放松功课,就连小五……”赫舍里点了点承琬的额头:“你也没放松吃喝,愈发沉重了!” “看见你们好好的,额娘也就放心了,继续保持。瑞儿,以后多多跟着谙达学武,顺便看着点儿语婷,也别被妹妹比下去了。”赫舍里道。 “放心吧额娘,哥哥一定赶不上我的。”语婷调皮地眨了眨眼:“皇阿玛应承了我,说下次围猎会带上我呢!到时候,我一定要把别人都比下去!” 赫舍里闻言只是笑笑,围猎?玄烨现在能有心情围猎才怪,祖母病重若此,他是寸步都不想离开的。再加上眼下外边的战事糜烂,做皇帝的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人抓到出外行猎这么高调的借口? 和孩子们的短暂相处之后,赫舍里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起身到外面想吃点东西然后找太医们详细了解一下太皇太后的病情。 谁知刚刚吩咐下去准备点心,宫人都还没走出寝殿门口,就被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小魏子给撞到了:“启禀皇后娘娘,大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赫舍里被声音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是小魏子,心中不解:“出了什么事?”“主子,主子他,他弄伤了手,血洒了一地,还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肯让太医包扎。现在,现在……” 赫舍里只感到一阵胸闷,腾地一下站起来:“是刚刚发生的事?”一边说一边提起裙摆往外走。后面的一群宫女太监这个时候都很“乖巧”地扮隐形人,对皇后疾步往外走的身影选择视而不见。 一路往乾清宫方向赶,赫舍里只觉得头疼,刚才玄烨如受伤小兽般的摸样已经让她的心揪成一团了。她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之后,他不会再有机会体会小时候那种刻骨的伤痛。 不知是高估了自己的坚持,还是低估了玄烨对自己的执着。结果却是又让她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以前,这一面只有她看得到。 一种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酸涩中带着苦味。我是真心为你好,却不知道会让你痛苦若斯。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是我的孩子,却忘了我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祖母是对的,不管我是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目的,伤害了你,天大的理由都是我错。赫舍里抬头望天:“小魏子,乾清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把前因后果都说与我听。” “回娘娘的话,今儿一大早,天儿都没亮,耿额驸匆忙进宫求见主子。也不知说了什么,额驸走后,主子就一身冷汗坐在龙床上,把奴才吓得不轻。 刚才从慈宁宫回来,主子的脸色就一直很差,宫人上茶,一个没注意,茶碗碎了一地,主子竟然自己俯身去收拾,划伤了手还把碎片握在手里。奴才怎么劝都不听,娘娘啊!主子这几日一直都魂不守舍的,现在愈发严重了,请您一定要想想法子啊!” 小魏子说着说着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娘娘,奴才求您了,您好好地劝劝主子吧!”赫舍里一愣:“我……” 坤宁宫和乾清宫很近,近得赫舍里还来不及了解详细的情况就已经到地方了。小魏子畏手畏脚地跟在赫舍里身后。门口的一群太医见了主子刚想要行礼就被赫舍里制止了:“免了,药箱拿来,你们还在外面候着,一会儿再进来伺候。” 太医们不敢违抗,全都在外面垂手等待。赫舍里接过药箱,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小魏子祈求的眼神,抬脚踏入宫门。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里面的景象一如预料,玄烨穿着龙袍却是坐在地上,眼前是一地的瓷片。玄烨的手里,还握着一片。赫舍里就站在西暖阁的门口,看到这种情况,低头看看自己,抿了抿嘴,脱掉了花盆底。 穿着袜子踩在青石砖上,感受着丝丝凉意,赫舍里一步一步走近他,轻手轻脚地避开地上的“凶器”直到伸手能够够到他的袖子,才蹲下身,把药箱放在地上,打开盖子弄出声响。 玄烨缓缓回头,看见是她,立刻偏头:“我不想看见你。”赫舍里低头:“好啊,那就闭上眼睛。把手里的东西扔了。” 对面的人根本不睬她,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把瓷片放下,反而又握了握。赫舍里皱眉,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会疼的!” “也不疼在你身上!”玄烨一甩袖子:“你走开!”赫舍里一时语塞,手一松,玄烨别过脸不看她。若换做是以前,大家都是四五岁的时候,她还能夺过瓷片强行给他包扎,他顶多挣扎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对面的这位人高马大,在他面前她是一点优势都没了,这会儿又起了性子,她发现自己除了干瞪眼却也是束手无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赫舍里估计他已经疼得麻木了。再次拉他的袖子。这一次,玄烨没有挣扎,赫舍里很顺利的把他的胳膊挪过来,掰开他的手指,轻轻拿掉碎片。 伤口并没有像小魏子形容的那么恐怖,但伤在右手,赫舍里估计他得十几二十天写不了字了。默默帮他擦干净血迹,撒上药粉缠好棉布,某人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仿佛伤口不在他身上。 直到一切都收拾好了。玄烨忽然嘴角一翘,眼睛看着手上的白布:“好了,现在心安理得了?”赫舍里正在收拾东西的手顿住了。 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始终没有与自己对视的迹象,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祖母病重,皇上当愈加小心保护好自己,毕竟别人都是靠不住的。祖母尽早留我……” “你跪安吧!”玄烨忽然打断她,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往里走去。赫舍里心上一沉。一种压抑的难受憋住了她。 按理说,她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知道被自己得罪狠了的玄烨会发些脾气报复回来。来之前的路上已经想好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但他给自己这样的反应还是让赫舍里觉得难以适应。 苍白着脸起身,朝他的背屈了屈膝,而后转身出门,对外面守着的小魏子说:“进去把东西收拾干净。吩咐御膳房这两天少些辛辣膳食,少些酱油。” “奴才明白,娘娘慢走。”小魏子点头哈腰。但语气里还是有些失望,皇后怎么进去又出来了呢?而且面部表情僵硬,这分明是没有讲和嘛。哎,看来这难受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赫舍里不知道,她前脚踏出宫门,后脚玄烨就把手上的白布拆了扔在了地上。还送了小魏子五记板子。惩罚他去给皇后通风报信。 小魏子这时才充分认识到,那两人的关系,已经打成死结,谁试图拆解,谁就倒霉。哎。做奴才难,做皇家的奴才很难。做这对帝后的奴才,真是比登天还难。 赫舍里回到坤宁宫,收拾了一下就上床歇了,晚膳也没用,在床上看着帐子想心事。玄烨为什么会失控受伤?仅仅因为自己刺激到他了?理由不充分啊! 小魏子说耿聚忠清早天还没亮就进宫见驾,他来做什么?自从玄烨宣布对光明正大以武力削藩之后,吴家灭门了,唯独剩下的吴世璠在名义上也已经死去了,剩下的尚之隆和耿聚忠都赋闲在家。 玄烨虽未下明旨,但两人都乖巧的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了。这一次又是为什么?难道,云贵高原上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政府军被击溃了? 赫舍里左思右想,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心不定的她努力搜索着自己可怜的库存,都想不起来三藩之乱的具体过程,更不要说某个时间节点发生的细节了。 深深叹息之后,只能睁着眼睛等天亮,等着明天差人问问二叔,再不行只好上门去问额驸了、哎,太皇太后啊太皇太后,你一病不起,有心无力。却给我套上了紧箍咒。 我答应了你,于是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就是亏欠。我亏欠了他,要还。那我呢?谁体谅我的难处,我的痛苦?太皇太后,你赢了! 第二天,玄烨带伤走进军机处,把大臣们都吓着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摸不准是什么情况,谁敢对皇上实施家暴啊? 玄烨若无其事地坐在主位上,和大家磋商紧急军情。广西出了大事,孔四贞的丈夫被杀,四贞被吴三桂绑架去了云南。 广西易手,交通通信全部中断。以至于距离事发一个月了,江宁织造才得到消息,千里加急报进京城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玄烨当然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祖母知道,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那边祖母病重吐血,可把他吓得灵魂出窍。他已经失去太多了,祖母是他心上最后一道防线,一定不能出事。 但是残酷的现实摆在那里,战争进行到这个阶段,政府军除了寥寥可数的几次小规模胜利之外,其他地方处处受制,现在更是让敌人捏住了脉门。 孔四贞身上的光环何其耀眼,吴三桂这一招,不但迅速踏平了广西,而且还狠狠打了玄烨一个耳光,打了朝廷一个耳光可谓一箭双雕。 然而,讨论来讨论去,大家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法子来解决这件事。讨论陷入僵局。另一边,坤宁宫里,赫舍里正在计算时间。她让人盯着军机处,等那边一解散,就把索额图请了出来。 内廷的事连着前朝,索额图对最近帝后的一些摩擦早有耳闻。他对自家的这个侄女已经完全无语了。这丫头分明就是生错了性别,谁家姑娘都没有她这样刚硬的心肠。 她和小主子分明就是同类型的人,一样要强,一样倔强,一样的不服输。这两人凑一起本来就有风险。两个只会硬碰硬的人在一起,不彗星撞地球怎么可能呢? 一边叹着气一边踏进坤宁宫,赫舍里早已在大殿的凤座上坐稳了。“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赫舍里欠身:“二叔免礼,赐座。” 等他坐定,赫舍里居高临下看了看他的气色,只觉得二叔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不由叹气:“许久不见,二叔一向可好?” “回娘娘的话,奴才安好,谢娘娘关心。”索额图起身回话。 “家里可好?我已经很久没见到额娘和妹妹了,哥哥在军中出事,额娘心中定然怨我。”赫舍里面露忧色。 索额图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话。索家流年不利,这些年白事一件接一件,一片的愁云惨雾,但沙场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所以,家里人都没有怨更没有很,就算是痛失亲夫的弟妹也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守着儿女平静地过日子。 然而,很明显的,赫舍里的压力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许多,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索家人才会被人盯上,这种心理负担是别人无法开解的,她要是自己想不通,没人能帮到她。 索额图的沉默让赫舍里内心纠结。不过,她没忘记几天叫二叔来的主要目的。 “二叔,想必你也注意到了,皇上的手受伤了。我找你来,就是想问一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重点原来在这里!索额图松了一口气,说到底,自家侄女还是嘴硬心软,面子上不肯低头,内心深处却是担心皇上的。哎……说起昨天发生的事情,真是一言难尽。 “不知娘娘想知道的,是什么事?” “我听说,耿聚忠昨天清早进宫求见皇上,二叔可知所为何事?” “这……娘娘的消息一向灵通。”索额图苦笑了一下:“额驸进宫,是为了南边的事。” “皇上的这两位姐夫,性格完全不同,耿聚忠向来不理外事,这次怎么破例了?” “娘娘有所不知,这次聚忠带来的消息,与战事无涉,却是皇上的家务事,事关皇室内务,外臣不好启口,所以只能由他代为呈奏。”“家事?”这一下,赫舍里真的意外了。 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是孔四贞出了事。孔家的这位女公子多么强悍的一个人啊!以女流之资,在北京遥控广西所有事务,简直就是地方上的女王。再加上她是皇上的姑姑,太皇太后的养女,谁敢动她的脑筋? 然而,索额图给出的答案偏偏就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回娘娘的话,奴才也是方才刚刚知晓,广西出了事,和硕额驸战死,格格落入吴三桂的手,身陷云南。” “什么?竟有这种事!”赫舍里闻言腾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瞪着二叔:“这消息确实?” 第三百七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回娘娘,消息是千真万确的。”索额图无奈道。 “原来如此。”赫舍里长叹了一声,太皇太后病得太不巧了,而我也出现得太不巧了。才会撞在枪口上。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解决问题才是第一要务。 “二叔,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在,你能否对我透个实底儿,朝廷,还能撑多久?”赫舍里走下凤座,站到了索额图面前。 索额图肩膀一抖,迅速低头:“你想听实话?” “是,实话。” “讷甘……” “您就说吧,说了,我这心里也好有个数。” “若到月底还没有好消息进来,军机处的压力,皇上的压力,恐怕就……” “月底啊……”赫舍里的心一沉,这日子对内廷女眷来说,每一天都很漫长,但对热切盼望战争出现转机的朝廷来说,却是转瞬即逝。 距离月底满打满算也就十几天的功夫了。十几二十天能做什么?这一瞬间,赫舍里真的有些痛疼了:“二叔心中可有对策?” “奴才能有什么对策,现如今的状况,只能是看天意了。”索额图一叹:“北边虽然有恭亲王,但各位旗主心不齐,也是内忧外患……” “南边想来也是一样的,小姑父虽然久经沙场,但南方的民情复杂,只怕他也是力所不及,难以为继。”赫舍里接口道。 “其实,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索额图此时完全放松下来,开始对赫舍里推心置腹:“眼下我军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粮饷。” “粮饷啊……”赫舍里长叹一声:“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全面战争,更何况这全面战争还是一副持久战的摸样。皇上那边,至今都没有松口吗?” “皇上现在是骑虎难下,想松口也是不能的了。毕竟加赋是不可能的。而借饷也是万万不能的。皇上还不容易把权利从议政王大臣会议众位中抢过来,又怎么会因为区区几两银子再度授人以柄呢?”索额图轻叹道。 “哼……”赫舍里听到这里,鼻子里出气,冷笑了一下:“钱不一定要靠偷抢拐骗借,才能从别人手里到自己手里的。二叔,在这方面,你却是不如阿玛了。” “大哥?”索额图一愣,大哥是个商人,对于怎么赚别人口袋里的钱当然是得心应手的。可是,商人是靠的是买卖。这和朝廷有什么关系,总不能让皇上和自己的奴才做交易吧? “娘娘,奴才愚钝。不明白娘娘的意思。”索额图老实交代。 “的确,朝廷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可以与臣下交易,皇上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不过,二叔不妨想一下,一个很有钱的人。每天锦衣玉食,住得雕梁画栋,出入又有大群的家奴,这样的人,他缺的也不是什么实际的东西。”赫舍里耐心启发道。 “那他们……”索额图似乎是想到了,目光亮了。 “老祖宗带着咱们离开那穷山恶水。来到这遍地金银的好地方。我们享受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先辈的功勋和朝廷的恩赐上。那些寄生虫不是不懂道理,只是觉得没轮到他们身上罢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时候让他们尝尝滋味了。没道理皇上在前面几近绝望,他们还在后面混吃等死。”赫舍里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这个民族集体弱智成这样,居然还能窃据华夏的气运,占据这锦绣河山。 奈何。以我现在的立场,还得保护并维持这种统治。中国悲催的近代史已经告诉我们。那些维新改革什么的,这个运动那个运动,只要不是从根本上推翻这个朝廷,都是隔靴搔痒。 玄烨是个好皇帝,千古一帝的名号不是假的,但含金量实在是不敢恭维。至少在维护满蒙贵族的利益方面,他做得最彻底。 封建盛世,必须是统治阶级手里有钱,老百姓手里有余粮。两头都不被生活所迫,才能有安居乐业的摸样。 现在是什么摸样?皇帝没钱,干瞪眼。老百姓呢?草根树皮观音土,还得地方刀枪火炮。这什么日子,简直地狱。 钱到哪里去了?全都赏到那帮贵族手里去了。田产,佃户,爵位。甚至旗人的身份,都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吸朝廷的血。 这些人,才是玄烨真正应该痛宰的对象,国家花大力气养肥的这群猪,不就是该在适当的时候宰来吃的么? 然而,这些话,赫舍里不能和索额图明着说,因为索家也是贵族,还是皇族的亲眷,和索额图讨论这种问题只会让他觉得她是自掘坟墓。 赫舍里瞬间想到了俄国历史上著名的女沙皇叶卡特琳娜二世,而她毒死丈夫登上皇位第一个宣布的政令就是团结贵族,将农奴制推向顶峰。 这种做法在赫舍里的眼里简直霸道到恐怖,但是叶卡特琳娜二世就是用这一招迅速稳定政权,开始了她与彼得大帝齐名的伟大政治生涯。 在她执政期间,农奴是生活得水深火热,但俄国却空前强大,无论政治经济军事上都成了欧洲霸主,国土面积更是扩张到了极致。她给俄国奠定了世界一流强国的地位。 因此赫舍里也有过一瞬间的迷惘,她知道儒家文化让汉人的血液里充满了忍让宽和,她不忍心看贵族凌驾与农奴之上,这不人道。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能不承认,五千年的改朝换代,换汤不换药。早已把民众全都药成傻子了。上智下愚是这个时代的金科玉律,无法更改的。 不过,玄烨手底下的这些贵族,在赫舍里眼里都不是真贵族,不过就是一群养肥了等待挨刀的猪。只不过,要想拿他们开刀,难度不小,太皇太后皇太后那边就过不去。 但最有钱的大佬们在朝你招手,不宰他们,哪里来的钱呢?赫舍里眉毛打结:“二叔,今日你我之间的说辞,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切莫要第三个人知道。” 索额图听风辨味,知道赫舍里这是在请他动身了。当下站起身来一躬到底:“奴才明白,奴才告退。”赫舍里送了他两步,重新回到寝宫里,坐在榻上想对策。 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了,从孔四贞出事,到朝廷如今的命运,一切的一切都让赫舍里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来一样。 对于孔四贞,赫舍里心中多是同情,一个女孩子,就算她再有雄心壮志,学习再多的骑马射箭什么的,她始终都还是女孩子,要她支撑起广西的一片天,还要周旋于吴三桂和耿精忠之间,怎么可能办得到? 如今好了,人被抓去当了人质,生命是没什么威胁。可将来若是玄烨踏平了三藩,她将如何自处?想到这里,赫舍里只觉得脑仁生疼。算了,原本最有希望搭救四贞的两个人,一个病入膏肓,一个焦头烂额,都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她。 就在赫舍里叹气的时候,连璧端了一个小碗进来,走到她身边:“娘娘这几日心思重,没什么胃口,奴婢让小厨房做了碗芝麻糊,您趁热喝了,养养精神吧!” 赫舍里闻到芝麻糊的香气,眉头舒展开来:“你倒是贴心。”伸手把碗拿到手里:“闻到这香味,就想起小时候在家里,每当桂花盛开的时节厨房会做桂花酱,那香气能传到十里开外去。” “主子若是想吃,下回让夫人捎一些进宫也好。”连璧温声道。赫舍里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温度甜度都刚刚好,最重要的是,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只是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不由得眼前一亮,这法子或许可行!三口两口吃完碗里的东西,来不及擦嘴就一声吩咐:“走,摆驾慈宁宫,我要求见皇玛嬷。” 宫人们不明就里,现在还不是请安的时候,怎么皇后会突然想起来去慈宁宫了?不过,皇后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外面很快就摆好了步辇和仪仗,赫舍里出来坐上步辇,直奔慈宁宫而来。 没曾想慈宁宫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当赫舍里到门口,外面人报进去说皇后求见的时候,里面竟走出了乌贵人。 乌雅氏见了赫舍里屈膝行礼,赫舍里见她低着头一副小媳妇儿的摸样,心念一动:“莫不是皇额娘在里面?”“回娘娘的话,太后正在同太皇太后叙话。”乌雅氏轻声说。 “你是皇额娘宫里出来的,知恩图报也是应该的,皇上朝务繁忙,你能想到宁寿宫常来常往,确实有心。”赫舍里不咸不淡地说。 “太皇太后皇太后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只是……”她话没说完,苏嘛拉姑出来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主子请您进一步说话。” 赫舍里点点头:“有劳苏嬷嬷了。”便不再理乌雅氏,抬脚跨过了慈宁宫的门槛儿。乌雅氏在背后看着,眼中说不清是羡慕嫉妒还是恨。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先兵后礼 上 进到里面,太皇太后躺着,太后坐着,赫舍里上前见礼。太后面容慈和,一抬手示意免礼:“皇后来得刚好,哀家有些乏了,皇后陪着说会儿话吧!”说完就站起来了。 赫舍里心知她是在避嫌,心中对她的表面功夫暗赞了一声。你装什么透明人啊!要是真透明,乌雅氏是怎么进的慈宁宫?她小小贵人要是没有你的招牌就只配在殿外跪着。 你既然让她登堂入室了,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呢?心中这么想,赫舍里的举动却是很恭顺地弯腰:“媳妇儿恭送皇额娘。”一边说着,一边真的送到门边儿才回转。 床上的太皇太后见她这般,嘴角微微上翘:“你来了?你若不来,我也会让苏麻去寻你。”赫舍里并没有接茬,而是坐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祖母寻我,所为何来?” “方才你也看到了,她愈发勤快了。这世上指望我多活几日的人又少了一个。”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叹了一声。 “祖母且放宽心,毕竟旁人的想法哪儿有您切身的感受来得实在呢?多些人陪您说说话也是好的。”赫舍里劝道。 你身体好的时候,把她压榨得太狠了。丈夫不爱,婆婆不喜,这博尔济吉特氏的日子还真是悲催。不过,赫舍里觉得是老太太病久了,比往日更敏感了。人家伪装了这么多年,没道理差这几天就憋不住了, 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你一死,你留下的一切都都是她的,她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下去。想到这里,赫舍里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了乌雅氏的身上,太后是个潜水党。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做一些惹人嫌疑的事情来、 但是有乌雅氏在就不一样了,也许老太太这是在给她人做嫁衣呢?老了,总得有个人嘘寒问暖,时常孝敬着。老太太现在身边领养的小阿哥还在襁褓之中,天知道张大了会怎么样,眼前这个乌雅氏却是现成的。 老太太恐怕就是算准了,只要自己一天当太后,她乌雅氏就得隔三差五,变着法儿来孝敬自己。这种恭顺的姿态是皇后和其他妃子不会有的。 谁说做了寡妇,信了佛祖就无欲无求的?是人都想余生过得安逸些的。且把揣摩别人的心思收回。赫舍里低头扮乖巧:“祖母有意寻我,莫不是为了皇上……” “你方才见了索额图,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太皇太后并不接茬,而是反问了一句。 “孙媳妇儿不敢欺瞒祖母,二叔的确是同我说了许多。” “那小子,还指望瞒着我,他的那些个手段都是我教的。” “皇上只是不想祖母担心。您还病着。” “那么你呢?知道了,打算怎么处置?” “祖母怎么说,孙媳妇儿便怎么做。” “是吗?那么,你来见我,又是为什么?” 赫舍里闻言一愣,好半天才下定决心:“孙媳妇儿想请祖母前往畅春园小住几日。” “你想好了?” “回祖母的话。已经想好了。” 第三天,玄烨宣布奉祖母入住畅春园,陪祖母疗养。顺便自己养伤。军机处全体人员都留下,只带走曹寅和纳兰两个。赫舍里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说服玄烨的,却知道玄烨带走了乌贵人。 玄烨刚走,加急本章就进了军机处。乾清宫里,裕亲王福全完全没了主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玄烨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玄烨陪太皇太后去疗养。 军情一天一个变化,政府军危在旦夕。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福全的脸急得煞白,玄烨的手受伤了,写不了字,又把两个贴身侍卫都带走了。这等于与军机处断了联系。 军机处众人两手一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无头绪。这个时候,赫舍里顺理成章地站了出来,当然,她只是在交泰殿升座,宣召了军机处的几位大臣,正式宣布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盛京传来消息,下五旗旗主中的四位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他们是应了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邀请,来京商议重开八王义政的旧例的。 这一下,大臣们更慌了,也总算是弄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病重若此,还要拖着孙子离开,这哪里是疗养,分明是去避祸的。 可是这种事情,多得了一时你躲不过一世。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皇帝哪怕一个时辰不出现都会出大事,你这不是给那些人把柄,让他们光明正大夺权么? 太皇太后怎么说都是权力斗争的腥风血雨中幸存下来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怯场呢?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诸位大人,再看看自家二叔担忧的眼神。赫舍里轻叹一声,这群人,还都是历史名人呢,开个工作会议开得这样乱糟糟的,能成什么事。 所幸,皇后的凤案上,也有一块类似乾清宫正殿御案上的“震山河”的东西,名叫“凤翥”。凤凰发声,百鸟静。“凤翥”代表着皇后在内廷无上的权威。 虽然大臣们都是在殿外站着听训的,与赫舍里的位置相去甚远,但这辈子的赫舍里耳聪目明,冷眼看着外面那一群交头接耳,听见外头一片噪杂的嗡嗡声之后,忍不住抓起面前的“凤翥”重重地一拍。 由于第一次用这玩意儿,没掌握好方法,用力过猛之下差点把自己的指甲都拍断。好在效果不错,声音很响,传得也很远,把那帮还在云里雾里的家伙震得全体转身望向了她。 赫舍里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并且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才满意地眯了眼。 所幸自己和他们的实际距离十分遥远,根本看不清彼此的容貌,所以也就不用在面前挂一道帘子什么的。搞得自己好像慈禧老巫婆一般。 “事情就是这么一件事情,人都已经在路上了,皇上正在畅春园尽孝,这紧要的事务还是要仰赖各位大人的,列位说,该怎么办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先兵后礼 中 一句话问下去,一瞬间鸦雀无声。交头接耳没了,小声议论也没了。大家低头垂手,赫舍里居高临下,仿佛看到了一群僵尸。 因为早料到是这个情况,所以赫舍里并没有失望,而是闭着眼等待了一会儿才道:“既然诸位大人都没有意见,那就等着各位旗主亲王们进京了再议吧!” 这一下,下面的人才有了反应,焦急的目光集体落在索额图一人身上。谁都没想到皇后第一次公开坐堂,就是这么一个说不到三句话就本性暴露的人。这么“凶悍”的性子,他们怎么吃得消呢? 外面的诸位都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么大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呢?这不是逼死他们么?再说,这事关议政王大臣会议会不会死灰复燃的大事,怎么能随便发表意见? 皇上好不容易才从那些老古董手里把权夺过来,眼下又要他交回去,他怎么肯。这铁定又是一场风暴。只是这一次军机处还能不能挺过去呢? 看看严峻的形势,大家心里都没底,各种忐忑。这种情况下,谁敢开口说话?可是上面坐着的皇后娘娘明显就是个不讲理的,上来就开炮,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责怪大家无能了。既然想不出对策,那就集体等死吧! 殊不知军机处各位急的就是这个,如果旗主亲王和皇上夺权,皇上失败,军机处肯定会被撤销,他们这些人肯定会被勒令交出权力回家种地。 高尚一点儿说,这样是不行的,国家会乱套的。八王议政的制度是无法运转整个国家的。自私一点儿说,现在军机处的这帮人,手里握着大权。谁肯轻易交出去呢?身居高位虽然压力山大,但人都是往高处走的不是么? 所以,军机处和玄烨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赫舍里正是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这么笃定地显示自己霸气的一面。 不出所料,她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急了。赫舍里似笑非笑地等着,要问在场谁谁最不着急,肯定就是她了。危机是危机,但这个危机在她看来只是玄烨帝王路上的一个坎儿。 他需要在继位初期就把各种严重的问题都遇到一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玄烨还没惨到一无所有。所以其实还不是最惨,还有余地。 她不急,外面的人急死了。就连索额图也没能免俗。接收到同僚的眼神,他踏出了一步,躬身道:“回娘娘的话。事出突然,不知太皇太后和皇上可有指示?” 赫舍里闻言只剩下摇头叹气,索额图啊索额图,你头上的那些光环不足以掩盖你政治阅历严重不足的缺陷,你这是给人当枪使呢! 都怪爷爷平时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什么事儿都是他老人家替你拿主意。教你该怎么做。搞得你都不会独立自考问题了。 “这件事,最为难的是太皇太后,其次是皇上。老王爷为什么会来,你们心知肚明。他们理直气壮地来,我们却是拿不出什么理直气壮的事实来给他们看。” 赫舍里假装满面愁容地说:“更何况祖母身体状况欠佳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儿了,她若是在,免不了伤心又伤神。你们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给予最大信任的臣子,能不能解决这次危机。就看你们的了。” 没错,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是皇家的家务事,应该由皇家的人出面去解决。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玄烨和太皇太后这两块大牌子已经不是筹码而是弱点了。 若是抬出来,不但不能加分,相反还有可能被敌人抓住把柄。这么明显的事情,军机处其他人想不到吗?都是人精的脑子,怎么能想不到?偏偏他们都不站出来讨骂,让二叔站出来,二叔啊二叔,你真是个棒槌! 对自家二叔,赫舍里不好开骂,只好讲道理。但语气里却是轻轻地埋汰了一把。索额图怎么能听不出来?当下就低头认错了:“奴才愚钝,未能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请娘娘恕罪。” “罢了,本宫也是心急了。只是这事儿已经容不得再议了。恭亲王的折子到了么?”见属下们全是蜡烛,不点不亮。没奈何,只能自己亲手去点了。 常宁在北边儿监军,定期会有折子进京汇报情况。赫舍里问到他,大家集体松了一口气,刚才的大帽子扣下来,真是命都被她吓掉了大半条。 总算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时候了,敢情之前那些都是定场诗加下马威啊!众人惊魂未定,各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里有个索额图,上面风浪大的时候,可以拿他出来顶一下。 索额图当然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老脸一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那边康亲王杰书站了出来:“回娘娘的话,恭王爷的折子已经到了,情况不容乐观,王爷说,我军的士气十分不稳,若是再无良策,只怕是……” 康亲王的“实话实说”又引起下面一片议论之声。倒不是说议论杰书这话的真假,而是议论他这直来直去的说法,上面坐的可不是皇帝,而是皇后娘娘,女流之辈,她懂得什么? 上来问政只怕也是被旗主们进京的事情给吓着了,顺便问一下军事,希望得到好消息。这时候做臣子的,就该放个假消息哄哄她高兴,让她早些偃旗息鼓会坤宁宫睡大觉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惜这位康亲王,除了兵事其他百事不通,说话直来直去,耿直僵硬的脾气,同僚见了都要皱眉头。就连皇上有时都见他怕。这下好了,皇后娘娘一听这个消息,又要乱方寸。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赫舍里没有变脸色,而是语气平静地道:“本宫已然预料到会是如此了,兵书上说。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眼下正值春夏交替,原本这些人都是田里的劳动力,被迫拿起兵器打仗,已经难以专注。 再加上朝廷度日维艰,难有足够的粮饷支持军队,军心涣散实在情理之中。我们的敌人骁勇善战,如狼似虎,几次三番下来,气势依然形成。这仗不好打。” 赫舍里的话听着平平静静,好似在陈述事实。听在外面这群人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没错,这些困难是他们一直都直接面对的。每当皇上要他们拿出具体解决方案的时候,他们都想把这套东西分析给皇上听。 但是皇上每次都是乾纲独断,只把问题一股脑儿地全扔给他们,让他们去协调各部。自己只等着看成果。虽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是臣子的本份,但你至少给个指导方针给我们啊?什么话都不留,叫我们抓瞎么? 其实玄烨并不是心中没有想法,只是事情实在太多,问题实在是太复杂,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的朝廷就好比一架锈得千疮百孔的机器,已经经不起大修了,只能挑三捡四地小补小弄。 他之前做出的一系列调整都是基于这一考量。但是,这明显不能满足眼下岌岌可危的局势。要搞,就必须搞大,搞得轰轰烈烈。你不搞,下五旗的那些王爷们马上就会逼着你搞了。 赫舍里向太皇太后提出要她把玄烨带出宫去,也有担心玄烨年轻气盛,会中了圈套,和老王爷们掐起来,让议政王大臣会议渔翁得利、万一这孩子中了激将法,像他老爹一样一挥手想要御驾亲征了怎么搞? 她了解他,了解他的脾气秉性,常有惊人之举。军机处的大人们也了解他们的主子。主子能力是有,但还是吃亏在经验和阅历上,毕竟只是双十年华的孩子。 好在皇后娘娘看上去比较靠谱,分析得有条有理,既然您都把困难替我们说了,那就别为难我们了,该怎么操作还是等皇上和太皇太后商量出来了再来分配任务吧,我们是力所能及了。 赫舍里这个时候话锋一转:“本宫虽是女眷,不懂打仗,却也知道打仗总不会一上来就势如破竹无往不利的。我们的士兵吃肉,敌人也不是吃素的。 只不过你们也清楚,北方的战事若是再拖下去,对朝廷会有多么恶劣的影响。“诸位都是旗人,北边儿是什么地界,多的话本宫就不说了,你们自己掂量!”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各自低下头去。赫舍里接着说:“再这么下去,战火就快要烧到老祖宗的眼皮子底下了,你们还在这里唯唯诺诺不知所云,你们是真不知道诸位老王爷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皇后震怒,这一下,不需要凤翥,外面的诸位全体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了。当然,一个人除外,康亲王杰书眼中略带惊异,却是没有低头,反而往凤座的方向看过来。 赫舍里一直都在看外面大家的反应,群臣低头是在情理之中的,想当年办公室吹风机的威力,到这儿只发挥出了三分之一的效果都不到,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当她看到杰书没低头,再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服饰规格,心中了然。这个人,果然是清初将领中的猛人,靠得住啊! ———————————— 国庆节快乐! 第三百七十七章 先兵后礼 下 本以为皇后只是一时兴起,来搬救兵。却没想到她上来就夹枪带棒,明显是来吹毛求疵的。可惜,大家虽是老油子,却也架不住皇后这“三板斧”。一个个被训得恨不得低头掩面找地洞。 其实不用她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大家都知道这一南一北孰轻孰重。没错,这会儿在交泰殿前站着的,清一色根正苗红的满人。老祖宗们都是关外黑土地上的人。沙俄勾结国内反清势力就是在这一代制造事端。 如果,北边的战事宣告失利,就等于说站在这里的大家伙,进了中原就把老巢给丢了,甚至有可能连祖坟都被人挖了。别忘记,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陵墓可都在东北呢! 赫舍里明白这一点,底下的人也明白这一点。南方是抢来的,统治还不到五十年,一代人都没经过,哪儿有自己的根重要? 说到底,满汉的种族歧视还是起了大作用的。至少在场的除了赫舍里本人以外,都觉得汉人死掉一个和死掉一批价钱一样,南方混乱就混乱了。 反正吴三桂都已经嚣张到那种程度了,了不起就是割据云南称帝。这隔山隔水的,眼不见心不烦,这事儿不着急。真正急死人的,是旗主们进京的事情,这事儿要是解决不好,眼睁睁看着黄毛鬼子把自家的祖坟挖了,那他们就真该以死谢罪了。 更何况,当初老祖宗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京,靠的什么?还不是满蒙一体这个民族融合政策?集合部落之力,大败本来就不团结不先进不靠谱的明军。 可是现在的情况调转过来,清军的状况像当年的明军,而以三藩为首的叛军倒像是当年的清军一般。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众人齐齐摇头,赫舍里也跟着摇头。是自己话说重了。还是这帮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只有这一点点?为什么一句反问下去,大家脸上的血色都不见了? 就在场面就要集体在沉默中死去的时候,有人说话了。“启禀皇后娘娘,奴才有话说。”这个声音一起,赫舍里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怎么开口说话了,他不是一直都老好人,在一边安静观望的吗?开口的人不是别人,却是现在紫禁城里名义上的一把手,代理皇帝,裕亲王福全。 这个老好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凑上来呢?赫舍里心里一阵嘀咕。其实她不断施压。最想问的人是自己的大姑父,佟国维。他的位置,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总理。是个干杂活的。 问完了兵事,接下来自然是问钱粮了。她自以为给了台阶,大姑父会上来哭穷,然后她才可以把话题扯到今天的重点上。 可惜,事与愿违。出来说话的是裕亲王福全。“裕亲王是监国亲王,本宫今日之举,实有越俎代庖之嫌。”赫舍里和颜悦色道。 “娘娘言重了,皇上不在,娘娘贵为中宫之主,升殿主持议事无可厚非。奴才实是有本启奏。”裕亲王上前一步。竟恭恭敬敬从袖中拿出一本奏折,双手举过头顶。 这一下,赫舍里的脸僵了。本来。她这次坐堂是很随意的,事先完全没有和外边,包括整个军机处通过气。完全是拉驴上磨,想到就做。 可是,裕亲王一段话。一本奏折,把整个事件的性质升级了。完全变成后宫干政了。这可是要犯错误的啊!太皇太后答应带走玄烨,是默许了自己在宫里有所活动,但绝不包括大张旗鼓的收折子办公好不好? 福全你这是要害人!赫舍里心中暗骂了一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眼神示意身边的嬷嬷下去,众目睽睽之下把折子接了过来放到案上。裕亲王则退后三步,垂手而立。 众人的视线这一次全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都知道他是监国亲王,乾清宫书房现在就他一个人有资格进出,他是玄烨的代言人啊!他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他自己完全退居二线,现在进入皇后当家模式! 这有多严重?怎么事先一点都不和他们通气呢?大家低着头,满腹疑云。所幸在场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没人会往歪了想,觉得赫舍里和福全有什么内幕交易。 福全动的什么心思没人知道,倒是赫舍里翻开折子扫了一遍,轻轻松了一口气:“折子进京几天了?”“回娘娘的话,这是今日刚到的。”裕亲王回答。 赫舍里闻言给身边人一个眼神,示意她把折子拿下去给军机处众人一一传阅。“扬州,安徽等地现如今已是一片汪洋,就目前情况看,各地政府以无力赈灾了。诸位以为当如何处置?” 问下去大家集体摇头,娘娘您前脚刚说要我们把精力都放在北方的战事上,既然如此,南方大水就只能让它发了,死人也只好死人了,还能怎么办? “哎……”如此一问三不知,圣人都会被磨出火气了,何况赫舍里自认为以前对部下的耐性一直都不好。 长叹了一声,干脆就点名了:“本宫自幼生长在京城,对南方风土不甚知之。只是昔年伴驾时就曾听闻这江南大水久治不好,堤坝更是年年修年年漏,实乃大患。具体的情形,不知佟大人可否告知?” 佟国维这根蜡烛这会儿终于被点亮,出来说话了。“回娘娘的话,江南河流众多,水患几乎年年有,根本无法只靠堤坝阻挡,几乎每年都会有江南灾民北逃的事情发生,实乃久治不愈之顽疾也。” 赫舍里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是开口说话了。“既然如此,今年却已股部上它了。怕只怕大水一来,灾民遍地,这回不是北逃而是南下被叛贼蛊惑了去。或是让我方绿营将士们发生恐慌才好。” 众人听到这里,面色都是一凝。佟国维是看着赫舍里长大的,知道这孩子从小就爱拿主意,又是岳父大人的掌中宝,得了真传的。他倒是有些期待赫舍里能说出点儿解决之道来。 “娘娘所言甚是。若是不及时处置,只怕会招来无穷祸事。还请娘娘示下。”佟国维躬身道。剩下的几位,除了索额图,以及早有心理准备的福全以外,就连佟国维的亲哥哥佟国纲都有掩面钻洞的冲动。 真把朝政当儿戏了,让一个女流之辈指点江山。难道这会儿男人都死光了吗?再说,既然是有折子,就该送进军机处,大家一起讨论商议。皇上在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福全他们绝对是疯了,众人一致意见。赫舍里略一沉吟:“这种情况不得不防。还请军机处想法子提醒安亲王和年大人,做好军队的安抚工作。 尽量不要让士兵和灾民起摩擦,他们爱往哪儿就往哪儿吧。若是吴三桂他们觉得养得起。就让他们养吧,我们不主动招惹就行。” 赫舍里的话,让佟国维眼前一亮,连忙打了个千儿:“奴才明白。”“哦,还有。江宁织造那边也是一样的话。解决不了旧矛盾。就不要再增添新的麻烦了。”赫舍里补了一句。 “娘娘,这样不妥!”佟国维还没站起来,反对的声音就来了:“这样做不是助涨汉人蛮子的气焰么?我们在江南的处境已经十分艰难,您这样下令岂不是把我军将士往火坑里推吗?” 这个声音尖锐响亮,气势汹汹。一下子打破了原本沉闷的局面,大家的目光全都往声音的主人身上扫去。佟国维和索额图暗自替赫舍里捉急。有人却带着看好戏的心思。当然。更有人赞同这个人的说法。 赫舍里嘴角一牵,低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手指上的义甲,上面镶着坚硬冰冷的红宝石。“康亲王言之有理。那么康亲王的意思是……” “娘娘难道忘了祖制不可违么?”康亲王的话直接刺痛了赫舍里的耳膜。祖制,没错,清初六大弊政之一的逃人制。把老百姓,尤其是汉人百姓生生世世圈在户籍地上,无论天灾*。都不得随意背井离乡。 这本是最初多尔衮进中原为了方便统治而设定的完全没人性规定,如今再提起。赫舍里只觉得浑身寒气直冒。 “祖制不可违,请问康亲王,朝廷在南边还有多少余力去维持这一条祖制?你所谓的汉人蛮子,那些居心叵测的我们的敌人,他们正等着我们去维护祖制,好趁机煽动民心!” 康亲王被赫舍里突然的发飙震住了,心里想反驳,想想南边目前的局势,以及朝廷油尽灯枯的惨状,有些底气不足。 “本宫以为大家的意见已经统一,把精力都放在应对京城的危机上了,却不知康亲王还有自己的想法,不错,真是不错。本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谁还有不同意见,不如一起诉上来,大家参详参详?” 赫舍里收起“怒容”轻轻抬手,从边上嬷嬷手里接过茶盅,揭开盖子匀了匀,低头吹掉浮沫。底下再次鸦雀无声,那些原本想要支持康亲王的人一时间全部哑火了。 赫舍里装模作样等了一等,抿了一口茶:“好了,既然都没有意见,今天就到这儿吧。劳烦裕亲王将今日的折子抄录一份,送去畅春园,请皇上龙目御览。” 就这么着,嘴上说最重要的是应付八旗旗主,可是让赫舍里做出实际批示的,还是江南的事。至于怎么应付盛京那些老王八,却是只字未提。 等到曲终人散,军机处的众人才算是回过味儿来,咦,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糊弄了。回头一看,此时的交泰殿上已是人走茶凉。 赫舍里一回到坤宁宫,各种疲惫涌上心头。属下顽固不化一根筋,让她这个做上司的伤透脑筋。若是换做现代,老娘早就发飙了。可惜,这是在别人的地盘儿上,她是越俎代庖,说话没底气啊! 刚换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外面宫人报进来说索额图和佟国维已经到门口了,正在候传。整顿了一下精神,走出寝宫,坐上正殿的凤座:“宣!” 佟国维和索额图是赫舍里在公开会议结束之后让人去请来的,见到两人之后,她一改刚才在交泰殿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摸样:“二叔。姑父,你们来了?” “奴才给娘娘请安。”回应她的,是两人整齐划一的动作。赫舍里一抬手:“二位请起,赐座。”赫舍里和蔼的态度非但没能让两人欣喜,反而使得两人更加的愁眉苦脸了,拱手谢坐之后更是齐齐低头不语。 赫舍里看在眼里,浅笑着对索额图:“方才在外边,侄女拂了二叔的面子,还望二叔别往心里去。”“奴才不敢,是奴才莽撞。娘娘教训的是。”索额图起身一拱手。 “二叔。姑父,侄女今日是逼于无奈才斗胆在交泰殿演了这么一出,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赫舍里收起笑容。长叹一声:“料想祖母今日便会召见康亲王,而同时,裕亲王也会被皇上召见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有太皇太后和皇上主持大局,娘娘便可不用殚精竭虑了。”索额图展颜道。赫舍里闻言不再看他,而是把视线落在佟国维的身上。 “姑父。关于江南水灾的事情,一定要谨慎对待。曹奎那边我不担心,毕竟都是汉人同胞,地方官这时候都是墙头草,想来也是听之任之的多数。我唯一担心的,却是小姑父那边。只担心军中再起祸端啊!”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排除万难,把您的意思让安亲王了解清楚。势必稳住江南大局。”佟国维起身抱拳。 赫舍里却摇头叹气:“稳住谈不上。只求别再恶化才好。也不知皇上从江宁这条线上得到了多少有用的情报。敌人既然早在我军中安插细作,为何我们却迟迟不见动作呢?” 边上再度被无视的索额图脸上火辣辣的,刚才自己又说错话了。正懊恼着,赫舍里把目光转向了他:“二叔,爷爷当年在盛京的时候。与诸位铁帽子王爷关系不错,是也不是?” “嗯?当年?”索额图一愣:“家父乃是五朝老臣。人脉总是有些的。不知娘娘何意?” “没什么,现在问这个,已经算不上未雨绸缪,只能算是见招拆招了。”赫舍里苦笑了一下。“不知爷爷的这些人脉里,有没有颇有声望的常胜将军之类的,治休的老将军?” “常胜将军?”索额图迷茫了:“这个,奴才不甚知之。”赫舍里叹了一声:“罢了,还请二叔回去好好想想,或者问问阿玛……哎,若是爷爷还活着该多好……” 此言一出,佟国维和索额图齐齐苦瓜脸,是啊,若是这时候索尼安在,,那该有多好!只可惜斯人已逝,只剩下他们这些活着的人穷叹息。 赫舍里在坤宁宫愁眉不展,畅春园里,太皇太后和玄烨正很惬意地聊着天儿。当然,惬意的只是太皇太后而已。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老太太便是片刻也不想与孙儿分离。这些天玄烨一直就住在祖母的寝殿里贴身服侍祖母起居,亲尝汤药。精心侍奉。这个时候,连苏嘛拉姑都被这祖孙俩屏 那边厢皇后临交泰殿,这边老祖宗就已经得到了线报。把孙儿叫到跟前。说是陪她说话儿,却是看面前正在煲着的一锅虫草蹄髈汤发呆。 老太太病体沉重,胃口全无,不知怎的,今天忽然想起来要喝蹄髈汤了。还提出要现场看着它煲。于是小厨房的奴才们好大一通忙活。 他们在寝殿里垒起灶头来,将已经煲得有八分火候的汤锅送来。玄烨进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肉汤的香气。 老太太似乎很享受这种香气,呼吸也比平日顺畅了许多。玄烨见她高兴,便默默陪着,也不做声。太皇太后偷眼瞧着孙儿的脸色,心中有了计较。 大家都不说话,一时间寝殿里只剩下煮汤发出的咕噜声。好半天之后,苏嬷嬷进来:“启禀太皇太后,皇上,人来了。” 老太太闻言深吸一口气,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让他进来吧。”玄烨纳闷地望向外面。却见一个自己从来都没见过的陌生人走进来。 待那人磕头请安之后,老太太才道:“你来得正好,今儿皇帝也在这儿,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与皇帝也说说。” “奴才领旨。”那人磕了一个头之后,刚想开口,玄烨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祖母。孙儿方才想起,外头有些事儿,待孙儿……” “坐下!”老太太不等他说完,轻巧的两个字,就阻止了他所有的动作。玄烨只能坐下,脸板了下来。这点变化怎么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只是不去点穿他, 地上跪着的人得了允许开始汇报工作,玄烨却是一万个别扭,说想听吧,浑身的细胞都在催他快走。离开这里,他不想知道任何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 说不想听吧,周身又好似有一股低气压。把他的身体牢牢禁锢在凳子上。总之各种别扭,心上好似有千万只小虫子在爬在咬一般。 好在那人也没让他难受很久,很快,一个个劲爆的消息就从他嘴里爆出来了。赫舍里一身朝服登临交泰殿。赫舍里召见军机处诸位大臣,赫舍里三下五除二把众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康亲王被堵得完全没了说辞。 更让他下巴掉下来的是,大家散去之后,赫舍里在坤宁宫单独召见了索额图和佟国维,三人说了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老太太听得仔细,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一直注意着孙儿。见他不自在,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欣慰,又有些酸。作为祖母。她当然希望孙儿的个人生活能够如意。孙儿若是心中不爱,一百个赫舍里都不在她的眼睛里,舍弃也不可惜。 偏偏他心中仍有她的影,或者说一直都有她的影。情之一字,只有在乎才是最能伤人。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在她还能看见的时候。看到他们冰释前嫌。 这样的念头换做是以前,绝对不会有的。老太太希望孙儿有完全独立的人格和三观,希望他的身上完全没有赫舍里的影子,希望人为把她对他的影响减到最低。 然而,她所做的一切全都付之东流。仿佛她的所有动作都成了反方向的作用力。他们越来越近,孙儿越来越听话,越来越不像她而像她了。 好在世家贵女多清高,赫舍里的清高更是离了谱。根本就看不上玄烨,哪怕他是皇帝,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他对她一往情深,愿举国予之。丫头脖子一梗,不爱便是不爱,哪怕你给我全世界。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啊!老太太想不通了。她自己也不爱皇太极,那时不懂爱不爱。但也坐不住斩钉截铁地对丈夫说我不爱你,不稀罕你的爱。这女人的心还有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叹息过后是愁苦,现在不是要拆散他们,而是要把他们往一起捏。捏合到原先大婚之后那段时光。只能是相信苏嘛拉姑的话,皇后心里,有皇上,而且只有皇上。 老太太的感伤丝毫都没有影响到玄烨,他在详细听取了“汇报”之后,脸色变了数变:“祖母,原来您要我陪您过来,不只是养病而已。” “是啊,当然不只是养病。孙儿啊,你看这煲汤看了许久,看出什么来了?”老太太挥退报信人之后,转脸对玄烨说。 玄烨一愣,回过神来:“孙儿愚钝,请祖母明示。”“大火熬煮是为了熟,小火慢炖才是为了入味。”老太太轻叹了一声:“你好好想想吧。” 玄烨躬身一礼:“孙儿谨记。”“对了,园子里那位,如何了?”老太太问道。“回祖母的话,还是那样,整日魂不守舍,侍女们说是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了。”玄烨知道祖母问的,是已经断发的建宁姑姑。 “哎,不管怎么说,脑袋还在自己肩上扛着,就是好事,会好的。”老太太轻轻闭上眼,手一动。玄烨会意,悄悄退出寝殿。 第三百七十八章 涟漪 回到自己的住处,玄烨开始坐立不安。那个女人正在做原本该他去做的事情,正在面对本该由他面对的困局。那个心硬胜铁的女人。 祖母是故意的,他早该想到了。可是,她为什么要站出来做这些事呢?她应该是缩在坤宁宫里不闻不问百事不管的。之前不是好几次一个月都听不到她半点儿声音的吗? 是她和祖母间有什么约定,还是她本来要的就是干政的权利?这个念头刚起,立刻就被玄烨掐灭了。如果她要的是权利,应该更加倍讨好自己,取信于自己才对。 如她以前的表现,时时刻刻都怕皇权把家族给害了,分分秒秒担心索家会被外戚的帽子压得粉身碎骨。她决不会主动接触政务的。那是为什么? 太皇太后把旗主进京的事情透露给赫舍里知道,却不告诉她要怎么做,然后就带着玄烨躲进了畅春园。玄烨本人并不知道这个消息。而他有阴错阳差带走了纳兰和曹寅,就等于断了和紫禁城的联系。 但是他并不担心会消息滞后,因为乾清宫里,还有一个福全,自己的替身。他一定会领会精神,把重要的情报火速送来给自己。 可是,出乎玄烨意料的是,今天他居然听见祖母的线人说福全把本章直接呈交给了赫舍里。对她临殿表示了认可。这让玄烨惊得几乎从椅子里跳起来。二哥你疯了么?你有没有脑子?你这么做,她,她会被“有心人们”生吞活剥了的! 本来,自己在宫里的时候,就时不常要面对来自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责难和压力。他们就好像无数条毒蛇,等着自己出错,等着自己疏于防备。他们是分分钟都想咬死自己。 现在,赫舍里成了众矢之的,咬死她可比咬死自己容易多了。玄烨几乎可以看见赫舍里在大殿之上,如坐针毡。底下群情激奋,那些人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 这么一想,他更加不淡定了。一摆手招来内侍,下令让福全速度滚来见驾。内侍走后,他还不淡定,找来曹寅和纳兰,细细部署了一番。 等到寝殿里重新只剩下他一人之后。才长叹一声倒在榻上,心中愤然:你不是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吗?有本事你就继续做你的在家居士啊,我倒要看看。你被人怎么戳脊梁骨! 且不说畅春园里的玄烨如何口是心非,坤宁宫中,赫舍里送走二叔和大姑父之后,也是疲惫不堪。人逢愁闷瞌睡多。这么多事情挤在一起,好似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 恨不能找把刀来一刀剁下去。把那些恼人的问题一并解决了,却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药下得猛了,只会让原本就垂危的病人,死得更快。 躺在榻上,挥退了上来问晚膳想吃什么的侍女。赫舍里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这样的状态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每当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这样躺着看着天花板。那些蓝的绿的格子,那些描金涂红的花。 看着看着,赫舍里走神了。直到外面连璧进来:“娘娘,大阿哥来请安了。”“嗯?瑞儿?让他进来。”人从榻上坐起,赫舍里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承瑞进来,恭恭敬敬给赫舍里磕头请安之后。开口就问了:“皇额娘今天召见军机处的大臣了?” 赫舍里闻言眼睛一眯:“是啊,见了。”“皇额娘一定很威风!”承瑞笑了笑。赫舍里却笑不出来:“瑞儿怎么知道?” “儿子猜的,皇阿玛不在,那些大臣们就都听皇额娘的了。”承瑞道。赫舍里低头细看自己的儿子:“今日怎么没去接弟弟妹妹一起来?” 承瑞崔然一笑:“儿子想听皇额娘说说今日的风光,所以,一个人来了。”赫舍里抬手轻轻推了推桌上的茶碗。“瑞儿好奇么?” “嗯!皇额娘给儿子说说吧!”承瑞如是说。他话音未落,刚刚还好好在桌上呆着的茶碗连同碟子一起跌落下来,就在承瑞面前碎成了瓷片,一声脆响,瓷片纷飞。承瑞吓得跳了起来:“皇额娘,额娘您没事儿吧?” 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侍女,赫舍里敷衍着承瑞:“额娘没事,没事。”旋即一声吩咐:“来人!”侍女太监鱼贯而入,片刻之间就把地面收拾干净了。 待宫人们重新退出去,赫舍里才转头问承瑞:“瑞儿方才说好奇的什么?”“儿子,额,儿子好奇皇额娘今日……”话到一半,小孩儿偷偷瞄了一眼额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改了说辞:“儿子好奇,额娘今日是不是有心事。” “呵呵,小孩子家家的,竟也会揣度你皇额娘的心思了。”赫舍里轻笑道。承瑞却吓得一个机灵,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儿子不敢,请皇额娘恕罪。” 自从皇额娘走出佛堂之后,就没再对他露出过那样的笑容。那种只在他被错书或者做错功课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狼外婆”一般的笑容,他说错话了。 小孩的记性不错,他想起了多年前,父皇生病,躲在乾清宫里不出来,自己听了风声冒冒失失就想闯进乾清宫探望,结果被皇额娘当众一通责备,差点就动板子打屁股了。 往事历历在目,自己记得清楚,皇额娘肯定也没忘记,糟了,皇额娘不会又生气了吧?气自己屡教不改?承瑞怕了。 本来,他的确是出于好奇,听小太监说皇后娘娘登临交泰殿,各种威风八面的摸样,简直就是年轻版的太皇太后一般。诸位大臣对面皇额娘只能俯首帖耳唯唯诺诺。 承瑞听得心痒痒,想象母亲如高高在上的女神一般,让大臣们纷纷低头。内心有种火热的情绪慢慢升温。自己拥有这世上最伟大的父母,父亲是那接受万民朝拜的君王,母亲是举手投足间霸气侧漏的中宫皇后。 等自己长大了,一定也要做那万万人之上的人物,被朝拜,被敬仰,被拥护。小小的孩子在心中发誓,我长大以后,一定也要到那把椅子上去坐一坐。 此时的承瑞还不懂,那把椅子代表着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憧憬着。然而这种憧憬被自家额娘的“皮笑肉不笑”一下子扑灭了。 一不小心又惹皇额娘生气了,皇额娘明明就告诫过自己,不该你问的不该你管的,你就不能问不能管的吗?朝堂上的事情是我能过问的吗?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明显不能。 虽然奶娘说皇阿玛八岁登基十六岁亲政,开始手握大权。但皇额娘也说过,父皇每有疑难之事,常问策于曾祖母,太公还有二叔公等人,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连皇阿玛都弄不懂要去请教别人的事情,我懂吗?承瑞这般问自己,越想越是冷汗淋淋,自己又鲁莽了。 从小额娘就让背《论语》《孟子》,怎么忘了她说做人要做君子,君子最重要的是有能力有毅力,讷于言而敏于行,要善于思考。自己怎么又冲动了呢? 被赫舍里一笑惊醒的承瑞二话不说直接就跪了,这回是双膝下跪:“儿子知错了,请皇额娘恕罪,儿子不该胡乱揣测,儿子错了。” “起来,到皇额娘身边来。”赫舍里见他这般,心中一酸,一把拉起他带到自己身边:“皇额娘还没说叨你,你反而自己埋怨自己了。今天你一个人来,皇额娘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又怎么会苛责你?回去把弟弟妹妹叫上,今晚毓庆宫加菜。” “真的?小五一定特别高兴。”承琬眼前一亮。宫里节衣缩食很久了。虽说赫舍里三令五申不能减了孩子们的伙食标准,但总体水平还是降下来了,因此孩子们听到加菜显得非常高兴。 赫舍里搂了搂儿子:“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要好好带好弟弟妹妹,好好听几位先生的话,把该你学会的本事全都学会了。外面的事,有皇阿玛和额娘在这儿呢!” “儿子明白了,儿子听额娘的话,一定不再做错事。”承瑞低头。赫舍里低头吻了吻他的脑门:“傻孩子,人哪儿有不犯错的?即便是你皇额娘,也常有做错事的时候,错了就错了,改了就好。” 送走了承瑞,赫舍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是预料到会有这一幕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刚刚从交泰殿回来,这才没多久,承瑞就来了。 这可不是小问题啊!处理得不好,她和他会变成武则天和太子宏的。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呢!玄烨尚且有人不服,更何况是自己?牝鸡司晨,好大的一个帽子呢! 赫舍里摇摇头,有什么办法呢?走一步看一步了。畅春园里的一老一小啊!你们俩这是故意要炮灰我的节奏么?要我顶到什么时候? 我可是已经把话放出去了,旗主进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们若真做得出让我来面对的话,就别怪我手段太现代派,你们这帮老古董接受不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货比货得扔 赫舍里临殿后的那天晚上,玄烨紧急召见了福全,详细了解了白天发生的事。对康亲王杰书的无理,他是满腹忧虑。他不认为赫舍里能够应付底下人的质疑。 满人虽然没有像汉人一般卫道士的思想,但对至高权利的控制欲让他们也曾注意过身边女人对自身权利的威胁。 最著名的事件就是努尔哈赤死后,为了防止多尔衮和多铎这对兄弟长成之后,可能危及到皇太极的统治权。皇太极的支持者们开了“族内秘密会议”。得出的结论是逼多尔衮和多铎的母亲为努尔哈赤殉葬。 这样一来,皇太极的头上,就没有活着可以被奉为“太后”的女人,多尔衮也就没有了助力。这件事,是爱新觉罗家的家族秘辛。 赫舍里一向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这次却一反常态。表现得霸气侧漏。这让玄烨很不安。尤其是二哥说军机处的众人对皇后娘娘的决策全票通过的时候,他更觉得赫舍里是掉坑里了。 旗主亲王们要进京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祖母却带着他远远地避开,把赫舍里扔在那儿,要她去应付去补救,这分明就是想让她粉身碎骨的节奏。 她心里肯定是明白的,为什么还要照着祖母的剧本走呢?难道她是真的……玄烨忽然不敢往下想了。转脸看向窗外,天色黑沉沉的,看不到月亮,更没有星星,没有光亮。 玄烨缓步走出寝殿,门口一众值夜的侍卫太监们呼啦啦全围过来:“皇上,夜深了。皇上还请早些安置吧。”“朕想走走,吹吹风。”夏未至,夜风微凉。天也是黑沉沉不见光。这哪儿是吹风的天气啊! “皇上,请皇上去歇息吧!” “你们跟着也无妨。朕只是想走走。” “可是……” 玄烨不再说话,自顾自撩袍往前走。众人无奈,只能提灯照路,前呼后拥。担心黑夜里,主子一不小心绊着摔一跤什么的。 边上小魏子尽责地弯着腰,亦步亦趋地跟着,随时准备扶住自家主子。玄烨往两边一看,心中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似乎大家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围绕着自己,自己哪怕打个喷嚏,都能引起他们不小的恐慌。 脑中忽然映出另一个人的眉眼。初时温柔如水,好似母亲一般,一直都有舒适的温度。 这双眼睛为自己的情绪波动而显出不同的情绪。看见过它担忧。看见过它鼓励,看见过它纵容,看见过它坚定地注视着自己。因为这目光,心里一直都有勇气。哪怕一败涂地,都有重新来过的信心和动力。 那段时不常垂头丧气的日子里。总觉得她的自信来得莫名其妙。明明前途渺茫,就像这黑夜一般,完全没有光亮,偏偏只有她笃定笑到最后的,永远都是自己。 恐怕在她的眼里,自己从来都只是高高在上需要像这样被围绕被尊敬被侍奉的皇帝吧?这双眼睛里。也曾流露出惊喜的。玄烨忽然咕哝了一句,自己确实从赫舍里的眼神里,看到过由衷的喜悦和轻松的。 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这里的每一个晚上都有星星,有月光,还有满满的喜悦。 这里原是为她而建的,建这园子的时候。每一株花木,每一块石料。亭台水榭在记忆中都有摹本,摹本里,都有她的人影。第一次带她来看成品的时候,就看到她笑了,脸上在笑,连眼神都在笑。 你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我用尽所有想得到和办得到的事情,只是为了讨你欢心,古人千金买笑,烽火戏诸侯,我做得也不差了吧?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依旧一口咬死,一定要说不喜欢我呢? 得知皇上半夜出来游园,畅春园的工作人员瞬间全部到岗,在不知道皇上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的情况下,大家只能把手头上所有能动用的照明设备全都用了起来。 宫女太监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提着灯笼在交通要道上充当路灯。院中各处景致,能点灯的地方几乎都点起了灯。 所谓人多好办事,玄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就从黑暗过度到了一片火树银花的美丽景象。这让玄烨瞬间心情大好,加快脚步兴致勃勃往一个方向走去。他要去看看那座园中,两株紫藤花,在夜间是什么摸样。 然而,还没到地方半路就杀出一个陈咬金来。一对宫女提着灯笼迎面走来。和玄烨的队伍撞了个正着,宫女顺势行礼:“皇上吉祥。” 玄烨停步:“谁?”一条声音软绵绵带着娇怯的意味:“奴婢给皇上请安。”玄烨一时间愣在当场。小魏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悄声提醒他:“皇上,是咸福宫的贵人小主。” “乌雅氏?”玄烨疑惑地问了一句。她怎么跑出来了?自己是带了她出宫没错,只因为这女人身份特殊,很识时务又乖巧,知道怎么讨上司的欢心,既然她这么想出风头,那就给她出风头好了,皇额娘那里也是个交代。 只是今天这个时候,她的出现让玄烨感觉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些越界的嫌疑。“你怎么会在这儿。”“回皇上的话,奴婢被宫人们叫醒,说是皇上出来游园,各处掌灯。故而奴婢,奴婢睡不着,出来看看。” 玄烨恍然:“既如此,你回去吧,让人熄了灯便是。”“皇上……”乌雅氏犹豫了一下,自认为机不可失,一咬牙,斗胆说道:“皇上能不能允许奴婢陪您一起游园呢?” 此言一出,玄烨的脸色变了,这个女人,得寸进尺了。而他最讨厌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刚想开口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眼珠子一转,改变了主意。 只见他缓步走到乌雅氏面前,看见她满眼欣喜一闪而逝,随后又做出恭顺的样子。心中一阵好笑,真有这么高兴吗?这也太直接了吧?如果是她,有一天她能那么直接地表达心中的欢喜…… 弯腰,伸手抚上了眼前女人的肩,玄烨非常吝啬地只是勾了勾嘴角:“固我所愿也。”乌雅氏茫然了一小下。农奴出身的她没什么文化,并不识字。当然没听懂皇上说的什么。 但这姑娘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最善于察言观色。皇上的举止神态分明就是恩准了她的请求。顿时喜上眉梢,恭恭敬敬起身,想要走到玄烨身边去,玄烨却轻巧地“路过”了她。 小魏子连忙来救场,弯下腰一甩浮尘:“小主慢走。”乌雅氏看看前面的背影,咬咬牙乖乖走到了玄烨身后如同宫女一般。 玄烨自顾自往前走,心里却在不停地拨着算盘。乌雅氏的出现,把他心中那些绮念全都赶跑了。他又开始思量宫里那些纠结不完的问题。 不知道祖母和她的约定是什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完全没有头绪的时候最是心焦。听福全说她把旗主进京的事情扔给军机处去想对策,这怎么可能有用呢? 现在谁出面说话都没有用了,除非战局忽然变化,政府军获得压倒性胜利。有一封捷报的话,朝廷的压力也许能小些,自己的那些对策才能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可是,哪儿可能出现什么压倒性的胜利哟!朝廷这回是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连郡主都被人家俘虏了,地盘也丢了,内忧解决不了,外患越解决问题越多,谁还会对这样的朝廷保持信心呢? 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玄烨开始纠结,一纠结就忘了自己干嘛出来了。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边上小魏子都快憋不住了要上厕所了。忍了再忍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出声:“主子,前面就是瑞景轩了,您看是不是进去歇会儿?” “嗯?”玄烨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走着走着到了这儿了呢?看来自己心中是真的放不下她的,认输吧!停住脚步,对着早已灯火辉煌的建筑长叹了一口气。 本心是很想走进去看看,看看她生活过的痕迹。可身后还跟着乌雅氏呢!所以一叹之后调转身躯,忽然伸手握了握乌雅氏的手:“罢了,你陪着朕走了这么长的路也累了,今晚朕就歇在你那儿了,来人,准备銮驾。” 小魏子的脸抽筋了:“嗻,奴才领旨!”乌雅氏得了这么一句承诺,顿时脸上飞了红霞,有些站立不稳了:“奴婢谢皇上恩典!” 小心翼翼地扶着玄烨上步辇,自己走在后面。虽然默默跟了一路,是有些腰膝酸软,可是能换来皇上留宿在自己的屋里。这些辛苦又算得了神马? 要知道,这次皇上是以尽孝的名义出宫的,后宫众人只有自己跟出来了,这是何等的荣光?奈何皇上入住畅春园后就一直和太皇太后住在一处,自己又没权利探病,自然就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了。 今天的机会来之不易,果然必要的时候就是要脸皮够厚,胆子够大才能达到目的啊!只要能扒住皇上,矜持什么的,全都灰灰了。 第三百八十章 投桃报李 皇上带着乌贵人夜游畅春园的消息天一亮就成了内廷热议的话题,内廷的女人们嚼碎了舌根,各自恨不能把乌雅氏碎尸万段什么的。 赫舍里清早起身,连璧带着宫人给她洗漱更衣。赫舍里心中有事,没去注意大家躲闪的眼神。一身行头穿戴完毕,皇后的架子端了起来,扶着宫人的手缓步走进正殿。 昭嫔等人已经在外面等候了,见皇后出来,自然是排好队见驾。内廷女眷不少,但在场的却只有寥寥三人,其余答应常在什么没资格朝见皇后。 当然,赫舍里也没什么兴致一早起来便检阅军队什么的。因此例行公事地见过一面之后,就想说到此结束吧。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呢! 刚想开口,边上郭贵人忽然站了起来:“娘娘,皇上奉太皇太后进畅春园有些日子了吧。”“嗯?”赫舍里狐疑地转向她:“是啊……” “皇上身边却只得一人侍奉,娘娘心中想必十分惦记的。”郭贵人的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各种嫉恨。赫舍里心中“哦”了一声:“郭贵人惦记了?” “娘娘……”郭贵人呼吸一窒:“今儿一早,内廷上下都在传说皇上昨天半夜带着那乌雅氏游园了,您……”说完这句,见在座的另外两位娘娘脸色丕变,各自坐立不安。郭贵人更来气:“两位娘娘想必也是听说了的,那乌雅氏……” “郭贵人慎言,皇上在畅春园侍奉祖母,是孝道。”赫舍里出言打断她:“乌雅氏是皇额娘调教出来的人,本宫信她最是懂事的。” “可是……”郭贵人简直气死了。皇后啊皇后,你要不要这么自欺欺人啊!内廷有耳朵有嘴巴的人都“听”“说”这事儿了。你还一根筋的不相信,不管你信不信。大家可都信了啊! “本宫没听见什么流言,你们也没听见……若是让你们听见了,当如何处置?”惠嫔和昭嫔两人连忙起身罚咒:“定然严惩不殆!” “郭贵人……”赫舍里这才把视线转回到郭络罗氏身上,看得某人脊背发凉:“奴婢,奴婢,奴婢做错了,奴婢什,什么都没听见。” “皇上是祖母一手带大,与祖母感情深厚。今天这件事足以引起你们的警惕了。内廷不若你们想象的那般风和日丽。好了,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赫舍里起身,一甩袖子面色阴沉。 回到寝宫,见一众侍女唯唯诺诺。顿时长叹一声:“你们也都听见了?”“奴婢……奴婢们什么都没听见……”一时间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没听见?没听见好啊!你们没听见,本宫就不会听见了,不知他们是不是故意想让本宫听见什么……”赫舍里咕哝了一句,随后问道:“裕亲王回来了?” “回主子的话,没呢!娘娘所料丝毫不差。昨儿裕亲王爷离了紫禁城便去了畅春园,连王府都未回呢!”连璧轻声道。 “呵呵,意料之中的事。”赫舍里轻笑了一下。旋即皱眉:他想干什么?前脚召见了福全,就该知道事情已经是火烧眉毛了。怎么还让这种花边新闻满天飞呢?你这时候最应该扮孝子贤孙的不是? 这种流言若是进了那些旗主亲王的耳朵里,你这是授人以柄的节奏啊,想什么呢!乌雅氏没文化不懂事。你也没文化不懂事吗? 忽然有些生气,气他搞不清楚状况。却也担心这么一来,宁寿宫里的太后面上无光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乌雅氏真是坍台坍到大庭广众之下了。 哼。不管你了。你就乱来吧。最好不过多久就传出乌雅氏怀孕什么的,你的畅春园之行就变成你俩行宫度假之旅了,真不错,真是好花边,好谈资! 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去想的。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越想越气,脸色也越来越差。边上众人见她这般一个两个都是噤若寒蝉。大家都后悔没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儿告诉主子。害她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主子今天这么被动,她们也是有责任的。但是主子啊,您以后能不能多给点暗示呢?我们是真的分不清楚您什么时候在意了什么时候又不在意了啊! 板着脸,赫舍里走进佛堂,开始她每天例行公事的礼佛上香活动。一切结束,刚想伸个懒腰,连璧走进来:“娘娘,乾清宫来人了。说是请娘娘移驾乾清宫。” “嗯?怎么回事?”赫舍里一愣:“让他们进来说话。”不一会儿,一个头顶赤金圆球的小太监进来:“启禀娘娘,奴才奉旨,请娘娘移驾乾清宫。” “奉旨?皇上远在西苑……”赫舍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具体情况奴才也不知道,不过今早,小魏子公公亲自回来传的口谕。皇上说的,在他回宫之前,乾清宫的折子由娘娘一并处理。娘娘可暂住乾清宫。”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说。 “裕亲王是皇上钦点的监国亲王……本宫……”赫舍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玄烨怎么会下这种命令?就算他再怎么破罐子破摔,又闹绯闻又撂挑子,一副“小昏君”的样子。太皇太后怎么可能允许他这么荒唐? 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作死的节奏么?赫舍里左思右想,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玄烨得知旗主亲王要进京了,觉得自己毫无胜算,因此颓废了,放弃了,觉得再没希望了。 可是怎么会呢?你不是一直都是信心满满的吗?以前你不是越挫越勇百折不挠的吗?怎么那么容易就放弃了呢?故意抹黑自己,故意懒散颓废,这一点都不像你。 赫舍里忽然想到当日玄烨亲眼目睹太皇太后咳血,那一瞬间绝望的眼神,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时候,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该不是他得到了什么消息,或是太皇太后的病情又恶化了? 到底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他离开之前明明恨我入骨的,怎么可能放权于我,在残酷的权利斗争中,松一口气,退后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更别说完全放弃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你真的决定退让了?你知不知道这一步退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你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祖母会死,你会死,瑞儿,琬儿,你的孩子们,还有我。我们都会死的!而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让你绝望了?我拜托祖母把你带出宫去,原本是为了让你避开一些会让你尴尬,让你觉得抬不起头的事情,本意是想帮你恢复信心的。 怎么我才几天看不到你,你就给我送来了这样的“礼物”?赫舍里的心彻底不平静了。刚才还为玄烨的荒唐而生气,这会儿已经彻底化为担心和焦虑了:“小魏子呢?他人呢?” “回娘娘的话,魏公公已经回畅春园复命去了。请娘娘移驾吧!”小太监觉得主子的声调有些不正常,狐疑地抬头瞄了一眼之后又迅速低头,心中纳闷,这明明是特大的殊荣,说明皇上信任娘娘,娘娘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忽然间脸色变差了? 赫舍里绞着帕子,来回踱了两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传懿旨,宣军机处所属,以及兵部户部满汉尚书,养心殿见本宫。” “养心殿?”小太监一愣。“今日起,所有原本要进乾清宫恭请御览的折子,全部直接下放军机处,由诸位大臣先行观看,本宫则在养心殿召见他们。”赫舍里终于下定了决心,采取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不管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放弃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变故,我始终都会贯彻我的承诺。站在你这一边,你没办法了,我帮你想。你没信心了,我分点给你。你要放弃了,我拖住你。 乾清宫的那个位置,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如果你真的累了,也请不要自暴自弃。打定了主意的赫舍里,坐上步辇,出坤宁门,一路往养心殿的方向。 她的身后,成群结队的宫女,捧着皇后娘娘管用的办公用品和生活用品跟在后面,一字长蛇阵,蔚为壮观。内廷众人集体惊掉了下巴。皇上口谕,准皇后娘娘入住乾清宫?皇后娘娘退而求其次,选择入住养心殿? 养心殿和乾清宫对紫禁城内的众人来说,价钱是一样的。乾清宫是玄烨目前一直居住办公的地点,是皇权的象征。 担养心殿也不差,玄烨登基初始,乾清宫大修,小玄烨就是住在养心殿里做过渡的。乾清宫装修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仍然是住在养心殿里。养心殿就是备用的乾清宫。皇后住在那儿也一样惊世骇俗。 皇上前脚宠幸乌贵人,后脚却把朝政大权放给皇后娘娘,这算是什么路数?难道是要一碗水端平两边不亏待?众女不禁想入非非,如果是我的话,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如皇后一般,还是要和皇上双宿双飞呢? 三百八十一章 皇后临朝 上 养心殿里,值殿太监带着一群属下恭迎皇后大驾。从她决定要去养心殿,到真正到达养心殿。过去了两个时辰,而她早已在坤宁宫用完了午膳。 养心殿这边,该整理的整理了,平时就一尘不染的地方,现在更是光洁如新。赫舍里一到,便在龙椅侧边上的小位置里坐定,一手扶着御案,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 值殿太监应了一声,一嗓子:“皇后娘娘懿旨”把早在外面候着的军机处以及户部兵部尚书叫了进来。还在殿外,只是赫舍里给他们也安排了椅子。论资排辈,军机处康亲王坐在右手第一位。左手第一位坐的却是兵部满尚书,纳兰明珠。 赫舍里上来第一个问的就是康亲王:“康亲王昨日对本宫提出让绿营兵克己忍耐的意见颇有微词。不知事隔一日,你还坚持你的看法吗?” 康亲王老脸一红:“奴才不敢,昨日思虑不周,还请娘娘恕罪。”武将就是这点好,说话不拐弯抹角。昨天脾气上来了,一通反对。今天脾气消退了,有错就认了,干净利落。 赫舍里当然不会跟他计较,随即一摆手:“事出仓促,昨日本宫也不是做足了功课来的。故而今日,特请来兵部和户部四位尚书,就是想听听你们深思熟虑后的考量。皇上人在畅春园,心却惦记着朝堂之上的事儿。诸位今日当畅所欲言。” 赫舍里话断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却是各自看手指,都不说话。皇后临朝,满人部落中以前没有。汉人朝代中以前也没有。武则天最初是和中宗一起坐堂,后来中宗病重,她才做了代理。 哪儿有皇帝没病没灾在行宫把妹。皇后在宫里替他上班的道理?再说了,皇后问的什么意见?四位尚书心说我昨天没赶上直播我不知道啊!军机处众人心想昨天你自弹自唱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问我们能问出什么来?何必今天再多此一举呢? 场面陷入静默,赫舍里原本笑眯眯的脸色转寒。就在这个时候,从边门进来一对宫女,各自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各放了一叠折子。 宫女把折子放到御案上,行礼如仪退出去之后,赫舍里随手拿起一本:“这些都是今天刚从驿站拿来的折子,还带着尘土气呢,列位都拜读了吗?”底下还是没声音。大家继续看手指。 赫舍里翻开手上的折子:“东北催饷了,我们的士兵就快连粥都喝不上了。”兵部户部,你们一个管钱粮。一个管兵事,这件事问你们应该是问对人了。为什么这折子会原封不动地回到本宫的面前?” “娘娘……这……这……”四位尚书昨天没在场,没见识过当今皇后的霸气。今天赫舍里第一个就点了他们的名,把他们吓得不轻。 户部两位尚书直接就给赫舍里跪了,国库没钱。连年赤字。户部早已失去了“财政部”的功能,只剩下“户籍管理部”的功能。皇后娘娘这么一问,两名负责人哪里还能站得住? 兵部的两位仁兄,纳兰明珠是伺候过小时候的赫舍里的。那时赫舍里以太皇太后的贵客的身份住在乾清宫里。这段时间皇上对她言听计从的摸样明珠可没少看见。 想他原本只是内务府众堂官之一,又不是太皇太后的嫡系,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靠自己八面玲珑的本事。在各种复杂派系斗争的夹缝中求生存。 如今,新的派系斗争又在眼前呈现了。以皇后为首索家班为主的一派无疑是风斗最劲的。她们的背后,还站着皇上。以及太皇太后。 另外一边,议政王大臣会议气势汹汹,更是请动了远在盛京的旗主亲王,如潮水过境一般要来夺权。作为曾经在内务府混过,现在又在兵部尚书位置上说一不二的明珠来说。朝廷目前如沙漏一般不停流失活力的状况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现在的人脉和地位都是玄烨给的。大儿子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小儿子娶了柔嘉公主的女儿。成了皇上的外甥女婿,更何况明珠还有族妹惠嫔。所有这一切都指向纳兰家和皇家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麻的关系。 因此,这一次他没得选择,只能选择皇后这一边。因此,他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也就不用吓得瑟瑟发抖什么的。 明珠的背后,姚启圣胡子花白胡子一大把,对目前兵部疲软,成个朝廷疲软的状况十分不满。但他是汉人,在满人贵族老爷们商讨大事的场合,他说不上话。 不过,老爷子的脾气可不太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十分不满地望着边上跪着的两位同僚。上面这个女人有什么道理?不过就是一介妇人罢了,能有什么见解?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啊! 里面的赫舍里其实早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这个劝降了施琅帮助大清收复台湾的传奇老头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就算明珠在后来权倾朝野大放异彩,在赫舍里看来也不能减少她对姚启圣这个人的兴趣。这老头,是大器晚成的代表,有大功劳。 因此,赫舍里假装长叹了一声:“本宫知道你们的难处,无意苛责。只是,你们总要给本宫一个说法,究竟你们心中有无解决之道,就从兵部开始吧,明珠?” 纳兰明珠心中其实早就有一堆的话想说,这会儿皇后点了他的名,正中下怀。立刻出班行礼,出口成章:“回娘娘的话,奴才以为,粮饷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不单是士卒挨饿这么简单,而是影响到整个战局成败的关键因素了。” 明珠这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可是边上的同僚们却用一种这是废话的眼神看着他。户部两位大人原本跪着的身子弯得更加低了,有种挖个地洞钻下去的趋势。 见得不到大家的响应,明珠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赫舍里隔得远,却是没看见。他说的这个话虽然是废话,但是废话也有废物利用的价值。 赫舍里立刻就接上了话茬:“你的意思本宫明白,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奴才正是此意。”明珠忙不迭点头附和。 “然而这些年朝廷赋税艰难,国库里这会子只怕是爬满老鼠了吧?”一个浑厚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引起了赫舍里的注意,仔细一看,却是扶额叹息。说话的居然是玄烨的亲卫队长,佟国纲佟大人。 他可是玄烨的大舅舅,当年玄烨和她结婚,来索家下聘的就是佟国纲。赫舍里一看是他说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茬才好。不过,愣神只是一瞬间:“这个问题想必是所有人都关心的吧……”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户部的两位仁兄还跪着。赫舍里眼神一扫:“好了,都起来吧。粮饷的问题也是老生常谈了,两位也没少上折子,本宫也就不问了。生财之道古来有二,无非就是开源节流罢了,现在远水解不了近渴,却都是不适用的。” 户部的两位大人此时额上已是冷汗淋漓,生怕皇后降罪下来,虽不至于丢官什么的,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也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现在皇后放过他们,两人忙不迭地起身:“娘娘明鉴。”赫舍里低头摸了摸义甲:“本宫也知事情紧急,故而想着早些解决问题,免得拖久了病入膏肓。” 下面的众人这才领会了她的指示精神全体起立躬身:“请娘娘示下,奴才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赫舍里顺手打开一份折子,扫了一眼:“本宫心中尚未有定论,裕亲王已经去畅春园请旨了,等他回来,自然就有分晓,只是诸位大人心中当有个数,这法子只能解燃眉之急,绝非尔等所想之良药。” 下边的诸位原本作洗耳恭听状,都以为皇后会像上次批示江南灾情一样,简单明了地下一道命令,大家照着做就好了。 没想到她临时却是卖了个关子,具体的方法要等裕亲王请示了皇上之后才能公布答案。你说你都已经在养心殿召见大臣了,就说明皇上已经把朝政大权放给了你。 听说你不愿入住乾清宫,却选了养心殿。现在还表示要先请示皇上,去求圣旨,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瞎耽误功夫么?哎,朝务掌握在这对年轻夫妻的手里,真是各种让人不放心啊! 一个是毛头小子,一个是深闺少妇,这两人轮流当家,怎么可能当得好?原本抱着希望的索额图等失望了,原本没抱希望的康亲王等人更是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 赫舍里却不管他们私底下怎样,一抬手宣布研讨会到此结束,大家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于是,大家散去,这回谁都没有被留下来。 赫舍里一个人躺在龙榻上,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气。只觉得身心俱疲。你是故意的吗?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找女人花前月下谈恋爱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环境。 乌雅氏,未来的德妃,玄烨在中晚期最信任的妃子。好像生了四个孩子,好像也是两男两女。好像……后期内廷掌权的,是她……若真的是历史的必然……极度疲劳的赫舍里缓缓地闭上眼睛:若还是要如此,这也太不是时候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皇后临朝 中 畅春园里,玄烨正在自己的房间,认真看着手上的密折,密折是几分钟前曹寅刚刚拿到的。内容也是他目前最关心的。孔四贞被绑架去了云南。 她的丈夫以及唯一的儿子都被吴三桂杀了。现在人在云南平西王府,好比笼中鸟,二十四小时受人监视。得知姑姑这么凄惨,玄烨却只能坐以待毙。在畅春园的日子,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紫禁城里,他的皇后这会儿也在煎熬吧?那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会愤怒吗?会伤心吗?还是无所谓呢?玄烨苦笑着让自己不要去猜,却总是忍不住要去想。她会愤怒吧?但不会伤心的,这个消息只会减少她的心理负担,做事情更加爽利。 没错,他那天是故意选择去乌雅氏那边留宿的。也是故意天还没亮就把自己的“风流韵事”传进了内廷,让她知道,自己昨晚和乌雅氏滚床单了。 目的就是想让朝臣们,尤其是军机处以及议政王大臣会议那些关键人物们都看到,让他们以为他是真心不想回宫了,他恋上吃喝玩乐了,短时间内皇上不会回宫,现在不是太皇太后病好或者病坏的问题,而是皇上真的撂挑子了的问题。 这样,正宫皇后站出来挑担子,负面的舆论就能小一点儿。这些年跌宕起伏的政治生涯让玄烨理解了当年父亲那道罪己诏的苦心。祖母也是不得已,再说,若是别人坐了这个位置,那么,遇见赫舍里的,就是那个人而不是自己了。 玄烨整个人倒在榻上,一本折子就这么摊开在他的脑门上。视线透过朦朦胧胧的宣纸。再看外面的世界也是模糊不清的,这种朦胧感,就像是坤宁宫龙床上的幔帐一般。 我是明白的,以当初宫里宫外的情况,你是唯一一个合适的皇后人选。而我,却不是唯一的一个太子人选。如果不是祖母坚持,二哥才是父亲心中的选择。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记得母亲的期望,要做大清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然而伟大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血腥暴力,众叛亲离真是不敢去想象。 赫舍里。不管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什么都好我都会把你绑在我的身边。你必须永远和我在一起,哪怕你有一千条一万条恨我的理由,哪怕你见我如见鬼魅,我都不会放开你。玄烨的心中隐隐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时候,外面纳兰性德疾步进来:“皇上。有新消息了。皇后娘娘刚才在养心殿上说,她已经有了解决粮饷缺口的法子,只是这法子要等裕亲王向您请旨后才能公布。” “向朕请旨?”玄烨一愣:“朕不是让她入住乾清宫的么?她怎么住到养心殿去了?还有那福全,朕不是让他回家闭门谢客了么?他怎么还……这个赫舍里,在想什么!” 看着玄烨烦躁地兜圈子,纳兰在一边连忙劝解:“皇上息怒。娘娘这么做一定有娘娘的道理,娘娘她……”“她什么她,朕怎么会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朕……”玄烨话语一顿。忽然一个停步,回身盯住了纳兰,用一种恶狠狠好像要把他拖出去凌迟的眼神。 纳兰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这么愤怒加暴躁过,陡然之间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他只觉得背后阴森森的:“皇上,皇。皇上,您息怒,您千万息怒……” “你去,你亲自回去,传朕口谕,就说从今天起,到朕回宫之日止,一切朝务皆由皇后做决定,要让所有相关人等都明白。现在,立刻马上去!”玄烨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番话。 纳兰性德闻言浑身冷汗直冒:“皇上,皇上您这是,您这样岂不是……”“闭嘴,去!”玄烨低喝了一声。纳兰一个机灵,单膝点地:“奴才领旨。”“回来!”纳兰还没迈开步子就被叫了回来:“传旨之后,不用回来复命了。” 送走纳兰,玄烨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案上的茶碗都被他拍得弹了起来,盖子更是直接落到了地上:都怪自己意气用事,没掂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敢招了东家又惹西家,搞得现在不但全国陷入了战争的泥潭,就连京城也是四面楚歌风雨飘摇。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不能出面收拾,还得装怂装纨绔,这心里的憋屈劲儿就别提了。听到赫舍里要福全来跟自己请旨,玄烨心里清楚,这是她在千方百计维护和挽救他的名誉。 同时也是在替他和替早已没了信誉的自己的领导班子粉饰太平。赫舍里,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这样待我。因为我看不到你的在乎。 玄烨的内心,激烈地矛盾着,煎熬着。赫舍里见到纳兰,接到那道口谕,心直线地往下坠落,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你好不容易挣扎坚持到现在,终于全盘放弃了吗?现在放弃,和登基之初就放弃,有什么区别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偏差?眼前是危机没错,但远没有到让人绝望而放弃努力的地步。你也不该是那个轻易放弃的人啊!你是千古一帝不是吗?这个时候放弃和你登基之初放弃,一点差别都没有。 我让祖母带走你,不是给你找借口泡妞谈恋爱的!一股无名火从心中升腾而起:“纳兰,你老实回答本宫,皇上每天都会召见那乌雅氏么?” “额……”纳兰语塞。他是玄烨的贴身侍卫没错,但他也没二十四小时贴身陪护,那是小魏子干的活儿,皇上每天招幸谁,他又怎么会知道? 赫舍里见纳兰面有难色,心里只当他是知道情况就是不好说,那个答案,就是自己心知肚明的那一个。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又何必深究呢? 领旨谢恩之后,赫舍里遣走了纳兰。纳兰见娘娘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很识相地宣完旨就走人了。坤宁宫上下原本以为皇后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会高兴,毕竟皇上这道旨意意味着举国都托福给娘娘了,这是何等的信任。 然而娘娘的脸上丝毫不见笑容。甚至还充满了愁苦。大家马上想起大阿哥来。那天大阿哥单独前来,之后几天就一直都没来请安。该不是因为这娘俩又闹矛盾了吧? 赫舍里躺在榻上,只觉得头疼,一阵阵地,怎么会这样呢?这种剧本自己连想都没想过。康熙皇帝竟然会知难而退。 原本,按照她的直觉,玄烨只是觉得开不了口向皇室宗亲们低头服软。所以这事儿就由她出面去委屈求全,把那些人稳住。自己的作用充其量就是个安全气囊,帮他减少一点冲击。 没想到他去了畅春园就变了心肠,祖母病重。他不在跟前伺候,反而让人传出了这种温香软玉的花边儿。你好,你真是太好了! 一股无名火升上来。赫舍里腾地一下从榻上弹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到佛堂里。冲到观音娘娘面前,抬手就把一直供在观音座前的那把匕首抄在手里。 宫人们见了大惊失色,纷纷上来劝:“娘娘息怒,这匕首乃是凶器。请娘娘切莫冲动。”赫舍里默不作声把匕首藏进袖中:“全都退下!” “娘娘,这匕首锋利的很,奴婢们是怕它伤了凤体啊!”连璧大着胆子进言道。“眼下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到本宫了,这匕首既然在本宫的手里,就不能埋没了它。浪费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边上的宫女太监们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心坠入谷底,坏了。娘娘走火入魔了。皇上啊!您说您也真是的,娘娘以前从来都没有管过您跟哪位小主一起。您好歹收敛点儿,给娘娘留点面子大家好过,您这样……奴才们也没好日子过了啊。 反手握着匕首,赫舍里冰人模式全开。走出佛堂。一边对身后的宫女说:“请索大人,两位佟大人并纳兰成德来见。”“嗻!”宫人们四散。 不多时。三人匆匆赶来,却见赫舍里坐在正殿的凤座上,板着脸,周身都散发着寒气。心里打鼓,三人上前行礼,赫舍里抬手:“找你们三位前来,是因为刚才本宫得了皇上口谕,自今日起,至皇上回宫之日止,朝中大小事务,均交由本宫决策。” “什么?”索额图第一个跳起来:“这,这怎么可以!”边上佟国维连忙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纳兰侍卫来宣的口谕,本宫就算不信也得信了。”赫舍里嗤笑了一声。 在场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纳兰,看得某人脸皮子通红底下头去。心说皇上啊!您这是受刺激了还是怎么的?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个恩典,更何况皇后娘娘冰雪聪明,身边还有智囊团,您这是要害我啊! 这个时候,皇上的侍卫队长,相当于禁军统领的佟国纲发话了:“既然如此,请娘娘下旨吧。”佟国纲的脸色铁青,赫舍里知道他是恨铁不成钢。 在场五个人,她们四个都是一直把玄烨当皇帝伺候的。捧着走,哄着走。只有佟国纲对玄烨的感情最为单纯,他把他当亲外甥。他是他的侍卫总长,也是他的教官,更是他的大舅。在今天以前他一直都怜惜这个外甥儿身子骨娇嫩,却要担起重任,怕他被压垮,时刻护着他。 但是今天,听到赫舍里说小外甥放权给了老婆。他终于相信了那些流言,这个小孩,他变质了。孝康章皇后的希望,佟家的希望,就这么灭了。佟国纲的心里各种恨,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赫舍里听出了佟国纲话语中的火气,心里叹了一声,什么叫爱之深恨之切,这便是了。忍不住又在心里埋汰玄烨。 你说你也太不长进了,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放在这个四十称老夫的年代,你的人生已经过半了,还让长辈们替你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起身一步步走下凤座,来到诸位面前:“二叔,姑父,佟伯伯,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请你们忍一时之气,我虽贵为皇后,如今又手握权柄,但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娘娘,奴才们省得,您若已有了对策,直接吩咐奴才们便是,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讲究什么?“佟国纲弯身一礼。赫舍里点头:“既然这样,那本宫就将本宫心中所想,说与各位参详。” 三天后。赫舍里再次在养心殿叫了大起,这一次,她故意排除了各位汉族官员,只请了各位满尚书,以及部分议政王大臣会议成员。没来的那些个。各自都“理由充分”地告假了。 当然,皇后娘娘大人大量,没有追究他们旷工。只是等人都到齐了之后,把各路驿站收到的加急本章传了下去。攒了这么些天,又让御史台的笔杆子们誊清了不少,一时间就好像上课发作业一样。每人手里都堆起了一摞。 大家都不知奥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个对着手里的折子发呆,赫舍里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口了:“诸位都看到了。这就是这些天军机处收到的加急本章,这些还只是一部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说情势危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用你说,大家都有眼睛有耳朵都看得到。看外面人心浮动。隐隐有议论之声。这个时候赫舍里开口了。 “汉人有句俚语,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现在国家真的就已经到了没钱万事不能的地步了。前线将士们等这口饭,等得望眼欲穿。我们也是时候给他们一点儿希望了。” 赫舍里一开口,底下安静了。只是议政王大臣这边都拿斜眼对着上面。赫舍里浅笑了一下:“国库空虚,战乱四起,赋税艰难,这些个理由大家听得耳朵都起油了,本宫就不说了。一句话,本宫秉承皇上的旨意,以朝廷的名义,向到场的没到场的各位大人们借粮。” “借粮”两个字刚断音,立刻引起底下一阵喧哗,大家议论纷纷,却发现和皇后娘娘关系最近的那几家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索额图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大家的心更定了,就知道皇后一个女人能有多少脑筋,能想出什么妙计,都说拿人手短,皇上是绝对不会低头向奴才们借钱的。 来的那几位议政王大臣,更是乐得看好戏。不过他们倒是希望这要求是皇上向他们提出的。这样就说明小皇帝服软了,讨饶了。不过现在皇后提出,效果也差不多,打死他们都不信皇后能用这种方式筹到钱。 赫舍里看着下面的众生相,一阵的反胃。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现在是什么时候?战争时期,要是仗打不赢就要亡国了,你们这帮子人就要被打回老家了。居然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是服了你们了。 别着急,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放血。“本宫知道,今日在这养心殿上,本宫突兀地提出借粮,诸位都没心理准备。不过,皇上与本宫却是很替诸位着想的。”赫舍里尽量压着自己的厌恶,让语气听起来诚恳一些。 这个时候,有人说话了,却是议政王大臣中的一人:“娘娘,不是奴才们不想支持朝廷,只是现在又没到收获的季节,京城各家又不比别处,也没有屯粮的习惯,实在是没有粮食可以出借的。别说是借了,若是有粮,奴才们都是愿意献给朝廷的!” 底下人闻言心头一松,果然就有明白人出来说话了。你说借钱,咱们可能还要出点儿血,毕竟是皇后开口,不能不出点儿,万儿八千的还怕上不了台面,你先在开口借粮,那不是给大家找理由拒绝吗?果然是个没经验的。 那位王爷话一断音,立刻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王爷说得对,奴才们实在是很无奈啊……”赫舍里不怒反笑:“可见得诸位都是一片丹心报效朝廷的,本宫刚开口,大家就各自积极表态了,没粮食还这么积极,本宫真是感动,可是,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呢!” 嘲讽的语气不需要掩饰,但下面的都是什么人?那脸皮比城墙还厚,这话只能让他们稍微安静一点罢了。 “本宫方才说了,皇上也体谅你们的难处,知道大家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粮食,毕竟是朝廷有求于各位。因此,皇上和兵部,户部,四位大人一起商讨罗列了一张清单,一会儿会发到大家手上,你们回去自行商议即可,切莫勉强。”赫舍里“真诚”地说。 嗯?大家伙都没想到,这借钱还借出花样来了。列了清单,让他们自行认捐。从来没听说还能这样的。这一下倒是不好嚷嚷了,还没搞清楚人家要什么,怎么说没有呢?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缺的无非就是钱,但娘娘这么一来,倒是断了大家在场面上拒绝的理由。听听说得多诚恳,毕竟是朝廷有求于你们,不好让你们为难。我呸,借给朝廷?有点儿智商的都知道那是有借无还。 第三百八十一章 皇后临朝 下 很快,内侍们就把一张张黄笺送到了各位大人手中。大家仔细一瞧,脸色精彩纷呈。皇后娘娘您想得可是真周到,食盐,粮食,布匹,皮货,各种能想得出来的军需物资全都写在了上面,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每一项物资的后面,居然还明码标价了。 当大家看到单子上的最后一项,眼珠子顿时转不动了,最后一项清楚地写着一行字:壮丁,每人约合二钱银子。娘娘,您真是周到,连人都要啊? 看到了这一条,众人才想到,战争中物资的消耗是第一位的,兵源的消耗是第二位的。如果军需跟不上消耗,那么兵源就会加速消耗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人额头上汗都滚下来了。赫舍里等了一会儿,假装自己也在端详那张纸,忽然嗤笑出声:“户部,你们还真是细心,连市价都给罗列出来了。这样好啊!方便计算,好借好还。” 户部尚书得了夸赞非但没高兴,反而苦着一张脸出来谢恩:“谢娘娘恩典,奴才等奉旨办差,不敢怠慢。”心说这又不是我愿意的,都是您给出的馊主意,列什么军需清单,还要写上价钱。 写这东西干嘛使的?这简直是在帮户部拉仇恨,让别人以为户部的带头和大家过不去。现在好了,您的目的达成了,看看在场同僚看自己的眼神,多么不友善。户部尚书觉得以后出门要先看黄历了。 赫舍里却不管户部尚书怎么想,她还是保持着一贯和气的摸样:“好了,既然大家都人手一份了,那就散会,各自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吧。 时间紧迫,本宫给多你们两天时间,两天后还在这养心殿。朝廷等着你们的诚意。”众大臣集体苦瓜脸,就连索额图佟国维等人都配合着做出叹气不已的摸样。 看着众人领旨谢恩出去,赫舍里回到里面召见了纳兰:“你去一趟畅春园,把这单子送去给皇……皇祖母,还有皇上,剩下的事情,祖母会吩咐你怎么做。” 纳兰领命出去,赫舍里坐到榻上,从袖中取出匕首。由于一直在袖中捂着,刀身并不冰凉。镶金嵌玉的刀鞘富丽得有些晃眼,轻启搭扣,刀从鞘中滑出。并不像电视里演的,会有清脆的“锵”的声音。 赫舍里把手指轻轻放在刀身上,慢慢抚摸,上好的精钢触感沁凉,赫舍里忽然想起折刀的原主人鳌拜来。 是啊。这刀原来是鳌拜的。鳌拜一生枞横沙场,死在他刀下的人简直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他是一个对汉人犯下累累罪行的杀人魔王。 但是现在,人已经被玄烨赐死了,骨灰都凉了。赫舍里记得当年鳌拜自尽后,玄烨抄了他的家。原本想要纳尔杜继承所有的财产,但那孩子恨毒了这个爸爸执意纤毫不取。 然后玄烨就把所有鳌拜的财物都充公,就连鳌拜的宅子都被拆了夷为平地。现在想要再找属于鳌拜的东西。恐怕就只剩自己手里的这柄匕首了。 赫舍里来回抚摸这把匕首,心中升起一股悲凉。爷爷和鳌拜在的时候,玄烨多有雄心壮志啊!各种想夺权,各种想当家做主,完全不想。若是没有鳌拜这么强势,这么不可理喻。议政王大臣会议会这么乖这么配合?外蒙古和三藩会这么安稳? 鳌拜的强势,慑服了境内外各种不和谐的声音。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因为顺治早亡而动荡不安的朝局,给玄烨争取了不少时间。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爷爷和鳌拜都成了玄烨的垫脚石,这个不成器的孩子,这个档口居然撂挑子了。是你强行从他们手里获取了权利,是你把他们逼入深渊,提前完成了政权交接。 可现在你又要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利扔掉,你可知道你父亲,祖母,还有四辅臣苦心孤诣,就是为了防止朝政落入那帮人的手里?你知道议政王大臣会议掌权的后果是什么吗? 心中一阵酸楚,赫舍里不自觉地潸然泪下:爷爷,你这是为了什么?你们这些老骨头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吗? 寝殿外面,连璧端着点心刚想送进来,惊见自家主子握着出鞘的匕首在那儿垂泪。顿时吓得手一松,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娘娘……” 赫舍里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瓷器破碎的声音惊醒了她。手一抖,指腹在刀刃上滑过,她只觉得凉飕飕的一下就皮开肉绽了。 连璧直扑过来,伸手就夺她的刀:“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赫舍里莫名地看着她:“谁想不开了?” “哦,没,没有谁。娘娘,把刀给奴婢,您的手流血了,要马上包扎,刀给奴婢收起来。“连璧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 此时赫舍里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小心划开了,殷红的血液让她猛然惊醒,我在这儿伤春悲秋个什么劲儿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玄烨的结果再差也会是个傀儡皇帝,死不了。我可是有可能会被处死的! 女眷干政,做得好会被戳脊梁骨骂一声狐媚偏能惑主,豺狼成性什么的。一个饱读诗书温文儒雅的读书人,都会用各种恶毒污秽的语言去咒骂她,泼她的脏水。参见骆宾王的讨武曌檄文。 做得不好就更不用说了自古那些被称为“祸水”的红颜,没有一个是善终的。赫舍里不觉得若是最终玄烨失了权柄,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现在在养心殿住一天,就是折自己的一年阳寿有木有? 所以,我不能软弱,也不能回头。赫舍里收拾了一下情绪,对边上人说:“本宫没事,不要声张,把外头收拾干净了。” “娘娘……”连璧不赞同地反驳了一声。“下去吧”赫舍里用帕子裹住手指,擦了擦匕首将它收入刀鞘,仍然藏在袖中。 畅春园里。太皇太后一拿到赫舍里开出的清单就把玄烨叫到了跟前儿:“皇后开的胆子,皇帝看过了?” “回祖母的话,孙儿看过了。”玄烨低头道。其实他刚拿到单子,扫了一眼被赫舍里的异想天开逗笑了,这是和底下人做生意吗?明码标价,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做商人的潜质? “皇帝觉得,凭这张纸她能得到多少响应?”太皇太后躺在床上谈谈地笑着。“孙儿觉得,只要配合得好,应该是一本万利。”玄烨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乐什么呀?一本万利?你又知道这些人有多少家底?”太皇太后有些看不惯孙儿的天真。“孙儿不知道,祖母知道就好。而且。祖母一定有法子让他们在下五旗来人之前,先吐一部分出来。”玄烨笑笑说。 “那你干什么?继续用乌雅氏气你那媳妇儿?”老太太没好气地瞪着孙儿:“这么久了,怎么都没见乌雅氏后好消息?你要知道。现在朝廷缺的就是喜事,若不是北边儿乱得厉害,我都想嫁曾孙女了。” 玄烨语塞,实际上他根本没和乌雅氏滚床单,纯睡觉罢了。这都什么时候,哪有那个心思!可是被祖母这么一拆穿,饶是这些年脸皮厚了许多,却还是红了:“祖母,眼下国家危亡在即,孙儿……” “你便怎样?励精图治?你不是已经选好了路子吗?怎么?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了?”老太太收起了笑容。语气中带着嘲讽,一个白眼飞过来,直接就把玄烨看穿了:“你是我孙儿。你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 “我……祖母明鉴!”玄烨低下头去。“来,过来,离祖母近一些。”老太太招招手。玄烨很顺从地走到床沿上坐了下来:“祖母……” “孙儿啊,放心吧。她那么聪明,过了这个坎儿。就什么都明白了,不会恨你的。”老太太轻声说。“祖母……我……”玄烨心中一颤。“其实,你们两个,从来就只有一个是明白人,这样才是最好。” 老太太仰望着玄烨,眉目之中尽是慈爱的神色。 “孙儿不明白。”玄烨轻声说。“其实你明白的,只在祖母面前装糊涂罢了。我的孙儿,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困住你,除非你自己跳进陷阱里。” 老太太拽拽玄烨身上的明黄常服:“穿上它,这世上就应该没有人能看穿你的喜怒,你的好恶,如此你便不会被你的属下糊弄了去。” “孙儿省得。”玄烨俯身下去,把脸贴在祖母的衣服上:“祖母放心吧,孙儿没事,朝廷也会没事的。您看着就好。” 太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嗯,这次,祖母就在这儿看着,看着你做那力挽狂澜的巴图鲁。”玄烨点点头,随即又讨好地替祖母捏捏肩:“只是祖母心目中那个常胜将军的名字,还没告诉孙儿呢!” 赫舍里不知道,被她埋汰的那个不争气的阿斗一点儿都没闲着,拿到清单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暗中派人摸清在京贵族们的家底以及动向。老婆的杀猪刀已经举起来了,他要做的就是把这群猪赶到她的圈里。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就在这两天里,京城各茶楼酒肆都在传言,说是南边儿吴三桂已有了称王的迹象,不日就要挥师北上,重现当年闯王进京的辉煌。 故而在京的达官贵人们这会儿都忙着点算资产变卖家财,时刻准备跑路呢!这会子开当铺的人可算是走了狗屎运了,什么名人字画古董瓷器这会儿都成了破铜烂铁,贱价典压,只要是能迅速换成现银的,都三钱不足两钱地卖了。 民众们对此议论纷纷,汉人百姓当然是无所谓的,谁来当权都一样,最多“官兵”进京的时候把辫子剪了,来不及的话戴个帽子凑合也行。 旗人们就惨了,京城周边是正黄旗和正白旗的驻地,旗人扎堆,吴三桂不日将会挥师进京的消息搞得他们好似无头苍蝇一般。也因为这样,典卖家当的百分之九十九是旗人。 赫舍里这两天忙着处理手头的奏折,对京城兴起的这波流言有所耳闻,她却是没放在心上。民众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把小事往大了说。 当年郑成功只不过短暂占领南京罢了,就把京城这群猪吓得要回老家了。这次肯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了。不过,这些流言倒是正好帮了自己的忙,到时候到养心殿来“捐款”的人,应该就不会小气了。 索尼生前给索家安排的后路是经商,赫舍里的父亲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这次京城出现这样的动荡,几乎把所有的旗人的生活都搅乱了,索家当然是例外的。而且赫舍里还通过父亲情报暗自掌握了不少贵族的阴性资产。 现在,当她重新坐在养心殿的龙座上,重新俯视底下官员们的表情。更加觉得胸有成竹。大家都惊慌失措的时候,才是她力挽狂澜的时候。 尤其是当她看到今天到场的人比两天前多了几个,心里就更加有底了。一点儿也没有客套,开口就直奔主题:“想必诸位回去都考虑清楚了,本宫今日就想听听你们的答复。各家情况各不相同,你们一个个来吧。”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之后垂头丧气,都像家里死了老娘一样。开口都是有气无力,有说捐布匹的,有说捐米面的,还有说捐皮革的。只是数目都是杯水车薪。 当然也有说捐奴隶的,五十个一百个人赫舍里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心里早就知道这帮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眼看前面几位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大佬们都开过口了。赫舍里抬手叫停。 “方才有人提出捐壮丁,倒是提醒了本宫,清单上漏写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这些壮丁,必须是满人。我们自己的族人。” 此言一出,原来说捐壮丁的那货脸马上白了:“娘娘。这岂不是……”“这些天京城中流言四起,就算是身在内廷的本宫也都听说了,想必诸位大臣也都没漏听。试问,这个时候,那些汉人蛮子,又怎么能信任呢?” 赫舍里在心中默念对不起,脸上却是同仇敌忾的表情:“大家都知道,现在朝廷已经无力阻止汉人北上,只能寄希望于东北战场,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点的失误或者懈怠,都会是致命的。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朝廷已经不能冒任何险了。” 场面顿时静默,大家都知道皇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确实不小。汉人奴隶便宜,而且人员充足,自家佃户拿出来充数根本就不用花钱。 这个空子大家都会钻,可赫舍里一句不要汉人,直接把这条路堵死了,理由这么充分,不能反驳。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座上这位,好像也不笨嘛。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三步并做两步踏进了养心殿。外面的大臣们都没看清她是谁,赫舍里却已经快步走下龙椅迎了上去:“苏嬷嬷,您怎么来了?可是皇祖母有什么指示?” 来人正是苏麻拉姑,只见她捧着一个匣子进来,先给皇后见礼,然后背转身躯,当着众位大人的面打开匣子,朗声说到:“太皇太后闻知诸位大人正在为朝廷筹措军资,特命奴婢将这些年积攒的银钱首饰,并诸多外邦进贡的珍宝拿来,充作军资。” 这一下,底下人更安静了。苏嘛拉姑拿来的匣子大家都看见了,一沓沓的银票和晃花人眼的珠光宝气。单单是番邦进贡的珍宝一项,就是无价之宝。这叫刚才开过口的诸位脸红得一直到脚后跟了。 赫舍里却是非常镇定,伸手捧过匣子之后转手交给了宫人,转脸对苏嘛拉姑保证道:“请嬷嬷代为回禀太皇太后,诸位大人定然不不辜负她老人家的期望,大清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苏麻拉姑走后,赫舍里回到凤座上:“难为皇祖母病中仍惦记着国事,好了,接下来是哪一位?”由于被苏麻拉姑拿出的东西刺激到了,接下去出场的几位把价位稍微抬高了几许,但对于天文数字的军资来说依然是隔靴搔痒解决不到问题。 这个时候,轮到索额图了。索家这次捐献的,是事先和赫舍里商量好的三千五百人的壮丁,清一色的旗人,其中还有索家自己的家生奴才。 这个数字一报出来。众人纷纷侧目。不过,大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毕竟索家是皇后的娘家,现在是皇后提出借粮,如果连娘家都不支持,谁还会支持她呢? 虽然三千五百人的数目看似很壮观,但索家家大业大,又是世代勋贵,家里多点奴隶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有人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刚刚有人捐壮丁被娘娘严词驳回,原来真正捐壮丁的大头是索家,所以才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头去。 索额图退下之后。其他同僚都把头转向另一边,就是不看他,意思不言自明,这种风头你们索家要出就出了,冤大头的事情。我们可做不来。 赫舍里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好戏还在后头。索额图带头的这一拨大臣过后,轮到在京衙门里当差的小吏们,他们是没有资格上殿的,却是把各自捐献的数目交给自己的上司。由上司统一向皇后呈报。 前面几个都没什么特色,折合成银子也不过就是一千几百的样子,清朝官员的俸禄低微。没有外快根本就没法过活的,要捐怎么可能多呢? 不过,当吏部尚书报出所辖工作人员认借财物,折合现银十万两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全都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吏部尚书。 这个时候赫舍里也是一副怀疑的样子:“你是不是看错了?还是本宫听错了。十万两?”“回娘娘的话,奴才不敢谎报。的确是十万两!”吏部尚书斩钉截铁重复了一遍。 赫舍里点头:“你与本宫细细说来,哪里来的这十万两?” “回娘娘的话,这十万两银子不是一个人出的,是奴才的几个属下合力出的。他们觉得若是朝廷打了败仗失了威信,被汉人真的打进皇城的话,家里有再多的钱都没有用。所以他们就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自愿全部捐献给朝廷。”吏部尚书按照事先背熟的剧本上奏道。 赫舍里腾地一下站起来:“此话当真?真有这样大公无私的人?好,明日将这些人带来养心殿,本宫今日就差人去畅春园请旨,为他们向皇上请功!” 这下子,剩下的人惊了,什么小吏有这样的大手笔啊?他们是看死今天没人会出多钱的,没想到一下子冒出来十万两,再加上索家出的那三千五百人的壮丁,这就变成了一笔不小的战力了。 当然,单靠这区区三千五百人想要扭转乾坤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皇后娘娘的任务算可以说是圆满完成了。还有,她说明天要亲自接见吏部的那些人,还要为他们请功,看她今天这么高兴,明天一定是大手笔。 这么一想,众人又开始心痒痒了。已经开过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娘娘这么轻松可以筹到十万两,还不如送个顺水人情给她,这请功的名单上不就有自己的名字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赫舍里却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大家全都报过数之后,她便宣布解散,而且还告诉大家,明天继续叫大起。 等大家都散了,赫舍里转到里面,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让纳兰快马前往畅春园,面呈玄烨。另外一封则交给苏麻拉姑面呈太皇太后。她对玄烨已经不敢信任了,认定他是谈恋爱谈昏了头,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了。 做完这些事,她才长出一口气,倒在软榻里,拿手遮了眼睛:我能做的都做了,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明天一切顺利,剩下的一半军饷就有着落了。 只不过,太皇太后那边,到底想没想出谁能够临危受命啊?时间不等人的,千万别让我的这些努力打了水漂啊!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万事俱备 畅春园里,祖孙俩面对面坐着,桌上躺着两张信笺,一样娟秀的字体。太皇太后的表情是似笑非笑,玄烨却是哭笑不得:“祖母,您就别在取笑孙儿了。孙儿这回,真是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活该,这事儿原本可以做得理直气壮些的。就你爱惜面皮。你那媳妇儿算是给你面子,还说向你请旨。若是她二话不说,当众直接册封了,你才真是没脸了。” “她……不会这样。”玄烨轻声道。老太太鄙视地瞪了一眼孙儿:“那好啊,你倒是说说,这几个,给他们什么赏赐?” “孙儿已经想好了,赏他们单眼花翎。”玄烨脱口而出。老太太眼皮子都没抬:“不够。”“祖母,单眼花翎的价值等同贝子头衔啊!”玄烨不可思议道。 “人家可是,倾家荡产,才凑足了十万两的。”太皇太后咬重了音:“更何况这么多人看着呢,朝廷怎么能这么小器。” “可是,那十万两分明是赫舍里……为什么要便宜了别人家……”玄烨有些不舒服。没错,这十万两银子,是索家和佟家给凑出来的。这一次,真正倾家荡产的,是索家。 是赫舍里吩咐索额图和佟国维,在吏部找了几个可靠但不起眼的小吏,把这十万两平均分摊到了他们头上。再让索额图出面代表索家认借了三千五百壮丁。 如此一来,索尼和噶布赖为索家存的家当彻底被赫舍里挖空了。这么大的事情,玄烨怎么可能不知道?京城的那些流言,就是他让底下人传出去的,也是他暗自派人控制了京城的几家大的典当,大肆吞吃那些死当。 赫舍里为自己做到如此程度,玄烨心中百感交集。往日那些“爱恨情仇”这些天一直都在他脑子里发酵。他记得她说的,索家作为外戚,皇上倚重与否,对他们来说都是灾难。 如今事实验证了她的说法,他认为的那些冷言冷语不闻不问是为了让保全索家,他认为赫舍里和其他女人一样,即便嫁了人,家族在她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超过他这个丈夫。 不爱是真的,因为她只爱她自己。她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皇后这个身份。是托了家族的福,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丈夫给的,而是家族给的。丈夫给她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和困扰罢了。 不服气吗?应该不服气的啊!事到如今,玄烨无奈地发现,自己练不服气的心思都没了。自己的确是太逊了。他根本没给她幸福,只给了她无数的痛苦。而她却一直都在为他的一意孤行买单。 索家被挖空了。彻底空了。佟家这次也跟着大出血了,玄烨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面子大,帝后不和的传闻现在已经不是传闻而是事实了,加上当年自己对表妹的态度,他不觉得自己还有让这两家掏心挖肺的资本。 是她,都是她。是她默默承担并擀旋,才能让那两家愿意帮自己的忙。他能给他们什么呢?什么都给不起。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要你来提醒我?”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催头丧气的孙儿:“你以为她不为你的时候,都是为你。你以为她是为你的时候。其实只是她替我办差罢了。” “祖母,您就别再这样说了。”玄烨此时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既然您觉得单眼花翎赏得轻了,拿就再加一人一个一等云骑尉衔吧。” 云骑尉,是清朝给异性功臣九种爵位的第八种。除了中外通用的公侯伯子男五中爵位之外,还有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四种附加爵位,分别对应三到七品官的待遇。 一等云骑尉是正五品,等将来局势好了,他们就是新的贵族,可以领相应的津贴,得到土地和奴隶,成为特权阶级。 老太太这才点头:“如此便差不多了。”本来嘛,单眼花翎虽然等同于贝子,但只是光环罢了,没半点实际价值。你是要做给那些个心里七上八下的“土豪”们看的。要打消他们的疑虑,不大方一点怎么行呢? 按照赫舍里的想法,朝廷这么做,等同于汉末的卖官,这是饮鸩止渴。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就该大方些,豪气些,你手里除了这些虚衔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了。玄烨不是不明白,只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罢了。 被祖母这么一呛白,也只能老老面皮继续做那吃光丈人家财还冷待妻子的负心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亲笔写了一道圣旨,让纳兰带回去。 纳兰领命而去之后,玄烨便开始坐立不安。在畅春园里每住一天,心里的负罪感就更深一层。偏偏还要压抑着,用虚伪的假面具去寻欢作乐,天晓得他现在有多焦虑,每天都掉头毛。 刚才被祖母不轻不重地取笑了一番之后,他更是分分钟都想着回宫。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他必须耐心耐心再耐心。 烦躁中的玄烨一开始只在自己的屋子里乱踱步,踱着踱着觉得不过瘾,干脆就在园子里闲逛起来。生怕自己不自觉地走到赫舍里的花园里,他故意往反方向走去。 身后跟着的奴才们心里明白最近主子异常烦躁,当然不敢发表意见,只能认命地跟着主子乱逛。一群人走着走着,玄烨忽然闻到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越往一个方向走,这股味道就越浓烈。 往前走了几步,玄烨停下来转头问道:“朕这是到哪儿了?”小魏子低头哈腰:“回主子话,再往北便是清静庵了。” “清静庵?”玄烨抬眼往前看了看:“走了这么久也乏了,去问姑姑讨杯水喝吧。”建宁公主,现在应该叫恪纯长公主就在那里面出家。 公主自从上次擅闯禁宫之后就被挪到了这里,一开始是在为太皇太后建的慕恩寺里暂住,后来太皇太后凤体欠安时不常的要来畅春园小住,慕恩寺是常去的地方。 公主不能喝太皇太后抢地盘,老太太干脆就让她带发出家。就在畅春园里另外找了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建了清静庵,供她居住,实际上就是供她等死。 玄烨信步而来,到了近前才发现,所谓清静庵只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青白的砖墙,大门也不是一般常见的朱红漆配铜钉,而是黑漆配了白铜门环。 大门的屋檐下,清静庵的匾额也不是蓝底金字,而是黑底白字直接写上去的。玄烨在门外四周围看了一下。一个人都没有。 小魏子知他心意,上前一步轻声说:“主子,太皇太后旨意。公主的如常用度,仍是以和硕公主的待遇配给的。” 玄烨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亲手上去敲门。连着敲了三下,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声音:“外面是谁呀?”声音苍老,似乎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发出的。 小魏子刚想搭话。被玄烨抬手制止了。亲手整了整衣袍:“朕来探望姑姑,请姑姑赐见。”一开口便称朕,把里面原本慢吞吞的步子给催急了。几乎是一秒钟的功夫,门就开了。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扑倒在地:“奴婢给皇上请安。” 玄烨一愣,弯腰探手扶了她一下:“平身,姑姑呢?”“回黄上的话。公主在正殿做功课。”玄烨闻言对小魏子和身后众人道:“你们在这儿候着,没有朕的话,谁也不准进来。” 说罢转头对老人道:“劳烦嬷嬷引路。”老人是公主的近侍。公主搬到这里之后,身边就只剩下她一个女仆伺候着。眼看自己日渐苍老,她一直怕自己过身之后,公主在这儿没人照顾会自生自灭。 知道眼前的青年是皇帝,老婆婆心花怒放。老天可怜公主,皇上来了。公主的下半辈子有希望了。因此,她很是殷勤地加快了步子。 玄烨跟着她一路往里,却发现不仅仅是屋外没人,这屋子的里面也没人,四周围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地上也是杂草丛生。忍不住叫住前面的嬷嬷:“嬷嬷,这里的下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嬷嬷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眼泪滚出来,哽咽着对玄烨躬身:“回皇上的话,自打公主进了畅春园,身边就只得奴婢一人侍奉,这清静庵里,只有公主和老奴二人而已。” 玄烨闻言惊了:“只有你一个人照顾姑姑?怎么可能?”这一下声音太大,惊动了里面敲木鱼的恪纯公主。 “嬷嬷,你先下去吧,皇上来了便进来吧。”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玄烨随即回头,看见门槛里面的中年女尼,一时忘了说话。 这人是姑姑?是那个潇洒霸气的建宁姑姑?眼前人穿着一套青灰色的出家人服饰,袍帽鞋袜一应俱全,胸前挂着一串黑漆漆的佛珠,这分明就是一个比丘尼。 玄烨站在原地挪不动步子,傻傻地看着这个人一步步走近,单手在前弯身一礼:“贫尼静灭,见过施主。”“静……灭?”玄烨的心猛地下沉。收起脸上的震惊表情,轻轻开口:“朕走得有些乏了,特来像你讨杯水喝。” 化身为静灭师太的建宁立刻转身引路:“施主请。”说罢完全不等玄烨,自己步履匆匆往最后一进院落走去。 她的一系列反应让玄烨一开始有些波动的心彻底冷了下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再无半点愧疚。静灭,静静地等待毁灭?你是要毁灭自己,还是要毁灭朕? 你知不知道,身为皇室公主,你是姓爱新觉罗的?就算你帮了夫家,他们会对你好吗?不会的!祖母和我说过的,先皇的固伦公主被人软禁虐待致死,死后墓都差点被挖开。 吴三桂是想做皇帝的人,他会允许自己有个满人儿媳妇吗?你做梦吧?为什么你要帮着吴应熊害我呢?到现在这个地步,你孑然一身注定孤独终老,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玄烨收起怅然的情绪,默默地跟着建宁走进平时休息的云房。此刻,云房的门敞开着,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一张木桌靠墙摆着,左右各自一条长凳。墙上一张无落款的石竹图。 桌上一个茶盘。一把粗陶茶壶,却只得一个陶碗。玄烨也不等她招呼,自己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朕这一路而来,只觉得姑姑这里清静雅致,的确适合修行。” “将死之人,哪里都是一样的。”建宁走过来却不坐下,而是到床边把什么东西往枕头底下塞了塞。眼尖的玄烨一早就看见了,那是一张纸的一角。 “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无亲无眷,无挂无碍。但朕却知姑姑心中。还有惦记的人。”玄烨笑笑地对她说:“姑姑希望他来见你吗?” “施主此言差矣,静灭一心向佛,早已跳出红尘。怎么会惦记什么人。”建宁的声音冷硬,背脊更是挺得笔直。 玄烨却不以为意:“对啊,朕怎么忘了,和姑姑有关的所有人和事,都已经消失了。在这里站着的。不过是父皇一个守望门寡的妹妹罢了。” “既然这样,您还在期待哪一个呢?”玄烨好笑地看着她。建宁被戳中了心伤,勉强紧握双拳控制着自己。但她颤抖的双肩已经出卖了她:“施主慎言,贫尼乃方外之人。” 恰在这个时候,老嬷嬷捧着一个茶碗进来:“皇上,请皇上用这个茶碗吧。”嬷嬷手里的。是一只红色的珐琅彩瓷盖碗,一看就是内务府出来的好货。 玄烨点头接过:“嬷嬷辛苦了。”把茶碗放在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上水。喝了一口。不是宫里用的清泉水,这水带着一些腥气。 嘴角一勾:“既然静灭师太已然出家,也就用不上这俗家的茶具,今日,朕替你了断这最后一丝凡念吧!” 建宁豁然转身:“你要做什么?”玄烨抬头望进她的眼里。把茶碗托到她眼前:“这是建宁姑姑用过的茶碗,你不是她!”话音一落。茶碗应声落地。老嬷嬷吓得跪倒在地:“皇上息怒!” “俗物不堪一用,承蒙赐茶,这碗茶,给了朕很好的提示,这一趟,走得值了。”说完豁然转身,大踏步出门,再不留恋。 见过建宁公主,他的心更坚定了几分。三藩所有这些人,都是要除掉的,要一个不留。这些人是敌人,是害他第一次尝到孤家寡人滋味的人。从这一刻开始,所有背叛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想为他倾家荡产的赫舍里,对比建宁公主,玄烨真是各种掐死公主的心都有了。罢了,看在她身上流的,是爱新觉罗家的血,就让她默默无闻地死去吧。 于是,玄烨一走,马上就有侍卫奉皇上的口谕来给静灭师太清场了。所有“出家人”用不上的东西被清理一空。 让建宁心若死灰的是,这群人走后,玄烨又给她送去了两个真正的女尼,她们把她的云房翻了个底朝天,她枕头底下,那几张儿子的素描画像自然被搜出并销毁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玄烨回到自己的住所,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太皇太后又要进药了。玄烨想起来自己得去伺候着,屁股刚坐下又站起来往外走。这一次,他撞见了上门献殷勤的乌雅氏。 乌雅氏这阵子日子过得贼滋润,玄烨几乎一天隔一天地在她的床上睡觉。这让她体会了一把以前皇后才有的专宠。 只不过,玄烨一直都禁止她出门,更不允许她探望祖母。这让乌雅氏有些狐疑。再加上玄烨虽然睡在她撞上,实际上两人却是什么实际进展都没有。 一开始乌雅氏体贴玄烨,以为他为太皇太后的病情担忧,所以心情不好。可两人一直同床异梦也不是个事儿,作为皇上的女人,自己应该主动一些。 于是,她无视玄烨的禁足令,带着宫人上门来了。下人还没来得及通报,皇上自己从里面出来了。乌雅氏喜出望外,还以为是来接她的,笑得眉眼弯弯地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玄烨赶着去伺候祖母,没曾想会被人拦着。耳边突兀传来的声音留住了他的脚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奴婢知道皇上最近侍奉太皇太后十分辛苦,所以,所以想来看看……”乌雅氏欲言又止,一副娇软的样子。 玄烨眉毛一挑。刚才还在建宁公主那里受气来着,这会儿你一个小小贵人也来找朕的麻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看什么?朕不是说过不准随便出来走动的吗?你竟敢抗旨?来人……” 乌雅氏顿时慌了,这什么情况?自己是来献殷勤的,怎么马屁就拍到马腿上了?“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是担心皇上累着,奴婢是为了……乌雅氏的话还没说完,一排溜的侍卫就到了。 “送她回去。如若再犯,定不轻饶。”玄烨的话好似六月飞霜。直接把乌雅氏冻懵了,痴痴呆呆地被“押”走。玄烨这才出门往太皇太后的住处去。 太皇太后一早就知道,孙儿去找建宁的麻烦了。心里叹息了一声。你终于知道愤怒了?我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只会伤春悲秋,埋怨别人不理你感受,不替你着想。 君王怒,伏尸百万。你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魄力?想当年你的爷爷和他的父亲。他们一怒,便是一场灭族的战争。小时候我控制着你的情绪,是因为你自己不会控制。适当地发发脾气,表示一下你的态度,是必须的。 因此,老太太只字未提建宁的事。玄烨也就配合着装傻。细心服侍祖母服药,说些诸如“祖母到了这里之后,病好了。精神也好了”之类的话。旁敲侧击地试探祖母的心意,为什么还不把你心中的人选告诉我呢? 即便赫舍里能在两天内凑到军饷,但她这些年一直都在深宫之中,接触的人寥寥无几,不要说将领了。禁宫的太监都未必能认全,接下去的事情。她做不来的,都这个时候了,祖母你怎么还在刁难她呢? 玄烨的心思,作为养了他这么多年的太皇太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实际上,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罢了。 赫舍里心中的计划,在进行到今天这一步的时候,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但这风什么时候吹,是龙卷风满城风雨,还是微风拂面冷暖自知,这是个问题。 孙儿担心他媳妇儿,想事儿的路子都是怎么帮媳妇儿减轻压力。要不是旗主进京这根弦儿一直绷着他,没准这会儿他已经把自己这个老太婆扔这儿,自己紧赶慢赶回去献殷勤了。 这恰恰是最要不得的心态,越是箭在弦上,越是要镇定,决不能前功尽弃。这人选她有,但就是不能告诉你。所以,面对孙儿的殷勤,老太太只能老老面皮地享受了。 紫禁城里,赫舍里躺在榻上,心中空落落的,原本一切成竹在胸的感觉经过今天之后消失不见了。因为接下去的事情,已经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她问二叔和姑父,却并不抱什么希望,他们和爷爷怎么能相提并论,又怎么可能认识那样的人?可惜,当年玄烨收拾四辅臣收拾得太干净了啊!爷爷和遏必隆都那么早就没了。现在才知道什么都指望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不是没想到畅春园里还有一个太皇太后,她让纳兰送了几次信,都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祖母啊!老佛爷啊!现在真是只差临门一脚了,你倒是给点提示啊! 如果到时候军饷到手了,壮丁也凑足了,您还没有回应,那我可真的都做了无用功了。这些人和钱要真的只是往北边儿一送,铁定是泥牛入海,浪花都不会掀起一个。 到时候旗主老爷们进京了,我拿什么和人家坐地要价啊?您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啊?话说我这会儿要是身边有个能给主意的人,我还指着你吗?明示不行,你给我点儿暗示也不行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东风起 赫舍里在自己寝宫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翻烙饼了一夜,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宫人来报,说诸位大臣都已经在殿外等了,赫舍里这才起身,出来坐在龙坐上。 今天最重要的议题是为昨天“倾家荡产”的几个人加封。因此,赫舍里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让吏部尚书带着那几个人上来。等他们行礼如仪之后,她才开口:“你们的义举,本宫都已经如实向皇上做了汇报,龙心大悦。” 底下跪着的那几位连连磕头:“奴才等身为大清子民,理应为大清效命,少许银两不足挂齿。”废话,钱又不是他们出的,只不过挂了他们的名头,这便宜等于是白捡的。 赫舍里的眼神往边上捧着圣旨的太监一飘:“瞧见没,皇上亲笔写的圣旨,加封你们为一等云骑尉,并赏戴单眼花翎,来人,请圣旨!” 一声令下,边上太监忙把圣旨捧过来,赫舍里直接跪倒,恭迎圣旨。外面还在愣神的各位一见三卷明黄的绢布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 几位领赏的这会儿都已经被幸福的馅儿饼砸晕了。当了大半辈子小吏,其实一个云骑尉的头衔已经很拉风了,有了这个爵位就可以合法拥有田产奴仆做地主了,可以白吃不干活不受长官气了有木有? 更让他们幸福感爆棚的,是玄烨还赏了他们单眼花翎。没错,单眼花翎只是光环而已,不能吃不能喝也不省钱。但是,关键是但是,但是,赏戴花翎,是皇帝对上三旗非皇亲国戚成员的奖赏。 皇亲国戚分黄带子和红带子,但不管是黄带子还是红带子。都是姓爱新觉罗的,都是可以享受宗室的那套奉上体系的,就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奉恩将军什么的。 这些人最然对着皇上自称奴才,实际却是皇上的家人,自己人。而外官,哪怕是一等公,太子太傅,都是外人,是家奴。永远不能被当做自己人。 于是,爱新觉罗家的老祖宗就发明了花翎制度。单眼花翎。双眼花翎,三眼花翎,就是帽子后头插一根一到三根孔雀羽毛。分别对应贝子,郡王,亲王。 当然,这不是真的头衔,只是象征意义。象征皇帝把你当自己人一样信任,所以才给你荣耀。在赫舍里看来,这就是皇权崇拜的象征,和黄马褂,尚方宝剑什么的都是一个意思,骗骗奴才罢了。 她不屑。底下人却是诚惶诚恐,她的目的达到了。仪式结束后,一众大臣纷纷开口表示自己昨天没说清楚。昨天认借的只是单份,其实自己认借多少多少。 可以说,除了心怀鬼胎的议政王大臣会议那帮人,剩下的官员们都心动不如行动了。赫舍里表情严肃,眉头紧皱。丝毫不见笑容。 钱,物资和人都凑齐了。至少表面上是凑齐了,可是,使用这批资源的人选,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自己手上没人,或者说有也不想再拿出来填坑了。 自己已经尽力了,若是什么事都让我做,干脆就让玄烨把皇位让给我算了。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操心你们得实惠?没天理! 因此,接下去的两天,赫舍里偃旗息鼓,只让佟国维带着户部的人去认借的各家去收货,顺便打白条,因为是借给国家,言明是没有利息的,借时是多少,还时就是多少。 即便是这样,大家心里还是踏实了不少,原本以为借给朝廷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现在倒是可以抱一点儿希望了。 其实,赫舍里想的是,就算战争打完了,还要休养生息不?免税是肯定的,免了税,朝廷拿什么钱去还人家?哎,到时候再说吧! 这边厢积极筹措粮草,那边厢太皇太后得了消息之后,终于在畅春园会见了她心目中的人选,铁帽子郡王岳托家的小子,现改为平郡王的罗克铎。 这个人很是传奇,顺治时期,就是他带兵灭了南明的诸多将领,平定了云南。最后让吴三桂捡了个现成便宜。可以说,他是一个让汉人将领闻风丧胆的猛将。 按理说,这人应该放到南方战场,让他继续光辉事迹。然而,恰恰相反的是,这个人在建攻立业,被赐蟒袍之后,却因为朝廷需要稳住吴三桂和三藩势力,缓和满汉矛盾而被雪藏甚至被遗忘了。 玄烨不认识他,汉人官员对他犯怵,新冒出来的将领诸如岳乐和杰书等,都已经荣升亲王,更不可能找人来分一杯羹。最重要的是,他已经须发皆白,垂垂老矣,在别人眼里,他就是该是在家养老了。 谁知道太皇太后找的就是他,老将军星夜兼程来到畅春园,见过太皇太后和皇帝之后进宫,赫舍里在焦虑了两天之后,见到了曙光。 其实,她不需要知道来的是谁,曾经有多么辉煌的战绩,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皇太后那个老祖宗,终于不再拿她开涮了。来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化腐朽为神奇的人。 赫舍里在坤宁宫正殿接见了老将军,给他讲明了目前朝廷可以提供的物资装备和兵员数量。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限时半个月,朝廷要看见捷报。 老将军本就做好了迎难而上的准备,虽然来见皇后也没对所谓朝廷的支持抱有希望。不过,在听了皇后巨细明遗的叙述之后,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明悟:“娘娘的意思,奴才明白了,机会只有一次,请娘娘敬候佳音吧!” “你是祖母推荐的人,皇上和祖母对你信任有加,本宫当然也对你抱有巨大的希望。你是战场老将,应当明白破釜沉舟在提升士气的同时也会带来巨大的压力,这是一锤子买卖,将军当慎之又慎。”赫舍里面色凝重,忍不住多叮咛了一句。 “奴才明白,奴才此来,就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奴才已经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请娘娘放心,奴才必定凯旋而归。”老将军最后一抱拳,大踏步地走出了坤宁宫。 赫舍里却原地不动,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我当然知道你们会赢,而且还是一场大胜。问题是,这大胜的时机。那帮旗主们正在日夜兼程赶来,我分分钟都在担心他们现在到哪儿了,还有几天就到了。 他们一来,不用说。立马就红眉毛绿眼睛,上纲上线,哪里会给你机会等你的捷报。太皇太后老佛爷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畅春园里死扛着。结果当然是我和玄烨两个夹在当中挤扁了脑袋。 想到这里,赫舍里笑出了声。恐怕玄烨这会儿正和美人儿风花雪月,他会在意什么,只怕再不过多久,那边就会传出好消息了吧? 相比自己在这边使尽浑身解数。勉力周旋,到最后还是做了别人的牵线木偶,他却是正儿八经地享受着少年轻狂,幸福时光。 笑容渐渐收敛,赫舍里抬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人倒下去。我累了。真的。太累了。以前即便也是这么神经紧绷好几天,日夜颠倒,却很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份工作。自己只不过是想对得起所拿的工资罢了。 现在呢?没工资就算了,自己身上肩负的,居然是一个国家的命运,是要保证现有的执政团体不被另一个执政团体取代。尼玛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政治斗争有木有?这种压力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能相提并论。 不管赫舍里怎样定位自己的角色,她对玄烨对这个时代的人物抱有多么特殊而复杂的情感。她唯二不能回避的身份。一个是女儿,一个是母亲。 她是噶布喇夫妇的女儿。是承瑞承琬以及双生姊妹花的母亲。她爱他们,却不得不伤害他们。其实她认为自己一点儿都不高尚。她挖空了索家去填玄烨挖的坑,是为了朝廷吗?不是,她为了自己仍然是皇后,为了她的孩儿们仍然拥有相对自由和权利。 在绝大部分人眼中,她是苛待孩子的母亲,她剥夺了承瑞许多的权利,她把他隔绝在许多真相之外。就连玄烨都觉得儿子被她欺负惨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帮儿子挡子弹。 也许太皇太后也知道,只是她们想法不同,角度不同。没有对她的做法提出异议,已经是变相的赞同了。 坐上了这个位置,面临这样的处境。赫舍里才开始想那些曾经在这个位置上呼风唤雨的女人们。汉高祖的皇后吕雉。汉元帝皇后王政君,唐中宗皇后武则天等等。 这些女人都曾经母仪天下,这些女人都曾经在儿子幼小的时候站出来把持朝政。这些人结果都是一个下场,成也外戚,败也外戚。 吕雉死了之后,吕家被血洗,灭门。好歹吕后还是刘邦的妻子。王政君最悲剧,死后被隔离了,成了孤魂野鬼。 武则天是最聪明的,死前把位子还给了儿子,自己仍然以李家的媳妇自居,配享太庙。只是那个时候,武家的男人女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再看她们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悲剧。吕雉不用说了,刘盈见了戚夫人被剁手跺剁脚割舌头变成一坨的时候,直接就被吓出了神经病,到死都没好。 王政君的儿子精神很正常,但一个男人,不能人道。还不如让他变成神经病。最牛叉的武则天,电视剧看得也不少了,掐死女儿毒死儿子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干没干。 他们都先是对不起自己的孩子,最后对不起自己的家族,结果把两边都害了。而她,在以史为鉴的前提下,居然也渐渐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她为什么要把明明是自家出的那十万两推到陌生人头上?就是想要避免别人背后嚼舌根,说自己在帮索家做广告,发战争财什么的。她怕这个时候孩子们来请安,问一些她无法正面回答的问题,所以下旨免了请安。 她不知道现在外头的流言蜚语是怎样满天飞,酝酿了多大的风暴。就像她事先想的那样,她成了牵线木偶,看得见前面是万丈深渊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因为她的手和脚,都让别人牵着动。 很被动,很憋屈。简直有些不知所措。忙得时候来不及细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一切告一段落,将领有了,军资也凑齐了。整个人卸下了重担,她开始想这些问题,想自己毫无疑问是一脚踩进了沼泽里。 于是,明明是一天比一天热的天气里,冷意从骨子里透出来。于是,应该很亲肤的真丝软垫儿,居然翻来覆去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 忽的,耳边传来连璧柔和的声音:“娘娘。让奴婢把毯子给您盖上,您歇一会儿,大人们这会儿都还在路上呢!” 吐出一口气。赫舍里翻过身来和她面对面:“连璧,你真的不后悔?真的要留一辈子了。”“奴婢不会后悔的,奴婢一早就下了决心的,要守着主子一辈子。”连璧弯下腰,给赫舍里盖上丝毯。悄声走了出去。 赫舍里闭上眼。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是我软弱了,让身边人看出来了。时间不允许她真的睡下。因为,老将军正等着,部队需要马上出发,连夜上路。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很快的,她就被宫人唤醒。更衣梳妆,重新坐上龙椅。门外文武大臣已经排好队等着她了。罗克铎一身甲胄,早已全副武装。站在人堆里很是显眼。 议政王大臣会议那帮老家伙见到这个人,顿时乌云罩顶。他怎么来了?他不是早就退休回家等死了吗?另外一边,军机处这一拨人看到老将军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心中大定,太皇太后那边。果然还是藏着杀手锏的。这一下,大清有救了。 人到齐了。赫舍里一点儿废话都不想说,直接让纳兰宣读了玄烨的圣旨。老将军出来领命,底下西校有议论之声。这件事情结束,赫舍里才开始处理今天的折子,和军机处交流一下国计民生什么的。当然也要象征性问一下,从盛京出发的老王爷们,现在到哪儿了。 赫舍里无比庆幸,这是在清前期,要是放在现代,无论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是飞机一个起落的距离。现在,陆路交通靠马,基本不要指望速度,所以她和太皇太后才有时间调度安排一切。 临时会议结束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赫舍里看看天色,有些过意不去,吩咐御膳房赏了一桌御膳。自己则回到里面,简单吃了一点清粥小菜就开始看折子,写条程。 没法子,她没权利在折子上直接写回复,只能用夹带的方式,把写好的黄笺夹在折子里送回军机处,再由军机处发往各部。另外,赫舍里还吩咐熊赐履带人把每天的折子连带自己的黄笺都拷贝一份,让纳兰送往畅春园。 本来身体一直欠佳的纳兰被赫舍里来回使唤折腾,倒是有点摆脱病秧子的趋势。入夜,坤宁宫里灯火一直未熄,赫舍里还在看折子,外边,宫人们看她那么专注的摸样,纷纷摇头。 自从纳兰侍卫传了那道口谕之后,娘娘每天都忙到深夜,第二天又很早就醒来,每次都睡不够三个时辰,宫人们觉得,她比皇上上朝还勤奋,毕竟皇上也不是天天上朝,而娘娘却是天天如此。 姑娘们体谅主子,轮班守夜,端茶递水一刻都不敢松懈,赫舍里心知大家辛苦,却也只能由着她们,心里有时会记恨身在畅春园的某人。 从小到大,只要你一撂挑子,就什么都是我的事儿,做好是本份,做不好就要担责任,该死的什么时候指点江山成了皇后的责任了?你倒是舒服,专捡现成便宜,有本事你就和乌雅氏双宿双飞得了,一辈子别回来! 这当然是赌气的话,也只能在心里骂两句。畅春园里的某人当然是听不见的。某人这会儿还真就在乌雅氏的床上,只不过却是看着幔帐发呆。 不知道赫舍里那边一切顺利否?就凭她的性子,罗克铎肯定是连夜就出发赶路了,有时候想想,她的办事效率,几个男人加一起都望尘莫及。 祖母说她不是为我,只是替祖母办事儿而已。是啊,当时不甘心,可现在想想,这才是现实,她从来不会主动站出来帮忙,打小就这样。 每次都是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出现在她面前,她才会好言好语地哄几句,然后才是出主意,每每出了主意还要告诫自己说不能告诉别人主意是她出的。 她就是这样,一次次勉为其难地出手相助。让人即便接受了她的帮助也不想跟她说谢谢。总觉得是千方百计求得了她的一点帮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想到这里,玄烨只剩叹气。边上乌雅氏根本没有睡着。一来皇上在身边躺着,谁敢睡死。二来皇上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好,就算睡到她这里也是愁眉不展穷叹气。这会儿乌雅氏又被边上的叹息声惊醒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苦心孤诣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半天,她轻轻开口:“皇上,您有心事?”“没有!”某人随口敷衍了一句。“皇上若是惦念皇后娘娘,明儿起驾回宫吧。”乌雅氏秀眉轻蹙,声音更加轻柔了。 “朕怎么以前没发现,你的主意越来越多了?”玄烨忽然翻身看着乌雅氏。乌雅氏被他吓了一跳:“奴婢不敢,奴婢是想……” “你想什么,朕知道,做好你该做的事,你这颗小脑袋,还是长在原地顺眼些。”玄烨顺手捞过她的一簇头发,象征性拽了拽,乌雅氏被他吓得脸色苍白,咬紧牙关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玄烨翻了个身背对她,心中莫名涌起一种烦躁的情绪。他知道他必须留在这里,等捷报,等旗主们进京,等议政王大臣会议里面最后那一点不稳定因素全都爆发出来。没错,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还是等。 可是,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去,回去不仅仅是他不想再当缩头乌龟,他想堂堂正正地和旗主们正面交锋,他想扎扎实实地坐稳皇位。他想见她,分分钟都在想。 每天都能看到她写的条程,听到她托纳兰传的话。那些例行公事的问候,都不曾问候过他。每次都是恭请皇上圣安。然后问太皇太后的健康状况,然后是对某些折子的处理意见,字里行间的冷静,冷情,冷漠让玄烨心惊肉跳。 心里模拟过千百遍,她知道自己这些天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的心情。也想到她会无所谓,也告诉自己不要抱希望,更不要介意,她已经很清楚明白地说过了,她不爱他,以后都不可能爱上他。世上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吗? 现在才知道,答案是有。比不爱更绝望的事情,是彼此形同陌路。她的视线再也不会停留在他身上,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不能接受赫舍里的视线透过他停留在远处。心知这辈子她都不可能离开他身边,也就不可能喜欢上别的人,他就很笃定,很自信。她除了他,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才短短几天的功夫。他就动摇了。如果,他让她恨了,就此无视了他。结果会怎样?他想起了建宁公主,那天派人抢走了她儿子的画像,让她彻底绝望之后,他们说她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精神涣散。 赫舍里当然不会这样。但她也有可能恨他。那他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想到这里,玄烨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来人,更衣。” 边上乌雅氏慌忙起身:“皇上?”玄烨却不看她,撩开幔帐下床,小魏子一边麻利地服侍他穿衣服一边疑惑道:“主子,这三更半夜的。您是要去哪儿?” “朕睡得不踏实,朕要去见祖母。”玄烨焦急地说。身后乌雅氏也已经起来了,脸上都是泪痕:“皇上。奴婢……奴婢知错了,皇上……” “明儿一早,你回宫吧。”玄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大步流星往外面走去,留下傻呆的乌雅氏和一群宫女。 乌雅氏怎么都弄不明白。自己明明很小心了,这又是哪里踩到了皇上的痛脚。皇上性情大变。完全不冷琢磨。她自作聪明地以为做出一副乖顺柔弱的摸样,皇上就会怜惜她会喜欢她。 她故意提起宫里的皇后娘娘,想显示自己本份老实外加善解人意。却不知道本份老实和善解人意并不兼容。本份的,如惠嫔和昭嫔那样,是只听话不思考的,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们一句话也不会多。 善解人意如郭贵人以及那常在等小字辈的女人,她们很聪明,却总是恰如其分地把聪明写在脸上,仿佛自己只要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当然,这些都是装的,玄烨却是很受用。 乌雅氏恰恰是第三种女人,她不聪明,却还要装内秀。明明是个白丁,脑子也没什么回路,却要装得理解玄烨,很明白他想什么。 早知道这个女人这么不识趣,就不该只带她出来,要装也要装得像一些,把马佳氏,郭络罗氏她们都带上才好。可惜,当初是以侍奉祖母为目的和借口的,怎么能带许多宫眷呢? 玄烨一路往太皇太后寝宫来,一路烦躁。夜风本来微凉,但吹到他的身上却是一阵燥热。真是一天都不想等了,他知道,只有在祖母身边才能得到平静,只有祖母才能压得住他的心。 太皇太后这头正和苏嘛拉姑夜话呢,老太太上了岁数,本就不容易睡着,再加上这些天明着是养病,实际上却担着心事,因此就更睡不着了。这不,又拉着苏嘛拉姑忆当年。 “格格,你说,这一晃眼,多少年过去了?当年我们骑着马追兔子的事儿,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我还记得那兔子身上的灰白点儿,记得真真的。”老太太言之凿凿。 “主子当年是科尔沁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多少年轻的小伙子跟在您的马后头跑,就希望您能回头看他们一眼呢!”苏嘛拉姑凑着趣儿。 “那时多好啊?草原,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我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想怎么狩猎就怎么狩猎,想怎么跑马就怎么跑马。日子好像每天都特别短,稍不留神就日落西山必须得回去了。”老太太美滋滋地回忆着。 “只可惜,现在身子骨不行了,过一天少一天,按理说这日子应该过得也很快。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太慢呢?你看外面的夜色那么深,天还没亮起来。”老太太叹着气,眯眼往外看。 “主子,太医说了,您现在需要多休息,他们开了安神助眠的方子来,您却不用。不然奴婢让她们弄好了送来?您喝了也好睡一会儿。”苏麻担心地说。 老太太现在白天晚上地睡不着,看上去精神矍铄,实际上眼睛里布满血丝,这不正常,要是再这般啊哦下去,一准出事。 奈何跟了她大半辈子,深知她的性格,说一不二,从来都不听劝,哪怕自己这个贴身婢女,都是说不上话的,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主子妥协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圣上,她的孙儿,她的心肝宝贝。 想到皇上,苏嘛拉姑叹气了。主子来这儿,哪里是来疗养的,这是为皇上运筹帷幄来的。皇后娘娘替皇上坐龙庭,决胜于千里之外,主子替皇上运筹于帷幄之中。 但是皇上呢?花边新闻满天飞,各种粉红,各种沉溺女色什么的,这是圣明君主该有的样子吗?玄烨是苏麻拉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苏麻对小主子的性格也是摸得一清二楚。 龙性倔犟,好强要面子,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绝对做不出这种作践自己的事儿。苏麻拉姑不认为玄烨会喜欢乌雅氏,两个人层次差太远了。 她觉得小主子肯定是在皇后那儿受气了,求不到安慰的他干脆使性子破罐子破摔了。否则他这么孝顺的一个好孩子,怎么可能在祖母病重的时候,还留恋温柔乡呢? 不能不说,苏嘛拉姑是真圣母,在她眼里看出来,再坏的人都有可取之处。更不要说她疼进心坎儿里的小主子。太皇太后对孙儿有的时候还会有恨铁不成钢的想法,苏麻从来没有过。 她只觉得心疼,心疼一样倔强,一样要强要面子,执拗起来一条路走到死的小两口,这样互相打磨,磨得心上伤痕累累,却一直都不肯退让,要到什么时候。 她心疼身边的没一个人,包括承瑞承琬这些小辈,这些天在畅春园里住着,让她有些想念几个小孩。因此太皇太后回绝了她的好意之后,她也没接茬,只是紧皱双眉低头不语。 太皇太后见她不再应声,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个心肠比棉花还软的侍女在想什么。叹了一声:“明儿纳兰家的小子来,你问问他别的。” 话刚落音,门口站着的侍女忽然快步进来:“启禀太皇太后,皇上正在往这儿来。”太皇太后惊讶了一下:“二更都敲过了,皇帝怎么还会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苏嘛拉姑立刻躬身:“主子安心,奴婢这就出去迎一迎。”说完把老太太扶起来靠在软垫上,转身往殿外走去。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苏麻跟了我一辈子,为了我,她放弃了经营自己的人生。可是我的人生就快结束了。而她在失了我这个主心骨之后,靠什么活下去呢? 大半辈子的主仆,我们共患难过,也共富贵过。以后没了我,玄烨固然会因为养育之恩而善待你,但承琬注定会被皇后挪回去,不会一直在你身边。紫禁城的白天和黑夜那么长,你怎么办? 老太太被苏麻萧索的背影戳了心筋,开始盘算着安排她的余生。就在她费思量的时候,外面苏麻拉姑已经迎到了小主子。玄烨见了她,忙吩咐停下步辇:“额涅,您怎么出来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接踵而至的考验 一 “回皇上的话,太皇太后得知皇上前来,特命奴婢出来迎接皇上。”苏嘛拉姑一如既往的恭敬。玄烨却觉得脸上微烫:“额涅,祖母是不是已经睡下了,不然,不然朕还是回去了吧……” “回皇上的话,太皇太后并未就寝,听说皇上前来,太皇太后很高兴,正等着您呢!您这就随着奴婢来吧。”苏麻见他脸红慈爱地笑笑。心想,果然还是原来那个好孩子,一点儿都没变。 步辇一直到寝殿门口才停下,玄烨跟着苏嘛拉姑进到里面。见太皇太后躺在榻上,似睡非睡。连忙上前问安:“祖母,孙儿来了,您今天觉得如何?” 老太太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你若不来,我都不知道夜竟这么深了。老了。想睡也睡不着了。说吧,大半夜的,不休息来我这儿做什么?” “孙儿……孙儿想起一件事儿,想要祖母给孙儿一个答案。”玄烨坐在榻边的凳子上,一只手握住祖母枯瘦的手。眼睛不敢看祖母,只落在这双手上。 太皇太后笑笑:“我本是来这儿养病的,现在倒好,被你们小夫妻两个指使着转圈儿。他们,一定会来的,不管有没有借口,没有借口,他们也会制造借口来这一趟的。这个坎儿,是你一定要过的,逃不掉。” “孙儿知道,孙儿想问的,不是这个。”玄烨低下头,低声说。“坤宁宫里的那个,你原可以指使她做任何事情,她一定会遵从。因为她比你更早认清自己的身份。”老太太换了个话题。 “孙儿懂得。”玄烨的声音更低了。“你懂得什么?男人征服女人,就像他们征服敌人,你从未试图征服过你的敌人,从来都只想着杀了他们。” “还记得那些被你杀了的你的敌人吗?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恨他们入骨的吗?你都不记得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孙儿啊……他们除了教会你怎么发脾气之外,就没教你点儿别的?” “我……”玄烨无语了。什么叫做男人征服女人,就像他们征服敌人,这是什么理论,难道祖母是想他把赫舍里当敌人? 老太太看自家宝贝还没醒悟,只能心里叹气,到底是深宫内院长大的,即便有些挫折,都只是情感上的,即便从小缺爱,也没能让他拥有像先辈们那样的血性。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在福临之前,都是草原上的雄鹰,他们所到之处。不是血流成河鸡犬不留,就是羊羔美酒温香软玉。面对他们,除了臣服就是死,男人和女人都一样。 可是到了福临这一辈,这股子狠劲儿不知怎么的就消弭了。彻底变了味儿。福临和静妃之间,除了吵架就是打架,从结婚到离婚几乎就没安生过一天,其实就是福临没摆平静妃。 原以为这事儿在玄烨身上能好转,毕竟玄烨是自己一手带大,脾气性格都是自己控制着长的。自己就怕他走回他爹的老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赫舍里,玄烨不但没摆平她。还被她摆平了。 看见孙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知道我现在每天想的都是什么吗?我在想啊……当初要是你不是说风就是雨把鳌拜杀了,他们四个人要是多在各自位置上呆这么一两年三四年的……你说我这日子会不会比现在好些?” “祖母……您怎么能这么想……鳌拜他,他是孙儿的仇人!”玄烨跳起来了:“就算再给孙儿一百次机会,孙儿都会杀了他!祖母。您什么都不用说了,孙儿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这就生气了?说不得了?”老太太抬手碰了碰玄烨的脸颊:“你要永远记住你登基那天我对你说的话。无论是内廷女眷还是外官乃至黎民百姓都是指着你过日子的,你的福祉便是我们的福祉。所以,你要站得直更要站得稳。” 老太太一边在对孙子循循善诱,教他怎么霸气侧漏,一边像普通祖母疼爱晚辈一样,摸摸他的脸颊捏捏他的手背,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各种慈祥。 “祖母一直坚信,你是最好的,会比你的父皇甚至你的祖父更加出色,你会给大清带来新的希望,你是祖母的宝贝,是所有臣民的主心骨,是这天下的支柱。”好似催眠一般,老太太轻轻地说着,玄烨静静地听着。 类似的话,自打他登基以后就没少听见,每次他痛苦迷惘的时候都会听到类似的话。那些字句就像药一样,从一开始的立竿见影,到出现质疑的抗药性,再到如今的自我麻醉。 是的,我是皇帝,这是我的命运,我必须拥有和这个身份相匹配的人格和智慧,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而父亲的命运已经给了我证明,就算是死,也不是我有资格选择的路。 我已经长大了,脑子足够清楚到让我能想起前因后果,能做出任何一种假设。我不再是那个可以耍赖哭鼻子说我不干了,不干就不干了的孩子。现在的我,不是被别人的结论匡死,而是被自己做出的结论匡死了。 与其说是太皇太后再次催眠了玄烨,倒不如说玄烨自己再次坚定了。祖母之所以这个时候轻声软语和他说这么多,是因为担心他心理承受能力不足以应付目前复杂的事态,她在担心他。 太医已经宣布祖母的身子每况愈下,只会变坏不能变好,接下来就是数着分钟过。玄烨知道坚强如她肯定已经规划好所有剩下的时间。她会用这些时间为身边人做出最适当的安排。 无论是他还是已经驾鹤西去的父皇,其实都是依靠着祖母才能生存。是祖母一路牵引扶持,挡风遮雨。他们才能活到现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如今祖母病入膏肓,还在为他劳心劳力,他却只能看着,说不动,劝不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就像暗夜里微弱的烛火,风大一点就会熄灭一样。 紫禁城养心殿里,赫舍里正在翻看军机处送来的折子,外面连璧匆匆进来:“娘娘,不好了娘娘,二公主刚才从马上摔下来,撞到了头,现在太医正在急救。” “什么?”手里的折子掉到地上,赫舍里的人直接从榻上直立起来:“来人……”话没说完,脚下一软差点跌出去。连璧吓了一跳扑过来扶住:“娘娘,娘娘您没事儿吧?太医!” “本宫没事,摆驾西四所,本宫要去看语婷!”赫舍里气急败坏:“把泰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找来!”等到赫舍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语嫣语婷的住处,见到的是承瑞带着弟弟和语嫣在外面团团转。 一声皇后娘娘驾到让原本挤在公主寝宫里的人全都涌了出来,伏拜于地,语婷的乳娘和贴身侍女更是瑟瑟发抖。赫舍里没空搭理她们,吩咐了一句:“平身”便直闯女儿卧室。 见女儿静静地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白布,看不到有血迹,小脸苍白。赫舍里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锥心的痛让她伸出去的手有些抖:“婷婷?婷婷?额娘来了?你哪里痛?告诉额娘。” 床上的语婷完全没反应,好在赫舍里能感觉到她淡淡的呼吸气息,按耐住狂跳的心:“太医,她怎么样?” 老太医躬身禀告:“回娘娘的话,公主坠马,撞伤头部导致昏迷,奴才等已经给公主止了血,公主需要一些时间方能苏醒。” 赫舍里握着女儿的一只手,感受她掌心的温热:“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你们检查过了?除了头部,没有其他地方有伤?” “回娘娘的话,其他只是皮外伤,奴才等不敢隐瞒公主的病情,奴才见到公主的时候,见其鼻腔中有鲜血渗出,只怕是已经伤及肺腑,具体情况如何,要等公主苏醒之后方可做判断。” 赫舍里对太医院的一系列改革措施这个时候显现出了效果,太医们深知皇后的厉害,一点都没有试图隐瞒主子的病情减轻责任,而是巨细明遗地把望闻问切的结果和盘托出。 末了还加一句请娘娘放心,既然血止得住,就说明问题不大,公主应该很快就能醒来。赫舍里却没有那么乐观,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个阴影,玄烨的小孩,起初的几个都是短命的,皇后生的也不能幸免。 这个阴影一直以来都困扰着她,再加上这些年眼睁睁看着那些庶出的皇子公主一个个夭折,无力回天,她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时刻担心自己的孩子也会步他们的后尘。 她已经很小心,严格监控他们的饮食起居,他们身边的保育人员都是经过再三筛选甄别。加上她一直都认为她的孩子们活泼好动阳光健康,又不是被溺爱的娇花,不会出事的。 没想到她错得离谱,孩子不但出事了,而且还是很大的事。是她的疏忽,对他们的关注不够,只知道语婷调皮好动就放任她去骑马玩弹弓,忘了她还是个幼童,幼童容易出意外。 第三百八十五章 接踵而至的考验 二 语婷摔伤,赫舍里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折子,两只眼睛盯着女儿不放,监督太医们给她治疗。就在这个时候,侍卫把这次事故的责任人押解了过来,在外面听候发落。 所谓肇事者,是女儿的骑射谙达以及上驷院里负责伺候女儿坐骑的工作人员。当然,还有那匹肇事的马。趁赫舍里的心,最好女儿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见到这些人,再也不让她骑马了。 可是,回头看看女儿的小脸,想想从前她一身骑装英气勃勃的样子,如果自己一气之下这般处置,她醒来会难过吧?这么一想,赫舍里决定见一见女儿的谙达,至于那个伺候马的奴才就没那么好命,直接送去什行司。 玄烨给女儿挑的师傅,是大舅舅佟国纲麾下的一名军官,是佟国纲举荐的,面试的时候看着是个沉稳的人,基本功扎实,是个靠得住的人。不知怎的,今天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握着女儿的小手,赫舍里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本宫不想听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主子受伤就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罪过。” “奴才知罪,听凭皇后娘娘处置。”地上的人也很干脆,一副视死如归的摸样。赫舍里知道,就算她现在处死了这个奴才,甚至把当时在场看着女儿受伤的人全部处死,都不会有人敢说话,但她当然不会这么做。 “本宫知道,你是军人,有一身的本事。在这之前教导公主很是尽心。”赫舍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视线再次落到女儿脸上,婷婷,菩萨保佑。你会没事,你会醒来。 “充军外蒙古吧……走之前到佟国纲那里去一趟。”赫舍里宣判了结果。那人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机,有些激动地叩头谢恩,然后退了出去。 看他出去,赫舍里松了一口气:“吩咐下去,公主的马还养在那儿,让公主自行决定如何处置。”处理完责任人,赫舍里放开女儿的手,走出她的寝宫。到外面。 承瑞承琬和语嫣都没走,赫舍里不出来,他们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团团转。见母亲出来,承瑞领着弟妹上前行礼。赫舍里一摆手:“免了,婷婷没事,瑞儿留下,嫣儿和小五进去看看她吧。” 语嫣迫不及待地想进去看妹妹。双胞胎姐妹心灵感应强烈。方才她在窗前读书,忽然就感觉一阵头晕,书也没拿住,头往桌面上磕上去,把边上站着的侍女吓得魂飞魄散,而她却直觉神准地感到是妹妹出事了。 果然。还没到出事地点,就看见前面一团乱,大家都跟没头苍蝇一样无知所措。这个妹妹。从小长了一副男孩儿的心肠,皇额娘说她是精力过剩,在她这个做姐姐的看来,妹妹就是生错了性别,完全一副男孩儿样。 现在妹妹受伤昏迷。她感同身受,母亲刚发话她就迫不及待进去看妹妹了。承琬刚抬脚。却是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看哥哥。 承瑞垂首站在赫舍里面前,不敢看赫舍里的脸:“皇额娘……”“我让师傅多安排一些骑马射箭的课程,听说你一直都不愿意去上课?”赫舍里对此十分不解。男孩儿不都喜欢舞枪弄棒的吗?怎么她的孩子和别家的不一样? “儿子知错了,儿子以后一定勤加练习。”承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认错。赫舍里的脸色却没好转,而是叹了一口气:“瑞儿,你喜欢的,要去学。不喜欢的,也要学,没有选择的权利。” “儿子明白,儿子一定努力,不让皇额娘失望。”承瑞利落地打了个千儿。赫舍里却继续叹气:“你又知道我对你的希望是什么?” “儿子知道,皇额娘是希望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能完成任何皇额娘和皇阿玛吩咐的事情,儿子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保护好妹妹,让皇额娘失望了。”承瑞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头低了下去,让赫舍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这个时候,表情已经不重要了。儿子的这番表态听上去像极了当年发誓要做贤王的福全。福全当时是早慧早立志还是一早有人给他灌输了这种思想,让他鹦鹉学舌早早做了准备。 赫舍里认为是后者,因为太皇太后认定是后者,这老女人看人的眼光神准。现在自己的儿子也做出了着这样的表态。谁教的?被自己吓出来的自知之明?那些汉人师傅们的耳提面命? 这一瞬间,作为承瑞的母亲,赫舍里的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但是,儿子这么说了,她又不能说不是,我想你能喜欢什么做什么,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 这不可以,他也不信。看看垂头聆训状的小孩。赫舍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头顶上摸了摸:“瑞儿,你要相信,额娘现在要你学的这些,都是有用的。对你的未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儿子知道额娘是为了儿子好,是儿子没做好,儿子以后……” “不用以后,你现在就很好。比额娘想象的要好。瑞儿是哥哥,额娘把弟弟妹妹们全都交给你了,帮额娘的忙,带好他们,保护他们好吗?”赫舍里说到这里,忍不住把承瑞的头抱到身前,搂在怀里。 承瑞很乖巧地一动不动地站着,默默安慰着自己的母亲。片刻之后,赫舍里就从情绪里走了出来:“好了,你也进去看看婷婷,一会儿太医来了,你们就回去吧。” 谁知这回等来的不是太医和药,而是回宫的乌雅氏。按照规矩,她回宫第一件事就是给皇后请安汇报工作,所以她来了。赫舍里没料到玄烨会把她送回来,这两人不是如胶似漆双宿双飞了吗?难道是怀孕了? 脑子一转随即吩咐不用回养心殿了,就借用女儿的屋子,让乌雅氏过来见驾。苦命的乌雅氏还是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被赶回来。这回在皇后面前也不用假装了,真的楚楚可怜眼泪汪汪。 赫舍里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你去畅春园,原是替本宫侍奉皇上起居,怎么会除了纰漏自己还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奴婢惶恐,奴婢一直小心谨慎,是真的。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为何会触怒皇上,请娘娘搭救奴婢!”乌雅氏涕泪聚下的表现看在赫舍里的眼里只觉得娇柔做作,他是颗不定时炸弹你到现在才知道么? 前段时间你们绯闻满天飞的时候你怎么没哭着跑回来啊?现在你踩了雷区了,被他嫌弃了,才想起来回来求拯救啊?你说我看见你这副样子我怎么就有种被当做民政局老阿姨的违和感? 想到这儿,赫舍里还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顺便唾弃了自己一把,想什么呢!“行了,既然回来了,就该去宁寿宫给皇额娘请安,收起你的哭丧脸,皇额娘不喜看到这些。” 打发了乌雅氏,赫舍里才等来了太医和女儿的药。亲手喂女儿喝药,看她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赫舍里各种无力,外面一塌糊涂的局势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偏偏在这个时候,孩子出了事。各种感觉脑子想要被劈开,一突一突地疼。 她已经没有余力去关心畅春园里的两位现在在想什么,他们想要做什么。摸摸女儿的笑脸,抚平他微蹙的眉,她真想就这样倒下去,在女儿身边睡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 可是不行,江南的战事有了新的动向,最近几次军事行动一反常态地顺利,安亲王上了一道足足一万字的请功折子,阐述自己如何治军有方如何运筹帷幄什么的。赫舍里却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这倒不是说她对政府军一点儿都不看好,不相信他们会赢得这场战争,毕竟历史的结局摆在那里。他是不相信安亲王。 她不知道顺治时期他在北边儿是怎么打仗势如破竹的,她只知道这个人完全不了解南方汉人的市井民情,好大喜功且没什么脑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忽然调理了呢? 心里有这种疑惑,赫舍里把这封请功折子给压了下来,没有第一时间送往畅春园。而是让索额图和佟国维想办法联系曹奎,详细了解最近南方的具体情况。 其实,她最关心和在乎的,是江南的战局。北方什么的,有太皇太后看着,就算有事儿,主要也是政治斗争,完全可以在紫禁城里关起门来解决。 她在等索额图的汇报,军机处则在等她的表态。在他们看来,这是鼓舞士气最好的理由,这封折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朝廷的压力,为皇上增添筹码。皇后的谨慎是没错,但并不是时候。 赫舍里知道,自己现在压力很大,很多人质疑她,很多人都在等着她出错。她的每个决定都会引来雪花片一般的质疑。但是,这些都没什么,她不会因此而退缩妥协,她所坚信的,就要奠定地执行,这就是她的脾气。 —————————————— 这文不会太监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都是因为爱着你 曾经她答应爷爷,答应索家的列祖列宗,要保索家的满门富贵。如今却是在一步一步挖索家的根基。大姑姑没了女儿,小姑姑的丈夫也不怎么靠谱,大哥伤残了,小婶儿成了寡妇。索家人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 爷爷,我对菩萨说我不求理解,不求宽容,哪怕背后无数双仇恨的眼睛盯着我,无数把刀子等着捅死我,我都不怕。可是,我真的很想念您,有时看折子到深夜,脑子里一团浆糊,烛光影绰中仿佛看见您的身影。 忽然间,一阵头痛袭来,赫舍里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头重脚轻从女儿的床沿上栽倒下去。所幸连璧一直都在她跟前站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娘娘,小心!” “扶本宫到外头坐会儿吧,传旨,让佟国维来见。”赫舍里稳了稳呼气,轻声吩咐道。“娘娘,您现在需要休息。”连璧实在是不忍心,轻声劝了一句:“您的脸色……” “啊……让香菱来上个妆。”赫舍里反应过来:“让小厨房煮个生滚鱼片粥,鲜咸一些,弄些小菜。一会儿大姑父走了就送来。”连璧无奈应了下来,她就知道,靠她的嘴,是劝不动主子的。 扶着主子到外面坐定,转身想把主子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忽然赫舍里又叫住了她:“让小厨房顺便送些酥糖。” 连璧出去,赫舍里端起手边的茶碗,打开盖子一闻,一股浓厚的参味扑来。让她几欲作呕:“来人,把这个撤了,上花茶。” 宫人很听话地给她换茶,她却叹气,她知道她们关心她。为她着想,想帮她补充营养才给她上的参茶,但她实在是喝不下,这些天精神高度紧绷,不但摧残着她的头脑,还摧残着她的胃。 这种黑白颠倒没日没夜的日子,真是够刺激够不堪回首。前世被业绩两个字逼得出现中度焦虑症状的时候,就曾经有过现在这种体会。如今再来一遍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有应对的经验? 佟国维来的时候,赫舍里已经整妆完毕恢复了正常状态,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半点不妥。“大姑父。有结果了吗?” “回娘娘的话,一切如您所料,安亲王获胜的背后。有推手。”佟国维一躬到底。这些日子以来,他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皇后外甥女。 以前只觉得她高于同龄人的智商和心理成熟度是出于岳父的调教。但现在,通过这段时间的“共事”他发现这丫头的各方面能力都超过了他的想象,对她的评价一日高过一日。 就好比对待安亲王请功这件事,他和军机处以及兵部的一致意见是尽快公开这个好消息。鼓舞士气,为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的紫禁城带来一抹曙光。 可是,皇后的懿旨却是留中不发。这让他们一度摸不清她的路数。不过,随着调查的深入,幕后花絮曝光,他才明白她的苦心。现在他只担心安亲王和那些保守派会趁机攻击她。 “推手?推手好啊!本宫最担心的。是查出黑手,现在查出了推手,咱们就该好好谢谢这推手。好好利用一下这推手!” 赫舍里一直绷着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现在你们可以回去写一道详细的折子,连同安亲王的请功折子一起,送去畅春园,请皇上定夺。” “奴才明白。”佟国维应了一声。赫舍里叹了一声:“本宫对小姑父一直有担心,只怕他没得到想要的。心里会……劳烦大姑父替本宫给他陪个不是。” “安亲王一定会体谅娘娘的苦心,娘娘这是为他好。毕竟这场战争本质上是满汉对峙。若是一味宣扬他的功绩定会给他招来祸事,娘娘这么做,是为他减低风险。“佟国维再次躬身:“让娘娘如此殚心竭虑,是奴才等的罪过。” “大姑父言重了,本宫只是尽力而为罢了。总之,小姑父那边就交给您了。给皇上的折子,重点在哪里,你们心里清楚就好,熊赐履遣词造句的功力,本宫是深信不疑的。”赫舍里别有深意地说。 两天后,纳兰性德才把军机处草拟的折子以及安亲王那份请功折子一并带给了玄烨。玄烨看完之后无奈叹息:赫舍里啊,你是有多不待见你小姑父? 在玄烨心里,赫舍里对人对事,都太严格了一点。安亲王打了胜仗,不管过程是怎样的,总是一场胜利,朝廷给他一点奖励无可厚非,尤其还是这种本就期待有捷报的时候。 你又何必这么较真,非得找人找理由挖掉原本属于他的功劳呢?当年你阻止朕封赏索额图,现在又找借口分走了安亲王的功劳,这已经是第二次,你明着夸他暗地里讥讽他了。 我不是不知道他好大喜功,没什么战略头脑。要是他有脑子,当年也不会站错队连累你爷爷了。可是你不至于记恨到现在吧? 玄烨看看军机处的折子,叹气。理由还真够充分的,好吧。我理解我赞同,我承认你是对的。当下,玄烨就给了批示,安亲王的请功折子朕准了,不过先记着,等班师回朝的时候一并封赏。 另外,封那个幕后推手,也就是身在江宁织造府,专门负责给安亲王提供敌后情报的书生李姓书生为参军,赏从四品待遇,入军营协助安亲王破敌,让曹寅写一封公告,渲染一下他的光辉事迹,在军中小范围传播一下。 这么做表面上是为这个书生在军中建立威信,帮助他尽快在军中立足。实际上却是变相肯定他的消息来源的准确性。 他是有功于大清,但那些隐在他背后,至今还在敌占区默默无闻搜集情报,每天担惊受怕冒着生命危险努力着的人,才是最大的功臣。 有鉴于李光地历史上有过背信弃义,把战友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却眼睁睁看着战友被流放却不肯站出来作证的行为。赫舍里不得不防他一手,这个人,人品有缺陷,不可全信。 历史上站在李光地背后默默付出,之后被他一脚踢开的人,赫舍里只知道一个,陈梦雷。但事实上肯定不止一个陈梦雷。 那是一个有组织的情报网络。他们才是这场战争送给玄烨的礼物,除了三藩的疆土,胜利者的光环以外,还有这群汉人。 他们是汉人,却更愿意承认自己是大清的子民,以整个国家的利益为重,为政府鞠躬尽瘁,他们的存在,才是朝廷真正值得骄傲的理由。这些人都应该受表彰,成为英雄。现在他们需要的,是保护和被认可。 看了军机处的联名奏折,玄烨明白了赫舍里的良苦用心,心中酸涩。你为我做这么多事,为我顶那么大的压力,我根本就不想感谢你,一点都不想! 我只想要你说爱我,要你抱抱我,要你对我笑,对我好,想你能和那些女人那样对我好,我想要那样!为什么我耳朵里听到的是你说你以前不爱我,现在不爱我,以后也不会爱上我? 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事,为什么要帮我?就算是祖母拜托的,你那么聪明,而且推卸责任曳尾涂中什么的,不是你们索家人的天赋技能吗? 你这么帮我,为了我把索家挖空,为了我不惜一次又一次牺牲索家和佟家的利益,你以为我要的是那些吗? 是,我是抹不下面子开不了口,不愿向奴才们借钱。是,我是狠心又冷情,害死表妹和她的孩子。是,我是很没用,八旗旗主们来逼宫了,我迫不及待地跟着祖母出逃避祸,我撇下你顶缸。 是,我是乐不思蜀,和乌雅氏你侬我侬,惹得紫禁城物议沸腾,大家都叹息我烂泥扶不上墙。是,我是一无是处,什么都得指着祖母,指着你主持大局。 这样的我,你完全可以无视的。完全可以任其自生自灭,反正你是五朝重臣家的后裔,自小就显露了超然的智慧和手段。而我呢?不过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奶奶带大的弃童罢了。 我不要你帮我,我不要你时时刻刻恭敬,字字句句小心,我不要那些,那些都是假的!我要的,你不给,是不是我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你说你爱我? 祖母说,男人征服女人,就像他们征服敌人。而我,从来不知道征服是什么。是啊,我哪里知道征服是什么。 从来只有我粘着你,求着你,哭给你看,你才会过来哄哄我,其他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保持着恭敬和小心。伴君如伴虎,我是老虎吗?就算我是,那也是给你逼的! 你和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一起,我就一直被你忽悠被你骗,以为你只对我好,以为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就像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是一样一样的,但事实证明,你只是在忽悠我。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这么多的甜言蜜语,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的成果,都不能换来一句真心诚意的我爱你。你知道吗?我想要的,只是那三个字而已。 第三百八十七章 襄王的梦 我承认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真的是矫情了,固执了,一根筋了。太想要却一直得不到的这三个字成了执念。我希望你对我说,又害怕那只是哄我的,骗我的。 我已经看不到你为我付出的心血,也听不到祖母的明示暗示。我想你,又矛盾着。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不知道自己会作何反应,你又会作何反应。 那些国事家事军事民事,都不是重要的事,哪怕它们迫在眉睫,哪怕处理不好它们我会一无所有身败名裂。我都不会去惦记。那些都是浮云。 我只想做好一件事,这件事几乎是我活了多少年就努力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我真想盗用父皇的那个句式:如果我不能得到我要的,那我就不活了。 我也以为在得到你绝情的答案之后,可以恨你,无视你,至少可以不再爱你。祖母过的,我是皇帝,我想要什么,都会有的。 我以为自己可以说到做到,你不给的,我不要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但事实告诉我,我做不到。想你,虽然越想越气,却还是停止不了想你。 还是会被你骗,知道你做的那些事,知道你了筹军饷挖空了索家,我感动得不行。忍不住在祖母面前替你说话,忍不住想回去见你,对你说谢谢。 作为皇帝,我名义上可以拥有许多女人。但心只有一颗,给了你你却把它扔了,它沾了你的气息,留了你的印记,哪怕揉碎了再捏成型,还是刻着你的名字。 我想恨你,想像父皇对待静妃一样折磨你,我想过的。当我被你气得眼冒金星。看见你在我眼前,我就恨不得伸手掐死你,这样你就不会再有机会对我说出那些残忍的话。 只是想归想,那都是电光火石的事儿。下一秒,你的微笑你的好就会反攻占领我的脑海。我想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一样愿意为我牺牲一切。 要知道,就算祖母再爱我,都不能掩盖她为博尔济吉特氏谋福利的心。我相信你对我的付出是真心实意掏心挖肺的。可就因为这样我才迷惑,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想我是糊涂了,也是彻底沦陷了。不管答案是正还是反,我都无法控制我自己。我做不到恨你,不可能舍得伤你,因为承受不起失去你。 你和我一起去的莲花寺。一起见的吴良辅。你是索尼的孙女,肯定也知道父皇和董鄂氏的事。他们是那么相爱,生同寝死同穴,父皇为了她,江山不要了。儿女不要了,最后连命都不要了。 他们山盟海誓,他们你侬我侬。以前我只想着为皇额娘恨他,他抛弃了我们。可是,现在我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才开始羡慕他们。两情相悦长相守,真的是可以别无所求了。 玄烨陷在自己的情绪病里,即便没有看到赫舍里的只字片语。脑中依然全是她的身影。这些天他又开始做噩梦了。 梦见白花花的灵堂,梦见自己白衣白袍对着一口巨大的棺椁。他会失去她,在得不到她的爱之后更会失去她的陪伴,这让他惊恐万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纳兰公子正伏拜于地。等待他的主子放他起来。主子,您的指示精神奴才已经收到了。您赶紧地让奴才去传达,军机处还等着您的一锤定音呢! 还有,主子,您看到的是军机处的一致意见,完全不需要这么纠结的啊!纠结的那部分皇后娘娘已经给您处理掉了,麻烦您不要在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行吗? 您看个折子表情都那么丰富,奴才要怎么开口汇报三公主摔伤的事情啊?虽说临行前娘娘三令五申,要奴才向您暂时隐瞒这事儿。可瞒得过您又怎么瞒得过太皇太后的眼线?到时候还是奴才倒霉。可您到底让不让奴才说话了? 我们的纳兰同学身子骨本来就不结实,这些天往来于紫禁城和畅春园之间充当邮递员,时不常地还要替主子们出公差,虽不至于风餐露宿什么的,但也把孱弱写在了脸上。 这会儿一个姿势在地上跪久了,眼看着就要崩溃,嗓子眼儿里痒痒的,骨头里传来的刺痛,两种感觉一起上,还来势汹汹。纳兰只忍了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 “咳咳……”某人捂着胸口栽倒在地上:“皇上……”玄烨这才从迷梦中惊醒,一看纳兰倒在地上,顿时惊了:“你,怎么了?来人扶他下去,让太医给他看诊。” 两个太监迅速出现,一边一个把纳兰扶住。结果,等他一口气缓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尽了休息室了。其实可怜的纳兰哪里知道,太皇太后在语婷摔伤的当天晚上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只是为了大局着想,对玄烨隐瞒了而已。所以,暴风雨是注定要降临在他的头上,逃不掉的。 这边厢纳兰出去后,玄烨不由得冷汗淋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一向都能很好地控制情绪的吗?这是怎么了?玄烨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折子上,哎,我真是撞邪并无药可救了。 另外一边,太皇太后斜靠在床上,看着面前的一盆水培文竹。毛茸茸的枝叶看着羸弱却也是日长夜高,老太太见了它,心里舒坦了,长出一口气:“格格,有消息了吗?” “回太皇太后的话,昨儿夜里来的消息,说是公主的额上肿了一个大包,还有些低烧,人却是醒了,认得皇后娘娘和哥哥姐姐。”苏嘛拉姑低声回话:“这几日皇后娘娘日夜不离左右,公主很快就能康复。” “这事儿原就该怪她!”老太太怒斥了一声:“把三丫头惯得,就算是以前在草原上,女孩儿家也没有四五岁就在马背上颠簸的,她倒好,把闺女扔给外人了事!出了事儿才知道心疼,顶什么用?” “太皇太后息怒,皇后娘娘有了这次经验,以后会更仔细些的。”苏嘛拉姑劝道。太皇太后岂能听不出她话里有话,心里不舒服她总是帮着皇后却也没法子,只能收口。 恰在这时,外面小太监进来报告:“启禀太皇太后,纳兰侍卫来了,仿佛是病了,皇上宣了太医。” “明珠的这个孩子身子骨一直都不怎么样,只是这病,来得真是时候,罢了,就让他留在这儿养着吧。”太皇太后眯了眯眼:“格格,替我问问,皇帝的那些叔叔伯伯还有几日啊?” 紫禁城里,赫舍里还在女儿的房间里,刚打发走了宁寿宫来的宫女。看看床上仍然虚弱无力的女儿,刚刚压下去的疲惫感再度涌上来,如果可以,我来替你病这一场,病了就可以只负责吃饭喝药什么都不管了。 但是不行啊,做了这么多事,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这个时候尤其不能颓废。箭在弦上,赫舍里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不去想为了谁,为了什么。已经在做了,就不能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些东西只会拖她的后腿。 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简单吃用一些点心,继续办公。这些日子她吃的除了粥就是汤,别的都吃不下。小厨房变着法儿给她做不同款式口味的粥品。 刚刚端起碗来喝了第一口,外面小太监奔进来:“启禀皇后娘娘,探子来报,诸位旗主亲王将要进保定了。” 赫舍里手一顿,放下碗:“也不算快,他们是打算在保定暂歇还是路过?”“回娘娘的话,根据情报显示是暂歇。”内侍答道。 “好,看来,他们中还是有有脑子的人。来人,请佟将军。”赫舍里起身往外走。边上连璧忙上前搀扶,略带惋惜的目光看着那碗粥。 “今天的粥不错,放着,本宫回来再用。”赫舍里轻轻一笑。连璧脸一红,低头不语。由于这回要见的是佟国纲,不是内眷,在女儿的屋里见不妥。所以,赫舍里上了步辇回到了养心殿。 佟国维先她一步在养心殿门口跪迎,赫舍里一到就让他平身,请他到里面。开门见山布置任务:“佟大人,本宫找你来,是想让你挑几个人带着,去一趟保定。” 佟国纲一听就知道皇后是要他去摆场子,此乃缓兵之计。眉头一皱:“奴才去,只怕不合适吧?” 这倒不是决绝为上司效力,而是佟国刚的身份不够。虽说他是国舅,是孝康章皇后的亲弟弟,但毕竟是姓佟的,那边几位可都是正儿八经姓爱新觉罗的。 赫舍里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当然不可能介意,勾唇解释道:“本宫当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带兵大张旗鼓地去,你只是陪着裕亲王去而已。” 佟国纲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动身?”“等皇上的圣旨来了,你带着圣旨去趟与亲王府,同他一起动身。”赫舍里再次给他吃了定心丸。 佟国纲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歉意:“娘娘恕罪,奴才……”“那个侍卫,已经动身了吧?”赫舍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反问了一句。 佟国纲的头更低:“回娘娘的话,已经动身了。娘娘睿智宽仁,奴才有愧。”“佟大人多虑了,你下去准备吧,畅春园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来的。”赫舍里抬杯子送客。 第三百八十八章 神女的情 上 佟国纲出去,赫舍里心中一阵清明,这个人,可堪大用,且不说历史上他的那些战绩,单说他刚才的应对,谨慎不盲从,为人忠厚,知恩图报。这种性格生在一位将军身上,实在是太宝贵了。 想到这个人会死在玄烨亲征葛尔丹的战场上,赫舍里有些小遗憾,不知道能不能规避这个风险呢?佟家已经尝过失去至亲的滋味了,希望佟国纲能保住吧。 太皇太后的反应速度从来都没让赫舍里失望过,在得知亲王们将近保定,立刻就把孙儿找来了。玄烨当然是无二话,一道圣旨发往紫禁城,明明可以直接降旨到裕亲王府,他却还是把权利放给了赫舍里。 赫舍里拿到圣旨,立刻吩咐佟国纲动身去与亲王府宣旨,直接从裕亲王府出发去往保定。此举看起来是马后炮,顶多给玄烨留点儿面子,这面子还是暂时的。等亲王们进了京,立刻针尖对麦芒。 然而实际上,这道圣旨的用意绝非仅此而已,奉旨进京和无旨进京差别巨大。无旨进京等同谋逆,烧杀抢掠都在情理之中。 但有了圣旨就不一样了,他们变成了奉旨进京面圣,商讨对俄作战的细节,在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笼罩之下,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也太对不起围观群众了吧。 所以,即便知道只是表面功夫,畅春园那边还是如赫舍里所期望的那样,给出了最迅捷的反应。这让她心中稍微好过了一点,至少那位在遣返了乌雅氏之后,知道认真做事了。 在赫舍里的概念里,玄烨还是那个青春期的大男孩,冲动,自负。倔强,难沟通。太皇太后能震住他,所以他必须被带走“看管”起来。他的配合根本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在百姓们眼里,现在维持朝廷运转的,是宫里的裕亲王和畅春园里的康熙皇上。但是实际上,这条线路的两端,一头是自己,另外一头是太皇太后。玄烨,不过就是个面子工程而已。 尤其是现在,女儿伤了。卧床不起,她既要关心女儿,又要高瞻远瞩。每天精神都高度分裂她不知道如果那边旗主们再拖个三五七天的没动静,她是不是会先崩溃。 还好,就在她觉得自己到了临界点的时候,事情终于到了下一步。畅春园的老太太,您现在应该开始考虑自己什么时候登场亮相了。 送走佟国纲。赫舍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缓一下,就马不停蹄找来兵部满汉尚书,以及理藩院的掌院。现在开始关心沙俄的动向,时间正好。 生活总是问题叠着问题,解决了一个会冒出下一个。心烦意乱的时候,想的都是这苦命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精神饱满的时候。却又觉得这种每天都极具挑战性的日子太刺激了,这才是生活。 现在的赫舍里就在颓废和亢奋中来回摇摆,一进养心殿。立刻神经紧绷思维敏捷。可是一回到女儿的住处,看见女儿的脸上再也没了往日的阳光明媚,总是泪汪汪地看着她,她又会想,还是什么都不做了。只陪着女儿就好。 虽然语婷在摔伤后第二天就恢复了意识,但还是会头晕呕吐之类的。脸上也一直都没有血色。赫舍里吩咐太医院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时刻关注女儿的状况。自己则每天晚上都会回到她的房间,一边办公一边陪着她。 以前总是觉得儿女们有大批奴才们照顾,不像现代。也就不需要自己来操心吃喝拉撒。只需抓住大方向,时不常地敲打一下奴才,比现代带小孩要省心许多。 直到看见女儿神志不清躺在床上,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身边再多丫鬟婆子跟着,都不能改变女儿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摔成重伤的事实,自己没在她身边,没及时保护她,是自己失职。 现在,她的人在养心殿,心却扔在了女儿的房间。要不是连璧出言提醒,她还在迷糊中。勉强把思绪收回来:“扶本宫出去吧。” 走到外间,还在龙椅上坐了。外面两位大人立刻跪倒行礼。赫舍里一抬手:“免礼,这会儿叫你们来,是想知道沙俄那边,有什么新的表态。还有,恭亲王一去数日,杳无音信,不知你们几位怎么看?” 外面的几位早有心理准备,听见娘娘问话,事先做好功课的他们张口就来。 首先是理藩院,掌院是个矮胖的小老头,浑身上下看上去都是圆的,就连说话也带着很重的儿化音:“回主子的话儿,那些儿红毛鬼子可真是不好相与,他们大兵压境,就是想让主子您妥儿协。这一时半会儿的,存心和咱们较着劲儿。” “较劲儿?那就让他们死撑吧,看谁撑得过谁!”赫舍里轻哼了一声:“既然他们冥顽不灵,那就等着化为我军将士的功勋吧!回去之后,你们拟一道檄文,马上发出去,让老百姓们都知道,有人趁我们清理家务事的时候趁火打劫了。” “启禀娘娘……这个时候昭告天下,只怕是不妥吧?”兵部满尚书开口了:“这样会让有心人觉得有机可乘……”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朝廷应付不到的?本宫对将士们非常有信心,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对敌人,必须斩草除根,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除了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其他都是无用功。” 赫舍里强硬的态度感染了底下的大人,虽然他们听不懂她说的无用功是什么,但也很快就领会了指示精神。上面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下面做后勤保障的当然就有的放矢。 理藩院掌院眯缝着小眼睛,有些咬牙切齿:“有了娘娘您的表态,奴才心里就有底儿了。”“皇上早已有过表态,对那些红毛鬼子,决不能心慈手软。诸位大人心里都要有个数才行。” 众位大人齐齐躬身:“谨遵皇后懿旨,奴才等定尽心竭力。”赫舍里点头,心里却没有因为他们的保证而振奋起来,反而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清朝和俄国人的摩擦,可不是就这么算了,未来还会有那个诡异的在东北打的日俄战争,还有苏联牵头承认的所谓外*立,他们对这一方土地一直都是贪得无厌的。 我们做了什么?从这一刻开始就妥协了。什么是做了很大让步的平等条约?这真是个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形容。这和蒋光头那个攘外必先安内的理论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人善被人欺,国弱一样被人欺。现在,自己除了口头强硬之外,已经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举措来推动这座大齿轮往前进了。 就因为这样才觉得无力,偏偏这个时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集体掉链子。玄烨人在畅春园,被封印。福全去了保定,还不知道能有多大作用。常宁去了北边儿,却是音信全无。兵部和军机处都没有他的消息。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然而,常宁是皇子,还是亲王,就算玄烨再怎么不待见他,外面的将士们见了他都会敬畏三分。不管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都不能是泥牛入海了无痕迹的状况,他怎么回事? 赫舍里见兵部的两位一问三不知,也就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端起茶碗示意他们可以走人了。理藩院掌院急匆匆地快步离开,兵部的两位尚书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叹气。 其实他们才是身怀任务的,檄文由兵部草拟,由兵部盖章发出,理藩院最多像现代的新闻发言人一样,提出严正抗议坚决反对就行了。 可是讨逆檄文什么的,自古就不好写,写得好了,文章名垂千古,写文章的人却注定悲剧。更不要说写得不好,公告天下之后遗臭万年什么的。 要是皇上在,这事儿其实可以不用兵部亲自操刀,翰林院多得是满腹锦绣字字珠玑的人才,只要开个研讨会什么的,出来的作品肯定气壮山河。奈何现在坐堂管事儿的是皇后,她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结果,兵部苦逼了,产销一条龙了。 紫禁城一有风吹草动,畅春园里坐镇的老佛爷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第一手消息。得知赫舍里如此安排。她得意地笑眯了眼:“格格,这索家的男人个个人精,这肩膀都是豆腐做的,滑溜的很。但索家的姑娘恰恰相反。你说稀奇不稀奇?” “这也是太皇太后您看得准了,摸清了皇后娘娘的脾性。”苏嘛拉姑小小的拍了个马屁。老太太很是受用地接下去道:“格格,你还真别说,我呀,原以为这里面真有我功劳呢!可这会儿我人都住到这儿来了,远离了紫禁城,才算是真看清了,没我什么事儿。” “佟家的二奶奶,生的女儿是骄纵坏了,可持家却是一把好手,佟家第二代第三代里,将来得用的人可不少。岳乐的小媳妇儿,那主意可比岳乐都大,她指东岳乐都不敢往西……”老太太咂嘴:“这一个两个可都挺厉害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神女的情 中 苏嘛拉姑嘴角勾起,脸却是对着鞋面儿。跟了主子大半辈子,自然听得出主子的弦外之音。她说索家的姑奶奶们如何厉害,没提皇后如何,实际上说的就是皇后,这是在夸皇后能干呢! 当然,苏嘛拉姑是绝对不会不识趣去点穿自家主子的。所以只是微笑听着。“老索尼啊老索尼,你要是再多活两年,这些丫头们就能把天下给摆平了。”太皇太后哼了一声。 苏嘛拉姑实在忍不住了,轻声附和了一句:“索大人是真尽心了。” “是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汉人是这么说的么?” 老太太一声长叹:“皇帝能遇上她,在她心里种了根。现在看来,是万幸。这孩子,心甘情愿做了这么许多。他当是为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有几年盼头。这天下是谁的,他到现在都还稀里糊涂。” 苏嘛拉姑闻言也叹气了:是啊,皇上一直都认为皇后娘娘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嘱托才如此尽心。却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后娘娘所做的所有的一切,根子上都是为了皇上,为了他的帝位稳固。 索家的满门富贵,早在索尼安在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规划好了。有没有皇后,皇后得不得宠对索家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皇后亲自动手,把索家和皇室紧紧绑在了一起,为了皇室,索家牺牲了男丁,耗空了家财。这些肯定都是索尼始料未及的。 苏麻眼里看到的情景其实和玄烨看到的一模一样,她也看到他们从小在一起,一个调皮跳脱,一个沉稳大方。皇后总有办法稳住皇上,牵着他往正确的道路上走。 从小到大。皇后尽力周旋,小心成全。皇上才有了今日独坐龙庭的气象。只是情之一字,太难解释。皇后又是如此情绪内敛的人,只怕是皇上执着了半天,她都不知道对方在执着什么。 这事儿要是搁在别人眼里,都能把旁观者急死,但苏嘛拉姑就是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慢慢琢磨就是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也不告诉你。所以,她才能活得比太皇太后更长寿,成为老古董。 太皇太后到此时总算是松口了。玄烨的眼光比他爹他爷爷都好很多,他看上的这个媳妇儿,是真的好。这份克己忍耐。韧劲儿十足的性子,别人活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磨出来,她却是天生就具备了。 也许,自己她现在闭眼也没关系了。把孙儿交给她照顾,一定能照顾得比她这个祖母好。只是玄烨心中的这个情字。要如何纾解? 太皇太后琢磨着,琢磨政治争斗,内廷争斗她是个中高手,要不然当时福临年仅六岁。头上哥哥一大串,怎么会轮到他做皇帝? 她可以以一己之力平衡各家,为两代小皇帝铺平亲政的路。有这个功夫,武则天都当皇帝好几年了。可是,在孙子恋爱受挫的问题上。她却是束手无策。 太皇太后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等她明白爱的时候,丈夫的骨灰都凉透了。她没有机会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所谓大玉儿和多尔衮神马的。多尔衮在关内南征北战,玉儿在沈阳内宫做妃子。哪儿有可能隔三差五瞬移到一起谈恋爱。) 这让她在对待儿子和董鄂氏的问题上只看到了儿子继承父亲的性格,却没有意识到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在平凡普通的人生历程里呈现的是相濡以沫白头到老,一旦爱掺和了政治,金钱,疾病或其他便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劳燕分飞,要么至死不渝。 偏偏她又是个对自己的眼光非常自负的有丰富阅历的女人,她确信赫舍里的本质是好的,能力各方面都能和孙子站在同一高度。(其实皇后娘娘的水平比小皇帝高无数等级,她是不会承认的。) 自己的孙儿这么出色,又一门心思放在她身上,你说她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动心呢?原来想的那些和皇后争皇上的戏码在她身上一件都没有实践过。 老太太叹气了,这姑娘做的不是皇后,是太后,是皇太后。孙儿啊,这件事奶奶帮不了你,你得靠自己。 “格格,纳兰家的小子,已经回去了吧?”太皇太后问道。“回主子的话,已经回了,皇上准了他的假。”“怪不得这么玄烨这么安静,他还不知道三丫头的事情。”太皇太后幽幽地对苏嘛拉姑说。 苏嘛拉姑依然低头不语,但双脚却往外挪了几步。“去吧,把他叫来这里,我与他说。”老太太终于松口。苏嘛拉姑等的就是这句,当即躬身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我把他当孙儿的时候,你把他当皇帝。我把他当皇帝了,你又把他当孙儿疼了。这样才好,我走以后,玄烨会孝顺你,瑞儿也会喜欢你,以后的日子,你也不会寂寞。” 太皇太后对苏嘛拉姑,有着特殊的革命情谊,毕竟是半个多世纪的陪伴扶持。她是真心希望她的“格格”能在没有她的日子里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惜,玄烨终究是过不了情这个字。要不然,乌雅氏这段时间侍寝,就能有个孩子,就能抱给格格来养,事情就圆满了。早知道今天会是这个局面,就该把二丫头和三丫头分开养。把三丫头抱出来。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历史上,苏麻抱养的,是十二阿哥胤裪,实际排行二十几,是很后面 的事情了。至少分到他的时候,太后已经领养了胤祺和和硕温宪公主。可是现在,太后分到了一个阿哥,还少个公主呢! 僧多粥少的局面下,皇帝还一根筋地准备在皇后这棵树上吊死,趁太皇太后的心,真该好好教训一下孙儿的。可孙儿现在正失恋呢!这诡异的状况让太皇太后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罢了,我什么都不管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不多时,玄烨进来,照例是请安,乖乖地过来在祖母的床边坐了:“祖母今日可好些?”“祖母是好些了,可你看上去不太好啊?”太皇太后故意眯眼细看他的脸色。玄烨接触到这样的目光,脸一红,忙吧连转开。 太皇太后嘴角一勾:“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皱一下眉头我就知道心里转什么念头。怎么样,在祖母身边这些日子,闷了?” “孙儿不敢,孙儿从未做此想法。”玄烨说着就跪下了。古人纯孝,遇到长辈质疑,无论如何是站不直的,根本不可能像现代一样和长辈顶嘴。 老太太默默地看着他,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小小的他跪在地上哀哀哭泣,求自己绕了身边个宫女。那个弱小的孩子已经彻底消失了。 世事变迁,不过轮回而已。一切是多么的相像。当年儿子幼年登基。也曾被多尔衮吓到,也曾因为把多尔衮拍下去了而意气风发,继而马上遇到海贼入侵,差点丢了国本。 当一切尘埃落定,原以为大清可以走一段平稳发展的道路。他却死在了一个女人手里,这个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 如今孙儿的情况比他老子好一点儿,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可以让太皇太后吃定心丸的,恐怕就是孙儿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出家当和尚的念头。 想到这里,终于决定放手:“孙儿啊,祖母早就看出来了,你想回宫了。祖母也不是真要把你困在这里,之前不是时候,现在却差不多了。” “祖母,您真的肯放孙儿回去?”玄烨原本黯淡的眼神一下子明亮如星,忘形地扑上来抓住祖母的手:“祖母说真的么?” “看看,再装啊?露馅儿了吧!”太皇太后佯怒地白了他一眼。玄烨马上放开她的手:“对不起……”“行了,我是说真的,你也知道,宗亲们都已经进保定了,他们怎么说都是姓爱新觉罗的。”老太太说。 “祖母是要孙儿直接面对他们?”玄烨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祖母不是一直采取迂回拖延战术的么?如果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直接面对,也不会带他来畅春园了。 “该你面对的,你还想推卸责任不成?你那媳妇儿面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埋汰你呢!亏你还是皇帝呢!”老太太故意歪曲事实。 “怎么会呢……”玄烨下意识反驳。却不知道自己反驳的是哪一句。赫舍里心里的确是在埋怨我的吧?自己躲了清静却把她扔在油锅里。 于是,他忙接下去:“孙儿从没想过逃避责任,孙儿也从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孙儿是皇帝,是做龙庭的唯一的人。” “可现在坐在养心殿龙椅上的,却是皇后。”老太太一句话扔给他:“还是你亲自下的旨意,在我面前挺什么腰杆儿……” “所以,孙儿才更应该回去,马上回去啊!”情急之下,玄烨脱口而出:“赫舍里坚持了这么久,再下去……” “赫舍里,赫舍里,你叫得倒是挺顺口,她却半点没把你放心上,三丫头摔马,神志不清,她告诉你了吗?你知道吗?”老太太又是一盆冷水。 第三百八十八章 神女的情 下 “语婷受伤了?”玄烨的脸一白:“神志不清?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几天了……”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纳兰那小子怎么一个字都不说,回去一定狠狠治他的罪!” “你着急什么?你媳妇儿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处理了。处死的处死,发配的发配,还用得着你着急?” “那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语婷现在怎么样了?不行,祖母,我得马上回宫。” “急什么?天塌下来你不急,公主受伤你急了。大丫头定亲这么长时间还养在宫里,你急了么?” “祖母……” 最终,太皇太后完败,无奈长叹:“我怎么就生了那么个儿子,又得了这么个孙子,真是有种像种。罢了,三丫头没事儿,好好的呢!看把你急得!” 玄烨心里一松,一股燥热涌上脸颊:“可是……可是孙儿还是觉得应该尽快回宫。” 太皇太后却对他心心念念全是老婆和老婆的孩子的状态彻底失望:“若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什么要让福全去拖时间?为什么要找早已退休多年的老将去给你讨捷报?为什么要费那么多的事?” 说着说着,老太太原本调侃孙儿的心又被恨铁不成钢取代了,心气儿一上来,首先给反应的是她自己的身体,剧烈的喘息和脸上异样妖艳的红色让玄烨大惊失色。 忙不迭上来给她推拿胸口,一边苏嘛拉姑已经奔出去叫太医了。“祖母息怒,千万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您千万不要动气,不能动气啊!” 趁老太太的心,真想把玄烨一把推开。可惜她做不到。只能紧紧抓着孙子的衣袍,掐着他的手臂,努力平复着。 见祖母这样,玄烨大为懊恼,恨自己为什么沉不住气,激怒了祖母,害她又发病了。不是想好了到了这里都听祖母的吗?祖母指东绝不打西的么?该死的,一听到和赫舍里有关的事情就乱了方寸,真是不该。 被老太太一打岔,原本着急跳脚想马上回宫的玄烨又把心沉回去了。其实。这对他来说,才是两头煎熬的事情。 一边是撇不下的病重的祖母,一边是记挂着的重压下的妻子。这两边孰轻孰重,叫他这个夹在中间的人怎么掂量?手心手背都是肉,都连心。 他纠结,努力克制痛苦的太皇太后却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真的失去最爱的孙儿了。只要自己稍微恢复一点儿。他就会迫不及待离开,只要他离开了,留给自己的,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死神的降临。 她舍不得放开手,因为孙儿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仅有的东西。她是因为他才有毅力活下去的。如果不是为了他,儿子死的时候。她就可以以皇嗣年幼不足以登帝位掌大权为由,把皇位还给玄烨的叔叔伯伯们。 只是这样的话,玄烨以及福全等众原来的皇子会过得非常艰难。各种别猜忌被限制被防备,最后摸摸底就死光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现在,她的历史使命即将结束,舍不得却不得不舍。 所以。当赫舍里拿到千里加急送来的捷报。而那边,索额图和康亲王杰书联袂而来。九门提督和巡城御史联合上报。诸王公已经到城门外,裕亲王请旨是否开城门迎接。 赫舍里早早换好了朝服一脸的肃穆:“来了么?开城门,迎接就算了,让他们自己进来吧!招呼所有在京正四品及以上官员,全体到金水桥下列队,军机处的诸位,还请康亲王带个头吧。” 她没有告诉他们,这些官员迎接的,不是进京的王公们,而是玄烨。佟国纲奉旨去保定之后,大内侍卫统领由佟国维兼任。这会儿他正忙得脚不沾地,安排增加守备以防不测。一会儿他还要带队去把玄烨接进紫禁城。 我只能挡一下子,不能挡一辈子。你若是还想要这个位置,就给我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赫舍里在心里对玄烨说。 作为皇后,她是不会出养心殿一步的,更不会出去迎接任何人。她等着他们一群人上来问她讨说法,她等着他一个人上门找她。他会来的,必须要来。所以,在这里等着就好。 面对玄烨,赫舍里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一种情绪,叫做忐忑。这种心理上的优势贯穿了他们的童年以及近二十年的婚姻生活。 反而玄烨面对赫舍里的时候,时常忐忑。小时候是要面子担心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穿,长大后任然是要面子,怕看见她掩藏在笑容底下那颗零下四十度从不曾回暖的心。 现在,他还坐在祖母的病榻前,身上却已经换好了朝服,金光闪闪的衣服,玲琅满目的配饰,镶金嵌玉的帽子,阳光在他的身后凝成了光幕。 太皇太后斜倚在榻上,眼中异彩连连。她知道,他要走了。这一步出去,他将获得的,是万民臣服。那些来京的宗亲们,最终也会伏拜于地,接受他成为天下之主。自己再也不能帮他什么忙了,剩下的不多的日子,只有她一个人过。 抬高手,指尖在孙儿的脸上轻轻拂过,她已经不能像他小时候那样,捧着他的脸给他擦眼泪,把他搂在怀里了:“走吧,他们都在等你。” “祖母,等孙儿外面的事儿都处理了,就回来。孙儿还要服侍您用药呢!”玄烨俯身在祖母耳边亲昵地说:“祖母要等我。” “好……”老太太嘴角勾起,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玄烨终于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祖母在对他微笑。于是他不再犹豫,大踏步跨出门槛,迎上早在外面等候的小魏子和曹寅。 太皇太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薄暮晨光里,还继续看着那个方向。苏嘛拉姑上前:“您再睡一会儿吧……”老太太茫然地收回视线:“格格,我死之后,你要回慈宁宫去,不要留在这里。” “娘娘,您说什么?”苏嘛拉姑心里咯噔一下。“没什么……我睡一会儿……”太皇太后闭上眼睛假寐。苏麻上前,给她拉了拉毯子,就在她床头站着。两个人,想着各自的心事。 却说玄烨,出了太皇太后寝宫,外面龙辇早已准备妥当,小魏子服侍他上了龙辇畅春园门口走。曹寅就跟在边上,一边跟着,一边给玄烨做汇报。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开城门,诸位王爷这会儿已经进宫了。裕亲王,康亲王,两位佟大人和一众文武大臣都在金水桥下列队。” “就算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走午门进宫!”玄烨冷笑了一下。曹寅躬身:“主子说的是,娘娘让众位大人出迎,是迎接主子您。” “是啊……他迎的是朕。”玄烨点点头。心里却在说:“她迎的是“朕”,却不是“我”。只是,我已经做好准备回去,旗主王爷们要面对,赫舍里也已经收拾好心情面对我了。 今天的京城全城戒严,老百姓通通不允许出门。大街上站满了身穿各色盔甲腰间跨刀的侍卫。代表皇权的正黄,镶黄,正白三旗迎风招展。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 佟国维亲自充当巡城御史,带着护军营的士兵在从西苑到紫禁城的沿途来回巡逻。他希望比任何人都早接到皇上。因为皇后说了,皇上进宫的时间不能早不能晚,必须掐准。 另外一边,作为上门“兴师问罪”的一方,旗主亲王们却是一鼓作气,各自带了亲兵,走马进城,一路上尘土飞扬,好不威风。 裕亲王和佟国纲这时候已经被淹没在队伍里了。福全忠厚老实,不会说话,带了圣旨到保定也只不过是宣旨了事。老王爷们对他一问三不知的态度非常恼火。更气他堂堂监国亲王,居然如此无能,竟把权力放给了一个三十岁都不到的女人。 难怪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老家伙们一直在说小皇帝不靠谱,一开始大家还半信半疑。现在看到福全,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福临小儿做皇帝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就不同意。但多尔衮当时势大滔天,没法子,我们忍了。 少年福临各种荒唐我们都忍了,一直没动。可一次却是忍无可忍了。国家兵乱四起,两头煎熬,简直命悬一线,皇帝先是放权给弟弟,自己躲了。 后来更好,抢了弟弟的权给了老婆,现在是女人当家牝鸡司晨,简直岂有此理!这种情况下下五旗的旗主们怎么能坐以待毙? 他们气势汹汹地来,到了紫禁城外,看见午门大开,官员集体列队迎接的盛况,却是犹豫了。这条皇帝专用路线现在向他们敞开,两边黑压压站着一群大红顶子。 走?不走?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走?不敢。皇权大如天,他们如果走了皇帝的路,进去就是逼宫,这可是逆天的大罪,株连九族挫骨扬灰的节奏。 但是,不走吗?他们本身就是来讨说法,来逼宫的。如果绕道了,气势就弱了,堕了威风。队伍在午门前面停了下来。门就这样敞开着,大臣们就站在那里,排列整齐。大家神情肃穆,垂首肃立。 第三百八十九 雷声大雨点小 上 养心殿里,赫舍里端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折子,面前铺着黄笺,面色凝重秀眉微蹙。她的身边,连璧站在那儿,眼神时不常地向外飘着。 “去婷婷那里看看,昨晚本宫都没顾上她。”赫舍里眼角的余光扫到连璧,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连璧得令,匆匆行礼之后就出去了。 赫舍里知道,小丫头这是为她担心,为她打探消息去了。让身边的人替自己操心,心里还真不好过。赫舍里露出歉疚的表情,心中忍不住又想起了爷爷。 对不起,爷爷。我没能帮您照顾好您最爱的小儿子,也没能守护好哥哥。我好差劲,当年我在老祖宗们面前立的誓言,一句都没做到。你给了我最大的宽容和慈爱,我却什么都不能回报给你。 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使得赫舍里夜不能寐,晚上会做梦,梦见爷爷,梦见哥哥,梦见自己素衣素袍跪在佛堂里,周围空无一人。 从梦里惊醒的她,知道自己有了心魔,却是无力改变现状,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坚持,靠越来越厚的妆容来掩饰越来越憔悴的脸色。 此时,伤感只是片刻,手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赫舍里走神了几秒就回神了。玄烨就快回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很快就要全盘交付给他,一定要把收尾的工作做好,尽量不给他惹麻烦。 就在她把写好的黄笺夹入折子,准备看下一本的时候,外面奔进来一个太监:“启禀皇后娘娘,旗主亲王们调头往东华门来了。” 赫舍里的手停了一下,继而自然地拿起折子:“是吗?给他们开门,放他们进来。去毓庆宫和宁寿宫报个喜儿,让奴才们仔细这地儿。别惊着皇额娘和孩子们。” “嗻,奴才明白。”太监退出去。赫舍里继续批折子。仿佛一点儿都不受影响一样。实际上她的心里,正在算计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仁宪皇太后。 仁宪皇太后领养了惠嫔生的六阿哥,原本六阿哥是在她宫里住着的。但赫舍里建了毓庆宫,玄烨下旨,所有的阿哥都要住在毓庆宫里,一视同仁,六阿哥当然也搬出了宁寿宫。 仁宪皇太后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每天早上让人把六阿哥接出来,晚上再送回去。赫舍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玄烨也没说一晚都不能在监护人身边住。 太后做出这样的表率。其他有监护任务的娘娘都开始仿效。毓庆宫全面实现托儿所功能。现在这个时候,毓庆宫里的孩子应该只剩下大阿哥承瑞和五阿哥承琬两个了。 皇后懿旨一到宁寿宫,太后亲了亲怀中的男孩:“六儿。祖母准备了些点心,你替祖母送去给哥哥们吃好不好?” 六阿哥不明所以,听见有好吃的要去分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啊好啊,祖母最好了!”太后笑笑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奶娘上前抱起六阿哥退出宁寿宫。 太后等到六阿哥出了视线范围才叹道:“坤宁宫里。咱们皇后的脾气,其实有点儿咱们草原姑娘的味道,不过她聪明得多,指使了哀家,哀家却不能不赞她。” 太后一有动作,很快。昭嫔送回了七阿哥,惠嫔送回了五公主。东华门接近毓庆宫,历史上就是作为太子东宫专用门而少了一排门钉。 现在。当一众王亲带着部队杀过来到门口,看见大门敞开,里面是宫女嬷嬷抱着牵着孩子走来走去,一连撞上几个,大家身上的煞气顿时就弱了。 路过毓庆宫的时候。承瑞带着承琬在门口迎接弟弟们,恭恭敬敬地给各位叔叔伯伯大爷们行礼。所谓礼多人不怪。一众老头子看到这场面,下马的下马,停步的停步,都让侍卫退到么外去候着,开玩笑,这些可都是国三代,是努尔哈赤,皇太极这一脉传承。 这些老家伙不服顺治,不服玄烨。但对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这两位却是不敢不服。这一次,他们明知道正主儿玄烨在畅春园里。可就是因为他和太皇太后在一起,他们才决定直奔皇城。 在他们看来,皇后比皇帝加上太皇太后的组合好对付多了。然而,当承瑞装不解,天真地问他们:“各位叔叔伯伯是来觐见皇阿玛的吧?皇阿玛陪着乌库妈妈在畅春园呢!你们去吗?”的时候,老家伙们个个表情精彩。 恰在这时,一个头戴蓝顶子的太监奔过来:“诸位王爷,皇后娘娘懿旨,诸位王爷一路辛苦,请至保和殿歇息。皇上得知诸位前来,特别交代要好好款待各位。” 王爷们这才惊醒,艾玛差点儿就被皇后摆了一道。这是明显拖时间的节奏,知道我们要来,自己挡不住,皇帝又躲在畅春园里不出来,没法子,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可是,他们等得起吗?当然等不起了!“我等接了皇上的圣旨,日夜兼程丝毫不敢怠慢,就是因为国家大事乃是十万火急的事,岂敢歇息。不知我们的皇上几时回转?” “回诸位王爷的话,皇上奉太皇太后去畅春园疗养,归期未定。”小太监照着剧本回答。 “既如此,现在紫禁城里,谁做主?”人群中自有脾气火爆的,直接了当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回,回诸位王爷的话,这……那……现在……”小太监开始支支吾吾:“这……那……” “这什么这?问你话呢!支支吾吾什么?现在这皇城谁说了算?” “诸位息怒!皇上有旨,在皇上回宫之前,朝务诸项由皇后娘娘全权处理!”裕亲王福全排众而出躬身回答,算是替那个“被逼死”的小太监解围。 那太监向裕亲王投去感激的小眼神,擦擦头上的汗水,刚想开口说什么,又被人打断了:“荒唐!我大清开国以来,从没有女人当家这回事!我倒要去看看,当今皇后是怎么个三头六臂!” “这……这不妥……”这下轮到裕亲王抹汗了。边上小太监眼见裕亲王着急,眼中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瞬间换了一张脸:“回诸位王爷的话,皇后娘娘留下话来。若是诸位王爷有意,可往养心殿一行,娘娘恭候诸位。” “嗯?”诸位王爷闻言,瞳孔收缩,再看这传话的太监,不复方才狼狈摸样:“你……” “不知诸位王爷是选保和殿还是养心殿呢?”小太监最后问了一句,随后对裕亲王道:“娘娘口谕,请王爷同行。”福全闻言,恭恭敬敬打了个千儿:“奴才领旨!” 众位王爷心里一肚子气,把赫舍里从头到脚怀疑了一遍。把她定性为霍乱江山的那种“红颜”。决定铲除之。裕亲王心中忐忑,却不能不领着众人往养心殿来。 之前那个传话太监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在前面引路,心里却在美滋滋地盘算一会儿皇后娘娘会给他多少赏钱。 这个太监,是坤宁宫的总管大太监,赫舍里确定了连璧的心意,明白她会在这宫中陪自己终老之后,就开始盘算她的将来。 眼前有苏嘛拉姑这么好的反面教材摆着,她可不想连璧将来像苏麻一样,一辈子一个人,白天晚上都只对着她这个主子。 宫女配太监,成为对食,是封建王朝内廷的惯例,既然连璧决定终生服务内廷,为她找个对食就是必须的。 经过长期观察甄选,赫舍里最终选择了眼前这一个,姓袁,因为属相是猴,而取名天申。年三十,在她眼里正是年富力强可以托付重任的年纪。因此就提拔他做了总管,打算未来找个机会配给连璧。 今天天申出来之前,赫舍里特意让连璧去给他对了台词,告诉他一定要等裕亲王先表态之后才能决定是否带他们来养心殿。 赫舍里还坐在龙椅里,还专注着手上的折子,外面报进来说天申公公带着诸位王爷正往养心殿来。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依然不为所动。 倒是连璧有些紧张,自从皇上去畅春园后,皇后娘娘身边一直都在发生大事,小丫头的心理承受能力日渐加强,即便是这样,面对旗主亲王们浩浩荡荡的声势,她仍然觉得手脚发凉。 赫舍里瞥了她一眼:“你先下去吧,约束好底下人。一会儿就让天申侍候着。”“娘娘……”小丫头有些不放心:“他哪有奴婢仔细……” “只怕到时候,你反而仔细不起来。行了,下去吧!”赫舍里一锤定音。到底还嫩着,指望一下子把她催熟成苏嘛拉姑第二,怎么可能呢? 不多时,天申奔进来回报:“启禀皇后娘娘,诸位王爷在殿外求见。”“赐座!”赫舍里一声吩咐,放下手里的折子,整了整衣襟,端坐在龙椅上。 其实她在殿内,王爷们在殿外,基本上是看不清双方容貌衣饰的,但样子还是要摆的,不然她今天穿得这么正式不是浪费了么。 只可惜,她想着摆摆样子说两句话拖延时间,外面这些人可不是这么想的。让天申进去通报只是给皇室面子,但不是给你皇后面子。 看见太监们扛着靠背出来,他们更是没了耐性,性子急的已经到了门口:“我们可不是来讨个座位讨杯茶喝的,身为皇后,就应该在内宫住着,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坐龙庭当主子,爱新觉罗家的家法可容不得你!” 第三百八十九章 雷声大雨点小 中 赫舍里一愣,心说这帮人怎么冲着我开炮了,我招你惹你了?你以为我爱抛头露面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么?听听这叫什么话! 心里不舒服,但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笑容:“诸位稍安勿躁,祖母和皇上都知道诸位要来,故而也是日日盼望,祖母年纪大了,喜欢清静,皇上仁孝,奉祖母西苑疗养。不过,皇上仍然十分关心诸位的行程。所以,圣旨是皇上御笔亲书。” 她故意把话题绕开去,暗地里讽刺他们紧赶慢赶,招呼也不打一个私自带兵进京,无非就是来夺权的。你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太皇太后的眼睛里。 和赫舍里想的一样,这些人里,有脑子活络的人,一听这话,心已经往下沉了,意识到可能是落入圈套了。但总有些一根筋的炮仗比较难处理。 下五旗除了正蓝旗旗主安亲王在江南打仗,没来。其他旗主,副旗主,来了一大帮子,其中不乏玄烨的叔辈,甚至祖父辈的老宗室。这帮人可不会给赫舍里面子。 “既然这样,你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就在这里坐等太皇太后和皇上,你退回内宫去吧!”镶蓝旗旗主轻描淡写道,语气中尽是傲慢,完全不把赫舍里放在眼里。 站在赫舍里边上的天申气得脸色铁青,赫舍里却不为所动,依然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本宫也想退进内廷好好休息,也想去瞧瞧孩子们有没有好好吃饭。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将朝务重托于本宫,在皇上回来之前,本宫都不能离开养心殿。 倒是诸位,风尘仆仆的大老远赶来,想必都累坏了,皇上在保和殿安排了简单的酒肴。却不知诸位如此耿耿忠心。罢了,今儿天气不错,诸位就在这儿和本宫一起恭候圣驾吧。”说完便不再理他们,自顾自低头看折子了。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可把外面这帮王爷们惹毛了。冲动的那些个,不顾君臣礼数,一脚踏入养心殿,也不知是准备据理力争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他一只脚踏入,另一只脚还没跟上,斜刺里身穿黄色甲胄的带刀侍卫就拦在了他的身前:“前朝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请自重!” 众人愣了一下,场面立刻就像滚油里掺了冷水,一下子爆开来:“小皇帝这点到是不糊涂,还知道这里是前朝重地!既然是前朝重地,又怎么能允许一个女人坐在上面!” 赫舍里对外面的热闹充耳不闻。依然低头看折子。只是一份折子拿在手里许久都不见动静。那些话并不是听见就当风吹过的。还是有那么几句钻入了她的耳朵。 女人不能坐龙庭握权柄,的确不能,因为完全没有意义。吃苦受累背负骂名大半辈子,最后还是为夫家做了嫁衣。外国还好些,可以养个情人,可以为自己谋些福利。可要是在中国,只能养太监。 那些做梦想要穿到古代当家做主的女人们啊,你们醒醒吧!女人在这个时代最要不得的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 都说女儿要富养,富养出来的女儿都是什么节奏?千金贵女,颐指气使。大小姐。这个模式里出来的女人不可能成为政治家。政治是什么玩意儿她们都不知道,而这这就是我们的主流舆论需要的结果。 如果可以,我也想躲在坤宁宫里醉生梦死,平静无波地过完这荒唐的一生。但是不行,皇后这份职业,赫舍里氏这个身份,玄烨这个丈夫。太皇太后这个祖婆婆……随便那一个因素都不可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更何况是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呢! 外面王爷们各种气得跳脚,嚣张的话一句盖过一句传进来。赫舍里只觉得耳边犹如一群蜜蜂在吵,嗡嗡地吵得她心烦。 其实外面的情况是剑拔弩张,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外面的人冲进来,她一个小女子,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可是她丝毫不在意危险。只觉得心里好像堵了一块石头,气闷。难受,焦躁。也许是这几天精神压力太大,事情太多,自己连续缺觉的关系吧? 就在她烦的不行,眼冒金星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叠叠声的禀报声:“报!恭亲王送来加急战报!”这个声音好像一把大号的止血钳,把外面众人几乎要涌上头顶的鲜血一下子止住了。赫舍里耳边的嘈杂一下子完全消失,这一瞬间的静默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聪了。 静默只是几秒钟,当身穿黄马褂带着侍卫头盔,身穿甲胄的人捧着折子大步流星奔进来的时候,外面的众人又炸开了锅:“哪里来的战报?写的什么?既然是战报,就该交往议政王大臣会议,怎么直接送这儿来了?” 赫舍里也不知道怎么消失了许久的恭亲王在这个时间点送来加急战报,不过她隐隐有些预感,这个战报,是自己需要的消息,是个好消息。 于是,她站起来,一手提裙摆,另一只手搭在天申的手臂上,几步走下御阶:“呈上来!”那侍卫丝毫没有犹豫地双膝下跪,把折子举过头顶。 赫舍里伸手一抓,直接翻开来看。外面的王爷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女人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愤怒的旗主们想要推开身前的侍卫闯进去抢夺赫舍里手上的战报。却见赫舍里面色沉重:“传旨,今日所有进得宫来的王公大臣,养心殿议事!”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去,赫舍里提着裙摆重新回到座位上,面沉似水。事情搞大了,这回事情真的搞大了。常宁明明去了察哈尔边区,明明是去做监军的。怎么一声不响出现在雅克萨边城,和费扬古到了一起? 是玄烨的暗中安排,还是他自己误打误撞过去的?常宁是亲王,是天子的亲弟弟。他出现在与俄国正面交锋的战场上,这个事情可太严重了! 根据他的折子上写的,我军和敌军经过反复拉锯争夺,截止到折子送出的时候,我军只是勉强站稳脚跟,形势不容乐观。 其实,雅克萨虽然是我方城池,但地处边陲,与其他城市相去甚远,后勤保障十分艰难,常宁的折子其实就是一封求援函。 赫舍里面上凝重,内心是庆幸的。因为常宁和费扬古汇合了。这是常宁的转机,更是费扬古和雅克萨的曙光。原本玄烨放费扬古出京,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加上现在皇城内部形势这么严峻,一个不好牺牲费扬古也不是很艰难的决定。 但是,常宁在就不一样了。常宁姓爱新觉罗,是硕果仅存上得了马背提得了枪的皇子,那帮老古董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而且,如果朝廷能在雅克萨归属的问题上强硬一点,《尼布楚条约》的内容就可能变得更平等些,所谓的“做出巨大让步”之类的废话就可以从历史教科书上消失了。 玄烨就在路上,一直都在路上。侍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是为了戒严而是为了传递消息。古代没有现场直播微博**统统没有,只能是靠许多人以多米诺的形式口口相传。 宗亲抵达午门,转战东华门,进东华门,奔养心殿。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耳朵里,他仿佛全都看到了。赫舍里身穿朝服端坐在龙椅上,门外是群情激奋的宗亲大臣。 这样的场面,换做是其他人,别说女人了,就是个男人都至少会紧张一下。可是,此刻的玄烨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仿佛亲眼看见了。 看见他的皇后,一身耀眼的闪着金光的朝服。一张镇定无比的严肃脸。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指挥一众大臣们做事。 脑中画面交错,那些植根于头脑深处的记忆的画面,慢慢上浮,呈现在眼前。那一片鲜红的虞美人的花海,那些永远温暖如温泉的眼神,怡然自得,微笑的脸。 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年的摸样。我知道你想要的,你希望的,不是我给你的那些。这段时间,我认真想过,我究竟能给你什么,什么是你真正想要的。 玄烨坐在龙辇上,一路慢慢地走。他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急。他需要酝酿一个情绪,送给他的皇后,希望他的皇后在见到他的时候能够有除了淡定以外的表情,最理想的,是热泪盈眶投怀送抱什么的。 紫禁城里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随时都会下大暴雨,冲垮脆弱的防御。大家翘首以盼的皇帝陛下心中却是风花雪月的幻想。若是被宫里那些王亲们,肯定吐血三升。 就是在这个时候,常宁的加急本章到了。瞬间打散了他心中的那些绮丽幻想,安排送信人去休息,换了个人将本章送去给赫舍里。一声令下加快速度赶回宫。 好在常宁平时脑子不怎么好使,关键的时候没掉链子。这封折子来得正是时候。以自家老婆的脾气和一贯的立场,肯定是坚持到底决不松口的,一定会让那些惦记着自己的利益,瞻前顾后裹足不前的王亲国戚们原形毕露。 第三百八十九章 雷声大雨点小 下 那些丑恶的嘴脸,光想象就觉得胸闷恶心。如果老婆看见了,没悬念地心中大怒,脸上无视之,我行我素,想做什么都不受影响。这些,是身为皇帝的自己,做不到的。 现在,这个舞台完完全全属于你,我做你的配角,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一锤定音的话。让我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 于是,原本摆了依仗,用来迎接皇上的人,都被叫回了养心殿门口。玄烨到午门的时候,门洞大开,却只有侍卫跪了一地。望进去,整个三大殿中轴线上空无一人。 玄烨浑不在意,对边上的小魏子说:“让你的人去皇后身边知会一声,就说朕已经回来了,摆驾乾清宫。” 就这么着,玄烨不厚道地把炸弹汽油等各种易燃易爆危险品全都堆到了养心殿。自己则带着火种回了乾清宫。回宫前那些焦躁,担心,迫不及待什么的,仿佛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养心殿里,赫舍里接到了传递消息的茶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闹这一套,亲,请问你究竟要个什么样的台阶才肯闪亮登场啊? 在这个需要国家元首最强有力的表态的时刻,你居然卖起了关子。不过,人回来了,赫舍里心里的弦一下子放松了,脸上绷着的表情也落了下来,反应也慢了。 边上的天申看得真切,走到近前,悄声提醒了一句:“娘娘,尚书大人正等着您的指示呢!”赫舍里猛然回神,端坐了身体:“嗯?皇上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喊一嗓子吧,就喊皇上驾到……” 天申愣住,一时间忘了反应。皇上这会儿没准备驾到。您这是自作主张呢还是自作主张?小奴才又怎么会知道,刚才自己递出去的茶碗,那个写着“到了”两个字的字条,已经把皇后娘娘原本就不怎么充足的动力给卸了。 原本赫舍里就一点都没想过在玄烨回来之后自己还要做什么事情。所有的计划和规划终止的节点都在玄烨回宫的一刻戛然而止。 现在,正主儿回来了。她觉得她就像一个充足气的球一下子拔掉了气门芯一样:“想什么呢?还不喊?”瞪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天申,提高了声音。 天申浑身一个机灵:“嗻!”快步奔出去,就在门槛儿边上使尽浑身力气来了一嗓子:“皇上驾到!”就是这一嗓子,让现场一下子落针可闻。坚持了几秒之后。一阵稀里哗啦,全员伏地。 之前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还在合计出兵救援恭亲王和出兵支援费扬古各自需要的资源,打算以此来劝服皇后娘娘妥协。 议政王大臣会议和来京的旗主亲王们主张议和,认为为了芝麻大点儿的一座边城和外国纠缠不清是非常不明智的,局面对赫舍里极为不利。但是,一嗓子“皇上驾到”把闹哄哄的场子镇住了。赫舍里眯眼望到外面,很好,眼前干净了。 乾清宫里,玄烨褪去常服。一身朝服。此刻他就站在顺治的遗像前。只是这一次,他是背对着画像站着的。双腿并拢,脚跟靠紧,脚尖微张。朝服下的身体,是标准的军姿。她说过,这种站姿长精神。 宫女在边上站着,手里捧着朝服冠。整个乾清宫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正在这个时候,小魏子满头大汗奔进来:“皇上,主子,养心殿闹起来了!娘娘……娘娘让人喊皇上驾到。” 玄烨原本温暖如水充满回忆的眼神瞬间冰冻三尺:“告诉皇后。随朕摆驾太和殿!”小魏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嗻!皇上有旨!临太和殿!” 一瞬间。乾清宫活了,整个紫禁城全都活了起来。皇上临太和殿的消息在紫禁城的上空犹如降了一道惊雷。养心殿前,当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全体都被震晕了。赫舍里张大的嘴巴半天没合上。 你疯了吗?带着我一起临太和殿?太和殿什么地方?你登基大典举行的地方,没有天塌地陷的事情去不了太和殿啊! 不过,时间不允许她多做犹豫,外面小太监们已经扛着皇后的全副銮驾过来了。天申抖擞了一下精神,弯腰曲臂:“娘娘步稳了。奴才扶着您。” 赫舍里眉毛一挑:“你倒是高兴。”“奴才高兴,奴才为娘娘高兴。”天申低头哈腰领着主子一步步向外。 外面的众人还在天人交战中,众王亲气得各种脸红脖子粗,小皇帝简直胡闹!大家非得上殿向他讨说法不可!然而,赫舍里还给他们的,是侍卫的无情驱赶清场。 军机处以及六部的大小官员,包括裕亲王福全,康亲王杰书都跪下了。伏拜于地,头枕在手背上。恭恭敬敬。其他站着的全都遭到了大内侍卫的光顾。 赫舍里跨出养心殿。长出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看见他们各自扭曲的嘴脸,嘴角下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心爱国爱民的。 都是只想着往自己口袋里搂好处,自己醉生梦死了就好,国家怎么样,百姓怎么样,都不在他们的脑回路里。这种人,就该死上一批,减轻国家负担。赫舍里心中恶毒地想着。 这边赫舍里上步辇,那边玄烨已经先一步出门了。她到养心殿后门的时候,玄烨就坐在停止的龙辇上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臣妾恭迎圣驾。”赫舍里下步辇,屈膝一礼。玄烨没有动,居高临下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看她拿头顶对着自己,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赫舍里不知道上面的那位是想什么走神了还是怎么的,让她一个姿势维持这么久是什么节奏?奈何以她现在的体力,不可能支持很久的。 大约过去一分钟左右,赫舍里觉得双腿都快失去知觉了。她自己还没说话,边上一直随行的天申急了,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主子小心!” 就是这一声,把前面抬着龙辇的太监们吓得差点趴到地上去。他们可都看见皇后来,并且一直看着娘娘呢!碍于上面坐着个不动如山的皇上,他们才没有见礼好不好? 好在他们的身上还压着一尊穿朝服的“大佛”,而这尊“大佛”也终于醒了过来:“平身……落轿!”龙辇稳稳落下,奴才们跪倒了一大片:“皇后娘娘吉祥。” 赫舍里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一阵金光闪耀。玄烨已经到了自己眼前,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赫舍里……你,你不舒服?” 原本想好的,见了她,第一句要说什么话,接下来要说什么话。这会儿全都浮云了。她看上去很憔悴,脂粉都盖不住苍白的脸色连眼睛都是肿的。 近距离看才发现,她的粉妆有多厚。知道她是个注重仪容的人,心中即便有气有怨怼,见到这样的她。玄烨只觉得深深的愧疚。 想好了娶她是为了和她在一起更幸福更快乐,结果却累她至此。想好了给她全世界最好的,只要是她要的,哪怕摘星揽月也好,他都愿意去做,结果却是她一直在委曲求全。 千言万语到了她面前全都成了苍白无力的空话,握着她的手,俯视着这个具仅仅及肩的娇小身躯,心都被揉碎了。 “皇上回来了就好,臣妾没事。”赫舍里平视着眼前人的龙袍,声音里也多了些感叹。你终于出现了,等你太久,久到我都有些害怕了。怕历史被篡改了,怕我赌输了,怕你不来了。 如是那样,我会被那些王公大臣们五马分尸,索家会被夷灭。而你,也会重新成为傀儡皇帝,之前吃的那些苦,就都白吃了。 “没事了,给我走吧!”玄烨轻轻握了握掌中的手。牵着她踏上太和殿的汉白玉石阶。小魏子和天申跟在两人身后,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前面的两个明黄闪耀的背影,真是太美好了。 很快的,太和殿前的平台上,一众王公大臣们排出了整齐的队列。前头的几排,是远道而来的旗主们。人到齐之后,小魏子捧着静鞭走出来。 大殿之上,玄烨端坐在至高的龙椅里,在他的左后方添置了另外一张官帽椅,围了明黄的装饰,铺了明黄的软垫和腰枕,赫舍里垂目端坐其中,迎接所有人的目光。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玄烨要安排她坐在这里,就像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太皇太后会允许她来这里参加玄烨的登基国宴。 今天她又坐在这里,她还要在这里参政议政,很想转头说:“我累了,,你回来了,就把担子挑回去吧,我想回去看女儿。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玄烨的开场白。 “朕在畅春园侍奉祖母期间,明旨将朝务托于正宫,着裕亲王领衔军机处与六部佐之。眼下祖母凤体稍安,诸位王亲日夜兼程来京。朕临太和殿,为的就是与诸位共商国事。” 话音刚落,外面憋了一肚子火的老家伙们就开炮了:“奴才有一事不明,请问皇上,这太和殿之上,岂能有妇人之位?” 第三百九十章 天子的气场 上 “朕早已说过,朕明旨命皇后全权处理朝务,代朕行使天子之职。有她在一旁聆听,是朕特许。好了,说正事儿吧!恭亲王的加急本章已至。众卿是何看法?”玄烨连消带打,“特许”两个字把对面堵死了。 赫舍里心中怅然,不用眼睛去看,就知道外面这些人正咬牙切齿,各种想着把自己五马分尸。玄烨这么做,是想补偿自己这些天的亏欠,还是想帮她拉仇恨帮自己堵住退路呢?罢了,你回来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皇上问话与皇后问话,群臣感受到的压力截然不同,群臣有心想说也都把话憋在了肚子里,底下鸦雀无声。玄烨见状也不心急,眼神示意身后的小魏子。 不多时,小魏子手中多了一个托盘,之间他走到赫舍里座前,将盘子举过头顶:“娘娘请用。”赫舍里一愣。盘子里是一个盖碗,她以为是茶,脸色有些发苦。这些日子神经衰弱得厉害,茶一点都不敢碰了。 可是,皇上赏茶,不接就是抗旨。没法子,装装样子吧!如是想着,赫舍里缓缓打开盖子。这一碗,当然不是茶,而是一碗冬虫夏草炖猪骨汤。 乳白色的汤汁如牛乳一般,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一下子竟让赫舍里有些迷醉。这些年内廷开支一减再减,内务府库房里都快爬老鼠了。再加上太皇太后身体一直欠佳,什么好药好补品自然首先供应慈宁宫。 赫舍里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尝到虫草炖汤的滋味了。捧着碗,香气不断引诱着她。可她却迟迟不喝。玄烨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从皱眉到喜形于色,他看得一清二楚。 见她高兴,他的眼中也有了笑意,多亏额捏心细,出发前让自己带了些虫草回来。要不然还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能看到她笑。 只不过看到这种笑容。他又觉得有些辛酸,他是皇帝,富有四海。他的皇后却为几根虫草露出了贪婪的神色。看她想喝又舍不得的摸样,心里一阵翻腾,将脸别过去。 却不知赫舍里此时又重新把碗盖上,交给了天申。玄烨再看的时候发现她手里的碗没了,剑眉一拧,有些不解。小魏子在他耳边悄声道:“娘娘是想着把汤留给三公主。” 玄烨的脸一下子阴了。没好气地白了老婆一眼。开口了:“怎么?都没有意见?”群臣低头,嘴里有些发苦,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问话,大家在试探着静默之后总会忍不住开口,但皇上问话却是怎么都张不开嘴。 这个时候,那些原来的王亲们集体哑火了。他们本来就不是来出主意的,他们是来找玄烨算账的,既然玄烨遇上难题了。他们乐得看好戏。 第二轮问话依然没有人接茬,玄烨的脸色下沉了。赫舍里忍不住叹气了,皇上啊,您问话的方式不对啊!太没针对性了,下面的人摸不准您要什么样的答案,谁敢乱接茬,做出头椽子? 叹气归叹气,她还是选择保持缄默。只是这一声叹息到底还是被玄烨从表情上看了出来。他的皇后,还真是沉不住气的急火脾气。淡定冷静不在乎什么的,都是装的。 有了这项认知。玄烨的心情又好了。隔空扫视了一下外面站桩的诸位。他开始点名了。首先问谁。这是个学问。玄烨首先点的,是外交部部长的名。 圆球部长一听到点名,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滚”了出来:“奴才在,奴才以为这是天赐良机!”此言一出,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那张“欢天喜地”的脸。心中腹诽:你高兴过头了吧,亲? 其实不能怪他那么高兴,在场的官员们。除了那些和八旗王亲们串通好的。六部和军机处都希望能在皇上回归之后的第一次朝会上好好表现,让皇上能对自己有好印象。 就是这种互相矛盾的心态和行动,使得他们看向理藩院掌院的目光不那么友善。不过这些都不在我们的外交部长眼睛里,他这回是中了头彩,卯足了劲想要表现,说出来的话那是精气神倍儿足。 玄烨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因此眼前一亮:“哦?说下去!”外交部长什么最利索?无疑是嘴皮子。再加上他早就听皇后提了无数次,知道皇上对沙俄的态度那叫一个强硬。主子喜欢听的,又是自己最拿手的。他怎么能不在心里乐开花? 殊不知玄烨就是看上他嘴皮子会翻这个特点,才点了他的名。外交部嘛。对外狠话随便放,反正真打起来还有兵部户部撑腰,再不行还可以拖礼部出来挡子弹,再怎么死道友也不会死贫道的。想听慷慨激昂虚化套话什么的,找他们就对了。 外交部长当然不可能让主子失望,一番早就成竹在胸的呈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极富煽动性。从民族大义到国家领土完整到广大人民群众生活质量保证。从政府公信力,到国际形象。从国事为重,到家事为先,总之理据充分,义正词严。所有的话都指向一个观点,必须端正态度,全力抗击俄国侵略者。 赫舍里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等到那边话断了片儿,她的嘴角才勾起来。玄烨变聪明了,这样就好,接下去的事情,不用担心了。 玄烨一本正经地听着,眼角的余光扫向妻子。发现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垮了双肩,知道她内心隐藏的担忧去了不少。心里浅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思路,我再清楚不过。 是你从小教的我,国是我的国,也是大家的国,无数牺牲换来的疆土,一分一毫都不能让给别人,谁打我东西的主意,我就打残谁,没商量。 是你说东三省的土地是满族的根基,是长白山和黑土地孕育了女真一脉,才使得我这个黄口小儿坐拥了万里河山,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宗忘祖,把老宅基拱手送人,老祖宗在天之灵会泣血的。 这些都是你从小教我的,我怎么会忘记,怎么可能忘记呢?我要做比先祖更勇敢更强大的巴图鲁,我要成为值得你依靠的男人,在这之前,请你陪着我,看着我,千万别再转过身去不理我。 赫舍里全然不知玄烨心中燃起的火苗正在壮大,她只觉得这孩子出去了一趟似乎又长大了,听到这么振奋人心的发言居然还能保持平静,继续让别人发言,没让外面的人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一个上位者真正的工作形态。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不让属下过快察觉你的真实意图,这样沉稳而内敛的状态,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人心,立危局而不倒。 只是玄烨啊,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到岌岌可危的时候才开始成长进化。之前我苦口婆心地劝你教你,你都我行我素。 你要知道,我不是每次都知道会发生什么,结果会怎么样的。因为我的存在,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让未来越发模糊了。也许以后很长的一段路,你都要靠自己摸索前进了。 这边厢玄烨帝王模式全开,状态非常好。赫舍里在放松过后,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又开始了新的担心,担心那些不可预测的未来。 苏嘛拉姑看人很准,赫舍里就是个外表坚强,内心如水的女人。而且外表越冷硬,内心越潮湿。当她狠下心肠背转身不看你的时候,其实她自己的心已经千疮百孔血流成河了。 想要她掏心挖肺地对你,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你能看见她坚冰一般的外表下,那颗微弱跳动的心。温暖她,拥抱她,给她依靠,下一秒,你眼前的世界便是春暖花开了。 可是,龙椅上的这位像是个耐心的人吗?明显不像。所以在他们之间,风起云涌什么的,只是寻常日子里的调味剂罢了。 眼下,玄烨身坐龙庭,时刻记得自己对祖母的承诺:始终牢记自己是皇帝,是坐龙庭的唯一的人。因此,面对八旗旗主的种种质疑以及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不合作不抵抗态度,他也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心。 其他官员见主子心智坚定,龙威天成。原本立场有些摇摆,借钱给主子时还心有余悸的那些人,此时倒是有些庆幸自己站对了路。主子看上去越来越靠谱了,跟着这么年轻有朝气的主子,肯定比跟着一群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好处多啊! 渐渐地,外面人群中的风向变了。支持皇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意见也终于统一了起来。派兵增援雅克萨,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然而,兵呢?将呢?粮草呢?三样都缺,口气再大也没有用啊!于是,接下来户部和兵部尚书被顶在风口浪尖上。朝廷的确是拿不出更多的资源供给给部队了,蒙古那边虽然得了一个捷报,可接下来还是要靠粮草和兵源补充才能巩固胜利果实的。这僧多粥少的局面要怎么办? 第三百九十章 天子的气场 中 原本玄烨以为,讨论到钱的时候,底下这帮子人会退缩,会把难题抛给他,导致计划流产。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把问题抛出去,事情的进展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兵部表示粮草的问题不是问题,大家帮忙消化一下,兵部更是拍胸脯表示准备够战士们吃到目的地的口粮就行了。 而兵源更是不用愁,外兴安岭是什么地方?女真族的母地,从龙入关的族人毕竟只是一部分。大量的族人都还在老家种地,镶黄旗的根据地还在那边呢,怎么可能没兵?只要皇上以旗主的身份一声令下,族人们都会愿意为您抛头颅洒热血的! 而且,这次政府军师出有名,打的是外国侵略者,基本不需要事先动员,大家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去的,积极性肯定比对付三藩要高许多。 兵和钱的问题解决了,将领这边。佟国纲和康亲王争抢起来,都站出来主动请缨,要求带兵出征。玄烨被属下的热情感染了,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 这样的领导班子,才是他希望拥有的。大家齐心协力朝一个方向努力,把国事有条不紊地梳理解决,推动国家机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对比自己离开前的往届朝会,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差距。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定是赫舍里做了不少努力。 目光再次落到边上人的脸上,看见她的侧脸上,似乎有淡淡的笑意。玄烨忽然有种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到身边,两人共享一张龙椅的冲动。 看起来冷硬不近人情的女人,其实有一副柔若无骨的身子。软软的,暖暖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只要她出现在脑海。下一秒就想见到她,抱着她,看她原本板着的脸露出温柔的表情。 玄烨知道自己又想歪了,走神了,却没有刻意调整。由着场面冷了下去。外面康亲王和佟国纲面面相觑,大家朝里面看,看不清皇上的表情,只当皇上正在衡量派谁担当重任。 其实。他们的皇上根本没想这个问题。因为两人都不合适,谁都不能去。佟国纲是领侍卫内大臣,自己的亲卫大队长,除非皇帝御驾亲征,不然绝不可能动用到他的。再说,他是自己的亲舅舅,表妹没了,已经很对不起死去的皇额娘了,怎么能再让舅舅上战场? 至于康亲王。他也不合适。议政王大臣会议如今全面瘫痪,玄烨身边懂兵事能参谋的人,只剩下军机处的几个,杰书,尚之隆,佟国维和索额图两个人加起来才勉强也只能算半个。 现在尚之隆因为三藩作乱的事而被封印,只有杰书一根独苗了,怎么可能把他放出去呢?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玄烨这会儿在打的是八旗旗主,那些铁帽子亲王的主意。 没错。就是他们。之前外交部长那些话是说给他们听的。兵部和户部慷慨激昂的表态正好也是作给他们看的。他就是要他们看到。朝廷现在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大家同仇敌忾。 如果你们识相的,就该马上倒戈,和朕站在同一阵线。要不然就不单单是和朕为敌,而是和整个大方向为敌,和天下为敌了。这场战争为什么要打,台面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要还是拎不清,那就别怪我到时候收拾你们,犯众怒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玄烨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却不知半路杀出个陈咬金。“启禀皇上,奴才愿为监军,与主帅同往边境御敌!”一个人站出来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玄烨皱眉,赫舍里更是把脸侧到了一边不忍再听。这个人不是比人。却是索额图。赫舍里心里把无知的二叔暴打三十大板:要你站出来干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面! 两位武将请命,皇上一言不发。明显是不想让他们去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你蹿出来表什么态?皇上不放佟国刚和杰书。对外有得是理由。可是你呢?那帮那帮子旗主们原本就看我不顺眼,正愁没法子治我,你那么积极把把柄送他们手里这是什么节奏? 这要不是太和殿,赫舍里都想掩面遁了。二叔啊二叔,你可真对得起你的排行,真是二到家了!赫舍里无地自容,玄烨却轻笑出声,这索额图真有意思,一点儿都没遗传到他爹老索尼的脾性,反而长成了大孔雀,总想着表现。 那头赫舍里忙着帮你摘掉光环帮你低调,你却总是沉不住气。看,又把她急死了。“索额图,朕现在问的是将领,监军自有五弟担当……”玄烨这会儿心情很好,忍住想要调侃他凑什么热闹的心思。语气却是十分轻松。 索额图老脸一红,暗道一声尴尬了。怎么把恭亲王忘了。皇上派出去的正牌监军,这会儿就在雅克萨呢,哪里用得着他? 赫舍里听玄烨这么说,听得出他想笑强忍住了。忍不住回头看他。这孩子,这事儿很严肃,有什么好笑的?玄烨感受到她的目光,心说我笑索额图大孔雀,也笑你老妈子心态,总替人家操心,你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什么的都是假的,人家一句话就逼得你原形毕露了。 于是,他转脸给了老婆一个灿烂的笑容,心情更好了。赫舍里见他笑得牙都露出来了。脸上莫名地一红,该死的索额图,害老娘被嘲笑了。 玄烨看她脸红,笑意更浓,眼波中暧昧的气息缓缓流动。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动静。群臣见索额图遭拒,但皇上的心情似乎有好转。心里一松,武将班子里眼神交流之下,大家有了决定。 很快的,佟国纲和康亲王的身后,陆陆续续站出来一些人,都是平时默默无闻的。就连巡城御史也来凑热闹了,一时间外面跪出了一个方阵。 这一回,脸赫舍里也笑了出来,职场规则之体察上意,这帮人机灵了。这么一来,排头的那几个,该站不住了吧?赶紧的,也跪下吧! 就在万众期待中,前排终于出现了松动。王爷们这个时候真是脸都没处放。其中显亲王丹臻摘下头盔捧在胸前,单膝点地:“奴才愿为先锋,扫平这帮红毛鬼子!” 赫舍里笑了,玄烨笑了。两人心有灵犀,相视而笑,就是你了!先锋什么的,怎么可能?要用就用你为平寇大将军,给你配征伐剑,赐你银盔银甲,替天子出征! 说起这个显亲王,赫舍里对他的印象不深,最多就知道他家有个头脑简单的媳妇儿。但玄烨对他可是印象很深。因为,当年宣布玄烨登基为帝的人,是他,圣旨是他亲口读的! 有了丹臻带头,承泽亲王博果铎也站出来表态了。清初六个大铁帽子亲王,睿亲王和豫亲王被取消。郑亲王也就是诺敏的弟弟,改了封号的简亲王德塞病秧子一个在家窝着,礼亲王被改成了康亲王也就是杰书。 现在,剩下的两位表态愿意带兵出征了。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玄烨得到了全部铁帽子亲王的支持。从这一刻起,权利的天平,真正完全倒向天子至尊。 玄烨当然不会客气,一声:“好!”字出口,一连串的高帽子抛给了丹臻。当众加封,授以权柄。并且宣布下朝之后保和殿开宴,为显亲王壮行,为各位旗主接风。 事情就这样顺风顺水地解决了,根本没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一点机会。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玄烨已经准备好发布一系列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先是北边战场大胜,老将军领着庄稼兵打败了正规军。紧接着,是南方战场上,安亲王的捷报,政府军终于扬眉吐气了,南方的舆论风向正在逐渐倒向朝廷,叛军的根基正在逐渐瓦解,民意调查显示,玄烨的支持率正在稳步攀升。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在场的保皇党们欢欣鼓舞,也让那些动龙椅脑筋的人心凉了大半截。不过,玄烨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有人想对他不利一样,春风满面地表示,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全面胜利就在眼前,大乱之后的大治,必有在场各位的好处。 赫舍里偏头看着身边人意气风发一切尽在掌握的摸样,长出了一口气。伟大的孝庄皇太后,你想看到的,不就是眼前的这一幕么?可惜,你人在畅春园的病榻上,看不到。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和他一起给孝康章皇后扫墓时的一幕。他们牵着手,在三尊巨大的棺椁面前,她怕得手抖脚也抖,他却在额娘的灵前起誓,有生之年一定兑现对母亲的承诺,成为伟大的君主。 如今,孝康章皇后尸骨早已凉透,陵寝也早就封了。玄烨力挽狂澜的这一幕,她也看不到了。不知在九泉下的她,是不是正含笑着。 陪他坐在太和殿上,看他气定神闲把一桩桩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再不复当年慌张摸样。赫舍里有种人明明在现场却好似隔着一面玻璃幕墙般的不真实感,这就进化成康师傅了吗?盛世明君,这就起步了吗? 第三百九十章 天子的气场 下 新年第一章 龙椅和她的座位垂直高度相差很多,她就这么抬头仰望着座上的他,一时间有些愣神。分不清心中是轻松多点,感慨多点,高兴多点还是心酸多点。五味杂陈的心情让她的心跳有些加速,眼神有些迷离。 直到朝会结束,小魏子宣布退朝,她还错愕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到。玄烨走下台阶,走到她面前,她才惊觉,慌忙站起来:“皇上……” 玄烨心情很好,笑笑地伸手:“走,回去了。”赫舍里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看得玄烨皱起了眉头,直接抓了她的手大步流星往外走。 赫舍里一开始被他的蛮力拉得一个踉跄,而后快步跟上,反手握住他的。直到帝后的身影消失,外面的众人才算回过神来,纷纷起立。 索额图一张脸还尴尬着,军机处和六部的同僚们就上来打趣。一时间索家二爷只觉得少个地洞钻、不过他也知道,小伙伴们都是善意的,开玩笑罢了。 其实二爷也有二爷的苦衷,他是索家这一代的形象代言人。索家上三代都出政治家,都是权倾朝野的人物。他知道自己能力无法和父亲相提并论,却坐了这个位置,别人的眼睛可都看着他呢! 在外人的眼里,他索额图青出于蓝是应该的,遗传基因好,老爷子钦定的接班人,必须拿得出手。可现在问题是,上面一点儿发挥的余地都不给他。这让他那颗蠢蠢欲动希望发光发热的心倍受打击。 眼见和他差不多资历的佟国维在军机处管着柴米油盐挺自得其乐的,小主子似乎也很听他的话。索额图不敢承认自己内心起了一些小变化。有了攀比心。 他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人家和自己都是国戚且都是外戚。主子是两头掂量着,两头份量差不多的。可他觉得不能让外人心里的索家退化成披着华丽外袍的空架子,自己必须是那个让索家更上一层楼的男人。 好在赫舍里早就看穿了自家二叔的孔雀体质,早早地做好了预防的准备。如今,玄烨也看出来了。夫妻俩终于在一件事上达成了默契。 这边保皇党们干劲十足,分工明确目标一致。那边议政王大臣会议中间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宗亲们本来听信了议政王们的话,气势汹汹准备过来声讨玄烨的。 结果,一进紫禁城就发现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远。先是看到嫔妃们领着国二代很是温馨的场面。外面朝局动荡战乱四起,但内廷依然一派祥和。 紧接着,以承瑞为代表的国二代们有礼有节有度的表现也让他们刮目相看。皇子们无论年长的或是年幼的,都是那么谦恭而知礼,冷静而从容。这说明皇室核心成员对朝局的未来有着绝对的信心。 虽然他们看到是只是一些很小的事情。但这些事情透出的信息却让他们原本坚定的信心产生了动摇。再加上玄烨在太和殿上强势稳定的表现,让他们这些“老家伙”们不能不感叹,年轻真好,有朝气,有魄力,敢作敢为。 而那些意欲搞破坏,乱中牟利的,彻底傻眼不算。巨大的危机感同步降临。被皇帝记恨,未来的日子没有最悲剧,只有更悲剧。 外面的事情自有外面的人处理。玄烨与赫舍里相携出了太和殿。赫舍里停住脚步:“皇上,您既然回来了,我身上的担子也就卸下来了,两日不见婷婷,我想……” 玄烨眉头一皱,顿了几秒:“好。你先去,我随后过去。”嗯?赫舍里心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做你的事情,而我也终于有空陪女儿了。 不过,她最终还是选择盈盈下拜:“臣妾替三儿谢皇上恩典。”玄烨一听,脸上的表情就落下来了。转过身吩咐道:“摆驾宁寿宫。” 赫舍里恍然,原来他是要去给太后请安。以往从外面回来从不曾那么积极,只怕是从今天开始,风向要变了。 只是现在,她心中最牵挂的,是隔了几天没见的小女儿。所以玄烨的步辇刚走,她便往北五所而来。这会儿的北五所,女儿的寝宫里,有语嫣陪着妹妹。 姐妹两因着同卵双胎的关系,心灵感应越近越强烈。姐姐照顾妹妹,妹妹有时不需要说话,姐姐就能知道她的需求。 赫舍里到的时候,语婷刚睡醒,语嫣正在给她梳头。赫舍里到门口,姐妹俩一起出迎。见到一双姐妹花,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伸开双手一边一个把她们搂住:“宝贝儿……” 身后的宫女太监们看到这一幕集体捏一把冷汗,娘娘,公主们,你们悠着点儿啊!娘娘您身上穿的可是真金丝绣成,珍珠宝石镶嵌的,外表华丽耀眼,这手感真心不柔软也不光滑。娘娘您把两位公主搂这么紧,蹭脏了衣服是小事,反正一年也穿不上一次。擦伤了小公主的脸蛋儿可咋整? 好在赫舍里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抱了一下之后就松开:“走,到里面去。”语婷抓着额娘的手,小碎步地走着,再不像摔马前,腿上跟长了弹簧似的,见了母亲就蹦。 到了里面,坐定之后,赫舍里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额娘差人送来的汤,你们喝了吗?这可是你们皇阿玛特地带回来的好东西呢!”见姐妹两同时点头,赫舍里才放下心来。 语婷这次摔马,把赫舍里的灵魂都摔归位了。原来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儿女反而是最不需要自己操心的。儿子有太皇太后和苏嘛拉姑照看,女儿们身后跟着一群的宫女太监,一定保护得滴水不漏。 因此这些年她把心思都放在了其他孩子身上,一方面是纾解一下儿子不归自己管的遗憾,另一方面就是头顶上皇后光环必须的阳光普照了。她觉着自己不但是孩子们的妈。还是玄烨的妈,名副其实的国母。 自打女儿摔马之后。她的思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操心怎么行?心里惦念着女儿是不是头又疼了,担心药苦了,孩子哭了,总之是操不完的心。 和女儿们腻在一起,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内侍送来洗脸水。伺候她卸了妆,放松了发髻。苍白的脸色和充满血丝的眼睛终于暴露。 脱去厚重的朝服,换上常服,搂着变成乖猫的小女儿。深深的疲倦涌上心头。一边听语嫣背书,一边自己却打起了瞌睡。语婷只觉得身上越来越沉,挣扎着转头一瞧,母亲的头搁在自己肩上,竟睡过去了。 轻轻扭了扭身子。细软的童音带着央求:“额娘……额娘您醒醒……很重……”好半天之后,赫舍里才从迷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抱歉地亲了亲女儿:“抱歉……额娘太困了。” 小姑娘像模像样地伸手摸上了母亲的额:“额娘是不是生病了?”赫舍里强作笑颜:“没有,额娘怎么会生病呢?额娘只是累了。”语嫣放下书本,绕到赫舍里背后:“女儿给您捶捶吧。捶捶就不累了。” 就是这样的童言童语,让赫舍里几乎感动落泪:“额娘的小公主,乖女儿,亲亲宝贝儿……”娘三个一通乱亲乱抱把就近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逼得逃出了三丈远。 恰在这个时候。玄烨前脚辞别了太后,后脚就到了北五所。一声皇上驾到把里面温馨的气氛全都喊没了。赫舍里下意识膜脸:糟了,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刚卸完妆。 正想着让宫人伺候着赶紧补妆换衣服,却没想到这一次玄烨是声到人到,小魏子话刚断音,他人就已经进来了。 赫舍里彻底傻掉,牵着女儿尴尬地站起身来,头发披散着。头低低的。心中忐忑。玄烨进来的时候,看到妻子低头认错状杵在那里给他行礼:“恭请圣安。” 语嫣和语婷一起给父皇行礼,玄烨一摆手:“起来吧,语婷,让朕看看,摔哪儿了?”语婷上前几步:“回皇阿玛的话……”话没说完,玄烨弯腰捧起女儿的脸左看右看:“还好,没留疤。” 语婷脸一红,很久没和父亲这般亲昵了,小丫头有些不习惯:“皇阿玛……”“以后还要骑马玩儿么?”玄烨摸摸女儿的脑袋:“这次摔疼了,吃到苦头了吧?” “是女儿不好,女儿以后一定听谙达的话……女儿以后……还想骑马……”语婷有些底气不足地小声说道。赫舍里的眉毛不可抑制地皱了起来,心说这丫头,好了伤疤忘了疼,心还野着。 没想到玄烨却很满意女儿的答案:“有你这句保证,朕就再信你一次,过去向你额娘好好地道歉,向她保证没有下次!” 赫舍里一愣,心说这事儿这么容易就揭过去了?女儿摔得这么严重,这都脑震荡了,他一句教训都都没有轻描淡写就这么算了? 见女儿小碎步走到自己面前,躬身一礼:“皇额娘对不起,女儿向您请罪,请您原谅女儿,女儿保证,没有下次……”赫舍里叹了一声,刚想说话,语婷忽然上前抱着她的胳膊:“皇额娘,女儿认错了,您把赤狐还给女儿吧!” 赤狐就是这次闯祸的那匹马,赫舍里原本就没处置它。原本以为知女莫若母,今日方知原来玄烨看似平时不怎么关心儿女,实则却是把几个孩子的脾气摸得挺透。 当下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就知道心疼马!放心吧,它还在老地方,没人短它吃喝。”见女儿喜形于色,她又板下脸来:“等身体养好了再说,现在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让你姐陪着你。” 小姑娘乖乖地点头:“皇额娘放心,我一定听姐姐话,以后都听姐姐的话。”赫舍里撇撇嘴,明显是没把她的保证当一回事。 玄烨在一边看着,心里叹气,老婆在外面威风八面,对儿子们也能狠下心,偏偏对调皮捣蛋的小女儿没辙,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啊!可惜语婷那一套别人模仿不来,白白让她占了便宜。 见语婷都快爬到老婆身上去了,忍无可忍的玄烨哼了一声:“好了,婷婷你该休息了。皇阿玛和你皇额娘改天再来看你。” 赫舍里闻言,放开抱着小女儿的手,转而亲了亲大女儿的脸蛋儿:“嫣儿乖乖的……额娘走了,一会儿让人送好吃的来。” 离了女儿的住处,跟着玄烨的步辇,却发现他带着她到了养心殿。这个时间点不是应该找军机处的诸位开小会的么? 两人进了养心殿,玄烨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摆设,大咧咧往榻上一坐,示意宫人把矮几挪走。抬手对赫舍里招招:“过来……” 赫舍里看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实际上她已经是疲累不堪。精神上一放松,身体就像散了架似的。走到他身前,一点儿都没矫情地坐了下来,由着他伸手搂住了自己的腰。 两人默默无言,都不说话。赫舍里坐着坐着眼皮子就打架了。头垂了下去。玄烨正琢磨着怎么开口,一眼瞥见老婆坐下来没几分钟就找周公去了,心里一阵叹息,这段时间真是把她累坏了。 让她背靠自己躺下。见她从善如流一点儿都没拒绝,索性自己往里面挪了挪,让她平躺下来,自己则侧着身子贴到了边上。宫人贴心地拿来薄毯给她盖好,他就这么侧着身,拿手支着头默默看着她昏睡的样子。 卸了妆之后,整张脸上写满了疲倦二字,灰白的脸色,睫毛下深深的阴影。看她倒下之后几乎是沾枕即眠,没两分钟就雷打不动了。玄烨知道,她是真的困极了。 若是平时,即便再怎么没精神,也会摆好样子应付自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抬手拂去她脸上的碎发,小心翼翼地低头,用自己的脸在她脸上蹭蹭:我一直想回来见你,却又怕见到你后不知道怎么相处。这样矛盾的心态,你知道吗? —————————————————————— 就像标题上写的那样,这是2014年的第一章,我最亲爱的人,谢谢你们一直宽容我,等待我,我知道以我如今的更新频率,背后一定有无数人骂我没良心,给所有看到这段话的人,我一直爱着我笔下的人物,也爱着留守的你们。2014,希望你们你们如岁月,静好。 第三百九十一章 家的温暖 躺在她身边,默默提醒自己,只要这样就好,她安静地躺在他身边,怀中的触感是真实的温软,鼻尖蹭到她的肌肤,隐约还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淡淡的梅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段“两小无猜”的时光。 那时他刚失去母亲,总粘着她,和她腻在一起就觉得安心,上课时见不着她就坐不住,总是开小差。转而又想着她会按时来接自己下课,回去会有点心和温暖的拥抱,又觉得高兴。 那时还没想要娶她做妻子,只觉得天天有她陪在身边,好像就不怎么难过,也不寂寞了。一来二去,以为自己摸透了她的脾气。 不管自己再怎么任性胡闹发脾气她都会笑眯眯地替自己收拾残局,既不像宫人那般见了自己就诚惶诚恐,也不像祖母那般会板着脸教训自己。 只是这样而已,那时的玄烨就觉得赫舍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是上天再三折磨他之后给他的补偿,是万能药。自己不开心了,不舒服了,不顺遂了,到她身边呆一会儿,哪怕只是缠着她抱一抱,天塌下来也不算大事了。 赫舍里睡得很沉,玄烨人回来了,刚才在太和殿上表现得挺好的。她莫名地就安心了。瞌睡虫一敲门,她就无比顺从地倒头就睡。 也不管这是在哪儿,也不管玄烨正搂着自己,两人零距离。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想想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日思夜想魂牵梦萦都快产生妄想症了。可是这个女人呢?玄烨心中默默吐槽。她想我的时间,能有我想她的十分之一。我都该跪地谢神明。 心中幽怨无以复加,脑中浮现刚才在太和殿上,两人目光频频交汇,那眼神里流淌的暧昧气息再次升温,温香软玉在怀。某人动情了。 然而,就在某人有些把持不住,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的时候,静谧的养心殿里,响起了几声咳嗽,轻轻的,有间隔的。是小魏子的声音。 赫舍里睡得死沉,雷打不动。玄烨却一下子惊醒了。心中的潮水未退,她极为留恋地俯首拿鼻尖蹭了蹭赫舍里的头发,呢喃道:“赫舍里……赫舍里,醒醒……” 这样小若蚊子家亲戚的声音,怎么可能唤醒睡死的某女人,玄烨估计这会儿有人把她套个袋子,扛出去卖了她都不知道。 平心而论。是真的不舍得叫醒她。一来是心疼她许久未曾好眠。二来更舍不得怀中这份温软的触感,若在平时,她怎么可能这么乖巧。让自己搂着腻着,保持不动呢? 外面的小魏子急煞了,皇上啊,不是您说的么?今晚要开宴给显亲王壮行,顺便给宗亲们接风的吗?您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菜单啥的都还没定呢! 您可是刚从畅春园回来,这宫里等着盼着排着队要见您的人物可都候着呢!文武大臣。亲王皇子,那些个嫔妃答应什么的都不算进去,您的接见名单都能从乾清宫拉到太和殿了! 您说您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就这么和皇后腻在一起?我又不敢说你们这样腻着是犯错误,我也不能说你俩每回吵架我都盼着你能快点儿腻上她,腻上她你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小魏子纠结啊,苦逼啊。要不是自制力把自己摁在原地,他这会儿绝对是急得到处跳脚。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喊,神啊救救我吧! 里面的玄烨其实也知道自己没有很多的时间,尤其是今天,很多事儿都挤在一起,要安排要理顺。他真是不应该在这个地方无限制地享受他的私人空间。 他是皇帝,唯一一个有资格坐在龙椅之上,俯视芸芸众生的人,整个国家机器为他一个人运转,而他时而是掌舵人,更多的时候,只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就拧在哪里。 最后一次亲亲眼前人的脸颊,青春期的公鸭嗓正在慢慢变得低沉悦耳:“赫舍里,醒来了……”这一声叫唤,直接门边上站桩的宫女们给雷得一身鸡皮疙瘩。 娘娘没应声,没人敢应声。倒是小魏子和天申自动自发地指挥宫女太监们端茶递水准备好洗漱用品和帝后要换的衣服首饰等等物品,随时准备进场工作。 养心殿的地砖可不像现在游客们隔着铁栅栏看到的那么灰暗斑驳,那个时候的紫禁城皇宫大殿的地砖,那是清一色溜光水滑的青砖,都是苏扬一带能工巧匠烧制的上品中的上品,宫鞋踩上去的脚步声如金石撞击,每一下都是直接敲在耳膜上那么清晰。 玄烨在里面,听得到外面脚步声四起,纷乱后归于平静。嘴角扬起,有老婆在的地方,就是一点好,听不到奴才们碎嘴,在她的地盘上,只有主子才有发话的权利。 在好心情的怂恿下,玄烨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抬手在赫舍里的鼻子上轻轻一捏:“醒醒……”终于,嘤咛一声,睡美人苏醒了。“醒了醒了,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做呢!”玄烨轻声说。 其实,赫舍里刚刚才进入深度睡眠没多久就被玄烨吵醒了。意识模糊的她听见“还有好多事”这几个字,顿时不干了:“皇上都回来了,还需要我做什么?我累了……” 这话的语气听着有些模糊,有些轻微的抱怨。说实在的,赫舍里是壮着胆子装迷茫的情况下才敢这么说的。她实在是困极了,也厌倦了。 这么多年远离工作狂的状态改做温室娇花,如今又生儿育女,她的精力已经被家庭琐事占据了大多数。即便是和太皇太后斗智斗勇的时间,对她来说也远不到工作时的紧绷感。 当玄烨离开紫禁城,她真正开始接触朝政,接触这“至高无上”的“家务活”,才体会到这里面的艰辛。真不是人干的活,反正铁定不是一个半吊子家庭主妇能干的活,好累好辛苦。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睡到地老天荒。偏偏玄烨这个时候叫醒她:“我知道你累了,可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哪怕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 轻声细语,他的声音软软的,一点儿都没有高高在上的影子,仿佛一个幼稚园孩童在央求母亲去看他的毕业演出。赫舍里的脑子里,又出现了“国母”两个字。孩子,你是真的把我当妈使唤了吗? 赫舍里不知道,每次玄烨这样央求她,每次他们腻在一起零距离的时候,只要他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一次次无奈地妥协中,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别样的柔软情怀,其实他不知道,也她对他的容忍度可比语婷大多了。 这一次,她当然也妥协了。明着告诉自己,皇上有旨不敢不从。实际上却是拖着仍然疲惫的身子,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翻身坐起,伺候某人洗漱更衣,送他出门。 转过身自己开始梳洗打扮换衣服,回了坤宁宫。约定俗成的皇后寝宫可不是养心殿。皇上回来了,前朝重地重新变成了内廷人员的禁地。虽然玄烨是肯定不会介意她继续呆在养心殿里,可是她自己却不愿意了。 回去第一件事,召见御膳房光禄寺的相关人员听取晚宴准备情况。结果问了才知道,玄烨只是在殿上说了一句请客,根本没和厨子们通过气,顿时刚才那些对于他成长后的欣慰神马的全都飞灰了。 一边忙着和工作人员敲定晚宴细节,一边还要应付那群得知男主人回来之后开始坐立不安的女属下们。玄烨回宫了,内廷的女人们例行公事地问候和打探消息什么的自然都来了。 这个时候没人有胆子直接找皇帝本尊,于是都来“问候”皇后了。于是,皇后就成了皇上的新闻发言人。 诸如皇上龙体康健,才刚刚离了太和殿,这会儿又回乾清宫去了。这阵子皇上忙,诸位大主小主们都请管好自己手上的皇子公主,等皇上忙过这阵子就会去考校孩子们的功课了之类的话赫舍里基本上是不用打草稿张口就编。实际上她连玄烨下一小时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却给属下们画了一个大饼。 就这么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布置了工作打发了属下,儿子们又来了。当然也不是来问候她的,而是没赶上预约皇阿玛的会面时间转而找皇额娘打探消息的。 其实这和刚才那些嫔妃属下们来问候的性质是一样一样的,都是预约玄烨排不上号才转而投向她的。这也是玄烨所说,需要她帮忙的事情之一,皇后嘛,关键时刻就是皇上的挡箭牌。 不过,赫舍里对孩子可比对属下们有耐心多了。和颜悦色地嘱咐了几句,问了起居和功课. 赫舍里还特别夸了承瑞接待宗亲老长辈时候的表现,直接亲昵地称他为:“皇额娘的乖小孩。”把从没获得如此直接肯定的小承瑞闹了个大红脸儿。 第三百九十二章 温暖过度了 不能不说,赫舍里态度的改变,都要归功于语婷的这次摔马事件,让她终于找到了宠孩子的方法和感觉。承瑞从小就离开她身边,几乎没带过一天,她对他的关心中间隔着一个太皇太后。 也只有当承瑞生病了,她才因为紧张而亲近他多些,平时的时候,承瑞在她眼里,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远远重过“儿子”这两个字。 但是,受了语婷给她的刺激之后。她开始意识到孩子就是孩子,再怎么异于常人的冷静智慧也好,他都只是孩子,他理所当然地应该享受母亲的宠爱和纵容。 小的时候自家额娘怎么对自己好的,转脸都忘了吗?当然,心底有个小声音在说,如果额娘早就知道,自己的长女生出来注定就是皇后,也许事情就会不一样。 自己欠了承瑞太多次的拥抱和肯定,不知道从现在起还给他,还来不来得及。赫舍里默默地盘算着心中的天平要往哪边倾斜。 长久以来,她都坚持自己的判断,依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但现实却不断打击着她的自信。日积月累,她开始觉得自己亏欠了许多人,许多事。 她亏欠父母,家族。这毋庸置疑,他们因为她的关系失去了太多,她有时都会觉得母亲和善的外表只是她自欺欺人。 她亏欠儿女,作为四个孩子的妈妈,她对他们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儿子们看到她都会拘束。尤其是承瑞。她不是好妈妈。 她当然也亏欠玄烨,虽然为他做了很多事,牺牲了很多个人和家族利益,但她仍然亏欠了他。他希望得到的,是她给不起的爱。自认是个老女人,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无法爱上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于是她还是欠了他,欠得无法还清。 时至今日,她仍然认为专属于他的爱情。还没有来到。只因为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包括感情,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他无法体会爱,无法体会被爱,因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看着眼前酷俏玄烨的承瑞在自己面前红了脸,那小摸样和玄烨小时候太过相像,这让赫舍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心中柔软的部分被触动,抬手在承瑞光亮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傻孩子,额娘夸你呢!给点儿笑容吧。”小男生别扭了许久,终于还是弯起嘴角笑了出来。 坤宁宫中其乐融融,乾清宫里的玄烨却尝到了债多压身的滋味。知道皇上今天会回来。得了指示的小太监们一早就把他离开这些天所有的折子都搬到了乾清宫的御案上。用堆积如山四个字形容最不为过。 他的边上,御用秘书熊赐履正低头看鞋,嘴里汇报着这些日子递上来的一些急件要件,以及军机处的相关批复。玄烨一心二用,耳朵里听着汇报,眼睛里看着折子。这一回来就马力全开的架势让熊赐履深表欣慰。 其实玄烨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地投入工作,是想看看赫舍里这段时间忙的什么。心知她肯定是忙得翻过来了。但听说和亲眼看到根本是两个概念,看到她夹在折子里的批示,字迹娟秀,是她写惯了的工整柳体。开没看内容。光看到这些字,他就觉得心里幸福得冒泡。 托九年义务制教育的福。赫舍里小时候还算是写过毛笔字也考过级,但真正把练习毛笔字当回事却是在成了索家二小姐开始的。要把落笔成习惯的简体字忘记,重新植入繁体字输出体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不在这方面露出破绽,她着实下了一番苦功。 现在玄烨看着这些字,眼前浮现出深夜里,赫舍里秉烛工作的场景,专注,认真,勤奋。想着这些画面,再看这些字,他又没出息地走神了。 边上熊赐履觉得耳边许久都没出现纸张翻动的声音了,大着胆子偷眼往边上看,发现主子正看着折子发呆。等了许久依然不见他动作,熊赐履有些忐忑了,以为主子对眼前折子上汇报的事情有什么意见。 转而又想,这些折子都是皇后娘娘处理的,军机处同事们都觉得没有问题,早就把事情都布置下去实施了,哪里来的什么问题? 熊赐履到底不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主子这会儿小差都开出紫禁城了。另外一边,正在给主子磨朱砂的小魏子这个时候展现出心腹的优势了。主子许久没动静,别人不知道怎么了,他对此却是司空见惯。 原本磨朱砂的活儿暂时停了,小魏子伸手揭开了玄烨面前的茶碗盖子:“主子,奴才给您添茶。”轻轻的一句话,就把主子从迷梦中惊醒了:“去,把佟国维叫来。” “嗻,奴才领旨。”小魏子躬身退出去,到门边儿传话,片刻后回转,继续磨朱砂。此时的玄烨彻底回神,对着熊赐履吩咐道:“拟旨,封显亲王为荡寇将军,自行前往镶黄旗驻地募兵八千,支援边城,所需狼草器械,由户部统一调拨。” 熊赐履在边上凝神细听,却是等他说完了才落笔。其实日常生活中,皇帝所发出的旨意并不都是皇上亲笔,而是由像熊赐履这样的秘书代为草拟,由皇上审阅通过后才行签发的。 这次也是一样,玄烨只是说个大概意思,具体文字由熊赐履自行酝酿。熊赐履写完后,给玄烨看,玄烨点头之后才交给太监去装裱成正式的明黄卷轴重新摆在玄烨的面前。 这道圣旨一会儿要拿到保和殿上,当中赐给丹臻,给他足够的面子。虽然这些宗亲刚来的时候,想的是怎么给玄烨添堵,甚至怎么把他从龙椅上弄下来,但现在玄烨只能当做不知道,一会儿还要大宴宾客,招待他们吃喝,给他们安排住宿,把他们伺候舒服了。 这边厢万事俱备,赫舍里那边自认为也把事情做到*不离十了。一声吩咐准备回到自己许久不曾睡过的床上补眠去了,没曾想乾清宫来了通知,说是皇上请皇后娘娘一同去保和殿赴宴。 赫舍里一听这消息,心里忍不住要暴走了,什么情况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宴请宗亲什么的,你自己去就好了嘛,他们本来就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他们。你说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一起去了呢? 我是真心不想吃什么宴席,我想睡觉啊!赫舍里欲哭无泪,但皇上的圣旨来了,不能不遵从,没奈何,化妆换衣服吧! 所幸请的都是姓爱新觉罗的“自己人”,心里琢磨着正红色就行了吧?转而一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醒目了不好,还是和他一样的明黄吧。反正这会儿紫禁城里只有我和太后俩女的能用明黄,不用白不用。 于是,当两个明黄常服撞衫的时候,赫舍里分明看到玄烨眼中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忽然间一股羞恼涌上脸颊,尼玛这么开心干什么,这是看到情侣衫的节奏吗? 在皇室宴席中,理论上是男女不同席的。皇上可以出席皇后举办的宴会,和宫妃外命妇等同席。但皇后不可以出席皇上招待外臣或宗亲的宴席,这是封建制度下的男女不平等,这是规矩。 但天大的规矩也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有了他的特许,皇后都能上太和殿了,参加个宴会有什么大不了的。赫舍里自己都对眼前的场面免疫了,默默接受底下各色目光洗礼,她自岿然不动。 开玩笑,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爷爷在世的时候说过,索家的贵女,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闺阁千金。前世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今生又被刻意培养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经济适用女”,什么场面没见过? 只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根本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于是只能拿着筷子对着菜傻看,看着看着眼皮子都有大家的趋势。 边上的玄烨看得真切,心中愧疚,原本请她过来吃饭,就是街机想用好吃的讨好她一下。白天那盅虫草汤被她让给了女儿,现在这些总该吃到她自己肚子里去了吧?没想到她还是只看不动筷子,心里难免有些捉急。 示意小魏子把自己桌上的菜挪到她的桌上,暗示她好歹吃一点。她却不为所动。小魏子看不过去了,在赫舍里耳边悄声说:“主子您多少用点儿,皇上正担着心呢!” 赫舍里长出一口气,慢慢抬起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菜,转头望向玄烨,见他果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抬起筷子放进嘴里,也不管筷头上到底夹了什么。 赫舍里只想早点结束宴席,收拾收拾回宫睡觉。玄烨想的却是她能在席面上多吃一点。他已经问过天申,知道娘娘这段时间只吃清粥小菜或是汤品,别的都吃不下,没什么胃口,心里担心不能明说,只能借着她自己定的菜单给她加菜了。 结果,这一餐饭,赫舍里吃得痛苦无比,脸色都有些泛青了。忍无可忍到几乎要摔帽子离席了。玄烨才站起身表示退席,赫舍里连忙跟着站起来,两人同时出的保和殿。 第三百九十三章 爱如潮水 刚到外面,玄烨说摆驾坤宁宫,话音刚落,站在那边的赫舍里忽然弯身呕吐起来,吓得玄烨魂飞天外,吓得太监宫女们手忙脚乱。 赫舍里按着自己那翻江倒海的胃,脑子里晕晕的,唯一的念头是:就知道不能吃那么多,这几天胃里油水太过少了,宗亲席面上又都是浓油赤酱的肉菜居多,她是一直忍着才没吐,出了保和殿就再也忍不住了。 浑浑噩噩中赫舍里已经顾不上这是在外面,许多宫女太监看着,任由玄烨把自己抱上步辇一路上坤宁宫飞奔,到了门口,又是玄烨把她抱进了寝宫放到了榻上,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她才恢复了说话的的*:“皇上,没事了……” “什么没事,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说呢?”玄烨不顾宫女太监一屋子,直接暴走了。赫舍里心里翻白眼,我状态不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好不好,是你自己神经粗。 但你又不能真的跟他发脾气,只能笑笑:“这些日子没好好吃东西,让皇上担心了,我睡会儿就没事的。”其实她想说她只是前阵子压力太大,导致内分泌失调了。只要现在开始放松下来,休息好,吃好喝好就没事。 这些话说了他也听不懂,没法子,道歉呗。可玄烨根本听不进去,烦躁地在赫舍里面前走来踱去,响起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不多时,太医带着药箱匆匆赶来,一通诊脉过后,太医说了一堆诸如脾胃不调的废话,留了一张药方。赫舍里看也不看就让天申收着,这要是需要喝药的话,那她在现代就得背着药罐子过日子了。 见玄烨仍然不放心地盯着自己,赫舍里笑笑:“皇上这才从畅春园回来,祖母那边又该牵肠挂肚了。”听老婆提祖母,玄烨一拍脑子,糟了。忘记早请示晚汇报了。 略一琢磨。某人很不厚道地又想起了纳兰公子,这人豆腐架子,放身边跟进跟出还得担心他什么时候倒了,还不如让他做自己的钦差,继续在畅春园和紫禁城之间来回跑腿呢! 于是可怜的纳兰同学刚回家休息没几天,还没缓过神来就又被提溜出来了,只是替皇上孝顺太皇太后,晨昏定省什么的,实在是太光荣神圣了有木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前玄烨并没有因为赫舍里岔开话题而被她带沟里。老婆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是在太大,但他也不是一直都被糊弄没长进的。当下走到榻边儿上坐下:“我和祖母商量好了,今年就把皇长女嫁了,九月启程。” “是么?内务府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赫舍里皱眉道。“只给她和硕公主的封号,嫁妆什么的一切从简。嫁去蒙古不需要添置太多。”玄烨轻描淡写地说。 赫舍里却是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本来就是蒙古草原上的白金贵族,富得流油。加上有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一众亲王郡王福晋撑腰,这财力雄厚的程度,用脚趾头想就能想到。 别的不说,单看淑慧公主的派头就知道,皇室公主嫁过去,只要顺了他们的意,物质上肯定是要什么有什么。夫家供得起。 “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臣妾想说的是,公主的封号……”赫舍里轻声道。“你看你,不说你就不操心,说了你就想太多。”玄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看着她灰白的脸色,忽然侧身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这些日子我在畅春园里,做事的时候会想起你,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每桩每件都知道,累你若此,非我所愿。” “皇上在祖母身边侍奉,心中依然惦念臣妾吗?”赫舍里偎近他,嗅着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气,明知故问道。“是啊……”玄烨紧了紧双臂:“想你……” “臣妾以为,皇上是恼恨了臣妾,才会受以权柄……”赫舍里幽怨地说:“您让臣妾搬进乾清宫去,臣妾哪儿敢啊,养心殿都让臣妾觉得冷得发抖。 坐在龙椅上,臣妾想的都是千万不能把事情搞砸了,给皇上添麻烦。每天都紧张得不行。偏巧这个时候,婷婷又摔伤了……皇上若是再晚些回来,臣妾只怕是要死在养心殿里了。” “别胡说!”玄烨把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不准你再说这种话。”“还好,皇上回来了,臣妾的命保住了。”赫舍里不以为意继续道:“皇上,下回若是臣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求您换个惩罚的方式吧……” “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对不起。”玄烨听了赫舍里的话,终于轻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赫舍里心头猛地一跳,人也不复绵软,抬头看玄烨的表情:“皇上说什么?臣妾没听清……” “是你从小教导我,我今天在太和殿上说的话,都是小时候你教我的。尤其是你今天就坐在我身边,我的感觉比以往更强烈……”玄烨低头,唇贴上了怀中人的额:“但是似乎我给你的,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赫舍里,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面对这样的玄烨,听到这样的话,赫舍里的心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了。不管之前多么固执地认定他对她的依恋只是小时候青梅竹马产生的浅薄的革命情谊,现在听到他这样委屈地央求地问自己究竟要什么,她都不能再固执下去了。 抱歉,我亲爱的小孩,给你增添了这许多烦恼。不能不承认,辜负你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闭上眼,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赫舍里开口便哽咽了:“皇上,臣妾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求什么……从来没有……因为……因为,做你的皇后,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情……” 这一下,玄烨是真的意外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赫舍里会说出这样的话。嫁给他是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为他? “赫舍里,你……”松开怀中人,再看她的脸,却见到眼泪滚滚而落。似乎有了某种感应,他的心,也渐渐酸涩了:“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只想知道,怎样才算真的对你好……” “不用了,真的。你对我,已经太好了。”赫舍里摇头,被情绪控制住了的她,忘了尊称。人坐直了,伸手入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皇上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臣妾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只要想到当年您送它给我的时候……我便还能坚持下去……” 赫舍里手里拿的,是当年玄烨第一次到索家,在紫藤花架下,他送她的手帕。在赫舍里的心中,一直惦记着那时候的心情。那个时候的一丝心软,让她一步步甘心情愿地顺着所有推手的作用,走入这深宫内院。 没错,那个紫藤花架下蹦跳着摘花的小男孩,把她那片早已冰冻三尺的心湖,溶出了一点儿波澜。之后所有的妥协忍让,根就在这里。 她会难过,会害怕排斥他,也是因为她觉得他变了,变得陌生,变得让她心生畏惧,说到底,她怕的是他受自己的影响,结果却变成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陌路人。 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就是做你的皇后,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心里那一个紫藤花开的季节,因为它让我觉得得到了救赎和宽恕。这些话,我没法对你说,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只能对你说抱歉,对不起。一直辜负你,故意无视你对我百般讨好。我不是没有心,没有感情。我只是太害怕,害怕你给我的,都不是我应该得到的。 玄烨其实早就没有印象了,但眼前的帕子他却认得。“这帕子……像是皇额娘的……你……”玄烨疑惑地拿起来看了看。 赫舍里了然一笑:“皇上果然不记得了呢……如此甚好,这帕子便还给皇上吧……”“还给我?”玄烨愣住,他想不起什么时候送过她手帕,但一听说还,立刻就否决了:“我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 “皇上当真不记得了吗?”赫舍里鬼使神差地嘟囔了一句:“皇上拿这帕子和臣妾换了一盆蟹爪兰的。”说完她就后悔了,人家都不记得这事儿了,提醒他干什么,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这不显得自己矫情了么。 玄烨恍然大悟:“哦……是那个时候……你留到现在?你刚才说你一直带在身边……你……”玄烨激动了,赫舍里却是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孩子,你找错重点了…… “臣妾一直记得,皇上会因为一些很简单的事情就高兴了……”赫舍里想着解释一下,自己的真实心意。下一秒却被紧紧抱住:“我会高兴是因为你,失落也是因为你,一切的一切,都是只因为是你。你知道的,小时候我恨皇阿玛,长大后却开始羡慕他……” 在玄烨激动的絮语中,赫舍里再次妥协。心里的那点儿防御工事崩溃在他如潮的攻势下,最终她还是选择缴械投降。初初见你,便知道对你狠不下心了,挣扎是因为想要分清楚,免得以后尴尬,只是现在才承认早已分不清楚,甚至越分越糊涂,会不会太晚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放心不下 皇上回来了,紫禁城的生活重回正轨。赫舍里奉旨在坤宁宫养病,一时间来坤宁宫慰问的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内廷命妇,大到太后小到贵人大家排着队一轮一轮来请安。 皇上不在的时候,皇后搬去养心殿,除了太后没人敢去那儿慰问她,太后也没那个心慰问。只在得知语婷摔伤后派了个人来送点药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了,皇后回了坤宁宫,皇上回来第一个晚上就和她黏在一起。女人们觉得这日子和皇上没离开前差不多,仿佛这段时间的空白根本不存在,之前该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怎么过日子。 对皇后恭敬,时刻关注坤宁宫动态,还是她们这帮属下的必修课。只是玄烨这些天忙得很,从坤宁宫出来,就一头扎进了乾清宫,白天晚上地拖着大臣们开会,根本没时间到内廷来遛弯儿,这些女人们除了更殷勤地往坤宁宫跑,还能干什么? 这不,一大清早趁着太阳不那么灼烈,她们又来了。惠嫔,昭嫔,带着郭贵人,乌贵人,四人组他这点儿来报到了。 赫舍里只是简单收拾一下,就坐到了外面凤座上:“四位妹妹这些天费心了。过会儿日头就大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多注意些。” 话是对着大家说的,但实际上针对的人却只是昭嫔。马佳氏身体孱弱,禁不住晒挨不了冻,这些日子内廷经费紧张,赫舍里也没敢按照自己的标准减了她的待遇。长春宫里的消暑物资充足,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出言提醒。没法子,谁让人家是人见人爱的小白花呢! 一番话下去,大家起身多谢关心。郭络罗氏一双桃花眼直接就瞟上了马佳氏:“娘娘宽仁,内务府昨儿个差人送来了新裁制的宫装。料子一摸就知道是今年的新丝,奴婢还没来得及谢恩呢!” 赫舍里闻言笑了:“怪不得今天看见你和前日又不一样了,原来是换上了新衣裳。”这些女人名义上都是嫁了人的妇人,心态还是小女孩,还在眼巴巴地向别人炫耀新衣服的美好季节里、 郭络罗氏这么一说,还没收到新衣的姑娘们面上都露出了希冀的神色。昭嫔眉头一皱。柔弱的姿态十足:“妹妹的衣裳真好看……” 其余的女人们,已经拿到衣服的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只对着郭络罗氏的衣服一阵点头。赫舍里脸上的笑意更深。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一丁点儿的芝麻小事也要拿出来计较。 不就是翊坤宫的份例比长春宫早发放了两天么?马佳氏什么资格,岂会和你争这种长短?人家儿子都生了好几个,女儿都会叫娘亲了。你怎么不和她比比这个? 不过郭络罗氏这种表现赫舍里十分乐见,毕竟对比那些城府深的,面无表情古井不波的那些,天真可爱,表情都在脸上的郭络罗氏还是很可爱的。 更何况她以贵人身份执掌翊坤宫。已经充分显示了她的与众不同。她进翊坤宫的时候,乌雅氏还在咸福宫泥潭里游着呢! 本质是可爱的,可惜投错了胎,爹妈不给力啊!转念一想,赫舍里又叹息了,玄烨把郭络罗氏全族充作官奴划入索家,郭络罗氏从官家小姐沦为索家的家生子,和赫舍里身边的连璧一个身价,这么些年了,姑娘还被蒙在鼓里。 想想野史小说和影视剧里出现的郭络罗氏。再看看眼前这个,赫舍里觉得还是让她活在梦里,一直别醒吧。这么一想,她就由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出风头,自己笑着听着。 她的这种“纵容”的表现,落在一个人的眼里,十分地不舒服。只是这个人表面功夫极好,低眉顺目地坐在离赫舍里最远的位置上装透明,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赫舍里视线扫视,常常会忽略她的存在,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话,仿佛这个人来,只是凑数的一样。实际上赫舍里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她呢?她的身份本身就足够引起赫舍里的重视了。 永和宫乌雅氏,七阿哥的生母。这个人身上带着宁寿宫的金钟罩,和玄烨间又有坐看钮钴禄舒舒死亡的黑色默契,这个女人是条沉默的七步蛇。 从奴婢到小主,从在咸福宫拽尾涂中,到入主永和宫。赫舍里知道她以后的路也会是平步青云。未来升职名额里,肯定有她。玄烨还会给她孩子吗?赫舍里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她的儿子被昭嫔带着,她自己这会儿心里一定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再生一个的。这事儿要摆在别人脸上一定绷不住,可你看她,一点儿都不显山不露水。要不是自己曾吃过她的亏,又因为她是四爷生母这茬儿早早对她另眼相看,这会儿也被她蒙过去了。 可是,即便知道她正在“图谋不轨”,赫舍里除了见招拆招也没别的法子。她后台太硬了,眼下正是玄烨需要表现孝道的时候,仁宪太后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不提要求,什么时候提?再加上乌雅氏实在太过乖觉,场面上连声音都没有。这样的人在眼前,才是真正的如骨鲠在喉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其实,自打钮钴禄氏莫名其妙死掉,赫舍里被禁锢佛堂之后,她就开始疑心乌雅氏。当然也有想过要怎么对付这个隐藏的威胁,甚至有想过通过太医做手脚让她绝育。 这种清宫戏里常见的手段在她脑中一出现就惊出了她一身冷汗。不好,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么缺德的办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说自己下不去手,就算下得去手,这要是东窗事发的话…… 不行,我不害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慧如表妹在天上看着我呢!那段噩梦缠身的日子,想起来就后怕因此,每每有什么邪恶的念头出现,都会马上就被她自己否决掉。 该来的躲不掉,内宫入职场。拔掉了一颗钉子,上司就会竖起另一颗钉子来制约你。没有了乌雅氏,还会有别人,就算没有,上位者无意识的偏好也会造一个出来。 理顺了思路的某人低眉顺目,继续和其他几位属下闲扯。故意忽略那一片阴影:“眼瞅着天儿是越来越热了,惠嫔,昭嫔,你们各自身边都有孩子,一定要特别小心。尤其是六公主,尚在襁褓之中。昭嫔你要谨慎再谨慎,若有什么难处,尽早说与本宫知道。” 说起孩子,赫舍里严肃无比,一点儿都没把六公主当成是马佳氏亲生的。只把她当监护人。没办法,马佳氏的记录太差了。在没有毓庆宫之前,她的育儿记录无疑是最差的。 马佳氏一听皇后这么说,本来就血色欠佳的脸更白了,起身盈盈下拜道:“嫔妾领旨。”赫舍里见状长叹了一声:“如今朝中事务繁重,皇上心系国事,这内廷的家务事却是鲜少顾及,你们各自好自为之,莫要再让琐事增添皇上的烦恼。”众女闻言齐齐起身领命。 “本宫与你们一样,也是许久未见皇上的面。你们心中惦记着的,本宫同样惦记着。多的话本宫不说了,你们回去各自检点一下自己宫里的大小事务,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赫舍里别有深意地望向后排的两位贵人,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目送她们各自离去。转回寝宫,连璧带着宫人们早已准备好洗脸水等着她,给她洗去妆容,换了衣服散了发髻,扶她躺倒在榻上。 玄烨回来之后。赫舍里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地应该获得“休假”的权利。因此除了接见属下或者儿女的时候,其他时间她都是能躺着就不坐着,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 玄烨知道她是故意耍性子给自己看,也就由着她做甩手掌柜。勒令内廷大小奴才,包括内务府和御膳房,近期有什么事儿都不要去惊动皇后娘娘,要有事儿直接往乾清宫来。 内务府是没什么大事,皇上回来的时候,小选已经选过了,接下去的所谓大事儿,就剩下大公主出阁了。 皇上说大公主出阁不用准备什么嫁妆,只要添置一件和硕公主吉服,能赶在九月大婚前穿上身就行,其他东西都不着急,可以慢慢制作。 本来,皇上这是第一次嫁女儿做丈人,内廷又许久没有吉庆的事情了,理应大操大办热热闹闹的。可是皇上却给出了极简的答案。 这让内务府总管大跌眼镜的同时有了一丝明悟,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恨不能摘星揽月掏心挖肺,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把人家当透明的。可怜的大公主,可不就是一直透明到现在么? 内务府的官员们还有空去替别人惋惜,御膳房的几位大厨却是为自己忧心都来不及。他们伺候的这位主子,从小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要是遇上不合口味的饭菜,那是说翻脸就翻脸,说不吃就不吃。他们可是尝过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滋味的。 所以御膳房厨子们的命运曲线图直接和帝后关系晴雨表挂钩。帝后和睦了,皇上吃得下睡得着,他们也踏实。帝后吵架了,皇后娘娘不看菜单了,皇上心情不好吃不下吃不顺口了,他们就各种提心吊胆,心惊胆战。 于是这一次,当玄烨宣布御膳房现在开始不得去坤宁宫征求意见的时候,厨子们开始手抖了。皇上啊,我们发誓,以娘娘的工作效率,审阅菜单这种小事绝不会影响她休息的,她是我们的保护伞啊! 赫舍里无事一身轻,表面上乐得享受悠闲时光,心里却在默默地倒计时,为这清初的乱世倒计时。药已经下了,明末清初的混乱局面也是时候彻底翻新了。 玄烨是承继之君,也是创世之主。他不该只是替崇祯和顺治还债,还应该享受垂衣而治,休养生息的清闲。就让这充满挣扎和血腥的一段早一点儿结束吧! 算一算时间,显亲王已经到了东北,若真像兵部尚书说的,玄烨以旗主的身份下诏。上三旗全体军民齐齐响应的话,兵源也许就真的不是问题。只不过这兵源的质量就不那么靠谱了,乌合之众,壮声势可以,面对沙俄铁蹄,能行吗? 对于八旗子弟,赫舍里不敢报什么希望,因此人是派出去了但结果并不一定像朝臣们想得那么理所当然啊!赫舍里人在榻上,脑子里转的还是这些事,担心却说不出口,她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另外,太皇太后还在畅春园里住着,她一日不回宫,赫舍里的心里就不踏实。老太太不在眼皮子底下,万一一个不好,进气少出气多了怎么办?万一没等淑慧长公主来她就挂了怎么办? 玄烨嘴上不说,心里一直牵挂着祖母,恨不能分身两用。她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只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视频,远程监控什么的根本做不到。纳兰公子三天一来回的汇报频率很容易出大事。但若是增加频率,累死了报信的事小,搞得玄烨一惊一乍心神不宁事儿就大了。 他现在需要一门心思全放在运筹帷幄上,不能有半点儿的分神,也是到了僵持阶段就越是不能出错,一子错满盘输,而他已经输不起了。 这阵子朝廷重点攻关的对象一直是东北战区,西南战区可没闲着。也不知道安亲王那边怎么样了,一封捷报之后还有什么新的动静,他的军营里,李光地的情报网有没有继续发挥作用,吴三桂什么时候翘辫子,孔四贞还好吗? 一系列的问题都在赫舍里的脑子里转悠,她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想多问。玄烨没在的时候,她可以找军机处诸位过来问一下,玄烨回来了,虽然她还是可以有渠道知道,却又不想再掺和进去。 这样矛盾的心态导致赫舍里虽然人躺在榻上,却常常魂飞天外,宫女太监们都习惯了她眼大无神望天花板的状态。只是主子啊,您这样面无表情地仰面躺着,让奴才们怎么配合您啊?这有事儿您说事儿,没事儿也请您吱应一声表示您人和魂都在这儿,奴才们也好放心啊!您这样,奴才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有木有? 第三百九十五章 心动不如行动 皇后娘娘担心的这些事,也是皇上担心的。最初玄烨的方针就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后来变成两手软,两手都抓不起来,被迫抓大放小,先稳了东北根基,再回头料理南方的事情。 可惜,等他想要回头再料理的时候,政府军在南方的损失一经惨重到他接受不能的地步了。叛军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一路如蝗虫过境所向披靡。绿营兵遇上他们如水滴遇上大海,瞬间淹没,到处都是投降的声音。 绿营兵哗变,导致索家痛失亲人。孔四贞被俘,皇室颜面扫地。安亲王虽小有胜利却不能掩盖南方战局糜烂的事实。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谁都知道拖得越久,对朝廷越不利。 可是,玄烨知道,对付南边不同于对付北边,民族矛盾这个大前提碰不得。八旗兵对上汉人,只能是火上浇油,使得事情更加恶化。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密云屯了这么多军队,玄烨却坐看吴三桂把火从云贵高原一直烧到了长江边上。 对付三藩,只能用绿营兵。这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事情。玄烨看着曹奎送来的密折,面色凝重。怎么办?原来南边也不是只有内患,也有外患的。外患就是那命比猫还多的郑氏。 郑成功是收复台湾的大英雄没错,但他也是拥兵自重孤悬海外的异地王。郑成功死后,他的儿子更是将台湾作为自己的国家一般治理,他们的野心和当年老蒋一样,有生之年,反攻大陆。 这阵子南边不太平,长江沿线烽火四起。海边若是还有什么风吹草动,内忧外患一起上。玄烨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儿自信瞬间就灰飞。 放下密折,玄烨觉得有必要逼自己静静心,一定不能烦躁,不能灰心,要冷静。起身离开椅子,踱着步子走进挂有世祖爷遗像的屋子。他一抬头,又看见皇阿玛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似乎在说:“怎么样?这皇帝不好当吧?” “是啊,皇阿玛,这皇帝真不好当。”玄烨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但我不会逃的。我答应太多人要做好皇帝,也答应了太多人要保护他们,我不能逃。” “况且,皇阿玛,我也没有借口可以逃啊!”玄烨轻笑了一下:“孝献皇后热切希望您一直陪在她身边。只做她一个人的男人,时时刻刻都想着贴在您身边。有这样的女人爱着,被这样的女人爱着,还要这天下做什么?” “可我没有,我没有这样的爱人。好奇怪啊!皇阿玛,为什么我爱的那些人,爱我的方式都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更爱这江山?祖母如是,皇额娘如是,原本我以为赫舍里不是,但没想到她也是。我糊涂了,到底什么爱才是爱啊?” “我以为我爱她,给她我拥有的,甚至我没有的,就可以证明我爱她了。没想到我给的都不是她要的,她和祖母,和皇额娘一样,都希望我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乾清宫,做勤政爱民的好皇帝,都说这是她们想要的。皇阿玛。请你告诉我,你和孝献皇后的爱才是爱,你能这样告诉我吗?” 顺治活着的时候,玄烨从未试过和他有这么密集的单独相处。但当他化作画像之后,他们时常这样相伴在一起。小时候是被师傅罚了,祖母二话不说,扔下一句:“到你皇阿玛面前去跪着!”他便乖乖地来了。 后来,长大了。每每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堵在心里了,就到皇阿玛面前军姿一小时。虽然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但没有老婆安慰的时候,皇阿玛这边也是不错的玄烨。 现在,他又站到了皇阿玛面前,又看到熟悉的表情,又是一连串的叹息。不远处站着的小魏子耳朵不错,没少漏听主子的叹息声。这会儿他心里也在叹息:主子自打回来之后就勤奋得和机器人一样。 整日整夜地批折子召见大臣,累了困了就喝浓茶提神,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还不歇着,转而来看世祖爷的遗像。主子啊!您好歹歇一会儿吧,再这样下去,娘娘的病养好了,您可就倒下了啊! 再说,您除了回来的一个晚上在坤宁宫留宿,这都连着好几天没翻牌子了,太皇太后不在宫里,不表示她不会知道,您想什么呢?真是的,这么拼命,还不准奴才们去告诉皇后娘娘,您身边连个劝得动您的人都没有,再下去可怎么办? 小魏子纠结,因为玄烨下了明令,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允许惊动皇后娘娘,尤其不准打小报告。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帝后又吵架,皇上又冷落娘娘了。 其实小魏子哪里知道,他的皇上主子现在是看到什么就想起皇后,遇到难题想起皇后,看着皇阿玛的遗像,跟他叨念的也是皇后。焦虑的时候想皇后说遇事要存着三分冷静,不能自己先跳起来。 疲劳的时候想赫舍里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两头煎熬,差点精神崩溃,最后扑到自己怀里哭。自己现在遇到的这点小事儿跟她遇到的相比,能算事儿吗? 于是,每每想到赫舍里,玄烨就像是打了强心剂,又能多撑一会儿了的感觉。只是这一会儿再加一会儿的功夫,把他折磨得也有些头重脚轻了。 不过,如今的他再也不会轻易让人看出破绽了。勉强稳了稳心神,重新坐到外面,吩咐了一声:“把这些都移开,把朕不在的时候,皇后处理过的折子拿些出来看。” 小魏子得令,指挥小太监上前工作,他当然不会问皇上,为什么早就看过一遍的东西,还要拿出来再看。主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做奴才就得有这种觉悟。 不多时,御案上的折子都被撤换了。玄烨拿起一本,很容易就翻到了夹带纸条的那一页。如果我是她,看到这样的折子,会怎么批复呢? 其实这些折子,他都已经看过了。现在拿出来再看,忍不住心里比较起来,如果是我,会怎么做?想多了,才发现其实办法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只是办法的背后通常牵扯着新的问题,如蛛丝粘连,每件事的背后,都有一段背景,而这些背景,往往就是他犹豫不决的症结所在。 相对的,赫舍里处理问题就简单得多,就事论事,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想多了就会出现新的问题而不是新的办法。因为路始终就只有这么两三条,结果通常只有好与不好的正反两面,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如果是她,知道海外郑成功与国内反清势力勾结,已经派人与吴三桂有过接触,她会怎么做?玄烨想了想,最后笑了。因为他想到的答案是:她会拍桌子,把军机处叫来开小会,讨论怎么把吴三桂连带郑氏一并收拾了。 她从来求的都是彻底的,干净的,一劳永逸的法子。这法子当然是有的,只是打击面太大,而朝廷经过了前面那段打鸡血的时光,如今真是被榨干了最后一滴血。没有本钱再挥霍了。她若是还想收拾,要怎么收拾呢? 玄烨就在这样的思维怪圈里一再沉沦,时而轻笑,时而蹙眉,他始终觉得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他这当局者又迷了,想不出来。 自己一再对她说,我是你教出来的,我能理解你做出的决定,我能顺着你的思路明白你的意图。现在看来还是不如你看得透彻。奇怪的是,我一点都没有不甘心,只是满满的好奇,究竟你会怎么做? 抬眼看看外面的天色:“去看看,坤宁宫的灯熄了么?”小魏子闻言眼前一亮,打了个千儿就屁颠颠地招呼人去了。玄烨却没漏掉他瞬间兴奋的表情。这奴才,又想哪里去了。 身体往椅背里靠靠,玄烨闭着眼睛等待消息。不多时,小魏子凑到近前:“回主子话,还亮着呢!”玄烨斜蔑了他一眼:“那还等什么?都准备了吗?” “嗻,都备下了,主子请!”小魏子低头哈腰,引着玄烨往外走,心中吐槽:主子您真是的,被看穿就被看穿了吧,您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要去坤宁宫”六个大字,谁看不出来啊!至于这么小肚鸡肠记恨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吗? 心里抱怨,嘴上可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引着主子上步辇,一声令下,摆驾坤宁宫。一时间坤宁宫的灯火更亮了几分。 赫舍里这会儿正在佛堂看书,调整了一些日子以后,自认已经脱离焦虑娇态的她又觉得时间多出来无聊的很,于是白天查查孩子们的功课,和儿女们培养感情,晚上多出来的闲暇便留给了阅读做消遣。 京城的夏天特别长,于是夏天的夜变得异常珍贵,边上有人打扇,凉风习习,吹走了燥热,手边还有冰镇的西瓜消暑,挺惬意的。 自打赫舍里知道宫女们每年夏天领到的福利西瓜都会被白白扔掉,她就下令内务府停止发放西瓜,而是改为金银花露,薄荷油,艾草这类驱蚊散热的劳防用品。西瓜就留给各宫主子们自己享受了。夏天的夜里,这是最好的福利。 第三百九十六章 心动不如行动(二) 赫舍里完全没感觉身边宫女水喝多了,饭吃多了,当值的时候尿急或打嗝什么的有什么影响,因为从来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底下嬷嬷们按照老规矩教出来的宫女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个模子就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有规矩,才能成方圆。 她美美地享受着夏天里短暂的沁凉时光,冷不丁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心里一动,放下书站起来:“替本宫更衣梳发,只披个外袍,将头发拢成一束,不必梳髻。” 连璧依言给她披上米黄色的长袍,前短后长,前面刚好遮住脚面,后面是是常常的拖尾。袍子是一色的米黄,连璧觉得太素了,没有绣花什么的,皇后的衣衫,怎么能像窗帘布一样随便敲了敲边就送来穿身上了呢? 所幸还配了一条明黄绣粉红牡丹缀了珍珠的腰封,有长长的明黄璎珞垂下,若是没有这腰封,整件衣服就真像一块窗帘布挂在身上。 偏偏赫舍里就喜欢这样的居家服,一色的长袍,配上不同款的腰封,除了细腰之外,上段和下段都不显身材。下摆长长地拖在地上,故意不穿宫鞋,平底绣鞋让她的身高劣势暴露无遗。 可她就喜欢穿成这样,也知道现在各宫都在流行这种袍子,而拥有傲人身段的郭络罗氏,穿这样的袍子无疑是最美丽的。看看镜中的自己,想象如果自己有一米七的身高,有一双长腿…… 身后奴才们都搞不懂娘娘什么审美,明明应该穿最合适自己的衣服。偏偏娘娘就喜欢这种毫无特色的、但是娘娘喜欢,奴才们只能默认“这样很美”的答案了。 扶着连璧的手,赫舍里跨出门槛,人走下第二级台阶。门内还留着半截拖尾。为了不踩到衣服,奴才们只能在她身后的两边跟着,还不能走歪了路线,免得弄脏了娘娘的衣服。 直到走完最后一级台阶。玄烨已经进入了她的视线。先是长长的举着灯笼照路的太监们,紧接着是身穿甲胄的侍卫,再后面是宫女簇拥的明黄龙辇,龙辇的后面跟着和前面一样的配置。 这种排场,是皇帝出行的必须,也是皇后出行的必须。实际上不过就几百米的距离,人龙从乾清宫门口一直站到坤宁宫门口。宫里尚且如此,何况宫外? 打头的队伍到了赫舍里五十米之外就停下了:“皇后娘娘吉祥。”赫舍里上前几步,屈膝下去:“臣妾恭迎圣驾!” 实际上这个礼仪已经轻了许多。皇上不管到哪个宫。宫里的主位。不管皇后还是妃子,都要到门外去迎接,这个门外不是指自己住的屋子门外。而是宫门外。坤宁门的位置接近御花园,离赫舍里所居住的坤宁宫东暖阁相去甚远。 而玄烨从乾清宫出来。路过交泰殿,往坤宁宫来,其实也不近。只不过皇上的排场,人龙太长,而她只要看到人龙的一头,就可以站定不走了,玄烨特别关照把队伍拉长,不过就是为了让她能少走几步路罢了。 眼下某人见她屈膝行礼,立时吩咐落下步辇,撩着袍子自己走到她面前,伸手把她扶起来:“夜了,出来做什么?在里面等着朕就好。” 每回他都这么说,但每回她都不能照做,必须得先到外面站着,夏天如此,冬天也是如此。只是玄烨心中有些小心思,老婆穿成这样站在在外面,平白让侍卫们看了去,他心里有些泛酸。 但他也知道,老婆是故意的。故意要他看到这样的她。带着满满的宜室宜家的气息。每当看到她如此装扮,便知她心情很好,至少是真心想要出来迎接她。 如果她心情不好,不想见他,就算再怎么来不及,也会换上最艳丽的常服,戴齐了钗环首饰出来,见了他的步辇,也会更殷勤地上前几步下跪迎接。 骨子里疏远,表面上就越是恭敬。她一直是倔强的,绝不肯留人话柄。反倒是心情好的时候,会展现慵懒随意的一面。他懂她,知道在她心里,随心散漫的时候才是她的最佳状态。 仅仅只是握着她的双手,看她主动抬起头对自己露出温柔的浅笑。他就想直接把她搂进怀里好好亲近。不管这是在外面,不管多少双眼睛看着。卸下严肃端庄的外表,她反而散发着另一种更大的诱惑,让他无法抗拒。 拖着她快步走上台阶,回到东暖阁,这一次他和她也不在外间的榻上坐了。玄烨直接把她拖进了内寝宫。 今天的司帐宫女是香菱,小丫头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外面凌乱的脚步声正快速朝自己这边接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玄烨已经跨过内寝宫的门槛儿了。 这一下她真的是手忙脚乱了,一边想着要给帝后行礼,一边想着要先把龙床上的幔帐掀起,天哪!今天什么情况?主子们怎么直接就进来了?她们这些工作人员连床都还没暖呢! 宫里的规矩,宫里有封号的能称得上主子,不管是皇后嫔妃还是答应常在,只要是有品阶,身边有宫女太监伺候的,睡觉前都会由宫女给她们暖床。 不管夏天还是冬天,她们上床之前,都会有人先帮她们给床单被子“沾人气”。当然,玄烨也会有暖床宫女,这种事情是不会交给太监去做的。 说个题外话,历史上康熙皇帝有很多庶妃,没有封号没有品阶,胤祥的生母生前也是庶妃,却生有子女,可能就是乾清宫的暖床宫女。 赫舍里睡的床比她的属下们大很多,为她服务的“暖床宫女”当然也不止一个。通常她们的工作节奏是皇上驾到,在外面榻上坐着,喝茶聊天吃点心,她们便在床上躺着,等到外面有脚步声传进来,她们起身退到屏风后面,等主子睡下之后再悄然离开。 今天主子跳开了许多步骤,直奔主题。搞得原本在屏风后面等待香菱指示的她们一下子乱了方寸。主子已经进来了,她们要怎么办? 赫舍里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反常,直接拖她进了内寝宫。怎么了这是?火烧眉毛了?玄烨前脚刚跨过门槛,就对门口站着的值守人员,包括里面呆若木鸡的香菱挥手:“都下去吧!” 香菱忙屈了屈膝,带着屏风后面的姑娘们默默退场,片刻功夫,里面的人全部退到了外面。赫舍里疑惑地开口:“皇上?您这是……” 玄烨没理她,而是直接把她拖到床边,一手撩帐子一手摁着她的肩膀:“坐下!”赫舍里茫然,但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 玄烨低头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让她啼笑皆非的话:“以后不准再穿成这样走出去!”“臣妾领旨……”赫舍里低头,这孩子,又开始对自己管头管脚了,真是给点好脸色他就顺杆爬。 但他是皇帝,说出口的话就是圣旨,她只能遵旨:“臣妾知错了,请皇上原谅!”低眉顺目的她,刚才还微笑的脸色落了下去,低头看手指,不再面对他。 玄烨见不得她这样,双手落在她肩上,俯下身,视线与她平齐:“我不希望有别人看见你的这副摸样。”赫舍里心中好笑,轻微抬头:“臣妾作此装扮,原就是为了给皇上看的。如今臣妾知错了,以后都不这么穿了。” 玄烨鼻子里转气:“赫舍里,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故意曲解……”这一下,赫舍里真的笑了出来:“是,臣妾知错了,臣妾曲解了圣意,皇上是喜欢臣妾作此装扮的,只是……” “赫舍里!算了,反正我的话你听见了,不能抗旨!”被老婆嘲笑了一下,玄烨的脸上有些薄红,干脆就坐到她身边,和她肩挨着肩:“被你这么一打岔,我都忘了来找你是有事想问你的。” 赫舍里诧异转头,视线对上他的脸,心说到底是谁打岔了,谁一路闷声不响拖着她往里走,吓坏了一群宫女太监的?这贼反倒喊起捉贼来了。 “如此说来,是臣妾耽误了皇上的正事,搅乱了皇上的思路,臣妾真是罪无可恕了……”说罢身子动了动,假装要起身赔礼道歉来着。 玄烨无奈,伸手摁住她:“休息了这么些天,果然心情好了许多,从未见你这般于我难堪……罢了,我与你说个事儿吧,今儿南边来了一份折子……” 话还未落音,赫舍里就已经皱眉了。这算什么开场白?南边来了一份折子,接下来要说什么?国家大事?你都回来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没道理再来和我说长道短的,这要是让外人听去了,我可真摘不掉牝鸡司晨的帽子了。 牝鸡司晨,对古代女子掌权最恶毒的称呼。凡是被冠上这四个字的女人,那绝对就是妖孽,是要上火邢架的。外面那帮子宗亲王爷们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就是在看一只打鸣的母鸡,各种磨刀霍霍想着把她宰了炖鸡汤的节奏。玄烨,你可别害我。 第三百九十七章 执行力 心里是这么想的,抬头再看他的脸,他的眉眼,她当然没有忽略往日,明亮若星辰的双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所以刚才自己小小地挤兑了他,他一点都没动气,反而语气中多的是有气无力。 知道累了吧?知道事儿堆起来排着队找你很辛苦吧?你撂挑子这么久,我就累了这么久,古代不都是男人顶着整片天的么?怎么你才勤奋了这么几天就撑不住了,这还靠得住么? 想到此间,心却又软了:“皇上这眼里都有血丝了,定是累着了,这国家大事要紧,左右还有军机大臣还有六部十二位尚书大臣呢!皇上又何必遇事就想着一肩挑?这早上出门是国事,晚上回宫还是国事,人又不是铁打的……” 说着说着变成老妈子絮叨了,自己还没自觉。反而双眉紧蹙,满脸都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的表情。 玄烨耳朵里听着,心里很是受用,脸却板着:“我若是指望得上他们,也不用这么操心了。说到底都是些指望白领俸禄不做事的。” 赫舍里忍不住地想笑: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和当年你的皇阿玛顺治有多么的像。你皇阿玛当年也是这样,面对以我爷爷的时候他也是各种咬牙切齿各种颓丧呢! 越想越觉得有喜感的她,笑得眉眼弯弯,自己都没自觉。玄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老婆今天心情太阳光了,这是第二次嘲笑我了:“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额。我,我只是想起了爷爷。”赫舍里收起笑容,但还是弯着嘴角:“爷爷是先皇倚重的文臣,也是当时朝堂上的晴雨表。可是。爷爷并不想被那么多人盯上,因此总想着请假,甚至退休。先皇很生气,后来。爷爷给皇上也递了折子请辞,皇上也很生气,那时皇上的心情,和现在一样吗?” “嗯?”听老婆说起索尼,玄烨愣了一下:“你想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不管臣下怎么努力勤奋,在皇上的眼中,他们的努力都还差得太远,这表示皇上回宫之后。真正投入到政务中去了。”赫舍里笑笑。语气是欣慰的。她的潜台词是:孩子,你终于长大并成熟了。 这话听在玄烨耳朵里,变成了红果果的赞美。老婆说他勤政。又把他和皇阿玛作比较。这明显就是在夸他比皇阿玛更优秀。很明显,自家皇阿玛绝对不是一个勤政的人! 意识到自己被夸赞了。玄烨有些小得意。但很快就又得意不起来了。因为老婆提起皇阿玛的同时,还提起了索尼,皇阿玛有索尼,就算他不勤政不爱民,就算他数月不早朝,还有索尼撑着。可是他呢?他没有像索尼这么可靠的臣子,只能自己自立根深。 想到这里,他又颓丧了:“赫舍里,皇阿玛有你爷爷替他掌舵,可是我却只能靠自己。军机处加上六部这许多人,没有一个能帮我解决眼前的困局……” “皇上怎么这么说,外头那些大人们若是知道皇上这么嫌弃他们,他们该集体上折子请辞了。究竟是遇上了什么疑难的事,竟让您这么沮丧?自打安顿了宗亲之后,就没见过您的愁容了。”赫舍里见他一再地说丧气话,终于忍不住调整到了“国母”模式。 “就算我告诉了你,又有什么用,你不是打算一直歇下去,万事不管了么?”玄烨故意拿话激她,心里却暗自窃喜,老婆果然是心软的人啊! 殊不知赫舍里对玄烨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当下落了表情:“皇上,方才您说到南边来了折子,可是曹寅的父亲递了什么消息?您情绪如此低落,莫非,是坏消息?” “额……嗯,算是吧!”玄烨闻言,知道自己的“示弱”伎俩被老婆看穿了。不过,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就不去计较那些了,当下老老实实地点头:“曹奎送来的消息说,吴三桂与当年逃逸的郑氏接触频繁,郑氏似乎有意借用吴三桂制造的乱局,再一次入侵内陆。” “哦。是吗?现在才传出这样的消息啊……”赫舍里眨了眨眼睛:“当年海贼入侵的时候,臣妾还小,依稀仿佛记得家里有人提过要搬家什么的……皇上在宫里,听到的风声一定要比臣妾多吧?” 赫舍里佯装陷入回忆中:“皇上不说,臣妾都忘了,似乎爷爷那时候也很烦恼呢!说是先皇有意迁都。”“是啊,是有这么一回事。”玄烨低头道:“还要祖母的态度强硬,阻止了皇阿玛……”玄烨叹气:“眼下他们若是和吴三桂真的勾结起来,朝廷还有再战之力吗?” “臣妾记得,那段时间家里很乱,但很快就结束了,说是朝廷打了大胜仗,把海贼都打跑了,还抓了不少奸细……当时怎么会一下子逆转了,朝廷反败为胜的呢?非但不用迁都,还把郑氏给赶到了孤岛上。”赫舍里自顾自回忆道。 “那还不是因为郑氏好大喜功,加上当时吴三桂俘虏了南明余孽……”玄烨解释道。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你的意思是……” “皇上心里一直都在想他们若是联合……其实,他们联合不了……因为,那吴三桂,是让前明彻底断根的罪魁祸首啊!是他杀了南明的皇帝和皇子,以此向朝廷邀宠的。 而那郑氏一直打的都是反清复明的旗号,他们的小朝廷也一直都是沿袭明制,他们怎么可能和吴三桂这种小人合作呢?他们非但不会合作,还会反目成仇的,皇上您说呢?” 赫舍里轻蔑地笑了笑:“那吴三桂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受了朝廷这么多年的庇护就以为自己是雄鹰了?其实不过是雏鸟罢了……” 玄烨仿佛看到老婆眼中有寒芒闪耀,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接触,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你一早就算计好了?” “臣妾哪儿有这份高瞻远瞩的本事,一直盯着郑氏不放的,不是先皇和皇上么?不然又怎么会对当年事了解得如此详细……” 赫舍里放低声音:“其实皇上心中早已有此一计,只是南明余孽之事太过诡秘,若是公之于众,只怕会引起更多的麻烦,所以朝廷才一再秘而不宣,白白便宜了那吴三桂,由着他兴风作浪这么久……” 是啊,这就是她可以轻描淡写地想出来的最干净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要把吴三桂杀害南明皇帝及其眷属的资料公布出去,吴三桂死得彻底,三藩就此瓦解。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随之而来的,必定是其他反清势力的疯狂反扑。可怕的是,这种反扑还是零星的,一盘散沙难以根治。选择权一直都在他的手上,就像他早就知道,解决问题的方法始终就那么几个,结果也只有正反两面,关键是自己有没有魄力选择老婆选定的那个办法。 一个女人面对这种问题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给出了致命的答案,而自己却还在左右摇摆。玄烨觉得自己真是逊毙了。 “呵,呵呵……”干笑了两声之后,他垮下了肩膀:“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我也早就预感到你会这么说。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你给我讲《孙子兵法》里的句子,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朝廷给三藩的太多了,现在也是时候连本带利地要回来了。” “听说那吴三桂在云南城中造了一座精美绝伦的花园,他日皇上平了三藩,不知是否有机会丽江一日游呢?”赫舍里恢复了笑眯眯的摸样:“臣妾听闻这桂林山水甲天下呢!” “好啊!既然你喜欢,我就把那花园原封不动给你拿来就是了。”玄烨抬手抚上她的脸:“我一直知道你贪嘴,如今才算是见识了,皇后的胃口如此之好。” “因为皇上回来了,臣妾心情好了。”赫舍里偏过头,主动用脸颊蹭了蹭玄烨的手:“臣妾有些高兴,皇上竟然记得臣妾将《孙子兵法》臣妾自己都忘记了。” “记得啊,越是以前的事情,记得越是清晰呢!”玄烨凑近她的脸:“反而近在眼前的,总是看不清……” 灼热的气息喷在赫舍里的脸上,痒痒的。具有安神作用的龙涎香此时反而成了*香,她只觉得周围静得可怕,玄烨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都在耳边回响。 “让我再看看清楚……怎么好像又不一样了,每次见你,都和以前不一样……” “皇上不喜欢吗?臣妾去改……” “改得了么?” “好像有点难……臣妾可以试试……” “别,别试,这样就好,让我看到你一直都没变,就好。” 双臂伸开,把近在咫尺的身体搂进怀中,一直都是这么契合,我要的答案,只在你这里才能够找到,所以,请你,求你留在我身边,一直都像今天这样有好心情。你的好心情,就是我最大的福利。 第三百九十八章 我渴望的温情 上 在御书房里,多得是眼下解决不了的难题。军机处意见不一致的,御史衙门反应最激烈的,亦或是六部觉得推广起来太过困难的,问题叠着问题,都堆到了玄烨的面前。 这种难题天天都有,天天都翻新,玄烨每天都会有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候。只是自打他密令曹奎将当年吴三桂杀害南明皇帝及其眷属的详细资料以及死者的埋骨之处通过江南知识分子隐晦传扬出去之后,整个人的气质,气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军机处里供职的诸位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皇上的变化,他变得更*了,想好了的事情即便有心听取他们的意见,但也只是听过算数,并不会改变他自己的想法。 他变得更犀利了,常常一句话或几句话就清晰地分配了任务。没了多余的解释,他们想要揣测他心中所想变得更难了。 他的表情变得更少了,抿着嘴,眯着眼,成了出现频率最高的表情。或者干脆闭着眼假寐,听他们说,等大家都都说完了,他最后再一锤定音,然后他们才发现他们说的其实不是主子想听的,主子的决定和他们说的完全没关系。 即便是这样,主子也不生气,面上一点都不显露,还是看似很认真滴听取他们的意见。只是几次之后,他们就明白,主子再也不是那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主子了。 军机处的诸位对此喜忧参半,喜的是主子渐渐成长之后,并没有遗传到先皇那种遇事三级跳。冲动过后又容易怯懦的性格,而是变得坚毅,更像他的爷爷皇太极,这种性格生在一国之君身上,是臣下的福音。 忧的是,长此以往,主子会变得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什么的。也和皇太极一样。那就太糟糕了。连年的战乱之后,国家最是需要休养生息,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宽仁平和的主子。 然而世事难两全,性格也没有两面光的。眼下见到他杀伐果决,心智坚毅就已经足够了。朝臣们无不欣慰地想着。 时间一天天过,夏去秋来。就在中秋节前两天。江南来了密函,吴三桂遭反清组织暗杀,死在自家府邸,长孙吴世璠继承了爷爷的一切,悍然称帝。 这是玄烨和赫舍里早就计算好的,只要消息公布出去,只要消息获得了反清人士的认可。吴三桂什么的,就是砧板上的鱼儿,再也没有杀伤力。 而他的孙子吴世璠更加没有杀伤力了,因为他根本就是个死人,他和他的父亲弟弟死在京城菜市口,围观群众不知凡几。一个死人能翻起多大浪? 只是,他还是忧心忡忡。因为,孔四贞还在云南,在吴世璠手里。如果吴世璠威逼孔四贞,利用她坐实自己的身份。那么玄烨之前的工作就白做了。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让他闷闷不乐。在畅春园养病的太皇太后忽然下令封了畅春园,谁也不见,甚至包括自己的女儿。 理由是平定三藩的战事其实现在才正式开始,敌人是建宁的亲儿子,为了维护皇室声誉,杜绝可能出现的流言蜚语,畅春园自即日起封门,任何人不能进出。包括皇帝本尊。 玄烨担心祖母的身体状况,却不能不把纳兰撤了回来。遵从太皇太后懿旨。千里迢迢赶过来的淑慧长公主被安顿在慈宁宫中的小房间里,待遇与六公主相同。 也就是说淑惠被玄烨降格成了和硕公主,只不过因为六公主最小。加上昭嫔带孩子技术太差,这孩子现在是皇后遥控一群嬷嬷带着,住在语嫣和语婷的隔壁。因此待遇其实不差。 淑惠还不知道,她这次进京,到死都不能回去了。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儿子们都在草原上,她以为侍奉母亲一段时间,享受一段时间就能回去的,结果却是掉进了坑里,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天,折子批得有些累了,玄烨闭了闭眼,一声吩咐:“去把皇后请来。”小魏子得令,悄悄退出去。片刻后,赫舍里来到乾清宫,见礼之后,就站在御案边上,看着成堆乱七八糟是折子皱眉:这孩子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看见这样的场面,好让自己忍无可忍,替他收拾了。 “皇上累了就去里面榻上小憩,这段时间累着了,皇上连午睡的时间都省略了。”赫舍里低声说。玄烨闭着眼仰头“躺”在椅子里:“赫舍里……” “臣妾在……”赫舍里虚应了一声。“赫舍里……”玄烨轻声呢喃。“臣妾在……”赫舍里重复着。“给我捏捏肩……”玄烨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啊……”赫舍里绕到他背后,双手搭上了他的肩:“皇上放松一些……”“今儿早上,姑姑来给你请安了么?”玄烨问。 “臣妾让连璧代臣妾去问安了,姑姑一直在问什么时候能见祖母。”赫舍里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哼……”玄烨轻哼了一声,没再往下说,而是换了个话题:“我要救孔姑姑,要救她……” “皇上一定会有办法的,孔姑姑一定能等到皇上的援兵。只是皇上想过救回来了,如何安置么?”赫舍里轻声问。 救孔四贞不难,吴三桂活着的时候,身边不乏朝廷的卧底。由于赫舍里的提醒,让玄烨对这群默默无闻的人重视了起来。重视了之后,他就意识到只有李光地一个人做单线联系,对朝廷来说,未来会是个隐患。 当然,这是赫舍里潜移默化的结果,一个国家,需要一条隐秘战线,需要有人甘愿做无名之辈。这样的人需要有崇高的使命感和荣誉意识,需要统治者给予他们高度信任,他们,是最经得起怀疑,也是最经不起怀疑的人。 赫舍里不愿意让陈梦雷的悲剧在自己的悲剧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也不想让原本热血上进的读书人因为一点小小的功劳而利欲熏心。 李光地是个人才,不但学识好,还有一个适合做官的脑子,将来的他一定会被玄烨调到京里,入值南书房,她希望他能成为一个较为单纯的幕僚的角色,成为玄烨的助力。 因此,在玄烨的授意下,李光地暂时充作岳乐的随行参军,而陈梦雷等幕后工作者现在由曹奎在江宁织造府里进行遥控。曹奎是康熙的嬷儿爹,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有这条隐秘战线在,要从云南把孔四贞挖出来,相对来说就容易许多,但问题是弄出来了之后,怎么安置她呢? 三藩被夷灭之后,孔四贞的身份就不再是广西女王,,反而成了三藩余孽。到时候开起战后研讨会来,主张斩草除根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自己的这帮手下,他是最了解的,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姑姑的身份到时候会是害她性命的砒霜。 所以,赫舍里听玄烨说要救孔四贞,当下就点出了问题的实质,救很容易,但揪出来了又怎样?你根本没法出面安置她。 “姑姑为我所累,丧夫丧子,如今又身陷囹圄,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安置什么的,等人平安到了京城再说吧!”玄烨叹了一声道。 赫舍里一听这话,心下了然。三藩即将成为历史,孔四贞就一定不能再留在江南,不能再出现现在这种被反清势力囚禁逼供的情况。她的人不值钱,但她的身份,她的血统太值钱了。 弄死吴三桂,杀了尚之敬,灭了耿精忠之后,孔四贞就成了唯一的一根独苗了。而且这根独苗还是皇帝的禁脔,杀她,不可能。放她,放在哪里都不省心。 “臣妾多嘴了,请皇上恕罪。”赫舍里低头认错。这孩子可不是有柔软心肠的人啊!自己险些以为他是百分百出于好意了,还替他担心。原来自己的担心根本没有必要。 “你认什么错?你担心的问题也是我担心的问题,只是姑姑现在性命堪忧,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玄烨动了动肩膀:“好了,捏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去那边榻上休息一下,等我批完这几本折子,你陪我下棋。” 这下赫舍里看出玄烨不对劲了,这都快熬成兔儿眼了,批完折子不睡觉还下棋?你是嗑药了么?“听下人们说,您已经几个晚上没好好歇息了,批完了折子,好歹歇一歇。棋什么时候都能下的。” 苦口婆心劝他,结果他还怒了:“谁,谁到你耳边去吹的风?”门外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们集体心里打鼓,主子啊!咱们都很识相,都没有去打小报告,是你自己现在这幅卖相出卖了你啊! “皇上三令五申,让臣妾在坤宁宫休息,谁都不准上门的嘛,怎么会有人敢来打扰呢!”赫舍里很想白他一眼,但碍于他是皇帝,最后还是软了口气:“您的眼睛都熬红了,臣妾是尝过这滋味,知道很辛苦,所以才劝皇上要注意休息的,既然您不领情,那就当臣妾什么都没说咯。”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渴望的温情 中 玄烨闻言,猛地坐直身体:“你的意思是,现在谁都看得出我精神不好?”赫舍里很想点头,结果还是忍住了:“臣妾记得,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铜镜了,当年是臣妾把慈安宫里所有的妆镜都搬来的,臣妾现在去拿给您。” 说完自顾自转身想往东暖阁寝宫方向走,谁知才走了几步就被手长的玄烨一把抓住:“别走,别去拿了,我知道了……” 赫舍里当然没有真的想去拿,被玄烨拉住之后,很顺从地又回到他背后,低头俯视他的眼:“皇上,折子的是批不完的,您太累了,再这样下去,您坐在这儿都能睡着,明天还有朝会,您想在龙椅上睡过去么?” “不想……”玄烨意识朦胧地吐出两个字。赫舍里轻笑了一下,伸手圈住他的脖子:“那就让臣妾扶您进去歇一会儿吧,放心,不会让您睡很久的。” 玄烨被她这般轻声软语给迷惑了,乖乖地抬手,由着她把自己拉起来,推进寝宫,坐到龙床上。赫舍里亲手帮他脱去外袍鞋袜,服侍他躺好,盖上毯子。 玄烨实在是太困了,又被赫舍里这么细致地服侍了一番,简直舒服得不行,一沾枕一双眼皮便黏住了。赫舍里见状抿了抿嘴唇,站起身来转身想往外走。 谁知背后传来玄烨模模糊糊的声音:“赫舍里……冷……”深吸了一口气,赫舍里收住了欲向外跨出的脚,转而脱掉了自己的外袍,掀开毯子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意识模糊的玄烨感觉到边上有人,嘴角一翘便凑了过来,伸手把边上人楼到胸前。抱了个严丝合缝。头搁在赫舍里的头顶上,一条腿压在赫舍里的双腿上,借用身高腿长的优势,把老婆困了个严实。 赫舍里只觉得身上好重,鼻子贴在某人的胸前。摩擦着光滑的真丝织物,只觉得一股子炽热的男性气息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随着玄烨的日渐成长,以及两人关系的逐渐亲密。赫舍里觉得自己受到他的影响越来越大,他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幼年的时候,自己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的是淡淡的温馨,被依赖,被关心,被需要。这种这种感觉一直都是温和的。 伴随着他的成长,他周身的温度也开始慢慢升高。尤其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她身上获得爱情。获得“你是我的唯一”这样的承诺。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强烈气势,让她错愕之余,几乎被灼伤,冷心冷情了这么久,对人对事一直古井不波的她,直觉地想逃。 然而,当他们真正经历了长长的分离。当长夜漫漫,无数烦恼焦躁化为压力从天而降的时候,明明是炎夏她却感到了寒冬的冷意。这个时候,他又回来了。在热切地盼望之中现身。这个时候,赫舍里已经无暇去考虑靠近他会是什么后果了。她需要这个人在这个时间点出现,而他恰如其分地出现了。 因此,她觉得他们的距离,比之以前,又近了许多,而她似乎也不觉得他的温度是炽热的令她感到切肤之痛。似乎只是比自己的体温高一些,有些烫,仅此而已。瑞儿和琬儿抱在怀里也是热乎乎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男儿阳刚之气吧? 玄烨其实早就琢磨出了对付老婆的法子,以前是自己还幼稚,太想要对她好,结果反而遭她恨了。现在不一样了,再怎么说自己也该吃一堑长一智。 再说,他身边陆陆续续多了那么多女人,虽说那些对他来说除了名字不一样以外其他都差不多,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但毕竟比不得当年一张白纸的状态,现在的自己,也算是有些懂得运用“技巧”了。 因此,玄烨现在称得上是志得意满,只怪以前没经验,原来老婆这么好说话,撒撒娇,耍耍赖就能撸了她顺毛,早知道他就该向小女儿好好学习了。 现在,温香软玉抱满怀,彻底满足了的某人沉沉睡去,丝毫没有感觉到怀里被他“囚禁”快窒息的某女人已经忍无可忍开始挣扎了。 丫的,你就这样睡着了!你舒服了,我一点儿都不舒服!你小子就会得寸进尺,早知道我就不该心软!你放开我,改明儿让内务府给你做个人形抱枕,让你抱着睡,我是活人,不是人偶! 赫舍里心里愤怒地咆哮,玄烨怎么可能听得见?某人正幸福地做美梦呢!赫舍里的轻微挣扎对他来说完全是蚍蜉撼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自顾自保持原来的姿势呼呼大睡。 倒是赫舍里,在挣扎无果之后,慢慢平静下来。心里有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出来,慢慢充斥脑海:他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为什么我一直都不知道?小时候明明不这样的,什么时候改变的?他明明有生人勿近的毛病的,什么时候变成八爪鱼了,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开始侵蚀赫舍里的神智,她开始默默比较:不对,去畅春园之前不这样的,也不多,去畅春园之前,他和她正在冷战,她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似乎也没怎么注意。 最后,她得出结论,这种习惯不是和自己睡一床的时候培养出来的,是被别的女人纵容出来的!有了这项认知,某女人的脸色彻底阴了:是谁?他最喜欢的弱质女流马佳氏?不会,马佳氏胆子那么小,不敢提出这种要求,也想不到这种要求。 那么,会是谁呢?郭络罗氏?不可能,玄烨鄙视她很久了,不可能纵容她若此,低阶的小主们不敢,高阶的嫔妃们没胆,答案呼之欲出,永和宫乌雅氏…… “永和宫”这三个字在嘴里回味了一下,赫舍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其实是那个女人的“替身”,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顿时犹如一盆冷水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人忍不住发抖起来,牙齿咬得格格响,脸色阴得吓人。赫舍里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阴暗”她甚至在心里模拟把乌雅氏凌迟再挫骨扬灰的过程,这个女人,居然教坏了她一手培养起来的玄烨。 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有些扭曲,她只觉得愤怒,甚至还带点羞耻。想着玄烨和那个女人在床上也这么抱在一起,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就觉得羞耻。 她完全忘了,在这之前,他们早就有了一个儿子,她都没什么感觉。玄烨有这么多女人,活着的死了的这么多孩子,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但偏偏这一次,想象当中的画面让她经不住又羞又怒。 正想用力推开他然后回自己的坤宁宫去,再也不管他的时候。玄烨自己睁开了眼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和她这么近,对她状态的变化他的感受很深。就算是睡着了,他也会因为她而惊醒,醒来就看到她眼神阴郁地盯着自己的脸,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臣妾没事!”赫舍里有种动了歪心思结果被人抓了现行的感觉,脸蹭得一下红了:“你不是睡着了么?”玄烨疑惑地捏了捏她的脸:“真没事?看着像有事。脸色很奇怪……” “皇上……”赫舍里抬手拍开他的手:“臣妾睡不着,不打扰皇上休息了,臣妾这就回去了……”说完拉开毯子坐了起来。 被她一闹腾,玄烨顿觉情况异常了,刚才是她主动脱了衣服躺进来的,怎么一下又说睡不着了呢?“等会儿,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睡不着,皇上睡吧……”赫舍里的脚都挂到床沿上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我不信,你的脸上明明写着不舒服呢!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这样莫名其妙走了,我还怎么睡?” “没有臣妾,皇上一样安眠。”赫舍里不为所动。“我,我安什么眠?你说的什么话?”玄烨稀里糊涂的,但他也终于确定了,老婆在生气,心里有火呢! “你在生气?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呢?”玄烨不会拐弯抹角,因此直接就问了出来。“没有,臣妾回去了,皇上若睡不着就宣召妹妹们吧!”说着话,赫舍里已经连鞋都穿上了。 “不是,你等会儿,玄烨此时也坐起来了。他完全听不懂老婆说什么:“是你劝我睡一会儿,我这才刚睡了一会儿,你又把我闹醒了。怎么了这到底是?好好的怎么又上火了?这些天天天累死累活,好容易你来了我才能睡上一会儿……” 玄烨自顾自说着,没料到赫舍里豁然起身:“皇上又何必这么说,您大可以绕过臣妾宣召妹妹们来相伴,又何必揪着臣妾不放……” 这一句话把玄烨点燃了,原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老婆对他的态度已经改观了,已经开始慢慢爱上他了,他正在暗自得意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原形毕露又来戳破他的美梦了,原来之前所有的亲近都是装的,只是必要的忍耐而已。 这一下玄烨睡意全无,周身上下都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他一把拽住准备要往外走的赫舍里,猛然用力,把她直接拉倒在床上,一翻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原来你还是老样子,原来你对朕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赫舍里,你好!”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渴望的温情 下 这句“你好!”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很不好!你坏!”赫舍里本来心里有股无名火,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变得“忍无可忍”了。 玄烨突然爆发,却把她的火头浇灭了。不去看他喷火的眼,别过头去。没想到下一秒下巴就被玄烨钳住,强迫她与他对视:“刚才还温柔小意,这会儿连看也不愿看朕一眼了?” 赫舍里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与他对视,看到他愤怒,忽然有种特委屈的感觉。你凶什么凶,你是无意识的时候本性暴露了,然后对我大小声,我讨厌你的这种本性! 因此,委屈之下,她渐渐冷静下来,原本翻腾的心跳缓了,眼神恢复清明,也不再有温度,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看着,都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对了,就是这种眼神,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用这种眼神看着朕?明明心里厌烦朕,还对朕假惺惺,这次又是谁,给你的指示?” 说到这里,玄烨几乎被愤怒烧红了双眸。他的手从赫舍里双臂缓缓上移,忽然闪电般掐住了她的喉咙:“说,为什么?” 赫舍里惊骇莫名,她能感觉某人手上用力,几乎要掐死她:“皇上……”“不要叫我!”玄烨恨声道:“你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我,我……”赫舍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都什么和什么?她装什么了?他怎么火气比自己还大,自己说了什么就戳了他的心筋了? 玄烨此时却是凶光毕露,手上渐渐加力,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中叫嚣:掐死她……”赫舍里只觉得呼吸困难,张嘴想呼救,却被玄烨一只手捂住了口鼻:“我原本已经不再奢望你会爱上我了,你知道吗?”玄烨俯下身,在赫舍里耳边呢喃。 “可你忽然又对我那么好,我又以为你是爱我的。你终于爱上我了……原来都是假的……是假的……”玄烨越说越心疼,疼得他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头埋在赫舍里耳侧的发里。泪水沾湿了她的发,渗进了床单里。 耳边玄烨的呜咽声让赫舍里彻底傻了,脖子上的禁锢松了她都没感觉。玄烨并不真舍得掐死她,只是太愤怒太伤心了才忽然爆发,之后又颓丧地松手了。他下不了手。 幔帐的外面,此时空无一人。原本该当值的宫女早就被小魏子拖到了门外。奴才们都知道主子最近缺觉。皇后娘娘来了一定会劝主子好好歇着。内寝宫人多眼杂的,主子和皇后娘娘怎么能休息好?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主子刚刚差点谋杀了皇后娘娘。现在,玄烨情绪上头,水龙头关不住。赫舍里却震惊莫名,一动不敢动,他刚才哭的什么? 动了动头颅,恢复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伸手推推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皇上……您误会了……我也误会了……” 是啊,他们都误会了对方。非得等到怒发冲冠,情绪到临界点。才能在互相伤害中感觉出对方的真是心意,原来他们一直都在重复虐心的过程,刚才差点就上升到虐身的程度了。 她和他就不能平平静静地相处吗?赫舍里长叹了一口气。这次的火是我引起的,我负责。只是,你到底是习惯了八爪鱼还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如果让正主儿知道,老婆刚才发难只是因为他的睡姿不是自己熟悉的而胡乱吃了飞醋,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赫舍里发现某人没反应,无奈抬手落在他发上:“皇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胡思乱想怀疑皇上的,对不起,伤了皇上的心,都是臣妾的错。” 玄烨听见了,只觉得想不通:“当然是你的错,你怀疑我?你怀疑我什么?”“……”赫舍里语塞,怎么说?说怀疑他被乌雅氏拐了去?这叫她怎么摞得下老脸说? 但对上某人咄咄逼人的脸,不说的话,今天肯定是过不去这关了。哎,自作孽不可活啊!“臣妾,臣妾怀疑,皇上是在畅春园里养成习惯了,才会……才会……才会那样……” 这番含糊其辞的话听在玄烨的耳朵里,说了等于没说:“才会怎样?”“才会……”赫舍里这会儿真希望床裂个洞好让她逃出生天。 可惜,这不现实。于是,她苦逼了,被玄烨直接逼进了墙角、吞吞吐吐好久之后都没有说出“才会”后面的句子:“皇上,您就饶了臣妾吧,臣妾知错了……” 被逼无奈之下,某人选择投降:“臣妾方才一时冲动,一时想岔了,一时……总之,都是臣妾的错……请皇上不要再追问了……臣妾……臣妾无地自容……” 尼玛她是真的无地自容,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如果不是被他困在双臂之间,此时就想捂脸遁了。此时的赫舍里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分分钟想昏过去醒不过来,垂着眼睑怎么都不敢看玄烨的表情。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这么丢脸。 她的表情变化完全落入了玄烨的眼,起先是愤怒,而后是疑惑。再然后,看到她飞红了双颊,似乎又明白了一点什么,好像,似乎,大概,她是想什么想歪了吧…… 畅春园里……习惯了……自己去畅春园的时候,只带了乌雅氏一人,心事重重之下,平日里吃什么,怎么休息的都没怎么在意,究竟是养成了什么让她难以启齿的习惯? 看她的表情,似乎是什么让她觉得羞于启齿的事呢!话说回来,老婆好像是一贯的被动的,一旦自己真的展开攻势,她从来都是默默承受配合,从来都不会有一点儿主动的心思。 难道刚才,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占她便宜了?不能不说,去了趟畅春园,玄烨的确是进化了许多,被他这么七万八绕地一琢磨,居然琢磨得*不离十了。 老婆所指的“那样”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那些自己故意传出的绯闻,看来是起到正面作用了。想到这里,某人的暴走模式瞬间切换到了调戏模式,原来如此,严谨端庄如你,竟然也会有“不良思想”,既然你想到了,那就让它真实发生好了,反正我是很乐见其成的。 心情虽然切换了,但某人含泪的双眸还是这么“楚楚可怜”。借着赫舍里轻推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力道,某人微微抬头,故意含泪看着她:“你是故意的……” “我……”赫舍里自觉理亏,歉然地看着他:“对不起,我错了,我道歉……”“道歉没有用!”玄烨恨声道:“我要让你知道,不是每次让我伤心之后,都只要道歉就行了!” “额……”赫舍里语塞。这娃果然是长大了。小的时候,一旦惹毛了他,或者他毛了,自己没找对安抚的法子,没能哄住他,他就会瞪着自己来一句:“我很生气,你道歉!” 那孩子气的表现总能让自己屈服,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诚恳地向他道歉,还要保证没有下次。每次说完道歉的话,看他破涕为笑,危机解除,自己的心里也会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心情就能影响到她了。 如今,口头道歉已经没有用了吗?那要怎么做才能安抚你呢?玄烨进化了,赫舍里却还停留在原有的模式里。于是,以前的小鬼,今天成了老师,给她好好上了一课,现在惹毛他,是要付出代价的。至于这代价是什么,自己亲身感受吧! 于是,本来就不太适应某人长大后的状况,现在状况又升级了。本来就是因为不适应八爪鱼模式而动了歪念头的某女人,真正了解到,八爪鱼模式,只是前奏罢了。 某人有心讨利息,当然是卯足了劲儿,说也奇怪,刚才还困得东倒西歪的某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几乎是不用调整的一下子就精神十足,一往无前的勇猛气势把本来就心生怯意的某女人吃干抹尽连渣都不剩。 几乎是刚明白他想干什么,他就已经火力全开,完全不给她应变的时间。她只能和以往一样,只能接受,兴不起半点儿反抗的念头。除了他们的第一次,是她勾引的他,之后的每一次,都让她有一脚踩坑里,越陷越深的感觉,现在她已经成了井底之蛙,只能看着天空发呆,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玄烨很满意,她果然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只有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才能看到她内心那个羞涩单纯的小女生。没错,羞涩,单纯,诚实,可爱,和外表完全不一样的她。 只不过今天,她的状态比以往任何一次更敏感,给人一种碰一下就荡起一叠叠涟漪的错觉。这种错觉让玄烨欲罢不能。老婆正在害羞,这让他特别有成就感。 我和你,孩子都生了四个了,虽然我对你一直都能保持热情,但是很明显你并不和我一样。但是今天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你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挣扎,让我更欢喜了。 第四百章 有些东西,它见光死 上 听说了么,昨儿皇后是在乾清宫过的夜。正宫皇后爬上了东暖阁的龙床!上层的两位娘娘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毕竟皇后去乾清宫过夜和皇上到坤宁宫过夜,价钱差不多。 帝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宫这些女人们,就算是最老资格的马佳氏这一批,对帝后来说,都是后辈,不可能介入到这对夫妻之间。 马佳氏懂,惠嫔懂,老人们都懂,都没有发表意见。找皇后的麻烦,她们没资格。然而,她们不敢找皇后的麻烦,有一个人却很是积极。 留宿乾清宫的第二天一早,玄烨去军机处开会,赫舍里回坤宁宫。每日接受属下们的请安是保留节目。今天也是一样,昭嫔惠嫔带着郭贵人乌贵人来了,云山雾罩的一通吉祥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和昨天差不多,赫舍里也没感觉出什么,完事儿之后就打发她们走人了。 送走属下,外面宫女进来了:“启禀皇后娘娘,内务府来人了。”赫舍里点头,这是来送中秋节穿戴的衣服首饰的。 中秋节就在眼前,到时候会有家宴,内务府每年都会根据内廷主子的需求,做一些应景儿的首饰,比如新鲜菊花烘干做成的宫花鎏金的羽毛钿子之类的。虽说现在外面正打仗,内廷开支一降再降,但爱美之心总能让女人们想出打扮自己的法子。 赫舍里看了看送进来的东西,不但有各色宫花,还有几条领约,做工都很精致。她细看了一遍,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垂下眼睑,伸手拿起一条领约:“这个纹样本宫看着好,不知绣在衣服上会怎样,眼看家宴临近,你们更要用心。姑姑和皇额娘那边,也要殷勤些。” “奴才明白。”小太监躬身回答。内务府的奴才们,个个都是人精。皇上这次一回来,第一个拜访的就是仁宪太后,上面吹了什么风,下面自然就往这方向上靠,宁寿宫太后的身价水涨船高。不用皇后娘娘提醒,奴才们就很殷勤。如今娘娘也发话了。大家当然更加小心谨慎了。 其实赫舍里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在她看来,只要随意提一句就行了。如是说得太明显或提得太多反而不好。畅春园里的那位心里不舒服起来,自己就麻烦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话到底还是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皇后对外居然把淑慧公主放在太后前面说,堂堂一国太后,皇上的嫡母,居然成了公主的附属品。这样贬低太后的身价,你居心何在? 赫舍里不知道自己会被迫穿上这样的小鞋。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中秋节前的一天,她忽然接到了来自宁寿宫的传召。 接到懿旨的时候,她很是惊讶的。因为宁寿宫的那位“皇额娘”从来都不会主动提出要见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拜见她。 每逢节庆,或是太后的千秋节。她才会去给她磕头,表示尊敬,平时让宫女代为问候也会控制频率。总之,这两个人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太后懿旨一到,赫舍里也没多想,换了衣服上了步辇往宁寿宫去。一路琢磨的还是孩子们最近的功课问题。 受到台湾郑氏蠢蠢欲动的警示,热武器的研发又被提上了议事日程,玄烨亲自拜访,把南怀仁请了出来让他住到了汤若望身前住的职工宿舍,带领钦天监和画苑的洋人们,以及内务府的本土工匠一起研究大炮去了。 孩子们没了外教,赫舍里很不放心,对他们的课业盯得更紧了。本来,只有承瑞跟着师傅学法语,学立体几何和基础化学,后来承琬也加入进来学习法语。如今,钦天监的洋人们都搬出去了,赫舍里担心孩子们拉下课业,因此又恢复了家庭教师的职责。 人到了宁寿宫门口她都没意识到,直到宫女上前迎接行礼,他才吩咐停下步辇,下来扶着连璧的手步行到廊下等候太后传召。 不管之前是不是热络,场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做足的,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正宫皇后出身的太后。太皇太后,慈和皇太后什么的,都是小老婆上位,她却不一样,血统很正。这样的人,最注重规矩,在她面前端庄,反而是讨好她的捷径。 站了没一分钟,太后身边的嬷嬷出来迎接了:“皇后娘娘吉祥,太后请娘娘进来叙话。”赫舍里点头:“臣媳领旨。”说完先一步跨过门槛儿:“皇额娘睡眠可好?胃口可好?”“太后安好,娘娘有心了。”嬷嬷躬身回答。 “皇上对皇额娘一直惦记,本宫却是疏于问候,如今想起来,心中甚是不安。”赫舍里假装惶恐道。“娘娘过虑了,太后时常把娘娘的关心问候挂在嘴上叨念,昨儿个还夸赞您呢!”“是吗?皇额娘高兴就好,本宫心里也舒坦了。”赫舍里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和嬷嬷的这番对话,每一句都是事先设计好的,有固定模式套用的。往常让连璧差人问候,问的也是这几句,睡的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没有第三句。六阿哥在太后身边有年头了,赫舍里从没问过一句。 一来是对太后的完全信任,二来也是为了避免他误会。历史上的康熙把五阿哥胤祺交给她抚育,一定也是从来都没有过问过,不然胤祺又怎么会到了上学的年纪还只会说蒙语。 鉴于以上两点,赫舍里从来都不主动打听六阿哥的事情。这才刚跨进正殿的门槛儿,六阿哥就过来给她打千儿了:“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说的是汉话,却带着浓重的蒙古口音,赫舍里也知道他就会这么一句,你让他说别的他也说不出来。当下很自然地弯腰伸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 六阿哥起身之后就跑到祖母身边挨着,不再看嫡母一眼,赫舍里也不介意,低头浅笑着走上几步:“臣媳给皇额娘请安。” 头顶上的声音端庄无比:“皇后来了,坐吧。”赫舍里谢了座儿,就在太后右,边下手的位置里坐了,宫人出来上茶,她象征性地端起茶碗掀开盖子一看,笑在了心里。老太后请自己喝这个茶,难道是暗示自己要上位了? 太后请她喝的,不是她以为的蒙古砖茶,而是普洱。以前在慈宁宫里可没少喝,对于普洱的色泽香气,她太熟悉了。 今天子啊宁寿宫喝到普洱,难道太后的意思是以后换了当家,她也会像太皇太后那样,有事没事就请自己“喝茶”?那么今天来这一趟,恐怕是宁寿宫开张的试运营了。 当下低头,用唇抿了抿茶水,放下杯子正襟危坐等着太后先开口。太后见她如此,知她对自己心存防备,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往日只道家乡的就是好的,一味地贪嘴嗜甜,皇额娘说了哀家也不听。直到六儿来了,哀家听了太医的话,才知道这甜的吃多了也不好……” 、 赫舍里保持微笑,并不插嘴,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不,就是前些日子,六儿落了一颗牙,可把哀家吓坏了,还好太医说了没事……皇额娘知道这事儿之后,让宫人捎了些普洱茶砖,说是以后就让哀家改喝普洱了……”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赫舍里都只是听着,并不插话,最多就是拿起茶碗来抿一口又放下,侧耳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地听。 “哀家原以为,自己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就算照顾个小的,也不用劳烦别人惦记着,谁知到头来还是让皇额娘,让皇帝给操心了去,现在你也来了。” “皇额娘这么说,真叫媳妇羞愧得头也抬不起来了。”赫舍里这个时候开口了:“小辈孝敬长辈是应当应份的事情。” 开玩笑,太后你现在才几岁啊?满打满算三十有没有?装老成装清高也不照照镜子看看您的娃娃脸,还婴儿肥着呢! 您“老”人家刚才说的什么,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才算是刚入了正题,您说您至于么?把自己说得爹不疼娘不爱的,虽然您的确是爹不疼娘不爱,但绕这么一个大弯子,不嫌矫情么? 没错,这位絮絮叨叨了半天,无非是抱怨自己目前的状况依然是被监管状态,太皇太后一日不咽气,她就还hi傀儡,连六阿哥掉了一颗乳牙这么小的事情也要向太皇太后汇报。 然后呢?您费了那么多口舌究竟想说明什么问题?下懿旨把我请来,难道是忆苦思甜来了?骗谁呢! “皇额娘且宽心,虽说祖母下令任何人都不能进畅春园,但那都是暂时的,何况还有姑姑呢!祖母不会让我们等很久的。”赫舍里丝毫没有显示自己有多不耐烦,而是笑眯眯地对太后说。 太后语塞,愣了半天之后“唔”了一声:“淑惠公主鲜少上哀家这儿来,哀家之所以把你请来,是有个事儿……” 第四百章 有些东西,它见光死 中 “请皇额娘吩咐。”赫舍里起身,略略低头:对嘛,有事儿说事儿,你的涵养功夫和太皇太后差得不是一点点,那是好几个十万八千里呢!绕弯子什么的,太不合适你了。 你和淑惠个关系如何,根本不用猜,淑惠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看得上你呢!她是蒙古草原上太阳公主一般的人物。而你,不过是她晚辈,你们差了一代人呢!(静妃是孝庄侄女,孝惠是静妃的侄女和顺治差了一辈)她又怎么会把你放在眼里。 我故意在你面前提起她,激怒你了吗?我讨厌她就可以无视她,你做得到吗?不是说太皇太后没了,你就可以脱离傀儡的阴影了,这种阴影会伴随你一辈子,玄烨是个有教养的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他会孝顺你,给你面子。 可是在我这儿,你要是乖乖的,不自来熟的,我们相安无事,我也会给你面子,尊你为长辈,虽然你在我眼里,也是小妹妹。但你若是迫不及待想接替太皇太后“管教”我,那么对不起了,我可不是好相与的! 赫舍里淡定地回身,还在椅子里坐了,抬手掀了掀茶碗盖子,可惜了一杯好茶。“皇额娘,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以后着人传个话便是了,媳妇儿一准给您办得妥妥儿的。” “哀家知道皇帝和你,都是好孩子……只是最近,哀家听到底下人碎嘴,说是有人在传一些不好的话……包括传你留宿于前朝……”太后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天地良心,她只是想提醒她,莫要给人留下恃宠而骄的把柄,遭人嫉恨可不是好事。 可赫舍里是什么人?连太皇太后都不怵的人,太后这话听在她耳里,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皇额娘耳边的凤向转得可真是快呢!您也不必多疑多思,那夜留宿乾清宫东暖阁的人,是我没错。皇上连日通宵达旦埋首政务。太累了,故而我服侍皇上安眠,未及走脱。” “哀家不是那个意思,哀家只想提醒你……”太后脸色都青了。你可真是嚣张啊!以前在太皇太后面前俯首帖耳的那个,难道都是幻觉吗?怎么这会儿到了我面前,你反而像太后老佛爷了?你就不怕我治你得罪么? 恰在太后气得几乎头顶冒烟的时候,一个糯软的童音在不远处响起:“祖母。孙儿饿了,祖母陪孙儿吃点心吧!”这话是用蒙语说的。赫舍里有听没懂,但她注意到太后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嘴角一翘,对着那边的小人儿招招手:“来,过来,到皇额娘这儿来,让皇额娘看看你。”小娃娃听不懂她说的,却看懂了她的手势,加上她过份和蔼可亲的面容,他乖乖地朝赫舍里挪了过来。 “皇额娘……”不等他走近,赫舍里弯腰伸手。把他抱了起来,感觉挺沉的,自家小五和他一边儿大的时候比他轻多了。 “六儿乖,真结实,祖母一定非常疼爱你了。你皇阿玛和我许久未见你了。稍微给我抱一会儿,我好回去告诉你皇阿玛说,六儿很乖,很健康,祖母这儿的茶点也很好吃。宁寿宫虽然离得远了点儿,但远也有远的好处,六儿住得好,就是最好了。”赫舍里亲昵地把孩子搂在怀里蹭了蹭,笑着在他耳边说。 她知道六阿哥不懂汉语,所以这话其实是说给太后听的,其实就是明着告诉她,今天你问的所有的傻问题,我都不会去和玄烨学舌的,我会告诉他,你是无聊了所以请我聊天,顺便看望六阿哥,一切都很和谐。 当然,这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你我之间的对话都只是试探。原本我想着得过且过,大家稀里糊涂相安无事地混过去就算了。没想到你堂堂太后,在内廷隐身了这么多年,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这样可太不好了,给人当枪使的,那是白痴。别以为你有可能借用太后的权杖压我,你完全没有。你耳边的那些风,最好下次吹过就吹过了,不再吹进你的耳朵,乌雅氏什么的,见光死的女人,这种女人最让人上火了,别逼我发火! 千万别问为什么赫舍里对上太后瞬间冷艳高贵,一副俯瞰你是因为境界不是因为身高的摸样。实在是因为乌雅氏这三个字最近把她的心气儿吊得太高,这个女人最讨厌,这个女人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这个女人隔三差五就会跳出来把自己惹毛。 刚为她,莫名其妙心情不好,莫名其妙被玄烨吃干抹净,好几天在他面前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这才缓和了一点儿,她怎么又冒出来了?这还是借着太后的躯壳蹬鼻子上脸,新仇旧恨,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有胆借太后的躯壳找我麻烦,我就一次性解决了这个麻烦,连太后心里那些小侥幸都一并抹杀了。别以为没了太皇太后你就翻身做主人了,你就可以把手伸进我的生活里了,没有这回事! 心里磨着利刃,赫舍里脸上连笑容都消失了。借着弯腰和孩子亲近的机会,故意用力过猛,手臂带到了桌上的茶碗,碗翻了,盖子掉在地上,碎裂,茶水从桌子上流到地上。 她假装惊跳起来,把孩子放在地上,对着他一阵打量:“哎呀,让皇额娘看看,烫到没有?都是皇额娘不好,把六儿的衣裳弄脏了。” 茶水喝了这么久,一直都没续杯,怎么可能烫,衣服上染了茶渍倒是真的,一阵故意的手忙脚乱之后,把孩子推给了宫人带走,她却是走到了太后面前,一个标准的蹲礼:“媳妇不小心毁了皇额娘宫中器物,请您原谅,媳妇不打扰皇额娘用膳了,媳妇告退!” “对了,媳妇忘了告诉您,今儿您的午膳加菜,皇上特别命令加的,因为淑惠姑姑又抱怨了。皇上崇尚节俭,又不愿真的怠慢了姑姑。故而,这个事儿,只能是您出面了。”赫舍里说完起身:“媳妇告退!” 是你惹我的,我们本来可以母慈女孝,其乐融融的。是你自甘堕落,让人当枪使了。或者你无所谓,以为作为玄烨的嫡母,你本来就可以向皇后问责。其实你错了,你的榜样不是太皇太后,而是被太皇太后虐残的宁太妃,一步退步步退,你早已没了争的心思,现在再捡起来,来不及了! 赫舍里躬身低头,默默退到门边,跨过门槛儿,连璧伸手扶住她,某人上步辇,头也不回出了宁寿宫建筑群。太后颓然地坐在椅子里,脸色青白变幻不定。 赫舍里氏居然有这么锋利的獠牙,以为她只是一条毒蛇,至少表面上安静无害,只要自己掌握好分寸,细熬慢煮,总有一天能把她炖成蛇羹。 没想到她居然看走眼了,这女人是头母狮。惹毛了她也会有领地意识。这一口接着一口,自己这次真的被她咬得千疮百孔,血流成河了。 偏偏她一点儿放过自己的意思都没有,最后还借用皇帝的手,一把把她捏死了。什么叫做想给淑惠加菜又觉得破坏了一贯的节俭的风气。 于是,玄烨想出了变通的办法,把菜孝敬给太后,表现自己的孝道,对嫡母尊敬,再让太后出面,把这道菜赏给淑惠公主,表示太后关爱小辈,公主得了最后的便宜。 太后心中一阵羞恼,她想起乌雅氏嚼舌根时说的话,如今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暗地里做了,都摆在明面上了,她这个太后,安放在宁寿宫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摆设! 原本,皇帝刚回宫就给她请安,还给她送来了太皇太后珍藏的普洱。现在南边打仗了,建宁被变相拘禁了,这些普洱茶砖弥足珍贵。 之后的几天,内务府的奴才们两三天就来一趟,送这送那,她以为她的春天来了,太皇太后封了畅春园,别人不让进,自己不出来。她以为她头上的大山终于消失了,她扬眉吐气了! 所以,当耳边出现关于皇后的闲言碎语,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机会,借用这个机会给皇后表表个态,哪怕皇后只是表面恭顺也好,只要皇后低头了,她的腰杆儿就挺直了。 万万没想到,皇后这么不给面子。太后心里发堵,面色不善。六阿哥换完衣服出来,还想着找祖母要点心,却见祖母还坐在老位置上,皇额娘却早已不见踪影。 “祖母,孙儿饿了……”娃娃晃过去想要拉祖母的衣服,没发现祖母表情阴郁,l拉了一下没反应,再拉第二下,太后一个警醒,看了他一眼,却是一个寒栗:“来人,把六阿哥抱下去!” 奶娘闻言而出,抱起小主子忙不迭地往里躲。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可都是人精,太后心里不爽,大家还是少惹为妙! 片刻功夫宁寿宫正殿上,太后眼前的人走得一干二净,连她的贴身老宫女都站到椅子背后去了。实业很好,一片空旷。 明明是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偏偏坐在里面的她一点都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凌莲亮度也只到她座前很远的距离为止,她呆的地方,是阳光都不会照顾到的地方。 第四百张 有些东西,它见光死 下 其实太后是受了刺激,才会连阳光都埋怨进去了。去过故宫或者名人故居的孩子们都知道,古建筑都会有恨宽的屋檐。 屋檐下是起码两人宽的走廊,有很粗的柱子,采光基本就只能是一小片一小片投影在青砖上。现代楼房阳光撒到床上的温暖感觉,他们是享受不到的。 太后一步步朝着阳光走去,走到门槛边上停住,抬起头,有阳光照到脸上,长叹了一口气,回转身吩咐了一句:“去慈宁宫,相请淑慧公主过来……” 我是摆设,如果摆设失去功能,那么宁寿宫就成了对方旧物的库房了。和我沾边的人,都会被人遗忘。玄烨虽然年轻,却一点都不影响他拥有一颗冷硬的心,他从不过问六阿哥的事,甚至对外也不提六阿哥。这个孩子和我一样,可有可无。哎……同病相怜啊! 要问太后有什么手段,有什么为自己谋福利的心,她的程度只不过是想过得比以前好一点罢了。她的“以前”是什么时候呢? 她所谓的以前,就是她刚刚进宫,刚刚当皇后的那段时间。顺治娶了她,却只把她扔在坤宁宫里积灰,其他宫妃们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承乾宫的那位甚至从未给她请过安。她日常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一步步丈量坤宁宫的青砖。 太皇太后怜她孤苦,却也不会再为了她去给儿子施加压力。一来为了避免前任皇后被贬冷宫的命运,二来也是不想再为皇后的事情和儿子起冲突。 她就这么一直守着活寡,养着姐姐的女儿聊以自慰,丈夫死和不死对她来说,唯一的差别就是皇后和太后的待遇不一样而已。 她在年幼不知事的时候进宫,未及成人先守寡,花儿一般鲜艳的年纪,却被迫穿上垂暮的颜色,扮演一个垂暮的人。她的心里,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渴望都没有? 她只是想多获得一点关注。她希望能有自家婆婆百分之一的曝光率。可惜用错了办法。不过,此时已经没人去同情她了。 赫舍里回到坤宁宫的时候,还带着三分火气,袖子一摆:“传旨,直至中秋,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让她们各自在自己宫里呆着。” 连璧知道她心情不好,一路回来脸都阴着,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领命。端了刚倒上的茶送到她面前:“主子。用些茶水。润润嗓子。” 赫舍里接过茶碗。打开盖子抿了一口,是清淡的龙井,她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松动:“皇上今日翻的谁的牌子?” “回娘娘的话,是惠嫔娘娘。”连璧低声说。惠嫔?赫舍里心中默念了一遍。转而展颜:“五丫头鲜少能见着皇阿玛。她会高兴的。” 玄烨对庶出的公主基本都是放养的心态,大公主一年见他不超过三次,五公主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最小的六公主因着生母是马佳氏的关系还能获得一点关注,但和语嫣语婷比起来也差得太远。 玄烨不关心,赫舍里对她们的关注度也不怎么高,只是隔几天或十几天让公主们到她面前亮个相,说点儿场面上的客气话而已。 今天听说玄烨去了惠嫔那里,她第一反应是如果玄烨是去见五公主的就好了,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玄烨翻了惠嫔的牌子。最有可能是突然之间想到她和和常在兆佳氏了。 第二天的起居录上,写的是钟粹宫何常在。赫舍里心知肚明,心说低阶的小主们,答应常在们,现在皇上心情舒畅。还有余闲往后,宫走,是你们的运气,只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做牺牲品? 为什么每次他都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找我?压力山大愁眉苦脸,或者表面冷若冰霜内心岩浆涌动的时候,他通常会第一站就来坤宁宫。 小时候我能安慰自己他就是个奶娃娃,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可现在他长大了,奔三的人了,为什么还不能控制情绪,每次都拉我做垫背,人消防员还有专业退休的,我却要兼职一辈子?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把自己牺牲了,把他的毛撸顺了,然后你们坐享其成?凭什么啊!赫舍里越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亏了,平白让别的女人们占了便宜。 不知道玄烨面对别的女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若是也有事没事上房揭瓦,谁还会像自己一样随时帮他收拾烂摊子。换了别人不是被他吓得神经衰弱,就是打心眼儿里希望这辈子都不再看见他! 赫舍里本来就在生太后的气,现在是越想越气,火大的她瞄上了孩子们,勒令他们提早两个小时把今天的作业交上来。 于是,孩子们苦逼了,体检一个时辰到坤宁宫接受母亲的质询。他们又不知道母亲今天心情不好,乖乖地把作业赶出来交给母亲审阅,结果却被从头到脚挑剔了一番。承瑞出现的集合拼写错误更是被母亲注意拎出来重点批评。 和蔼可亲的母亲又不见了,孩子们战战兢兢,一排溜在母亲面前做低头认错状,一声不吭地罚站。连璧带着宫人们退到了外面,连茶点都不敢往里面送,就怕一不小心踩了雷区。 就在这个时候,救星来了。坤宁宫外,天申跑进来:“启禀娘娘,皇上驾到。“赫舍里放下手里的本子,满脸的疑惑:“皇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现在已经申时三刻了。”天申躬身回答。还故意咬重“已经”两个字。因为他已经从连璧那儿听说了,娘娘回宫后一直都没吩咐传膳,只喝了一杯龙井,吃了两块糕饼了事,根本都没有正儿八经吃过午饭。 赫舍里皱眉:“嗯?已经这么晚了啊?来人,替本宫收拾一下,准备迎驾。”瞥了一眼面前的四个娃儿,没好气地:“一会儿再找你们算账,没有师傅盯着,你们的功课就一塌糊涂!” 四个孩子战战兢兢,躬身表示自己错了,错得好离谱,请母亲原谅。赫舍里垂下眼睑,不再说话,宫人给她穿上外袍,梳头化妆,此时玄烨还在路上。 收拾停当,赫舍里牵了最小的承琬,身后跟着陈瑞和姐妹花,跨过门槛,刚好侍卫们把队伍排到坤宁宫门口。 站了没多久,玄烨的龙辇慢慢进入视线。赫舍里带着孩子们跪了下去。玄烨拍了拍扶手,御撵立刻加速,赫舍里跪下去没三分钟,玄烨就到了她的面前:“起来吧。到里面坐。” 说着话,主动弯腰把赫舍里扶了起来。赫舍里借势起身:“谢皇上。”赫舍里轻声道。跟着他进了內寝宫。 玄烨坐到榻上,顺手拿起丢在一边的作业本。四个孩子上前给他行礼,他却好心情地翻着本子:“这是你们的功课?瑞儿,朕没来的时候,你皇额娘定是说你了。你看这本子上涂改了这么多处,以前从未见你这样。” 玄烨很少检查孩子们的功课,但他责备孩子的效果可比赫舍里严重多了。原本低头认错状的承瑞直接就跪下了:“儿臣……儿臣知错了,请皇阿玛原谅。” 边上三个见皇额娘训了不够,皇阿玛也来训他们,大哥都跪了,小命要紧,赶紧地给跪了吧:“儿臣也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皇阿玛皇额娘原谅!” 四个孩子跪成了一排,原本心中有气的赫舍里心里不爽了。都是小孩子,身子骨都娇嫩,我也只是说说他们,知道错了,改了就好,没有大事。原想着借你的高枝,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小惩大诫就完了。 没想到你还动真格了,你孩子多,罚了也不心疼。我可心疼啊!地上多硬,多凉。男孩子也就算了,本身能吃苦,两丫头怎么受得住?尤其语婷,前阵子可是生了大病,这才好了没多久(其实已经很久了,额上疤都淡得看不清了。) 赫舍里心软了,嘴上却还是那么严厉:“你们今天让我太失望了,原想着你们长大了,能让我和你皇阿玛少替你们操心,结果你们就是这样敷衍我们的?” “儿子错了,皇额娘息怒,千万息怒……”承瑞面对自家额娘从来不敢多话,母亲震怒,他唯有不停认错,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承琬人小,却是七窍玲珑。知道母亲平时有多疼自己,当下挤了挤眼睛,捏着哭腔:“皇额娘……儿子,儿子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认认真真做功课,再也不敢马虎了……” 这番装腔作势立刻引来了语嫣和妹妹的鄙视,这明显是她们俩的专用伎俩,小弟一个男生,居然也来这一套,关键是他用了这一招,她们怎么办?没法子,只能用楚楚的目光对自家额娘行注目礼了。 示弱政策对赫舍里来说,从来都是最有效的制服之道。四个孩子各自一番表现,早就把他的心融成水了。若不是玄烨一副“严肃”脸端坐在侧,她早就弯腰去扶起他们了。 玄烨偷眼瞧着老婆的脸色变化,知道她心里的火已经退了。同情地看了孩子们一眼,心说我本来是不舍得这般对你们的,奈何不这样,你们额娘就不心疼,不心疼她就不会放过你们,没法子,要解救你们,我只能比她更严厉,这样才能给她机会做慈母。 第四百零一章 告状了,必须的 于是,他见好就收:“嗯哼,你们皇额娘的心,整个就挂在你们四个身上,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以后若是再惹她生气,朕决不轻饶!都起来,领了作业好好回去改正,抄个五十遍,好好长长记性!” 四个孩子乖乖起身,一人一个本子拿在手里,向父母行礼后快步出了坤宁宫。等赫舍里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人了,这才醒悟,搞了半天,他们的老爹过来,是给孩子们解围的。 刚才心疼纠结神马的小情绪顿时灰飞了,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皇上这阵子心情不错,臣妾替皇上欢喜。”玄烨展颜一笑,大方承认了:“是啊,难得诸事皆顺,我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你的功劳不小。” 他现在是越来越习惯去拍老婆的马屁了,也越来越懂得利用马屁攻势去讨老婆的欢心。作为皇帝,平时他听到的几乎全部都是恭维的话,因此恭维老婆的话他是从来不用打好腹稿,基本是张口就来。 赫舍里明明很吃他这一套,但脸上却不见任何放松:“皇上如今处理朝政得心应手,是您与前朝诸位大臣们之间有了默契,与臣妾何干,臣妾当不起如此赞誉。” “哎,赫舍里啊,从前我就一直在说你,你对瑞儿太过严苛了,你对孩子们都太过严苛了。我小时候以为祖母对我已经很严了,现在再看看瑞儿的处境,两厢比较下来,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当时是严格了。我小时候犯的错少吗?你可从来都不责备我的。”说着话,玄烨一手揽着老婆的腰,试图双管齐下,让她消气儿。 赫舍里感觉他的贴近,心里知道这次又被他糊弄过去了。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对孩子们严厉,管头管脚,一个不顺心就埋汰他们挑他们的刺。 自己在他眼里就是只母老虎,怎么都拧不过来了。的确。自己今天的脾气发得有点过了。但是没办法,谁让太后把她惹毛了,孩子们又正好撞枪口上了呢!瑞儿也是的,平时作业都做得挺好的,今天光拼写错误就有多处,摆明了就是来挨骂的嘛! 听他说他小时候,自己总是纵容他。心里冷哼了一下:你也知道你小时候我对你好。对你忍让了吗?我能不对你忍让,我能不事事迁就你哄着你吗?你背后是佛光普照你不知道吗? 我对你百般忍让迁就,好言好语地哄着你,捧着你。你背后那尊大佛还隔三差五请我喝茶,鸡蛋里挑骨头。埋汰我这样不好那样不对,我怎么敢对你表达半点不满? 这事儿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习惯成自然了。如今,你倒是还记得我对你好,只是记得有什么用,你照样还是喜欢用乌雅氏来气我! 一个弯绕到乌雅氏身上。赫舍里就觉得各种不妙了,顺便也就联想到方才在宁寿宫里,仁宪太后对她的“提点”。脸色当场就阴了,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嘴上便不客气了:“臣妾不敢,皇上是一国之君,臣妾哪里敢责备您,再说。您以前什么时候犯过错,臣妾怎么不记得了?” 玄烨闻言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想在她的侧脸上亲一下,却没料到她偏头一躲:“倒是皇上对臣妾太过纵容了,您对我越好,我这心里就越不踏实,您把我捧到了塔尖儿上,却不知上面有多冷。”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阴阳怪气的?”玄烨听出她话里有话,顿时不乐意了,手也松开了:“你埋汰孩子们也就算了,他们是不乖,撞到你手里。现在怎么连我也牵扯进来了?怎么?我这个做阿玛的,替孩子们说句话也不行?” “臣妾不敢,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赫舍里赌气地说了一句:“今儿皇额娘突然下了懿旨召见臣妾,皇上知道么?” “嗯?有这事儿?我不知道啊?”玄烨茫然了一下:“皇额娘召见你?怎么回事?”顿时严肃脸:“找你说什么了?” “皇上真不知道么?皇额娘降了懿旨到坤宁宫,把臣妾请去喝茶来着,说是祖母赏的普洱,让臣妾去尝个鲜儿。”赫舍里语气轻快,眼神里却是满满的不信任。 “能有这事儿,皇额娘请你去喝茶?她从来都不……不对啊,朕奉祖母之命,给宁寿宫赏了几个茶饼子,那是祖母的恩典,皇额娘怎么想起来叫上你品尝了……”玄烨的思绪转得飞快,却是云里雾里想不明白。 赫舍里见他不像是装的,心情好了许多:“皇额娘当然不是单单请臣妾去喝茶的,皇上最近闲着,难道没听说什么吗?”“没啊,听说什么?”玄烨下意识问道。 “内廷女眷公然越制,留宿前朝,惑乱朝纲!”赫舍里的话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入玄烨的耳中,顿时好比晴天降下霹雳,把玄烨彻底炸晕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赫舍里见他愣了,彻底相信了他是无辜的。语气变得沉痛了:“皇额娘怜惜臣妾,知道这件事若真的上纲上线,对臣妾的打击巨大。故而以品茶的名义把我宣进宁寿宫,对我语重心长得提点了一番,要我惊醒。皇额娘是一番好意,臣妾却是如置冰窖,从出了宁寿宫开始就心神不宁。” “竟有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玄烨忽然暴怒地站起身来:“什么人这么猖狂,敢对你这样的恶言中伤!朕要抽她的皮剥她的筋!你不必介意这种小人伎俩,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不用有半点心理负担!” 玄烨的反应之大让赫舍里有些措手不及,欣慰过后是紧张,这孩子这次是真毛了,不好,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我本来只不过是想借机给太后上点儿小眼药,让她紧张紧张,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全都掐灭了,没想到实际效果放大了这么多! “皇上息怒!”她立刻站起来,跪到玄烨面前:“皇上千万息怒!臣妾本就没在意那些流言,因为一早它们对臣妾构不成任何威胁。说给皇上听,只是想让皇上知道,您对臣妾的好,已经很足够了,太足够了。 皇额娘从不插手内廷事务,这次为了臣妾的事情,让她担心,臣妾十分过意不去。所以才把这事儿告诉了皇上,希望皇上能替臣妾给皇额娘道个谢。臣妾没有其他意思,请皇上息怒!” “不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假装不知道,这个躲在背后中伤你的人,我非得揪出来不可!你以为这只是内廷的一小点儿不和谐的声音?我告诉你,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玄烨脸色铁青地扶起地上的妻子:“你也是的,这风都刮进内廷了,你也能忍到现在,连皇额娘都惊动了,还说有大事,你是存心想看我心急如焚才安心么!” 赫舍里愣住,咽了一口唾沫,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心说你又扯哪儿去了,这不就是后,宫女人们嚼舌根,含沙射影的小伎俩么?有什么严重的?我只不过是心里不舒服顺便也把你埋汰进去了而已。 你这个没听出来,反而听出巨大的阴谋了。这是多么九曲十八弯的想象力啊!“皇上,您说什么?臣妾怎么那么糊涂呢?”她是真的稀里糊涂,所以语气也显得很模糊。 “你当然糊涂,而且是太糊涂。国家大事上都那么精明强干的人,处理这种事情上却那么迟钝!”玄烨没好气地道。转而又软了语气:“罢了,你就是这样的人。这事儿交给我,你就还保持原样,不惦记就不惦记了。” “我,我本来就没惦记啊?只是觉得以后是该注意一点儿,不能再给人家抓住这种把柄……”赫舍里犹疑道。 她的潜台词是:都是你的错,那天突然发神经,又哭又笑地把我拐到床上,害我躺枪,让你的“爱妃”给扣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你和你的“爱妃”当时郎情妾意的粉红花边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你俩恩爱了,她给我上眼药,谁会信我啊?当然都信了她! 再说,你让我临朝听政那会儿,我已经被那么多人定义成了打鸣的母鸡。在我的身上聚集了太多的怨恨,现在再抹黑我,别人也不会觉得突兀,因为底色已经够黑了嘛,信誉度已经跌破冰点了嘛! 皇后惑乱朝纲的事儿,旗主亲王们作证,他们都看见了,内廷的女眷们也都看见了。现在再传出留宿前朝什么的,在大家心里,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不都是你搞出来的事情吗?不都是你给我拉的仇恨吗?就连那个乌雅氏,不也是你故意拿来气我的吗? 现在倒好,事情出了,我身上被脏水泼得乌漆墨黑了,你出来表态了。叫我不用在意,你会处理。当然要交给你处理了!我的手怎么动啊?动一动,新的言论肯定又来了,说什么我都替她们想好了,不就是原形毕露,杀人灭口么? 到时候我就真成清朝的武则天了,人武则天是当了女皇遭人嫉恨,我只是当了几天的代理女皇,就遭罪成这样,真是太亏了啊!这事儿不交给你能行么?本来就是你欠我的啊! 第四百零二章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 其实也不怪玄烨想得太多太严重,他和她考虑事情的角度完全不同。她想的都是内廷女人们争抢着想上位,才会有效动作。 毕竟自己身为皇后,儿女双全有很得圣心,要给自己上眼药不容易,一般的小理由都没属于隔靴搔痒。非得是那些高端洋气上档次的理由,比如牝鸡司晨,惑乱朝纲这样的。但是这样的话,谁能说得出口?谁敢说得出口? 女眷中,必须是太后,太皇太后这样的长辈。你借乌雅氏一百个胆子,她嘴里也吐不出这种话,再说她就是个包衣奴婢的出身,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让她学舌也学不会。 所以,再高明的手段剥去形式的外壳再去看,也都是俗不可耐。太后为了博菲林甘愿给自己的宫女当枪使。这说出去得笑掉人家一排大牙。 偏偏她是太后,她用的手段再拙劣,太后光环笼罩之下,一切都变得名正言顺了。所以赫舍里才会觉得不舒服,心里不爽。她不怕她的手段,不怕她的光环,她只觉得这很无趣,很浪费时间,让她厌倦。 想要欺负她的人太多了,真正能欺负她的人,这会儿还在畅春园里自我封印。紫禁城里的这小猫两三只她还真不放在心上,太后又怎样?自己的实际年龄比她大了许多的,她在自己面前,也只能算个萝莉。 赫舍里是这么想的,玄烨想得比她可严重多了。他是皇帝,在他的眼睛里,前朝和后,宫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根只有一条。所谓的根,就是两个字,皇权。 当初他为什么明知钮钴禄舒舒无辜,却仍然狠心冷落她。甚至眼睁睁看着她病死也不施以援手?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她是四大臣辅政时期留下的后遗症。 遏必隆虽然没主见,也没在本质上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并不能改变他是鳌拜党党员的事实。政治斗争中,最残酷的莫过于党争。 遏必隆免死罪,贬为护卫并不是因为他没直接参与鳌拜政变,而是因为他头顶开国功臣额亦都的光环。他本质上还是个罪人。玄烨为了巩固皇权,彻底铲除鳌拜党。树立自己的威信,牺牲了遏必隆,牺牲了谨妃。 谨妃没什么不好,要怪就只能怪她是鳌拜的干女儿,当初进宫选秀的时候,就已经贴上了与玄烨敌对的标签了,这样的女人,除了悄无声息地死去,没有第二条路。宠爱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历史上的钮钴禄氏做了皇后,没几年就病逝了,无儿无女,仿佛她这个皇后的作用,只是因为佟皇贵妃资历太浅,赫舍里氏又死得太早,后位悬空不利于内廷安定团结。 在皇权面前,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全都是玩笑。皇帝无权。好像汉初的刘盈。汉末的刘协。丧失皇权,光有人情味对一个皇帝来说,只会是悲剧。 残酷的生存环境让少年玄烨早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有些事,明知不妥,仍然要做。有些人。只能是闭闭眼,默默转身,假装看不到。 这次赫舍里遭遇流言中伤,他一听之下就觉得事情严重,他认为前朝那些看不惯他当皇帝的大佬们已经把手伸进内廷了。正面较量,他们败北。六部和军机处齐心协力,平定三藩的战争已经胜利在望,北边儿援兵也已经到位。皇室宗亲中自己的支持率稳步上升。 那些人还能有什么法子?唯有这一招了!肯定是他们,利用了内廷某些女人心理不平衡的漏洞。煽风点火,企图破坏内廷和谐,让自己的后院起火,以此打击自己,瓦解自己的信心。 一定是这样没错!玄烨的眼中寒光闪耀,这些老不死,以为暂时不动你们是怕了你们!你们的手都伸到赫舍里身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赫舍里莫名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出的寒气,心说这孩子想哪儿去了:“皇上,您怎么了?臣妾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 “等有事就来不及了!”玄烨恨声道:“在你眼里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要紧。你知不知道这很严重?” “能有多严重?不就是有人看不惯臣妾在坤宁宫里住着么?”赫舍里笑笑:“祖母也曾说过如果臣妾不能让她老人家满意,就给皇上换一位皇后的。现在的这些,只是流言罢了……” “祖母那是吓唬你的!”玄烨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想起来就生气。好了,不说这些来气的事儿,这些事交给我处理,你就继续“无欲则刚”吧!” “皇上……臣妾原想着不与您说这些,就是不想增添您的烦恼。您高高兴兴来坤宁宫,现在变得气呼呼的,臣妾心里也七上八下……”赫舍里实在不明白他缘何发那么大的火。 玄烨闻言,耐了耐脾气,重新坐下来:“你不懂,这事儿打住。我今天原本心情是挺好的。因为曹奎说,孔姑姑的事情有着落了。 而且有消息证实,郑氏在江南最重要的联系人,前明的江苏巡抚张煌言死了。如今,江南的反清势力内部正是一团混乱,他们需要很长的时间重新整合,朝廷有缓冲的时间了。” “臣妾恭喜皇上!”赫舍里屈膝下拜,由衷地替他欢喜。事情能这样发展是最好的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明的遗老遗少们相继死去,原本那些“慷慨激昂”的反清理由会渐渐变得淡薄。 只要玄烨在后期进一步放松对汉人的高压政策,缓步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相信反清的声音会慢慢减弱的。 广大最低层的老百姓才不懂什么政治,什么信仰,什么阵营。谁给他们吃饱饭,穿暖衣,谁给他们分田地谁就是他们的效忠的对象。 赫舍里相信,玄烨一定会是一个充分体察民情的好皇帝。因为,这孩子是自己教出来的,自己怎么可能教出暴君来呢? “先别忙着恭喜,有好事就有坏事,坏事是于成龙上了折子,说福建和两广地区已经有郑氏活动的迹象,他们已经成功登陆并建立了据点……”玄烨眉头紧皱,愈发记恨那些这个时候在他背后捅刀子的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帮人不想着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反而变着法儿找朕的麻烦。你们以为朕是真的盛情款待你们,打算留你们在京里过年啊!一个两个这么没脸没皮,朕分分钟都想早点赶你们回老家种地! “皇上现在还和以前一样担心吗?”赫舍里转头问他。“不,既然决定了,就不担心了,朕就当从来都不知道,先解决了三藩,把你要的东西拿回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边。”玄烨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郑成功活着的时候,都没能实现他的野心,更何况是他儿子。就好像那个假吴世璠,我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过。“玄烨霸气无边。 赫舍里轻笑出声:“皇上说这话,像是这场仗是为臣妾打的了,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我没有皇爷爷幸运,有机会为爱妃征战天下,也没有皇阿玛执着,能为爱人放弃皇位。不过,我又比他们幸运,因为你,已经是我的皇后。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你在我身边,我们分享一切。” 玄烨忽然两眼放光:“你知道吗?当我诏告天地,承瑞是我的第一子,我的嫡长子的时候,我有多开怀!皇阿玛当年宣布五弟是第一子的时候,皇额娘伤心流泪,祖母也不高兴。还好我小,不懂伤心……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皇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臣妾明白……”赫舍里点头,心中再起涟漪。原来这孩子对自己的执念那么深:“臣妾蒙皇上抬爱,无以为报。”“我什么都不要,你在我身边就好。”玄烨揽着她的肩,顺势亲上了她的脸颊,这一次终于很顺利地亲到了:“只要这样就好。” 轻轻的一个吻,赫舍里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好在玄烨亲了一下之后就放开了她:“和你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许多:“来人,传膳吧!” 赫舍里这才意识到,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外面奴才们麻溜地出去传旨,厨子们很快就把御膳送到了坤宁宫。机灵的小魏子和天申指挥着工作人员把巨大的桌子扛进来,铺好桌布。 凡帝后用膳,都是同桌而食,这是早年皇上立下的规矩。不多时,菜陆续上来。素多荤少,连带汤品一共十五个菜。 别以为十五个菜就很多了,其实按照皇帝的标准,十五个菜哪里够吃!就算是因为帝后同吃,菜特别加量,看在赫舍里眼里也是太寒碜了。 趁还没动筷子,赫舍里开口了:“皇上日理万机,当好好吃好好睡,才能保证有精神。”“嗯?我知道。”玄烨随口应了一句。赫舍里默默闭嘴,陪他吃饭。见他食量尚可,略微放心。但还是吩咐了自己的小厨房,给他炖汤。 第四百零三章 分不开 上 实际上她是多虑了,玄烨怎么可能饿肚子呢?多的是人关心他吃了多少饭,会不会饿肚子,什么时候上点心,什么时候上汤品。御膳房对玄烨每天用膳的量实时监控,堪比现代食药监局的功能。 不过,玄烨很高兴老婆关心他,听着老婆的唠叨他心里倍儿爽。两人用膳完毕,玄烨又留了一会儿喝了茶,才离开坤宁宫回到乾清宫。 今天手头上还有几份急件要处理。而且许久不去内廷走动,也该去看看她们,不然祖母又该叨念了。哎,真想马上解决了三藩的事,把祖母接回来啊!畅春园这些日子不对外开放,搞得他心神不宁,不知道祖母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病有没有复发? 虽然畅春园里什么都不缺,有医有药有厨子,还有很多人服侍。但玄烨还是觉得心神不宁。因此他这些日子以来,想的都是怎么速战速决,先把三藩搞定了再说! 这么想着,他的工作效率再上一层楼。亲自下了手谕,命令安亲王加紧厉兵秣马,准备大反攻,彻底摆平三藩乱象。 这些年三藩作乱,江南知识分子都不干正事儿,朝廷的人才储备进入枯水期,玄烨和南书房的先生们琢磨着等三藩之事一了,特招一批读书人,直接进入翰林院待业。 就由南书房的帝师们组成面试团队,下江南选拔人才。南书房的先生们对此感激涕零。原以为皇上因着吴三桂的事情记恨了汉人,会对读书人起戒备之心。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回事,天子的胸襟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凡人可以衡量的。 其实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玄烨本来对读书人就没什么敌意。打三藩只是因为三藩的存在影响到了国家统一,皇权巩固而已。 要怪只能怪吴三桂没脑子。引狼入室之后,还想着自己能掌握实权,妄图和一个有心问鼎中原的政权提出共享天下,这怎么可能呢?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自古然也。 现在报应来了。吴三桂这个汉人的叛徒,死在汉人的手里。他幸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当,最后还是便宜了玄烨。 这一边顺风顺水,蒙古那边却不是玄烨想象的那么顺利。丹臻回了老家,组织壮丁。原本指望的兵部的武器资源配给,却发现需要的量。和实际得到的。 好在丹臻从来就没有指望过玄烨给的承诺,因此他到目的地之后。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是政府军只能控制自己,不能控制敌人的想法。 雅克萨城池很小,沙俄原本想的是骑兵一个冲锋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耗了好几个月。好战的沙俄皇帝觉得这是骑兵的耻辱,为了雪耻,沙俄再三派兵。希望压服玄烨。 却没想到玄烨是出乎意料的强硬,战事一再升级。已经到了全民动员的程度。这已经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上升到一个国家。国家利益的高度,不可能让步了。 这个时候,就看谁能压过谁,谁能先一步抓到话语权。才有资格单方面说停。政府军咬牙坚挺,沙俄那边咽不下去这口气,两边一直僵持。 这个僵持的过程越长,对玄烨来说就是个煎熬。他的希望是快点结束战争,早点恢复一个星期上两班的惬意生活。 这就是受汉文化熏陶的结果,上层建筑一直是一个维稳的心态。下面军队的气质就不可能有强悍凶暴的气质,最多只能有坚忍或者保障功能全面这样的奶妈气质。 很明显的,入主中原后,原本再怎么草原狼一般凶光毕露的贪婪的民族也会被汉文化中的中庸无为的主流思想圈成小绵羊。 元朝如是,那个称霸欧洲的国家,和元朝完全是两个政体。清朝也是一样,从玄烨这一代起,侵略的细胞就已经死去,留下的只有安逸,维稳。一代代下去,到清末,把国家送给列强瓜分了。 这是文化的特性,没办法的事情,思想同化得很快。锦衣华服,美食美景滋养下,再大的雄心壮志都会化为绕指柔的。 玄烨想战争早点结束,是因为国家现在是举债在打仗,而且还是举了巨债。虽然借属下的钱,都是没有利息也是没有具体还款期限的,但主子欠奴才钱的感觉总是不那么好。 这个时候,军机处和六部就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一鼓作气打残沙俄,让他们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敢再惦记大清的领土。 另一个声音,是趁着显亲王带着生力军加入,有机会打破僵局的情况。只要沙俄承诺退出雅克萨,并且停战,我们可以同意开启边境问题协商。玄烨的心里,倾向后者。 他表面上对郑氏余孽登陆福建和两广不放在心上,但实际上他对这个才是最担心的。雅克萨什么的,哪儿有前明余孽来得戳心筋。 因此,他表面上咬牙切齿,命令丹臻一定要好好教训红毛鬼子,私底下却已经向佟国维和索额图透露了想和谈的心思。 中秋节转瞬即至,玄烨去畅春园想要把祖母接出来过节。太皇太后却让苏嘛拉姑传话,说三藩一日不平,老太太就一日不出畅春园。玄烨在太皇太后病床前又跪又求,老太太就是不松口,他只能黯然而归。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老太太已经不宜搬动,瘫痪在床了。苏嘛拉姑奉太皇太后懿旨,懿旨对外隐瞒她的病情,心里也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和主人阴阳相隔了。 玄烨回到宫里,闷闷不乐。下令今年中秋节一切从简,原本为了哄老太太开心的热闹的节目全部取消。白天除了发几个月饼以外没有任何福利。 晚上,玄烨在保和殿设宴,款待宗亲和重臣,赫舍里在交泰殿设宴,款待太后,太妃和后宫属下们。原本,玄烨的计划是,让太后出面,在宁寿宫设宴,让她请淑惠公主和太妃们吃饭。自己则带着老婆去中和殿。 可是,赫舍里知道这个计划之后,劝他说:既然南边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没道理再拘着姐姐和额驸们。 再说,若是让皇额娘出面宴客,必然都是长辈,那样的席面,哪里能有语嫣语婷的座位?还是我出面请客,可以把女眷们全都请来,正有中秋团圆的意味。 最后,赫舍里还补了一句:自从南边开战以来,姐姐们和额驸一起担惊受怕,平时问个安都拐弯抹角的。皇上不想念柔嘉姐姐么?我可是惦记得很呢! 一番话下来,太后被生生夺了主办权,玄烨最终拍板,就按照老婆说的办,男主外女主内,他在外面和大臣们讨论家国天下,她在内廷和女人们闲扯家长里短。 于是,中秋节这天下午,和顺和柔嘉两位便进宫了。这两位自打开战之后就一直被困公主府,和顺好好些,她是盼着自家能和反叛的那些断绝关系,在公主府里生活挺自在。 柔嘉就不行了,一天到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一会儿担心玄烨和朝廷,一会儿又担心婆家人被牵连太深丈夫心里难受,天天忧心忡忡,简直赶上林黛玉了,加上她本来就体弱,忧思一来,更显得喘口气都累得慌。 历史上的柔嘉,生完女儿没几年就挂了。这辈子,赫舍里就担心这茬,玄烨更是对这个姐姐牵肠挂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把她从三藩的泥潭里摘出来。 她怀孕到产后,送医又送药,一直小心呵护,可今天赫舍里再见她时,还是觉得她脆弱得好像一碰就倒。不过好在现在她能进宫来,就等于是变相安了她的心,她会好起来吧? 正和两位公主聊着儿女家事,外边报进来说淑惠公主到。赫舍里秀眉一挑:“姑姑来了,随我迎一迎吧?”和顺点头起身,柔嘉则由宫人扶着:“这是应当的。” 赫舍里一到门槛儿边上,就觉得眼前一花,镇定一看,是淑惠的固伦公主吉服的闪光。固伦公主等同亲王例,她的吉服自然是各种精致各种闪光。 由于晚上要祭月神,大家都是带着吉服来的。和顺和柔嘉的吉服都在各自的临时寝宫里,一会儿仪式开始前换上,仪式完了再换下来。 吉服和朝服一样都是大礼服,朝服一般一年也穿不到一次。吉副穿用频率稍微高一点,但也因为织物太珍贵,洗涤太困难而沦为披帛。 这会儿一切都还没开始,淑惠就已经把架子搭好了。作为晚辈和顺和柔嘉低头跟在赫舍里背后,根本不敢抬头看。赫舍里不等淑惠开口,自己先招呼她:“姑姑来了,里面坐吧。” 淑惠昂首挺胸走进来,和顺和柔嘉连忙行礼,淑惠却是看也不看她们,径直走到最里面,天申早已搬好的绣墩上坐了:“本宫听说皇上没把母亲接回来,皇后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这是淑惠公主一向的风格。谁让人家是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固伦长公主呢? 眼前的赫舍里也好,和顺和柔嘉也好,在她心里都不是正统。赫舍里是上三旗奴才的女儿,等于是爱新觉罗家的家生子,微不足道。 和顺和柔嘉虽然都姓爱新觉罗,却都是宗室女,格格的出身,和公主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赫舍里和和顺柔嘉三个加起来,都不够让固伦淑惠长公主给个正眼。 第四百零四章 分不开 中 只是,赫舍里又怎么可能被她的态度吓到,眼见对面两公主战战兢兢的样子。赫舍里低头浅笑,抬头笑眯眯地望进淑惠的眼里,语气轻快。 “姑姑不问,我还正想找姑姑说这事儿呢!姑姑不知道,皇上今儿清早就去的畅春园,我总以为祖母即便不惦记小的,总该惦记慈宁宫还住着她的宝贝女儿。 可没曾想,皇上竟碰了钉子,非但没把祖母接出来,还被祖母一阵数落。皇上好话说尽,又跪又求,奈何祖母就是不动心。 皇上一说我就想啊,若是皇上请公主出面,祖母应该就能同意回宫过节了。可惜,汉人有句古话,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就该让姑姑去劝劝祖母了……” “哼……皇额娘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千里迢迢把本宫诏来,却不见本宫,好容易盼着中秋能见上一面,结果却是这样……”淑慧公主心里老大不爽,却又不好发作。赫舍里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什么本来应该叫上你一起去,玄烨压根儿就没想到过你好不好? 他就是把你扔角落里,故意让你积灰来着,你还巴巴地一早穿了吉服来博菲林。心里好笑,嘴上却是软软的安慰的话:“姑姑放心,祖母说了,只要南边战事一了,她便回宫来了。皇上这几日都在说,南方战局对朝廷是大大的有利呢!祖母肯定是早有定见才会故意对皇上这么说的。姑姑您再耐心等上几日。” “罢了,皇额娘向来是不听劝的,她老人家若是拿定了主意,本宫都说不动她。”淑惠叹了一声。赫舍里心里笑翻了,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姑姑说得是呢!咱们这儿最了解祖母的,不就只有姑姑您了么?” 一个下午就在这样没营养的溜须拍马中度过。直到天完全黑了。天申进来回话。说光禄寺的人已经进御花园了,赫舍里这才对柔嘉和和顺说:“两位姐姐回去换了吉服吧,时间差不多了。” 所谓的祭月神,是把一个很大的月饼放在桌子中间,前面点好香,另外供上鲜果。然后众人拜月,拜完了之后再按照人数把中间的大月饼分了。一人一口,礼仪就算结束。 赫舍里领着换好衣服的众人到达御花园指定地点的时候,内廷的小字辈公主由自家养母牵着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只是,除了已经封了和硕荣宪公主的大公主穿了和硕公主的吉服之外,其他小公主,包括语嫣和语婷都是穿常服来的。只要没有正式册封,就没有“工作装”。 惠嫔穿着吉服。牵着五公主。昭嫔的六公主太小,根本就没带出来。赫舍里见人都到齐了,随即吩咐仪式开始。结果,等她拜完了,起身想要拿金刀切月饼了。外面忽然一声尖叫:“皇上驾到!” 赫舍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带着众人跪倒。心说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来讨一口月饼?保和殿那边也快开席了吧? 正想着,玄烨坐着步辇就晃过来了。众人下跪给皇上请安。玄烨浑不在意。径直走到赫舍里身前,把她扶起来:“时间刚刚好,朕来替你们分这月饼。” 赫舍里想笑不敢笑:孩子,你真的是来蹭月饼吃的么?难道保和殿的席面上没得吃吗?“谢皇上恩赏。”赫舍里和在场的众人一起屈膝谢恩。 玄烨接过小魏子递上来的小金刀,在巨大的月饼上挖了一小块,边上宫人迅速递上盘子。赫舍里以为他会自己吃。没想到他拿着盘子走到自己面前:“给!” 赫舍里只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自己看,没来由得老脸一红:“谢皇上!”刚想伸手,某人用黄金牙签儿戳起盘里的月饼直接递到她嘴边。 这一下,她的脸更红了。这孩子一定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么多人看着,你不是在秀恩爱,你是在调戏我啊! 怎么办?吃还是不吃?赫舍里小挣扎了一下,闭着眼睛张开了嘴。入口是甜的咸的都来不及分辨,直着脖子就咽下去了,然后是忙不迭地谢赏,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边上众人神情各异,柔嘉跟着赫舍里红了脸,眼中却是满满的欣喜。和顺也是浅笑着。一把年纪的淑慧公主别过头不屑一顾。昭嫔和惠嫔两个满脸羡慕之色,不过都乖乖的没出声。 在场最喜形于色的,莫过于语嫣和语婷姐妹,看到父母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两姑娘几乎要拍手叫好。语婷更是眼巴巴抬头望着自家阿玛。希望下一轮到自己。 可惜,他们的皇阿玛根本就没看见她们,过来亮了一个像之后随即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皇额娘红着脸恭送他的背影。 玄烨走后,众人分食了月饼,并把最大的一块盛盘,由宫人端着送去宁寿宫。太后会把这一块月饼再分成小块,和众太妃们分着吃。实际上每个人分到的,都是边角料。 往年中秋的时候,都有祭月的活动,都是赫舍里捧着月饼孝敬太皇太后,由太皇太后把小月饼赏下去给太后和太妃们。 现在,太皇太后不在,赫舍里又和太后不对付,当然不可能亲自送去宁寿宫,只让宫人送去了事。她自己则带着众人去到交泰殿。在那儿等着太后和众位太妃们驾到即可。 交泰殿上,桌椅板凳已经全都排好了。最上面正中间的位置留给太后,赫舍里在太后右边下手的位置里坐了,她的对面,是固伦淑慧长公主,惠嫔和昭嫔以及其他公主们坐在她的一直线上。而太妃们则坐在淑慧公主一侧。 赫舍里前脚到,太后带着太妃们后脚也到了。赫舍里像模像样地把太后迎上宝座。然后领着大家坐定,吩咐开席。 中秋节在这个时代又称鲜果节,因为时令到了这个时候,水果大丰收。中秋节宴席上最应景的菜式其实就是果仁馅饼,水果羹,水果拼盘这种的。吃着挺符合现代人的健康理念。 只可惜这样的场合,阿哥们都不能到场,一屋子全都是女眷。承瑞只能领着三个弟弟在毓庆宫里过节,像模像样地摆他的小酒席。 保和殿上,玄烨坐在龙椅里,底下坐着福全,隆僖,永干以及众位留京的皇亲,唯独没有额驸,就像赫舍里的席面上没有亲王郡王福晋这类外命妇一样。 席面上同样有各种鲜果干果果仁做的菜肴。说的话题却停在了八弟永干一直空缺的媳妇上。玄烨本来就没打算讨论国家大事,席面上说得最严重的问题,是如何提高老家亲戚们的实用价值,生活待遇以及其他。 在座的都是满八旗的老人,旧人。一系列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的问题让他们脸红的同时更点燃了他们的希望,玄烨承诺,未来老家的建设会越来越好,未来他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如果赫舍里在这儿,一定会感叹,这个玄烨和历史上那个,完全不同了。历史上的玄烨十分注重满蒙一家的传统,生的公主百分之九十九嫁去了蒙古不说,还建造了著名的避暑山庄以方便蒙古亲贵们每年朝觐。 现在的玄烨却在向满族亲贵们鼓吹争取掠夺一部分蒙古王族的利益补充自身,汉人的异姓王不能容忍,灭之。蒙族的异姓王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能灭,那怎么办呢?盘剥呗!这天下是姓爱新觉罗的,只能姓爱新觉罗。 这种表态在一定程度上安定并凝聚了人心,让老王爷们看到小主子独福的一面,这样好,他有这样坚定的心智,就不用担心皇后对他的影响力了。 看来,小皇帝比他阿玛聪明且有城府许多,前阵子还拿配太皇太后去畅春园养病做宣传点给大家描绘他孝顺懂事的乖小孩形象。 宗亲们觉得自己真相了,这孩子的确是去畅春园泡妞了,根本不是去伺候祖母。亏得皇后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子是个芝麻包。 席面上,王亲们都没发现,皇上给他们描绘的所谓美好的愿景都只是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书生纸上画着的大饼,看得见,吃不着。皇上对他们的压榨,现在才刚刚开始。 看底下这帮人被糊弄得眉开眼笑,玄烨觉得无比爽快,老婆说的话,古人诚不欺我。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自己只是开了几张空头支票就把他们乐得找不到北了。 满足感油然而生的某人兴致愈发高昂,端起酒杯向大家敬酒:“多亏诸位叔伯鼎力相助,朕和朝廷才能度过这次难关,朕在这里承诺,待显亲王凯旋之日,朕要亲自出城相迎!” 这一下,众人纷纷起立,歌颂皇上的词儿翻了一篇又一篇。整个场子里一片歌功颂德,歌舞升平的场景。玄烨好心情地“威逼”自己的八弟:“朕再给你一年的时间,明年这个时候,一定让你把媳妇儿带回去。不能让你小子再这样下去了,在二哥府上蹭吃蹭住,你还成习惯了。” 永干唯唯诺诺起身:“谢皇上恩典,臣弟谢皇上恩典。”玄烨心里高兴,脸上笑容满面。总算把这个压箱底的货给弄出去了,可喜可贺啊! 第四百四章 分不开 下 边上一直低头吃菜扮作隐形人的福全彻底松了一口气,家里最后一颗定时炸弹,终于全都搬出去了。自己身上的担子总算卸了下来。 这抚养幼弟的任务听着光荣,实则就是弟弟们的奶爸,他们有点儿什么伤风咳嗽,思想活动什么的都归自己管,都要自己操心。现在好了,终于都送走了。 晚宴一直持续到月亮正当顶的时候才结束,此时交泰殿这边早已散席,赫舍里回到坤宁宫洗漱换衣服,顺便关心一下毓庆宫里,儿子们是否吃好喝好都睡了。 最后才多问了一句:“保和殿那边,都散了吗?”连璧知道娘娘想问的是什么,俯身轻声说:“回娘娘的话,皇上刚出了保和殿,是往乾清宫方向去了。” “哦……服侍本宫安置了吧,累了一天,你们也好松放松放。”赫舍里如是说。谁知她散了头发躺倒,迷迷糊糊将要入梦的时候,外面连璧小跑着就进来了:“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啊?你不是说他回乾清宫了么?”赫舍里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回主子话,小魏子公公差人来递的消息,说皇上醉得厉害……” “什么?”这下赫舍里躺不住了,掀开被子下床:“小魏子该吃板子了,怎么能让皇上过量呢!”连璧一边给主子披袍子,一边附和:“娘娘说得是,这会子也不知道皇上到哪儿了,娘娘还是去看看吧!” 赫舍里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单手拢了拢袍子,向外走去:“你确定他们是往这儿来了吗?皇上既然醉了,又怎么做得主?” “奴婢不知,是小魏子公公差人来报的消息,奴婢赶紧地就来汇报了。”连璧紧跟在主子身后道。赫舍里一路穿堂过室,脚步急急地往外走。跨过门槛。下了汉白玉石阶。 连璧想着让她上步辇,她却脚步轻快,一点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赫舍里里面穿着睡衣,外面披着氅衣,束着腰封。脚上穿的是木底子的宫鞋,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凉。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外衣长长地拖在地上,也没注意,正在值夜巡逻中的侍卫见了她。跪了一地。她就一路往前走,边上太监们一溜小跑跟着她,替她照明。不用她打招呼,身边的护卫自动围拢过来护卫在她周围。 还好,她没走出很远,就看见了玄烨的步辇。不然皇后这么长途跋涉去乾清宫,等她到地方。后面得人山人海了。 小魏子上前给皇后行礼,他在赫舍里看见他之间就先看见了赫舍里,和玄烨一说,某酒劲儿上涌,脑子有点儿不清楚的人眼前一亮:“她出来了?” “回主子话,奴才已经瞧见皇后娘娘了。”小魏子躬身回答。心想皇上您喝醉了,这得多大事?娘娘不表现得夸张点,这失仪的帽子就得扣在您的身上了。 “让他们慢着点儿走,朕想看看她……”玄烨吩咐道。小魏子额际一滴汗滑落:皇上您果然是喝醉了,说得出这种话,平时您巴不得步辇直接抬进坤宁宫,怎么舍得皇后娘娘多走几步? 好在赫舍里也没感觉玄烨来得慢了。她自己性子急,快步上前:“臣妾给皇上请安!”玄烨居高临下看着她:“起来,我看看……” 赫舍里愣,站直了身体,垂下眼睑。没法子,龙颜是不能随便看的,即便她是皇后,多年后,习惯成自然了。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看起来异常“乖顺”外加“可怜”。没错,就是可怜。主要是一米五三的萝莉体身高发挥了作用。 小小的身体藏在宽大且拖地的袍子里,头发没梳髻,而是用缎带束在脑后,走了一段路,缎带早已滑落,她现在就是长发披肩的现代造型,头略低,视线下垂,双手交握在袖中。 这态度,这造型,总的一句话:很居家,很温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弱女子”的气息。小玄子同学最喜欢看老婆流露出这样的气息,这会让他很有成就感。 他自认为自己的这种心态掩饰得很好,却不知微醺的他原形毕露,盯着赫舍里两眼放光只差流口水了,按捺着躁动的心,他向她招手:“来,走近些……” 赫舍里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有些模糊,心中更加确信他是喝醉了。于是,更加耐心顺从了。喝醉的人是不能忤逆的,要不然发起酒疯来简直就是世界大崩溃的节奏。 稍微走近几步:“皇上……”“再走近些……”再走近几步,直接到了他的手边。让赫舍里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玄烨忽然俯下身来,整个人伏在一侧的扶手上,伸手下去想要拥抱她。 这一下可把赫舍里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伸手挡住侧翻的龙辇:“护驾!快护驾!”小魏子脸色煞白,几乎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天哪!” 喊天是没有用的,玄烨这神来之笔地一扑,步辇果断翻倒,太监宫女果断狼狈奔逃。侍卫们冒着生命危险用血肉之躯给皇上做了肉垫。 最苦逼的是赫舍里,她原本下意识地想靠个人力量把步辇扶正。完全没考虑她细胳膊小腿的,怎么可能完成螳臂当车的任务,于是,她悲剧了。玄烨整个人头重脚轻地带着步辇一起朝她扑下来。 连璧虽然眼疾手快把她往边上拉了一下,但还是架不住玄烨就是冲着赫舍里去的,结果就是赫舍里既当了玄烨的肉垫也当了龙辇的肉垫。 她只觉得胸口疼肚子疼,手疼脚疼浑身疼,仿佛连脑子都不会转动了一样,一下子傻了。直等到边上人四散逃开惊叫着宣太医什么的,她都懵懵懂懂的。 搞出这么大动静,玄烨倒是酒醒了。众人刚散开,他就扑到赫舍里身边:“赫舍里,你没事吧?朕,朕不是故意的,来人啊!” 其实根本不用他喊,这一路沸沸扬扬的声音早就把宫里该惊动的不该惊动的人都惊动了。赫舍里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小魏子,请皇上回乾清宫,宣太医看诊,皇上醉了。连璧,扶本宫回去吧。” “把皇后送进乾清宫!”玄烨下令道。赫舍里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钝痛:“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您醉了,让太医给您开一剂醒酒汤,宫里上上下下都为您担着心呢!您回吧,臣妾没事……” “赫舍里……”玄烨不再说话。赫舍里咧嘴苦笑了一下,借着连璧的手想要站起来,奈何浑身疼痛难忍,试了第一下没站起来。 玄烨急了:“来人……”不等他喊完,宫女们就合力把她架了起来,搬上凤撵。玄烨看着她们麻溜的动作,心里的火热早已褪去,被紧张和悔恨取代,应该还有其他办法的,明明可以用其他方法的,为什么结果总是这样…… 没错,他是故意的,故意搞出这一场闹剧。和刚才大庭广众之下给赫舍里喂月饼,以及在保和殿上向宗亲表达要振兴东三省老宅基一样,都是故意的。 目的只有一个,以毒攻毒,替赫舍里摘“帽子”。这法子其实他小的时候,他们刚结婚那会儿就用过,那时是无心的,害赫舍里扭伤脚,在床上躺了很久。 这次,他是有心为之,效果同样震撼。不用等到第二天,当晚整个紫禁城都知道,皇上昨天喝醉失仪,把皇后弄伤了,自己啥事儿没有,把侍卫宫女吓得半死。 宁寿宫老太后坐在炕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乌雅氏的“汇报”。宫人在一边侍奉着茶炉,里面是一直沸腾着的玉泉水。此时的玉泉还不是天下第一泉,只是特供紫禁城内贵主儿们的专用水而已。 水蒸气一直往外冒着,狭小的寝宫内烟雾缭绕。为了表示尊重,乌雅氏立在离太后较远的角落。低着头,交握着双手,有些小紧张。 上回她来给皇后上眼药,听说太后把皇后叫到了宁寿宫。太后娘娘终于发威了,这说明她之前的隐忍都是对的。太后是隐形人的时候,她就得比她更隐形,更默默无闻。 当年咸福宫上下集体腹泻的事情,就是她给下的药。她没想到皇上竟连调查都没有,就直接把所有咸福宫的人都迁了出去,让她逃过一劫的同时也认清了一件事:皇家是无亲情更无爱情存在的。 想要皇上看得见你,给你高位,你得有利用价值才行。皇后为什么是皇后?因为太皇太后要倚重索尼,皇上登基需要老头子周旋打点。 现在皇上的龙椅已经坐稳了,皇后的利用价值逐年下降,地位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坚不可摧。自己想要力争上游,办法有得是,抱定宗旨,就是要让皇上看到,自己很聪明,自己很乖巧,自己很有用,至少比现在的皇后有用多了。 殊不知玄烨早就看穿她是个什么货色了,又怎么可能被她这种“自作聪明”给骗到。不过,这样的自作聪明的确是够“资本”被利用,不过利用之后会不会有福利,就两说了。 第四百零五章 这个回合,比装腔作势 但是,乌雅氏对此毫无知觉,她仍然觉得自己离春天越来越近了。太皇太后病得快死了,太后拨得云开见月明,自己背后终于竖起了一座大靠山,从此心稳了。如果自己再努把力,美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 因此,她表面上谨小慎微,对老主子仍然摆出一副奴婢样,实际上心里早就做起主子的梦了。“太后娘娘,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祖宗又不在跟前儿,这个时候您不发话,还有谁能稳住局面?”乌雅氏马屁送上。 太后却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的迹象,坐在那边一动不动,也不吱声。乌雅氏并不气馁,再接再厉道:“皇后娘娘卧病,皇上亲自下旨免了各宫的请安,,奴婢印象中,皇上插手内廷事务,从来没有过的,这次……” 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终于让云雾地端坐的太后开口接茬了,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乌雅氏的预期:“这件事,皇帝并未向哀家提及,哀家自会斟酌处理。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乌雅氏无奈,只能跪安出去,心中狐疑不已。按照她的判断,皇上对太后的态度正在日渐升温中,没道理皇后因病免职的消息不来汇报给太后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缘故? 她原本的的如意算盘是,皇后因病免职,剩下能够有资格处理宫务的惠嫔和昭嫔两个,昭嫔养着自己的儿子,惠嫔的儿子养在太后手里,自己依仗着太后的路子。应该能分到一个协理宫务的任务。 这样的话,自己就又能有表现的机会了,自己很多梦想的起点,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在皇上面前露脸。自打被皇上赶出畅春园之后。她已经很久没见主子了,心里各种不踏实。 要是主子谁的牌子都没翻也就算了,偏偏他这些天连着翻了几个答应常在的牌子,这让她又是期待又是失落。所以,这风声一起,她立马来宁寿宫报到了。 没得到理想中回应的乌雅氏败兴而归,她不知道,其实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后被免职的消息呢?玄烨宣布皇后受伤修养之后,立刻就去面见了太后,请太后出面。宣布把皇后的职权分给昭嫔。 而且。他还把原由皇后看护的六公主一并交给了太后抚育。至此。太后身边有了阿哥,也有了公主,历史自动修复了。 即便如此。太后心里仍然记着那天,赫舍里在宁寿宫把她的面子里子全都剥光了的事情,这个女人,绝对的有恃无恐。 况且,这次事故是皇帝自己搞出来的,现在他对老婆满腹愧疚,不可能同意任何对老婆不利的建议。而正宫皇后早就盯上了乌雅氏,自己若再替乌雅氏开口,恐怕不等她请皇后喝茶,皇后就要请她喝鹤顶红了。 坤宁宫里。赫舍里靠在床头,连璧正在给她喂饭。她的身上手上都包了绷带,只能一动不动地僵在床上,饭要别人喂,上厕所走个路像一座雕像在移动。 其实她想说身上除了几处淤青破皮之外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伤,再说她这副身体三十岁不到,扭伤擦伤什么的养好也相对容易很多。但是,为了配合玄烨,她只能人为地“加重”病态。 就在吃饭的档口,天申快步进来,给赫舍里打了个千儿:“主子,奴才方才得了消息,说是永和宫小主从宁寿宫出来了……” 赫舍里咽下一口饭,眼神示意连璧把东西收开,连璧放下手里的勺子,拿过漱口的茶水让主子漱口,醒了醒神,干脆就把眼睛闭上了:“她去她的,我睡我的,让她去吧,往后她那边的消息,不用报给我知道了。” “奴才明白。”天申又打了个千儿,退了出去。连璧低声说:“娘娘,乾清宫差人来问安了……”“哎……不见……一会儿太医来了叫醒我,我睡会儿……”赫舍里闭了闭眼,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 连璧知她心意,当下就依言抽掉了枕头又给她拉高了被子,反复看了看才和其他人一起退到外面,按照皇后的指示,继续在坤宁宫外挂上免见牌,显示皇后正在养伤并且还在养伤,连皇上派来问安的人都不见。 这么一来,毓庆宫里,孩子们急了,承瑞承琬几个天天到坤宁外打探母亲的伤情,每天得到的都是娘娘卧床不起,太医吩咐静养,谁都不能见。而乾清宫里,那个“罪魁祸首”却是一副“坐享其成”的摸样。 自打知会了太后便下旨将宫务交予两宫嫔妃,划走了昭嫔的小女儿之后,他就没再过问坤宁宫的消息,而是每日象征性差人来问一下,门都不进,到了见大门紧闭就折返,纯粹就是摆样子。 看着他长大,和他夫妻这么多年,他的那些心思手段,她都了然于胸。所以赫舍里根本就没在意玄烨的这些表面功夫,他要什么效果,她配合就是了,大家心照不宣了。 之前皇后高调插手政务,在养心殿威风八面指挥得大臣们滴溜转不算,还敢在宗亲们面前倚老卖老,她身上的羡慕嫉妒恨扎堆,外面那帮遗老遗少们都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般。 但是经过这一番波折,皇后就会渐渐地淡出大家的视线,重新隐入幕后。皇帝想要博出镜,谁抢得过他? 皇上喝醉失仪,第二天诚恳地去给太后道歉的戏码,太有家庭情景剧的味道了。皇后白白受伤停职什么的,停就停吧,反正是众望所归的。 就这么着,赫舍里在坤宁宫里装“重伤”诸事不理,玄烨却在前朝大放异彩。首先是频繁调兵遣将巩固察哈尔边区胜利果实,使得朝廷兵力配置再度向北方倾斜,给沙俄造成大清内乱将平,朝廷即将进行大反扑的假象。 再来是让人在江南大量散发传单,宣布朝廷将在明年在两江三省首先试点改革税制。并且承诺,从明年起,被点名名的除三省外的其他省份免税三年。 这其中包括连年遭受三藩政权盘剥的云贵和两广地区。也包括山西陕西甘肃宁夏等中原地区,不包括津京唐以及内蒙古自治区。 所以,这条政令是以有关地区政府职能部门贴出的安民告示为准的,其他无关地区并不直接知情,信息迟滞而造成的时间差给了朝廷先斩后奏,果断推行新政的机会。 两江三省百姓们充满希望的时候,云贵高原上,人们已经开始热切期盼曙光的到来。陕甘宁边区人民敲起锣鼓跳起舞的时候,察哈尔边区和内外蒙古还在梦中。只是简单的一次循序渐进的赋税改革,成了三藩之乱终结的序曲。 这些事情放在历史教科书上,可以写成康熙朝摆脱顺治末期后遗症走向自主繁盛时期的转折点之类重要的历史事件什么的,也可以作为玄烨盛世明君的佐证之一而大书特书。 然而,对于躺在床上,时刻等候乾清宫玄大导演喊“咔”的赫舍里来说,这些事情再大也和她没关系,和她有关的,让她终于感受到三藩之乱快要结束的,只有一件事:孔四贞回来了。 这位郡主离京的时候是双十年华新婚燕尔,如今却是双鬓灰白形单影只。她是玄烨动用内应从云南挖出来的,只是营救成功的时候,对孔四贞来说,已经太迟了。 赫舍里还记得自己参加郡主大婚喜宴那天看到孔四贞时的情景。高挑的身材,姣好的容貌,加上熟悉弓马而添加的一丝英气,喜庆的嫁衣在她的身上穿出了女侠的风采。 可是,当孔四贞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几乎认不出眼前的女人是孔四贞,她穿着灰布的僧衣,一双玄色的麻鞋。脖子上挂着一串菩提子穿成的佛珠。 她没有断发,而是高高地顶起了圆髻,用一根黄杨木的发簪固定,原本中上之姿的容貌,如今苍白无血色。没变的身高,搭配早已枯瘦的身材,隐藏在肥大的僧衣里,让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副一架挂着一件袍子一般。 孔四贞是秘密被送入坤宁宫的,赫舍里见了她如置梦中,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孔四贞本尊。然而,在确认此人的确就是本尊。 并听她讲述了自己的一部分悲惨遭遇之后,她有些明白为什么玄烨紧赶慢赶要把她从云南捞出来,并且非得塞到自己眼前了。这个女人,就是传说中的鸡肋。 多她一个,搁哪儿都不放心。放在畅春园和建宁搁一块儿,就怕建宁又发疯。孔四贞是吴世璠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惜断指明誓,自己是朝廷封的郡主,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被叛军所杀,他们是为国捐躯。 要是把孔四贞和建宁放在一起,估计当事人双方都不能有舒心日子,他这个皇帝就更是整日都要提心吊胆了。 但若说她真的这么累赘的话,玄烨大可以不救她,让他被吴世璠折磨死。这偏偏又是不行的。孔四贞是祖母的养女,是朝廷册封的郡主,是自己的姑姑是皇室的脸面,更是皇室对这场战争的态度。 ———————————————————— 今天是马年的大年初一,瓜子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马上想什么有什么,各种有!!! 第四百零六章 现在,拼的是涵养 就像常宁身陷雅克萨,玄烨必须派兵去救一样,孔四贞也是必须救的。可是救回来之后,她就不像常宁这么好打发了,放哪儿玄烨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再加上太后封了畅春园,玄烨自己都进不去,别说孔四贞了。 实在没了主意的玄烨发现这事儿问外人都是白搭,问大臣大臣一准儿会说:孔四贞?就她干嘛?直接拉出去咔嚓了,好显示朝廷大义灭亲的坚定态度。 不能问外人,那就只能问内人了。皇帝的内人当然是皇后。于是,赫舍里在“病中”秘密接见了带发修行的孔四贞。正好宣布自己即将病愈复出。至于把孔四贞安排在哪儿,赫舍里在看了她的打扮之后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玄烨的乳母孙氏,之前一直被安置在西华门内一栋前明的历史遗留建筑中,虽然玄烨在她身边安排了丫鬟仆从,但她还是形单影只,赫舍里觉得孔四贞是一个人,孙氏的男人在南京,儿子在玄烨身边。经常留宿禁宫,她也少人作伴,不如让她俩暂时住一起,对外就说是孙氏的远亲。 就这么着,孔四贞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安置下来了,云南那边,玄烨再无心事,大手一挥,政府军开始大反攻,朝廷的意思,这场战争完全可以在年前就尘埃落定。 康熙十八年十二月,皇后万寿节,赫舍里正式宣布伤愈复出,在交泰殿开宴,请出嫁的公主和宗亲外命妇们吃酒。列席的不但有大人。还有几个引人注目的孩子。 其中,有赫舍里的亲妹妹柳莺,有佟慧如的堂妹佟婉如,有和顺公主的女儿爱新觉罗舒雅以及柔嘉公主的女儿耿思嘉等。 这些小字辈的孩子中。思嘉早早地归了纳兰揆叙,舒雅也早就定了汉人丈夫。有赫舍里在,柳莺肯定不会入宫为妃。但是,佟婉如她就有点吃不准了。 趁她的心,婉如最好是早早地订了娃娃亲,这样就能避免出现娥皇女英这种男人向往女人唾弃的事情。眼看自家小妹日长夜高,赫舍里觉得自己要操心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不过,很快就有人主动提出要帮她解决这桩心事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恰是自己的小姑姑。安亲王妃、安亲王前阵子刚刚在江南立了功。眼见江南战事愈发顺利。丈夫凯旋而归的日子指日可待。赫舍里氏的脸上红光满面,人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这次见她春风得意,赫舍里就开玩笑说她的儿子刚好配佟家的小妹妹。正说着这话题。柳莺语出惊人:“我要皇上姐夫送一个丈夫给我。”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笑声,赫舍里心定。对自家妹子说:“好啊,我替皇上把这个差事应了,到时候让他给你找个丈夫,你不能说不要。” 废话,上三旗的秀女都是皇上后花园的苗儿,留下或者移栽都要皇上点头。别说你的老公要她帮你选,你们这批“二代”的老公都要他来选。 所幸小柳莺说的是送一个丈夫而不是和姐姐共用一个丈夫,这让赫舍里的心里无比舒坦。心里一舒坦,看几个小萝莉都顺眼了。送了一堆的点心首饰不算,还一人赏了一记香吻。 孩子的母亲们诚惶诚恐,赫舍里却无所谓,都是她平时吃惯的点心用惯的东西,沾了皇后这个身份的光,这些寻常的物件都成了御用之物,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赏赐,官和民都是用不上的。 比如说一只普通的饭碗,老百姓用民窑,你再有钱富可敌国,理论上也只能用民窑粗瓷的碗吃饭。有些穷地方连粗瓷碗也用不上,只能用土陶碗。 和民窑相对的,是官窑,官窑的饭碗顾名思义,就是供给上层建筑们用的,紫禁城每年会在全国各地评选质量达到御用标准的官窑瓷器供奉内廷,汇同内务府造办处出的瓷器一起,满足皇室成员的日常消耗。 皇室成员吃饭的饭碗只是一个极小的例子,其他诸如吃的米,穿的衣,哪怕是脚底下走的路,都是高人一等的。赫舍里里哪怕赏你一根缝衣针,你都要烧香磕头每日供奉。 更别说她今天有心慷慨,内务府给公主准备的裁制冬衣的料子,她都拿出来分了。其他小玩意儿小摆件也就不在话下了。 她的想法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外面进贡上来的,又不是玄烨花钱买的,加上皇帝正欠着宗亲和官员们一大笔钱呢,给这些小玩意儿还不够付利息的,赏也就赏了。 于是,借着皇后千秋节的东风,紫禁城里一片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赫舍里是舒坦了,玄烨去依然依然心事重重,不为别的,只为祖母还是没答应会慈宁宫,而且一老一小为了这事儿还吵架了。 太皇太后埋汰孙子这是刚获得一点儿蝇头小利就得意忘形,说他这是继承了他爹的坏脾气。玄烨则埋汰祖母越老越固执,不肯听劝,哪儿有过冬至了,长辈不回家的道理,这叫小辈们在家能安心么? 气鼓鼓的玄烨回来就给赫舍里看脸色了,赫舍里只好劝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有些小孩脾气,能哄就尽量哄着,不能哄也得顺着,既然她不愿回来过冬至,那咱们干脆就到畅春园去陪她过,连带新年也一起陪着她过。 反正出了西华门不远就是畅春园,帝后出门都有专车,自己根本一步路都不用走,既然老太太死活不肯出来,那就他们进去呗。对玄烨来说,在哪儿办公都是办公,用得着大臣的时候,诏他们来见驾便是。 玄烨一琢磨这样也行,随即拍板,过完长至节就放假去畅春园陪着祖母,直到明年的正月十六上班。赫舍里本以为这算是了却了玄烨的心事,能让他放松心情,好好努力工作。没曾想,她自己的麻烦事却因此一桩连着一桩。 十二月二十四,皇上带着皇后,昭嫔,乌贵人,那常在,和常在以及二公主三公主一起移驾畅春园,本意是陪太皇太后过年。 没想到皇上在见到太皇太后瘫痪在床,行动艰难的悲惨状况之后,二话不说,下令将办公地点临时搬到了畅春园的清溪书屋,表示要在这里一直陪伴祖母直到她病愈,这次是说什么都不走了。 赫舍里没有意见,住哪儿都是住,畅春园的环境比紫禁城更好,她和两个女儿住在特别定制的花园里,每日养花弄草和女儿们相伴为乐,回不回去都没关系。 至少表面上不能显出任何不满,还要按时到她老人家面前点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些都不难,这么多年侍奉老太太,她早已习惯。可有些事,却不是自我麻痹了之后,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比如老太太说既然皇上一片孝心,我接受了。就让他留在这儿,让他安心。这一天两天的没什么,时间久了,我怎么看着他身边来来回回也就这几个老人在伺候着,我这心里不踏实。 趁我还能说的动话,做得动主,这么着明年选个秀吧。这么些年了,一直不选秀,这些秀女都快留成老姑娘了。 赫舍里嘴上不发表意见,心里却在琢磨:得,以老太太现在的“惨状”她无论说什么,玄烨都能答应了。结果果然被她料中,皇上宣布,选秀的日子定在明年三月,太皇太后万寿节期间举行。 为了给老太太冲喜,他现在就是有求必应。老太太说皇后伺候得十分尽心,我很舒服,就让她留在近前伺候着,你安心处理你的国家大事,多和身边人交流感情,我还想着在所剩不多的人生里,听见内廷传出好消息。 于是,赫舍里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真是掉进了一个万年巨坑里。老太太是想方设法地找自己的不痛快,给自己穿小鞋。 原本她说话还会顾及身为太皇太后的脸面和身价,现在她什么都不顾了,什么脸面,什么身价,统统地不要了。 赫舍里觉得老太太现在活脱脱就是古代大家族里的恶婆婆典型,自己则活脱脱一受虐小媳妇。偏偏丈夫还唯婆婆命是从,就跟牵线木偶似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句话都不敢违抗。 一连几天,赫舍里就在太皇太后的病榻前搭个小铺睡的觉。老太太让她学二十四孝,伺候她吃饭换衣裳,还要替她尝药。这也就算了,老太太还当着她的面替她给玄烨安排今晚谁陪他睡! 一开始,赫舍里站在一边,脸色很是难看,心里的火腾腾地烧。心说老太太你都病得快死了还可劲儿地往死里折腾,真是恨不得你现在就咽气。 但这样被迫“旁听”了几回之后,她又奇迹般地平复了心情,恢复了古井不波的表情。你不就是当众甩我脸子么?我要是当真我就输了。 你现在已经是病入膏肓过一天少一天了,能不能撑过半年都要看天意,我和你争什么长短?白白让一块儿跟来的属下,尤其是让乌雅氏看了笑话。 第四百零七章 心态变化了 你是他的亲祖母,你一手把他抚养长大,没有你就没有他今天身穿龙袍坐在庙堂之高,如果他不是皇帝,我就不是皇后,也就没有瑞儿琬儿和一双姊妹花。 到了我这样的高度,无论是成为皇后,还是豪门世家的长媳,要面对的问题还是这些,丈夫换了,境遇不会变得更好,只会变得更差。 心是舒坦了,但那是麻醉剂的作用。出现这种效果是有副作用的,副作用就是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坐在椅子里,要是边上没人说话,分分钟都能睡着。 有一回她就在太皇太后跟前坐着,手边正煮着开水。老太太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苏嘛拉姑又早早被她支开了,寝宫内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于是就出事儿了,赫舍里坐在凳子上睡着了,边上水烧干了都不知道,幸亏苏嘛拉姑回来,一见这情况赶紧地叫醒她,要不然就是大祸临头。 眼见赫舍里日渐憔悴,苏嘛拉姑于心不忍,太皇太后却是视而不见,依旧每天都让她在自己面前占着位置,玄烨每天晨昏定省,都会看到老婆低着头默默伺候祖母,两人却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这个时候,赫舍里骨子里天生的刚硬让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决不能在外人面前示弱,尤其不能在太皇太后和玄烨的面前露出破绽。 虽然感觉身体日渐不得力,但她还是不折不扣地服侍着太皇太后。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而玄烨深知她的脾气,非常无奈地夹在祖母和妻子之间左右为难。 祖母现在病重,一定忤逆不得,眼见妻子日渐憔悴。他又心疼,为什么你们俩非要站在对立面上呢?老婆啊,祖母是老人,又是病人,你和她较什么劲?你服个软,讨个饶,老太太也不至于这样下不来台。 你说你这样硬气,吃苦受累的不还是你自己么?每日请安,都见你形容憔悴,叫我在外头处理政务都不能专心。玄烨心里叹息。面上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用恳求的目光聊表寸心。 孙儿的目光从没逃过太皇太后的眼睛。这几天他在外头过的怎样,她也一清二楚。虽说自己说的话他都应承了,半点儿没有不情愿。可就是光听话不执行。 这些天皇帝都是在清溪书屋里和大臣们商讨国事。他为了表决心,宣布把南书房永久性地搬迁到了明辉堂,让南书房的先生们每天按时到那儿去点卯。 老太太知道,自己是真的做不动孙儿的主了,可是,她仍然故我,装作不知道他在外面阳奉阴违。该要求的还是这么要求着,皇帝来时,就让皇后在边上端茶递水像个婢女样使唤。皇帝走了,就躺床上撞死。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赫舍里知道她闹脾气,也知道这会儿自己不能和她起冲突。这老太太的身子就是纸糊的,上次自己说了句重话,就让皇帝看见她血染银发,这刺激可太大了。没法子,只能忍耐再忍耐。 可是,赫舍里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出了状况,而且这状况还不小。她的葵水已经迟到三个月了,已经生过两儿两女的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现在的处境微妙,现在说,虽然能免了自己做“丫鬟”的辛苦,或者还能回到坤宁宫去享福。但心底有个声音默默地说: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想知道,玄烨到底是对祖母孝顺呢?还是自己荷尔蒙过多,是个女人就扑。他对自己,究竟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情真意切呢? 江山和权利,对他来说得来不易,要闯过尸山血海阴谋诡计,九死一生才能稳坐龙庭。争抢来的东西,他会格外珍惜。可是感情呢?皇帝的身份让他的爱情来得太过容易,赫舍里相信,只要他肯要,倒贴的女人站着也可以绕北京三圈。 当初他对自己死乞白赖地执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得不到回应。那么现在呢?经过了旗主逼宫之后,他们又和好了,他还会不会像之前那么在意自己呢? 看他每天拧着双眉望向自己,赫舍里忽然有些想追究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冲动。叹了一口气,兴许是怀孕看,内分泌紊乱,所以多疑多思了吧?她暗自吐槽,这些年真是一年比一年活回去了。 边上的太皇太后双眸紧闭一动不动,赫舍里坐看寝宫内烟雾缭绕水汽蒸腾,北方的天气原本又干又燥,而且北方人也习惯干燥,偏偏老太太生病这几年,寝宫里一天到晚烧着开水,要不就炖着汤,这雾气缭绕的,在这里呆一天,出来衣服都是潮的。 坐了许久,四周静得落针可闻,赫舍里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宝宝啊,你要乖,好好呆着,要是难受呢,就忍一忍,额娘现在还不能回去,你要听话,以后额娘一定好好疼你,你若是姑娘,就宠你像语婷,你若是儿子,就爱你如琬儿。 这么想着,又惦记起毓庆宫里的几个孩子来。这次出来,玄烨只让带了两个女儿,却把儿子们扔宫里。如今可好,自己伺候老太太起居,这里成了“病区”。老太太不让孩子们随便进出,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她们。 见不到儿子也见不到女儿的她,内心焦躁。再加上孕妇本来情绪就不稳定,一时间忘形,长吁短叹起来。声音没惊动太皇太后,倒是惊动了门边儿垂手而立的苏嘛拉姑。 苏麻走到近前一瞧,皇后满面愁容,看样子快要落泪了。心下叹息,轻声问:“娘娘,您到寝宫歇一会儿吧,这里有奴婢在。” “额……”赫舍里一惊,收起了悲戚的表情:“本宫无碍的,多谢苏嬷嬷关心。”“娘娘啊,奴婢知道您担心什么,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听奴婢一句劝,您先回去休息一下。”苏麻耐心地说。 “不,不用了。本宫不累。一会儿祖母醒来不见本宫,定又是一番波折,本宫还是留在这儿吧。”赫舍里勉强调整好状态。 苏麻见她不听劝,也就不再说话。不多时,外面太监送来太皇太后的晚膳。老太太用药多了,亏空了身体,现在只能吃些清粥小菜吊住元气。 于是这些天,赫舍里也跟着她一起吃粥,权当是斋戒念佛了。苏麻细心,知道皇后身体不好,需要营养,但又怕送别的,惹老太太不痛快。只好还是送粥,只是粥里放些蛋花瘦肉什么的。 今天也是如此,朱红漆盒里,一碗粥,两碟小菜。但赫舍里一打开碗盖,只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拿帕子遮了嘴,弯下了腰。 往日蛋花瘦肉什么的还能忍,可这回上来的三碟小菜当中,有一份是清蒸鲢鱼肉,味道扑面而来,让赫舍里难以忍受。 苏嘛拉姑吓坏了:“娘娘,您没事吧?您……哎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能一声都不吭呢!”床上的太皇太后这个时候有了动静:“格格……” 苏嘛拉姑连忙弯腰:“奴婢在。”“宣太医……我不舒服……”老太太如是说。“是”苏麻看了看皇后,顿了顿,默默退出去。 “祖母,您哪儿不舒服?要不要通知皇上?”赫舍里信以为真,轻声问。老太太隔三差五就说自己不舒服,这儿疼那儿痒的,赫舍里被她支使来支使去也习惯了,只当她又故技重施了。 太皇太后闭口不答,赫舍里便没有再问。不多时,太医成群结队提着药箱匆匆而来。给太皇太后和皇后请安,太皇太后睁眼:“去给皇后瞧瞧……” 赫舍里豁然起立:“祖母……”太医领旨上前。赫舍里的脸蹭地红了:“祖母……”诊断结果在意料之中,赫舍里怀孕了。 太医们下跪恭喜,太皇太后没有表情,只是说了一句:“要不要告诉皇上,你们问皇后吧。”太医愣,赫舍里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不,暂时不要告诉皇上。” “你们都听明白了?”太皇太后反问道。“奴才遵旨……”太医伏拜。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连串的汇报声:“皇上驾到……” 这一下,赫舍里当真是手足无措了:“祖母,孙媳妇儿先回避一下……”身体里有一股子冲动促使她站起来就想跑。 “你慌什么?他根本不是来看你的……坐这儿别动……”太皇太后没好气地叹了一声:“格格,你出去迎一下吧。” 趁着这个空档,太医们都退到了屏风后面,赫舍里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恢复冷静。玄烨步履匆匆撞进来,扑到祖母床前:“祖母,您刚才宣太医了?您不舒服吗?哪儿不舒服?” “没事儿,那是一阵一阵儿的,现在又没说了,你看你,慌什么?”老太太神定气闲地说着。玄烨脱口而出:“您是孙儿现在最大的牵挂,您这儿有任何风吹草动,孙儿都紧张。” 第四百零八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玄烨的这番表态,让老太太很是受用:“乖孙儿,祖母就是知道你会担心,会紧张,所以才不让你来这儿,谁知你现在不听祖母话了,不让你来,你还闯进来赖着不走了……” “祖母,您在孙儿心里,重过一切!”玄烨斩钉截铁地说。“好了好了,知道你乖了,最听祖母的话了。”太皇太后笑了笑:“对了,皇后在这儿伺候我好多天了,也累了,既然你来了,今天就让她跟你回了吧,也好休息休息。” “孙媳妇儿不累,孙媳妇儿自请留在祖母身边侍奉。”赫舍里弯下腰,有些急切地说。就这一句话,把玄烨到了嘴边的谢恩给憋了回去,愣是改成了:“祖母,皇后侍奉您,孙儿才能放心啊!” 太皇太后只是象征性提一下,主要还是看皇后的反应。既然皇后说不走,也没告诉皇帝她怀孕了。那就说明她刚才说的话是发自肺腑的,这孩子乖了。 这样就好,就留她多在自己身边待一阵子。现在要是放她回去,自家孙儿还不围着她团团转把什么事儿都忘了啊! 其实赫舍里不知道,玄烨紧张祖母的同时,更紧张她的状况。他早就看出来老婆是在硬撑了。早想开口跟祖母提换人伺候她的事儿了。 可她们两个总是针尖对麦芒这么对着,让他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所以他才会更加关注祖母寝宫的**,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这边太医刚进门,那边小魏子就得信儿了,玄烨扔下奏折就赶过来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回祖母自己开口,说让皇后回去歇着,倒是皇后自己赖着不走了。这让玄烨失望之余有些哭笑不得。 赫舍里啊,你不是一贯聪明绝顶,蕙质兰心的么,怎么每每遇上祖母就变成了一根筋。想要祖母开口为你谋福利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你竟一点儿都不懂得顺驴下坡。 老婆一口咬死不出来,玄烨爱莫能助。陪祖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黯然出了她的寝宫。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赫舍里才从莫名紧张的情绪里释放出来。整个人摊在椅子里。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长出了一口气:“皇后。如今是你自己要求留下的。身怀皇嗣,操劳不得,不必在这儿坐了。你下去吧。” 赫舍里起身谢恩后退下,苏嘛拉姑走过来接替了她的位置,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我到现在才看出来,你却是早就看出来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您是太关心皇上了……”苏嘛拉姑低声道。“怎么能不关心呢?他是我的命啊……若不是为了他,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现如今我是多想再活个三五十年的,看着他再长大一点儿……”太皇太后好似梦中呓语般。 “太皇太后,能看到的,一定能看到的。”苏麻想为主子鼓劲儿。老太太却扯了扯嘴角:“格格,这不是还有你在嘛。你在我就放心了,你放心,这次皇后无论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让她抱给你养,也好给你做个伴儿。” “奴婢万万不敢担此重任……”苏麻的老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奴婢早已想好了,主子若铁了心不要奴婢陪着您,奴婢就回草原上去……” “不行,你要留下来,留下替我看着我那孙儿……”太皇太后一听苏麻要回科尔沁,顿时急了。苏麻怕老太太情绪激动伤了身体,立刻走过去弯腰安抚她:“奴婢知错了,奴婢谨遵太皇太后旨意,只是抚养皇嗣的事情,奴婢实在是不敢胜任啊!” “当初,是你照顾福临和玄烨这爷俩,他们才能平安长大。再说,我走以后,把你一个人留下,我也不安心,这事儿我会和皇帝提的,他会同意的。”苏麻只能收声。 另外一边,得知太皇太后宣太医的人,可不止玄烨一个。他出门往清溪书屋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就看见有个人三步一晃五步一摇的朝他走来,分明是乌贵人。 玄烨见着她来,洞悉她心中所想,脸上有了笑意,站定身体假装望向远处的一株榆树。乌雅氏缓步走近,给他行礼:“皇上吉祥,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怎么在这儿?”玄烨明知故问道。“奴婢承蒙皇上恩典,来到畅春园伴驾,知道皇上心系太皇太后病体所以……” “所以,你其实是去给祖母请安的?”玄烨不惜不怒。“奴婢……”才一开口,迟钝的某女人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尴尬,不知如何补救。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太皇太后的寝宫门口和皇上“偶遇”。装出心急慌忙的摸样,这样,皇上就会觉得她贴心,怜惜她辛苦,多看她一眼。 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从太皇太后那儿出来了,可怜她路远迢迢杀过来,半路就和皇上撞了车。于是,这事情变得尴尬了,又不能说我本意就是想见你又不是想见太皇太后。 自己的身份和太皇太后差了十万八千里,平时根本就连她老人家的面都见不着。又怎么会眼巴巴地去给她请安呢? 玄烨却好像完全没看见她尴尬,装作很欣慰地露出了笑容:“难得你有这份心,朕很高兴,既然都到这儿了,就陪朕走走吧。” 乌雅氏两眼放光,双颊飞红。声音里透着激动和喜悦:“谢皇上恩典。”玄烨不再看她,而是负了双手自顾自往斜刺里走去。 乌雅氏连忙跟上,时刻注意要保持最完美的姿态。其实玄烨根本没看她。他心里在感叹,若是能从赫舍里的表情里,看到哪怕一星半点儿的情绪涌动,他都高兴。 可惜,这样的事发生在赫舍里身上,太少太少了。少得他只能偶尔想想。玄烨自顾自往前走,乌雅氏在边上跟着。闹不清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只能摆出做小伏低状。 殊不知玄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是跟着走走,就能重新燃起她争斗的信心,只是走走就能让希望看到他雨露均沾的人满意,那自己就随便走走吧。 果不其然,消息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老太太眯着眼:“这话到我这儿就算结束了,别传出去,尤其不要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报信儿的人低头出去,老太太对苏嘛拉姑叹气:“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长这个心眼儿,一门心思想要扶那钮钴禄氏呢?她根本没那个心啊!看看人家给挑的什么人,世上明明就有削尖脑袋就像往上爬的,怎么就没落我手里,而是便宜了她呢?” “皇上已经长大了……”苏嘛拉姑答非所问。“说都也是,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太太点头:“我那孙儿比他父亲,甚至比他爷爷都强,就算他不是皇帝,爱慕他的姑娘也该排成行。” “太皇太后说的是。”苏嘛拉姑应和道。喜欢他是应该的,争破头才是对的……”老太太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骄傲。 “哎……”话锋一转,她又叹气了:“只可惜,他被那丫头教坏了,看看现在内廷生过孩子的那几个,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真是要了命了。” “皇上喜欢好脾气的姑娘,内廷就少些纷争。”苏麻拉姑总是能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随即喘上了:“那些个做小伏低博圣宠的,谁知道骨子里是什么心思?罢了,你说得也对,皇帝长大了,不用我这把老骨头操心了,就当是给宁寿宫的一点补偿吧。不过,就皇后这脾气,宁寿宫那位也别想奢望太多。” 苏嘛拉姑低着头,嘴角却是翘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皇上不知道,其实皇后娘娘心里,从来就只有皇上一人,就连亲生的皇子公主,都只能排在后面。” “哼,她自己都不知道,皇帝上哪儿知道去?”太皇太后轻哼了一声。“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苏麻拉姑笃定道。 “也只有你,生了这样一幅心肠,换了别人,都气死十七八回了!”太皇太后总结呈词:“从今儿开始,乌雅氏那边的消息,不要送到这儿来了。” 苏嘛拉姑明白,自家主子是担心被皇后听到什么不好的流言,影响心情。心说您明明很关心她,表面上却气得牙痒痒,总是不给她好脸色,这是何苦呢?您想要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为难皇后呢? 苏嘛拉姑不明白,外头的玄烨也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不喜欢赫舍里。老婆明明什么事都顺着祖母的,明明祖母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呢? 当晚,玄烨没选择陪他逛花园的乌雅氏,而去了昭嫔那边。昭嫔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让玄烨舒服之余还是叹气:“你觉得,皇后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第四百零九章 凡事太尽缘分亦尽 上 昭嫔惊了:“皇上怎会有此一问。()“朕随口一问,你不必紧张,在你眼里,皇后有什么缺点,你只管说来,朕不会记住,” 不会记住你问了做什么?优点可以随便说,缺点怎么能随便说,尤其还是在背后说?昭嫔蹙眉斟酌了好半天,摇摇头:“皇上恕罪,嫔妾说不上来,皇后娘娘宽仁大度,智慧卓绝,没什么不好……” “她不漂亮,人长得矮……”玄烨脱口而出。昭嫔黑线:“皇上……皇上何出此言……”“不是朕说的,是她自己说的……”玄烨哭笑不得:“她说自己没有郭络罗氏高,没有郭络罗氏漂亮,真真可笑……” 看见皇上笑,昭嫔心中了然:“在皇上心里,皇后娘娘是才貌双的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她却不明白……”玄烨心里叹气。嘴上却说:“还是你更明白,朕就喜欢你的这份心思。” 老太太以为玄烨只是喜欢姑娘表面上的做小伏低,其实大错特错。他喜欢的类型其实是母性泛滥型的。从小缺少母爱的他,对浑身上散发着母性光芒的女人情有独钟。 喜欢赫舍里也是从母亲过世,他们真正住在同一屋檐之后才开始的。赫舍里总是不自觉地扮演操心老妈的角色。长时间的相处,以至于玄烨从心理到生理都无法戒掉名为“赫舍里”的毒。 自从确诊自己怀孕了之后,赫舍里留在太皇太后寝宫就不是为了伺候病人。而是为了安胎,安胎需要补品,需要太医频繁请脉,对密切关注着太皇太后动向的玄烨来说。祖母寝宫里的这些变化,实在太明显了。 招来太医开小会,太医谨遵皇后懿旨,坚决不说是皇后怀孕了。只说是太皇太后吩咐的,平安脉更改为一日两次,补品也是她老人家吩咐准备的。 玄烨疑惑了,明明很多地方不对劲,可是却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于是,早请示晚汇报改成了一日三次请安。但赫舍里怀孕只月余,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一来二去。皇后怀孕的秘密竟一路瞒了来。 新年转眼就到。畅春园里张灯彩,玄烨为了祖母高兴决定在畅春园开宴,让在京的皇亲国戚们都来凑热闹。所有的皇公主在除夕这一天都被叫进了畅春园,等着大年初一给太皇太后拜年。 太皇太后见承瑞带着弟弟们给自己跪请安,眼眶湿润了。他仿佛看见当年,他们的父亲,爷爷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给自己请安的情景。 这一刻,她有种已经活得够久了的感叹。一晃眼,瑞儿也长大了。自己已经看到了这个国家百年后的命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大年初一闹腾了整整一天,老太太很给面地换上新衣。笑容满面地靠在椅里接受大家的朝拜,恭贺新春。人群中,分明有和硕恪纯长公主的身影。 赫舍里没想到玄烨连她都请了出来,眼见她一身灰布僧衣,头戴僧帽,和孔四贞不同。心知她是朕的心若死灰,受了十戒。往日的种种不满被怜悯取代。 朝贺之后,太皇太后回了寝宫,赫舍里却没有跟过去,而是在自己的寝宫里召见了这次参加朝贺的命妇们。恪纯长公主的装扮与在场各位格格不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赫舍里却是只当没看见,细心询问她的生活起居。 奈何公主冷若冰霜,一点儿都不领情,仿佛出来这一趟有多不情愿一样。赫舍里不与她计较,她却好像浑身不自在,中途提出先走一步。 赫舍里知道她恨玄烨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儿,褫夺了原属于建宁公主的一切,将建宁和与建宁相关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只留做了尼姑的恪纯长公主。 但是她更知道,三藩是一定要平的,异姓王和地方割据势力不利于国家统一和领土整,更不利于政令通达。玄烨要建立属于自己的盛世王朝,就必须先用武功铺平将来文治的道路。 是战争就一定会有牺牲,他已经用自己的努力将伤害降到最低了。三位和亲公主,和顺和柔嘉都过得挺好的。唯独你无比悲惨,实在是你陷得太深,挖出来太难了。 赫舍里看着她目中无人地缓步离开,心中不悲不喜。性格决定命运,建宁如今的表现,使她变得不值得同情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恪纯长公主今天的出现,引发了一场大海啸。 玄烨为什么选择今天请她出来?其实不是因为过年需要多一个人哄祖母开心。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江南那边的战事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平西王这边的士兵哗变了。 没错,平西王的府兵哗变了。原三藩的兵是合在一处的。吴三桂在的时候,以他为统帅。他被反清人士暗杀身亡之后,尚可喜和耿精忠两个以为可以联合起来吃掉吴三桂手上的势力,两人平分整个西南边陲。 于是,两人商定,由和吴三桂关系更近的耿精忠出面支持吴世璠称帝。料想朝廷肯定不能答应,大兵压境之,耿精忠果断不作为,看戏。和耿,吴两家“不和”的尚家理所当然地落井石。 吴世璠少年心性,利欲熏心,怎么可能是耿尚两只老狐狸的对手?莫名其妙被作为替罪羊兼罪魁祸首被推出来。耿吴两家更是污蔑他是杀害爷爷的凶手,给他扣上了私通朝廷数典忘祖的小人。 果,可怜的吴世璠被自己的士兵凌迟处死。耿尚两家分食了吴家的财和兵,很好地替玄烨斩草除根了。消息送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冬至的前一天。 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玄烨才决定放心事带老婆去畅春园。今天把恪纯长公主请出来,也是因为从今往后,前尘往事,彻底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然而,玄烨要的,并只是这样,他不像赫舍里,不恨了就能转为同情。男人们信奉君报仇十年不晚。说到底都是要报的。 玄烨记着当年公主骑马闯宫,指着自己的鼻骂自己的情景,也记得她丝毫不顾赫舍里的面,差点把来劝架的瑞儿踢翻在地的情景。他对这个姑姑,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让公主去和亲,最终目的是为朝廷谋福利。为什么就有公主背宗忘祖,嫁了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呢?淑惠公主如是,恪纯公主如是,这让作为爱新觉罗家当代家长的玄烨十分的没面。 因此,他今天特别把姑姑请到这儿来,为的就是彻底掐灭公主的希望,让她从今往后都只能**新觉罗家的鬼,别妄想再做吴家的人。 除掉吴世璠之后,吴家还剩一丝血脉,就是恭亲王常宁的小妾吴氏。这个好解决,让常宁回去送杯毒酒了事。 只是常宁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让玄烨很是恼怒,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娶了吴三桂的女儿,要是再和那女人生了儿……想到这里,玄烨浑身起鸡皮疙瘩,还好还好…… 心里转着念头,回清溪屋第一件事就是召见恪纯长公主。没曾想小魏送来了一个让玄烨气得脸色铁青的消息,说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翻脸了,中途退席,这会儿正在园里呢! 这好了,原打算好好请她过来,现在不用了。直接让人把她押解到了清溪屋。公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当玄烨杀了她的丈夫儿之后,终于也容不她了,对玄烨好一番的冷嘲热讽,双方彻底撕破脸皮。 玄烨见她张狂,表面上一点儿都不生气,只把桌上的一张黄笺扔到她面前:“姑姑自己看看吧,看之后,你会更恨朕的。” 公主捡起来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儿被凌迟处死的消息,顿时两眼一黑,一口血喷出来。玄烨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姑姑这么积极把长送走,原来是惦记着有一天自己能当皇太后呢!你儿称帝,你很高兴吧?” “你!是你……”公主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地盯着自家侄儿。玄烨置若罔闻继续道:“你怎么也不想想,你身上流的是满人的血,就算血都流干净了,你这一身的骨肉和汉人也没半点关系。 汉人会奉你做皇太后?别做梦了!你儿称帝,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当年郑成功把自己的母亲开膛破肚,肠都洗干净了才葬,汉人对咱们的恨,是深入骨髓的,你以为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恪纯公主此时真可谓万念俱灰,空洞的眼神,嘴角蜿蜒的血迹无不显示她的心已经被玄烨彻底碾碎了。只是,在她的心中,从没有过后悔二字。 没错,她是皇室公主,父母都是满人,是最纯粹的满人血脉。可是,她从出生到出嫁,一点儿都没受到父母兄弟的关爱,她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她对皇室没半点感情。 第四百零九章 凡事太尽缘分亦尽 下 玄烨看穿了她这一点,所以才恨。()既然你一心向汉,就不要恬不知耻地带着长公主的光环享受长公主的待遇把我和赫舍里当晚辈侄一般教训。既要享受待遇,又整天想着吃里扒外,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话说到这个地步,双方都陷入了长长的沉默,玄烨背过身去,不再看公主。公主瘫坐在地上宛若死去。好半天之后,玄烨长叹了一口气:“你回去吧,从今往后,朕都不想再看见你。” 公主的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惨笑了一声:“呵呵,再也不想看见我?很容易啊,你杀了我,杀了我就不用看见我了,你杀了我啊!” 说着话,她忽然又有了力气,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就往玄烨身前走去:“来啊!杀了我啊!快杀了我!”玄烨见她神色张狂,绕开她,坐到椅上:“来人,将恪纯公主请回去。” 外面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把恪纯围了起来。此时的恪纯脑已经有点不清楚了。玄烨的话太过血腥,给了她巨大的精神刺激。 眼见人群将她围住,她顿时凶性毕露,忽然仰天大笑:“哈哈,恪纯公主?哈哈哈,谁是恪纯公主?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我要杀了你!” 说猛地向前一扑,侍卫一个没防备,她抓起玄烨面前的一块田黄石镇纸往玄烨脑门上砸过去。小魏吓得飞扑过来想要挡在玄烨身前,却是根来不及。光火石之间。玄烨只来得及抬起右臂挡住自己的脸面。 由于距离实在太近,公主又是用了力,玄烨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侍卫们七手八脚摁住恪纯公主,她却还想往前扑。嘴里一直喊着:“你杀了我,我杀了你……”场面混乱至极。 好在皇上身边从来不缺侍卫,恪纯公主出手伤了皇上,他们也就不再客气,七手八脚把人拖出了清溪屋。小魏连忙搬太医。玄烨捂着被砸疼的手臂吩咐道:“把她弄昏,别让人看见。”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公主大闹清溪屋的事儿,片刻后就传到了赫舍里和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太皇太后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连声吩咐苏麻拉姑去清溪屋去探病。 赫舍里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茶话会还没散呢!天申不敢直接进来说。让连璧传的话。一众女眷只见皇后娘娘一分钟内。脸色变了数遍:“今儿是初一,难得将你们聚在一起,宫心里高兴。尤其是见着了两位姑姑,宫带来了坤宁宫小厨房特制的点心,请你们尝鲜儿。” 一众女眷闻言各自欢喜,谁也不会乱打听刚才皇后听到了什么消息。和顺和柔嘉两位被点了名的,更是谨小慎微。眼是非常时期,她们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皇上想不到她们,她们怕。想得到她们,她们更怕。 赫舍里看在眼里,苦笑在心里。一样是和亲公主。一样是姑姑。这两个这么乖,那个却这么难搞定,这次一不小心又搞大了,为了封口,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哎……” 玄烨受伤,赫舍里心里想去看看,却只能在这边不动如山。等女眷们吃了点心喝了茶各自安置。某人这才问连璧:“皇上怎样了?” “回娘娘的话,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右臂上得很重呢!”连璧如是说。“把天申叫进来,宫问他。”赫舍里闭了闭眼,心里有些不信。玄烨身边这么多侍卫是死人么?怎么可能允许有人近距离伤害龙体?定是那帮太医危言耸听。 可是,当天申把经过情形一说。赫舍里听到恪纯公主精神失常这一节有些坐不住了。“皇上太过自信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关起门来两个人说。公主怎么受得了儿被人凌迟这种打击。这……” “娘娘,这会儿皇上正在清溪屋养伤,苏嬷嬷已经去瞧过了,太皇太后发了好大的火呢!”天申补充道。赫舍里沉默了,这搞大了,原指望人多热闹,哄老太太高兴的,果却变成给老太太添堵了。 万一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玄烨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赫舍里坐不住了:“来人,替宫更衣,宫要去清溪屋。” 赫舍里到的时候,玄烨正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一件,宽大的袖遮住了被布条裹得肿了三圈的手臂。原太医的建议是绷带绑成三角形,吊住脖,却被玄烨否决了。 晚上还要招待大臣和王爷们吃饭呢,这要是吊着手臂出去得惹出多大风波啊!太医们没法,只能照皇上的意思办,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右手千万不能乱动。 这个时候没有光扫描什么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伤筋动骨。玄烨是不敢动,但一想到晚上还要请客吃饭,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受伤了,可恨伤在右臂,怎么办才好? 正烦恼着,小魏急急走进来:“主,启禀主,皇后娘娘在外面求见!”玄烨眼睛一亮,刚开口想说请她进来,眼珠一转,吩咐到:“给朕宽衣……” 宫人上前把他的外袍脱了,露出右臂厚厚的绷带,再盖上毯。这才示意小魏可以出去请人了。伺候主这么些年了,主心里想什么,小魏心知肚明。心里好笑,脸上却半点不敢显露,到外面见着赫舍里也配合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样。 “娘娘,皇上在里面等您……”表情紧张语气沉痛,小魏自认演技赶得上奥斯卡。赫舍里眉头一皱,心说不就是砸了一么,一个大男人这点伤就大惊小怪? 进了内寝宫,看见某人别过脸靠坐在床上,闭着眼没看见自己,赫舍里也没在意,走近几步屈膝:“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好些了么?” 玄烨假装刚刚睁开眼:“她们走了?” “是的。” “朕没事……不疼,其实你不用走这一趟,祖母会更担心……” “是臣妾考虑不周……” 话说到这里,断了篇儿。玄烨是假客气,赫舍里也是假认错。但果却使得话题僵住,无法继续。赫舍里心里以为他只是受了点儿小伤,顶多青了一块而已,也就没当回事,道歉也是轻描淡写的。 玄烨说的却是反话,故意拿祖母说事儿,其实是生她的气,为什么之前不顺着祖母的话早点搬出来。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接去会说告退,心里不舒服。 想把手臂露出来给她看,证明自己是重伤,没想到刚一抬手就觉得右臂重如山岳,连忙用左手去托。原不动不疼的手臂一动就各种疼。在赫舍里面前自然不用忍着,疼了就咧嘴:“嘶……哎哟……你,你坐来……” 赫舍里看他不动的时候挺好的,一动就叫唤。有些不放心,凑上前去帮他,撩开毯一看,小臂上厚厚的一层白布,顿时皱眉:“怎么会这么严重?”说着话,轻轻把他的手拿出来搁在毯外面。 “若不是我手快,你会看到更严重的……姑姑当时离我就有这么近。”玄烨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嘶,真的很疼……” 赫舍里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白布上:“是皇上告诉臣妾,说吴世璠早就死了的,几年前就死了。姑姑哪里承担得起重复的丧之痛呢?” “你竟替她说话!”玄烨顿时不乐意了:“朕恨她,朕不止要看她失望,更要看她绝望!”这一,连自称都换了。 赫舍里望着他气鼓鼓的脸:“皇上误会了,臣妾怎么会替她说话?她方才不给臣妾面,现在又伤了龙体,臣妾怎么可能再去同情她呢?” “那你还帮她说话……”玄烨不依不饶。“臣妾没有帮她说话,臣妾是觉得皇上这次太大意了,奴才来报,说您受伤了的时候,可把臣妾吓了一跳,要不是顾着还有客人在,臣妾当时就失态了……”赫舍里没好气地说。 这孩,怎么好话坏话都听不出来。我是在埋汰你太粗心大意,恪纯是个直脾气,上回你要杀吴应熊和吴世琳,她单枪匹马闯入禁宫的事儿你忘了么? 人家好好在家吃斋念佛,你偏要刺激她,现在好了,把她刺激成神经病了,伤了你,有什么好处呢?她是你爷爷的女儿,你的长辈姑母,就算她真的做了伤害国家利益的事情,那也得说是国家先把她卖了。 你已经杀了她的丈夫和儿,让她变成了孤魂野鬼,就多点宽容吧。赫舍里叹气,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一个脾气,只顾着自己舒坦,从不管别人的感受。 玄烨闻言,脸色缓和了一,随即又板上:“我把你吓着?旗主王爷们手指都都快戳到你脸上了,你还能不动如山,我能把你吓着?” “皇上……”赫舍里无奈喊了一声,心说你怎么还较上劲了:“此一时彼一时,彼时臣妾早已知晓皇上入了乾清宫,臣妾当然不紧张了,可现在是你受伤了……” 语速一快,怎么顺口就怎么说了。玄烨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终于开怀:“我知道,逗你呢,看把你急得……” 第四百一十章相近才得相亲上 赫舍里无语:“皇上说得轻巧,吓着臣妾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皇上也吓着祖母了,祖母还病着呢!”听到“祖母”二字,玄烨总算收敛了:“朕也没想到姑姑会突然发难。晚上陪朕去给祖母请罪。” “皇上,既然吴世璠已经死了,朝廷是不是可以下招安的旨意了?”赫舍里轻声问道:“这南边儿的战事打了这么久,是该给老百姓时间,休养生息了,读书人还等着皇上开恩科呢!” 她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打仗死人什么的了,只想过几年太平日子。“招安?你想让朕招安耿继忠,尚之信?怎么可能?朕要彻底消灭他们,收回西南边陲的统治权,这是朕打仗的目的,怎么能招安呢?”玄烨一听到招安二字,顿时激动了,手一动,又是一疼。 赫舍里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皇上听臣妾把话说完,臣妾的意思是,耿尚两家替皇上除去了吴三桂的残余势力,皇上应该谢谢他们才对。别看他们杀吴世璠的时候大义凌然,实际上心里虚着呢!” “嗯?这话听着有意思。你接着说。”玄烨平静了下来:“其实皇上不必问臣妾的,三藩问题是前朝的历史遗留问题,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不妨去翻翻故纸堆,问问老人们,看看先帝和文宗皇帝是怎么处置的。”赫舍里笑了:“顺便再看看,现在正义凌然反叛的人,当年是怎样为朝廷效力的。” “你的意思我懂。对付吴三桂能用的招数,对他们却不一定有用的,他们怎么可能想吴三桂一样不设防呢?”玄烨叹了一声。 “皇上一定会有办法的,臣妾已经看见胜利在向皇上招手了。只要南边没事儿了。沙俄什么的,还不成一盘菜么?”赫舍里心情极好,目光莹莹。 玄烨被老婆的马屁拍得很是舒服:“你又来这一招,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捧着我,哄我开心,到头来发现其实事实是相反的。”话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 “臣妾是说真的,臣妾怎么敢哄骗皇上呢?”赫舍里眼神暗了:“还是说,在皇上心里臣妾说的话。一直都是不可信的么?臣妾可是记得。皇上曾在祖母面前亲口说的。说一直被臣妾哄骗……” “哼,你还说,要不是你。祖母怎么能吐血,加重病情呢!”冷不防被她提起这一节,想到当时她百般推诿冷若冰霜的样子,心里就不爽。 “臣妾……臣妾当时……臣妾当时眼眼睁睁看着皇上……看着皇上……心里害怕……”赫舍里斟酌着词句,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当时看他一点点变得冷酷无情,变得陌生。心里有三个声音互相矛盾着。一个声音是他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变得让自己完全不能接受了。 第二个声音是他就应该变成这样,否则无法面对将来更复杂艰难的漫漫长路。想要做盛世的君主。就必须有杀伐果决的强大内心,面对尸山血海都不皱眉的冷酷心肠。人李世民还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呢! 第三个声音是劝自己,劝自己离他远一点,怕他受自己过多的影响,变得和历史上那一个不一样了,怕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关系,蝴蝶了他的整个人生。万一一不小心把康乾盛世给蝴蝶掉了怎么办? 三个声音一起在脑子里起化学反应,搅得她脑细胞死伤大半。玄烨说的那些往事,都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当时的她根本已经无法思考了,下意识地推开他,躲开他,害怕和接触。 现在,再被他挑起往昔的那些恐惧,阴影仍在。他们曾经互相伤害,甚至以为这种伤害是无休止的,无法解决的。赫舍里心中的苦涩再次浮现出来,放到嘴里回味了一下,眼神哀伤。 她忘了,自己正怀着,内分泌本来就失控。只把这种反应归结为又被玄烨揭了伤疤。他们离得很近,玄烨当然看得清她表情的变化,原本就是赌气才提起往事,看到她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心已经软了。但嘴硬的某人还是追问了一句:“你怕,你怕什么,我怎么你了,你就怕了?” “我……”赫舍里忽然口吃了,她想说出她怕的根源,奈何一张嘴却好似失声了一般。“我”之后就没下文了。心里有千言万语,嘴上却是半句也吐不出来。她只觉得脸上发烫,身上却泛起了寒意:“我……” “怎么了?”看见老婆一副楚楚可怜微微颤抖的样子,玄烨有些紧张了。难道是自己话说重了?老婆平时也不是那种一句话就能说哭的泪包性格啊? 问题严重了!某人忽然意识到这一点,随即改口:“好了好了,不说了。这个问题不作讨论,咱们接着说刚才的话题,你让我写招安的诏书?” “不,我不该问,更不该想的。我……我不应该……”赫舍里脱口而出:“我不可以这样的。”玄烨吓了一跳,刚才恪纯公主在他面前语无伦次,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受了伤。现在这又是哪一出? “赫舍里……你在想什么你说出来,我今天已经被吓过一次,你不要吓我第二次好不好?”玄烨抬起还能动的左手附在她的手背上:“我可不可以问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在想什么?” “皇上,臣妾知道,战争是很残酷的。战争时时刻刻都在吞噬着无数的生命,臣妾害怕皇上一语成谶,皇上说过,这场战争是因臣妾而起,是臣妾把皇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臣妾认不得的人……” “朕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玄烨惊了:“朕平三藩是为了解救西南边陲的百姓,是为了消除异姓王割据势力对朝廷年深日久的威胁。是为了……不是,你怎么会想岔了呢?” “臣妾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么想,是臣妾教皇上接触兵法,是臣妾的鬼话让皇上增兵东北。是臣妾变相鼓动皇上,挑起了一场战争……这些,这些都是臣妾犯下的杀孽……”赫舍里越说,身体抖得越厉害。 你也说过,是我教的你,是我的思维模式影响了你。我就怕这个,这就是我矛盾惊恐的根源。以前是一股子冲劲儿,单纯地以为这是好事,至少能让你少走些弯路。 现在,冲劲儿过了。只剩下恐惧。我不可以这样的。我不可以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不可以把我的价值观植入你的行为模式里,这不是对你好,更不能推动这个国家向前。 我是在把这个国家往无休止的战争的深渊里推。我是把你往昏君的模式里推。三藩之乱应该早些年就平定了的,根本不用拉锯这么久,这多死的许多人,都要算在我的头上。 玄烨听她这样说,看她渐渐陷入激动的情绪,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你怕的,就是这些吗?”玄烨的身体没动,左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过来。” 赫舍里才刚挪过去一点儿,就被玄烨伸手一拉:“你怕的这些,我都无能为力。没法帮你。”赫舍里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拉得趴下,连忙用手一撑:“皇上……”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怕这些……”玄烨轻了力道,却依旧拉着她:“不过,现在知道了,也没用。”“……”赫舍里低头不语。 “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玄烨的目光平静,定定地望进她的眼里:“你给我的,都是我渴望的。” “皇上……”赫舍里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退化了,仿佛除了叫皇上之外,组织不出其他的语句。 “所以,如果你是因为害怕而拒绝我,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打算帮你,从来也不打算放过你,你知道的。”玄烨的语气表面上轻描淡写,却是进一步宣判了赫舍里的命运。 “是,臣妾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泪水划过脸颊,蜿蜒而下,嘴角却勾了起来:“臣妾领旨。”放松身体,躺在他身边,玄烨怕她掉下去,往里面挪了挪,越发记恨起恪纯公主。因为他现在干什么都缺一只手。 清溪书屋是玄烨在畅春园的御用办公场所,相当于紫禁城里的乾清宫。所以,这里燃的是龙涎香。于是,出事情了。 龙涎香的药用价值极高,十分珍贵。然而,皇上用它,不只是因为它香气馥郁经久不散,还因为龙涎香的燥热等级很高,中医认为它在行气活血,强心助精方面的功效比麝香更强大。然而,赫舍里现在是孕妇,行气活血什么的,对她来说,就是毒药了。 只躺了一会儿,她的额上就已经微微见汗了。孕妇血虚亢热是人尽皆知的。本来心脏排血量就比平时大,容易出现心律过速,贫血等状况。这个时候如果外界再加一把火,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从一点儿汗,到满头大汗,再到心律失衡只是十几分钟的事儿。浑身不舒服的赫舍里从床上坐起来,想说告退,回自己那儿收拾一下。没曾想,就这十几分钟的事儿,把玄烨差点吓出心脏病。 赫舍里一边说话,一边竟流鼻血了,而她自己根本没感觉的。本来赫舍里打算瞒着玄烨自己怀孕的事儿,却也没认真计划过要瞒多久,没曾想自己的孕妇症状今天轮着一起来了。 此时才想起书上对龙涎香的药性描述已经来不及了,太医再度蜂拥而至,一番手忙脚乱之后,赫舍里知道自己又做了无用功。 玄烨没悬念地大怒:“为什么你有了身子还一直瞒着朕?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赫舍里低头认错。是自己的疏忽,瞒着他的同时自己也忘了自己是特殊状况。 孕妇容易流鼻血,特别怕热什么的,都是常识。今天都怪自己大意,怎么冒冒失失就进来了,进来了还不走了,真是没脑子。 她正懊恼着,没意识到一个微妙的状况。玄烨知道她怀孕之后,发了好大的火,却没把她赶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吩咐宫人把自己屋里的龙涎香熄了,为了驱散香味,他甚至吩咐宫人熏醋。 赫舍里说我回去自己屋里呆着或者干脆回紫禁城得了,皇上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玄烨白了她一眼:“你就住这儿,哪儿都别想去。”说完自己甩着大袖子出门,留下赫舍里一个人在寝宫里发呆。 玄烨此时的心里雀跃不已,他根本没计较赫舍里对他隐瞒。赫舍里之前在什么地方?在祖母身边替自己尽孝呢,定是祖母下令对他隐瞒,理由也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自己已经表示过很多次了,但祖母总是不愿面对现实。不是赫舍里要固宠,是自己把她绑在身边,用尽手段费尽心思把“宠”加到她的身上。 现在,明白了她恐惧的根源,更不会听之任之了。玄烨很清楚,妻子的这种恐惧别人是治不好的,只有她自己端正认识才能解决问题。 往大了说,这是心魔。往小了说,这是固执,只能自己放下,别人帮不上忙。玄烨能做的,只有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看着,免得她旧病复发的时候为了躲自己做出什么奇葩的事情。 玄烨是这么想的,事情传回太皇太后耳朵里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如今好了,皇后留在皇上的寝宫里。外人只道太医是去给皇后请平安脉的,受伤这件事却也能瞒下来了。” 于是乎,大年初一喜事临门,正宫皇后被曝有孕。内廷哗然,康熙十八年对内廷女眷来说,那是勒紧裤腰带,清汤寡水十分苦逼的一年。这一年年初的时候,马佳氏生了六公主,之后就再无喜信传出。昏昏闷闷了一整年。 谁也没想到,康熙十九年这才第一天,就爆出正宫有孕,这可是个好兆头,这往后的十个月,不利用一下岂不可惜? 第四百一十二章 相近才得相亲 中 那些没被带进畅春园的姑娘们各种后悔之前没好好表现,白白让其他竞争对手得了便宜。[]畅春园里的几位当然是喜上眉梢。巴不得皇上现在就旨把皇后请回去安胎呢! 唯一脸上不惜不怒的,是昭嫔。她也是一众妃嫔中唯一知道皇上对皇后情有独钟的人。她每天足不出户,也见同来的其他同僚,每日读读,做做女红,娴静得很。 当其他人积极准备礼物和吉祥话的时候,只有她没有动作。而皇上随后的旨意也印证了她的想法。皇后从即日起移居清溪屋伴驾,取消所有外事活动,不见属,只在清溪屋养胎。 众属震惊之余,只剩羡慕嫉妒恨了。赫舍里却没觉得玄烨的决定有什么不妥。他的手受伤了,太医需要每天监控他的伤情。 虽说他是被钝器击伤,没有明显创面,但皇帝受伤谁敢怠慢?太医频繁出入,如果没有一个号的借口,不出一天就穿帮了。他之所以没有深究自己隐瞒怀孕这件事,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发现怀孕,刚好做了他的挡箭牌。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住在清溪屋里里,就在玄烨的床对面放了一个榻供她休息。好在此时正值新年假期,封笔阶段,不用写字批折,动不到右手。玄烨也很乐意整日都和老婆共处一室,棋,聊聊天儿,看看什么的。 以前老婆怀孩的时候,他都不曾仔细观察她每天的变化。这一次老天终于给他这个机会。让他看到赫舍里鲜为人知的纤细一面。 他发现她变得胆小了,内务府为了讨好皇后,特地给她送来了一盆头上开满各色小花的嫁接仙人球。看着挺有趣的。他看着她几次动手想去摸那些花朵,手伸过去几次。最终都放弃了。 要知道,这嫁接仙人球做得最好的。就是她自己。以前从没见她怕过。怀孕之后居然怕刺了。这还是小事,更让玄烨啼笑皆非的事情还在后面。 孕妇怕热,稍微温度高一丁点儿她就浑身是汗,但孕妇不能洗盆浴,只能擦身,她又嫌烦。正月里京城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于是,清溪屋里出现了生着地龙,烧着炭盆儿,皇后身边却有四个宫女拿着大团扇给她扇凉。 皇上受伤的消息不能外传。所以玄烨就不可能到其他女人面前晃悠。他有大把的时间。名正言顺地腻着老婆。太皇太后这回倒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叮嘱了一句,皇帝答应的。三月选秀,不能忘记。 玄烨满口应承,说只要祖母高兴,孙儿什么都听祖母的。过了上元节就让户部组织筛选,把进入紫禁城初选的名单给定来,只要名单一出来,孙儿就给祖母送来,这回怎么选,选几个,都听祖母的。 现在。内廷的女人对玄烨来说,就是个数量,多个人多口饭而已。他有赫舍里为妻,有昭嫔,惠嫔为妾,其实心里就已经非常满足了。剩那些贵人也好,常在也好,只是丰富自己业余生活的乐趣罢了。 内廷需要有一群女人争来斗去,就像朝堂之上需要有一批忠诚耿直的良臣,也需要有一些私德有亏,有些小聪明小算盘的油滑之辈。两种人互相牵制互相监督,皇帝才能高枕无忧。 良臣是用来掌舵的,保证朝廷颁布的政令大方向都是对的。佞臣是用来兴风作浪的。有了风浪鼓动船帆船才能加速航行。两者并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所谓明君,就是能够凭借自己的手段和个人魅力把这两股势力都抓在自己手里。并且始终让良臣的势力比佞臣高出一线。 内廷的格局也是一样的,赫舍里这个正宫保持绝对权威的同时,玄烨也需要乌雅氏和郭贵人这样有歪心思,底不太干净的女人来帮皇上制造话题,毕竟有些黑锅玄烨可是舍不得让赫舍里背着的。 若是赫舍里知道,玄烨存着的是这样的心思,定会为三月进宫参选的姑娘们拘一把同情泪。可惜,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正月很快就要接近尾声了。 二月一开头,初选也就跟着开始了。自己现在被绑在畅春园里,那边主持初选的,定是宁寿宫太后无疑了。自己上回刚得罪过她,没准她会利用这次选秀夹私报复自己。 紫禁城里迎来了新一季的花团锦簇,畅春园里的头头脑脑却是只当不知道。玄烨没有任何指示,权交托给仁宪太后,自己依然呆在清溪屋里陪着老婆。 另外一边,太皇太后手上已经拿到了这次进入初选的花名册。翻了翻之后,发现这一批姑娘的年纪都不错。 朝廷定制三年一选秀,康熙元年到康熙十九年,理论上应该已经有过六次选秀,可是玄烨满打满算也只选过三次,上三旗的姑娘们空等了一年又一年。 到了今年,年满十六岁的姑娘扎堆。因此这一次,十三四岁的幼女就给姐姐们让了位置。入选的普遍都是十六七的“成熟”女性。 老太太看着资料,盘算着人选,想起如今在玄烨身边的马佳氏,和常在,那常在,入选的时候都是年龄偏大的,玄烨选自己的老师做户部尚实在是明智之举,老师更了解学生喜好。 不过,今年的这些名额里,会有永干的嫡妻,侧福晋。还会有宗亲王爷家的媳妇儿、皇上多年不选秀,造成老姑娘过剩的同时,相对应的就会有一堆等着娶亲的旗人男。 所以,真正入选内廷的姑娘其实不超过一只手。这复选的名额,最多不超过二十人。想到此间,老太太就没了认真研究名单的兴致:“罢了,不管了。送回去吧。” 仁宪皇太后收到原封未动的名册,顿时犯了难。你现在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等我选了,你的意见又来了。她到此时才明白。当年谨贵妃的处境有多尴尬,没法,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大家都在为选秀的事情挠头,玄烨却惬意地躲在清溪屋里,和皇后对坐棋。每每看着老婆因为吃饱睡好而愈加红润的脸色,他就高兴。赫舍里却总是嫌弃他坐姿不端正,手势不正确,棋不专心。 “皇上,臣妾方才贴的那几手,您是没瞧见呢。还是故意让着臣妾呢?”赫舍里放手里的棋:“这一局臣妾想和棋也不可能了……” 玄烨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轻笑出声:“你也知道被人让棋是很不舒服的事情了?好了。既然你不喜欢,咱们就不了。找点儿别的乐吧。” 宫人进来把棋盘棋收拾开,奉上两个汤盅。赫舍里看得眉头打。玄烨却亲手端起一个递到她面前:“这是你的。”赫舍里接到手里,打开盖一闻味道,是一盅山药炖乳鸽,鸽肉被拆碎炖烂,一碗汤其实就是一碗山药沫儿兑肉糊。 这要是放在现代,席面儿上来这样一碗东西,赫舍里拍桌的心都有了。这哪里看得出是鸽,是山药?作假太容易了好么? 但这是在清朝,东西又是御膳房里出来,经过太医院专家论证的。绝对信得过产品。只是赫舍里一练十几二十天大补,随便吐一口气都带着肉腥气,因此闻着味道就想吐。 玄烨却是不管她愿不愿意,端起另外一份:“这个是我的,托皇后的福,我也进补进补。”“皇上,不然,您替臣妾喝了它?”赫舍里眼前一亮。 “不喝,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只要一走开,你就把外面送来的汤汤水水送去给语嫣语婷两个丫头,我找她们来是给你解闷的,不是帮你进补的,你就算自己不想喝,肚里的孩饿着呢,快点儿喝了它!”玄烨命令道。 赫舍里无语,住在这里就这点不好,什么事儿都在他的监督之。没法,苦着脸一勺一勺地吞咽着。玄烨别过脸不看她,心里却在琢磨是不是让他们多做些小点心,让她吃多吃些点心,少一点补汤,看着挺痛苦的。 “好了,别吃了。”玄烨见不得她皱着一张脸,终于拿走了她手里的汤盅,把自己的茶碗推给她。赫舍里如释重负,一点儿都没有心理障碍地端起皇上用过的茶碗喝了一口,当然不是茶,是一碗银耳水果羹。 酸酸甜甜的味道让赫舍里的味蕾着实舒服了一把,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玄烨一直看着她吃,不动声色。其实两个汤盅都是赫舍里的,每天如此。玄烨一直都知道。 他故意每次都挑一个尝一点,做出“我这碗比你那碗好吃”的表情,实际都是逗老婆玩儿,为了引起她的食欲,孕妇就是要多吃多睡,这就是他的理论。为了能让她多吃几口东西,皇上着实了一番功夫。 赫舍里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是太医们考虑到皇上的“病体”需要营养,所以才特别安排的养生食谱。反正他不吃也浪还不如她帮他吃。 正月十六恢复上班以来,玄烨因为手伤的关系一直都没写字。所有折都是看过算数,没有批示,偶尔想起什么,就让御用秘熊赐履代笔。短时间内没什么破绽,可时间一长,军机处的诸位起了疑心。 玄烨是个勤奋的皇帝,受伤之前每日批复的奏折加起来总有三四千字,虽比不得历史上他的儿胤禛,某强人,每日逾万字的批复堪称工作机器。 但在大臣们的眼里他们的康熙皇上也算勤政的好皇上了,只是这位好皇上自打皇后娘娘宣布怀孕之后,就不批折了。 这让佟国维索额图等近臣,以及曹寅,纳兰这些近侍很是疑惑,难道皇上这回是打算请产假?大清也没有这一条啊! 赫舍里每日见他在眼前晃悠,一天两天可以由着他躲懒,他说棋便棋,他说看便看,甚至他说要她给他做按摩,她都忍了。可时间一长,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和他在同一屋檐生活,每天太医给他检查伤势她都在场,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看见手臂上青里泛红好大一块,挺吓人的。可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外面看上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他还是好似手残了一般。 眼看着二月都快见底了,他还是老样,赫舍里意识到有问题了。某日,两人对弈,玄烨执黑先行,赫舍里在落一粒白之后忽然叹了一声:“可见得皇上平日棋并不认真了,今日忽然认真起来,臣妾都快招架不住,这一局看来是要输了。” 玄烨一愣,刚捏了一枚棋准备落,听她这么一说,手停在了半空中:“我平时也这么,一直都这么。” “皇上这几日一定是让师傅们开小灶了。”赫舍里笑眯眯地:“皇上有这么坚实的后盾,年深日久,棋力在臣妾之上是理所当然的。” “你有话就直说,不用在我面前绕弯,这盘棋故意输给我,有什么意图?”玄烨不为所动。赫舍里摇摇头:“臣妾没有意图,皇上的意图实现了就好,这段时间臣妾在清溪屋躲懒,日过得挺踏实的。” “怎么?闷了?”玄烨口轻飘飘地问道。“臣妾想念孩们了……”赫舍里嘟哝了一句:“皇上倒好,把他们留在畅春园里,却不让臣妾见见。还不如不留呢!” “我留他们自有我的用意,你就在这儿呆着,祖母万寿节的时候,自会让你见着他们。”玄烨如是说。赫舍里老大不高兴,却不能反驳:“臣妾领旨。”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像小的时候,你在乾清宫里住着,除了去给祖母请安,哪儿都不去吗?”玄烨小小声地说:“我希望这样看着你。” “皇上……”无论多少年过去了,赫舍里还是受不了他作出这番姿态:“臣妾以为皇上是不想让人知道皇上受伤了所以才……其实不是吗?” ———————————————————————— 今天是元宵节+情人节祝福亲爱的们生活甜甜蜜蜜和和美美,圆融如意! 第四百十二章 相近才得相亲 下 “我说过的,我恨恪纯公主。”玄烨并不正面回答赫舍里的问题。赫舍里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臣妾自作聪明,揣测圣意,请皇上恕罪。”赫舍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盈盈下拜。 玄烨居高临下俯视了几秒才蹲下身双手托住她的手臂扶住她:“我从来不指望你能明白我。我们千年难得才能想到一起去……起来吧……” 赫舍里闻言心里叹了一口气,顺势起身:“谢皇上恩典。”玄烨见她的表情不复刚才浅笑的摸样,知道自己的哀兵政策又起效了,暗自得意,老婆越来越好骗了,可喜可贺。 就在玄烨在畅春园里偷着乐的时候,紫禁城里,仁宪太后已经把过了初选的秀女名单拟好了。反复翻看了一下,长叹了一声,对身边的嬷嬷嘀咕了一声:“咱们蒙古八旗的闺女,这次一个都没能入选,不知道老祖宗那边,会不会生气。” 嬷嬷知道主子难做,故而弯身安慰道:“太后娘娘且宽心,眼下皇上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太皇太后心里定也是这么想的。” “那正宫又有喜了,你说,这个时候皇帝会有心思花在这上面么?”太后嗤笑:“太皇太后可以不管不顾,我可以么?” 太后心灰意冷,玄烨却很是高兴,皇后在身边让他觉得诸事顺利。北边来了战报,是显亲王和恭亲王联名的报喜折子,显亲王率领子弟兵带着粮草武器开进纳克萨,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让那些原本以为朝廷的重点在南方,不会增援北方的人大跌眼镜。 沙俄那边眼看着小小一座城池仿佛一根钉子,怎么也拔不下来,也对这次南侵略产生了怀疑。本来嘛,中俄两国边境线那么长,有个把地方存在争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彼得大帝雄心勃勃看见谁以为是软柿子想要捏一下。却没想到这回碰上个硬点子。久攻不下损兵折将的结果让彼得大帝忍不住算起帐来,在这样下去,就算最终拿下了这座城,那也是笔亏本的买卖。 俄罗斯地广人稀,人口本来就是极其宝贵的战略资源。浪费在这里太可惜了。于是。那边做出了休战的决定,主动停火示好了。 这么一来,玄烨和主和派期待的和谈的窗口打开了。这个消息传回京城。裕亲王自是不敢怠慢,快马加鞭给玄烨送来,某人立刻召集军机处和理藩院商议,这和要怎么议。 心情好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人也变得好说话了。赫舍里见他笑容满面也能猜到是战事上得了便宜,抚着还不明显的肚子笑道:“皇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玄烨闻言笑容更胜:“是啊,北方停战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是么?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了了一桩心事。这要是真的与沙俄修了好,祖母的寿宴上就多添了一桩喜事。”赫舍里笑眯眯地说。 “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不,正在与军机处商议前去议和的人选。”玄烨一把扶起赫舍里,扶她到榻上坐了:“我想,若是。在孩子出生之前就能使天下恢复太平就好。” “皇上心急了。这孩子还有大半年才会出生呢!”赫舍里笑笑:“眼下皇上胜券在握,哪儿需要这么多的时间。不过……”说到这里,赫舍里眉毛一皱,话音停顿了。 “不过什么?”玄烨见她面色有变,忍不住追问道。“皇上当真觉得。此时是议和的最好时机么?”“难道不是么?”玄烨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赫舍里最了解玄烨,对方眉头一挑,她就知道他是在和军机处商议议和的时候听到反对意见了。斟酌了一下,她决定换一种说法:“皇上明鉴,臣妾不懂兵事,只是觉得将士们浴血奋战才换来了这短暂的休战,皇上一定要再三斟酌,莫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这个我知道,五弟和显亲王都在那边,他们也会审时度势的。”玄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就别瞎操心了,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你安心养胎便是。” “臣妾明白。”赫舍里低头,心里盘算着《尼布楚条约》的事情莫不是要按照既定轨迹发展下去了?若是那样,这次议和的文官只首非二叔莫属了。 想到这里,赫舍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己的二叔是个孔雀体质,时不常地就把争功劳三个字写在脑门上,这要是让他去和沙俄谈判,不会出什么事吧? 细心的玄烨发现了妻子的异样,有些后悔跟她提国家大事了:“外面的事你都别管,我会处理好的,你只需留在这里,看着就好。” “臣妾心里有些担心,不知皇上会派谁去议和?”这个问题是必须问清楚的,不然她会一直心神不宁疑神疑鬼的。“我还没想好,不过,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索额图主动请缨要求前往。”玄烨坳不过她,话题还是停留在国家大事上。 “皇上不会同意的,对不对?二叔……二叔不合适!”赫舍里心里一急,脱口而出。“赫舍里……”玄烨长叹了一声,伸手把她从榻上拉起来,让她贴近自己:“你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毁你二叔的前途呢?” “二叔的秉性,皇上是最清楚的,他实在是难当此重任,请皇上三思。”赫舍里语气急促,明显是担心玄烨主意已定。 看见她这么着急,玄烨有些不明白。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一直都不让索额图有机会出人头地。按理说,她就算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不是一心为家族谋福利,也不能老想着拆了娘家啊。 “赫舍里,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明知道索额图需要一份功勋来撑住索家的门庭,为什么再三再四地请求我免了他的差事?我不相信你是怕索家多做多错,他们已经为朝廷牺牲了太多,朝廷送一份功劳是应该的。” “皇上,索家蒙天恩浩荡,显贵无比,但始终牢记自己的本份。既然皇上今日定要问出个答案,那么臣妾就告诉皇上,臣妾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爷爷的临终遗言交代,索家人做官不受缺,入伍不败将。请皇上明察!” “嗯?为官不受缺?入伍不拜将?这算什么?老索尼可真会推卸责任!”玄烨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皇上,爷爷的意思是,无论索家会为朝廷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是做奴才的本份。索家不求恩封,尤其是推恩的恩封,这是爷爷的原话。”赫舍里说到此处,再次拜了下去:“请皇上成全!” 玄烨好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自己改说什么好。索尼这做人奴才的,可谓是做到登峰造极了。居然命令起主子来了。 这要求看似卑微,实则无情,我可以为你做事,半分不要好处意味着半点不受束缚,想做就做,想撒手随时撒手了。也就是说,他这个皇帝完全指挥不动索家人了,这叫什么事儿! 玄烨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只能叹气,扶起赫舍里:“怎么又跪了,我像是不通情理的人么?既然你爷爷把事情就交代得这么齐整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这个做皇帝的,当年指挥不动你爷爷,现在指挥不动你和索额图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皇上……”赫舍里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爷爷这么做有爷爷的苦衷。她一直不提这事儿就是因为知道玄烨会往另一条路上去想。帝王心宽的地方可以容下天下苍生,窄的地方却容不下半点不受自己掌控的事情。 “皇上,臣妾知道,皇上是想让二叔揽下这份议和的差事,知道您是白送了索家一份功劳。可是,爷爷也有爷爷的苦衷,借爷爷一百个胆子,他老人家也不敢做那安步当车的虚士。爷爷的苦衷,其实您是最清楚的,不是么?”赫舍里始终低着头,不看玄烨的脸,说起爷爷,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伤感。 耳边传来玄烨的长叹,眼前他的靴子从靴尖变成了脚后跟,一步步离开。赫舍里吸了吸鼻子,不再开口。眼前的人是一国之君,他有他的考量,兴之所至,也许是好意,也许只是顺水推舟,无论怎么说,二叔去了,回来便是风光无限。 奈何她心里一点都不想让他出这种风头,甚至根本就想不到玄烨会想要议和。一味热血的她总觉得议和是示弱的行为,而《尼布楚条约》在她的眼里和晚清签订的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如出一辙,她不希望自己的二叔背上千古骂名。 然而,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都不是她能够婉转的。许多玄烨这个层面考虑到的问题,都是她想不到的。她虽然贵为皇后,虽然曾经摄政,却从没有过长远的规划。 有边界就有边界摩擦,何况中俄接壤的边界线这么长,纷争从古到今一直没断过,一本条约有签没签最大的不同就是国定了停火方式,其他都是空文,参照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签的时候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就是拖延交火时间,顺便各自扩张,积极备战。 第四百十三章 产前综合症 上 赫舍里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单纯地咬死了不能让我方吃亏,不能浪费广大士兵的感情,不能让人民群众失望。高度不同,导致格局不同,玄烨不会和她解释这些,她也永远不能想通。 不过没有关系,皇后的一家之言不会影响到国家层面的重大决策,议和的一切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筹备当中。只是这人选吃吃不定,让底下的大臣们好一阵的骚动。 都知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功劳,不抢对不起自己。索额图当然是首当其冲的。皇上身边形影不离的内大臣,皇亲国戚。身份贵重,他当然是合适的人选。和玄烨还在斟酌。 赫舍里的话言犹在耳,索尼的临终托付乍一听很伤自尊,但是听久了回味一下又觉得这些条件完全符合索尼的政治主张和人物性格,并不突兀,他自己要是活着,也会这么说。 老狐狸一贯的泥鳅样,真正做起事情来却毫不含糊,完成度总是百分百。爱新觉罗家祖孙三代对他都是又爱又恨却不能不翘起大拇指,这个人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心里其实不怪索尼,更不怪赫舍里,但玄烨就是觉得别扭,因此一直都没给索额图正式答复,把他的心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憋了许久,对这次差事势在必得的索额图这回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努力一把,把这次差事拿下,他都没脸再呆在军机处混日子了。所以,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找赫舍里开后门了。 在他的概念里,侄女圣眷正隆,又身怀皇嗣,皇上对她一定是百依百顺,只要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什么差事拿不下来啊?殊不知他的侄女才是他得到差事的最大阻碍。 索额图心中念头一起,就想尽一切办法求见赫舍里。若是在紫禁城里,他或许还能找大嫂旁敲侧击,可这是在畅春园,皇后娘娘和皇上住在一处。清溪书屋外臣进不去。皇后娘娘连嫔妃都不见,怎么能见外客? 索额图使劲浑身解数,抓耳挠腮急得不行。赫舍里一点儿都不知道。随着肚子渐渐显怀。她的孕妇症状非但没减轻反而愈加严重了。 孕吐从一开始的闻到腥气吐,发展到吃什么都有可能吐,一个呼吸不顺都能犯恶心。晚上睡不踏实,神经衰弱,一晚上让连璧帮着翻身十几次就是睡不着。心慌盗汗各种正常的不正常的症状齐上阵让她觉得自己都快得抑郁症了。 玄烨对此更是紧张不已,他从来不知道女人怀孕会变得这么状况不断。之前还觉得她气色红润体态丰腴。瞬间就变成了脸色蜡黄,眼神涣散。 太医十二个时辰密切监视,御膳房组织出专业的药膳师团队全程跟踪皇后的饮食状况,玄烨从来不知道女人怀孕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眼见着赫舍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各种“状况”自己束手无策,人也变得焦虑起来。 赫舍里自己辛苦,还要安慰某仿佛第一次做爸爸的“紧张男”:“没事儿,刚才小厨房送来的鸡汤很好,臣妾已经喝了,没有不舒服。皇上不必一直在这儿看着臣妾的。” “不行,不看着你,一会儿你又不舒服了怎么办?前天晚上你在榻上坐了一夜,你以为我不知道么?”玄烨有些着急:“这小子是诚心和你过不去,长大一定是个逆子!” “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孩子。他还没出生呢,就被阿玛嫌弃了,多无辜……”赫舍里软声软气地说。“可你以前没这样过啊!”玄烨坐到她床边:“这才刚怀孕就那么费劲了……” “皇上,一样的……您还是让臣妾回坤宁宫去静养吧。”赫舍里第n次提议。“不行,我不同意。”玄烨第n次拒绝。于是,这个话题再次无果。 玄烨看她有气无力,心里极其不舒服,耐着性子说:“你现在的状况,几乎就离不开床铺。就别想着到处走了。你在这里我放心。” 说着话,把茶碗递给她:“喝水,这是今天早上刚从玉泉山采来的,没煮过。上次你说喝出了炭火味反胃,这次试试。” 赫舍里接过茶碗,低头抿了一口。水顺着喉咙滑入身体,带着山泉水独有的沁凉感觉。忍不住抬手将茶碗里剩余的水都倒进嘴里。 玄烨眼疾手快地伸手过去:“慢点儿,这都淌出来了。”赫舍里一惊手一松,空碗掉在榻上,差点滚落。某人很自然地把帕子递给她:“自己擦干净。”拿起茶碗递给近前的连璧:“这水好?” “额,嗯,是啊。”赫舍里意犹未尽道。“那就好……”玄烨翘了翘嘴角:“喝口水都要人家操心,你能去哪儿?” “我……”赫舍里无语,心说怀前几个的时候,你远在天边,我不是照样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了。你现在倒是来表功了。 不想看他“表功”的嘴脸,某人在细嚼慢咽了一片苹果之后开口了:“皇上,算算日子,您的万寿节近了。祖母请您过去了吧?” “嗯?你想说什么?畅春园里,一切节庆布置都人操持,不用你操心。”玄烨轻描淡写地说。“臣妾知道祖母怜惜臣妾腹中皇嗣,只是皇上莫要忘了,在祖母心中,皇上是一等一重要的存在。”赫舍里笑眯眯的,明显是意有所指。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这次你却是想错了,祖母一点儿都没问起这次选秀的进度,甚至连皇额娘送进来的名单都没看过,祖母那样的身体,我是什么事都不想让她老人家操心了。”玄烨说起祖母,好心情没了:“她老人家如今连坐起来都不能了。” “竟如此严重么?”赫舍里吃了一惊:“臣妾一点都不知情……”这,这不等于是全风瘫了么!那万寿节庆生活动她怎么参加,怎么做选秀评委啊? 本来想借用秀女的话题好好讽刺某人一番,乍一听太皇太后病情加重的事情,心思就变了:“如此,皇上还是让淑惠姑姑搬过来吧,祖母会高兴的。” “嗯,我已经让二哥知会姑姑了,没告诉她祖母病重,只说祖母想她了。”玄烨点头:“来了之后,你不必见她。”“臣妾明白了。” “赫舍里,万寿节的时候,祖母不方便出面,选秀的事情,还要你这个做皇后的做最后决定。不过,这事儿不着急,等万寿节前一两天的时候,我把名册给你,你照本宣科就行。”玄烨轻声说:“放心,累不着……” 赫舍里一愣,忍不住抬头望向玄烨的脸,确认刚才那话是他说的。好半天才醒过神来:“皇上是说,让臣妾选?”“如果祖母不能出面,只能由你选。”玄烨重复了一遍。末了还补了一句:“选上的人都会在畅春园完成册封礼,好让祖母看见。” 也就是说,玄烨表示,之所以会有这次选秀,完全是为了哄祖母高兴,这些人就是玄烨送给太皇太后的千秋节生辰礼物。 赫舍里垂下眼眸:“如此说来,皇上一早就把名单拟好了,既然如此,现在就给了臣妾,臣妾也好心中有数。” “也好,我是看你前阵子精神不济,既然你要看,一会儿让小魏子拿来给你,这次辛苦你了。”玄烨拍了拍她的手,想起来约了军机处议事,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不多时,连璧就把红色的小本子拿到她面前。赫舍里苦笑了一下,说什么关心我才把我留在这里。分明是抓我来当苦力。 又给你选妃,佟婉如是我选的,郭络罗氏是我选的,你后宫的女人除了我的那一届,剩下的都是我选的,如今又要选了。 明面儿上说得冠冕,给太皇太后冲喜,可太皇太后还有几日性命,她故去之后,这剩下的漫长岁月还不是你自己享受了去? 心里鄙视他,但也知道这任务是完成也得完成,不完成也得完成。因此叹气归叹气,她还是翻开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名单上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人,和之前心中暗自盘算出来的答案一样。让赫舍里啼笑皆非的是,这一次,汉军八旗全军覆没,外官的女儿一个都没能入选。 没有汉家女,最终进总决选的,当然就是满族女子和蒙古族女子平分秋色了。看看满族这边,除了一个苏完瓜尔佳氏,没有八大姓,看了一遍没有认识的。 蒙古族这边根本不用看,蒙古人没有姓氏,通常就把自己的部落名,居住地名等公共名词作为姓氏,对外也自称姓氏,因此花名册上只有名字,还是些,懂蒙语的赫舍里一看就笑歪了嘴。这些名字翻译成汉语,都是些桌椅板凳的货色。 蒙古人起名很实用,抓到什么都能做名字,苏嘛拉姑就是麻袋的意思。可想而知赫舍里看到那些拗口的名字,脑中显现的都是家具,农具的喜感画面。 第四百十三章 产前综合症 中 玄烨在这二十人里,选出了十五人,分别留给在京有爵位的皇亲国戚们,永干的正妻就是苏完瓜尔佳氏,汉姓葛,名巧灵。和当年被朝廷炮灰的苏克沙哈沾亲,永干的侧福晋李佳氏则是某佐领的女儿。 除了这两个,剩下十三人当中的九人都去了宗亲家中,分别成了公侯伯子男或其世子的夫人。这些赫舍里都可以忽略,却忽略不了剩下四个备选内廷的姑娘。 其中就有一个是蒙古血统,名为珠兰。只有名字,没有姓氏,也没有家室来历介绍,玄烨在边上写了三个字:“封贵人,赐住永寿宫”。永寿宫离养心殿最近,一直空着,没想到这一次玄烨会让一个新进秀女住进去。而且还个贵人。 赫舍里眉头一皱,直觉认为玄烨要出花样,这个女孩年方十四,这年纪对秀女来说,不大不小,对赫舍里来说却是太小了,小到她习惯不了。 他不是一直不喜欢蒙古女人的么?这个珠兰是个什么来路?难道只是为了讨太皇太后的欢心,所以特别纳了一个蒙古女孩做妾。而且起点还不低,上来就是贵人,赐住空置的永寿宫。 她不禁有些小纠结了,这姑娘真的是平凡普通的么?玄烨不像是会在这种问题上妥协的人啊!孕妇多疑多思,赫舍里这一琢磨,一下子就把自己绕进去,心浮气躁起来。 这个玄烨,肯定是早八百年就拟好了名单,这些天他脑子里哪有国家大事的影子,分明就是把心思全都用在册子上了。老娘辛辛苦苦给你怀孩子,你却在那儿见异思迁,还是光明正大地见异思迁! 丫的,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我说让你放我回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你偏不。你要把我绑在你跟前儿,你要看着我,你毛线你看?分明是给我添堵呢! 火气一上来,赫舍里不淡定了。心里一万个想把这个珠兰叫到自己跟前儿从头到脚前前后后看上一遍。看看她有什么三头六臂。 正在心浮气躁的时候,外面天申奔进来:“娘娘。启禀娘娘。索大人求见。”“嗯?二叔要见本宫?你去回话,本宫现在不方便见他。若有事,让额娘写信给本宫吧。”赫舍里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他。 天申出去回话。不多时又进来了:“娘娘,索大人说,事关重大,请娘娘务必赐见。”“嗯?”赫舍里惊了,二叔从来不主动求见,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怀孕,不方便见客,怎么再三求见?难道真有要事?家里有什么变故? “伺候本宫洗漱,告诉二叔。本宫在瑞景轩里和他说话。”赫舍里略一沉吟吩咐道。外面的索额图喜出望外,自家侄女到底是帮自家人的。屁颠颠儿地跑瑞景轩门口候着去了。 赫舍里心里急,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故而催促着宫人把自己收拾好了,一架步辇往瑞景轩而去。许久不出清溪书屋大门的皇后娘娘出来了,引得路人争相围观,嗯。肚子大了,嗯?怎么看着瘦了?嗯?怎么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另外一边,赫舍里前脚出去。后脚玄烨就得了消息。笑而不语,听之任之。索额图这次是真下了决心了,竟想起来走皇后的后门了。以前有再大的差事,我说不给你,你也不会想到找关系开后门。 好吧,如果你能说服赫舍里来向我开口,我就准你去。不过,这可比你向我毛遂自荐难度更大。你家那个侄女,是最反对你出风头的,你得做好碰一鼻子灰的心理准备,我等你的好消息。 “让人盯着那边,索大人一走,立刻传旨,让皇后来见朕。”玄烨吩咐道。小魏子立刻下去安排。瑞景轩里,赫舍里神情严肃,盯着索额图弯下去的腰:“二叔,你说什么?你再三再四要见本宫,就是为了想去当这个议和大臣?” “娘娘,奴才恳请娘娘施以援手,索家沉寂太久了,需要恢复往日的荣光。”索额图的话斩钉截铁:”请娘娘成全!” 赫舍里果断被气得眼冒金星:“你,你以为索家往日的荣光是哪里来的?是爷爷和小叔叔用命,哥哥们用鲜血换来的!爷爷生前再三交代二叔,做人也好为官也好,要谨慎,要三思而后行。你是半句都没听进去!” “父亲的话,奴才不敢相忘。但是娘娘,您有没有替家族想过?如今娘娘身居高位,深受荣宠。可以后呢?自古恩情不长久,家族要想兴盛必须要有耀目的功勋,要在朝中有一席之地才行啊!” 索额图再度给自家侄女跪下了:“娘娘,眼下除了您,没人再能帮助索家了。索家如今已是外强中干,大厦将倾,您不伸援手,它随时随地会塌的!” 赫舍里闭了闭眼:“二叔,你可知道,我最不愿你接的,就是这趟差事,你偏偏来寻我。叫我如何与你说明才好。这议和代表的差事,可不好接。” “请娘娘成全!”索额图忽然给赫舍里打了个千儿。赫舍里连忙弯身去扶:“二叔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一边坐了,你听我说。” 索额图在赫舍里左边下手的椅子上坐了:“请娘娘示下。”赫舍里叹了一口气:“二叔,你可知道,现在雅克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沙俄提出停战议和,现在城中已无战事。皇上已经答应了对方的议和请求,连日子都定好了,现在就只剩下人选未定。”索额图的回答很是流利,显然是准备充分。 赫舍里却直皱眉,看来军机处是主和派占了上风,玄烨这么快就把和谈的路全都铺好了,这和谈是不谈也得谈了。 叹一声个人的渺小,赫舍里怅然地开口:“你可知道,这议和大臣,表面上是天上掉馅饼的差事。可实际上,却是风险最高的差事。一个弄不好,你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现在朝廷满脑子都是赶紧议和,避免两线作战。可你又是否知道,我大清和沙俄接壤的边界线那么长,摩擦每天都在发生,这个时候议和了,退回原点,过几日他皮又痒了,再度来犯。你会被戳脊梁骨的!” “若是大清和沙俄永世修好,你便流芳百世。但那只是做梦罢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二叔,你当真要接下这样的差事么?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毕竟你我都只能看到眼前,不知未来如何。可是二叔,你要想清楚,一旦你出面去和谈,签订的条约中每一条,将来都有可能是至你于死地的罪状!” “怎么会!”索额图直接就从椅子里弹起来了。赫舍里的话犹如一阵阴风,吹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这太可怕了,为什么侄女的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东西? 索家于国有大功劳,于皇上有大恩情。皇上怎么可能会对索家下手呢!他承认,政治斗争是很残酷,他步步小心,已经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他是个男人,又是眼下索家唯一一个为皇室效命的人,他渴望证实自己的能力。 这种火热的动力让他对赫舍里的话无动于衷:“娘娘,您多虑了。皇上仁慈,对索家一向恩宠,奴才向来谨慎,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您想的那些,奴才保证,都不会发生!” “二叔……本宫说了这许多,你仍然认定要接着差事么?”赫舍里失望道。“奴才万死不辞,纵然前面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索额图的态度若铁,赫舍里无计可施。双方陷入长长的沉默。 好半天之后,赫舍里垂下了肩膀,整个人失去了端坐的力气,散了架一般摊在椅子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二叔,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爷爷一心希望的,不是你光芒万丈,风头无量。而是你能和阿玛一起,维持和发展爷爷这一支家族,他希望的,是家里的孩子们都有好前程……” 说到此处,想到那一日与爷爷诀别,赫舍里伤心得无以复加,一时竟呜咽出声。索额图吓坏了:“娘娘,您没事儿吧?您怎么哭了呢?奴才……这个……那个……” 赫舍里只是哭,不再说话。连璧在边上尽职地递着帕子,用眼神给索额图示意,让他赶紧告退,别再惹娘娘伤心了。娘娘这是孕妇清楚,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要是一直在这儿杵着,她没准就一直伤心了。 索额图接到暗示,连忙又打了个千儿:“娘娘,奴才知错了,是奴才贪功冒进,奴才向您请罪。”“……”赫舍里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抬袖掩面,挥手让他走。 某人灰头土脸退出瑞景轩,立刻就被小魏子派来盯梢的人看见了。马上汇报给了玄烨。玄烨听说索大人面色灰败灰头土脸。 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怎么样,很难吧?你们家这位姑奶奶的脾气,你想说服她?根本不可能。索额图,我只能对你献上十二万分的同情了,你想出人头地,还得再打磨。 第四百十四章 产前综合症 下 在玄烨的心中,从来没有兴起过忤逆赫舍里心意的想法。她不希望索额图去,他就从来不曾考虑过他。她希望他对待议和的事情慎之又慎,他虽然一心想着议和,却还是和有关部门细细协商,又征求了明辉堂师傅们的意见。 现在,索额图在赫舍里那里吃瘪,玄烨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老婆固执起来,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的货色,索额图这回可是真失望了。暗笑了半天,才想起正事儿:“传旨,着皇后清溪书屋见驾。” 结果,赫舍里红着眼睛回到玄烨面前。又哭了:“二叔来求臣妾,求臣妾向皇上讨了议和大臣的差事给他,可臣妾心中不愿……”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二叔去,不然也不会回来像笑话一样讲给你听了。”玄烨安抚她道:“你看看,这才两三句话的功夫,怎么还哭了。” “臣妾……臣妾觉得委屈……臣妾是为了二叔好,也是为了索家好……可是二叔他……他是被功劳蒙了心,他……”被玄烨一安慰,某人更觉得不舒服了,哭得更来劲。 玄烨非常受用地将她搂到身前,轻轻拍抚:“是,是,是,他一颗猪脑子,怎么能体谅你的苦心。你当然是为他好,我知道就行了。”其实心里琢磨着,你对人好的方式那么特别,被你好心对待过的人,包括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想感谢你呢? 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赫舍里啊,其实呢,你别管他,他爱怎么都随他去,他天生就和你们家其他人不一样,要不然你爷爷也不会选上他做索家当家啊!你放心,我会替你看着他。不会让他闹出格的。” “皇上。臣妾不是怕他好大喜功,臣妾是怕他树大招风啊!他现在的招牌还不够招蜂引蝶么?他这个人想来没什么头脑,万一被什么人撺掇了,做出什么事来,臣妾都不敢去想那后果,只能事事处处压着他,他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心思。我全都知道,我怎么能看不出来你存了什么心思?瑞儿和琬儿如今都畏你如虎。不也是因为你怕他们树大招风才对他们格外严厉的么?”玄烨苦笑道:“你啊,不知道该说你是胆大呢还是胆小。还是说你对我,对皇家,一直都不信任。” “赫舍里,你十二岁入宫,十多年了,是不是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了?”玄烨牵着她的手。不往寝宫走,反而去了书房。赫舍里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长桌子上,堆着一栋又一栋的折子,花花绿绿的颜色。桌上铺着纸,砚台里朱砂还是新的。玄烨牵着她来到他坐的椅子前面:“来,坐下。” 赫舍里猛地退了一步:“不,臣妾不敢。”“来人。给皇后看座。”玄烨不以为忤,开口吩咐道。小太监从屏风后面闪出,搬来了靠背,垫好了厚厚的垫子。“现在,坐吧。” 这一次,赫舍里不再推托,乖乖地坐了下来,宫人送来茶碗,还是新鲜采制的矿泉水。玄烨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了一本折子,翻开看了起来。边上小魏子马上过来站位,弯腰准备磨朱砂。 赫舍里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带这里,只能低头不语。她不说话,玄烨说话了:“二哥在紫禁城御书房里呆着,每天看着这么多折子进进出出,明着他是监国亲王,我是把整个朝廷都托付了他……” 见老婆还在自己的情绪里转悠,某人耐着性子抓自家二哥出来躺枪:“哎,,你看看,他却是连你都不如。”“嗯?”赫舍里抬眼,不解地望向他,怎么会说起裕亲王不如自己的?哪儿不如了? 玄烨故意把手里的折子拿起来,展开给她看,字迹很公正,卷面整洁,卖相很好的一份折子,什么地方看出裕亲王办事不利来了? 不过,赫舍里没有开口问,只是顺手接过他递来的折子。这是一份万寿节采购报告,内务府送来的。明珠离任后,内务府一直都没有选派新的总管,现在是几个副总管一起议事。 前阵子国家紧缩银根,内务府一直都是玄烨重点抓节俭的重点对象。因此内务府几乎到了一事一报无事不报的程度。而万寿节采购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大事件,他们更是巨细明遗不敢怠慢。 洋洋洒洒几千字,详细汇报了从食物到器物,从衣物到饰物包括人员调整配置等大小事宜。条理清晰,文笔工整简洁,在赫舍里眼里,这些个当官不但有能力还挺有文采的。 玄烨趁她看折子的时候,幽幽地叹气了:“你看到的这些折子,都是从干清宫书房里原封不动搬来的。二哥也许看过,也许都没看过,我要他代理朝务,他却袖手旁观。我知道,他也是不敢,所以只当不知道。” “皇上……”赫舍里一惊,手里的折子差点扔出去。“我让你代理朝务,你还能写个小纸条,召集军机处和六部主事们开会,可他呢?明知我现在心中最重要的事是陪着祖母晨昏定省,他却还是老样子。 我心中生气,却不能指责他的不是,因为我了解他……我只能由着他……赫舍里……”玄烨靠着椅背,仰起头,将叹气轻轻送入空气中,慢慢流淌进赫舍里的耳朵里。 其实,她一直在听他说话,听到一半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他累,他辛苦,他想那些应该站出来帮他的人能站出来,可那些人不敢,因为很多心知肚明的理由。 这些人中,有他的哥哥,弟弟,当然也有他的妻族。他已经不是那个知道他们对他对大事退避三舍后会伤心会指责会难过的孩子了。现在的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默默承担。 之所以现在说出来,拿裕亲王的例子开刀,实际上说的,却是索额图的事情。他在暗示她,索额图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她不愿索额图去。他理解。不强求。因为他对这种心态,太熟悉了。 说来说去,再多的话,都掩饰不了心里的小声音。你是想让我开口,说出索额图合适,说出“就让二叔去吧”的话。 你会得逞吗?赫舍里反问自己:他会得逞吗?答案是“会的”。是啊,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他拿她没办法。她拿他也同样没办法。明知他每次“示弱”都带有明显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欲盖弥彰,而是昭然若揭。 她还是会心甘情愿地退一步,退很多步,放弃自己的立场。原则,坚持。 现在她有种感觉。他就是故意的,不着痕迹地嘲笑她的原则,嘲笑那些没用的坚持。反正都没用,最后还是会妥协,不如就不要坚持了吧…… 罢了,如你所愿,我始终都无法在你的面前坚持什么。我们上辈子定是仇人。血海深仇那种的,所以这辈子对你,无法硬下心肠。 “皇上……”赫舍里合上折子:“内务府事务繁杂,眼下缺了一个主事的,总是影响工作效率,臣妾以为,当指派两位总理大臣前往入驻。” “嗯?嗯!明珠离任的时候,我就考虑过了,当时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确实是不能再拖了。看这折子写得,一团乱麻,毫无章法!”玄烨点头道。 这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过了。玄烨向赫舍里抱怨手下员工不给力这本身就是违规的事情。而且本身赫舍里想说的重点也不是这件事。 可偏生玄烨把这个话题接下去了:“我不在宫里的那段时间,他们也是这样向你汇报工作的?你没有烦他们?” “额……”赫舍里愣了一下,认真回想:“印象当中,臣妾那段时间没看过出自内务府的折子,似乎是每天早晨会有堂官来汇报一些重要的事,诸如药材采购,内廷每日消耗之类的,是有条程,却不是折子。” “是了,当时每日一报,只报你想听的,当然只需条程即可。可他们现在却不是这样……”玄烨叹了一声,接过赫舍里递过来的折子,随手往边上一扔:“洋洋洒洒几千字,到头来我都不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皇上息怒,奴才们总是不知主子心意,等皇上指定了总理大臣,就会好的。”赫舍里劝道。不知不觉进入了顾问的角色。 玄烨听在耳里,嘴上却不依不饶:“总理大臣不也是奴才么?那起子奴才都是一路货色,就是你说的,算盘珠子……”赫舍里一听“算盘珠子”四个字,忍不住低头浅笑:“皇上不说动,奴才们哪敢乱动?臣妾也不敢,别说其他人了。” “你是不敢?我看你分明是不愿……”玄烨佯装气恼:“朕何时指挥得动皇后你了?能指挥你的,向来只有祖母。眼下祖母病重,你更是稳若泰山了。” “臣妾不敢。”赫舍里对他的脾气了若指掌,怎么会听不出他的真实心意。因此只是虚应了一声:“臣妾从来都是皇上手边的算盘珠子,皇上不知道的么?” “你……”玄烨气结。老婆明明是很好骗的性子,偏偏生了张利嘴,居然用自黑来调侃他,真是出乎意料了。 赫舍里看他语塞,心情指数上扬,我是见不得你示弱,但也不是每次你只要一示弱我就妥协了:“皇上是天子,九五至尊,四海之内的人,事,物,都是棋盘上的棋子,算盘上的珠子,不是么?” “你少拿这种话来激我!”玄烨果然跳起来了:“你好没良心!”赫舍里丝毫没有害怕,反而笑出了声:“是,是臣妾没良心。是臣妾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好心,皇上能原谅臣妾么?需要臣妾做点什么,皇上才能原谅我呢?” “赫舍里……”玄烨嘀咕了一句。赫舍里一本正经站起来,屈膝行礼:“臣妾聆听圣谕。”玄烨连忙起身弯腰,双手托住她的双臂:“你别这样,我心里不舒服。” “请皇上降下旨意,无论皇上要臣妾做什么,臣妾都会去做,臣妾愿做皇上的棋子。我……愿意的。”说完最后一句,赫舍里低下头,正式承认失败,承认自己无法拒绝他。 这不是年龄优势,见闻优势或其他任何优势能够抹杀的心理惯性。初初见他时的潸然泪下,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这是早就清楚的事实,你已了然于心,我却还固执得不肯承认。 真是可笑呢,不承认有什么用?低头认栽吧!结果也不会比之前更坏了。这样的心理暗示把残存的颓丧一扫而空,眼前的小孩,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我已经没有借口了。 玄烨就是我的克星,天不怕地不怕,哪怕世间只剩自己的卢莎已经不见了,被现在的我完全抹杀了。我是赫舍里皇后,玄烨应该可以对我得寸进尺。不是我放弃了原则,是我对他本来就没什么原则。 赫舍里陷入自我催眠状态,玄烨心里却是终于开出了蔷薇花海,假装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玄烨原本拖住她双臂的手改为握住她的双手:“你是我的妻子,你愿意嫁给我,我早就知道的啊,你亲口对祖母说的,我听得很清楚呢!” 故意把“棋子”误读成“妻子”玄烨脸上和心里都美得花儿朵朵开。明明嘴里什么都没吃,却辨出了甜味。几乎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真的是甜的。某人更高兴了:“今天再听你说一遍,不知怎么的,特别顺耳。” 被调戏了!赫舍里脑中反应出来这条信息已经慢了半拍。她的脸红得比意识还快,几乎是一瞬间就烧红了脸。明明说的是棋子,很严肃很认真的话题好不好?怎么从你嘴里吐出来就变成了妻子?变成我向你表白了!这,这,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 我,我,我,我真的没让她表白!!这是她自己表白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 同心同德 赫舍里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向眼前小自己不知道多少轮的小男生表白的话,除非等到山无陵天地合了!这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混小子,就知道抓老娘的语病,吃老娘的豆腐,真是半点不能心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心里羞涩得不行,头埋得更低了,没脸见人啊没脸见人!我没表白好不好?怎么就莫名“被表白”了呢!刚才还准备向“命运”低头的女人,这一秒又傲娇了,都是这小孩不好,搞得我语无伦次! 正气呼呼地,想着怎么才能讨回一点儿便宜。没料到某人手一伸直接把她抱到身前,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头一低,热乎乎的气息直接喷进了耳朵里:“赫舍里……” 某人低头当鸵鸟,反正没脸见人,借你的衣服挡一下脸。缩了缩脖子,装聋作哑。“赫舍里……赫舍里……赫舍里,你应我一声……” “……”赫舍里听着,就是不说话。玄烨沉默,暗叹老婆内秀的性子,太容易害羞了,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果然,等了约莫半分钟,赫舍里的声音才传入他的耳里:“在呢!” 玄烨笑了,笑得赫舍里都能感觉到胸腔在震动。顿时更鄙视自己了,刚被调戏过,怎么就忘了?“我知道,我是说……其实索额图合适,你若是有担心,我让大舅舅陪着他一道去。” “臣妾知道二叔合适,让他去吧。佟大人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又是将军,懂兵事,他和二叔一道去,一文一武。再配以一定数量的理藩院的官员,一同组成代表团,这样就万事俱备了。”赫舍里靠在他身前,声音闷闷的。 “好,就这么办!”玄烨一口答应。“在雅克萨城里建一个英雄纪念碑。让沙俄的代表上香。另外,赔偿这次战争中我方的一半损失……还有,边界线维持战前状态。只在我方和沙俄一方各自划定二里缓冲区,缓冲区内禁止使用武力,同时适用两国法律,以大清律为先。” “你的意思是……”玄烨脑中的画面瞬间从风花雪月过度到了地图边界。放开怀中人,低头望进她的眼里。“议和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所以,要给自己留好后路,我们无心沙俄的国土。沙俄却视我方城池为盘中餐。此时他们提出议和。其实也是为了避免两线作战而已……” 玄烨点头:“这件事倒是可以议一议。这次的全面战争。也算是变相给了我提醒,有很多事,是朝廷想当然了,审时度势,因地制宜,都不是字面上写着的那么简单。以前我总是顾此失彼。” “这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好事,皇上想到了。便是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皇上哪儿能面面俱到呢?”赫舍里故作轻松道。 表白过,果然就不一样了,更温柔了。玄烨感觉的到,老婆的温柔和以前职业化的温柔大不一样。没想到怀孕除了让她口味大变之外,连性情都变了,以前哪能那么容易哭,那么容易害羞呢!更不要说表白了,简直做梦! 得了便宜的孩子接下去就是要卖乖,于是他赏了赫舍里一记蔑视:“你说这种话,我都要反着听才能听出意思来,你是在损我。” “臣妾没有。”赫舍里想也没想就反驳了一句:“若是皇上觉着臣妾的话需要反着听,那臣妾以后就不说话了。” “逗你玩儿的,生气了?”玄烨见好就收,轮到赫舍里不依不饶了:“君无戏言,皇上平时也这么和大臣们说话么?” “怎么可能!哎……好了,不说这些了。饿了没有?传膳吧。”玄烨连忙把话题岔开。“臣妾不饿。”赫舍里不吃他那套。 “你不饿儿子饿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呢,这索额图真会耽误工夫!”玄烨轻哼了一声。索额图在宿舍里打了好大一个喷嚏,心中一紧,莫不是侄女背地里又埋汰他了? 第二天,玄烨就抓军机处以及兵部理藩院等相关人员开小会,把原先已经拟定得差不多的合约内容推翻,重新起草,加入了赫舍里说的,纪念碑和缓冲区等内容。 经过赫舍里的提醒,玄烨猛然想起一件一直想做却一直都没有动手去做的事情:画一张全国地图。刚当皇帝那会儿,曾经有雄心壮志,想把自己掌控的土地明明白白画下来,公告天下,这图上的标注的都是我的。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前进的阻力越来越大,这种幼稚的冲动早已烟消云散。加上经过第一次教难结束后,皇家画院里以及钦天监关于地图测绘的专业人才丧失殆尽,这件事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只能想想。 而今,中俄边境纷争让这件旧事重新回到了玄烨的脑海,他心中又有了新的计划,等到将来平了三藩收了台湾,他一定要实现这个愿望,画一张真正能够囊括天下的全国地图。 三天后,索额图如愿成为谈判团的首席代表之一,和佟国纲一起带着理藩院的官员一行十人启程前往雅克萨,和留守在那边的恭亲王常宁一起会见沙俄的国家代表开启和谈进程。 显亲王丹臻带着两黄旗剩余的战士们开赴察哈尔边区继续战斗,这边沙俄和我方和谈了,察哈尔周边*的武装气焰就灭了许多。玄烨恨毒了他们,要求斩草除根,彻底掐灭林丹汗一脉反扑的希望再也不给他们死灰复燃机会。 太皇太后对于孙子这样的表态没有任何意见,仿佛到此时才终于认清玄烨不喜欢的,不仅仅是蒙古姑娘,还有蒙古王公。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只是众多蒙古部族的一支,并不能代表整个蒙古族。不能总想着借用皇室女眷的力量妄图做草原上的老大,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自己的日子,朝廷兴许还能看在亲眷的面子上分几块肥美的谁草地给他们。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天性凉薄,用得着你的时候,和你称兄道弟。对你百般倚重恨不能纡尊降贵来讨好你。用不着你的时候脸皮子一紧,你再怎么给他跪下自称奴才,也只有被一脚踢开的份。 通过这次察哈尔的叛乱,玄烨有足够的理由狠狠地收拾那些王族,老天保佑。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够幸免于难,自己是真的不行了,护不了家族了。 老太太只想到家族在这次混战中吃了亏。却不想想他的孙儿被这些蒙古王族坑苦了,伤筋动骨了。新仇旧恨加起来,好不容易清算时间到,怎么能不算得彻底呢? 这些事,玄烨不能和老太太坦白,只能回家和老婆说。赫舍里扶着肚子听他咬牙切齿地说要把察哈尔王怎么地大卸八块,煎炸爆炒都不解恨。心中好笑却不接茬。只是静静地听着。 玄烨说了半天。见老婆一副老神在在的摸样。顿时不乐意了:“我在和你说话,你想什么呢!”“臣妾在想,这个孩子是公主还是阿哥呢?” “当然是儿子!”玄烨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了。末了补充了一句,这么会折腾的,肯定是儿子。”赫舍里抬眸笑了一下:“老天会让皇上如愿的。” “赫舍里,你能不能不这么……算了,不和你说话了。”玄烨孩子气地转向另一边。赫舍里终于笑出了声:“呵呵。皇上最近没什么心事,心思又活络了。” “哼……”某人鼻子里吐出一个字。“察哈尔边区各部族林立,他们之际互相倾轧,利益纠葛错综复杂,好不容易出了个强势的察哈尔王,将各部族的声音压下去,又被皇上收拾了。 没了察哈尔王,皇上对那边的控制力就增强了吗?这不是必然的。”赫舍里用舒缓的音调分析者:“这道理,不用臣妾告诉您,您心里早已洞悉。察哈尔王和吴三桂耿精忠他们,是一个道理。” “当初,臣妾建议狠狠收拾吴三桂。皇上的提醒言犹在耳,臣妾片刻都不敢忘记。”赫舍里抬起茶碗唆了一口:“万寿节大典越来越近了,祖母怎么说?” “嗯?”话题一下子跳开,玄烨愣了一下才回道:“祖母说她想看看。”“好啊,皇上的一片心意,祖母也是知道的呢!” “嗯……”玄烨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又被老婆撸了顺毛。要不是时刻提醒着自己老婆正怀着,身体不方便,早就和她腻在一起了。 把老婆留在身边,好处巨大。心情好,事情顺。但是也有坏处,就是兴致来的时候,看得吃不得。连抱一下都不行。 这真是一件苦差事,玄烨恋恋不舍地瞄了一眼某人四平八稳却越看越像在笑的脸:“好了,你歇一会儿吧,我真是不该和你说这些事儿,让你连午觉都省了。” “臣妾在这儿,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基本没有上午下午晚上之分啊!”赫舍里一听某人说让她去睡觉,顿时抱怨了:“皇上能不鞥允许臣妾见见孩子们?” “不准!”玄烨一口回绝。心说孩子一来,你又是亲又是抱的,我嫉妒!“让你睡你就去睡!来人,伺候皇后午睡!”赫舍里无奈,起身告退,去寝宫奉旨午睡了。 玄烨在她走后才松了一口气,看看外面风和日丽,打算去昭嫔那儿看看。这女人乖巧听话,就是身体不太好,不利子嗣,本身的温良贤淑什么的都白长了,一点都会带孩子。 脚跟一转,玄烨出了门,小魏子跟上:“主子,您这是去哪儿?”想说去昭嫔那儿,抬眼看看春光明媚,改了口:“走走吧。” 小魏子应了一声,招呼宫女太监们跟上。玄烨想了想:“把容若找来。”不多时,纳兰公子到了玄烨跟前,玄烨在赫舍里的花园里见了他。 “朕拟四月谒陵,你先去一趟,去看一下。”玄烨如是说。纳兰公子没反应过来:“皇上是要奴才去……”“你与内务府的人一道去。”玄烨见他迷茫,补充了一句:“明日便启程吧。” 纳兰同学听到这里,总算是回过味来了,神情严肃地打了个千儿:“奴才领旨!”玄烨要纳兰先去遵化,去看的,不是他自己的陵墓,而是替孝庄文皇后看地方。 没错,玄烨打算让祖母百年之后和孙子儿子在一起,不回沈阳。一来是想祖母永远和自己在一起,二来也是考虑到祖父在世的时候,祖母只是个不受宠的宫妃。 父亲能得皇位,是当时政治斗争博弈的结果,并非祖父应许。祖母一生孤苦,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和父亲,她会愿意和儿子孙子在一起的。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当然要付诸行动。眼看着祖母一日不如一日,原本还希望有奇迹的玄烨只能认命地早作安排了。 送走纳兰,原本的好心情又淡了,他不由叹息,做皇帝,一分钟的快乐都是奢侈。坐在亭子里,看阳光下嫩绿的紫藤叶儿还在抽芽,想着赫舍里肚子里正在孕育的孩子,和这个蹒跚学步的国家。真是前途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样坐着,看着,竟兴不起走动的念头。玲珑的小魏子早已看出主子需要什么,招呼着宫人把茶点搬到石桌子上。殷勤地倒上茶水。玄烨却无心饮茶:“来人,宣姚启圣。” 小魏子惋惜地看了看桌上的茶,转身做事去了。玄烨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眯起眼盘算着。事情总要解决的,不处置你不表示我没看见,该收拾的,一个都不会漏掉。 玄烨找姚启圣来,是研究一项现在看来还为时过早的事情,造船。具体来说是造战舰,用来打台湾。三藩都还没平定,他就想着收拾台湾了。为了心里那个大地图的梦,台湾正式成为他的盘中餐。 不是他好高骛远,实在是郑经和他父亲相比,太弱了。弱得玄烨心里痒痒的,耳边不停有情报说台湾方面的人在福建和广东地区活动频繁,惹得两地的民众如墙头草,反清复明的呼声似乎比三藩控制的地区更强烈。 第四百四十六章 同一屋檐下 万寿节转瞬即至,太皇太后作为主角,被人抬着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新做的喜庆氅衣不能掩盖她的憔悴。 玄烨带着赫舍里以及一众晚辈给她行礼,她却连手都抬不起。赫舍里见她病得这幅模样,心不由得就软了,琢磨着她若真的时日无多,能哄着就尽量哄着吧。 下午,早已安排好的秀女总决选,赫舍里做了评委,玄烨陪着祖母亲自观摩。赫舍里也终于看见了那个所谓的蒙古女孩珠兰。 听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来自巴林草原,父亲是王府参将。。再看她的人。赫舍里忍不住要佩服玄烨的属下们找人的功力。 他们是怎么从这么多秀女中找到这一个的?身材不彪悍,皮肤不黑红,身高不过六五。一身旗装的她放在一群满人姑娘当中,一点儿都不突兀。你要不说来自蒙古,一点儿都看不出是蒙古人。 再一问根由,明白了,这姑娘虽说出生在草原,实际却是个满汉混血,和蒙古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父亲是满人,是淑惠公主的随行侍卫,这孩子生在草原,就随了草原的风俗,起了蒙古名字。 玄烨故意隐瞒了她的姓氏,只当她是蒙古人看待。还对祖母说,这姑娘和姑姑有些渊源,人也是姑姑带来京城的。 老太太很配合地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容。玄烨当即示意赫舍里点了她的三百六十度,留了牌子。其实,这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剧本,这个叫珠兰的丫头出身很一般,严格说起来就是个家奴的孩子。 但玄烨现在需要这么一个人存在,出身什么的,自然就美化了。她也没组正常选秀的流程,仁宪太后根本就诶见过她,还在为蒙古八旗全军覆没而忧心呢! 和设立在详细了解了这个女孩的身世背景之后,不由叹息。这年头。真是身世大过天,长相秉性什么的,全都靠边站。内廷需要的,只是各种各样不同身份的女人,甚至,这些身份都可以是伪造的。 最终,珠兰被封为贵人,特赐封号斓,住永寿宫。其余三位分别为常在,赐住启祥宫。翊坤宫和永和宫。封永干为平郡王,赐婚苏完瓜尔佳氏为嫡福晋。李佳氏为侧福晋。 平均王府早在永干成年的时候就已经选址建造,只是永干一直惦记着出家,一直被福全看着没让回家住。现在,玄烨给他塞了妻子,他要结婚了,自然就要搬回去。 玄烨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亲笔题写了“平王府”三个字的匾额送给他。以后,他无论会不会升亲王。这王府都不用更名了。 这次的万寿节大殿喜庆又热闹,玄烨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好事儿全给祖母呈现了。畅春园里整整闹腾了一天。到了晚间,宗亲带着家眷们离去,赫舍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清溪书屋,收拾了一下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有人爬上了她的榻子,习惯性地朝里翻了个身,避开碰触,没想到某人得寸进尺。直接挨着她的身体躺下了。 这下子赫舍里忍不住了,孕妇敏感,自己一个人躺着都嫌翻身不利索,再加一个人这就没法睡了。茫然地睁眼:“皇上,皇上回来了?臣妾未及迎驾,请皇上恕罪。” 眼见老婆被自己吵醒了,某人脸上有点讪讪的:“是我让她们不要惊动你的,天都黑了。”赫舍里觉得自己是睡糊涂了,脑子有点不够用。 你让她们不要惊动我,自己却过来诚心吵醒我,你想干什么?“皇上从祖母处回来的?夜了,早些安置吧。”“嗯,你睡你的,吵醒你是我不对。”玄烨道着歉,人却还在榻上,伸手捋了捋赫舍里耳边的发丝:“你睡你的。” 赫舍里知道他又要来事儿,耐着性子翻了个身面对他:“皇上睡不着么?”“没有的事……”某人似乎不敢看她的眼,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玩她的头发,就是不肯面对她。 “既然不是,就让人服侍您歇了吧。今天是为了哄祖母高兴。皇上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明天可不能这么清闲了,皇上该早些安置才是。”赫舍里耐着性子,哄孩子般轻声絮语。 “我不!”谁知某孩子吐出这两个字。赫舍里哭笑不得:“皇上今日刚刚册封了四位佳人,怎么都不让她们在畅春园伴驾,让她们回去了呢?” “人多了太吵,对祖母养病不利。再说,她们哪有资格住在这里!”玄烨哼了一声:“你怎么也不睡了,快睡!” “皇上……”赫舍里无语地看着眼前明显是在闹别扭的小孩。玄烨被她看得脸红,忽然伸手遮住她的眼,俯身亲上了她的唇:“别这样看着我……” 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某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偷袭成功,老婆的嫩脸手感就是特别好。赫舍里视线被遮,眼前一片昏暗,感觉到他的唇碰到自己。心知他不沾点儿便宜今天就没完了,因此很是配合得没有动。 她的顺从反而让玄烨获得了些许冷静,他只是亲了一下子,便放开手,让赫舍里重见光明:“让我睡在这里好不好?”语气是可怜的央求。 赫舍里知道他是装的,因此很不给面子地回了两个字:“不好。”“赫舍里……我保证……”玄烨继续装可怜。“皇上……还是不好……”赫舍里刚想讲道理,反应过来他只是在胡闹,就顺着他的意,一起胡闹了。 这俩在一张榻上,不好,好的,还是不好,好的嘛。几个回合下来,边上不远处伺候着的小魏子连璧等憋得都快内伤了。想笑不能笑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原本准备好一晚上不上厕所的几个忍得都想上厕所了。 结果的结果,皇后娘娘完胜。皇上无奈离开皇后娘娘的势力范围,起身到自己的床上坐了下来。小魏子憋得脸都红了,低着头蹭过来快手快脚地帮主子宽衣解带,刚想掖被子,背后一阵悉悉索索。 转身一瞧,得,原来是平局。皇后在连璧的服侍下,也起身了。玄烨乐得眉开眼笑。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说罢自己过来扶老婆:“对嘛,换个地方,那边太小了,你睡着也不舒服,明天让人撤了。”赫舍里叹了一声:“臣妾原本一个人睡着挺踏实的。” 玄烨轻轻搂着老婆略显发福的腰肢。低头在自己最喜欢的位置上蹭蹭:“这些天你一直就在我边上睡着,我们却不能像这样靠近……” “臣妾情况特殊,怕惊扰皇上。”赫舍里略微偏头,让肩上多出来的那个脑袋能找到更舒服的位置。某人当然不客气,鼻尖在她脖子上越蹭越起劲:“你在我看得见摸不着的地方,我更不舒服。” 赫舍里无语。只能顺从地在他身边躺下,龙床比她睡的榻子宽敞多了。可是睡在皇帝边上。不舒服也不能随便翻身,只能忍着。故而赫舍里睡得并不踏实。玄烨稍微动一动她就醒了。 第二天,玄烨起身,赫舍里顶了个黑眼圈。他马上生气了:“你睡得不舒服怎么不说呢?”“我……”赫舍里张口结舌:你让我睡得不好,还来凶我?” “你再睡会儿,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用膳。不用在意我。”玄烨见她张口结舌的摸样,心里叹气。“是……”赫舍里乖乖躺倒继续睡,没一会儿就着了。 玄烨这才转身走出寝宫。吩咐宫女们,好生看护皇后,她要如何便如何,不能有半点忤逆。宫女们心说这不废话么,您不关照我们也不敢忤逆了皇后啊! 就像赫舍里说的,万寿节一过,玄烨就没有借口让自己放松了。平定三藩进入了最后收尾阶段。前阵子的挑拨离间已经导致吴三桂势力全灭,吴家被灭门。 剩下的耿精忠和尚可喜都是狡诈之辈,玄烨在战争初期吃足了他们的苦头,因此下令部队以扫清余孽为目标,丝毫不用留情。 玄烨不信任安亲王,终于还是把身边最后一名武将,康亲王杰书派了出去,言明一定要看到耿精忠尚可喜两个人的脑袋,这场仗才算完。 江宁织造曹奎那边,得到的指示是尽快大量散播政府军即将获得最终胜利的消息,安抚民心。收拢难民,让他们回归家园。 颁布法令,废止逃人制,对战争中出现的官员变节,军队哗变,民心离散等特殊情况既往不咎。就是因为这条法令,玄烨才特别派了杰书南下,他怕安亲王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借口拒绝执行命令。 有康亲王的加入,玄烨已经把云贵两广地区视为自己的领土了。他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指派地方官,怎么治理了。 另外,福建厦门一带活跃的郑氏族人却一点都没有受到牵连,玄烨丝毫都没有提起他们,仿佛他们从未进入过他的视线。 他现在越来越习惯住在畅春园里,有祖母和妻子在侧,又不影响他办公,上书房都搬来了这里,孩子们每天早上来这儿上课,下课了过去畅春园给他和母亲请安。 如此,赫舍里每日都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孩子们见面。只要他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她就会放下想要抱孩子的手,和他们保持距离。 他也可以整日地陪在祖母身边,哪怕只是陪她一起看着陶壶里的水烧开了烧干了又换了一壶,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他觉得这就是最舒适的生活。 哪怕被外面杂七杂八的国事烦得恨不得把头发都拔光了,只要脚跟一转,去到赫舍里的花园,在紫藤花架下坐上一会儿,喝一杯清茶,其实没有看到花,烦恼也能淡化,他又有动力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赫舍里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节奏,早上睡到自然醒,就能听到清脆的鸟鸣,起来梳洗一下,吃东西,高兴的话出去走走,不高兴的话就去玄烨的书房看看书。当然,如果她偶尔大发慈悲帮他看看折子呢,他会更加感激涕零。 当初建造畅春园的时候,玄烨就给内务府定了这座园子的基调,这是一座一年四季都能看见鲜花绽放的花园,更何况现在正是落英缤纷的仲春时节。赫舍里即便是在屋里,也能看到外面姹紫嫣红得开成一片。 他们就这样一直住在这里,玄烨不想离开,赫舍里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反正玄烨早已经宣布,除非祖母痊愈了,不然就一直住在这里。 时序很快进入夏季,清溪书屋里摆上了冰块,宫人二十四小时陪在皇后身边给她扇凉,连睡觉时候也不敢怠慢。玄烨终于不再和他同床睡,但她怕热的症状却丝毫没有减轻,稍微动一动,哪怕只是起床吃个饭都一身汗,几乎没有一分钟不在喊热。 孕妇的夏天是最痛苦的,不能洗澡,不能吃冰镇食物,不能过度吹风。嬷嬷们列出的孕妇禁止事项让赫舍里欲哭无泪,之前觉得畅春园好的那些理由全都不是理由了。她分分钟都想离开这里,回紫禁城去。 玄烨知道她难受,焦虑。想尽办法安抚她。甚至把自己的床让给她睡,自己睡榻子。她心情不好胃口大变,前一秒说想吃这个,五分钟内吃不到就会发脾气,甚至会哭,会说都是他不让她回宫,她想念自己的小厨房。 到后来,某人干脆在青丝书屋边上空了一间屋子,垒起了灶台,把皇后娘娘的小厨房连人员带锅具一股脑儿地搬了进来,专门伺候娘娘一个人,连皇上都不带分一口的。 怀孕到了六个月的时候,赫舍里的脾气越来越反差,一不顺心就烦躁,一烦躁就发火,发完火就哭。还不能去哄,越哄就哭得更厉害。最搞的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是情绪病,一边哭着一边劝玄烨不要理她,越理她越控制不住。 玄烨因此更加认定,赫舍里肚子里的宝宝将来一定是个祸头子,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这么会来事儿,搞得大家一起紧张,他不只一次对老婆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不学好的纨绔子弟。 第四百四十七章 要怪就怪水太多 这还不是让玄烨最烦恼的事,让他最烦恼的,是一到夏天,南方又发大水了。云贵高原上大水一来,灾民数以万计,打仗就已经让他很头疼了,现在还要想办法赈灾,更头疼。 眼看着原本胜利在望的战局因为天灾再起变化,玄烨眉头紧锁。这天,赫舍里躺在摇椅上百无聊赖剥指甲,却见他愁眉苦脸地走进来,吩咐宫人扶她起身,亲手端着凉透的茶水上前:“外头太阳大,喝杯茶降降暑气。” 玄烨伸手接过,打开盖子刚想喝,心事一来,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赫舍里见状挥退了宫人,在他手边坐下:“皇上有心事?” “还不就是那几件事!”玄烨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赫舍里笑笑:“原来皇上遇到了许多麻烦,都搅合到一起了,怪不得唉声叹气呢! 今儿早上,您一走,淑慧姑姑来过了。她说,祖母的状况愈发的不好了。整宿整宿地不睡觉,拉着姑姑说话,说的还都是丧气话。姑姑觉着这一回,祖母大约是感觉到了。” “久病的人,总爱胡思乱想。别说祖母了,我看你每日在屋里,也是向东想西的,先顾好你自己吧。”提到祖母,玄烨的心上又是一抽,眉头皱得更紧了。 “臣妾如今这样,只能躲在这里吃喝睡,帮不到皇上什么忙,也不能替皇上侍奉祖母,每每见皇上在臣妾面前露出愁容,臣妾就会很难过。”说着话,真的声音也低了,头也低了。 自己被困在这里,都快长蘑菇了,心情巨不爽。偏偏每次想说点儿什么,都被玄烨驳回。什么叫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不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我在这里,我看见了,我就心烦。有本事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张苦瓜脸! 这阵子。在玄烨的纵容下。赫舍里的脾气见长,一有不如意,不管对象是谁,她就发脾气。现在玄烨有让她管好自己,她顿时就火了,装委屈只是前奏而已。 玄烨听见她说难过,侧过脸面对她:“你又来了,又想什么呢!不是告诉你了么,江南大水,我烦这个呢!你又说起祖母的事。哎……” “都是臣妾不好……”说着话,某人眼圈儿红了。被埋汰了,被指责了,被唾弃了!“得,我说什么了我又!”无奈的玄烨一仰头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一副不堪重负的摸样。 “皇上还没想到妥善的办法么?百姓们还等着皇上的皇恩浩荡,等着朝廷鞥给他们一条活路呢!”赫舍里如是说。“我想给他们活路。可他们必须先给我活路啊!”玄烨恨声道。 “三藩余孽虎视眈眈,战事至今未能获得完胜,朝廷哪儿有余力赈灾,你说得倒是轻巧!”玄烨有些不满,妻子想来是在畅春园里关太久了,和外界脱节了,说出来的话这么想当然。 “皇上和朝廷没有余力赈灾,但耿精忠尚可喜他们有啊!三藩的王府产业,私库私藏那是富可敌国。皇上大可以慷他人之慨。”赫舍里如是说,打土豪分田地,不是咱们游击队的老路子么?这个时候因当一老百姓的意愿为先。 “我倒是想呢!”玄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想要抢三藩的东西,你得先把他们打服了消灭了才行吧?哪儿有直接跳进下一步去的?” “老百姓们在吴三桂耿精忠他们手里,可是吃足了苦头的,吴三桂统治云南为自己的国,用人唯亲。这一批地方官焉有好的?定都是朱白地之流。皇上啊,这次天灾分明可以是皇上的机会。” “臣妾承认,是臣妾想得简单直接了。可臣妾也想战争早早地结束,百姓们能早日过上休养生息的日子,国家能早点儿进入恢复期。皇上也希望那样的,不是么?” “你啊你,做事情和说话完全是不一样的路子。说话云山雾罩,做起事情来却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直接,就一根筋!”玄烨毫不留情地啐了她一口:“要是事事都是你想得这般容易,我还要军机处干什么?” 赫舍里脸一红,刚想反驳,一瞬间又啼笑皆非了。这小孩,什么时候开始长脑子了?会说这些大道理还埋汰自己了?真是意外啊!虽然听他说的,都是空话,但赫舍里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反驳他,反而是被他逗乐了。 “是了,臣妾想当然了。所幸皇上不会以臣妾的意见为意见,权当臣妾是给皇上讲了个笑话吧!”说到这里,她自己先笑了出来:“皇上觉得好笑么?” “一点儿都不好笑!”玄烨嘴上说着,面部表情却松弛了下来:“亏得你不是男孩子,不掌权,你要是掌权,一个不高兴就打仗,两个不高兴会杀人,整个一暴君!” “合着臣妾在皇上心中,是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这回,赫舍里是真脸红了:“皇上以仁孝治国,可眼下是战争时期,皇上忘了宋襄公“仁义之师”的悲剧了么?” “你想哪儿去了……”玄烨白了她一眼,顺手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乖,耐心一点儿,我会解决好的。别让肚子那小子,影响你太深,放松些。” “皇上……”赫舍里不慢地嘟哝了一句:“臣妾才不相信皇上只会一味光明正大地和叛军较量呢!”“那是自然,对付跳梁小丑,哪能用正人君子的手段。”玄烨笑眯眯地:“就快结束了,相信我。” “臣妾一直都是最相信皇上的。”赫舍里把手抽出来:“只是皇上云贵高原地域偏僻,车马难行,打下来难,未来治理更难,那是个政令无法通达的地方。” “都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怪不得你最近闲得舒服呢!”玄烨似笑非笑地调侃老婆,爱怜地抬手拽了拽她的头发:“我让你留在这里陪着我,就是不要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胡思乱想不踏实,没曾想,你在我身边,也这么不踏实。” “臣妾……”赫舍里低头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整理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似乎皇上在和不在,臣妾都一样担心。皇上在。臣妾想得更多些。” “为什么?”玄烨侧过身,和她面对面,改用双手握着她的手:“是我的原因吗?”赫舍里低下头,不与他对视。她决定乘着这个机会对他好好坦白一次。 “臣妾一直都在担心,和皇上有关的,所有的事。现在皇上已经能够坚定自己的想法,并不像以前那样容易迟疑,犹豫。似乎是因为皇上把那些迟疑和犹豫都传染给臣妾了。” “怎么会!”玄烨啼笑皆非:“在我眼中,我的皇后是比我更果决,更直接。更勇敢的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让八旗逼宫的事情再发生,把你一个人扔下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臣妾不勇敢,不果决,更不坚强。皇上不提,臣妾都不会再去回想,皇上一直以为臣妾是答应了祖母什么条件。所以才做出交泰殿听政的事情来。其实,不是这样的。” 想起那段辛酸的日子,赫舍里眼眶微红:“当时的情势,如果是皇上出面,来做臣妾做的那些事,效果一定都是反过来的,主子问奴才借饷,岂有此理。 借饷完了之后,还要用爵位来还。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皇上来做?宗亲们会戳皇上的脊梁骨的,一定不可以。即便这个法子是见效最快的,皇上也不会用它。 所以,臣妾才斗胆求了祖母,把皇上带出紫禁城。是臣妾想当然地认为这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办法……”说到这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往事不堪回首,太皇太后只是提醒她不要袖手旁观,真正想出借饷和卖官法子的人是她自己,不是谁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的。 此时此刻,赫舍里心里没来由地被委屈占满了。我到底做了什么?穿来之后的这二十几年我都做了什么?其实没有剧本,没有人规定剧情一定要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一边把泪人儿融入怀中,一边小声安抚:“都是我不好,提起那些往事,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不要再想了……” 赫舍里越想越伤心,索性闭上眼,双手抓着玄烨胸前的衣服,一个劲儿地流泪,从哽咽到呜咽,怎么都收不住。 玄烨无法,只能拥着她,静静等待她的情绪稳定下来。虽然知道是因为她怀孕了,情绪波动才会这么大。怀承瑞的时候也曾发生过扑到他怀里大哭的事情。但是,心还是跟着疼了。 那段最灰暗的时光,真不该那么轻易地离开,不该让她来承担,自己真是错得离谱。连累她背负那么大的压力,几近崩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其实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手,舍不得松开她。只能弯下腰,用侧脸去摩挲她脸上的泪水。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缓和你心里的痛。那些我一手造成的伤痕,是你的痛,也是我的。此刻,我多么希望我能做点什么,让你破涕为笑,从今往后,都不再有悲伤。 赫舍里抑制不住心中酸楚的感觉不停蔓延,似乎从心脏一直疼到了指尖。原本抓住衣服的双手颓然垂下,已经哭不出声了,泪水却还在往外涌,似乎整个身体都在水里浸泡着,漂浮着。 头脑发胀,思维短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子好像都空了。自己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变成了一只会流泪的空心娃娃。 怀里的人哭到断了篇儿,软软地靠着自己。玄烨觉得自己除了叹气,应该拿出点儿行动来。因此,他轻轻伸手抬起某人的下巴,想要望进某人的眼里,面对面地对她说:“别哭了,我道歉。”的话。 没曾想对上的,是一双毫无焦距的眸子,她分明看着他,却又不在看他。这让他心疼之余更有些焦急。几乎是下意识的,俯身吻上了她的唇,希望借此拉回她的神智。如果话语已经无法进到你的心里,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的眼里重新出现我的倒影? 赫舍里的脑子还在混沌之中,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趁人之危”,故而木然无应对。玄烨的吻极尽缱绻,几乎是在哀哀求告,求你看着我,求你回应我,求你别不理我。 原本雾蒙蒙的双眼,云翳渐渐散去。长睫轻颤,最后一滴泪顺流而下,滑至唇角,却让玄烨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一直眷恋她的甜美馨香,却不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泪,苦得心都停跳了。 放松身体,让她的头轻轻靠着自己的肩膀,转而亲吻她长发。谁都没有再说话,边上空无一人,宫女太监们早已退到了门槛外边儿,远远地站着。这个时候,即便有再重要的会见都要稍等片刻。 这一次,赫舍里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转而发现自己的“小鸟依人”状,有些懊恼,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谁说怀的是儿子的?八成是个淘气的小姑娘。 不过,这次孩子爸爸的表现相当不错,很有耐心,也很体贴,值得表扬,似乎又进步了。动了动身体,并没有直接推开他,而是就着姿势望向他的侧脸:“臣妾没事了。” “哦。没事了么?”玄烨咕哝了一句,低头蹭蹬某人的发,不为所动。这叫没事?没事还这样“瘫”在自己身上?“嗯,没事了。”赫舍里说着话,却一点儿没有起来的迹象。 玄烨轻笑了一下,长手一伸,拿了一支笔塞到她手里:“起来了,我换衣服,耿昭忠在外面恭候多时了。”赫舍里只觉得脑子里某根神经跳了一下:“时间到了?” “啊,时间到了……”玄烨轻轻扶起她,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一下:“我的皇后,多厉害的人,从来都不会犯错的。” “臣妾……不懂……”赫舍里愣了一下,看看手里的笔,看看他。终于,玄烨笑出了声:“呵呵,没事没事,我走了,你找点事情做。”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最爱你的人是谁 玄烨说罢起身,宣小魏子进来给他换衣服,伺候他出门。赫舍里被宫女们摁在椅子里不让动,又是洗脸又是梳头,等玄烨出了门,她们才放她起身,她却又什么精神都没了。 让小厨房弄了点吃的,倚在摇椅上,想想刚才的失态,默默脸红,心跳有些加速,想想又笑了。他说什么?皇后从来都不犯错的?那意思,像是现代调侃新三从四德,有一条就是老婆说话要盲从。 耿昭忠在外面么?玄烨要他去云南?时间到了,三藩的挽歌,音符已经响起来了。美丽的丽江,桂林山水,黄果树瀑布,玄烨的承诺言犹在耳,没想到,历史上康熙皇帝六下江南,这辈子竟有可能亲身经历。 想到这里,嘴角就上翘,身体变得暖洋洋轻飘飘。抬手抚上隆起的小腹:“宝宝乖一点,带你一起去。” 玄烨人到了外面,脑子里那些柔情蜜意立刻被刚毅冷酷取代。军机处开会,当着耿昭忠的面,商讨战后三藩原属地的治理工作,工作的重点是大张旗鼓地排查清剿反清势力,用不超过一年的时间,拔除三藩在那片土地上十多年形成的影响力。 这是要乱世用重典,为休养生息恢复民生扫清障碍。西南边陲多少数民族,且自然环境复杂,赫舍里说的,政令无法通达的问题,提醒了玄烨。 为了避免新的政府重蹈三藩的覆辙,仗着山高皇帝远而化为一方割据势力,有些预防针是必须要打的。现在玄烨让耿昭忠过去,是顺了赫舍里的主意,给三藩带去了招安的诏书,给他们一个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看看剩下的这两位“王二代”心里,到底存了多少野兽的心思。孔四贞不在他们手里了。他们就成了砧板上的鱼儿,现在还让他们跳着,实在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了。玄烨心中这样琢磨着。 平定三藩的事情已经是水到渠成,有康亲王领兵,玄烨放心得很。再加上绿营里,有年将军和后来加入的,姚启圣的儿子。也已经妥当了。 只是明珠和姚启圣素来有嫌隙。两人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玄烨只觉得有趣,并不厌烦。毕竟两人都没耽误他的事儿。 加上姚启圣将来肯定是要卸任兵部职务去福建的,因此这段时间,玄烨的天平倾向姚启圣更多些。经常招他伴驾,讨论海军的事儿。明珠把不爽埋在心里,等着抓老爷子的错处。 玄烨只当看不到他们的摩擦,有意识地不断敦促兵部加强与驻外军队的沟通协调,不能有纰漏,几乎把所有的黑脸都给明珠看了。 好在现在玄烨手上的这副领导班子,明面儿上不对盘的,也就是兵部的这两位,其他都是一片和谐之声。内部和谐了。外面也顺利。某人的脑子里。那副巨大的地图又清晰可见了。 只是,要实现这个梦想,道阻且长,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重新恢复为大清效命的夷人的数量。最好是让自己人学习专业测绘,勘探,冶金等西方先进技术,像修大炮这种事,未来也不用去求着外人了。 想是这么想,现在也只能想想。那个南怀仁,现在还心不甘情不愿的,让人想起来就不爽。不是我不让你们传教的! 是你们的野心是在太大,给点空间让你们发光,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阳光普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从来就是政教分离的,你想要教皇凌驾于皇帝之上,你就是做梦。你和佛教,道教争夺教民就算了,还妄图和传承几千年的传统习俗分庭抗礼,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每每想起夷人,想起他们背后的那个耶稣基督,玄烨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厌恶。就这一点,他很好地遗传了顺治的思维模式。亲佛教,容道教和伊斯兰教,供萨满,就是抵触天主教。 但他和顺治又不一样,他的想法很是无耻,是那种希望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的心态。无论是对夷人也好,对汉人官员也好,都是这样的心态。 赫舍里很是唾弃他的这种想法,不给加工资还指望人家有高尚的情操?还规定他们没季度要拿出东西来孝敬皇上,这不是明着让他们奉旨贪污么?这规矩得改,得让他亲自下到基层去看看,父母官们的现状才好。 玄烨在做他的大国梦,赫舍里在操心她的大孩子小孩子,病榻上的太皇太后在等待死神的召唤了。这一天,玄烨照旧在病榻跟前伺候着,不干什么,就坐在老太太跟前儿,说着谁家的小子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老太太闭着眼听着,忽然哑着嗓子开口了:“孙儿啊,我突然间想起来一个事儿,得和你说说。”玄烨精神一振,收起了话头:“祖母您说,孙儿听着呢!” “我在想,这园子挺好的,花鸟俱全,四季如春,我喜欢这儿,想亲手种点儿什么,给这里留点儿念想。”太皇太后如是说。 玄烨闻言,一拍大腿:“这事儿是孙儿疏忽了,不瞒祖母说,就在万寿节前,赫舍里曾经提过,说找一棵长寿松或是铁树,给祖母种上,吉祥如意。孙儿正琢磨这事儿呢,一直没找到可心的……” “是么?”老太太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皇后有心了,就这么办吧。”玄烨使劲点头:“祖母放心,孙儿回头就吩咐下去,抓紧办事。” “如此甚好,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老太太闭上眼,轻轻拍了拍床板。玄烨会意,起身告辞。苏嘛拉姑把他送到了门外,才悄声对小主子说:“太皇太后让奴婢转告皇上,她愿意留在离先皇和皇上都近的地方,一切听皇上处置。” 玄烨低头:“额捏,您一直陪在祖母身边,最是了解祖母的,她爱过太宗皇帝吗?”玄烨很想知道,作为太宗的嫔妃之一。祖母不得宠,却因为皇后和敏惠恭和元妃的关系,地位并不低。 她爱过自己的丈夫么?如果她爱,他可以让她回到丈夫身边,重启陵门,让她和姑姑姐姐在一起。父皇有母亲和爱人陪着,不寂寞。 自己将来也会有赫舍里陪在身边。也不寂寞。祖母活着的时候。事事不能如愿,百年之后,总要以自己的意愿为先的。 苏嘛拉姑听到这个问题,就知道小主子心中所想。因此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回皇上的话。如果要作比较,太皇太后心中爱得最多的,是皇上。心中欠得最多的,是先皇。” 玄烨目瞪口呆,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原以为祖母最爱的,即便不是丈夫,也该是儿子,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对儿子反而是欠得最多。 惶惶然回到清溪书屋。都不知道这一路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直到看见赫舍里站在门口迎驾他才反应过来。跳下步辇。三步并做两步拉过赫舍里一把抱住,默然无语。 某人愣在当场,小魏子默默低头,带着宫女太监们散去。好半天赫舍里都没找到什么话来打破僵局。心没来由地乱跳,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难道是太皇太后…… 老这样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但又不能开口打破他的迷梦。赫舍里抬手轻轻推了推他。第一下没反应。再推重一点。 终于挪出空间把头侧过来了,某人长出一口气,每次被你这样抱着,我就恨,为什么自己没有多长十公分。 彼时玄烨才神魂归位,可他却并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在什么地方。还是老样子抱着赫舍里:“我竟一直都不知道……竟还曾那样想过……” “皇上?”赫舍里茫然:“皇上知道了什么?”“没什么,我们进去吧。”玄烨收敛情绪,牵着赫舍里的手往里面走。赫舍里只好把疑问藏在心里。 进到里面,坐到榻上,顺手给他斟了一杯茶:“皇上是从祖母那边过来么?祖母安好?”玄烨低着头,没有回答。赫舍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皇上……” “哦,祖母,祖母甚好。对了,有个事儿和你说。”玄烨勉强回神:“祖母说要亲手种一棵树,你之前提过,种些松柏可以给祖母祈福的?” “是啊,臣妾有这样想过,既然祖母也有此意,皇上就把这事儿交给内务府,让他们选几棵好的送进来。”赫舍里闻言完全没当回事儿。现在别说老太太要一棵树,她就是要一片树林,玄烨也会马上给她种出来。 只是这孩子怎么心不在焉的呢?想什么呢?说完树的事儿,玄烨又开始发呆,看着桌上的杯子出神。赫舍里只好陪着一起出神。好半天才听见边上一声长叹:“如果我能早点明白,说不定祖母会长命许多,都是我的错。” 怎么了这是?赫舍里只觉得眼皮子乱跳,惊疑不定地望向他:“皇上今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了。怎么怪起自己来了?” “我怎么能不责怪自己,赫舍里,我是今天才明白过来,在祖母心中,我才是……我才是……她竟然……”激动之下,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赫舍里见他神色惊惶语无伦次,伸手覆在他手背上:“皇上是祖母心中最重要的人,比先皇,比太宗皇帝都更重要,因为皇上才是那个,陪她到最后的人。她和皇上相处的时间,才是她真正最完整的人生。”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对啊,这话,你早就对我说过的,是我自己没反应过来,以为你只是随口说的。”玄烨失魂落魄:“只是现在才知道,实在是太晚了,我都来不及为她再做什么了。” “皇上怎么会是现在才明白呢?皇上是早就明白的。只是现在才感觉到时间流逝得太快了而已。”赫舍里注视着他,目光中都是了然。 “祖母最爱皇上,所以只要皇上真心渴望,祖母都会帮皇上实现心愿,祖母最牵挂皇上,这世上前前后后离开她的人已经太多了,多到她需要的疗伤时间越来越短了,皇上看见过祖母伤心么?”赫舍里反问道。 “没有,从来都没有。印象中,祖母一直都是严肃的,只是她病了之后,才越来越慈祥的。”玄烨回忆道。“那是因为那时的皇上最听她的话,绝不会忤逆她。现在皇上长大了,而祖母却老了,病了。才会时时刻刻担心失去皇上。” “祖母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而你,也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先皇多次忤逆祖母,祖母知儿命苦,步步忍让,成全了他的爱情神话,心里又何尝真的欢喜过?”赫舍里言之凿凿,说起那些自己和玄烨都没有亲身经历的往事。 现在,她自己是妻子,也是母亲了。也终于经历了坎坷的心路历程。原本一直坚信这世间所有的相聚,都无法掩盖聚光灯背后阴影的角落里,自己一个人存在。 没有人真的了解自己,没有人真的心疼自己,没有人真的需要自己。无论眼前如何痴缠,转身后就会被另一段相聚取代,到头来,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原本以为,这是必然。 然而,想这些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快乐过。是的,以往的时光中,自己坚信的,坚定的,认为理所当然的那些,都不曾让自己快乐。 并不是只有黑暗和痛苦,才是理所当然的,才是符合心理预期的。总是告诉自己,这样已经很好,我预想得比这个更糟糕,这样的松一口气是庆幸,不是快乐。 没有人不曾向往美好,没有人不曾白日做梦。只是那些美好许久没有见到新的曙光。快乐总是短暂,寂寞才最容易相处。 果然是老了,想法都是灰蒙蒙的。不像身边的小男孩。虽然他比我更容易绝望,更容易颓废。可他的恢复力惊人。阳光灿烂的日子总是那么多,那么长。 又或者,从他的身上获得放松和快乐,是我的初衷。只是真正入局之后,忘了而已。 第四百四十九章 无法分割的情怀 其实,我也看到太皇太后是最爱你的,就是因为整颗心都挂在你身上,所以才会用尽一切手段来捆绑你,剥离你身边一切诱惑。不惜因此伤害太后,宁太妃,甚至伤害到你。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皇上,不要再自责了。就像现在这样,祖母想要什么,都给她,她就会高兴的。祖母希望皇上得到世上最好的,就像她自己得到了一样。”此时,赫舍里的心软得和棉花一样。 玄烨闻言伸手把妻子揽入怀中:“我明白,我也想把我拥有的,最好的,都给她,只要是我有的,只要能让她高兴,减少些病痛。” 赫舍里倚在他的肩上,听着他掏心窝子的话。心中感慨,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颓废其实不必。想做什么就去做,陈还来得及的时候。 第二天,帝后就同时下了命令,十日内,在全国范围内搜索最能代表福寿双全的树木幼苗,送进畅春园备选。老太太只想要一棵树,其实,造一片林子又何妨? 内务府的执行力很强,根本没用满十天,红豆杉,银杏,五针松等等。玄烨选了两株银杏苗。赫舍里却选了一棵五针松。结果老太太说,把五针松种在她寝宫的前面。两株银杏种在瑞景轩的两侧。 玄烨立马照办,皇室成员们过了一天植树节,还规定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要过一天劳动节。于是,大清的植树节就这么对推广了出去。 老太太亲自监督孙儿种树,眉开眼笑。赫舍里却带着儿女们在瑞景轩上自然常识课。银杏分雌雄,必须是成对种,以后才会结出果实来。 新种下的树苗只有女子手臂粗细,嫩得好像风一来就会倒。但赫舍里却告诉孩子们,种得好。它能活千年。 种完了树。老太太说自己已经没心事了,只等赫舍里肚子的孩子生下来。赫舍里不知道,她的这个孩子已经让老太太挪给了苏嘛拉姑,玄烨也答应了。 因为祖母说,苏麻不会留在畅春园里,她会回紫禁城,还在自己原先住的屋子里住着。玄烨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祖母高兴。苏麻有伴儿,老婆也不会长时间看不到孩子,反正还有毓庆宫。 孩子一多,某人就没觉得老婆生孩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四个孩子就把老婆的爱分光了。现在再来一个,他还能有地位吗? 故而,他完全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祖母,赫舍里生完,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给苏嘛拉姑带。谁知就在他觉得妥当了,没问题了的时候,马佳氏意外传出怀孕。 赫舍里倒是没怎么纠结,自己怀孕这段期间。玄烨大部分时间都粘着她。但马佳氏那里却也没落下。毕竟赫舍里作得他没法睡觉的时候也是有的,而他也不可能像现代男人那样觉得有必要睡空床。 马佳氏自打生了女儿之后养了很久,但玄烨在听说她怀孕之后,一点没高兴,反而皱眉了。这女人怎么体质那么差却那么容易怀上呢?要不要给她这个孩子?或者。她会需要一个儿子来弥补伤痛吧。 想到此间,他决定,生完这个之后,就给马佳氏喝绝育药,为了她好。这就是男人的思路,或者说,这就是皇帝的思路。他不会想不要去碰这个女人,会觉得他的恩宠是马佳氏生活的全部意义,至于孩子,有过就好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太早答应祖母,如果知道马佳氏会怀孕,就该和祖母讨价还价,把马佳氏的孩子给苏嘛拉姑带,这样就上了保险了。 然后,他就犹豫了,他知道老婆是无所谓的,苏嘛拉姑带她的孩子,她会高兴,因为会带得很好。不带也高兴,因为可以更多一点和孩子相处。 只是祖母那边会答应吗?马佳氏的孩子,和赫舍里的孩子相比,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祖母以前是不会怀疑自己看轻额捏的,但现在就不一定了,玄烨犹豫了。 赫舍里完全不知道他在犹豫这件事,见他得知马佳氏怀孕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心说你矫情什么?有女人要给你生孩子你不乐意了?貌似理论上该不高兴的人是我好吧?我都没半点表示,你什么情况? 但看他眉毛皱得死紧,不像是装的。又奇怪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谁知得到的答案是担心这个孩子生下来又养不活怎么办? 赫舍里一口茶喷出来,你是想多了吧?怀之前你怎么不想?怀上了你怎么不想这孩子质量可能不好,干脆就别让她生下来了。 你这些都不想,莫名其妙去担心她孩子养不活怎么办?合着你们是真爱了?你孩子多,死个把的不心疼,她孩子金贵,亲生的都死了,万一再死,担心她不能活了?是这样吗? 念头这么一转,赫舍里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皇上若是这么担心,不如臣妾搬回去住,让出清溪书屋给昭嫔住?” “说什么呢?你怎么三句不离搬出去呢?”玄烨毛了:“住在这里就这么不舒服吗?”“皇上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担心昭嫔的孩子不好,整天愁眉苦脸的,干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踏实,不是么?”赫舍里毛了,吵架的节奏开始了。 玄烨闻言心里一阵无语,老婆又开始发脾气了。“我几时有过这个意思?昭嫔不会养孩子,若不是怜她连番丧子……”说到这里,他连忙住了嘴。 “皇上接着说啊?若不是怜她,皇上便怎样?”赫舍里追问了一句。“我……哎,赫舍里,你想听我说什么?昭嫔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知道她脾气来了不能顶着干,九五至尊做出了退让。 谁知赫舍里今天就是一根筋了:“她什么情况?臣妾不知道啊,不如皇上说给臣妾听听?她怎么了就让皇上的心七上八下了?” “我……”玄烨被噎住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老婆的这种反应貌似是嫉妒了?咦,怀孕真是件奇妙的事情,那些以前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都一一实现了。 老婆嫉妒自己对别的女人好了。那么怎么办呢?当然是连哄带骗加指天罚咒:“好了,我们不说昭嫔的事了,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了。 你别生气,我怎么可能让你搬回去让她搬进来?天地良心,我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最多也就想想……” “皇上想什么?臣妾还真想知道皇上想的什么?”赫舍里板着脸,眼珠子朝上翻。最近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对皇上翻白眼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但玄烨一点儿都没觉得这是威胁他了,只觉得老婆在卖萌。当下嬉皮笑脸地说:“没有,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一百个她也比不得你重要。” “皇上只怕是对谁都一样说。”赫舍里不为所动。玄烨彻底笑翻了:“赫舍里啊……呵呵……”“笑什么?”赫舍里一个白眼飞过去。“笑你今天特别漂亮……生气的时候。特别漂亮……”玄烨喜形于色。 赫舍里此时发现自己被嘲笑了,懊恼地把头转向另一边。被玄烨一把捉住肩膀:“别动,就是现在这样……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醋……” “谁吃醋了!”赫舍里毛了。“没,肯定不是你,是我,是我吃醋了……”玄烨心情倍儿好地逗老婆玩儿。一边嘀咕着:现在挺好的,你在这里呆着,怀孕没事做。见不到我就会乱想吃醋什么的。一回到宫早就把我扔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了。 心知不能奢望太多,玄烨几乎把所有可以想得到的承诺,全都许了一遍,把赫舍里哄舒服了。等他转身出去,赫舍里在他的背后双颊飞红。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娇羞摸样。 马佳氏的事情,说放下也就放下了,左右才刚诊断出来,离出生还早着呢,想这么多只是因为她的记录太差。记录好的那些个,他又不想给她们孩子。 这就是皇帝的特权,他可以决定要不要你怀上他的孩子,皇帝的女人们都不知道,太皇太后和太后做妃子的时候也不知道,如果皇帝说不留,他就算天天抓你滚床单,你也不会有他的孩子。 这就是皇权,皇权底下没有人权。不是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堕了。孩子,也是恩赐,表示他眼里有你。那些卯足了劲儿想要这穿那穿,这男那男的女纸们,想想好吧。 内事现在看来都是小事,外事才是最大的事。八月头上,耿昭忠面见自己的哥哥,向他宣读了皇上的旨意,耿精忠哈哈大笑。 “你是狗皇帝身边呆得太久,脑子不够用了是吗?现在是什么情势?我们还能被招安?只怕我们人出了云南就身首异处了!” 边上尚之信比耿精忠狠辣多了,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耿昭忠:“今天是你来了这里,换做是别人,早已身首异处!老子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狗屁礼法,你来了就别想走了。老子会另外通知狗皇帝,想要老子罢手,除非划江而治!” “划江而治”四个字出来,耿昭忠再有心理准备都被吓到脸色煞白。天哪,这是要疯啊!你手里有多少筹码就想着要划江而治了?皇上要是没发烧绝不会答应你的,你这是求速死的节奏! 耿昭忠因此留在了云南,耿精忠后来向他坦白,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必死无疑,好在耿家还有你,还有小弟。皇上仁慈,耿家还有一脉香火。 事实证明,不管他们反不反。三藩是一定会被夷灭的,父亲伙同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成了民族的罪人,是不可能太平无事的。出来混总是要还,耿家欠的债,就由他这个做大哥的来还,弟弟只要乖乖待在屋里什么都不做,等着就好。 玄烨在接到耿尚二人的回复之后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还是有血性的,没让朕难做。这要是真的放下尊严痛哭流涕各种忏悔,自己还真不好立刻就把他们咔嚓了。 他们这两个罪魁祸首不死,这削藩就只削了个皮毛,一定不能这样。现在。他们以强硬的态度拒绝削藩,是再好不过个事情。 于是,朝廷下令对耿精忠尚可喜余部进行毁灭性清剿,各前线部队各自开出了价码,打赏获得零件的士兵以此鼓舞士气。 九月二十八,一大清早,赫舍里就从睡梦中惊醒。阵痛毫无预兆地降临。孩子比预产期晚了十多天。在这个时代属于正常,只是玄烨一直都没准老婆搬出去。 赫舍里满头大汗地醒来,惊动了司帐宫女的同时也惊动了玄烨,鬼叫着宣太医。自己从床上跳起来直奔赫舍里的房间。被连璧带着宫女冲出来拦住:“皇上,您不能进去!” 玄烨一甩袖子:“你们让开!”“皇上!”连璧带头跪下了,边上太监宫女顿时跪了一地:“暖阁狭小,太医嬷嬷一来,势必拥挤,请皇上就在外间静候佳音吧!” 现在闯进去看什么?要看等生完了您再看也不迟,现在进去凑什么热闹!玄烨无语,被宫女太监们齐心协力挡在外面,各种坐立不安。 虽说赫舍里生语嫣语婷姐妹以及后来的承琬。都很顺利。但生承瑞的时候可是吓掉了自己半条命。闯进产房乍一看还以为她难产死了。 女人生孩子有多凶险,他是领教过了。现在,赫舍里就在隔壁房间生孩子,教他隔着一道门站着,怎么能不紧张? 很快。赫舍里的奋斗开始了。里面的她被塞了口,绑了手脚,众多嬷嬷杂七杂八的声音把她的动静完全掩盖掉了。外面的玄烨只觉得里面特别吵,却听不到老婆的声音,更加烦躁。 恰在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承瑞带着弟弟妹妹赶来,求见父皇。这让玄烨更加烦躁。我都不能进去,你们来除了添乱还能干啥? 脾气一上来,有生以来第一次,把承瑞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骂得他连忙下跪认错。最小的承琬从来没见皇阿玛这么凶,小嘴一瘪,哭了。 这下,承琬的奶娘躺枪了。被皇上的超级冰冻视线冻得手脚冰凉,半拖半抱的把小主子弄走。还担心回去后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肩上扛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暖隔里,嬷嬷高亢的嗓音一直没断过,却迟迟未见婴儿的哭声传出。外面,玄烨的心上就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啃咬,难受,暴躁,想喝口水冷静下,抓到手里心更不定,抬手就把茶碗给砸了。 然而,就在茶碗落地,发出清脆声响的同时,暖隔里终于传出了孩子的哭声,两种声音叠在了一起。让玄烨的烦躁全部退去,喜上眉梢。生了,总算是生下来了! 很快,嬷嬷从里面抱出一个明黄的襁褓:“皇上大喜,娘娘生了一位小阿哥。”玄烨闻言吐出一个字:“赏!” 紧接着,他提起袍子就要进门。嬷嬷抱着襁褓刚想说给皇上瞧瞧,却见皇上正眼也不带看她的,举起襁褓的手顿时就僵了:“皇上,您,您是说……您要进去?” 玄烨岂止是说要进去,他行动上前一只脚都已经跨过门槛了。听见嬷嬷问话才想起来:“去,赶紧去给祖母报喜!” 其实哪里要等清溪书屋的人去报喜,老太太有自己的渠道,这边的人还没到地儿,老太太就已经知道正宫皇后再添一子。偏头对站在一边伺候着的苏嘛拉姑说:“格格,是个儿子呢!你要不要去瞧瞧?看看合不合你的眼缘?” “太皇太后言重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都是好的。”苏麻真心替那小夫妻俩高兴。皇后受上天眷顾,儿女成群,将来定是个福寿双全的。有她陪着皇上,内事和顺,外事还用愁么? 苏麻打从心底笑了出来,太皇太后见了,却是替她高兴。好了,苏麻圆满了,没心事了。只等死神来接,就离开了吧。 那边,玄烨撇下新生儿闯进产房。里面太医稳婆退了个干净。赫舍里躺在床上,人醒着,却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见玄烨进来,努力忍痛挤出一个笑容:“皇上来了……”玄烨走进她,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嘴角两边还有挣扎时,丝帕的勒痕。一副羸弱不堪的摸样。 偏偏她还笑着,笑得很勉强也笑着。玄烨弯下腰,在她的额上亲了亲:“疼就别笑了。听说是个儿子,我猜对了。” 什么叫听说是个儿子?嬷嬷抱出去的时候,你没看见么?眼睛有些湿湿的,刚才还以为泪都流干了,哭不出来了,被他一句话又忍不住了:“皇上都没看过么?” “看过了啊,是个儿子。”玄烨模棱两可地说。赫舍里根本不信。嘴角弯起有些疼。但眉眼却是明显的笑眯了。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玄烨被她看得自己也笑了出来,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脸颊。又捏捏她的鼻子:“累了,好好休息,我很长时间都不能看见你了。” “皇上替臣妾看着孩子们,嘱咐瑞儿好好学习。”赫舍里轻笑着:“免得等臣妾出了月子,发现瑞儿功课落下了,又要唱白脸。” “你唱白脸的次数少么?”玄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可是,就在刚才,他还眼巴巴地在外面求我,放他进来看你呢!” “人呢?”赫舍里立刻朝门外张望。“被我赶出去了!”玄烨掐灭了她的希望。赫舍里无奈收回视线。表情落寞。“我会告诉他们。你很好,也会告诉他们,你好了之后就会查他们的功课。”玄烨笑笑:“好了,你睡会儿吧,我让宫人进来陪着你。” “皇上也该去祖母身边陪着了……”赫舍里笑笑:“臣妾没事了。让皇上挂心,臣妾高兴,但让祖母挂心,臣妾就不舒服了。” “哦,是这样的吗?”玄烨眼前一亮:“赫舍里,你现在越来越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哄我开心了……”赫舍里展颜:“皇上一直被臣妾哄着,不好么?” 为了方便皇后坐月子,玄烨索性搬出了清溪书屋,改在明辉堂起居。每日就近督促孩子们的功课,和师傅们研究国策。新生的小阿哥则遵从和祖母的约定,抱给了苏嘛拉姑。 由于苏麻还要照顾太皇太后,孩子其实是交给一群丫鬟婆子,就在太皇太后病榻前呆着。老太太看着襁褓里的娃娃,心情倒也能好些。 只是,她的身体实在是不行了。已经出现间歇性昏迷并呼吸停滞的症状了。太医们都很紧张,万一她哪次昏迷没被发现,呼吸停滞时间过长,随时都可能因为脑缺氧而死亡。 就是这样的状态底下,她还时时关心雅克萨谈判的进程。每天都要召见相关人员了解情况,玄烨来问安也要询问一下,让玄烨对她更加崇敬,祖母对国事的关心程度让他这个做一国之君的人汗颜不已。 因此,他更舍不得她。奈何时间到了,舍不得也没有用。长至节过后的第三天,东北传来谈判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消息,有望赶在年前签订最终协议。 当玄烨兴冲冲地去见祖母的时候,却被告知祖母昏睡小半个时辰了,一直没醒。太医正在急救。这一他什么好心情都灰飞了。直冲进去,扑倒在祖母床前。苏嘛拉姑立在边上,神情哀戚。 玄烨整个人都蒙了,双眼紧紧盯着祖母的脸,生怕错过她睁眼的瞬间。太医一边诊治一边抹汗,这是要掉脑袋的节奏。万一太皇太后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出什么状况,这滔天巨浪拍下来,他们不得集体碎成渣渣? 得到消息的赫舍里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来报?替本宫更衣,快点儿!”本来躺了一个多月,浑身不舒服的赫舍里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能躺得住? 一通收拾之后火速赶往太皇太后寝宫,到门口正好撞上同样心急慌忙的淑慧公主。两人进到里面一看这个情况,都选择了沉默。大家一起盯着太皇太后的脸看,希望能看到她睁眼。 时间流逝,周围的人浑然未觉,太医们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悄悄退到外面,屋子里就只剩下玄烨,赫舍里,淑惠和苏麻四人。 然而,太皇太后始终未曾醒来,直到玄烨体力不支颓然倒地,才把赫舍里惊醒,再看床上的太皇太后面容安详,似乎真是睡着了。 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半点皆无。一惊之去握她的手。早已经僵了。这一下,赫舍里也懵了:“祖母……祖母她。她,她……”想说她死了,怎么都开不出口。没法子只能采取折中的法子,弯下腰凑到玄烨耳边:“皇上,皇上,让太医们进来吧……时间太久了……” 玄烨茫然转头,眼神空洞。赫舍里有些忍不住。声音里带着哽咽:“皇上……站起来吧。”这一次。她的声音没有唤醒地上的人。他只是机械地朝她伸手。她用力想把他拖起来,怎么可能拖得动?自己反而被拉倒:“皇上!” 玄烨好像一下子失了神志,不会说话,只会抓着赫舍里的双手不放。眼睛却还紧紧盯着床上的祖母。赫舍里悲从中来,牵着他的手伸向太皇太后的脸:“皇上,祖母不是睡着了,您……您,下令吧!” 某人充耳未闻,边上淑惠公主此时也从震惊中回神,猛扑过来,挤开玄烨:“不,不会的。皇额娘不会的。早上还好好的,还逗弄了小阿哥,说今天的精神好些了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一叠叠声的“不会”在抱到老太太的身体时戛然而止。赫舍里刚才摸到她的手,已经没了体温。完全僵了。可见得是昏迷不久就断气了,只是太医们怕皇上降罪,死马当活马医了。 现在,淑惠抱住个死人,怎么能没感觉呢?因此,她马上就崩溃了,情绪外放,嚎啕大哭起来。此时,赫舍里希望玄烨也嚎啕大哭一场,可再看地上的人,却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来人,快来人,太医!” 玄烨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了起来,浑身发抖。赫舍里扑到他身上,在他耳边喊着:“皇上,皇上您起来,别吓唬臣妾……” 太医一股脑儿涌进来,后面跟进来的小魏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状。扑过来就给主子跪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主子,您醒醒,您可千万支持住啊!” 大家七手八脚把浑浑噩噩的玄烨弄进小房间里,一通诊脉之后,太医只说是郁结于心,开了安神压惊的方子。这一下子,畅春园里一阵兵荒马乱。 太皇太后驾鹤归西,淑慧公主霸占着老太太的尸体哭个不停。皇上正主儿失魂落魄没了主意。原本井井有条的事情全都乱了套。 深夜,赫舍里在玄烨身边干着急:“皇上,您要振作起来,祖母还在外间躺着呢!时间不等人,紫禁城里,大家伙还都不知道呢!姑姑可以什么都不管,您可不行啊!” 玄烨不言不语地坐在那儿,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就是不出声。赫舍里忽然伸开双臂将他的头带肩膀一起搂进怀里。只觉得他在不停地颤抖。,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现在没人看见,也没人听见,臣妾希望,您能像小时候那样,大哭一场。”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赫舍里也不知道他听到还是没听到。默了好半天,才听见一个声音闷闷地说:“不可以哭。” “可以的!”赫舍里忍不住屈膝弯身,视线与他平齐:“可以哭的,你若是不痛快,就哭。”“不可以哭。”玄烨默默重复了一遍:“我不可以哭的。” 赫舍里实在忍不住,泪流满面:“皇上,臣妾求你了,算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哭也好生气也好什么都好,别这样一声不吭坐着好不好?” 玄烨温顺地偎向赫舍里:“我哭不出来……帮帮我……”赫舍里圈紧手臂:“我在,我在这里。哭不出来就哭不出来吧,把眼睛闭上,会舒服一些。” 这一天,畅春园里无人入眠。第二天天蒙蒙亮。赫舍里扶着玄烨回到太皇太后床前,淑慧公主和苏嘛拉姑守了一夜,神情憔悴。玄烨既没让她们下去休息,也没安排她们做事。只是过来道了一声辛苦。 苏麻强作精神,表示请皇上下旨,尽快安排主子的身后事,一切听凭皇上做主。玄烨盯着祖母的睡颜看了又看,终于接过小魏子早已准备好的金刀,捞过自己的辫子,削断了尾端的一节,轻轻放在祖母的手心里,并让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 赫舍里看在眼里,心中隐隐作痛。倒不是伤心太皇太后突然离世,死前连遗言都没有一句交代。她心疼的是玄烨。他的日子刚刚才好过一点。眼看着边疆战事胜利在望,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虽说他在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会走,甚至让纳兰去看过陵墓。可这些都架不住老太太是突然离世,连缓冲的机会都不给他留。甚至可能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进去之前她就已经挂了都有可能! 这种打击何等巨大?赫舍里不敢去想某人现在心情如何,是不是压抑着想要找堆人来开膛破肚。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两人并肩站在床前。低头看着平静的睡颜。 他们都知道。很快就会有人给太皇太后换衣服,上妆,入殓。这些原本昨天晚上就该做的事情,因为玄烨的失控。搁置了下来。紫禁城里,太后和其他女眷肯定也得到了消息,她们不会出宫来祭奠,因此,移灵就在今日。 好在老太太的寿材寿衣等物是早就备下了的,只要玄烨一声令下,很快就可以搞定的。只是入殓之后,他就再也看不到祖母的容颜了。 舍不得……此时玄烨看着祖母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他的眼神里依然带着期盼。期盼她能再次睁开双眼。虽然太医已经一致宣判。太皇太后薨了。至少现在,他还是不信。 但是,等祖母换好衣衫,进了棺材,盖棺论定。他就连这点点小小的希望都没有了,他不愿意这样。因此,脚好像生了根,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赫舍里知道他心里难受,但死人一直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虽说现在外头气温很低,屋里又把所有能产生热量的设备都挪走了,但死人还是会变质的。就别让老太太受这种罪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赫舍里轻轻掐了掐玄烨的手背:“皇上,奴才们已经等候多时了,让他们进来,给祖母整装吧。皇额娘还在宫里盼着呢!” 玄烨回神,低头看了一眼妻子:“我,朕想再看一眼祖母。”“皇上……皇上若是愿意,天天都可以看见祖母的。许多人都在等着祖母,盼着呢,皇上就让祖母去吧。”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哽咽了。 知道玄烨有多眷恋祖母,知道他其实最怕失去亲人,可是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自己当初也是百般祈祷,万般不舍,还是留不住爷爷想要离开的脚步。 玄烨现在的哀苦,她感同身受。因此她无法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冷静自若地引导他走出失去母亲的阴影。她自己也在心痛,她也想哭。她想起了早年离世的爷爷,赫舍里索尼。 再也没有了,都没有了。爷爷的时代,彻底结束了。遏必隆死的时候,她就曾有过感慨,爷爷的光辉,熄灭了。 眼前的老太太代表了一个时代。 在她的时代里,腥风血雨中,一个个鲜活的名字像一颗颗洁白的珍珠,闪着乳白色的光晕,把鲜血和残酷的红色海洋揉成了一匹柔滑光亮的丝缎。 皇太极,多尔衮,豪格,多铎,福临,玄烨,索尼,鳌拜…… 陈圆圆,哲哲,海兰珠,董鄂妃,孝康太后,静妃,慧如…… 男人女人,老人孩童,名人凡夫。都曾在她的人生轨迹里闪光。而今,恒星陨落,繁华落幕。除了遗憾之外,还有无尽的感叹和哀思。为她,也为他们。 这一刻,赫舍里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潮水,把她的心胸整个冲开了,扩容了。 我应该感谢你的,确实要感谢你的,虽然嘴上说不出来,但你能感受到的,我诚心诚意地感谢你。 感谢你用你的方式,帮助我融入你的时代,在这里更游刃有余地生活。是你教会我,用属于这个时代的目光,这个时代的心肠去感受属于这个时代的善与恶,悲与欢。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无法站在这里。也许早就颓然逃离,也许早就甩袖放弃。那些我认为无法接受,无法理解的,让我不舒服的东西,其实我根本无法回避。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无法适应这里。也许早已被这个世界淘汰,身首分离。是在和你的不断博弈和较量中,我站稳了,站住了。 请收下我说不出口的感激,余下的日子里,请继续在天上看着我。看我是不是像我对你承诺的那样对你的孙儿。如果我有半点违誓,你就下来带走我,我无怨尤。 ———————————————————— 这一章能有这么长,是我没有想到的,写到这里,我想说的,赫舍里想说的,玄烨想说的,都说出来了,书到这里,好比水到下渠,接近尾声了。我最亲爱的人,我最难忘怀的时光,我觉得最难表达的心情。 请收下我说不出口的感激。 第四百五十章 逃避是没用的 事情开了个头,就能很顺利地一步步走下去了。太皇太后症状完毕,入殓,入殓结束是移陵。畅春园的大大小小都要一起走。 赫舍里亲手为玄烨穿上白袍,扎上白色的腰带,自己也是浑身雪白,一点儿都看不到里面衣服的颜色。散了头发,卸下首饰,只戴了一支银白的扁方。 等他们一前一后出来,外面已经有一群人在迎接了。大人小孩都穿了白,屋檐下的灯笼都蒙了白纱。满眼望去,似乎除了白就是黑,看不到别的颜色。 这个冬天的雪太大,风也太大。站在外面只觉得风夹杂着雪花好像刀片在脸上刮着,生疼。理论上玄烨和赫舍里都是可以坐轿子的。但是眼下的情况,大家心照不宣,都是要走的。 玄烨的手一直都搭在灵车上,赫舍里知道,若不是知道不合规矩,他都想到灵车上陪着棺材睡觉,甚至睡到棺材里去。 所以,她只是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带着一群女眷跟在儿子们后面。最小的儿子这会儿被太监抱在手里,跟在承琬的后面走着,庶出的六阿哥七阿哥和两位公主跟在后面。 看到这个阵容,赫舍里又会想,他是不是就在等这一天,所以把祖母希望看到的玄孙都留在了畅春园。其实,他心里也在隐隐盘算着这一天,也曾不止一次模拟过这一天的情景吧? 队伍和路途一样漫长,侍卫们早已把畅春园到紫禁城的路线全都戒严了。一个个两黄旗的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在风雪里,白衣白袍的的他们更像是一尊尊雪人。 路上的积雪早已先一步清扫,赫舍里以为的深一脚浅一脚完全不存在。一路走着,她还是庆幸好在是冬天,脚上穿的不是宫鞋而是毛靴,走路不是那么费劲。 前路漫漫,四周围一片寂静。眼看东华门在望,前面的玄烨忽然停下了。后面的赫舍里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其实,东华门外,裕亲王福全领着一众王公贝勒披麻戴孝排着队等在那里。 文武大臣们也早早地候在两旁。大家都站在风雪中。玄烨仰头望着远处高高的宫墙,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脑海中会想,真的要走进去吗?走进去了。就表示新一轮的祭祀活动开始,就表示他会被这样那样的琐事牵绊,无法陪伴祖母了。 队伍就这样一直停着,对面福全见弟弟傻呆呆的,以为他悲伤过度走不动了。主动带着人迎了上来:“奴才给皇上请安,恭迎皇上,皇祖母回宫。” 说罢,带头对着太皇太后的棺材拜了下去。玄烨无奈弯身,探手去扶:“平身吧。祖母,祖母回来了。”就知道会是这样,回到这里,自己所有的决定都会变得身不由己。 片刻都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有无数双手推着他走。他总是被动。看似他是推动国家机器的那双手。实际上,他只是滚滚车轮上的一颗钉。 今天,这种无力的茫然再次占据他的身心,他长叹了一声,在心里对祖母道歉:祖母。虽然你撇下我走了。但我还是想借你的肩膀考一下,停一下,你不会怪我在这个时候颓废的是不是?让我在你的怀里,做最后一次梦吧。 打定主意,玄烨一言不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众人围着太皇太后的灵车进了东华门。后面赫舍里带着一众女眷绕到神武门进后宫。 宫里的状况和畅春园里一样,满眼的银装素裹,到处都白的。甚至连朱红的宫墙都蒙上了灰的颜色。赫舍里回到坤宁宫之后第一时间召见了内务府的官员,督促他们赶制内眷们需要的素服,头饰。 坤宁宫带头吃素,斋戒,做了很好的榜样。实际上,这些事情大家都懂,这个时间段就应该做这个事情。 玄烨效仿古人,行孝道。结庐在灵柩边上,彻夜不眠守着祖母,每日只吃些冷馒头,冷水。不梳头,不洗澡,不修边幅,几天下来一国之君就成了路边的乞丐。 赫舍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名义上是女眷的头,带着一群内眷和公主在慈宁宫的灵堂里每天重复着跪拜,祈祷。 但实际上,女眷中真正做主的人,是淑慧公主。公主指挥大家干什么就干什么。赫舍里什么话都没有,很配合地受公主指挥。 她和玄烨在两条不同的线路上做着同一件事情,夜深的时候,赫舍里偶尔也会想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和在畅春园时一样,除了悲伤想不起来其他的事情。 但愿他能早日走出来,毕竟皇帝丁忧理论上只需三天,而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奉先殿上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赫舍里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这三天来,她每天都面对太皇太后的大幅遗像,脑子里想的却是身在奉先殿的玄烨,有很多个瞬间,她都会生出一些纷乱的念头。希望他和她之间,真的存在心灵感应。 希望你能明白,我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形势不等人,二叔他们就快踏上回程了,杰书快把胜利的大旗插到大理城门口了,你根本没多少时间伤春悲秋。 希望你能听到我的心声,我在想什么。希望你能明白,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出现在你的身边,就近看着你,希望我的努力,能够减少你的悲伤。 在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做这件事。你孤独无助的时候,我在。你悲伤痛苦的时候,我在。你愤怒激动的时候,我在。我一直都认为我就出现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现在,还是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吗? 玄烨的自我放逐一直都在继续,就像他自我催眠的那样,他借着祖母逝世的由头,靠着祖母的肩膀,沉睡在悲情的迷梦里。 他放空了脑子,不管其他任何事。福全带着军机处处理国事。祖母的丧事也有专门的治丧委员会处理。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什么都不需要想。 一开始宣布皇室丁忧期限为二十七天,民间为三年。罢朝期为三天。理论上这段时间是年假,朝廷各个衙门都已经封笔。停止办公了。 太皇太后在这个时候薨了,玄烨的确是可以放自己长假,到正月十五之前一直都浑浑噩噩都没有问题。遇上这么大的一件丧事,什么除夕家宴,正月初一拜年祭祖什么的。都可以被自动省略了。 但这些都是理论上行得通的事。实际上却不是这样。进入十二月,玄烨的工作量就陡然上升。很多六七月的时候做出的部署,这个时候都是验收初步成果的阶段。实在是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被当做二十四个时辰来用。 三天的放空已经到了极限,各种加急文书在这几天纷纷入京,需要皇帝亲自批阅的急件每天都堆得像山一样高。一国之君在战争进入最关键的收官节点的时候连续罢工三天是个什么概念? 首先,中俄谈判搁置了。原本已经敲定谈判细节,两方各自都已经出了正式文书,校对无误。只等皇上龙目预览之后落笔签字盖印就能结束了。 可惜,玄烨现在不管事儿了,索额图这回出去也不像历史上那样是作为全权代表去的。他和佟国纲都只是皇帝的代表,只能代表皇帝谈条件。不能代表皇帝做决定。 雅克萨离京城山高水长,正值年假,太皇太后薨了的消息官方并没有第一时间传递过去。等到那边收到风,已经第二年一月底的事儿,这还是八百里加急的效果。 这个时候失去至亲,是玄烨的不幸。却也是他的幸运。因为,最艰难的那一段,他亲爱的祖母已经陪着他一起走过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一个预计中的结果发生。 这个结果,已经在棋盘上推演了无数次。万无一失。所以,他才可以如此放空自己,在这三天里做了个空心娃娃。然而现在已经是第四天的开始,他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 二十九这一天本是除夕,如今却成了守丧期间,平凡普通的一天。所有往年这一天该做的事情全都为白事挪了时间和空间。 这天一早,赫舍里第一个脱去身上的白袍,换上了明黄的常服。扶着宫人的手,第一个踏出慈宁宫正殿。另一边,宁寿宫太后这三天也暂住在慈宁宫,赫舍里出门的时候,天蒙蒙亮,她还没醒。 赫舍里一身明黄带着坤宁宫的人浩浩荡荡离开慈宁宫,惊动了所有人,当然也有宫人飞快去给太后和淑惠公主报信了。 太后眉头一皱,从梦中惊醒:“皇后离开了?”“回太后,皇后娘娘带着坤宁宫的人,离开了。”“往哪个方向?”太后从床上坐起来。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去了奉先殿。”小太监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了幔帐。里面的太后闻言,随即吩咐:“来人,伺候哀家更衣,起驾回宁寿宫。” 于是,紧接着皇后的脚步,太后脱去白袍,离开了慈宁宫。那边淑惠公主不干了,好一番咬牙切齿,咒骂皇后没良心,心肠歹毒,这般迫不及待换衣服,心里一点都替母亲伤心。 赫舍里却不管这些,她命人悄悄知会了小魏子,把玄烨的赭石色常服找了出来。几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给玄烨换衣服,帮助他走进工作状态。 一路过来,宫中四处白纱飘飘,赫舍里看在眼里,叹息在心里,这些东西,要留着过年了。原本红红火火的一个年,如今看来,只能是冷窗残烛加残羹冷炙了。 不多时,皇后娘娘的銮驾将近奉先殿。天申一嗓子皇后娘娘驾到,很有气势。不等里面有反应,赫舍里就在殿前下了步辇,走到门口。小魏子低头哈腰来迎。赫舍里手一抬:“进去通报,说本宫求见皇上。” 小魏子躬身挑起帘子进去,快步走到主子身边:“主子,皇后娘娘来了,正在门口候着呢!”玄烨这几天脑子有点短路,小魏子说第一遍的时候,他没反应。等到他说第二遍的时候他才回过味来。 “她怎么来了这里?罢了,让她进来。”玄烨只是疑惑了一小下便不愿深究了。其实,这种场合皇后是不可以进来的。在场的除了玄烨和皇子,还有福全和众位王亲们的位置。 皇后作为宫眷,理论上是不能在皇上以外的男人面前露脸的。尤其是像眼下这种祭祀的场合,更是女人的禁地。 但赫舍里偏偏就来了,玄烨偏偏就让她进去了。她也没多想,堂而皇之地就踏入了奉先殿。小魏子那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惊醒了愁云惨雾的众人,大家连头也不敢抬直接就地扑倒:“奴才儿子给皇后娘娘皇额娘请安。” 赫舍里一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免礼,平身。”承瑞和几个孩子还好,还能稍微抬个头看着母后一身耀眼的明黄色常服越走越近。 其他王爷贝勒们可惨了,娘娘喊了平身他们也不敢真平身了,更不敢抬头看,生怕犯了忌讳。赫舍里的宫鞋在青砖上笃笃而过,他们只能弓着背低着头侧耳听。 玄烨在听见脚步声的第一时间便抬起了头,吃惊地看着赫舍里身上的明黄常服。她怎么能在祖母面前穿成这样?她在想什么? 然而,很快的,他便看见了赫舍里身后,小魏子带着小太监捧着黑色的托盘进来。盘里,是他的常服。当时,他的脸色便颓废了下去。 赫舍里,你是要来逼我吗?你就真舍得逼我吗?我想再陪祖母一会儿,我想再靠一下子。我知道今天是第四天了,我的时间到了。可他们都没来,偏偏是你来了。你为什么要来啊? 玄烨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她,低头拿起铁签儿,拨弄着面前正在燃着黄纸的盆儿。从太皇太后的棺椁停到这里开始,这里就没有停止过烧纸钱和燃香。赫舍里刚进来的时候,几乎无法适应这里的烟火气。 整个大殿里满眼都是白色的烟雾缭绕,热量是不缺了,却缺少了新鲜空气。在这种环境里呆三天,简直是受罪。你还要怎么折腾自己?把自己折腾出这病那病的,你就消停了是吗? 祖母刚刚过身你就忘了,她老人家是最舍不得你受苦的。你这般折腾自己,还就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她看着你呢!你要她怎么心安?别逼她诈尸啊!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还有我 赫舍里眉头皱得死紧,快步走到太皇太后的巨大牌位前面,恭恭敬敬地三鞠躬,而后来到玄烨面前,蹲下身凑近他:“臣妾来接皇上出去。” “不要,我要陪着祖母,你出去!”玄烨几乎是不动脑子地回绝了。“皇上,起身吧,臣妾为您更衣。”赫舍里不为所动,继续劝说。“不要!”玄烨只给她两个字。 赫舍里见他如智商退化了一般,有些心疼。这孩子宁愿活在自己的迷梦里,也不愿正视现实。你若是淑惠公主,下半辈子都睡在梦里也没关系。可你不是,你不能,我也舍不得你一直这样下去。 我不知道你给自己的期限是多久,我只知道多一分钟我都等不了。我希望看到你快点走出来。快点路过太皇太后的丰碑,快点继续往前走。 哪怕未来的每一天,你都会想她,每次想她都会戳痛你的心,让你红了眼眶,这些都是应该的,没关系的。我会陪着你。听你说她的故事,我经历过和没经历过的。就像当年,你给我讲孝康皇后的故事一样。 只是现在,我要你站起来,离开这里,回到你的日常生活里去。赫舍里定了定神,站了起来,背对着玄烨,对跪着的承瑞道:“瑞儿,带着弟弟们和诸位王亲退到外间去,等皇上离开后,再进来。” 承瑞起身领命,担忧地往玄烨的方向看看,发现父皇如痴傻了一般。小孩很是乖巧地对父母躬身行礼后带头出去。他的身后,诸位王公贝勒们跟着鱼贯而出。有些跪得太久了,步履蹒跚。小承瑞还会主动上前搀扶。 等到他们全退干净了,玄烨还傻傻在那儿跪着,似乎边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似的。赫舍里弯下腰,轻轻凑近他耳边:“皇上,您就一点儿都不怪臣妾自作主张么?” 玄烨索性就不说话了,闭上眼一动不动。赫舍里只能接着往下说:“皇祖母走了。皇上伤心与祖母相处的时光太过短暂,这个臣妾知道。因为臣妾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得许多事明明是发生在昨天,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皇上。您还记得吗?八岁登基的时候,祖母亲手给您穿上龙袍,带上龙冠,送您走出慈宁宫的场景?至此之后,您看到过第二次,她露出那天的笑容吗?” 玄烨还是没反应。还是低着头。赫舍里一把抓住他拿着铁签的手,夺去他手里的铁签:“皇上,您抬头看看。祖母是一声不吭躺在那里吗?她没有!她正看着您呢! 您不记得了,可臣妾记得,臣妾记得她说过的,在慈宁宫里。您怎么哭怎么闹腾都没关系,因为您是她最爱的孙儿,出了这道门就不可以了! 刚才出去的那些,都在看着您,都在担心您。但是除了孩子们,那些人更担心的,是您的颓废会影响朝局。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他们在恐惧,紧张。您感受到了吗? 祖母一直都在看着您,您现在的摸样,她若是能说话,必然连训斥的心都死了。皇上,如果您真的舍不得她老人家,就请多想想她吧!”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玄烨的心,他忽然捂着胸口倒向赫舍里:“我想她,我好想她,我怕闭上眼再睁开,就想不起她了……” 还能说什么呢?面对这样的玄烨,还能说什么呢?他不是接受不了祖母的死,而是怕过了这几天,过了密集纪念的这几天,那些关于祖母的往事就会渐渐淡去,就好像现在他已经很少想起他的母亲。 伸开手,搂住他的身体,让他如二十年前一样依靠着自己。那时怜他少孤,此时怜他什么?他已经长大了,如果真的是历史上的此时,他已经没有我了,我的骨灰早已凉透了。 谁怜他的苦,谁惜他的痴?答案是没有人。所以他才会若无其事地导演了康熙朝中后期的那些朝野纷争。 朝臣们争,他冷眼观瞧。儿子们争,他添油加醋。他不念他们的好,更不念他们与他之间的情了。因为,没有人怜他了。 父母之爱没了,还有祖母。兄弟之谊没了,还有祖母。夫妻之情没了,还有祖母。祖母哀他不幸,怜他孤苦。当他心理上无处可去的时候,还有慈宁宫的一盏余火。 当祖母也离他而去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再爱了。他爱的人,都离开他了。他开始相信自己是天煞孤星生来克亲人也未可知。 想到此间,手臂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紧。没关系的,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别忘了,我答应过的,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皇上,您答应过自己的,把所有祖母想要的,都给她。一国之君,不能言而无信。来,臣妾扶您起来,我们换衣服,出去了。”赫舍里轻声说。 不用赫舍里打招呼,小魏子已经站到了近前。玄烨也不用站起来了。赫舍里像服侍小婴儿一般帮他脱去白袍,换上崭新的明黄常服。 三天未曾洗漱,此时还是不能沐浴的,只能用温水给他洗了脸和手,再用梳子将他乱得像草一样的头发疏通,编起辫子。脸上乱七八糟的胡子却是没了办法,只能出去后再解决了。 整个过程中,玄烨默不作声,却也没有矫情不情愿。由着赫舍里帮他弄,就算梳发的时候疼了,他也没出声。 全套装备全都齐整了之后,玄烨还是维持着坐在那儿的姿势。赫舍里朝小魏子飞了个白眼,后者连忙过来夹住主子的一边胳膊,赫舍里扶住另外一边,用几乎催眠的语调:“站起来吧,去给祖母说一声,出去了、” 玄烨忽然挣扎了一下:“放开!”“我不,你一定要站起来。我要你站起来!”赫舍里换了坚定的语气说。 “放开我吧,我自己站起来。”玄烨哀求道。“我不,我不放开,除非你站起来!”“赫舍里……你别这样……”说着话,玄烨又朝她的方向软倒下去。 赫舍里抿了抿嘴,示意小魏子退开。自己一个人拖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拖起来。他却像一滩泥一样,怎么都赖着不动。 “皇上。衣服都换了,您还想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呢?”赫舍里弯下腰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起来吧,臣妾扶不动您的,除非您自己站起来,否则。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扶不动您的。 您要逃,就逃出去,您要躲,就躲远一点,臣妾现在。求不动了。好,我放手,你自己决定你是要在这里拽为途中浑浑噩噩。还是要出去,出去面对焦急等待的臣民!” 软的不行,赫舍里发狠了,豁然转身。往外面快速走了出去。小魏子和宫人们傻眼了:您就这么走了?这不是前功尽弃的节奏么? 玄烨原本一直都软软地靠着赫舍里,贴着她。突然间她走了,他的身体惯性地往她的方向一冲。眼见得妻子的背影越走越远,那种想留留不住的恐惧又来了。 他脸色一白,朝那个背影伸出手:“别走!”赫舍里听见了,脚步却没停,也没转身。几句往前走。玄烨急了,脑子命令身体站起来。却因为困坐了三天,吃得少,动得少,双腿早已无力,挣了一下竟没站起来,而是双膝一软跪爬在地上。 小魏子吓坏了,冲过去扶他:“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娘娘,皇上他……”这一次,赫舍里停步了,猛然转身。看到的,是玄烨焦急地望向她的眼神。 闭了闭眼,克制住想要回到他身边的冲动。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背转身躯,面朝门外。你要来,我在这里等你,你要不来,我便出去,给你留一个空间,让你和祖母在一起。 上一次,我的等待换来了你的回归。这一次,我的等待会换来什么,我不知。也许在这里多留一天两天,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许多一年两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狠狠心,抬脚继续向外,一步两步三步,宫鞋踩在青砖上的每一步,都回荡出了坚定不移的音调。每一声都敲进了赫舍里的心脏,也敲进了玄烨的脑子。 我从没试着去看见,你绝情的背影后面,那一张蹙眉忍泪的脸。此刻,玄烨的眼前出现了一些小时候的画面。 他和祖母同桌吃饭,筷子不慎落地,招来祖母用汤勺狠狠地打自己的手背,手背红了,她好像也不心疼。 他被师傅告状了,祖母板着脸罚他去干清宫面壁,站过了午饭,他饿得饥肠辘辘几乎昏倒,她好像也不心疼。 他被苏克沙哈利用,和鳌拜当面对峙,被吓得差点尿裤子。想去求祖母安慰,结果却得来祖母好一番训斥,她好像也没心疼。 时过境迁,当祖母离开我,当祖母永远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的时候,我才看清了她的脸,看清了她的心疼。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现在,眼前离我遥远,却活生生存在的人。是我最后的拥有。我明明已经看清了她的心肠,却还要让她心疼吗? 她一步步坚定向外,心却一步一回头。玄烨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理由再让她失望了。玄烨就着小魏子的手臂力量,努力站了起来,站起来的下一秒,他就迈开步子想跑了。 把小魏子急伤:“皇上,皇上您慢点儿。娘娘会等您的,您慢点儿!”前面的赫舍里,离大门只差几步。后面传来脚步声,她怎么能没听见呢。然而,她却做了个让小魏子下巴掉地上的举动,一手拎起旗袍的下摆,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跨过了门槛才站住。 后面的玄烨怎么能容忍她跑开,也是急匆匆地撞出来。然后出事了,腿没抬高,一脚绊在门槛儿上,几乎跌出去。 赫舍里听到身后声音不对,豁然转身,正好扶住身后的人:“小心!”某人迫不及待地连搂带抱:“别走……别走那么快!” 殊不知外头一群王公贵族加上承瑞那帮小孩正等着呢!眼见皇后出来,大家一愣之下跪了一地。没曾想几秒钟之后,皇上扑出来了,还当众抱着皇后嚷着别走!什么情况?这是当众秀恩爱么? 好想抬头看,但是苦逼的不能啊!大家都忙不迭地拿脸贴着地:“儿子,奴才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玄烨满心满眼都是赫舍里,哪里顾得上其他人?一把抱住之后死命搂怀里,生怕她飞了。 赫舍里可吃不消了。这是要了亲命了,现场直播啊!“皇上!”赫舍里挣扎了一下,玄烨却是把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怎么能让她逃离。 没奈何,赫舍里只能开声:“好了好了。皇上出来了,大家都可以放心了。瑞儿,你带着弟弟们守着皇玛嬷,让叔叔伯伯们休息一下,都累了。” 承瑞领命回到奉先殿里,其他王公们由宫人们领着各自扶持着找地方休息。闲杂人等纷纷撤离。玄烨这才放开赫舍里,手却还牢牢牵着她。 赫舍里不以为忤,转头柔声道:“皇上要不要去养心殿歇息?还是回干清宫?”“回养心殿吧!”玄烨终于恢复了点儿思考能力。 小魏子连忙吩咐准备龙辇。赫舍里抬手覆在玄烨手上:“臣妾陪着您一起回。”说完,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玄烨默默握了握拳,坐上龙辇,赫舍里坐上凤撵。两人一前一后前往养心殿。 出来了,就一切都好办了。接下去的几天,玄烨每天早晚去奉先殿给太皇太后进香,承瑞代替他日夜守候,王亲们在守了七天后各回各家丁忧。大臣们取消休假,每日进宫轮番上香。 正月十六,上班第一天。玄烨着朝服,临太和殿,向全天下宣布了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上徽号,大赦天下之类的决定也一并宣布了下去。 令赫舍里叹息的是,玄烨没有因为悲伤过度而对敌人仁慈。正月十七,畅春园再度传出噩耗,和硕恪纯长公主自杀身亡。玄烨随即宣布,恪纯公主,是给太皇太后殉葬的。 固伦淑慧公主在二十七天丁忧结束之后,被送进了慈宁宫,玄烨要求她替母守孝三年。苏嘛拉姑则是自己拒绝了玄烨提议的为她另外择屋居住的好意。带着小阿哥还住在自己原先的屋子里。 玄烨敬重她,给她配了专门的宫人服侍,表面上说是服侍小阿哥的。实际上却是为了怕她寂寞想不开什么的。 太皇太后的棺椁在宫中停满二十七天,之后玄烨亲自扶灵,迁往遵化安置,等待陵寝造好之后正式安葬。 这个时候已经是正月末了,二月初,前方传来捷报,政府军大胜,兵临大理城下。就差临门一脚踹进去了。北边,索额图传回消息,中俄双方已经完成了合约的签订工作,一切进展顺利,三月即可回京。 玄烨听到这样的消息,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独自走进书房,面对父亲的画像站起了军姿;皇阿玛,儿子又赢了,可儿子一点都不高兴,儿子宁愿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把祖母送来与您团聚了,您见着她了吗? 相比玄烨的郁郁寡欢,赫舍里就轻松了许多。太皇太后没了,慈宁宫正门常闭,这就意味着不用去慈宁门下跪排队了。 宁寿宫的太后不会也不敢请她喝早茶,她的日子真的舒坦了。每日几乎没什么心事,吃吃睡睡,没事还可以把苏嘛拉姑请到坤宁宫来说说话,顺便看看小儿子。 现在仗眼看着要打赢了,不用内忧外患地伤脑筋,时间久了,玄烨总会适应的。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再难忘的伤痛,都会被时间的流水冲刷干净。 清明节,玄烨开太庙祭祖,太皇太后的牌位正式入太庙供奉。玄烨宣布每年除清明,冬至,年初一三个固定祭祀的时间以外,每逢太皇太后万寿,也要进行全套的祭祀活动,大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缅怀完过世的人,自然就会想到要对活着的人好一点。因此,清明节一过,玄烨就宣布要对太后所住的宁寿宫进行大修,改善太后的居住环境,在大修期间,太后将会移到寿康宫居住。 赫舍里没有意见,平时请安都不会进门。嫔妃们却积极起来,尤其是永和宫的乌雅氏,以为主子上位了,她会有什么好处,故而走动得那叫一个勤快。 玄烨和赫舍里这一次相当默契地对此表示沈默。他们两个现在,在想着同一件事。这件事就是,什么时候政府军能拿下大理扫清云南的反清势力,他们就可以携手去旅游了。 不过,就算旅游的计划要再等一等,筹备的事情却可以现在就做。玄烨已经当众宣布,最迟明年早春,就会携皇后云南一游。 —————————————— 昆明,玄烨来给你献花了。死去的人们,安息吧。 第四百五十二章 爱有来生 全文完 下台鞠躬 放出这个风之后,政府军当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皇上都已经打算好来旅游了,他们要做的,自然是要摆正这片地方的绝对安全。怎么算绝对安全呢?就是耿尚两家,除却在京的两位额驸,以及孤身在云南的耿昭忠,其他人全部就地处死,连坐。 云南各部族除了明确效忠大清的,其他一律不客气,夷灭。进入云南的大部队除三位亲王的亲兵以外,满汉各留三分之一的兵力镇守云南全境,其余三分之二迅速扫荡整个西南边陲,一期在一年内完成肃清。 这一下,盘踞在两广和福建的郑氏集团兴奋了。康熙皇帝要来云南了?这可是天赐良机啊!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宣布的这个消息,君无戏言,他肯定是会来的。这可是结果他性命最好的机会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郑氏集团一直被玄烨选择性无视了。他们却以为朝廷是无暇打理他们,一直都以为自己很隐蔽,藏得很好。但实际上,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三藩收拾完了,就轮到你们了,养养肥,宰起来才痛快!托玄烨的福,那些留守云贵的部队,此后一直留守在那里,成为大清第一支边防部队。同时,也开启了清朝新的军事变革。这是赫舍里怎么也想不到的。 康熙二十年六月,政府军攻陷大理,尚之敬被乱军分尸,耿精忠服毒自尽,耿昭忠亲自开城门。迎接康亲王和安亲王入城。 耿昭忠求安亲王看在哥哥是自尽,并没有正面与两位王爷为敌的面子上,留哥哥一个全尸。可是,安亲王板了脸:“皇上有命,除非见着耿尚二人的人头。否则这仗不算完!两家的家眷也要一并进囚车,押往京城,由皇上处置。” 耿昭忠无奈,流着泪求见嫂子,撞进去一看,却见耿夫人已经悬梁自尽,大哥的长子被一剑戳穿了胸膛,倒在地上。只留一双幼女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几乎痴傻了。 再到尚之敬屋里一看,更惨,妻妾全部被杀,儿女一个都没能逃过。耿昭忠一介书生,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掩面而走。泣不成声。 安亲王和康亲王进来一看,也是一声叹息。当真是狠呢!再看耿氏的一双幼女,大的七岁,小的三岁。没说的,姐妹俩都被押上了囚车,算是这场战争中的两个俘虏。 玄烨看见了捷报,和耿尚二人的首级,眉头也皱了起来。死的两个,不心疼,让人拿去处理了。活着的两个却不好处理。而且安亲王这个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为了自己的一份功勋,他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不过,皇帝就是皇帝,玄烨很好地把对安亲王的厌恶藏进心底,面上和颜悦色,把他和康亲王杰书好好夸奖了一番。并下旨许下承诺。日后一定好好封赏两人。 于是,康熙二十年八月,两位王爷带着大军压着囚车抵达京城,玄烨携一班文武亲自出城迎接了他们,给足了两人面子。 进宫之后,又是好一番的赞赏,两位亲王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其中,安亲王表现得更突出,几乎手舞足蹈了。玄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表面上一点儿都不显露。 他不但赏了两位亲王双王俸,更是在中和殿开了庆功宴,欢闹了整整一天。赫舍里也很配合地把两位王妃和世子招进宫来好好接待了一番。 小姑姑搂着儿子各种高兴,心思活络的她已经为自己的儿子瞄准了佟国维的小女儿,懿贵妃的堂妹佟婉如。赫舍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的神采飞扬,心说小姑姑啊,你真是嫁了人管了家,就以为自己威风八面,是人上人了。 虽说你却实是位贵小姐,有资本仰着头拿鼻孔看人。但是这样看人,会让你看漏很多可能会让你跌落泥潭的人。 如果小姑姑夫妻两一直是这样的心态,安亲王府也许不用经过两代,就会败落了。不过,小姑姑不会轮到吃苦罢了。 赫舍里笑容满面地与她们说话,聊着天下太平后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她们则一脸艳羡地对着她各种奉承,生下小儿子之后,中宫皇后的地位超然。 其实赫舍里本身并不在意地位不地位的,她只是习惯成自然了。玄烨在她怀孕期间作出的许多保证她都没放在心上,之后也没有再提醒他。反倒是玄烨以为她回了坤宁宫,两人不能像在畅春园时那么形影不离,有点儿小怨念。 祖母不在了,后期那些指挥着他到哪儿哪儿睡的命令没有了。宁寿宫的那位皇额娘从来不与自己亲近,自己将她挪出来给她装修房子已经算对她好了。 虽然实际上整修宁寿宫的提议是赫舍里提出的,她是想把六阿哥挪出去,和六公主一起,就住在宁寿宫里,一来太后会希望自己宫里热闹点儿。 二来此例一开,将来苏麻领养的小儿子也可以不用和哥哥们住在一起,而是与苏嘛拉姑作伴。这样的话,他就会像历史上的五阿哥胤祺一样,长寿又安逸。 承瑞的未来是暴风雨前沿,承琬也可能会被搭进去。她觉得自己的后半辈子会为了阻止儿子和丈夫间的高调竞争而焦头烂额。 玄烨现在觉得承瑞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尤其见了我这个当妈的。经常说我没事吓唬他,害他心理上对我产生条件反射的恐惧。 若是将来瑞儿长大了,玄烨发现他超过了自己的掌控,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因此,赫舍里现在能做多少是多少,按照自己的思路尽量避免发生未来的那种状况。 至于孝顺皇太后,那是没有的事情。赫舍里固执地认为。孝顺了她,乌雅氏就会借机爬到自己都上去,而她的儿子,昭嫔名下的那个小七就会有爬到瑞儿头上的危险。坚决不能这样。 因此,这段时间玄烨十天里有七天留宿坤宁宫。只有偶尔老婆嫌他烦了。或是和孩子们交流感情累了,早早地熄了灯。他才会去其他人宫里。 当然,他也会去看望昭嫔,看她气色好不好。不过,通常都是看过,坐下喝杯茶,起身就走。老婆说过,不能背着她对别的女人好。 九月。佟国纲和索额图带着彼得一世的亲笔信和已经签好的《尼布楚条约》回京。玄烨在乾清宫接见了他们,大加赞赏。 经过赫舍里的提醒,和军机处的深入分析,玄烨认识到,这次战斗,大清边境大约可以太平二十年,朝廷有了这二十年的时间缓冲。就能想办法加强与边境地区的消息通联以及边防部署。 大家都是做皇帝的,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能不处心积虑地想报复吗?绝对咽不下去这口气的。通过这次的较量,让玄烨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是要有一些夷人存在。 不是要通过他们了解天主教什么的,那个太傻了。通过他们了解一下不同的国情还是有必要的。而且,貌似沙俄那边也是信奉天主教的。 这个该死的天主教,玄烨恨恨地想着。信奉天主的人,都是又固执又暴躁,不好沟通。想要引进夷人来大清。又不想他们带来天主的信仰,玄烨很矛盾。 很矛盾怎么办呢?找老婆解决问题。赫舍里一听他别扭的想法之后除了惊奇还是惊奇,历史上的康熙皇帝不是提倡闭关锁国的么?这才第一次教难发生没几年的吧?怎么和外国人打了一仗之后反而念起外国人的好来?这孩子没发烧吧? 一问之下才知道,玄烨这是被彼得一世给鄙视了。那封亲笔信上说,边界问题自古就是谈不清楚必须要靠打的,这一回合大家平手,我们略吃小亏。没关系,下次再“谈”过,直到谈清楚为止。 这位彼得一世真是霸气侧漏,真不愧是和玄烨齐名的伟大君主之一,带着俄国走上军国主义道路一去不复返的人物啊!打仗说得像追姑娘,这一回合我输了,姑娘跟了你,下一回合我一定抢回来。这什么心态啊! 所以,玄烨果断地毛了,这个番邦皇帝好不讲道理,我已经宽仁大度,没要你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了,只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就成,没想到你还嚣张起来了!早知道就该和你打,直到把你打趴下为止! 存了这样的心思,玄烨开始想念大火力高攻击的武器了。大炮什么的,多来几尊就好了。有了大炮,怕他什么骑兵冲锋! 可惜,这东西目前只有夷人会造,也只有夷人会修,所以玄烨想要引进更多的外国人才。但骨子里不想给马吃草的性格又发作了。只想捞好处,不想付出,怎么可能呢?人家又不是傻子。 现在,西方工业革命啥的还没影儿,生产力和我们一样低下。来我们这儿也不会是为了倾销产品,不能输出产品,只能输出信仰了。你这儿什么都不收,他们怎么会高兴来呢? 因此,赫舍里叹了一声:“皇上啊,这钓鱼还得有饵呢!您勾上什么都没有,鱼儿又为什么要上您的勾呢?”“我不可能让他们宣扬天主教的!”玄烨一口咬死了。 “皇上,那些夷人大多信教,他们来了,即便不传教,自己也要维持日常生活啊!现在京城郊外就剩一座教堂,还是贴了御笔封条的,您说让他们来了,住哪儿啊?再说南怀仁老先生对朝廷的意见可大了去了,您也得替他老人家想想,他也不容易的。” “不行,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传教的。”玄烨一根筋了。“那这生意就没法谈了,有来有往才有生意,您这有来无往的,换做是臣妾,也不来啊!”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玄烨的表情落了下来。“皇上怎么忘了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了。您得让他们觉得大清值得来,他们才会远渡重洋来这里。您不是一直都想画一幅全国地图的么?没有他们帮忙,就得花成倍的功夫去了。” 一番好言相劝之后。玄烨终于松动了。下旨撕了天津天主教堂的封条。给钦天监和画院里遗留的夷人重新盖起了宿舍,对他们言明,朝廷现在默许他们的行为了,小打小闹的没关系,朝廷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允许他们在郊区建教堂。默许老百姓以自愿的形式信奉天主,并且有言在先,如果再次发生民间冲突,后果绝对比教难严重一百倍。 就这么着,南怀仁守得云开见月明,天主教在经历了一个残酷的冬天之后,终于又迎来了明媚的春天。不过,玄烨希望的人才济济的状况却没有马上出现。而是等了两年多之后。才有新一批的外籍人士来到大清。当然,这是后面的事情了。 康熙二十年十月下旬,马佳氏也给玄烨添了一个儿子。和他几个亲生哥哥一样瘦弱,哭声也是断断续续的,看得玄烨双眉紧皱。 这个孩子给谁带成了问题,马佳氏带,玄烨一百个不放心。生怕一不留神又死了。苏嘛拉姑身边名额也满了,插不进去。最后。玄烨选择了惠嫔。 惠嫔的小儿子交给了太后抚养,自己带着手下常在生的一个女儿。之后一直都没机会怀上孩子,不如就把这个小孩给了她做补偿。 这个时候,玄烨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是现在内宫的配置好像缺了点什么。嫔的位置只有两个人,孩子都不够分。 四次选秀,除了佟佳氏选进来就是妃以外,其他都是贵人,常在和答应。眼看后面的常在答应都挤成一堆了。前面的两个嫔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合理。 只是,大封后,宫需要一个由头,还要和老婆商量并通过太后点头。太后那里不会有问题,但老婆这边就不一定那么好说话了。 因为如果要升,乌雅氏就要跟着进一步。做嫔,老婆会答应么?玄烨想到这里,灵机一动,宣布由于昭嫔产后体弱,需要静养,原本寄养在她名下的七阿哥转交给翊坤宫郭贵人。 乌雅氏满心盼望这一次儿子能回来,结果却大大的失望。心里各种不平,以前儿子分给昭嫔,我没得争,人家是皇上的老情人。现在昭嫔自身难保了,我以为孩子能回来了,结果却给了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进宫这么长时间了,连蛋都没生下一个,她怎么可能会带孩子!而且,她是什么时候入了皇上的眼,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难道是走了皇后娘娘的后门? 赫舍里无辜躺枪,她得知玄烨把七阿哥给了郭络罗氏之后也很惊讶。但玄烨接下去的话却让她沉默了:“自从表妹故去之后,内廷的位置,许久没有动过了。我这里有战功彪炳,你那里也需要一个宽仁慈和的摸样。” “皇上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无需向臣妾解释什么!”赫舍里偏头不理他。鼻子里转气。玄烨板过她的身躯,和她面对面:“不解释,就由着你乱吃飞醋?虽然我喜欢看你这个样子,却不忍见你不高兴。” 赫舍里头还偏着,依然不肯看他。“我答应你,这次封了后宫之后,我会宣布,将选秀的规矩改一改。不再是三年一选。变成若要选,则提前一年通知下去。”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赫舍里连称呼都变了:“什么叫做提一年通知下去?”“傻瓜,再过两年,瑞儿就该娶媳妇了。”玄烨笑眯眯地说。 “皇上的意思是……”赫舍里惊了,她不确定地看着玄烨,他难道是想说,今后都不选秀了?若要选,就是为选儿媳妇?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玄烨故意不明说:“我知道我们总能想到一块儿去的。”“所以皇上才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大封后宫……让乌雅氏上位,给皇额娘面子……” “我没说要让乌雅氏上位,不过,既然皇后有这个意思,那就照皇后的意思办吧!”玄烨笑了出来。赫舍里白了他一眼:“皇上没想过?真没想过?” “好啦,我想过,不过理由你也想到了。就照这个思路,今年就算了。明年皇额娘千秋的时候,我们正好已经从云南回来了,到时候这般宣布就好。”玄烨把具体日期都定下了,赫舍里还能说不好么? 时间转瞬即逝,一转眼。康熙二十年的尾巴也已经溜过。到了康熙而是一年的二月,内务府已经开始大包小包地整理帝后出游需要的行李物品。 从没出过远门的他执着地认为什么东西都是京城里的好,紫禁城里的当然是最好的。吃穿住行所有用得上用不上的物件都要从宫里带出去。 如此一来,恨不得连吃的菜,喝的水都要带。偏偏历史上的玄烨就做过这个事,把玉泉山的水一路带着下江南。 只是赫舍里在这儿,又怎么会容他这般奢侈胡闹?凡是生鲜的,都不带。沿途走哪儿吃哪儿才是王道。人多带几个无所谓,你要带上厨子也行。最多让厨子们随身带点儿调味料啥的。 衣服要带几套,正装要带,便服也要带,而且越往南越热,换洗更勤快些,自然要多带些。吃穿住行都不担心了。剩下的头等大事就是安全问题。 这才一年的功夫,云南那边不见得就太平了。还有蠢蠢欲动的郑氏家族。以及江南那些零散的反清势力。这一路南下,说得不好听点儿,他们就是招苍蝇的咸肉,不知怎么被人惦记呢! 偏偏玄烨小子猴急,非得这个时候去,路线都还没拟好,话就先放出去了。赫舍里摇头苦笑,还以为他多长进呢,结果还是一调皮孩子没长大。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用来嘲笑他的理由。谁都知道,玄烨此次南下,是给江南百姓的一个强烈信号,君临天下的信号。北边是国土,南边也是国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以前不来,是给三藩面子。现在三藩没了。朝廷已经初步做到北靠山南临海的格局了。既然如此,皇上到此一游,当然是兴之所至,随心而行的。 这是为未来盛世太平吹响号角,赫舍里嘴上埋汰他,心里却也赞同他的想法。看着他把事情越搞越大,几乎全天下都知道皇上要带着皇后阳春三月出门踏青了。 内务府,户部,礼部,兵部,工部,理藩院……为了这次南巡,玄烨几乎调动了整个国家机器。预计场面声势浩大。赫舍里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她不发话,太后却担心闹得太大,会招来祸事,朝廷一向节俭惯了,突然铺张浪费了,这个要不得。开口对玄烨发声音,玄烨回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找皇后说,想想皇后端架子的功夫,和那张千年不变的微笑脸。她有觉得没底气。不过,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给皇上提了,这一路上,他需要人照顾,只带皇后一人是不行的。 玄烨眼睛一眯:“这次出巡,儿子不是去玩儿的,皇额娘的担心儿子省的,儿子会安排妥当的,皇额娘就放心吧!” 开玩笑,他只想和赫舍里两个人出游,子女都不想带,更别说嫔妃了。他想和她过两人世界的。这些话,当然不能和太后明说。也不能和赫舍里明说,赫舍里的心思,是要带上几个小的,来一次家庭游的。 赫舍里的确在憧憬家庭游,和孩子们在一起,轻松欢乐的家庭游。因此,她十分关注这次南巡的安全保障问题。反复向玄烨提问,玄烨只说要她放一百二十个心,什么都别操心,跟着他走就毁了。 结果,临出发前一周,玄烨才她坦白,这次出行,就他们两个,孩子一个都不带。赫舍里的表情马上落下来了:“皇上是故意的么?哄着臣妾玩儿。” “我从来都没说过要带他们去,是你自己异想天开来的,你明知道,现在外头说是太平,实际并不太平,只你和我出去就够了,孩子们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玄烨如此解释着。 得,家庭游泡汤了。赫舍里只得认命。谁让人家是皇帝,说的话是圣旨呢?两个人就两个人吧!玄烨有句话是对的,孩子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玄烨则很满意,老婆现在越来越好哄了,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就这么着,康熙二十一年三月,玄烨带着赫舍里和浩浩荡荡的行礼车队。启程南下了。裕亲王福全,康亲王杰书,索额图,佟国维和一班军机处文武都留在了京里。 玄烨身边带了佟国纲,曹寅。明珠父子,姚启圣,熊赐履,还有新近收入上书房的李光地,周培公。要南巡身边当然要带汉人臣子,才有诚意,有些汉人的风俗也只有汉人才能解释清楚。因此,索额图和佟国维都被排斥在了名单之外。 队伍一路南下。过山东的时候,赫舍里饶有兴致地去了现代声名鹊起的大明湖。玄烨还有些不情愿,赌气说要找个地方挖个比大明湖更大的湖,起名叫大清湖,把赫舍里逗乐了。 这一路,玄烨看到很多以前在宫里只能靠想象的市井民情,官场百态。也充分认识到。汉人官员在满人官场上生存的艰难。 赫舍里一路跟着他走,他去哪儿。她都跟着。看到小县衙因年久失修而四处漏风。也看到装修得富丽堂皇专门为迎合皇上而建的行宫。 田间地头的百姓想的是今年会不会风调雨顺,大丰收,除掉田租和地丁税,还能剩下多少。玄烨听在鄂耳里,也终于理解四辅臣时期盛行的圈地运动,究竟富了谁。 土地都让满人圈去了,汉人百姓既要交国税,又要纳田租,辛辛苦苦一年。却落得口粮都难保的境地。但是如果,把旗人手里的田都收归国有,旗人不能经商,有爵位的人不能科举,他们又靠什么生活? 就每月领的那点口粮怎么够?这也是问题。江南富庶,富在商业发达,鱼米之乡。可是现行制度正从方方面面束缚着第一和第三产业的发展。人民没钱。国家就更没钱了,这个道理,玄烨当然懂。因此,这次考察回去,必定就是改革了。 趁战争刚刚结束,官员还算鲜嫩,没熬成油子的时候,把该做的事情布置下去。真正做到大乱之后是大治,才是这次南巡的真正意义。 当然,这些与赫舍里都没关系。她是纯碎玩儿来了。两江三省大小城镇商业发达。最能讨女人的欢心,逛街喝茶听地方戏看风景。来了这个时代的江南,处处是古迹。拖着老公逛大街什么的最有爱了。 当然,最理想的是带着女儿们逛街,但是退而求其次也是能够接受的。玄烨很乐意被赫舍里差遣。当然,付钱和拎包的事情,皇上是不做的。有纳兰和曹寅两个跟班呢! 一路南行,赫舍里还真没感觉出来有什么安全危机。电视里那些动不动就会出现的刺杀埋伏什么的,一直都没发生。开玩笑,帝后出门踏青,得是多大的事儿?恐怕夫妻俩每到一处,街上的行人都是群众演员假扮的,生人勿近。 赫舍里不是没看出来,她是不会去想。这个时代不像现代,想去哪儿交通便利,二十四小时内可以全球通了。这一次下江南回去后,天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一趟,开心是最重要的,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去想它了。 不过,她还是见到了江宁织造曹奎,玄烨在江南安插的特务头子。也见到了陈梦雷和一群书生摸样的“特务”。和历史上不一样的是,陈梦雷并没有一心求官想要出人头地。他倒是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多面人的生活。 有些人天生适合做侦查员,做卧底。享受游走在正与邪光与影之间的刺激。幸好通过营救孔四贞这件事,玄烨意识到了他们的作用,现在他们这批人,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到了苏杭,游西湖逛园子当然是保留节目了。虽然赫舍里心心念念的,是云南的洱海,但这个时代的西湖没有现代人工雕琢的痕迹,美得淳朴,也让她流连忘返。 两人泛舟西湖之上,佟国纲做了艄公。赫舍里远眺湖水与天相接,浑然一色的景致,忽然想起欲将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诗句来。 一不留神脱口而出,边上玄烨听见了,起身来到她背后,伸手揽住她的腰:“比什么西子,你比它好看多了。” 赫舍里轻笑了一下:“你觉得,我比这里的景致好看?”出来之后,两人便改了自称赫舍里用回了本名卢莎。玄烨用回了当年考试时用的龙季叶的名字。两人出门时便以你我相称。 “这用得着比较么?你好看多了。你瞧我几时看过什么景致?”玄烨讨好地将老婆抱了个满怀:“不带孩子出来,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离了杭州再往南。又看见贫瘠和荒凉。交通不便带来的各种弊端一一显露。玄烨的目标是云南,这才走了三分之二不到的路,已经六月初了。十月是太后万寿节,理论上是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的。 因此后半段路就没有刚开始时那么闲庭信步了,基本上是马不停蹄直奔昆明。终于在七月中旬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云南。耿昭忠当然是第一时间出面迎接了玄烨。他的身边还有耿精忠的小女儿。玄烨把她交给了耿昭忠,并且命他接任监察使,留在云南。 耿精忠的大女儿则送入敬事房学习,这辈子就是老嬷嬷的命了。即便是这样,玄烨都觉得自己太过仁慈了。一切都看在柔嘉姐姐的面子上,既然耿精忠最后服毒自尽,并绝了家里的男丁,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耿昭忠对玄烨把小侄女还给他感恩戴德。这次玄烨宣布驾临云南,他忙前忙后积极筹划。玄烨一到地方就来接驾了。 帝后踏上云南的土地,异域风情扑面而来。赫舍里只觉得新鲜。玄烨却提出要住在原来吴三桂的府邸,当然,重点的目的,是带赫舍里去看那座传说中的空中花园。 两人下榻平西王府,玄烨第一件做的事情。是亲自去到了吴三桂和孙子吴世璠的坟前。当然不会是什么华丽的墓地,玄烨也只是假装路过。到了地方洒了三杯酒。路过之后,就命人把这地方铲平了,把吴三桂和吴世璠的尸骨挖出来火化,骨灰撒了。 与吴三桂得到的待遇遇不同的是,玄烨也去了尚可喜的家,看到了尚可喜供奉的清朝王爷打扮的画像,亲自拈香,宣布保留尚家祖宅,允许将来尚氏子孙前来祭祀。 云南和两广随即三分。各有各的行政长官。另设两广总督一职,统辖广东和广西事务。另外,和东北边境一样,两广和云南地区也需要有自己的边防部队,免得将来打台湾的时候,连个得用的军用基地都没有。 姚启圣被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等明珠反应过来来的时候。老冤家摇身一变成封疆大吏了。不过再一想,只要不在自己跟前,看着不闹心了,随他去哪儿。我只要做皇上身边的近臣就好。 来了云南,玄烨一反常态地高调,几乎天天都有外事活动,接见这个接见那个的。赫舍里也被带着各种曝光。她是很紧张,知道玄烨这是故意做给暗处的某些势力看的,担心万一把他们惹毛了怎么办?玄烨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过,紧张归紧张,实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几天下来都是风平浪静的。赫舍里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只等玄烨忙完了,陪她苍山洱海一日游。 老婆的心愿,玄烨了然于胸。打算踏上回程的最后一项活动,就是和老婆乘着竹筏,漂流在洱海之上。洱海名为海,实际是一面湖水。赫舍里兴之所至,穿了一套苗族少女的服饰。带着满头满身叮叮当当的银饰,赤脚踩在竹筏上。看得玄烨眉头直跳。他的皇后,多端庄一个人,出来一趟形象尽毁。 不过他也乐意看到她的这一面,发自内心的欢喜。笑容在脸上,就像春城晴空万里的天气。明媚的,娇艳欲滴。 尤其是换上这一身少数民族的衣衫,绚丽的色彩搭配,繁复的绣花。赫舍里因为是皇后,身份尊崇,因此一身的银器装饰都是纯银打造。早在去年玄烨宣布要来云南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动用了族内最好的手艺匠人,真金的绣线,白银的首饰。和寻常的苗银不是一个概念。 衣服的颜色鲜艳,就更显得赫舍里皮肤白皙,发色黝黑柔亮,裸露在外的一双玉足落在玄烨的眼里,简直就如羊脂白玉一般。 心情好,赫舍里玩心大起,坐在竹筏边上,双足都在水中,不时轻轻踢着。这个时候的洱海,水质清澈呈微微的蓝色,如果有航拍的话,绝对是一块硕大的蓝宝石镶嵌在云贵高原上。 这个在现代极不雅观的动作,打死赫舍里也不会去做的动作,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南唐风流皇帝李煜,有过“滑袜步香阶,手提金镂鞋”的名句。说的就是小周后穿着袜子踩过的地方闻着都是香的,她纤纤玉手提的鞋子,看着都是金丝织出来的,简直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典范了。 现在玄烨欣赏到的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一幅美景。更何况赫舍里凤仪天姿,比之小周后更多一份雍容大气。美人美景当前,某人很不厚道地觉得放弃享受福利,回宫去给嫡母贺寿是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赫舍里也是玩心大起,暂时把儿女家事都抛在了脑后,想着这次到云南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出来玩,因此格外想让自己尽兴。 怨不得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呢,二十几年宫闱生活以前不觉得什么,出来这一趟,忽然就有了两辈子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太过美好了。赫舍里第n+1次怨念自己为什么不是穿成男人。 云南的每一条街市,都让赫舍里迷恋不已。玄烨在这个时候展现了自己除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间帝王的另外一面。赫舍里愕然发现,他居然是个经济适用男。 他会陪她逛街,会和商贩们讨价还价,甚至会用半生不熟的少数民族语言和她开玩笑。他也会帮她拿着试不了的美食,趁她不注意自己偷偷咬上一口。全然不顾这个时候其实有无数暗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其实他们每次露面都是危机四伏。此时的云南集结了大量的反清团伙。大家都把刀尖指向了这对夫妻。可玄烨总是面色如常,带着赫舍里浏览美景,大张旗鼓地秀恩爱,逗老婆开心。以至于赫舍里根本没有危机感。 良辰美景有尽时,这天,夫妻俩再次去到崇圣寺,在大雄宝殿上并肩而跪。面对宝相庄严的三世诸佛。玄烨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愿此生与你相伴,同荣华,共患难。若缘份未尽,则来世再约。若缘份已尽,愿你来生入富贵之门,度安逸一生。” 赫舍里侧耳听着,听他说完,一个头磕下去,心里默默对佛说:“若还有来生,愿我们相遇时,还是落英纷飞的季节,还在有紫藤花瓣飘落的地方,哪怕只是擦肩而过,只要遇见就好。” 这辈子,我们是被束缚的相守,许多的必须让我有过太多的犹豫和退却。下辈子,愿我们相逢时,只是陌路人,让一切从零开始。 或者,我会对你一见钟情。或者,你会对我不屑一顾。或者,我们相遇在并不恰当的时间。 求佛祖保佑,那时你忘却前尘往事,在遇到我之前,你安好。这辈子的事,只我记得就好。我会带着你的这些愿望,来寻你。把你许的愿望印证在你我之间。 若有来生,再也不是谁要我爱你…… —————————————————————————— 行文至此,正文终结。此文累我,也累我的爱。我爱你们,愿你们安好,谨以玄烨之愿,送与你们。祝你们此生安乐,来生入富贵之门,度幸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