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千尹?尹千何? 晚上十一点半,眼皮打架、眼睛刺痛、手上还拿着彩铅马不停蹄地改设计图稿的何千尹简直想大喊三声。 这一个月来忙得要死不活的,还接连加了几天班。她每晚回去经过小吃街时,都是看到人家大半夜出来吃夜宵,而她,连吃夜宵的力气都没有。 唉,没办法,谁叫她遇到了一个挑剔的总监和唠叨的客户呢?工作热情都被他们消磨殆尽了。 “千尹,我搞定啦,你怎么样?” 坐在对面的小文欣喜的声音刺激了无精打采的何千尹,她像只被戳的青蛙一样反应激烈:“什么?你这么快?啊,我还早呢!” “那我不陪你喽,我男朋友在楼下等。你也早点回家吧,不要画得太晚。”小文三两下就把桌上东西收拾好了。 何千尹从抽屉里拿出她的可可粉和蜂蜜,“慢走,不送。真是的,你们两口子就知道虐我们这些单身汪。不过啊,我还是觉得一个人的自由好。” “我就看你抱着你的独身主义过一辈子。” “哼,反正我也不怕孤独,如果遇不到对的不嫁就是。宁可枝头抱香死,绝不为结婚而结婚。” 小文鼓掌,“好高尚,那你大半夜就只能一个人回去了。” “去去去,快朝你的白马王子投怀送抱去。 我也冲杯甜可可自己甜蜜一下,顺便醒醒神。” “好好好,不打扰你了,大设计师,明天见。” “嗯。” 何千尹拿着杯子站起身准备去接热水,却感觉身体一阵下沉,似乎被什么东西拽着。 她好不容易才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刚一迈步,忽地天昏地暗,世界在眼前摇摇欲坠。还没来得及站好,就两眼一抹黑,径直往地上倒去。 最后还听到手中的杯子“哐”一声落地而碎,以及,小文尖利的叫声:“千尹……” 一个女孩啜泣的声音飘荡着,越来越近,渐渐在何千尹耳边清晰起来。 “咦,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何千尹自己问着。 意识还是有些恍惚,但想起来了,“刚才好像是晕过去了。” “千何,千何,醒醒,醒醒……”一个男人的声音。 “肯定是小文的男朋友,总是把我的名字念反。” 人中被掐了一下,何千尹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又一下,这次是虎口。何千尹使劲抬了抬眼皮,觉得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是脖子在痛。 “嘿,醒了醒了。” 何千尹才看清凑到自己面前的两张脸,“啊……你们谁啊?想干嘛?” 不是小文和她男朋友,而是两个陌生人,最重要的是,还是两个穿着古装的陌生人! 陌生人脸上先是喜悦后又迷惑,女的有些焦急地说道:“姐姐,是我啊。” “小文呢?这是哪儿?你们又是什么人?” 站着的一男一女奇怪地对望了一眼,男的说道:“女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爹爹和妹妹都不认得了?” “爹爹?妹妹?” 何千尹觉得有点毛,转动着眼珠朝四周看了看。果然,“古意盎然”的屋子,“古意盎然”的床,再加上“古意盎然”的人,整个一个穿越情景啊!还算是舒适一点的场景呢! “难道,这是古代?”何千尹纠着眉眼吐出几个字。 “古代,什么古代?姐姐你可别吓我!爹,怎么办?姐姐看起来好奇怪?” 那女人……好像应该说女子,看样子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见何千尹问得愈奇怪,顿时花容失色,说哭就哭,如带雨梨花般向何千尹扑来。 何千尹连忙伸出双手撑住女子的肩膀,以防她真的倒在自己身上。 “哎,等等,等等。小妹妹,先别急,有话慢慢说。这会儿我可能受了什么刺激,思维有点混乱。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对于看了那么多电视和小说的现代人来说,穿越事件就像犯罪案件一样,看着觉得遥不可及,真正生在自己身上时也会惊慌失措。但是,绝不至于一无所知,完全陷入迷茫。 何千尹竭力保持镇定,决定先问清楚自己穿到了何时何地、穿成了何人以及穿越契机是什么再说。 “小妹妹,我问你。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我是谁?还有,我刚才做了什么?” 小姑娘止住啼哭,抽抽嗒嗒地答道:“这,这是大齐京城,你是尹千何,我,我是你妹妹尹千仪,你刚才悬梁自尽,亏得我和爹现的早,才把你救了下来。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悬梁自尽!” 何千尹瞪大了双眼。什么鬼,原来自己刚才差点成了吊死鬼!长舌头!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卷了卷自己的舌头。谢天谢地,还好没变长。 话说回来,尹千何?这还真是专门为她准备的穿越角色。何千尹的嘴角无奈地抽搐了两下。经常有人搞不清她叫何千尹还是尹千何,谁叫她的名字正反都能读通呢。 啊,果然穿越了。真相明确,何千尹的镇定突然跨了下来,心中狂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死了?要是死了,那爸妈怎么办?虽然还有个在读大学的弟弟,但是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说没就没,肯定还是会伤心欲绝的。 如果何千尹已经死了的话,那一定就是猝死,死于服装设计的战场。果然设计师什么的最容易猝死了,早知道当年就不学这个了。现在弄成这样,真是无颜见爹娘。 何千尹陷入自我意识当中,想到抱着自己的尸体痛哭的父母,竟难过得哭了起来。 “千何,你哭什么?不是没事了嘛。” 自称是妹妹和爹的两人忙上前安慰。何千尹也不管,自顾自地流了一阵眼泪。 流完泪,忽又怪自己瞎哭,又不是真的死了。有的人**虽然死了,但精神还活着啊,比如她何千尹。 既然还活着就得想个办法回去才是,才不要待在这个没亲没故的古代(旁边这两个不算)。就算让她在这里当皇帝她也不干,在没电脑没手机没冰箱又没空调,甚至连电都没有的古代,做皇帝都不如回去做个小白领生活舒适。 可是,怎么回去是个大难题。她既不是遇到五星连珠这种奇异天象穿越的,又不是走了中彩票的运捡到上古神器穿越的,那靠什么再穿回去? “为什么我要穿越得这么平凡,这么莫名其妙?难道只有再死一遍才能回去吗?”何千尹越想越着急,又没人可商量,只得暗自呐喊。 第二章 能不能开服装店? 何千尹,二十一世纪小白领,已死,鉴定完毕。 尹千何,京城没落商户之女,再生,大吉大利。 尹千何独自躺在床上,心情很是郁闷。因为出于无奈,她不得不开始做起尹千何了,谁叫她占着尹千何的身体呢。 这几日,她尝试了各种死法,上吊、撞墙、割腕、切腹。但是,绳子断了没死成,撞晕了没死成,菜刀太亮没死成(没敢下手),没找到可以用来切腹的刀没死成。原因不一而足,反正结果就是没死成。 兴许,是老天爷要让她创一番宏图大业,所以不让她死。她就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只能暂时在这里待着了,毕竟自己寻死还是挺可怕的。不过,前方多崎路,她此时的生活可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比方说,她的这个家看起来貌似很大,有厅有堂,有房有廊,前屋后屋都有还私家花园。嗯,一副她梦寐以求的别墅模样。 想象一下,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梅窗照进你的闺房,鸟语与花香伴你起床,还有丫鬟到镜前为你梳妆。打住,千万要打住,别忘了后面还有可是。可恶,为什么每件好事后面都要加一个可是? 可是,这家里真的是家徒四壁啊!除了这些屋子的墙壁以外,就没剩几件家具,更甭说古董陈设、金银珠宝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因为富不过三代这个千古定律(这是谁提出来的?)。据说她这边的爹原先就是个富三代,前不久才败光了家,还是败在一个小妾手里。最后落得个祖传家业输尽、妾侍家仆星散的下场,而且还欠下一身债。 债主前几天跑来要债,把家中仅剩的值钱东西都搬走了,还说要是半月内不还清的话,就用尹千何去抵债。 所谓抵债,就是强娶回去做妾。 尹千何不愿意,绝望之下便走上死路。要是没有这一出的话,说不定就不会上演后面的穿越了。 气归气,前事已成定局,没法改变,还是要着眼当下和日后。而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想办法把债还清,不然自己真要嫁给一个老头做不知道几姨太了。这叫人怎么忍? 她也想过逃走,可人生地不熟的,往哪儿逃?在尹家好歹还有房住,有两个亲人相互照应。况且她也没钱逃走。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真是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免不了要为钱烦恼。 尹千何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这是她的老习惯了,想什么事想得入神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鼻头,还老因此被她妈说教。 然而,这鼻头摸着并不习惯。也难怪,毕竟换了个身体。若论长相,这尹千何确实长得挺漂亮的,难怪会有老头要强娶她。但纯论鼻头的触感的话,还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好啊。 正当尹千何想念着自己的鼻头之时,“咚,咚,咚”,外面响了很有礼貌的三下敲门声,不用猜也知道又是她的好妹妹来了。 “姐姐,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门没锁。” 反正就算尹千何说不行,尹千仪还是会进来的。尹千何一系列的自杀行为已经吓怕了尹千仪,所以她晚上坚持要来同睡,以防止自己亲爱的姐姐再做出人意表的傻事。 尹千何对这个妹妹其实还颇有好感,主要是因为她对姐姐很好。难得的懂事妹妹,不像她那个弟弟。 尹千仪推门进来,见尹千何躺在床上却没盖被子,便嗔怪道:“姐姐,你怎么不盖上被子,小心受凉。” 说话间,已快步走过来牵起被子轻轻盖在尹千何身上,还小心地为她掖好。 尹千何笑了笑,说道:“千仪,你对你姐姐可真好。不过,有必要这样天天过来挤一张床吗?” 尹千仪道:“姐姐你这几日可反常的很,我一刻也不敢懈怠。万一你再想不开,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可怎么办?” 尹千何翻了个身,一手撑起头,定定地望着尹千仪说道:“你就这么怕我死?” “那是自然。娘去的早,我们又没有别的兄弟姐妹,长姐如母,我当然不能让你就这么……”尹千仪不想说出那个“死”字,便停下了。 “姐妹情深,很好。可是,我已经答应你不再寻死觅活,你就别再这样像侦探一样跟踪我、盯着我了嘛。” “侦探?是什么意思?”尹千仪对这种未来词汇表示不解。 “哦,我忘了,不能跟你们说这些,你们听不懂。哎,不要在乎那些细枝末节。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我这种小事上费心,你可以去做些更重要的事?” “还有比看着姐姐更重要的事?” “当然有啦,赚钱啊。这个家都穷得叮当响了,我们还这样天天窝家里吃吃睡睡怎么行?迟早要饿死的。” 尹千仪面露难色,埋说道:“我也想,可我一个闺阁女子,什么赚钱的本事都没有,能做什么?” “也是,你一个富家小姐会做什么。” 女人既怕嫁错郎,又怕入错行,这两样东西选的不好都误青春。尹千何认真思索起来,要说本事,她也只会设计衣服,别的也没学过。难道要在这里当个裁缝? 她曾经也学过中外服装史之类的课程,对各个朝代的古装还算有一点点了解,但并没有真正自己动手做过。关键是这里还没有缝纫机,让她全程手工缝制她可做不了。 不知道能不能开服装店? 开服装店是她一直想做的一件事,给人打工真没多大意思,老被人呼来喝去,不如自己创业来得自在。最好是卖自己设计的衣服,那样就完美了。这个理想在她生活的时代实现起来相当有难度,在这边说不定会容易很多,不妨试它一试。 拿定主意,尹千何便问道:“千仪,你会做衣服吗?” “不曾学过。”尹千仪摇头。 “刺绣总会吧。” “这倒是略知一二。” “你们古人就喜欢谦虚,略知一二就是精通**喽。那我们干脆合力开一家服装店好了。” “服装店是干什么的?” “这都不知道?” 又是摇头。 “好吧,我解释一下,服装店就是卖成品衣服的店。” “成品衣服?可是估衣铺?” “估衣铺是卖衣服的吗?”尹千何问。 “嗯。以往我们有不想穿的旧衣就会叫人拿去估衣铺卖,他们再转卖给别人。” “原来是卖二手货的。我说的不是这个,服装店是卖新衣服的,就是自己做好新衣服摆在店里卖。” “为什么要卖新衣?我们的衣裳都是自己去布庄扯了布找裁缝量身做的。” “正是因为这样,服装店才蕴藏着巨大商机啊。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我暂时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咱们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反正已经山穷水尽了,不怕更糟。” 尹千仪对尹千何的提议似乎并不感兴趣,反而忧虑起来。 “姐姐,你自从上次出事醒来后就变得好生奇怪,言谈举止与从前大相径庭,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不如去看看大夫吧。” 尹千何愣了一下,又干笑几声。该怎么解释呢?难道实话实说?估计没人信,她可不想被当做神经病。但解释这种事情真的好麻烦,看来以后还是尽量学得跟他们差不多才好。 “唉,没事儿的。就是,你没听人说过吗?人在将死的时候往往会有奇遇,比如灵魂出窍,游走阴间什么的。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我那时就做了个长长的梦,游历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醒来之后就顿悟啦。而且记忆像穿越了千年一样出现了混乱,所以变得有点不同。放心,这都不是病,慢慢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尹千何一本正经地保证。 “原来如此,难怪。”尹千仪似乎信了尹千何随口编的理由,古代人对这一套玄乎的东西还是很相信的。 “但你说的服装店可开不起来。我们哪有那个本钱?” “不是还有这么大一栋房子嘛,卖了不就得了。” “这可使不得,这是祖宅,不能卖的。我们的债主赵老爷原先是想要我们这座房子的,可爹全力护着不给,赵老爷才提出纳你为妾的条件。” “什么?”尹千何大惊,“为了房子就把亲生女儿卖啦,这都什么爹啊!” 尹千何气愤不已,虽然不是自己亲爹,但以后自己和他在名义上就是父女了。摊上这么个爹也够悲剧的,难怪原先的尹千何要自杀,肯定是因为被他逼着嫁给那个赵老爷的缘故。尹千何瞬间感觉自己的未来蒙了一层灰。 第三章 还可以当房子? “老爹,舍不得房子套不着钱。没钱还住这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不如卖了给我当做生意的本钱。” 尹千何一早就开始劝她爹尹宏昌卖房,但尹宏昌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自己住了半辈子的房子。 “千何啊,这房爹无论如何都不会卖的,你不必再劝了。而且,你近来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就连对爹都如此不敬,有哪个女儿叫自己爹为老爹的?” “还不是因为你要房子不要女儿,还想让我尊敬你?我从鬼门关回来就开窍了,我要重新做自己,再也不要任人宰割。”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爹妈这种专有称呼怎么能随便乱喊呢。 “谁说我要房子不要女儿的?” “那你就把房子卖了还债,不然我就要嫁给那个什么赵老爷了。” “不成不成,我们可以再想别的法子,未必只有卖房一条路。你不知道这京城的房子有多难得,好多做官儿的都没有自己的私宅,住的都是公宅。”尹宏昌又是摆头又是摆手地拒绝。 尹千何嗤之以鼻,难道这里的房子能有一千年后帝都的房子难得? “那你倒是想个别的办法出来啊。” “这……哎,你也知道,那些平日里来往的亲朋好友一听说我生意亏了,都不愿再借钱给我。你看,这世道,这人心。哎,爹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既然你想不出主意来,那为什么不用我的?” “不行,爹不能对不起尹家祖宗,这房子可是咱们祖上几辈人辛苦挣来的。” 尹千何被气的半死,她说得口干舌燥,但尹宏昌就是吃了称坨铁了心,不卖。还把祖宗抬出来当挡箭牌,她只得让尹千仪接着劝。 “千仪,你来吧,我说不动了。” 尹千仪走到尹宏昌身边,细声细语地说道:“爹,姐姐说得对,留着这房子也没多大用处。这么大的屋就我们三人住,容易招贼。万一遇到那些个恶贼,找不到财物就杀人放火的,岂不是自招麻烦。 况且,也未必要把房子卖人。我们可以去典当行质当,得了钱先把赵老爷的债还上。剩下的就给姐姐做生意,说不定姐姐真能做成呢。千金散去还复来,到时挣得个千儿八百的,咱再把屋赎回来不就得了。” 尹千何听到这儿,纳闷儿地问道:“你们这儿还可以当房子?” 尹千仪点头答是。 “怎么不早说?”这下,尹千何可高兴了。没想到尹千仪看上去柔柔弱弱,还挺会劝人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当好了。” 尹宏昌还是有些犹豫,“爹做生意都败了,你说你一个闺女会做什么?到时可能本儿都会亏光。” 尹千何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都已经想好了,昨晚还跟千仪商量过,她也会帮我。老爹你没继承尹家祖上经商的天赋,说不定是我和千仪继承的,你就看着我们怎么重振尹家吧。” 尹宏昌经不住两个女儿的轮番劝说,终还是拿出了房契,瑟瑟嗦嗦地递到尹千何面前。 “拿去吧,前面就有家信恒当,出价还算公道,就去哪儿当吧。” 尹千何接过房契,问道:“你不一起去吗?” “不去了,丢人。” “好吧,千仪,你跟我一起去,我不知道那个信恒当在哪儿。” 尹千何把房契塞进袖袋,便拉着尹千仪一同上街去了。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上街,从她家所在的小巷走到大街上,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截然不同。她虽然在理论上知道自己穿越回了古代,但对这个时代的感性认知还仅限于尹家那块方寸之地和她妹妹、老爹两个古人而已,不过是粗识浅知。 直到此刻,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当前方缓步慢行的马车将视线逐渐引向远处时,繁华的街市宛如泛黄的传世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她才真正感受到耐人寻味的悠然古韵。 足可并行四辆马车的宽阔平坦的石板街道,如河道般承载着川流不息的行人。两旁彩楼相对,绣旗招招。鳞次栉比的房屋多是朱墙碧瓦,那鸟翅一样轻盈出挑的飞檐在春日阳光中投下一片片淡影。 檐下高挂的商铺幌子就在这光与影之间迎风招摇,愈引人驻足。无论是雕檐画栋的酒楼,还是炊烟袅袅的饼铺,皆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房屋前点缀着的是小贩撑起的大伞,伞盖下是各色吃食杂物。商贩有男也有女,个个笑脸迎人,口中简短的吆喝声穿透力十足,“哎,梳子嘞……”,老远即可听见,哪怕是混杂在行人肆意的谈笑声中依然清晰可辨。 穿梭其间的是满面春风的娇娥士郎、神采奕奕的垂髫耄老。作为服装设计师,怎么能不关心他们身上的衣服呢?秀美的襦裙装、儒雅的衫袍装,或长或短,或深或浅,或简洁质朴,或飘逸回风,共同织就了一身绮丽多姿的盛世衣装。 好一副盛世图景!尹千何不由得感叹,片刻间就爱上了这里。 看来她是穿越到了一个经济昌明、百花齐放的年代,女子经商也是随处可见,难怪她老爹并不反对她开店做生意。 穿过这条街便来到一座桥上,这桥名为观桥。桥两侧也是摆满了各种小摊,挑担的、骑驴的都往桥上过。 桥下是穿城而过的河流,河面上游船货船往来不绝。夹岸遍植杨柳桃杏,柳才抽芽,万条绿丝,花还含苞,数点殷红。可以想象,再过不久,这里便会春光旖旎。 尹千何心下暗想,若是能在这里租个铺子倒是不错,地段繁华,景色优美,生意肯定红火。到时候…… “姐姐,那儿就是信恒当了。” 尹千仪的话打断了尹千何的遥想。她顺着尹千仪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斜对着桥那边有一家大商铺,挂着的幌子上写的就是“当”。 走近些,只见门头的招牌上是“信恒当”三个描金大字,两旁挂了两串木制大钱并一副对子,对子曰“来者皆客,无信不立;往者亦友,有恒乃昌”。 说虽如此说,门口却又立着半门高的栅栏,那门槛也高得让人有种跨不进去的感觉。这不是想把客人吓跑么,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做生意。 跨进大门,一扇木雕屏风挡住了视线,屏风比人高,看不见后面是个什么样子。 绕过屏风才见到柜台,尹千何不禁“哇”了一声。这柜台,真是高的不像话,显示出一副不理人的高冷姿态。 柜台里站着三个伙计,右边两个正在接待其他客人,姐妹俩便朝最左边那个伙计走去。 那伙计干瘦得好像许久没吃饭,但眼睛却炯炯有神。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尹千何她们,嘴角却又挂着一丝微笑。这情景极不协调,看得尹千何都不想走过去,总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阴谋。 第四章 这人是谁? 尹千何好不容易才踮着脚把房契递到柜台上,伙计拿起来扫了两眼,问了句:“这是姑娘家的房?” 尹千何道:“当然是我家的,不然我怎么拿来当?” “是清水巷那个尹家不是?” 尹千何不知道尹家那个巷子叫什么,便问尹千仪:“我们那儿是叫清水巷吗?” 尹千仪惊道:“姐姐你连这都忘了?不就是清水巷嘛。” “哦。”尹千何又转对当铺伙计说道:“对,就是那儿。” “那家儿我倒是知道,难怪要来当房。”伙计口气稍显不屑,“姑娘打算当多少?” 尹千何没计较,反正人家不屑的肯定是尹宏昌,看来他败家败得都出名了。 问她要当多少,她还真不清楚。虽然她出门时她爹嘱咐过要一千五百两银子,但她对银子没概念,根本不知道这一千五百两究竟是多少,只好又低声向尹千仪求助。 “千仪,一两银子是多少钱?”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钱呐。” “一千文啊?”尹千何想到如果自己再问一文钱是多少钱,估计尹千仪也答不出来,便换了个问法:“那一文钱能买些什么东西?” “嗯……我们早起吃的炊饼是两文钱一个。 ” “两文钱一个。”尹千何换算了起来,一个炊饼按一块钱算,一文钱大概相当于五毛钱,一两银子是一千文,也就是五百块,那一千两就是五十万。 什么?京城一栋带花园的别墅才卖七十五万而已!这也太便宜了吧!不行,至少得加到一百万,好歹得上个七位数啊,不然怎么对得起这地段。 尹千何略加思索后,向当铺伙计说道:“至少两千两银子。” 伙计淡定地摇头,“太多,太多,八百两。” “哇,你这价砍得也太夸张了吧。你说一千八百两还合理点儿。” “姑娘,我跟您说,我出这个价儿已经很公道了。您家那房我知道,多少年的老屋了,不值这么多。” “再是老屋也有那么大呢,你知不知道行情啊,京城那么大的宅基地多难得。” “这样吧,我再给您加二百,不能再多了。” “不行不行……” 尹千何为了价钱的问题跟当铺伙计争了起来,争到了一千三百两银子,尹千何还不甘休。 尹千仪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姐姐,一千三就一千三。我们欠赵老爷一千二百两,还了还剩一百两,够了。” “傻妹妹,能多挣点儿怎么能不争取呢?钱还嫌多啊?” 尹千何又对伙计说道:“你可不能欺负我们不懂,我爹可是老生意人了,我们出门时他再三叮嘱说少于一千六百两不当的。 你们要是出不到这么多,那我就换别家了。亏我爹还说你们家出价公道呢,我看也不过如此。” 说着便要把房契拿回来,这时,里屋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既是尹老爷家的千金亲自来了,就一千六百两吧。我曾与尹老爷做过一笔生意,还算有点交情。如今他有难处,我也该尽些绵薄之力才是。” 里屋被帘子隔着,看不见说话的人。只听得这声音从容而沉稳,犹如平静而又宽阔的湖面,丝毫不起波澜,一下子就把尹千何的全部注意力吸引过去。 这人是谁?声音听着让人感觉这么舒坦。难道这就是良言一句暖人心的效果? 伙计听了那人的话,立马转变了态度:“姑娘,既然咱们东家这么说,我也不跟您争了。我看您像是第一次来当东西,跟您解释一下,我们以一年为期,若一年之期过后您不来赎,就是死当,那您家的房就归我们了。若您一年内要来赎,那我们每月取利二分五,到时您要本利一起还了才能赎回。” “月息两分五,也算高利贷了。”尹千何心想,“高利贷就高利贷吧,谁叫自己没钱。而且,一年后自己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先解了眼前之困再说。” “好。” “既然说好了,我这就给您写当票。” 伙计拿出当票写了起来,边写边高声喊着:“上漏下湿,破旧房屋一栋,一千六百两。” “好好的房子,怎么就给你成上漏下湿了?”尹千何气道。 伙计嘿嘿笑道:“我们典当行的规矩,姑娘别介意。另外,还请姑娘及家中人早日搬出去,我们也好去收房。” “知道了。” “不必搬了,”又是刚才那个声音,“还是请尹老爷和尹姑娘继续住着吧。” 这人倒是仗义,连尹家亲戚都不愿帮尹宏昌了,他只与尹家做过一笔生意就肯如此帮忙,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谢这位先生,我爹能认识您真是幸运。”尹千何朝着里屋说道。 “尹姑娘客气了。”简短的回答,没有虚与委蛇。 把房契换成了当票和银票,尹千何和尹千仪便离开了信恒当。 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旁边一家铺子在拆招牌,还贴了出租告示。那铺子铺面虽然不是很大,但位置很好,就在观桥边上,门前行人如梭。 尹千何萌生了租这铺子的念头,便上前向站在门口指挥人拆招牌的长者问道:“这位大叔,请问一下,你们这铺面租出去了吗?” 那人回头答道:“还没有,昨儿才收回来的。怎么,姑娘想租?” 太好了,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尹千何心中一喜,说道:“对,能租给我吗?” 长者道:“谁都能租,只是租钱可不便宜,每月八两银子,姑娘可要租?” 才八两而已,便宜。尹千何忙点头,“嗯,我要租。” 长者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个爽快人。好,我这铺子就租给你了。你打算租多久啊?” “先租个半年吧,如果生意做成了再继续租。” 老者道:“好,但要先付三个月的租钱。” “我这会儿没现钱,只有银票,等我去兑了银子再把钱给您送来,您看成吗?” “成。不过,你今日就得送来,否则这铺子保不齐就租给别人了。” “别别别,我待会儿一定给您送来,您千万要给我留着。” 与老者谈完,尹千何便让尹千仪带路去找交子铺兑银子。 忙活了半日,总算把租铺的事办好。这一出门就办成两件大事,尹千何心情大好,走起路来都裙裾带风。 如今,既有了本钱又租到了好商铺,对开店来说是个好开端。接下来就要好好考虑怎么做这生意了,毕竟这里还没有出现过卖成衣的服装店。 创虽占尽了先机,但也需克服许多前所未见的困难。各行各业的先锋人物也是一路披荆斩棘过来的,所以地位才会那么高。从今以后,她尹千何也即将走上这条伟大的开创者之路了,撇开那些不可预知的难处,光是想想都令人有点儿激动呢。 第五章 怎么画设计稿? 回到家中,尹千何向他爹询问了一下信恒当的老板是谁。据他爹说,那人是京城有名的富商秦二爷,为人慷慨,素喜助人。尹家确在一年多以前与他家做过一笔生意,没想到他还记得。早知道应该去找他借钱,不去找那赵老爷了。 看来这秦二爷口碑还不错,以后若有机会见到,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是。不过这都是后话,先把最要紧的事做起来才是。 她当日便把尹家房契换来的银子分配了一下,一千二百两的银票给尹宏昌去还了债。其余的都兑成了银子,她自己取七十两做开店的本钱,剩下的就全交给尹千仪。 据她观察,尹千仪这个妹妹是属于外柔内刚型的人物,外表温婉可人,内在却有一股坚韧劲儿。在尹家遭此变故后,她很快就承担起了操持家计的责任,稍加锻炼就做得像模像样的了。最重要的是她厨艺不错,做的饭菜很是可口。因此,家中之事就她由管着,钱自然也交给她。 说到底,这并不是尹千何的钱,还是要还给真正的尹家人。而她要的那一百两是她为尹家在当铺多挣到的,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再说那位尹老爹,还是一副老爷样子,每日吃饭还要抱怨菜太少,吃得不够好。家里的事他一概不管,只知道坐在厅里抚膝嗟叹,尽说些自己没用、对不起祖宗的话,对那些害得他破产的人却骂都不敢骂。 尹千何有时看不过去,就会说他两句,让他想办法出去谋生,好重振家业。 但他只把这些话当耳旁风,根本不听。总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靠不住,还是靠自己得好。 她自从租了观桥旁的铺子后,便一心扑着开店的事上。 先是店名的问题,店名就像人名一样,要让人容易记住才行。她凭着第一感觉起了个“云想衣”,自然是女装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槛露华浓”,中学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作文狂背了那么多诗词还是有点儿用的。她对这名儿还算满意,当即去找木匠订做了一块招牌。 最重要的事当然是货物问题。直到这一步,尹千何才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她本来想的是自己设计衣服找裁缝批量做,之后再拿到店里去卖。为此,她特意熬夜把自己和尹千仪的每一件衣服都研究了一遍,包括样式、面料、颜色和细节等,又跑到街上观察记录了一番,大致情况算是已经了然于心。但当她准备画设计稿时,困难就出现了。 前面的一帆风顺让她忘乎所以,她几乎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个时代,她该怎么画设计稿? 没有电脑辅助设计就罢了,铅笔、针管笔、彩铅、马克笔也一样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和水彩比较像的水墨。 尹千何在学设计时学过些水彩上色,毛笔还能用,但不打底稿就画设计稿还真做不到。 她拿着笔和纸在房中瞎画了一通,果然行不通。墨一落在纸上就慢慢洇化开来,根本没法细细勾廓。 古人那些漂亮的花鸟画、仕女画都是怎么画出来的呢?难道是自己买的墨和颜料不好? 这墨可是字画铺老板特意推荐的好墨,说是很多画师都用这种。因此,尹千何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是她自己技术不行啦。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门技术难倒穿越女。没想到,她的宏图伟业竟被阻在这种小问题上。早知道会穿越,就该去学学国画的,这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 尹千仪来叫尹千何吃饭,却见她一手执笔、一手摸着自己的鼻子坐在椅子上呆,大半个鼻头都已被墨染黑。 尹千仪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笑声打断了尹千何的沉思。 “千仪,你笑什么?” 尹千仪道:“我笑姐姐你在鼻子上画起画来了。” “是嘛?”尹千何把自己的手伸出来一看,可不是,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沾到了墨,在鼻子上磨那么一会儿,还不把鼻子摸黑了。 尹千何也笑了,“我这不是画画,是在鼻子上研磨呢。没事儿的,待会儿洗掉就是。倒是画图的问题烦死人呐。” 尹千仪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一堆纸,画的都是女子,只是有点糊罢了。 “姐姐你这是在画仕女图吗?” 尹千何拿起其中一张画说道:“什么仕女图啊,我是在画服装设计图,就是我不会画画,老画不好。你看这都画成什么样了!千仪,你会不会画画?” “姐姐你又没学过,怎么会画呢?我学过几年,但也不算很通。” “你会啊,那你能教我吗?”尹千何喜出望外,但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咦?为什么你这个妹妹这么多才多艺,而我这个姐姐却什么都不会呢?”她指的是原来的尹千何。 尹千仪听后脸色微变,眼神躲闪起来,“这,这些往事姐姐你忘了就忘了吧,不重要了,我今后一定会加倍对姐姐好的。呃,你若真要画的话,可以试试用朽笔,不要直接用毛笔画。” 尹千何看她敷衍了两句就转移话题,便猜到这里面肯定有隐情,看来这两姐妹似乎不像她这些日子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但当下她最关心的还是图纸问题。 “朽笔是什么?” 尹千仪见自己的话顺利引开了尹千何的注意力,心中舒了一口气,开始给她讲解起来:“朽笔就是用柳炭条起稿,起好线稿再作画就不易出错了。我以前画花鸟时都是这么画的。” “真的?太好了,我需要的就是这个能打稿的东西。千仪,你真是我的智囊团,我爱死你了。我这就去买这什么朽笔。” 尹千何喜得从椅子上一窜而起,立刻向门口飞奔过去。 “诶,姐姐,等等,柳炭条可以自己做的。”尹千仪忙跟在后面喊了一句。 尹千何又刹住脚返身回来,“怎么做?”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再教你。” “不行,我这会儿就想学。好妹妹,姐姐着急啊。你看我们那店铺都租了一个星……啊呸,租了六七日了,这么干放着就是把钱往水里丢啊。”尹千何摇着尹千仪的手臂求道。 尹千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好吧好吧,我教你就是。另外还有一事,纸还是用熟宣纸。我看你用的都是生宣,容易洇水,不好用来画你这种图的。” “是,多谢尹先生教导。” “呵呵呵……” 第六章 是不是绫罗绸缎? 尹千何照着妹妹教的方法做起了柳碳条。先是去河边折了些新鲜柳枝回来,把皮剥了,再到火上点燃烧一小会儿,然后用湿布闷熄。其实,就是让柳枝不完全燃烧,之后就能得到木炭条。 尹千仪说本来柳炭条是有得卖的,但卖的那种都是整根烧好的,拿在手上画完稿手就特别脏。而自己做的话就可以留一部分柳枝当笔杆,用起来既干净又方便。 尹千何对“古代”的认识不断被智慧的古人刷新。不仅有木身马尾头的牙刷,还有柳条做的炭笔,真是太令人佩服了。 有了柳炭条,尹千何就可以打稿了,画起图来得心应手许多,不出半日便画好了一张女装效果图。虽然画工不那么令人满意,但她毕竟是在用水彩技法画国画,要求不能太高。 她画完后找尹千仪帮她润色了几笔,倒是收了画龙点睛之效。 效果图是画好了,没有打版师画结构图,不知道这边的裁缝能不能直接把衣服做出来。按理说应该可以,他们做衣服好像一般都是量个尺寸凭经验做的。只要给他们选好面料就行了。 说起这面料,不知道这里具体有些什么面料,是不是都是绫罗稠锻?这倒是要专门找布庄了解了解。 次日一早,尹千何便出门找布庄了解面料去了。 对于服装设计来说,选择面料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同样的款式用不同面料做出来可能会有天壤之别,当然,也有可能会有意外惊喜。 她在家附近的西华街上找到一家锦绣布庄,这布庄门面又大又阔气,想来是个品种齐全的好地方。 她信步走进布庄,见掌柜和伙计都在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似乎无暇顾及她,便自行选看了。 货架上的布匹琳琅满目,花色繁多,但她大多叫不上名儿来,只能东看看西摸摸,有特别看中的就仔细研究研究。 有个伙计腾出空了,便来问她:“这位姑娘,想买什么样的布?” “我也不太清楚,看着好就买。你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那姑娘您是要做衣裳呢,还是做别的用处?” “做衣裳?” “您自个儿穿?” “对,我穿。” “那就这个吧。”伙计转身去架上取了一匹红地黄花的布来,“这是我们新进的缥色折枝海棠花软缎,最衬您这样标致的姑娘了。 这时节做成衣裳穿保准美得天仙儿似的,走在路上肯定人人都回头看您。” 女子被人夸漂亮自然都是高兴的,尹千何也不例外,被说得眉开眼笑的,“你这位小哥可真会说话,想必你们生意这么好,你这张嘴的功劳也不小。” 她细细研究了这匹布,布料看着光洁平滑,摸着质地柔软,确实很舒服。 “那这缎子多少钱一匹?” “整一匹是一吊八百钱。” 尹千何已经向尹千仪打听好货币问题了,一吊钱可兑一两银子。这布匹看起来有一米多宽,但不知道有多长,她没法转换价格。 “你们这一匹布长度是多少?” “姑娘您这话问的,我们可都是按制法做的,一匹布当然是四丈有余。”伙计有点惊讶地说道,可能还没人问过他这种“蠢问题”。 丈和尺这种基本单位尹千何还是懂的,便没再继续“蠢”下去。随后,又了解了其他一些看着不错的布匹,各色素帛、素绫、纹绫、薄纱罗、花缎、轻容纱等等,皆是上好的面料。 色彩也是多种多样,像霜色、水色、铜绿、黛绿、嫣红(为什么没有姹紫)、绯红、海棠红、鸭黄、鹅黄、杏黄。许多颜色都与一千年后通用的名称不一样,比如,精白、缟色才能称得上白,而月白、雪白都有些泛青,霜色则类似高级灰。 纹路则以平纹居多,也有斜纹,有紧密些的,也有稀疏些的。 一圈问下来,尹千何粗略估计了一下,若是用这些布料做一身衣服成本可不低,单价估计都得在一两吊钱左右才有的赚。 “你们这里有没有不是丝织的便宜些的布料?” 话一出口,布庄伙计热情洋溢的脸立刻冷却了下来,伸手往角落那边一指,懒懒地说道:“喏,那几匹麻布就便宜。” 那角落斜躺着几匹灰黄黯哑的布,十分不起眼。若不是伙计指出来,尹千何还真注意不到。虽然这布看起来很粗糙,但与她以前穿的亚麻衣服的衣料有几分相似。 “能拿一匹过来我看看吗?” 伙计似乎不太情愿,嘟囔了一句:“姑娘,您都又看又摸地看过这么多匹布了,到底买还是不买?” “看好了我就买,难道你们开店的还不让客人看货不成?” 尹千何也不怯懦。要知道,她以前去逛各种服装店了解时新衣服款式的时候,可都是一件件试过来又不买的。这是她做设计的必要功课之一,哪怕是冒着服装店店员的各种嫌弃和讨厌,也是要厚着脸皮上的。因此,布店伙计的态度在她面前不过是小场面罢了,还震慑不住她。 伙计只好又拿了一匹麻布过来给尹千何看。她刚接过手就“呀”了一声,这麻布有点扎手,跟亚麻衣服质感完全不同。这种布若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肯定会皮肤痒,绝不能用在她的设计之中。 从锦绣布庄出来,尹千何又去了几家别的布庄,情形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大店货物品种多且以丝绸类为主,小店货物相对单一些且以麻葛类为主。 转了半日,尹千何算长了不少见识,也理清了云想衣的产品定位,结论是她只能做中高档服装。 第一是因为丝织类布料种类多且舒服漂亮,是做衣服的选。 第二,想要赚钱还是要在富人身上下手。在这个小农经济时代,大多数普通百姓还是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自己织布自己缝衣,不会来买她店里的成衣。而且,许多人生活贫苦,根本没有闲钱。毕竟这时的总体生产力还比较落后,不可能跟二十一世纪相提并论。即使她自己想要简单地活下去,也必须在这个社会法则中努力摸索。 没有商场和服装店逛,逛逛布店也好的。尹千何逛完便买了几匹布,打算回去找裁缝先裁两件样衣出来看看。xh:.218.2o4.13 第七章 莫非是西门大官人? 将布匹叠放在双臂之上抱着,尹千何便匆匆赶回家。 因想着早点到家,走得有些急,不经意间竟与一路人撞了个满怀,自己被撞得倒退一步,手里的布也掉了两匹。 对方立刻辱骂起来:“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撞本公子?” 尹千何站定后才看清眼前之人,见他是一身的凌罗绸缎、玉带金环,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了。 不过,既然是自己不注意撞着别人,道歉这种基本礼貌还是应该有的。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拿的东西太多没看见公子。” 那人忽又不生气了,转而露出个和气的笑脸,“原来是位姑娘。刚才在下一时不查,对姑娘无礼了,还请姑娘见谅。” 男子嘴上在赔礼,眼睛却不住地在尹千何身上游来游去。虽然他那精致立体的五官和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十分迷人,但眼神相当轻佻,好像在放电一般。尹千何被看得极不舒服。看来这男的不仅是个纨绔子弟,还是纨绔子弟中的个浪荡公子。 尹千何不想多与他说话,便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布。谁知那人却主动的很,不仅先她一步把布匹捡起来,还掸了掸上面灰尘,然后才还给她。她只好接过来并向他道了声谢。 男子笑道:“姑娘不必谢我。若是姑娘肯将芳名告知,便是在下的荣幸了。” 还要问名字?这是在搭讪吗?不对,应该叫调戏良家女子。尹千何脑子里先出现的就是西门庆的形象。 “莫非这位就是西门大官人?”尹千何笑着问道。 男子自然是听不懂她的意思,只看得尹千何笑靥如花,还以为自己“搭讪”成功了。 “姑娘怕是认错了,在下姓宋,不姓西门。但姑娘若是喜欢,叫我西门官人也无妨。” 尹千何顿时收起笑容,狠狠地唾了那人一口:“呸,你姓西门,本姑娘可不姓潘,你找错人了。” 说完便用手中的一堆布匹使劲儿推开那人,加紧脚步走开了。 男子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待他站稳,尹千何已跑出三丈远。他愣在原地看着尹千何消失在人群中,一时竟不知所措。他可是家世显赫、貌比潘安的宋允辰大公子也,竟然当街被人羞辱,而且羞辱他的还是个女子。 他这几年来还没被任何女子如此决绝地拒绝过。不,应该说一个女子能被他看中就是她的福分,即使表面上装得端庄娴静,心里都该是在偷笑。他走在大街上,有多少漂亮姑娘都要偷偷看他。而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礼节的粗鲁女人,不过是小有姿色而已,就敢这么对他。这不是往他俊朗的脸上抹黑吗? 宋允辰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正巧现两个年轻女子在羞答答地偷看自己。 嗯,再不愉快也不能失了美男风度。他理了理袍子,朝那两个姑娘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潇洒离去。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两个姑娘已经满脸绯红了。 尹千何一路小跑回家,累得气喘吁吁,一进堂屋就把东西往桌上一堆,自己则歪在椅子上歇气。 尹宏昌从后头出来,见尹千何歪歪扭扭地斜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还搭着另一张椅子,坐相实在难看。 “我说千何,你一个姑娘家,坐姿怎么如此难看呐?一点儿礼数也没有,日后在夫家如何立足?” 尹千何收起脚稍微坐正了些,道:“老爹,我刚刚在街上差点被人调戏,一路提心吊胆地跑回家,你就不能让我先歇会儿吗?” “你说什么?你被人调戏了?” “听话不要听一半嘛,我说的是差点儿。” 尹宏昌不论差点儿不差点儿的,反正都丢人,“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一个没出阁的闺女做什么生意,成天在外抛头露面的,出事了吧。知不知道女孩儿家的声誉很重要的? “老爹,你女儿在外受了委屈,你怎么一点不关心,反而责怪起人来了?再说了,就算要怪也应该怪那个不正经的花花公子啊。” “嘿,你不出去乱跑,会遇到那些不正经的人?我看你这店还是别开了,反正开了也不会有生意。你说你是哪儿来的怪点子,卖什么成衣,人家有钱的都自己做,没钱的又买不起,你卖给谁?” “不让我做生意也行,那你去挣钱养我和千仪。” “爹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这事急不得。” 尹千何冷冷道:“可我看你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一点儿也没有出去挣钱的打算,钱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你从千仪那儿拿点本钱去做个小生意也可以啊。” 尹宏昌见尹千何自上次自尽被救后,对自己就越来越不敬了。他心里不是滋味儿,想树立父亲的威严,便正色说道:“千何,怎么跟爹说话的?女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爹爹的事有女儿管的份儿吗?” 尹千何摇摇头,抱起自己的东西便径自往自己房里走去。对这样的爹,她还能说什么?不仅不思进取,还不听劝谏,实在没法交流。 尹宏昌见女儿竟然不理自己,跺脚唉叹道:“这个家是怎么了?都变了!” 宋允辰还没走到府门口,便有小厮春茗夏槐跑来迎接。 “公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了?” “外面无趣得很,就回来了。” “您不是说去淮月阁找仙舞姑娘吗?” “是打算要去的,突然又觉得没意思,便没去。” 春茗夏槐感到有些奇怪,往常宋允辰出门回府都是春风得意的样子,今日看起来却情绪低靡,好像有什么心事。 夏槐跟在后头问道:“公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 宋允辰停下脚步,用手中折扇敲了一下夏槐的头:“本公子的事有必要跟你们交代吗?” 夏槐忙点头道:“是是是,小的多嘴了。小的也只是想给公子分忧而已,见着公子不开心,小的这心里也难受啊。” 宋允辰笑道:“你难受个什么?又不是你被女人羞辱了。” “啊……”夏槐惊得张大了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就跟听到太阳打西边出来这等奇事一样。 “哪个无知女人这么大胆,竟敢羞辱公子您?让小的去帮您教训教训她。” 说着便卷起袖子,摆出要出去找人打架的架势。 “谁让你去教训她了?好了好了,别跟着我了,本公子烦着呢。” “哦,是。” 两个小厮如何理解宋允辰此刻“受伤”的美男之心。 第八章 不流行石榴裙吗? 尹千何根据自己买的布又画了几张效果图,款式大体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常见的上襦下裙,再加外罩的褙子(直襟长外套,可敞开穿,也可利用丝带在胸前系起来),以及一条飘逸的长披帛。 她最初也想过要加些新元素到设计里去,但转念又想到服装店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新鲜事物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接受。如果她再卖些“奇装异服”,那估计就会真如他爹说的那样没人光顾了。起步的时候还是稳扎稳打尊重传统得好,等以后做好了再考虑引领时尚这种事也不迟。 她此次设计的系列以“春日寻芳”为主题,主打“轻盈、温暖”理念。 春季万物复苏,人也喜欢穿些比较鲜亮的衣服,所以她选布料时以色彩明快纯净的为主。 这里的人春天多会到郊外踏青,裙就以轻薄的罗来做。当春风抚面时,裙裾飞舞,美感十足。但裙幅不宜过多,四五幅足矣,裙摆也不宜过大,要是被风掀起来可就不雅了。 另外,初春天气变化大,忽冷忽热,襦和褙子要用厚实的缎,以防受凉感冒,风度要要,温度也能不丢。裙子里面反正都会穿衬裤的,可以不考虑这一条。 尹千何画完设计图便把尹千仪找了来,想让她看看自己的设计有没有什么问题。 “千仪,你来看看我设计的这些衣服,给我提点意见。” 尹千仪把每一幅设计图都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说道:“都挺好看的,只是这石榴红的裙颜色太鲜艳了些。” “是吗?还好吧,我在街上也看到有人穿的呀。 ” “那大概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吧,像这种石榴裙一般只有青楼女子或舞姬宴舞时才会穿。” 尹千何因为以前老听说“拜倒在石榴裙下”,还有很多诗词里也有提及,她理所当然地就认为石榴裙在古代很流行,便特意设计了这么一款。 “啊,你们这儿不流行石榴裙吗?明明老听人说‘拜倒在谁谁谁的石榴裙下’的。” “芙蓉为带石榴裙。前朝时石榴裙确实很受女子青睐,而本朝之后,渐渐的就不大有人喜穿石榴裙了。” 尹千何才明白,原来她的观念竟然落后了。这说出去恐怕要被人笑话的吧,她可是一千年后的人呐。 她还想给自己做一条的呢,现在只好放弃了,“既然如此,那这款石榴裙就不做了。那匹石榴红的布就用来裁些披帛,我再配些淡雅的颜色,你有空帮我设计几款绣在披帛上的花样子吧” “嗯,好。要什么类型的,花卉或是动物?” “这个季节当然要花。我想想啊,既然要淡雅,那就来一个菊花花样,再一个应景的桃花。嗯……还有柳枝。先这三个,辛苦你了。” “姐姐才辛苦呢,我不过是帮个小忙而已。” “呵呵,以后可能还会要你帮很多忙的,到时候可别抱怨。” “怎么会?姐姐从不曾抱怨过一句,我又怎么会抱怨姐姐呢?” 尹千何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没料到尹千仪却急了。 “千仪,我说笑的啦,别这么认真。我知道你是个好妹妹,不想那个老爹,指望不上。” 尹千仪又叹息一声,说道:“爹也只是不太适应而已,慢慢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别说这些了,你知道哪儿有手艺好一点的裁缝吗?衣服要赶快做起来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张。” “我们隔壁巷子口就有一个王裁缝,手艺不错,以前我们找他裁制过衣裳。” “光是他一个人的话,做起来太慢了,还有没有别的裁缝?” “不只王裁缝一人,他们一家三口都做衣服的。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那好,你待会儿带我去找他问问看。” 吃过饭后,两姐妹便带着设计图稿和布匹前往王裁缝家找他去了。 王裁缝彼时正在裁剪缎子,他是认识尹家姐妹的,尤其是跟尹千何还比较熟。 “哟,尹家姑娘来啦,今儿是来做衣裳的吗?” 尹千何见他与自己似乎很熟捻,便当做已是熟人了,又看他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心想喊大叔把人喊老了,还是称呼一声大哥吧。 “王大哥,吃过饭没?”尹千何寒暄了一句。 这一声“王大哥”听得王裁缝直愣住了,心想这尹姑娘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旁边他的女人邓氏看他站在那里盯着尹家姐妹愣,便用剪刀背狠狠地在他腰上戳了一下,酸溜溜地说道:“你个不晓事的,人家尹家大姑娘招呼你呢,你好歹应一句。怎么,魂儿掉啦?” 王裁缝被戳得生疼,转头骂道:“我不知道嘛,要你多嘴,好生裁你的衣裳,仔细错了。” 邓氏哼了一声,又俯身裁起了自己的布。 这情景搞得尹千何尴尬不已,她本来看王裁缝长得老老实实的样子,又想着自己是来找他帮忙的,就想表现得亲切些,没想到却惹了一身骚,真该抽自己一嘴巴。 王裁缝放下量尺,笑着上前招呼尹千何与尹千仪:“姑娘快把东西放桌上吧,拿在手里累的。” 两姐妹听后便把布匹都放下。尹千何又将卷着的设计图摊开,说道:“王师傅,我有意跟你做笔生意,不知你愿不愿做?” 王裁缝道:“能做当然要做。不知道姑娘是要做什么?” “你看看这些图样,我想让你照着图样做些衣服。” 王裁缝从尹千何手中拿过图样翻了翻,而后得意地说道:“这个简单,我们就是靠这点儿手艺糊口,我的手艺姑娘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王师傅手艺精良,只是我这些衣服不仅要求工好,还要手快。” 王裁缝笑道:“我王裁缝手快那也是都知道的,别人要做五六日的,我只要三四日便能做成,而且绝不会比别人的工差。”他对自己的手艺信心十足。 “我就是想找王师傅这样的,但我这笔生意也不是这么好做的。我要按这五张图样每样做六套,十日后交货,王师傅能做吗?”这个数量对于开服装店来说远远不够,但考虑到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买,所以她也不敢多做。 可王裁缝听说要他十日内做三十套,惊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邓氏也轻呼了一声天。毕竟他们是纯人工生产,没有机器。 “姑娘说笑的吧,这怎么做得下来?一日就要做三身,就算我们一家子不吃不睡也办不到,我敢说也没有其它任何一家办得到。” “这个说起来是难也难,简单也简单。我只是把这么一件事交给你们做,至于你们怎么做就无所谓了。你们做不完的话,完全可以找别家合作,只要能控制好质量就行。我这只是第一笔试做的而已,若是好的话,以后我便只找你们做了。如何?” 王裁缝托着下巴细思了半晌,觉得这生意倒也能做下来。他还有两个兄弟,都是做裁缝的,师傅就是他们的已过世的爹,手艺是可以保证的。 “好,这生意我接了。姑娘为什么一下子要做这么多衣裳?我听说府上已经没这么多女眷了。” “这个嘛,你做好以后就知道了。可要保证是好工,不然我不付钱的。” 王裁缝拍拍胸脯说道:“姑娘大可放心,我王裁缝是老招牌了,绝不会自己砸自己招牌的。” 尹千何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到时就来取货。” “还有,这尺寸是都按两位姑娘的来做吗?要量一量的。” 对哦,差点儿忘了这个重点,没有尺码系统年代怎么做衣服? 第九章 没有尺码系统怎么办?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八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既然要卖成衣,那必须得有一套基本符合大众情况的尺码系统才行。 尹千何想王裁缝做了那么多年的衣服,应该比较了解一般人的尺码才对,便说道:“我需要做几个不同尺码的,你经验这么丰富,能不能根据以往的经验做。比如微瘦、微胖这种身材的人大概尺寸是多少你应该清楚吧?” 王裁缝道:“这个说不好。每个人高矮胖瘦都不同,必须得量体裁衣,不然做出来人家穿不上可不行,我们不能随便做。” 看来得自己建一个尺码系统,以后也好照着用。 “这样吧,你先量我的尺寸,按我这样的先每种做两身。另外的等我去弄到尺码后你再做,左不过这两日就给你送来。” “好,那我先给姑娘量。” 王裁缝正要拿尺给尹千何量尺寸,邓氏却先抢了量尺,说道:“我来,你在一边儿记。” 王裁缝气道:“嘿,你这婆娘……” 说话间,邓氏已经开始量起来了,嘴里还嘟囔道:“谁量不是一样啊。是吧,尹姑娘?” 尹千何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任她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地量肩宽臂长。 量完后,尹千何让王裁缝把这尺寸记好,以后还会用到。又说这些布不够,等她再去布庄买些回来,到时跟找好的其他尺寸一起送来。之后双方又谈妥了价钱,这才算把事情敲定。 从王裁缝家出来,尹千何想起邓氏的样子,不禁失笑对尹千仪说道:“你看那王裁缝家的,生怕我把她男人勾引跑了,连量个尺寸都不让。” 尹千仪也笑道:“还不是姐姐你那声王大哥给喊出来的。” “我以为大哥这种称呼在你们这儿很平常的呀,哪儿想到会这样?” “我们比他家女儿也大不了两岁,论理还是该称人家一声叔才是。只是,这王婶儿也着实多疑了些。” 尹千何捏起拳头捶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看我糊涂的,把自己年纪的事都给忘了。唉,以后还是不要乱喊人大哥了,保不齐要被人当作狐狸精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中。尹千何一到家就开始想办法解决尺码的问题,先想到的是拿自己和尹千仪当比照标准。 她和尹千仪的身材差不多,都是体型儿偏瘦、身高中等,可以算做一个类型。那还有比她们瘦的、胖的、高的、矮的,要是一个个顾过来不麻烦死了,只能找一些典型一点的。 她先按高矮胖瘦组合拟定尺码,一共列了七八种出来,到后来现好像有点太多,一般的女装都不会有这么多尺码。尺码太多不仅会降低做衣服的效率,而且还可能增加成本,还是要精简一下。 若把她自己穿的衣服定为中号的话,那起码还要一个小号,有些弱不禁风的女子是比她还瘦的。但更瘦的就不用了,毕竟她的产品主要是针对有钱人家。那些大户人家吃好喝好的,也难得会有人瘦到皮包骨头,倒是胖的尺码应该多两个。 这样一算,便把尺码弃掉三个,最后决定做五个尺码,分别是小号、中号、中偏大号、大号和加大号。 定是定下来了,但具体尺寸还是需要找符合这几个标准的人来量一量才行。到哪儿去找呢?总不能拿着个尺到大街上见人就量吧,她又不是寻找灰姑娘的王子。哪有那么多姑娘来争着穿“水晶鞋”啊? 说起灰姑娘的故事,尹千何倒是灵机一动想出个好办法,无非就是利诱嘛。 “诶,姑娘,前面怎么这么多人?我们去看看吧” 问话的是楚云楼的丫鬟芳苓,而她口中的姑娘便是楚云楼的雅妓解语,解语身边还陪着一个男子。三人无意间看到信恒当边上有家店门口站满了人,不知在作甚。 芳苓喊着要去看个究竟,解语和那男子便同她一起去。走至那家店前,只看到里面有两个女子在帮人量身,门口则有许多人排队等候,不时地有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芳苓向前面的妇人问道:“大嫂,请问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那妇人转头戒备地看着她,说道:“怎么,你也要来抢我的织金缎衣裳?” 芳苓一头雾水,“什么衣裳?我为什么要跟你抢?” 妇人道:“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就是看着这里人多,来看个热闹罢了。” 那妇人听她这么说,便放下了戒心,说道:“哎哟,你不知道,我前两日丢了一件织金缎做的衣裳,名贵着呢,我就急啊。没想到今儿就听说被这家铺子的老板捡到了,我来找她要,谁知道来了这么多冒领的。那老板就说要量身找失主,谁的尺寸跟衣裳吻合又能说出衣裳特征的就是真正的失主,反正肯定是我的没错。” 妇人说的话被前面的人听见了,便有几个人争抢着说“明明是我的,怎么就成你的啦?”“是我的,那缎子是我家老爷去年送我的。”“我的……”“我的……” 芳苓被她们吵得慌,便退了回来。 “原来这些人都是来领一件织金缎衣裳的,就一件衣裳,哪儿来的这么多失主?” 解语道:“听见了,应该都是冒领的。不过,像这般大张旗鼓地寻失主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家老板真是有心。” 旁边的男子轻轻一笑,说道:“恐怕是有心欺人。” “什么?”芳苓诧异道:“您为什么这么说?” 男子道:“你看这些来领失物的人,身形各有不同,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若真有这么一件衣裳,那单看衣裳便能筛选出身形差不多的人了,何必这样不加甄别地一个个量。可见,这老板是别有他图。” 芳苓细想了一下,觉得男子这话说得有理。她是个热心肠儿的人,最见不得这种坑蒙拐骗之事了,一知道这家老板在骗人,她便跺脚气呼呼地说道:“哼,光天化日就在这儿骗人!好,我这就去揭穿这个奸商的奸计。” 解语怕她又要去惹事,忙阻止道:“别多事,就算衣裳是假,人家不一定就是心存坏心,你又何必去较这个劲儿。” “那怎么行?说不定她们就是在骗财骗色,这么多人都上了当。既然让我知道了,我就不能不管。” 芳苓说完便从人群缝隙中挤进店里去了。 解语拉也拉不住,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丫头,真是!” 同行的男子道:“随她去吧,这也是她的好处。”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xh.13 第十章 是来砸场子的吗? 在店里为人量身的正是尹家姐妹,这是尹千何想到的快收集各种尺寸的方法,初时尹千仪还觉得这样骗人不妥,但尹千何辩解说这是善意的谎言,为的是将来为人们带来更多便利。尹千仪倒不是完全接受了她的狡辩,但仍然跟着她来了。 芳苓一进得店里,便大义凛然地指着尹家姐妹大声宣告:“这两人是骗子,大家不要相信她们。” 她出人意料的行动和言语引起一阵小小的质疑声。 “啊,骗子?” “她说她们是骗子啊,怎么回事?” 尹千何见状,只好暂时停止了给人量身,镇定地对着芳苓说道:“如果这位姑娘也是来认领衣裳的话,还请在后面排队,不要以这种方式插队。” 这话引得众人齐声“噢”了一声,然后就有人开始指责芳苓,让她不要后来居上。 芳苓甩了甩手臂,“谁要插队?你根本就没有捡到什么织金缎衣裳,这不过是你骗人的小把戏罢了。” 尹千何问道:“何以见得?” 芳苓便将同行的男子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尹千何听后心中一惊,才认真地端详了一番眼前的小姑娘。这姑娘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身着海棠色衣衫,樱唇微嘟,相貌讨喜。但她说话音韵铿锵,话不饶人,这一点让尹千何不得不卯足劲儿应付。 “姑娘这么说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但也未必真是如此。我这么费事地做这些事不过是因为那衣裳实在名贵,怕还错了人而已。而且,我并没有从这些夫人姑娘们那里拿任何好处,你说我骗人,那你倒说说我骗人什么了?” 芳苓被尹千何的话噎住了,一时间还真答不出来。 正在芳苓窘迫之际,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姑娘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们是不知道,但依在下之见,姑娘想要靠这种方法找出失主可能太难。” 尹千何朝说话之人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玄色滚边灰色深衣、外罩同色长袍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这人面容清止,眉目疏朗,看似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身上却隐隐透着一股慑人的威严。他的出现好似朗月临空,哪怕是周围穿得光鲜亮丽的人也立时黯淡下去,仿佛群星之隐没。唯有他身后那丰神绰约的女子还能与之匹敌。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量尺寸很可能会出错。假如失主在做了这件织金缎衣裳后,却因某种原因消瘦了许多,那他此时的身形与衣裳便不匹配了,这种情况姑娘该如何判断?” “这也简单,若果真如此,那她肯定也知道衣裳的特征,只要能说对也能证明东西是她丢的。” 男子又道:“既然姑娘也知道有这种更加简单的方法判定,那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大费周章地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这……”尹千何也被问住了。网 芳苓在一旁看着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得意地笑道:“看,没办法自圆其说了吧。骗子就是骗子,还想狡辩。” 尹千何不服,又说道:“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保险起见。万一有人想浑水摸鱼又偏偏摸对了呢?” 男子道:“姑娘想得倒是周全。然而,对付这样的人只要稍微讹他一讹便可知道。他若说衣裳是折枝纹,你便说是缠枝纹,他一心虚就会改口称自己记错了。如此,真假立见分晓。毕竟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尹千何的身子不由得慢慢往尹千仪的方向倾,好像被大风吹得无法直立的小树,需要寻一个依靠。 这人是来砸场子的吗?什么叫假的真不了?是想借此警告她吗?说得好像包青天一样。她只是想收集一些尺寸而已,又不是要作奸犯科拐卖妇女,招谁惹谁了,要他管这么多。 想到这里心中来气,但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免得被人说是恼羞成怒。她只得压着怒气,和颜悦色地说道:“公子说得有理,是我考虑欠周。多谢公子提点,后面我会试着用公子的方法找的。” 男子微笑着,笑得倒是与世无争,似乎不欲咄咄逼人。 “姑娘客气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言讫即转身离去,与他一起的那个女子也跟着出去了。 芳苓却站在原地不肯走,“就这么放着不管了吗?” “没事的,走吧。” “真的吗?”芳苓说着也追了出去。 尹千何望着他们出神,那个人的声音,好耳熟。 来不及想这么多,那些“失主”已经躁动起来,质问尹千何到底要怎么弄。 被人这么闹了一下,尹千何也怕收不了场,要是把自己名声弄臭的话,还怎么开店。 为了防止被人现真相,她便解释说:“大家请听我说,刚才那位公子说的话倒提醒了我,我自己这样大海捞针地找失主确实不是办法。我决定把失物交给官府,让官府处理,大家还是去官府认领吧。” 众人听说要去官府,一个个便找各种借口如鸟雀归巢般各回各家了。 待众人散去,尹千何与尹千仪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此时太阳已西斜,正好回去烧饭。两姐妹忙了一整天,虽然最后被人搅和了一番,但收获还是颇丰的,各种体型的尺寸都收集到不少,回去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用了。 尹千何敲了敲肩膀又甩了甩手臂,说道:“光干这么一个活还挺累的。千仪,你累不累?” “我不累,回去我帮你捶捶肩膀吧。” “不用了,还没弱成那样。你肯定也累的,就是不说实话。要不别做饭了吧,我们就在外面找家面馆儿吃碗面。” “那爹怎么办?” “也让他自己出来吃就是了。” “还是不要了,我真的不累,烧饭也快的。” “好吧,那我也帮你打个杂。” 尹千何一直在想刚才那人是谁,她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又没见过他,怎么会觉得熟悉呢? “诶,千仪,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捣乱的男人很熟悉啊?我说的是声音。” “嗯,是吗?”尹千仪没想到这个。 “你不知道啊,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哎,不管了,回去吧。明天再来贴个告示说失物已经交给了官府,把这事儿给推掉。” 尹千仪对这事还有点不明白,便问道:“姐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都要假装自己是失主呢?我们明明没有捡到任何东西。” 尹千何笑道:“这叫以利诱之,世上总是有许多贪心的人存在的。” “幸好我们只是骗她们一个尺码,若是遇到那有不轨之图的人可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想占人便宜也会被别人占便宜,只是看谁更高明而已。” 第十一章 需不需要做广告? 次日,尹千何又到街上去买了些布,连同她昨晚整理好的尺码一起给王裁缝送了去。因这第一批衣服因为数量少,她就让王裁缝先做小号、中号和中偏大号三个尺码的。 办完此事,服装店开张便指日可待了。招牌也已做好,可以先挂出去,还要装饰装饰店面。另外,这边开店需不需要做广告呢? “广告?”尹千仪又听不懂尹千何的话。 “广告就是广而告知的意思。比方说,写一句经典广告词,让人一看就能记住我们的店;还有到街上去传单、贴贴小广告什么的。反正就是要想方设法地做宣传,让人家知道有这么一家店,并且吸引顾客来光顾。” “这些事要问爹了,我也不懂。” “问他?说得也是,他再怎么说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这种事总该懂的。” 尹千何虽然认为这个爹没什么用,但总算是长辈,有些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他也许就知道。尤其是这个年代的事,她这个外来者懂得真心不多。 尹宏昌此时正在院儿里晒太阳。 尹千何走到他旁边,以难得的客气语气说道:“老爹,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尹宏昌对这个尹千何的和颜悦色还不太习惯,觑着眼疑惑地看了她一阵,随即猜到她可能是开店遇到困难了。 “怎么?有事求我?我还以为你能着呢,都不用爹管了?” 尹千何撇嘴说道:“切,老爹你这是典型的给点儿颜料就开染坊。不过,既然我要求你,就让你得意一小会儿。” 尹宏昌不屑地笑了笑,道:“哼,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想知道开店一般怎么打响名声。” “名声可是要经过长期考验的,哪是说打响就能打响的。” “哎,我的意思是我的店开张的时候怎么吸引别人来买东西。” “这个嘛,可以在开张的时候请人在店门前表演,敲锣打鼓舞狮子都行。也可以多请些朋友来捧场,热闹热闹。” “我在这儿可没什么朋友,老爹你朋友多不多?” “以前倒是有,这会儿就不一定喽。” “那不等于白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还有嘛,就是印些仿单四处一。 ” 这回换尹千何不懂了:“仿单是什么东东?要印些什么?” “都能印。你店里的货的种类、价钱、好处等等,只要你觉得好就可以印在上面。” 尹千何恍然大悟:“噢……这不就是广告单嘛,跟我们那儿一样,要的就是这个。哪有得印?” “大部分书肆都可以。” 尹千何拍了拍他爹得大腿:“好,这个好。不愧是老爹,见多识广啊。我这就去找家书肆印去。” 尹宏昌又道:“看你急的,你总得想好要印些什么再去找人家吧。最好自己画张底样拿去让他们照着刻个板,然后再印。” “这样啊,那我去找千仪帮我画底样,她字画都比我强。”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远了。 既然要印广告单,那就该设计一个商标加一句广告词,这样才能使人印象深刻。 尹千何为这事儿又在桌前蹲了许久,脑子里回想了好多广告。像“农夫山泉有点甜”、“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飘柔,就是这么自信”、“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女人就要自由点”之类。 这些广告词在她脑海里一搜就搜出来了,足可见印象之深刻,广告需要的就是这效果啊。 她将这些广告一一写了下来,又一一解剖了一下,现这些广告词相互之间有很多共同点。 第一,简单容易记,而且朗朗上口; 第二,把产品名字嵌入广告词里,人们记住广告词的同时就记住了这个产品; 第三,有的广告巧妙地用了语意双关法。比如联想,既指人类的想象力又指联想牌电脑;自由点,既是在说自由的感觉又在说卫生巾。 这些都是经典啊!可惜她不是学广告的,想不出这种高级别的词儿,这边又没有广告公司。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能把店名放进去,读起来又容易上口就行。 冲着这个目标,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三条。 “千仪,你听听这几条广告语怎么样。‘佛靠金装人靠衣,爱美就来云想衣’,‘云想衣,打造最美的你’,‘观桥之下云想衣,仙衣翩翩只待你’。你觉得哪个好?” 尹千仪低头思索片刻,道:“第三个吧,既有我们的店名,还有铺址,人家看了之后要找也好找。” 尹千何点头,“对,那就这个。虽然感觉缺乏点儿诗意,但简单易懂也挺好。广告语搞定,再来设计一个标志和仿单版面就行了。” 两人捣鼓了一阵,把商标画成了一条披帛。披帛一端写一个尹字,表示是尹家铺子,另一端则结合铺名画了一圈云纹。仿单就以商标和广告语为中心稍微设计了一下。 弄完这些又是一日过去了。待到第二日一早,尹千何便拿着尹千仪帮她画的仿单画稿到集市找了几家书肆考察价钱和质量。货比三家后选定了一家价钱适中、印刷质量较好的书肆。只是刻工雕刻印板加印刷需要两日,她便只能待在家中等待了。 居家无聊,尹千何便跟着尹千仪学刺绣。她设计的衣服中有些披帛是要在两端绣花的,花样尹千仪已经画好,按她先前的要求设计了桃花、菊花和柳枝三种。两人闲下来就在家中裁披帛、绣花。 尹千何一开始学就被针扎,痛是有点痛,但看着自己的血从针孔大的伤口里慢慢冒出来,然后形成一颗宝石般的红珠(她自以为),她居然觉得挺漂亮的,直让人想计算她的心理变态程度和面积。 尹千仪比较正常,看着姐姐被针扎着实心疼,便不让她学刺绣了。尹千何却不听,她的理由是在这个年代不懂女红很吃亏,好歹要学会绣个小荷包什么的,将来肯定用得着。 尹千仪阻止不了她,只得卖力传授绣功,指望着她姐姐能快脱离被针扎的第一层,顺利进阶。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如她所愿。 两日下来,尹千何的手指就被扎成了马蜂窝,这下她总算不觉得血珠好看了。 第十二章 何千寻是谁? 尹千仪将三种花样的披帛各绣了一条,而尹千何却连一只蝴蝶都没绣好。她考虑到自己的手还要干大事,便放弃了刺绣这个技能,鲜血可不能白白流在这里。先前的信誓旦旦须臾之间就化作了东流水。 因为自己做不好,她看着妹妹的绣品就越惊为天上有地下无的绝品,看得直想据为己有。 “千仪,你这绣工实在太好了,我好喜欢。这几条干脆就送我吧,卖给别人太可惜了。” 尹千仪道:“姐姐若是喜欢,我日后再帮你绣些更好的就是。这几条因为绣得匆忙了些,不是很好。” “这还不好啊!要是我能达到这种水平就心满意足了。” “姐姐天资聪颖,相信很快就能学好的。” “还天资聪颖呢,你说话真是留情。我估计我一辈子也达不到你这种水准。这么好看的披帛,应该起个好听的名字才是。” 尹千仪停下手中的活计,不解地问道:“披帛也要起名字么?” “嗯。起个好听的名字,在给客人介绍的时候才有说头啊,这叫忽悠。我已经想到两个名儿了,这条柳枝纹的就叫‘碧玉妆’,菊花纹的就叫‘醉东篱’。” 尹千仪会心一笑,“‘碧玉妆’取自贺季真的‘碧玉妆成一树高’,‘醉东篱’来自陶靖节的‘采菊东篱下’。 虽未正面出现柳和菊二字,却又让人一下就想到了,这样想来也别有一番韵味。那这桃花纹的叫什么?” 尹千何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就这么两把刷子,还没想到呢。” “那‘笑春风’可以吗?” “桃花依旧笑春风。我怎么把这句给忘了,明明熟的不能再熟的。好,这样就齐了。” 姐妹俩因这好玩的起名游戏笑了一回,直觉生活平淡却美好,有许多美的东西在身边,只要你愿意去现。 仿单总算印好了,尹家姐妹各抱着一叠到西华街和观桥街附近向路人派。 可是,由于教育之不达,这时的文盲率还很高,有许多人都不识字。有人拿到仿单看不懂写了些什么,便来问尹千何。 其实,尹千何也并不比他们好到哪儿去。她是受过多年教育的人,然而也并没有什么用,仿单上的字她照样认不全,因为全是繁体字啊。有的还可以通过简体字推敲,但有的真的完全陌生。真是悲哀啊,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朝穿越连小学生都不如。 幸好她已经把那几句话背熟了,别人问到她都能答出来,没有暴露她半文盲大白丁的本质。但这也提醒了她,光单子不行,碰上不识字的,了也白。 为了让那些没读过书的人也能知道仿单内容,尹千何便边边吆喝:“佛靠金装人靠衣,爱美就来云想衣,专卖各种美衣,专治各种不服啊。快来看,快来看,本月二十八,云想衣新衣铺开张,优惠多多,惊喜多多。” 她的吆喝声引来不少好奇的人,大家都来询问她这铺子究竟是干什么的。来一个人她就一张仿单给他,然后把单子上的内容解说一遍。这样很快就出了大半,拿到单子的也都明白了。 不幸的是,她的吆喝声也给自己招来了麻烦,一个讨厌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正是她买布时遇到的那个“西门大官人”宋允辰。 尹千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谁啊?我们见过吗?” 正欲走开,却被宋允辰伸手拦下。 “没想到姑娘如此健忘,看来在下有必要郑重其事地向姑娘介绍一下自己了,在下姓宋名……” “不必了。”没待宋允辰说完,尹千何果决地打断了他,“你叫什么我没兴趣,我还有正事要做,请你不要纠缠,不然我可要喊非礼了。” 宋允辰挑起了眉毛,“女儿家应该最看重清白才是,姑娘若是在这里喊非礼,破坏的可是自己的名声,在下倒是无所谓。” “哼,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怕吗?别想用什么清白、贞洁威胁我,对付你这好色之徒,就是要勇于揭、不择手段。” “姑娘还真是特别。但你误会在下了,在下只是想知道姑娘芳名,与姑娘交个朋友,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 尹千仪在另一边看到尹千何被一个男子拦着,忙过来看是怎么回事,正好听见尹千何在说:“我叫何千寻,好了,名字告诉你了,让路。” 她说完便拉着刚走到身边的尹千仪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好像宋允辰是瘟神一样。 宋允辰在后面哭笑不得,又被人甩了一次。不过,幸好还有这个。 他从地上捡起一张纸,这是人家丢下的仿单。仿单正中印了一条舒展的披帛,两边写着“观桥之下云想衣,仙衣翩翩只待你”,顶上横批是“尹家云想衣新衣铺”,最下面还写了几句话曰“上等布料,精美成衣,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认准披帛标记,本月二十八开张等你”。 “原来她姓尹。云想衣,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铺子,但既然在等我,那我到时就去捧个场喽。” 宋允辰把仿单藏入袖中,心情大好,总算有线索了,不枉自己在这附近逛了这么久。 他自上次遇到尹千何之后,心里就一直放不下,不是放不下她这个人,而是放不下她对他的态度。她在看了他的惊世美貌之后竟然无动于衷,这严重伤害了他作为美男的自尊。 为了这事,他几日都闷闷不乐,见了美人也解不开心中郁结。他什么样的大美人没见过?平常像她这样的他根本看不上。那日会多看她两眼,仅仅是因为他在周围实在没看见什么像样的美人而已,所以才会看中她那一点点小姿色。这是她求都求不来的好运,她还不知道珍惜,实在可气。 这次再见面,让他打定了主意,他要征服她,然后再弃之如敝履。唯有这样,才能抚慰他受伤的自尊。 尹千何与尹千仪穿了两条街才停下来。尹千仪还没搞清楚到底生了什么? “姐姐,何千寻是谁啊?你为什么要骗那位公子?” “哎呀,傻妹妹,那个人是坏人,我怎么能把真名实姓告诉他。反正他也不认识何千寻,因为根本还没这个人。” “哦,那这仿单还吗?” “当然要,那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怎么能让它扰了我们的正事儿,我们就在这儿吧。” 二人又起了仿单,直到全部完才打道回家。 第十三章 为什么卖不出去? 一回到家中,尹千何便向尹千仪跪求扫盲。 昨儿才放弃刺绣,今儿又要学读写,就算是尹千仪也很怀疑她能不能坚持下去。但她又一次表示这是必要技能,字都认不全怎么做生意,别提那些商界天才,她只是个菜鸟。 姐姐如此积极上进,做妹妹的哪有不应允的道理。更何况,姐姐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如此这般,尹千何便开始了她白天工作,夜间学习的生活。为了在古代立足,她也是够拼的了。 开业之日将近,尹千何忙里忙外,挂招牌商标、买大铜镜、隔试衣间、做挂衣架,一切比照着服装店基本模式弄。另外为了开张时吸引客人,还请了锣鼓队,店内也装饰各色彩纱鲜花。鲜花都是自己采摘的,倒是省了一笔钱。 王裁缝已如期到尹家交了货,尹千何查看过货物,虽然成品跟设计总会有些差距,但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做工也不错。 面对这么多新衣服,作为女人怎么能一点不动心?新衣还没挂到店里去,两姐妹就在家先试了一番,还像玩过家家一样地玩了起来,美其名曰检查调整。 二十八这日,尹家姐妹一早就来到店中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开张了。 是日,天朗气清,是个极好的天气。锣鼓队一就位便吹拉弹打起来。锁呐、皮鼓、铜锣等乐器齐声作响,听起来很是喜庆热闹。 这个锣鼓队并非专门的乐队,队里的成员皆是兼职做这个差事赚点外快的,所以并不能当做优美音乐来欣赏,但至少声音流畅,音色激昂,足以达到吸引人注意的目的了。 店门前渐渐聚集起人来,前几日的广告单也起了些效果。许多人都对这个卖新衣的铺子感到新鲜,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往店里瞧。 尹家姐妹在门口微笑迎人,直到吉时到来,尹千何亲自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伴着硝烟响彻整条街,其他店铺的掌柜伙计也出来看热闹。孩子们最喜欢热闹了,欢天喜地捂着耳朵又叫又跳。 尹千何站到人前,开始讲她的开店宣言:“各位,今日小店开张,多谢大家前来捧场。本店诚信经营,主营各色女衣,款式漂亮,面料舒适。若是各位夫人姑娘有兴趣都可以进来看看,不买也不打紧,只要您逛的开心、逛的舒心,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里面还略备了些茶水糖果子,带着孩子的客人可以让孩子们进去吃点东西喝点水,权当歇歇脚。” 她这样说,最主动的当然是小孩,一溜烟儿冲进去抢糖吃,尹千仪就在店里给孩子们糖。所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那些孩子的娘因为不好意思,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尹千何进到店中为客人们介绍各款衣服,自然都是些自夸的话。客人们听着只管又看又摸,但似乎都没有要买的意思。尹千何让她们看中哪款就到试衣间中试一试,她们却都不太理会,随意转了一圈又匆匆离去。 快到晌午时,尹千仪便回去烧饭去了,店里只剩尹千何独守。虽然店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但整个上午一件衣服都没卖出去。那些人都是来看个稀奇的,并没人真心买衣服。 又送走一批客人,尹千何无奈地叹了叹气。自己这些衣服明明不比那些客人身上穿着的差,价钱也算公道,为什么就是卖不出去呢?他们真的保守到一点都不愿意接受新事物吗?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前途? 尹千何不经意就想歪了,自己的温饱问题都没管好,还管什么国家前途。她的本钱已经花去了大半,不可能支撑多久的。 炮仗早已放完,锣鼓队也已撤走,店门前恢复了往常的人来人往,已少有人在云想衣门口驻足。这样一家小店开张,在繁华的京城中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更何况人们还不认可它经营的货。仿佛一阵清风吹过,吹过就吹过,并没有改变什么。 虽然这只是第一日,但尹千何仍感到有些沮丧。可能她这个未来人的想法真的太不符合实际,服装店在这种经济形态下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 她看着衣架子上的衣服呆,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这人又是送允辰。 他走进店中,环顾了一下店内情况。柜台正对着铺门,台上摆着各种鲜花。柜台左侧墙边是一面几可照下全身的大铜镜,右侧挂了粉色的布帘子,一直拖到地,不知道帘子后面是什么。两侧墙边各有一个以三跟木杆搭成的架子,架上挂着些女式衣裳,有的清新淡雅,有的鲜亮夺目,看起来都是崭新的。顶上和墙缘还粘着彩纱扎成的花。整个店散着一种春天的感觉。 店里只有尹千何一人,而且她还一直侧身呆站在柜台前。 宋允辰悄悄来到她身后,将嘴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在想我吗?想得如此入神。” 尹千何只觉耳内突然一阵奇痒,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这才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吓得往边上跳开一大步。 她回头见是宋允辰,气得差点儿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干什么?干嘛悄悄躲在人身后?还,还朝人耳朵里吹气。哎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嫌弃地狠狠摩擦了一下双耳和双臂,又剁了剁脚,好像要把鸡皮疙瘩都摩掉一样。 宋允辰看着她这些举动,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姑娘的样子真是可爱。” “可爱个鬼。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宋允辰又邪魅地笑了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阵异样的光,“姑娘不是说今日在这里等我么?我如约而来啦。” 尹千何翘起食指指着他,“你别胡说啊。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在这儿等你啦?” 宋允辰掏出那****捡到的仿单,在尹千何面前展开,然后指着上面的字,认真地一字一顿读了起来:“观桥之下云想衣,仙衣翩翩只待你。这不就是你写给我的吗?” 尹千何一听,当即“呸”了一声,这个不要脸的,该不会把她的广告单当做约会信号了吧。 “你这个人还真是自恋啊。你哪只眼睛看到这上面写了你名字了,怎么就说这是写给你的?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张仿单,就拿着跑来说项。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是想泡妞的话,麻烦去找别人,我对你这种花花大少没兴趣。你要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想找骂呢,也请你去找别人,我忙着呢,没空理你。” 尹千何的痛骂并没有让宋允辰知难而退,反而让他觉得更有意思了。 “小美人,别生气嘛。我来呢主要就是想让你知道,拒绝我这么一个美男是多大的错误,你将来回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 尹千何捂着嘴大笑起来,“啊哈哈,我见过自恋的,但还么见过你这么自恋的。像你这种人,迟早会引来某路英雄好汉出来为民除害的。我建议你以后走在大街上不要随便调戏良家妇女,小心惹上不该惹的人。” 宋允辰“噗”地一声甩开手中折扇说道:“哼,笑话。放眼这京城,有几个人敢惹本公子啊。” 尹千何抱起双臂,侧目打量了一下他,“哼,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难道你是当今皇上不成?” “这我可不敢当,咱们的皇上此刻正坐在宫中看奏章呢。不过,我也不意用我的身份使你屈服,就不告诉你了。” “既然你不是当今皇上,怎么还好意思说后面那句话的?我看你就是个被宠坏的公子哥儿,好了,回家找你爹娘去,我这儿不欢迎你。” 尹千何快步走到门口,做出逐客的样子,又用她自己认为最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宋允辰。 可惜啊,像宋允辰这样的人物,哪是她那点儿小伎俩就能赶走的。他一只手肘撑在柜台上,另一只手悠闲地摇着扇子,看起来一点儿要走的打算都没有。 第十四章 用完就丢了吗? 看宋允辰赖着不肯走,尹千何正欲再说点什么,却听到后面有几个女人在小声议论,“站在那边的公子是谁啊?长得好俊美啊。” “是啊是啊,玉树临风就是说的他这样的吧。” 尹千何转身看她们边说边不时地偷偷往自己店里看,看来她们说的应该就是那个讨厌的男人。她看了看宋允辰,又看了看店门外的三个姑娘,眉头一皱便计上心头。这个资源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反正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又不是她把他坑来的。 她回到宋允辰身旁,对他说道:“既然你实在不想走,那我就让你留下来。不过,我这儿是做生意的地方,你要待在这里,就得帮我做事。” “要本公子帮你做事,姑娘说笑了吧。” “不肯啊?那就请你出去。我不管你身份多么显贵,但目前这里是我的地盘儿,在这店里就是我说了算。” “呃……”尹千何认真又逼人的口气竟让宋允辰无言以对。他平生还没被人这么威胁过,新奇的感觉让他忽地不知如何应付。 当尹千仪做了饭给尹千何送到店里来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上次仿单时遇到的那个男子竟然在店里,而且脖子上饶了好几条披帛。几个姑娘围在他身边,尹千何正拉着他脖子上的披帛向客人们介绍。 尹千仪不知道在她回去做饭这段时间里生了什么事。她把手中的篮子拎到柜台上放下,好奇地站在柜台前观察着她们。 “姑娘,请看这条,它的名字叫做‘笑春风’。看这面料多柔软,看这桃花绣得多精致。你们想像一下,初春时节,你款步走进成片的桃花林之中。就在桃林深处,站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比如说像他这样的。” 尹千何指了指像稻草人一样站着一动不动的宋允辰,继续说道:“他负着双手,站在美丽的桃树下。他听见你走近的声音,徐徐回眸,望着你露出笑容,笑在温暖的春风里。 此时此刻,桃林中落英缤纷,漫天花瓣翩翩而舞,多美啊。你们就这样对视着,你眼中只有他,他眼中只有你。而你披着我们这条桃花披帛,身着我们云想衣的美丽衣裳,亭亭玉立于繁花之下,宛如桃花仙子。他被你的美丽所吸引,深情地惊叹一句‘好美’。” 那几位姑娘闭着眼睛,脸色微红,神情陶醉,完全被尹千何的话催眠了,久久醒不过来。 宋允辰等得不耐烦了,因为他的腿已经开始酸。他连咳几声,强行把那几个姑娘从梦中唤醒了。 姑娘们醒过来后都捂着自己的双颊,好像尹千何说的那些事真的生了一般。 尹千何便趁热打铁,趁机推销:“几位姑娘,这披帛和那边那身桃红色的衣裳最配了,不知道你们可喜欢?喜欢的话就给自己买一身吧。” 姑娘们听后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道:“我要这条披帛,衣裳就算了,我回家让我娘帮我做一身儿。” 另外几个也附和着,“我也要一条。” “单独买披帛?可我们的披帛是搭着衣裳一起卖的,不能单独卖。” “不能卖就算了,我回去自己做。” 姑娘们说着就要走。这可是云想衣可能做成的第一笔生意,尹千何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呢。买披帛就买披帛吧,好歹开个张再说。 “哎,等等等等。卖,卖,单独买披帛也可以。” 老板做出了让步,谁知们客人们却反悔了,“反正自己也会做,还是自己做吧。” 尹千何无奈,只能再次用美男计了。她用手肘拐了宋允辰一下,使眼色让他说话。 宋允辰乖乖向客人们微笑,全力释放其魅力,“不买一条么?” 这招还真有效,几个姑娘立刻掏出钱袋来付钱。待她们走时,宋允辰又伸手说道:“慢走,欢迎再来。” 姑娘们几乎是三步一回头地以碎步离开的云想衣。 宋允辰总算解放了,连忙把脖子上的东西拿下来。他堂堂宋大公子竟然在这里给人家当店伙计,而且还是出卖色相站着不动的那种。这要是被认识的人看见,岂不被人传作笑柄,那他在美人们心中的形象可就不完美了。 “尹姑娘,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帮你这个忙,你要如何谢我?” 尹千何对着尹千仪放在柜台上的篮子甩了甩头,说道:“喏,赏你一碗饭。” 宋允辰惊呼:“什么?我的色相就只值一碗饭而已?” “不然呢?” “起码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呃,贱名不足道也,恐污了公子的耳,还是算了吧。”尹千何懒懒地回道。然后又跟尹千仪打了声招呼:“千仪,你来啦。” 宋允辰不依不饶,“好歹我也帮你把东西卖出去了,你就这么对我?” “就是因为你帮了我的忙,我才对你这么客气的,要不然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哇,这个女人怎么比自己还无情。 “难道你想过河拆桥,把我用完就丢了吗?” “西门君,别把自己说得跟块烂抹布一样,你也没那么差。虽然你的色相只够推销几条披帛,但也还算有一点点用处,不要自暴自弃啊。” “我,自暴自弃?” 这个词简直让宋允辰怀疑起自己今日到底还是不是自己了。他站在给客人们试衣用的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禁“啧啧”赞叹了两声。还是一如既往的衣冠楚楚、潇洒迷人呐,怎么到了她眼中就如此不堪呢?自暴自弃,这个不知用来形容哪个破落户的词竟然用在他身上。 照过镜子便找回了自信,他转身看着尹千仪,然后对尹千何说道:“这位姑娘长得与你有几分相像,莫非是你的姐妹?” “喂,”尹千何忙站到尹千仪前面,“你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啊。” 宋允辰扬了扬嘴角,“果然。那这位姑娘的芳名应该是尹千仪喽。”他用手顶着下颔,歪头想了一会儿,“嗯,决定了,你就叫小千千了。” 尹千何差点儿没把早晨吃的饼吐出来,“小千千?这是什么鬼名字?” “挺适合你的啊。好了,本公子还有点事要做,先行告辞。再见,小千千。” 宋允辰言毕即得意地笑着走了,也不管尹千何在背后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第十五章 摆地摊儿吗?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云想衣开张这日就卖出了几条披帛,还是沾了宋允辰的“光”才卖出去的,尹千何这心里凉了半截儿。 开张就惨淡收场,不是好兆头啊!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夜里,尹千何想着这事就难以入眠,一个人躺着觉得无聊,便抱了被子到尹千仪房中与她同睡。尹千仪这时也没睡着,两姐妹便躺着说起了话。 “千仪,我们店里的衣服都卖不出去,你说该怎么办呐?” 尹千仪安慰道:“别担心,姐姐,这才刚开始而已,以后会好起来的。” “一般人家新店开张都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要是按这个规律来看,以后我们可能是什么也卖不出去了。” “不会的。万事开头难,后面就会越走越顺的。我们这时候之所以没有客人,只不过是因为大家还不知道我们这个服装店的好处。商人以信立世,只要我们一直坚持诚信待客,逐渐建立起好口碑,生意自然就会上门的。” “话是如此,可我没那么多时间啊。我手里的钱不多了,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可能撑不了多久。唉,早知道就不租这么贵的铺子了,还能省点儿钱呢。” “我这里还有不少钱呐。” “那是给你过日子用的,我不能再拿。要是你那些钱被我亏光,我们可就真没办法了。” “唔……”尹千仪想了想,又说道:“要不我去相国寺的万姓交易看看吧。” “万姓交易?” “相国寺每月会开放五次,让商贩进去摆摊子卖东西。每到这时,寺内就像集市一样,特别热闹,很多人都会去逛集买东西,比西华街观桥街一带还热闹。” “摆地摊儿吗?这个倒是可以,不用花什么本钱,去试试也可以。” “好啊,离下次开市也没几日了,我们就去吧。” 尹千何叹息一声,“哎,没想到我起点这么高,到头来还是要从摆地摊儿做起。” “姐姐别伤心,我们慢慢来就是。” “我没事。要是这么点儿坎儿就过不去的话,以后就别想在这条路上走远了。” “嗯。” 姐妹俩说着说着便各自入睡了。次日一早,两人又同去店里守着。这日的情形与前一日差不多,看是有人进来看,但就是没人买。后面几日也是如此。 到相国寺开市这日,尹千何只得灰溜溜地包了包衣裳到相国寺摆摊儿去。为了不至于真的寒碜到摆在地上卖,她还把店里一个衣架子拆了带上。 自古名寺占名山,无论佛寺还是道观都喜欢建在山中,就是求个清净灵气。这相国寺却偏居这人烟稠密、市井喧哗的京城中心,不知是怎么想的。不过也亏得如此,才能兴起万姓交易。 尹千何与尹千仪带着东西从店中出,三四刻钟便到了相国寺门口。一座高耸雄伟的山门映入眼帘,山门上的匾额题着金光灿灿的“大相国寺”,十分惹眼。 山门前已摆满了摊子,都是卖猫狗鸟鱼之类的。别说这里没位置了,就算有,尹千何也不打算在这儿卖?在各种动物的味道里卖衣服,估计是没人愿意买的。 二人走进大门,前面又现一座大门,格局与第一座差不多。两座门间摆的是卖日常杂物的摊子,也是已经挤满了。再往里走,仍是一座大门,仍是卖杂物的商贩。 “这座庙到底有几座大门?不会有九十九座吧。”尹千何惊呼道。 尹千仪听后掩口笑道:“这是最后一座了,进去便是庭院。我们去里面找地方吧。” 进得庭院,但见周围殿宇长廊,重檐森森,好不巍峨。院中彩帐小摊已是星罗密布,长廊里紧密相连的各种摊子。有珠翠绢花、文玩字画,也有风味小吃、药品书籍。甚至还有捏面人儿的、吹糖人儿的,说书的、唱戏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倒是一个逛街游玩的好去处。 尹千仪以前只是来逛过,没有来卖过东西,因而并不知道要早来抢显眼的位置。此时,好的摊位都被别人占据了,剩下的地方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姐妹俩饶了两圈,最后还是只得在西南角落脚。 尹千仪自责道:“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尹千何道:“没事没事,角落也不错,还有墙挡风。你看已经有人来买东西了,我们还是快点把衣服挂起来吧。我再吆喝吆喝,就会有人来的。” 二人把架子先装好,又把包裹里的衣裳一一挂了起来。 不一会儿,游人渐渐多了起来。初时还只是三三两两,后来就变成一大波一大波地涌进来。不到半个时辰,寺中便完全被人海淹没。游人并肩接踵地行走在叫卖连天的货摊之间,真是热闹非凡。 商贩们为吸引客人,皆是拼命叫喊。各家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家还未喊完,声音就被其他家盖过,若不仔细分辨,根本听不出哪家是哪家。 在这种情况下,尹千何偏居一隅的可怜吆喝根本不足以引起注意。照这情形下去,她很可能又要无功而反了。没办法,她只得自己做模特儿,换上一件用来卖的褙子和披帛,跑到前面拉客。 “这位姑娘、这位夫人,看看我们的衣裳吧,又漂亮又舒适的衣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有人被她身上的衣服所吸引,便问道:“你这衣裳看起来倒挺新的,我看看。” 终于有人问津,尹千何喜得转着圈让人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那人似乎看得挺满意,开始进一步问询了:“看着还不错,还有别的样子的吗?” 尹千何忙道:“有有有,就在那边,夫人请跟我来。” 她引着那个妇人往自己的摊子去。到得摊前,她便立即开始向那妇人细细展示自己的货物。 妇人看后似乎很满意,一个劲儿点头称赞:“不错,不错。这身杏黄的可以给我闺女穿,靛青的我穿也合适。” 尹千何和尹千仪听后都有些激动,终于有望做成一笔生意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十六章 摆地摊儿吗(下)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既然客人有意,尹千何当然乐呵,“夫人眼光可真好,这两身都是精心设计裁制的,靛青的正衬夫人的风采。 ” 妇人问道:“那这两身衣裳怎么卖?” “杏黄这身一吊五百钱,靛青这身一吊两百钱。” 那妇人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什么?你们这是坑人呢。我上次在袁家估衣铺买了三件六七成新的衣裳,一共才花了两百文钱。你这些就算有九成新也卖不了这么贵吧。” 尹千何解释道:“夫人您误会了,我们这不是估衣铺,这衣服也不是九成新的,它就是新的。我们是专门做新衣卖的店铺。” “新的?啊哟,新的谁还要买呀?不如自己去布庄扯了布回去做,比你这便宜。” “自己做不要花不少工夫嘛,直接买省事儿。” “我们还没懒到这种地步呢。算了,我不要买你这个。” 妇人说完话就往别的摊子去了。尹千何忙喊道:“可以便宜一点的,夫人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妇人并没有因此而回头,眼看要成的生意又黄了。 将近晌午,尹千何已拉了不下三十个客人来看自己的货,但都没成,所有人都说买还不如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尹千何不得不承认,她开服装店这个主意真的太不合时宜了,导致她刚起步就寸步难行。 她耷拉着头靠着墙根儿,不想去拉人了,反正拉过来结果还是一样。 其他摊子前多是人满为患,就算有冷清的也比不上她这儿,佛门清净之地在她的摊子前得到了体现。 “姐姐,姐姐……”出游的三魂七魄才归位,是尹千仪在喊她。 她往摊子那边看去,原来来了两个客人。啊,又要白费一番唇舌了。 她无精打采地走过去,却不由得惊愕了一下。来人竟是上次到她店里捣乱的两个女子,而那个男子这次好像并没有跟来。 穿海棠色衣裳的姑娘又穿了件嫣红的衣裳。她还真喜欢红色系,而红色与她倒也相衬。 另一位则与她相反,穿得很是素净。敞开的素色云缎褙子,露出里面的白色襦衣,裙子是淡淡的茶白轻罗留仙裙。唯有披帛颜色鲜明些,但也只是一抹天水碧罢了。 那日匆匆一撇,只知这女子体态优雅、风姿绰约,今日细细一瞧,更觉仙姿佚貌、不可方物。虽是淡雅衣衫,却掩不住绝世容颜。 看她眉如远山,雾中含黛;瞳似晨露,转盼流光;肤凝玉光雪色,腮枕向晚红霞,那轻抿的双唇,好似枝上花蕾一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妩媚,玉立风仪中又显几分端庄。尤其是眉眼间似乎还带着些异族风韵,真是天上才有、人间难得的大美人儿。就连尹千何都有些看呆了,心想要是这种颜值的美女能做自己的模特儿该有多好。 “你们又来骗人了?”红衣女子有些忿忿地说道。 “芳苓,平白无故的,别总说人骗人。”那个美女轻斥道。 尹千何道:“你叫芳苓是吧,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每次都要针对我?看这位美女,不但人美,而且有礼貌。你怎么就没跟她学学呢?”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四处行骗的骗子,怎么样?” “我怎么就成四处行骗了?上次我不过就是想收集点尺码而已,你就抓着我不放。” “你收集尺码做什么?” 尹千何拉起架子上的一件衣服道:“喏,做这个。” 这时,解语绕有兴致地问道:“姑娘为何要用别人的尺码来做衣裳?” 尹千何便将此事跟她们解释了一遍。 芳苓听后半信半疑,解语却笑道:“姑娘真是聪慧过人,竟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尹千何有气无力地说道:“要是我真的聪慧过人,就不至于一件衣服都卖不出去了。” “噢,为何卖不出去?” “因为大家都习惯了自己做,并不想直接买成衣。” “这倒也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要改也难。这样说来,我倒更佩服姑娘敢于开风气之先的勇气了。” 尹千何自嘲地笑了笑,“开创者在生前往往得不到什么好处。等我穷困死了,说不定我的服装店理念就能得到世人认同了。” 解语道:“那我就来为姑娘的创举略尽些绵薄之力吧。”说话间便自顾自地看起了架上的衣服。 尹千何见她似乎有心买衣,精神又振奋了些。 “姑娘,我跟您说啊,我们这都是买的上等面料,请一流裁缝做的,绝对的好工好料。” 解语颔认同,又继续看。 尹千何又道:“我看姑娘似乎喜欢素雅些的,不如看看这两件。一件是‘碧玉妆’,一件是‘醉东篱’,都是我们‘春日寻芳’系列里的主打套装。” 她从架上取出她所说的衣服,因配了那两条披帛,她便连同衣服一起叫了这名儿。 “衣裳还有这样的名字,我看看。” 解语被这名字所吸引,细细看了尹千何拎在手上的衣裳。 “碧玉妆”是一身绿衣。外面是缥色缎万叶对襟宽袖褙子;里面的上衣是艾绿暗叶纹缎襦衣;裙是艾绿素罗裙;披帛则是柳青色薄纱制成,两端绣着应名儿的柳枝,绣工上好。 “醉东篱”是一身黄衣。分别是明黄色素缎对襟窄袖褙子,象牙色素缎襦衣和象牙色单丝罗裙,以及缃色薄罗披帛。裙摆上印有折枝大朵黄菊暗纹,披帛两端绣的则是小朵黄菊。 解语对着黄衣轻声说了一句:“他应该会比较喜欢这件吧。” 这话被尹千何听到了,她笑道:“姑娘说的可是上次与你们一起的那位。” 解语怔了怔,笑而不答,只道:“我就拿黄色这身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隐逸淡泊。” 芳苓却道:“姑娘真要买这个么?万一买回去穿不了怎么办?” 尹千何道:“这个不必担心。我们的衣服有三个号,姑娘把你平常做衣服的尺码告诉我,我帮你看哪件合身。” 解语便将自己素来穿衣的尺码告诉了尹千何,正好与中号差不多。尹千何便取来中号的在她身上比了比,看着也没多大出入。 “中号的应该正好,若是拿回去有不合身的地方可以拿回来,我们可以免费帮忙改。” “好。那这衣裳多少钱?” “本来这件少了两吊五百钱我是不卖的,但姑娘是我的第一个正式客人,就只卖你两吊两百钱好了。” 解语道:“这怎么行?两位姑娘做生意不容易,我怎么还能占便宜?芳苓,给这位姑娘二两五钱银子。” 尹千何笑道:“姑娘真是个好人,你不知道,卖东西没人买是一件多么令人伤感的事情,这跟那些才子考不上功名、千里马遇不到伯乐一样的悲哀。今天能遇到姑娘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气,敢问姑娘怎么称呼?我能不能跟姑娘交个朋友?” 如果这个要求是一个男人提出来的,那解语一定是习以为常了。而一个姑娘主动提出与自己交友,却让她霎时有些无所适从。 她认真想了想尹千何的意思,在确定自己没有会错意后才说道:“姑娘如此看得起我,我怎好拒绝姑娘一片好意,叫我解语就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尹千何,这是我妹妹千仪。”尹千何笑眯眯地答道。 两人遂互以为友。尹千何又送了一条红色披帛给芳苓,化解了前日与她的“怨仇”。有时候,女人之间因衣服饰物建成一段友谊似乎是件很简单的事。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十七章 青楼也敢去吗? 托着腮半趴在自家店里的柜台上,眼神呆滞。 去大相国寺摆地摊,总共卖出一套衣服,就是卖给解语的。今日又几乎没客上门,尹千仪没事把店里打扫了三四遍。尹千何则坐在柜台前呆,只觉一天好长。 到了酉时,尹千何实在坐不下去了,从柜台上一撑而起。 “算了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反正也卖不出去,不如早点收拾了回家去。” 尹千仪问道:“这么早就回去?” “嗯。我看我得想点别的出路才行,死守着这个无人光顾的店是不行的了。” 两人一起关了门,正欲回家,却听到后面有人喊她们的名字。回头一看,见芳苓正急步向她们走来。 尹千何道:“芳苓,你怎么在这儿?解语呢?” 芳苓在她们面前停下,喘了几口气,说道:“就我一个人来的。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啊。” “这才什么时辰,你们就打烊啦?” “没客啊,就早点回去咯。” “正好,我就是来给你们介绍生意来的。” 两姐妹一听,齐声道:“真的?” 芳苓笑道:“当然,难道还骗你们不成,是姑娘叫我来的。 一今日她穿了在你们这儿买的衣裳,有几位别的姑娘见了,便问她在哪儿做的。姑娘就说不是做的,是在一家店里买的,那家店专门做新衣卖。 那几位姑娘听了,觉得这个倒是好,不用自己跑去买布找裁缝做,便问她们能不能买。姑娘说谁都可以,店就在观桥那边。那几位姑娘却说懒得跑这么远,能不能让你们送些去给她们挑选。然后,姑娘就让我来问你们了。” 尹千何喜不自禁,“好好好,我去我去,在哪儿?” 芳苓道:“你可想好了,你一个女儿家去我们楚云楼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龙潭虎穴。再说了,你们不也是女儿家吗?” “你没懂我的意思。你知道楚云楼是什么地方吗?” “好像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青楼啊,青楼。青楼你也敢去吗?” 尹千何震惊了一下,“青楼。这么说,你们是?” 芳苓好像怕尹千何看不起自己和解语,忙解释道:“咱们姑娘可是雅妓,只卖艺的,我是伺候她的丫鬟。” “哦,原来如此。” “那你还去不去?” “当然去。”尹千何斩钉截铁地说道,“青楼有什么好怕的,正好可以见识见识你们这儿的青楼是个什么样子。 而且,有钱赚怎么能不去呢?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芳苓笑道:“你这会儿空的话就可以跟我一起去,再晚些我们也要开门迎客,那时我们都忙着,就没人有空理你了。” 尹千何道:“我马上进去收拾点衣服,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说完便重新开了店门进去了,尹千仪也跟着她进到店里。 “姐姐,我们真的要去那种地方吗?”尹千仪小声问正在取衣服的尹千何,语气有些犹豫。 尹千何道:“不是我们,是我。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回家。你去青楼不适合,要是被认识的人知道会说闲话的。” “那姐姐你呢?” “我没事,我不怕人说闲话。” 尹千仪严肃地说道:“既然姐姐都不怕,那我也不怕,我跟你一起去。” 尹千何笑了笑,“傻瓜,当这是上刑场啊,还要与我同生共死。没事的,放心,我就是去卖几件衣服,卖完就回来。” “可是……” “别可是了,听话。要是你非要去,那我宁可不做这个生意。” 尹千何态度坚决,尹千仪拗不过,只得自己先回家。尹千何就带着衣服与芳苓一道去了楚云楼。 这楚云楼是京中名馆,即使在青楼云集的浣花街中也十分突出。两层高的门楼明显比两边的房屋高出一截,斗拱枋额皆施彩绘,望之如绣。走进楼中,但见碧阑干整齐相接,翠帘幕五彩层叠,宛若入了华丽的仙居。 芳苓让尹千何在大堂中等候,她自去请有意买衣裳的姑娘去了。 不多时,便有六七个姑娘跟着她出来。个个盛妆丽服,相携悠然而来,乍看之下,恰似乘云踏月的神女仙人。六七人中倒是有三个都穿了石榴裙,果然如尹千仪说的那样。 姑娘们来到尹千何面前,一个碧衣女子道:“这位便是解语姐姐说的那位卖衣裳的姑娘吧。” 尹千何道:“就是我,我叫尹千何。各位姑娘好,能一下见到这么多貌若天仙的美女,今天可真是有幸呐。” 她说完这话忽觉自己似乎有拍马屁之嫌。还没做几天生意呢,怎么就学上了这讨好人的姿态?但转念又想做生意的应该都这样。尤其是服装店里的,见人就喊帅哥美女,一件衣服试上身,管你合不合适、好不好看,一律说得好像是专门为你而做的。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况且,这几个姑娘环肥燕瘦,圆脸尖脸,各有千秋,加上衣着光鲜,确实都称得上是美女。毕竟是名馆里的,若一无所长也无处立足。 一黄衣女子笑盈盈地说道:“这个妹妹倒是会拣好听的说。我看你也是个美人坯子,不如来与我们做个伴可好?” 这时,旁边着绿衣的女子对她说道:“别尽胡说。人家可是好人家的女儿,哪像我们,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进了这火坑,你还想害人不成。” 黄衣女子道:“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吃穿用度哪一样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差,还有那么多男人做我们的裙下之臣。更不用像这位妹妹一样到处谋生计。” 绿衣女子不理她,转而温柔地对尹千何说道:“你别理她,她就是口没遮拦,喜欢胡说,其实没什么恶意。” 尹千何道:“没事,我知道这位姐姐是在跟我说笑而已。” 绿衣女子点头道:“你的衣裳都带来了么?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尹千何把放在桌上的包袱打开,现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这些都是各种式样的样衣,姑娘们可以尽着挑选。若有看中的但又不合身的话,我店里还有别的号,等明天再送过来给你们试试。” 绿衣女子道:“既要试衣,那就去我房里看,总不好让姐妹们在大堂里换衣服吧。” 黄衣女子道:“哪里还不是一样呢。” 其他几人听了皆失笑,碧衣女子拉着她说道:“她无所谓,姐妹们快来帮她宽衣解带,就让她在这儿试新衣。” 说着就要去脱她的外衣,被她一挣给挣脱了,还没跑开却又被另一人拉住,剩下几个也围了上去。 黄衣女子骂道:“好你们几个,竟敢联合起来欺负我,看我不撕烂你们的衣裳。” 碧衣女子道:“双拳难敌四手,我们这么几个,还怕你一人不成。” 众女也不真脱她的衣服,只在她腰部和腋窝下挠痒痒。黄衣女子被挠得“咯咯”笑个不停,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边笑边求饶,大家这才放过她。 第十八章 是幸还是不幸? 姑娘们在大堂中调笑嬉闹了一阵方到绿衣女子房中去试衣服。各个款式颜色皆有人试,却唯独“醉东篱”无人问津。 尹千何感到十分奇怪,便指着那身衣服问道:“各位姑娘都不喜欢这身吗?” 黃衣女子道:“解语姐姐穿的衣裳,我们可不敢穿。” 尹千何不知所以,问道:“为什么?是你们这儿的规矩吗?” 绿衣女子代答道:“那倒不是。只是,可以算做是大家约定俗成的。因为解语妹妹是我们楚云楼的头牌,艳冠群芳。我们买饰做衣裳都尽量避开与她一样。若是与她一样妆扮,站在她旁边时便会完全失了了光采,那就无法吸引客人了。” 这个理由让尹千何惊到了,心想:“这也太夸张了吧,至于吗?” 黄衣女子低头拨弄着手边的衣服,又说道:“是啊,解语姐姐就是我们楚云楼的天。”口气略显不逊。 绿衣女子撇了她一眼,道:“又胡说,试你的衣裳去。” 黄衣女子轻哼了一声,自去一旁试衣服去了。 照此说来,解语是站在楚云楼这个食物链顶端的人,大家皆要避让着她。这是个相当令人艳羡又相当招仇恨的位置,可能楚云楼里有很多人私下里都嫉妒着她。她美成这样,究竟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虽然“醉东篱”因为这种奇葩原因没人要,但“碧玉妆”和“笑春风”却很受欢迎,大家都抢着试。看来取名字的攻略还是非常成功的,任何东西有个好的由头都更容易惹人注意,这也是一种营销策略。 这些姑娘虽是受人轻视的妓女,但相较于普通妇女,她们这个群体的文化素养其实更高。京城的妓女尤胜,她们平素常与文人墨客、有文化的官员商人来往,耳濡目染之下,自身的文艺水平也渐渐提高。 况且,若想成为受人追捧的对象,除了长相以外,也得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否则,基本上就只能沦落为下等娼妓。所以,她们对于诗词歌赋这种东西的认同度很高。 现场试衣卖掉五套衣服,另外还有四套因为缺款式、尺码、颜色等原因变成预订,尹千何答应明日按她们的要求再给送来。 这笔生意算下来赚了六七两银子,真是多亏了有解语这个“代言人”,而且还是免费的。她决定去向解语道个谢,便回到大堂找芳苓。 芳苓恰巧从外面买了东西回来,见了尹千何便问道:“卖了几件啊?” 尹千何道:“一共卖了九件。” “哟,收获不小嘛。” “多亏你和解语帮忙。解语在哪儿?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我想当面谢谢她。” “她正在自己屋里梳妆呢,你跟我来吧。” 随着芳苓的脚步,穿越大堂后的花园,便转到一条抄手游廊上,游廊沿湖而建。这湖虽小,但该有的都有。角落堆了座假山,山间有流水蜿蜒而下。流水落到湖面处,不时有红白锦鲤游来戏水。 湖对面还有伸入湖中的步道,可通向湖心小亭。 小亭周围种的一片枯荷,过些时候应该就会露出可爱的尖尖角,引得蜻蜓落上头了。 游廊另一边是一面白色围墙,墙上开了各种形状的镂空花窗,圆形、扇形、方形、六角形,依次有序排列,纷繁却不杂乱。顺着游廊再拐两拐,走到尽头又连着一座小拱桥。通过小桥,才来到刚才看到的湖对面。 这一切都是依着湖的尺度而建,处处体现着精致小巧,并不一味求大求奢,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是多余的,反而让人以为它们是天生就该在那儿。 尹千何心想:“前头是喧嚣媚俗的青楼,没想到后面却是个清静雅致的小园。” 芳苓在一小楼前停了下来,说道:“这就是我家姑娘的居所了。” 尹千何一看,四周仅此一幢楼。小楼临湖,两层三开间,名为“半晴阁”。门边并没有对联,只是在左侧挂了块小木牌,上书“倚楼遥望红尘路,半是风雨半是晴”,阁名应是来自于此。 “整幢小楼都是你们家姑娘的?” “当然。” 尹千何听后不禁感叹:“啧啧,解语的待遇可真好。” 芳苓得意地说道:“我家姑娘身为楚云楼头牌雅妓,待遇自然与别个不同。整个楚云楼有近百个姑娘,只有我家姑娘独居一幢小楼,这楼就是专供她起居待客之用的。而且啊,客人想来还得先送上拜帖,征得我家姑娘同意后才行。除了一个人以外。” “除了一个人?是那天跟你们一起的那个人吧。说起来,他跟解语还真是一脸netbsp; “什么披?” “哦,翻译过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的意思。” 芳苓笑道:“那是。” 二人说着便推门进去。阁里陈设简朴,除了实用物件和两三幅分隔房间用的珠帘纱幔以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正屋中间是一个圆形琴台,台上有一张长几,琴就放在几上,琴台边上立了两盏宫灯。屋两侧摆了几张单人桌椅,应该是给客人用的。两边的侧屋一间是饭厅,一间则是书房。 解语正在书房窗边摆弄什么东西,穿的就是在尹千何那儿买的衣裳。她听到开门声,便问道:“芳苓,东西买回来了吗?” “买回来了。我还把千何也带来了,她今日卖了不少衣裳,说是要来谢你呢。” 芳苓引着尹千何进到书房中。解语回身见了尹千何,忙说道:“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不过,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我们这儿卖东西。” 尹千何道:“我底下又没有人,当然都得亲自做。你单是说几句话就比我做那么多事管用,我还不该谢你啊。” 芳苓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家姑娘?” “这个嘛。以后我店里出了什么新衣服就先送到你们这儿来给你家姑娘挑,怎么样?” “你这算盘倒打得好,我家姑娘肯定会付钱买你的,你还能利用她帮你卖衣裳。” 尹千何道:“被你看穿了。”说着便笑了起来。 解语道:“别光站着说话,坐吧。” “好。” 二人在榻上相对而坐。尹千何一坐下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是清爽,不知是什么香料。她四下看了看,都没有看到有哪里点了熏香。 “诶,你这屋里点了什么香料?” 解语打开面前的小炉,道:“你说的是这个吧。不是什么香料,只是些香草粉而已。” 原来就在眼前。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竟然就是这个炉。尹千何以为香都该是点燃的,所以没想到是这个不冒烟的炉。 她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果不其然。 “这里面都是什么?” “只是把香茅和薄荷晒干后碾成的粉末而已。” “难怪闻着这么清爽舒服。你刚才就是在弄这个吗?” “嗯。” “这香草末是挺好闻的,但你一个女神级的女子怎么这么接地气呢?难道你不该用些高级香料吗?” “我素来不爱太香的香料,也不喜熏香,所以就用些香草代替了。况且,他今日会过来,这些香草的味道正是他喜欢的。” 解语垂下了眉眼,虽没看出没红,但显然有几分羞涩的意思。 又是他。能把解语这样的人物迷住,那人倒是有些本事。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想来不应该只是长得帅而已吧。 第十九章 怎么这么年轻? 在解语书房里一坐就坐了半个时辰,两人只是说了些不相干的事情,竟也说得忘了时辰。 芳苓在外面屋里又是擦桌椅,又是摆香炉,又是放褥子。收拾完后,便进来对尹千何说道:“你坐了这许久,也该走了吧,等会儿客人可就要来了。” 解语见她竟这么直截了当地赶人,忙斥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哪有这样赶人走的。” 尹千何伸伸懒腰,起身说道:“你这逐客令下得还真是简单粗暴,不过很有效。我确实也该走了,千仪在家应该已经把饭烧好了等我呢。” 芳苓道:“你可别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赶你走的,只是今日的客人很重要,等有空再邀你来玩儿。” 尹千何笑道:“是是,我知道今天的客人非比寻常,我有自知之明,不当灯泡。那我就告辞了。” 解语也站了起来,拉起尹千何的手说道:“如果不嫌弃的话,有空就常来我这儿坐坐,我平常也多是一个人。若是你店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尽管来找我,不要不好意思。” “我脸皮厚着呢,不会不好意思的。” “这才好。” “好了,我走了,改天见。” “我送送你。” “不用了,你还是再拾掇拾掇等你的王子吧。 这园子还没大到会迷路的地步。” “那你慢走。芳苓,你帮我送送千何。” 尹千何辞了解语,便与芳苓一道出了半晴阁。正欲让芳苓回去,却看到前面桥上有一个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正是解语等的人。 芳苓见了,忙向屋里喊了一句:“姑娘,秦二爷来了。” 秦二爷?莫非是信恒当的秦二爷?尹千何仔细想了想。是了,难怪那天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的声音在哪儿听过,就是在信恒当。这么说来,这人还真是那个秦二爷。 可是,他怎么这么年轻? 在尹千何的印象中,那个坐在帘子背后,说自己与她爹有些交情的人应该跟她爹差不多年纪才对。没想到,他竟然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在她愣在半晴阁门口,努力把两个“秦二爷”对上号之时,他已走到她面前,解语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秦二爷先与解语见了礼。后见尹千何在场,便说道:“这位姑娘不是那日在店里寻失主那位么。” 尹千何回过神,没有接这话头,只是问道:“你可是信恒当的老板?” 秦二爷颔说道:“正是在下。姑娘的店与信恒当好像只有一店之隔。” “还真是啊。” 尹千何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看着的确只有二十多啊。据她爹说,秦二爷是京城有名的富商。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肯定是个富二代。 秦二爷见尹千何看着自己不说话,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只是,我到你们信恒当押过房,那天你也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押房?”他似乎已经忘了,每日这么多生意,怎么可能全记得。 “我信尹,有印象吗?” 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原来是尹姑娘,恕在下眼拙,竟没认出来。” “你又没见过我,怎么认得出来?上次你帮了我们家,我还没机会谢你。今天能见到本尊,真是运气好。谢谢你慷慨相助,不然我的店可能也开不起来。” 秦二爷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你不知道,有钱人的举手之劳对我们这些穷人来说往往是救命稻草。等我赚钱了请你吃饭,就当是报答你了,到时候你可以带家属。” 尹千何笑着看了解语一眼,又道:“噢,我是要回家的。不打扰你们了,拜拜。不对不对,再见。” 说罢便慌忙跑开了。 解语目送她离开,笑道:“千何真是个有趣的人。” 秦二爷只是点了点头,对此并没说什么,倒是注意到了解语的衣裳,“做了身新衣?” “不是做的,是在千何店里买的。” “她的店是裁缝店么?” “不是,是专卖做好的新衣的。你知道她那日找失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什么?” 二人说着尹千何开店的事走到屋中坐定。秦二爷坐的就是那张铺有褥子的座椅,那是他平日常坐的位置,解语则坐到了琴台那边。芳苓已沏了茶来,是她刚才出门买的茶饼。 “听你这么说,上次是我误会她了。但这位尹姑娘倒是很有想法。” “是啊。一个姑娘家出来挣钱养家也不容易。” “她家之事我也知道一些。家贼难防。” 秦二爷端了茶盏嗅了嗅,又品了一品,说道:“是建安青凤髓?” 芳苓答道:“是的。先前的玉津没了,这是今儿我才去买的。” 秦二爷笑道:“芳苓越会买茶了。” 芳苓“咯咯”笑了两声,道:“我哪会买什么茶。反正去大茶铺里,专买最贵的那些就没错了。” 解语也笑道:“原来你就是这么费我的钱的。” “哪是我费的,我又不喝茶。这不都是给二爷买的嘛,姑娘你还心疼不成。” 解语不说话了。沉默半晌,又对秦二爷说道:“我学了新词,二爷可要听?” “好。” 得到肯定回答,解语便慢调琴弦,轻舒歌喉,“舞雪歌云,闲淡妆匀,蓝溪水,深染轻裙,酒香醺脸,粉色生春,更巧谈话,美性情,好精神。江空无畔,凌波何处?月桥边,青柳朱门。断钟残角,又送黄昏。奈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 婉转一曲,曲终人静。 余音尤在,解语双眸闪动,望着秦二爷,好像在期待着他说点什么。而他却在此时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这词中极尽情思的女子情怀,他如何不懂。解语另有深意的吟唱,他又如何听不出。尤其最后这“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唱得最是深情款款、情意绵绵。 然而,他却避谈这层意思。喝完茶,只道:“张子野的《行香子》,他也成了慢词大家了。” 解语低下头,道:“是啊,张先生填了不少好词呢。” “我来时见园子里红杏开得正好,不如去看看。” “嗯,好。” 无力的提议,无奈的回答。 第二十章 怎么让她们自己上门? 尹千何跑回家,还没顾上吃饭的事,便找他爹为她答疑。 “老爹,秦二爷是不是跟你一样是富二代、富三代啊?” 尹宏昌奇怪地看着她,“富二代?千何啊,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多怪话的?” “这有什么好怪的?你先回答我吧。” “秦二爷跟我可不一样。”尹宏昌在饭桌边的老位置坐了下来,“他姓秦,单名一个重字。在几年前,京城富商中还没有这么一号人。听说他七年前才开始做生意,完全是后起之秀。但年轻人嘛,敢拼敢闯。他眼光又准,一开始就盯住了西域这块肥肉,靠着在中原和西域之间贩卖丝绸、茶叶、良马这些东西,在两三年间就迅富了起来。” “在中原与西域之间贩卖丝绸?莫非走的就是丝绸之路?”尹千何问道。 “丝绸之路?” “没听过啊?那就是你们还不叫丝绸之路。算了,接着说吧。” “后来,他就在京城做起了买地盖房来卖或租的生意,渐渐成了除三大家以外的第四家。” 尹千何又是一惊,高呼:“哇塞,原来这时候也有人做房地产生意啊。不得了,难怪会暴富。做房地产的可是真正的‘土豪’啊。还有,那个三大家是什么东西?” 尹宏昌只道她又胡言乱语了,但听多了也不想再对她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表意见,便继续跟她讲:“三大家就是京城最富有的商人,以前是裴家、赵家和江家。后来又加了这秦二爷,变为了裴秦赵江四大家。其他三家皆是世代经商才有如今的成就,唯有秦二爷是自己白手起家跻身其列的。” “哦,难道是因为他排在第二,所以你们就叫他秦二爷?”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大家都这么称呼他。” 尹千何激动地拍桌而起,“好励志的一个故事。秦二爷,秦重。嗯,我决定了,我要向这个秦二爷学习,说不定过几年我也可以成为什么‘尹大姐’、‘尹二姐’的。” 尹宏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你那点小生意,再做个几十年也达不到那种程度。” “老爹,你不要泼我冷水好不好。我要是有成功的一天,你不也能跟着享福嘛。” “我怕是等不到那天喽,还是先把眼前顾好吧,吃饭。”他说着便走到门口,大声向厨房里的尹千仪问道:“千仪,饭烧好没?” 尹千仪回道:“好了,马上就端过来。” 尹千何的疑问解开了,忙跑到厨房帮着尹千仪上菜,又把今日在楚云楼的事都告诉了她。 楚云楼之行让尹千何想到了把衣服卖出去的办法,就是向青楼妓馆的姑娘推销。那些姑娘受到的规矩束缚较少,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似乎比家庭妇女强,而且她们也非常舍得在自身的美丽上花钱,实在是云想衣最好的顾客群。 但是,光是上门推销的话,于云想衣知名度的提高帮助并不大,反而可能会让自己变成吃力不讨好的推销员。最理想的还是让她们自己上门买衣服。可怎么才能让她们自己上门呢?这种时候,她脑中便浮现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技——买水军。 既然自卖自夸没有用,那就让别人来夸自己。 尹千何心中打定了这主意,便决定赌一把,她要再做一批衣服。这一次不再拘泥于整套整套地卖了,还是应该像一般服装店那样分开卖。可以主推几套套装,但更多的还是要让顾客能够自由选择、自由组合。 设计师的思维是充分考虑搭配的美感,而商人则是优先考虑顾客的喜好。 翌日,尹千何一早就候在了尹千仪房门前。 尹千仪开门见尹千何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以为出了什么事。 “姐姐,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大清早就起来了?” 尹千何双手紧握在胸前,以求人的口吻说道:“千仪,姐姐想求你帮个忙。” “我们姐妹间还有什么求不求的,姐姐你直说就是了。” 尹千何“呵呵”笑了两声,“我想借点钱。前面我才说不要你的钱的,今天就向你借钱来了,真不好意思。” 尹千仪笑道:“姐姐这话说得太见外了,这钱还不是我们一家人的。要多少?” “你都不问我借钱干什么吗?” “姐姐这些日子一心一意做生意,别无他顾,肯定是为了云想衣的事了。” 尹千何拉起尹千仪的手,“真是知姐莫若妹啊。我知道怎么把衣服卖出去了,所以打算趁夏天到来前再做一批春衣。但我手上的钱不够了,所以只能问你借。你放心,我誓我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嗯,我相信姐姐。那还差多少钱?” “不多,五十两就够了,我手上还有些钱。” 尹千仪进屋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这是当房契那日在交子铺兑的,所以都是整十两的纹银。 尹千何接过银子道过谢,便奔出家门到布庄买布去了。 买完布又到王裁缝家订做了五十套衣服。此次的款式还是那几种,但颜色更多变了些。所以尹千何让王裁缝分批做,十日后先交三十套,剩下的可以再宽限几日。 王裁缝因有了上次的经验,便二话不说大胆地接下了这单生意,并闭门谢绝了其他客人,专门做尹千何的衣服。 下一步就是实施买水军的计划了。当然,她自己也亲身奔赴各青楼妓馆散布“谣言”。 “张兄,这一家的姑娘有喜欢的吗?喜欢就随便喊,今日我请客。”一个蓄了两撇小胡子的年轻男子对身旁的男子说道。 他身旁那男子道:“承蒙李兄慷慨相邀,但恕在下直言。这家的姑娘看起来实在……。” “张兄有话不妨直说。” “唉。”姓张的男子叹了声气,附在胡子男耳边说道:“清一色浓妆艳抹还情有可原,但你看她们一个个穿的衣裙,真是太没品味了。” 胡子男道:“何为品味?” “李兄连品味都不知道?品味即对美的判断力。” “那张兄认为什么样的着装才算有品味?” “你看上次楚云楼那几位姑娘,尤其是解语姑娘。无论浓妆,抑或淡抹,皆有相应的衣衫陪衬。浓者惊艳,淡者清丽,看着就舒服。 再看看这几位,大红配大绿,大蓝配大紫,一身下来有好几种大块的艳丽之色。再美貌也无法挽救其没品味的穿衣风格。” “张兄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那楚云楼的姑娘为何如此会穿衣呢?” “我听说她们有专门的‘服装设计师’。” “这服装设计师又是何物?” “就是专门为人设计衣裳式样的人。” “噢,那哪儿有服装设计师啊?” “据我所知,观桥街观桥下有家店叫云想衣的,那老板就是个服装设计师。楚云楼的姑娘就是到她家买的衣服。内子前日也去买了一身,穿起来还颇有风韵。” “是嘛。那我也叫我家那位去看看,说不定打扮起来比这儿的姑娘还漂亮。” “嗯。李兄,我们还是去楚云楼吧,如何?” “好。” 两个男子的对话被这家青楼的几位姑娘听见了,待他们转身离开时,姑娘们都嗤之以鼻:“哼,楚云楼有什么了不起的。” 胡子男揉揉自己的鼻头,狡黠地笑了笑。 第二十一章 没货怎么办?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这个买水军自夸的方法看似简单拙劣,却是百试不爽的好法子。没过几日,客人便6续上门,基本都是青楼的姑娘。 姑娘们对于服装店、试衣间不仅不排斥,还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买了衣服还向尹千何询问她是怎么想到开这种店的。 尹千何答道:“我就是因为觉得选布料、找裁缝或自己做衣服都是麻烦事,所以很希望有直接卖衣服的店铺,那样就可以省不少心。但一直以来都没有,我就干脆自己开了。而且我对设计各式各样的衣服很感兴趣,要是自己设计的衣服能被许多人穿在身上,会很有成就感。” 姑娘们十分同意她这种想法:“嗯,是啊是啊。我们也嫌自己做衣服太烦,有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搭配才好看。所以有了这么一家店,我们也愿意来直接买衣服穿。” 果然世界是因为懒人才展的,因为懒人喜欢想各种办法偷懒,然后就促成了世界的进步。比如各种机器的明。 尹千何笑道:“那还望各位以后常来敝店光顾啊,我们会不断推出新款式的。” “只要你们店里的衣裳好看又好穿,我们自然会来的。” 尹千何道:“姑娘这话说得极是。有句话好像叫你若盛开,清风自来。我们把衣裳做好了,姑娘们就会喜欢来。而且还能给大家带来些便利,日后出门也多了个可以逛的地方不是?” 语毕便不约而同地与姑娘们一起笑了起来,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店里的存货很快就被一扫而光。交货时间还未到,尹千何便提前去王裁缝家把已经做好的衣服取来接着卖。然而,就那么点儿衣服,不出两日又卖完了。其实尹千何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快,供货完全来不及。 这日午间,店里的架子上空空如也。 尹千何把手搭在架子上,对尹千仪说道:“千仪,没想到我们的衣服这么畅销,你说怎么办?” 尹千仪道:“卖得好姐姐还不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可关键是现在没货了,该怎么办呢?要是再有客人上门怎么跟人家说?”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姑娘翩然进店来。 “老板,听说你们这儿在卖新做的成衣,我们可以看看吗?”其中一个问道。 尹千何与尹千仪对望了一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无奈。 “二位,不好意思啊,你们来晚了一步。你们看,本来这两边的架子上是挂满了衣裳的,但这会儿已经全卖光了。”尹千何指着店里的空架子抱歉地说道。 其中一个女客略显惊讶和后悔地说道:“啊,这么快!昨日巧姐姐回去还说这里有很多好看的衣裳呢,今日怎么就没了?早知道应该跟她一起来的。 ” 另一个女客道:“老板,我们今日可是特意来的,这样岂不是白跑一趟?真的一件都没了吗?” 为了安慰两位客人,尹千何对她们说道:“现货的确是没有了,但我们还有些货没上,正在做。如果二位姑娘愿意再等几天的话,可以留下姓名住址。我一上货就去通知你们,这样二位就可以先到先选了。” 两个女客听后忙道:“好啊,那到时一定要提前派人来告诉我们。” 尹千何点头道:“一定一定。我一定先通知二位。” 随后,两个姑娘便留下自己和所在馆阁的名字遗憾而归。 送走客人,尹千何又苦恼地看着尹千仪。王裁缝那里也没剩下几件衣服了,但既然有人愿意等,那倒也可以试着搞搞预售。只是货物供应始终是个大问题,若不能保证充足的货源,也就只能做做这种小生意而已。 衣服卖不出去也烦,全卖掉了还是烦,还是因为自己想得不够周全所致。 宋允辰在去淮月阁的路上,走到西华街时,想到云想衣就在附近,便决定顺便去逗逗许久不见的尹千何。 他到云想衣时,尹千何正在为缺货的事烦恼。 “哟,小千千,多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尹千何又听到“小千千”这个恶心的称呼,烦恼什么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全都比不上此时的嫌恶之感。 “你怎么又来了?还有,快点把你那个‘小千千’给我吞回去。” 宋允辰一手捧着心,怪可怜地说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也算朋友了吧,别对我这么凶行不行?我会伤心的。” 若是不知道这人是个花花公子,肯定会被他那忧郁的小眼神所迷惑,然后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还好,尹千何与他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已被定格为水浒里不值得同情的西门庆似的人物。 “谁跟你是朋友。” “毕竟我也帮过你嘛。诶,话说,你店里是遭劫了吗?那些衣服都到哪儿去了?” “全卖掉啦。看,没你帮忙我生意更好。” 宋允辰惊道:“怎么可能?还有谁比本公子更有号召力和影响力的?” 尹千何听着宋允辰这自恋得没边儿的话,情不自禁地就想煞煞他的锐气,打击打击他。 “你不知道吗?就是隔壁信恒当的老板秦二爷喽。人家往我店里一站,那温润如玉的气质,那俊逸非凡的面容,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就有一大批姑娘争着到我这儿来买东西,半天就把我店里的衣服抢光了。” 宋允辰听到这话,反应确实很大,脸上表情蓦地正经起来,还皱起了眉。 “又是他。” “怎么?你也认识秦二爷?” “岂止是认识。”语气强硬又含着些恨意。 “好像是有仇嘛。”尹千何心中暗想。 宋允辰又道:“我给你个忠告,你还是不要跟此人扯上关系得好,不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你记住便是。我走了。”这声音不仅不再轻佻,而且还很低沉。 宋允辰乖乖地自动离开,倒是出乎尹千何的意料。看来他跟那个秦二爷之间还真有点故事。虽然别人的恩怨与她无关,但若是可以利用这点赶走讨厌的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尹千何是个精明现实的人,凡是对自己有利又不伤天害理的事与物,她都愿意利用。 “没想到这种人的弱点竟然是个男人。” 宋允辰走后,又有客人上门,尹千何只得一律用前面的那些话应付。有的愿意接受预售,有的则认为这跟找裁缝做没什么两样,便不想等。云想衣也因此损失了一部分客人。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二十二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在以手工为主的年代,衣服制作缓慢是开服装店必须要面临的一大难题。除非自己开个服装厂,实现稳定的批量化生产。而此时的尹千何显然没有这个实力,所以她只能依靠个体户裁缝。但这样的话,又没法满足服装店的需求。 尹千何对比很是焦虑,她不想让好不容易才肯上门的顾客失望,这对云想衣日展顾客群是十分不利的。 这日一早,尹千何打算去找王裁缝再加做些衣服。她刚迈出家门,就撞上哭哭啼啼从街上跑回来的小丰。这小丰也住在清水巷里,离尹家不远。 因他只有八岁,身材瘦小,再加上度快,撞到尹千何就摔在了地上。但他什么也没说,顺势一咕噜翻身站起来,又自往家跑。 尹千何见他泪眼婆婆,便叫住他:“哎,小丰,等等,摔疼了吗?” 小丰停下脚步,好像是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背对着她摇头。 尹千何走到他面前,只见他眼眶里的眼泪打个转又落了下来,她便柔声问道:“真没摔疼?那你哭什么?” 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难受的,小丰“呜哇”一声就大哭起来,泪水跟溪水似的哗哗流个不停。 小孩子哭起来是让人最没办法的,尹千何被他哭得心软,忙安慰道:“不哭不哭,有什么事跟我说,也许我能帮你,除了打架以外。” 这么说好像没效果,小丰毫无回应,她又道:“要不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小丰听后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娘买,买药?” “买药?你娘病了吗?” 小丰点点头,“娘病得起不来床了,我刚才去请大夫,但没有钱,大夫不愿意来给娘看病。” “原来是这样。那我跟你一起去请大夫,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语罢,她便跑回家中把尹千仪喊了出来,让她先去小丰家里照看一下他娘。随后,她便与小丰一道去请大夫去。 尹千仪来到小丰家,见门半掩着,便直接进了院子里。这院子很小,院内撑了根竹竿晾晒衣服,檐下有个炉子,院角堆了些柴,此外便别无其他。 尹千仪站在院内朝屋里喊了一声:“陈四嫂子在吗?” 陈四嫂就是小丰的娘,是个寡妇。 中小丰的爹在五年前就去世了,陈四嫂为了儿子不愿改嫁,便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小丰生活。平常她就靠做些头巾襥头什么的到街上卖点钱以养家,所以生活比较拮据。 等了一会儿,屋里没人回答,尹千仪担心陈四嫂出了什么事,便自行进屋去了。 陈家里外总共就两间屋子,外间是做饭吃饭兼待客的地方,里间就是卧房。尹千仪径直走到里间,因没有开窗,所以显得稍微有点暗。屋里靠墙放着两张窄床和一个破旧柜子,陈四嫂一动不动地躺在其中一张床上,身上盖着屋里仅有的两条被子,还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 尹千仪走过去俯身查看她的情况,只见她两片干裂的嘴唇一翕一张地呼吸着,感觉她呼吸都很困难,额头则是滚烫的。看来烧得很厉害,尹千仪急忙出去找水和毛巾来为她降温。 不多时,尹千何和小丰把大夫请了来。经过大夫诊治,得知陈四嫂只是感染风寒,并无大碍,只要吃几副药、好生休息几日便可好转。 大夫诊完脉开完方就走了,尹千何又去药房把药抓回来,尹千仪则帮忙给病人熬药、喂药。直到陈四嫂喝完药后,两姐妹才准备离开。 小丰还是有点害怕,紧紧拉着尹千何的袖子问道:“我娘没事吧?” 尹千何摸了摸他瘦瘦的小脸,安慰道:“放心吧,没事了。刚才你不是也听到大夫说了嘛,只要每天按时吃药,好好休息,过几天就会好的。你自己先在家陪你娘,我们晚点再过来看你们,好吗?” 小丰这才松开手,道:“给我娘看病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尹千何道:“还钱的事不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你娘赶紧好起来,你要好好照顾她。” 小丰哭花的脸上现出笑容,“嗯,谢谢姐姐。” 这声姐姐喊得尹千何好开心,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小孩子喊自己姐姐了。那些“现代”的熊孩子,即使是上了初中的,都一律喊她“阿姨”。虽然喊得甜甜的,但尹千何还是不喜欢听。 那时她也不过才二十五岁罢了,没结婚没生小孩的,怎么就不能做姐姐呢?如今来到这个时代,她一下白捡了几年的青春年华,重新回到十几岁,又重新听到小孩喊自己姐姐了,心里岂不美哉。 她喜笑颜开地说道:“好,乖。等姐姐办完事,给你带好吃的来。” 从陈家出来,尹千何仍只身去找王裁缝。一路上,想着小丰、陈四嫂还有陈家的样子,忍不住同情起他们来。 他们母子俩的日子过得着实辛苦,家里什么都没有,小丰又还小,全靠陈四嫂一个人支撑,也没个人帮衬,也没有稳定收入。生了病没钱看大夫的次数估计不只今天这一次。 穷苦人家最怕的就是疾病,吃穿可以不计较,可一旦生病,不仅不能劳动挣钱,还可能因为没钱治病而导致严重的后果。 尹千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着这样的人家其实也很想帮一帮。但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法做慈善家。况且,老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时的救助只能解一时之困,要想真正解决问题,还是得从根本处着手。而陈四嫂家的问题就在于缺乏劳动力又缺乏赚钱的途径。 想及此,尹千何突然开窍,自己此刻正需要人帮忙,而陈四嫂正需要工作,那为什么不能聘用她呢?她既然会做帽子,那应该也会做衣服,干脆让她为自己做衣服挣钱好了。这个法子既利人又利己,何乐而不为? 不仅是陈四嫂一个,还可以多找些人。只要公开招聘一下,肯定会有人愿意来做的。虽然没能力达到工厂的规模,但完全可以做成家庭作坊。 不过,这种作坊需要一个技术主管,专门把控打版和质量问题。毕竟不同的人做出的东西总有差别。如果同样款式的衣服质量却参差不齐,那还怎么卖?而且有的人手艺可能差点儿,需要人指导。 尹千何先想到的就是王裁缝,他为她做衣服的模式其实跟这个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放弃干了多年的裁缝工作?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二十三章 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在身 “姑娘的意思是,让我不干裁缝了,去帮你管理制衣作坊?”王裁缝疑惑地问尹千何。 “嗯。但也不完全是不干裁缝的事了,而是很多事都不必你亲自动手,比如裁剪缝合这些事,只要指点指点下面的工人,让她们做出来的衣服符合要求就行。”尹千何解释道。 邓氏凑上来问道:“就是跟带徒弟一样了?” 尹千何道:“差不多。” “那,工钱怎么算?” “每月八吊钱,怎么样?” 邓氏听后,把王裁缝拉到一边,悄声说道:,“他爹,这活儿干得啊,以后你就不用这么累死累活地自己做衣裳了,挣的钱还比做裁缝多。” 王裁缝白了她一眼,“别乱说话。” “怎么是乱说呢?八吊钱呐。” “钱钱钱,你就喜欢钱。” “那是当然,柴米油盐哪样不是钱。钱就是天王老爷,我当然喜欢。” 王裁缝不理她,转过来同尹千何说话。 尹千何看王裁缝面露难色,便问道:“王师傅是有什么难处不成?” “尹姑娘,虽然做裁缝挣不了几个钱,但我还是喜欢自己干活。所以……” 邓氏赶紧制止他,“我说你啊,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难得人家尹姑娘看得起你,把这么好的差事交个你做,你还惦记你那些破针破尺。” 王裁缝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爹当年交给我们这门手艺的时候就常说,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在身。裁缝这手艺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有什么不好的。我做了二十几年了,就觉得做裁缝好,我做得开心。” 就像眷恋自己生活的土地一样,人们也会眷恋自己一直做的事。王裁缝的心情尹千何是能理解的,正如她来这边后,在思考该做什么的时候,先想到的就是跟衣服有关的事情。 “王师傅,我理解你的意思。我做了几年的工作都舍不得放弃,更何况你做了二十多年的裁缝。但你自己一个人做,有没有活干就完全依赖于有没有客人上门,也难免会遇到许久没客的时候,这就意味着许久没钱可挣,你不觉得这样的境况太过被动了吗? 而我只是想跟你建立一个长期的合作关系,我保证你每天都有活干,你保证为我的店提供充足的货物,这对于你我二人来说都是一桩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 我并不是要你放弃自己喜欢的活儿,相反的,我这个提议能让你的才能得到充分的挥。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再继续动手做衣服,做出来后我会另算工钱给你。 以你这样的好手艺,不应该只是在这小巷子里默默无闻,应该有更大的舞台才是。我这生意若是做得好,日后肯定会继续扩大,到时你就能尽情展示自己的手艺。如果我的生意失败了,那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至多是重新回到现在的状态而已。” 尹千何最后这几句话打动了王裁缝。他虽然只是个市井小民,不愁温饱时也有点别的追求。每每有人夸他做的衣服好,他都会觉得格外骄傲,是手艺人对自己过硬的技艺的骄傲。如果能做更多的衣裳,让更多人肯定自己,那就是把他们王家这点手艺扬光大了。 “照尹姑娘这么说,确实是件好事。”王裁缝松了口。 邓氏连连点头,“对啊,你想通啦?” “王师傅,你这么说是答应了?” 王裁缝道:“尹姑娘,我看你是个懂我们这种人的人,我决定帮你。” “真的吗?”尹千何欣喜地说道,“谢谢。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做生意,实现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 邓氏也跟着乐呵起来,但转念又想到什么,便问道:“姑娘,你看,我家当家的都去你那儿干活了,那我和我家女儿能不能去你那儿做点什么?” 尹千何道:“你们都会做衣服的,不如就继续来做衣服好了。” “也好的,我们的工钱又……” 尹千何凝神细算了一下,道:“你们的工钱以计件的方式来算,普通的单件裙或衫每件一百文,若有特别复杂的再另加钱。还有就是,每天至少要工作四个时辰。” “可以可以,我们干活的时候哪只四个时辰,有时候还要干到半夜三更。请姑娘算我和我女儿水碧一份吧。” 尹千何笑道:“我这边正缺人,你肯来,真是帮了大忙。说起来,我来你家这么多次了,还没见过你家姑娘呢,她这会儿在家吗?” “在的。这孩子就是怕见人,成天待在里屋做衣服,不肯出来走动。姑娘要见她,我这就去把她喊出来。正好,以后让她跟着姑娘做事,多跟姑娘学学本事。” “过奖了,我身上也没什么本事可以让水碧姑娘学的。” “姑娘别谦虚了,你这么会做生意,够她学的了。”邓氏边说边往里屋走去。 尹千何牵动着嘴唇,尴尬地笑了笑,自己还什么都没做成,怎么就叫会做生意了。 “水碧,水碧,快出来,有贵客要见你。”邓氏扯着嗓门在屋里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个“贵客”似的。 她喊得尹千何顿觉羞愧不已,自己不“贵”,还真是对不起人。 半晌,隔断里屋的帘子才掀开,邓氏笑呵呵地从后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个年轻姑娘,应该就是水碧了。 “快来见过尹姑娘,她可是我们家的大主顾,前儿我们赶做的那些衣裳都是她的。”邓氏侧着身子向身后的水碧介绍着尹千何。 水碧只是埋听着,然后屈膝朝尹千何施了个礼,却始终不肯抬眼看人。 尹千何赶紧回了一礼。她见这水碧虽然害羞怕生,但却是个懂礼数的,便主动开口拉进距离:“水碧姑娘,我是住在隔壁清水巷的尹千何。我们年龄相差不多,又是街坊,日后要多走动走动才好。” 水碧这才抬头望了望尹千何,然后又移开了眼,“尹姑娘可以时常来我家坐坐。”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过,这一眼让尹千何看清了她的相貌。脸是鹅蛋儿脸,五官秀气,眼睛不似她的性格那般羞涩,却是一双笑眼,未笑而含笑,十分可亲。 “我一定常来。对了,我正准备开个服装小作坊,需要一些会做衣服的人来帮忙。姑娘的爹娘都答应我了,姑娘愿意来吗?” 水碧左右转动着双瞳说道:“娘刚才跟我说过了。既然爹娘都去,我自然也去。”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王师傅这么厉害,我相信姑娘手上的活计肯定也是好得没话说。你们肯帮我,让我更有信心了。” 边上的王裁缝道:“光是我们几个成不了什么事的,姑娘找到多少人了?” “这事是我才想到的,所以还没找过别人。我一会儿回去就开始准备招人,等我招了人还要麻烦王师傅考核考核,看看哪些人可以用。” “这个简单,那我在家等姑娘的消息。” “嗯,好。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我订做的衣服还烦劳你继续做着。” 特别跟水碧道了声再见,尹千何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经过卖糖果子的店,顺便买了些吃的,打算待会儿再去看小丰和他娘。 第二十四章 不是要撕告示吗? 陈四嫂很快就有力气下床了,她一听小丰说起尹家姐妹帮忙的事,便带着小丰到尹家来道谢,顺便请求她们允许自己过几日再还药钱。6网 尹千何趁机向她提出到服装作坊里做工的事,陈四嫂见她开出的工钱比自己卖头巾的收入高出不少,便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这样至少能解决她们母子俩的温饱问题了。 虽然一开始就聘到了四个人,但还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尹千何又在自家家门口、巷子口以及店门上都贴上了招工告示,面向大众招起人来。考虑到可能会有很多人因为不识字而错过,她还四处跑动,像仿单一样地招工传单。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云想衣门前,由于货物短缺,云想衣暂时歇业,店门是关着的。但吸引这个少年的并不是这家店,而是店门前贴的告示。 这告示是招做衣服的工人的,条件很简单,男女不限,但年龄要在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会做衣服,三日后到店里接受考核,考核通过则予以聘用。 少年双手紧握,眉头紧锁,牙齿咬着嘴唇,认真地盯着告示看了很久。 这时,尹千何正好在附近单子,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店门口久久不走,以为他不识字,便特意跑过来问道:“怎么,小哥,看不懂吗?要不要我帮你读一读?” 少年转头笑道:“我看得懂,看得懂,谢谢姑娘。”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看?是在想要不要应招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个告示要不要撕呢?” 尹千何大惊失色,心想:他为什么要撕我的告示?莫非是城管不成?就算是城管,也管不着我在自己店前贴广告吧。况且,我贴的还不是广告。 “请问,你为什么要撕这个告示?” 尹千何试探性地问道,生怕他是官府的人。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万一他硬说自己是乱贴广告,要罚款可就亏了。 少年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迷惑地说道:“应招不是要撕告示么?但我又怕自己做不好,所以正在为难。” 尹千何没太听明白,“等等,你是来应招的?谁告诉你应招就要撕告示的?” “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都是要先撕黄榜,才能进宫见皇上的。我就想这告示应该也是要先撕了,才能见到这家老板的吧。” “呃……”愣了半晌,随后,“哈哈哈哈……你,哈哈哈……” 一瞬间爆出连串的大笑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没一会儿,尹千何就捂着肚子笑不出声了。 少年懵懂地看着尹千何,直到她的笑声停止才敢问:“那个,请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尹千何忍住笑意,才静下来打量眼前的少年。稚嫩的脸看上去比她要小两三岁,瘦高的身材,经历过阳光洗礼的健康肤色,质朴又纯真的神情,还背了个小小的包裹,一看就像是刚进城的乡下少年。不过,自己好像跟他一样,都是外来者,又都喜欢胡思乱想。 摆出大姐头的模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这个小哥实在太可爱了。但是,我要认真地告诉你,这种告示不比黄榜,是不用撕的。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把告示撕了,那让别人怎么知道这里要招工呢?” “啊?”少年睁大了眼睛,“是这样吗?真是对不住,我刚从村里来到京城,不懂规矩,只听说书先生说过京城的事,所以……” 越说头垂得越低,好像有人不断按着他一样。 “没关系,不用这么自责,你这不是还没撕嘛。你想来应招,就是说你会做衣服?” 一说到做衣服,少年立马恢复年轻人的活力,眼里泛着无限憧憬的光采。 “对啊。我从小就跟我娘学做衣裳,立志要做最好的裁缝。我来京城就是想找个好师傅拜师学艺,顺便挣点儿钱。可是,”眼中的光采黯淡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我问了好多家,他们都不愿意收我。为了继续留在这儿,我只好先找点活干。” “这么说来,你是‘京漂’一族喽。好,我就欣赏你这样的热血青年。京城这么大片地方,只要你肯拼肯干,总有你的立足之地的。既然你想应招这个,那过两日来我这儿接受考核吧。” 少年当裁缝的理想与尹千何开服装店的想法产生了共鸣,虽然她也还不太清楚这京城好不好混,但有想做的事并愿意为之努力,总比浑浑噩噩过日子得好。因而,她便像鼓励自己一样鼓励这个少年。 “你说到你这儿接受考核,难道这告示是姑娘你贴的?” “说对了,就是我贴的。你看,我手里还有一叠内容一样的单子呢。” “那,姑娘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 “嗯。” 少年倒吸了一口气,还好刚才没手快把告示给撕了,看来凡事三思而后行还是有好处的。 随后,他抖了抖衣裳,站得跟松树一样笔直,“老板好,我叫向天青,今年十六了,符合告示上说的要求。” 尹千何笑道:“不用立正打报告,到时候直接来就是了。如果你有手艺的话,我会优先考虑用你的。” 少年报以灿烂一笑,“谢谢老板,我一定会努力通过考核的。” “别叫什么老板了,我就开了这么一家小店而已,还没开多久,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我叫尹千何,看你比我小,要是我们有机会共事的话,你就叫我千何姐吧。我还要去单子,不跟你说了,记得要来啊。” 尹千何跟向天青说完这话便继续到对面去传单。 向天青回身确认了一下考核的日子,也半喜半忧地慢步走开。自己提前把大话放了出去,要是到时候通不过可就麻烦了。没面子事小,找不到活干事大。他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再找不到活做,他就只能灰溜溜地再回到村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不甘心就这么毫无改变地回去,他是打定主意要在京城里闯出点名堂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去试试看。 “嗯,向天青,你要再努力一点。” 第二十五章 通过考核了吗? 考核这日,向天青如约前来参考。5 10 1010 尹千何已在店里,先到的人已经先考起来。 “噢,来啦,快进来吧。”尹千何现了瑟缩着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的向天青,便向他招手,示意他进来。 向天青壮着胆走到尹千何面前,向她大幅度地鞠了一躬,说道:“你好,我来应招来了。” 尹千何笑道:“知道,叫向天歌是吧?” “不是,向天青,天青色的天青。” “哦,抱歉抱歉,向天青,记下了,去旁边那位大姐后面等着吧,过会儿就会轮到你的。”她先在纸上记下向天青的名字,又指引他去排队候考。 考核内容只有一个,就是做袜子。每个参考者都会拿到一小块白布,自选工具,然后根据自己的经验做一只女袜。三个人同时考,王裁缝在一旁观看,主要就看他们的裁剪、针法和度。对于王裁缝这样的内行来说,只需看到一半便可知道他们的功夫如何了。 “右边那个不用再做了,剪得完全乱七八糟。”王裁缝毫不留情地给了一个妇人不及格。 那妇人听后急道:“再让我试试,我一定能做好的。” 王裁缝摇摇头,“这个活计不适合你,你还是去别处谋生去吧。” 妇人只好放下手中的东西,垂头离去。 向天青看她裁的袜子虽然称不上好,但也不能说乱七八糟,心想:“这个师傅要求好严格啊!” 这么一想,他也有些着慌,万一自己紧张做不好怎么办?万一剪刀用不习惯怎么办?万一不小心缝错了怎么办?万一…… 他感觉自己在王裁缝面前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不起眼。 “你过来这边。” 向天青正慢慢泄着气,却突然有人推了推他。 “什么?”他像是学堂里打瞌睡的学生一样,被人叫醒后全然不知所措。 “叫你呢。”是后面的妇人在对他说话。 “谁叫我?” “喏。”妇人朝王裁缝努了努嘴,“轮到你去做了。” “啊,哦。对不起,对不起。” 向天青忙走到王裁缝面前道了歉,然后坐到空下的一个位置上动起了手。因为刚才的失态,他此时更加慌乱,剪刀还没拿得起来就掉落在地。 王裁缝在旁哼了一声,道:“年轻人冒冒失失,还不专心,怎么做得好事?” 向天青又接连说了几声对不起,而后俯身把剪刀捡起来,但拿在手上仍有些抖,竟一时忘了如何下刀。 尹千何看他急得满脸通红,心中不忍,便过来鼓励两句:“别紧张,没事的,只是个小考而已,照着你平常的做法做就是。要是实在不行就深呼吸几下,对缓解紧张很有效果。” 向天青点点头,真的闭上眼使劲吸了几口气,这才正式做起袜子。 与刚才的表现截然相反,他似乎一干起活来就能全心投入。心无旁骛的状态使得活计从开始就做得很漂亮,连画线的划粉都不用,直接上剪刀,只凭着感觉裁布。 他手上的动作流畅而舒展,看不出来是在干活,反而像是正在行云流水地挥毫的书画家,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境界之中。那块方方正正的白布顺着他的意思迅变换出袜子的雏形。 尹千何与其他人都赞叹地盯着他看,跟随着他的双手转动双眼。连一开始就不看好他的王裁缝在见了他干净利落的手法之后,也注意起他来。 在另外两个人还没缝到一半时,向天青便大功告成了。他放下针线,将手中的袜子翻来翻去地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恭恭敬敬地交给王裁缝。 王裁缝对这少年的技艺甚感惊讶,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水准。 在裁缝这方面,尹千何虽不如王裁缝那么内行,但也不是个只会看热闹的。她至少看得出向天青做此事是多么的游刃有余,不仅度快,而且质量高。她觉得自己是看了一场令人满意的精彩表演,比看缝纫机有意思多了,所以,看完后便鼓起掌来。 “好厉害,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手工大师的风范,真是英雄出少年呐,看得我都快要成你的粉丝了。” 虽然得到了尹千何的好评,但向天青却似乎并没感到自得自满。他只是礼貌地向尹千何道了声谢,而后又专注地等待王裁缝的反应。 看来,他是知道这间屋子里最厉害的人是王裁缝,因此最在意他的评价。可能类似于英雄惜英雄的情感,高手也最希望得到高手的认同。 王裁缝沉默半晌,终于说话了:“嗯,还行,去尹姑娘那儿记个名吧。” 一句“还行”就让向天青展开笑颜,“这,这么说,我是通过考核了吗?” 王裁缝皱眉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别扭。自己多年来引以为傲的手艺可能很快就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轻易越,感到不愉快是正常的,但他也没有因此而难为向天青。 “太好了,谢谢,谢谢,我终于在京城找到活干啦,不用回村了。”向天青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 他欢快的样子让尹千何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刚找到工作时的样子,也是开心得不得了,简直以为自己立刻就要成为设计大师了。谁都有这么年轻的时候啊! “高兴归高兴,还是快到这边来登记吧。不然,到手的鸭子可要飞了。” 尹千何的话让乐不可支的向天青镇静了下来,“哦,好。” 这一天考核下来,共有十二个人通过,大多是已婚的妇人,也有两三个年轻的姑娘,而男人就只有向天青一个,严格说起来他其实是“童工”,幸好这里不这么算。 尹千何将这些人全都聘用了,并嘱咐他们两日后到她家去报到开工。 作坊就设在尹家,真是家庭作坊。只因尹家有不少屋子空着没用,尹千何便前院儿开辟了两间厢房出来充当临时“厂房”,这样就不用再花钱出去租房,可以为她省下不少成本。 人员齐备,尹家服装作坊便算是基本建成。尹千何很快就要成为作坊主了,她总感觉这跟资本家是一路的。根据历史经验来看,善待手下的工人很重要。 第二十六章 雨夜访秦 天黑之时,骤然下起了雨。4Ⅻ八一中 54Ⅻ文10 网 秦家的门扉在家主秦重回来后就一直紧闭着。 秦重孤身坐在浮白轩中,对着敞开的轩窗品茶听雨,屋里已点上了灯。 在他听不到的大门外,响起一阵快的敲门声。 家中管门的下人撑了伞前去开门,嘴里嘟囔道:“这会儿怎么还有人来?天都黑了,又下着这么大的雨。” 打开门时,还未及看清,便有一个影子从门外蹿了进来。 “谁啊?”家仆忙问。 影子停在门边,抖了抖身上的雨,说道:“我啰,还能有谁?” “哟,原来是范公子,您怎么不撑把伞呐?瞧这衣服都湿透了。” “淋点雨而已,不妨事。秦兄在吗?” “在的。在浮白轩呢,我让人给您通报去。” “不必了,我直接去找他就是。”语罢,便自往里面走去。 “哎,范公子,把伞带去吧。” 这位范公子背着身摆摆手,并未停下脚步。 “秦兄,我来看你来了。” 秦重寻声往窗外望去,只见好友范青浦从雨中急步而来。 “青浦兄,你是没带伞吗?怎么淋成这么个狼狈模样?” 虽然素知范青浦行事不拘一格,常做些出人意料之事,但看着站在门口浑身淌水的他,秦重还是禁不住诧异地问了一句。 “出了门才下的雨,懒得再回去拿伞了。”范青浦抹去眼睛上的雨水说道。 “还是去换身我的干衣裳吧,别仗着身强体健就胡乱折腾,小心着凉。” “好,那我先去把湿衣服换下,着凉事小,把你这屋子弄脏,你可要怪我了。” 范青浦在门口把衣服拧了拧身上的湿衣服,才进里屋换上了秦重的衣服。秦重又命人沏了壶热茶来,待他出来便让他赶紧喝了一杯暖暖身子。 “这种时候要有酒喝才好。”范青浦放下茶杯说道。 秦重道:“我这儿可没那么多酒给你喝,姜汤倒是可以给你熬一锅来。” “那还是跟着你喝茶吧。” “不是很好么?雨夜之中,有友一人,共品半壶清茶,可胜浮生万千。” 范青浦笑道:“照你这么说,喝茶跟喝酒一样,一个人叫喝闷茶,非得要多些人才有趣。” “不完全如此,人太多也无趣。不说这个了,你冒雨前来可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 “非得选个雨夜随便走?你还真有闲情。” “可不是。古有雪夜访戴,我今夜就附庸风雅,来个雨夜访秦。” “既要附庸风雅,就不该进来才是。” “这不是想到许久没见你,所以想来跟你秉烛夜谈嘛。” 说到秉烛,秦重才觉得桌上的烛光昏暗了些,便顺手拿起灯盏旁的小刀拨了拨烛芯。 “你这两月又去了哪里?” “我没告诉你?去嵩山上住了些日子,画了几幅好画,你要看吗?” “那你为何不带来?” 范青浦双手拦胸想了想,才道:“哦,忘了。亏得没带,不然岂不是要被雨淋坏。要不明日到解语姑娘那儿去看?” 秦重端起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啜了口茶,说道:“明日还有事,不去了。你改日带到我这里看吧。” “也好。对了,听说下月你父亲五十大寿,你作何打算?” “没什么可打算的。” “不回去看看?都这么多年了。” 秦重眼中浮过淡淡哀伤,转头望向浮白轩对面的迎夏阁,阁前那丛芭蕉在风雨中摇曳着。 苦笑一下,“不回也罢。” “嗯……” 这件事好像一个不可靠近的秘密深潭,连范青浦也不敢再向前。两人都停在安全的地方沉默了半晌。 范青浦先转移了话题,“我在嵩山陪了一只老虎半个月,很有意思。” “是吗?你倒是不怕老虎把你吃了。” “难道你不应该担心那只老虎吗?” 秦重笑了两声,道:“说得也是。不过,看你这么喜欢它,应该是放过它了。” “当然,我又不是猎户。” “你既然到了嵩山,那去少林寺没有?” “去的,还小住了几日,与主持辩了辩佛法问题。” “是不是又把人家说得头疼?” “还好,还好,哈哈哈……” 避开过往之事,两人又兴致昂然地谈天说地起来,直说到蜡烛化尽,雨声渐微。 尹家作坊第一天开工,尹千何与尹千仪已经准备好一切。工人到齐后,尹千何把相关事宜仔仔细细地说明一遍,随后便让王裁缝指导他们开始做事。 虽然这些人对做衣服这事都很熟悉,但由于是初次到作坊里上工,所以还有些不适应,几乎不知道该从何做起,全靠王裁缝和尹千何指挥。 这样一天下来,一件衣服都没做成。但也没办法,工人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新的工作。 下工之后,大家都6续回了家,最后只剩向天青和尹千何还留在作坊里。 尹千何是在研究夏季服装问题。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夏天的衣服应该赶快做起来才是,不然会跟不上季节的。本来,按服装店的正常流程,这个时节已经开卖夏装了。但因为前期的不顺,她还没顾及到此。 向天青坐在那里却不知在做什么。尹千何以为他还在干活,便说道:“天青,别干了。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的,早点回去吧。” 向天青没作答,默默走到她身旁,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着,一看就知道是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的。 “怎么了?是不是想预支工钱?”尹千何猜他身上应该没什么钱。 向天青忙摆动双手说不是,“老板,我,我是想,能不能让我晚上住在作坊里?” “住这儿?”尹千何睁大眼睛问道,“这儿又没床,怎么住?” “没关系,我只要睡在那个台子上就行了。”向天青指着用两张桌子支起来的大操作台说。 “光光一块木板怎么睡?你没地方住吗?” 难为情地点头,“嗯。我身上只剩几十文钱了,住不起客栈。在京城里又没亲戚,所以……老板,你放心,我住在这里不会打扰你们的,我晚上还可以干活。” “难怪你来还背着个包袱。家里还有好多空屋,反正没人住,我让千仪给在隔壁屋里给你铺张床就是,何必在这儿睡硬板?” “那怎么好意思?我没关系的,以前也经常睡门板,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我就很感激了。” “就算我让你住这里,千仪也不会同意的,我们家是她说了算。你就别争了,没见过还有人好好的床不睡,争着睡木板的。” 向天青接连弯腰对着尹千何鞠了好几个躬,谢道:“谢谢老板,我一定会努力干活,报答你的收容之情的。” 尹千何笑道:“别对我鞠这么多躬,三鞠躬在我们那儿是一种葬礼上的礼仪,你这可不是在咒我? 而且,动不动就对人点头哈腰也显得你自己太过卑微。自尊的人才会被人尊重,你有这么好的技术,就要自信一点、硬气一点,不卑不亢可是重要的生存法则。还有,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叫我老板的嘛。” “哦,是,对不起。”向天青又想鞠躬,但弯了一半就停住了,然后抬头对千何笑道:“我会慢慢改正的,千何姐。” 第二十七章 初尝古酒 为了使云想衣的生意尽快步入正轨,尹千何想在夏衣上下功夫,但在家闭门造了两天车却是一无所获。除了想到把春装改薄外也没什么想法,她感觉自己压根儿不是在设计,只是在搬抄。虽说天下设计一大抄,但想要吸引人,还是得抄出点新意才是。 丢下手中的笔,仰倒在椅子上,“啊……一点灵感都没有啊!还是出去逛个街先,顺便找点灵感回来。” 她画不出东西来,只好丢下笔墨到作坊中找尹千仪一起出去逛街。大伙儿正在作坊中忙活着,经过两三天的适应期,工人们已经可以正常做事了。 见尹千何走进来,大家都乐呵地跟她打招呼。在这个初始阶段,工人和老板相处融洽,工人们的工作热情也非常高。 尹千何也一一问候了几句,极力表现出一个体恤下属的老板的作风,她曾经也希望自己的上司能这样。 “陈四嫂,做的还习惯吗?有什么不习惯得地方跟我说。” “李大婶儿,累的话就先歇会儿。” …… 跟工人们说完话,她才向尹千仪提出逛街的事。 自从作坊开工以来,尹千仪每日除了做饭,就是足不出户地在作坊绣披帛,为了姐姐的服装店,她也很拼。 “姐姐你自己去吧,有好几件衣裳的披帛都没有绣好,我来不及了。”尹千仪边绣花边答道。 “真的不去吗?我看你这两天白天黑夜都在绣花,小心把眼睛绣坏了,还是歇歇吧。”尹千何担心地说道。 尹千仪摇摇头,“还好,忙过这几日就好了。到时候做一批衣裳出来,云想衣就可以正常做生意了。” “好吧,你也不要太急,做生意也不在这两天的。”这完全是安慰人的话,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很急。 “我知道了。” 尹千仪不肯同去,尹千何便独自出了门。她照常逛了几个布庄,觉得有点无聊,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在街上到处游荡。蓦地闻到一阵馥郁酒香,忙四下里寻找,才现前头转角处有一个酒幌子正在迎风飘荡。 “好香!” 不待大脑出指令,她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地朝酒肆走去。 酒肆门口摆着一口大酒缸,一个妇人正站在缸前给客人打酒。刚才的酒香想必就是这口缸里的酒散出来的了。 尹千何走近一闻,就是这个味儿。她心头一喜,心想:这酒这么香,光闻闻就醉了,应该很好喝吧,不如买点儿来尝一尝。 葡萄酒、鸡尾酒、白酒,尹千何都喝过不少,并不是因为她酒量好,纯粹是因为对酒有一种奇怪的兴趣。平常见不着酒也就罢了,一旦见着了,就非要尝尝味道不可。她所谓的喝酒就是浅尝几口而已,还没有真正喝醉过,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喝多少。 当然,对于烂酒,她肚里的酒虫也是不买账的。这酒既然能唤醒她的酒虫,那就应该不会差。她曾听说古代的酒多是米酒,度数很低,那些动辄千杯不倒都是唬人的,所以她突奇想地想看看自己在这里能不能算作酒仙。 “老板娘,这是什么酒啊?”尹千何看那妇人跟店里的老板颇有夫妻相,便直接称老板娘了。 那妇人道:“这是琼花露,扬州运来的。” “琼花露,名字倒是好听,好喝吗?”尹千何问完这个问题又觉得自己问得有点蠢,难道还有卖东西的人说自己的东西不好的吗? “好喝着呢,这可是用琼花上的露水酿的。” 尹千何笑了,“老板娘你胡扯的吧,就凭琼花上那一点点露水能酿多少酒?” “所以产的少啊,我店里也就这一缸。前日才来的,你看,都卖掉半缸了。” “那看来这酒还挺受欢迎的。怎么卖的啊?” “一百六十钱一斤,姑娘要买吗?” “我是想买,但我没喝过这种酒,不了解味道如何,拿不准买多少,能不能让我先尝尝?” “可以,就让姑娘尝一口。” 妇人大方地答应了,随后便去里面取了一个小酒杯来,拿起竹制酒提打了小半杯酒递给尹千何。 尹千何接过酒杯泯了一口,只觉满口生香,清冽中泛着甘甜的酒味令她不自觉地咂了咂嘴,像小孩子喝水一般。 “嗯,好喝。甜甜的,喝了不烧喉咙,有点像酒酿,但又比酒酿清爽。” 妇人得意地笑道:“看,我没骗你吧,这可是好酒,许多达官贵人都爱喝的。” “那给我来一斤吧。” “姑娘是在这儿喝还是带走?” “我没带酒壶,就在这儿喝吧。不过,一斤好像有点太多了,还是先来三两吧。” “好,姑娘请里边儿坐吧。” 尹千何走进店里,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这酒肆不大,只摆了六七张桌子,但酒缸却有十来口。在店里喝酒的人也不多,看来客人多是打了酒就走的。 她见邻桌两个客人桌上有几碟下酒菜,想着光是喝酒也没什么意思,应该配两个下酒菜才是。可点什么菜呢?凝神思索了一下,想起以前看的小说和电视里古人喝酒的标配——牛肉。美酒加牛肉,果然好滋味,而且,很有侠客风范啊。“老板,来二斤烧酒,二斤牛肉”,电视里就这么喊的。 思罢,又向老板点了一小盘牛肉、一小盘干果子和春饼,权当喝下午茶了。 没一会儿,酒和菜就端了上来,尹千何便自斟自酌起来。三两酒哪里经喝,何况是甜酒,三杯下肚就差不多没了。她酒兴正好,干脆再直接点了半斤。 一个人喝酒极易喝成闷酒。尹千何本来是兴致勃勃地来尝古酒的,却因想起从前的事和家人,竟把甜酒喝成了苦酒。多喝一杯,心中就多一分愁苦。不知道老爸老妈和老弟过得好不好,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这边再好,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郁闷和着酒,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就喝了半个时辰。总共喝了近一斤酒,竟然没有醉倒。至少还认得回家的方向,能自己走回去。 她起身付过酒钱,便离开了酒肆。 第二十八章 醉酒失仪 从酒肆出来,尹千何便往家赶,心念着她的设计图还没画呢。说是出来找灵感,结果却偷懒喝起了酒。 虽然她没有喝得酩酊大醉,但也感觉身轻如燕,走起路来像在飘,双颊也渐渐开始烫。 “这酒喝起来度数不高,喝完后酒劲儿倒还蛮大的。” 越走越觉得脚踏不着地,像是穿梭在云雾里,几乎每一步都会踩空,脑袋晕晕乎乎,眼睛也迷迷糊糊。走到半路,尹千何就已陷入不能自控的地步,全然分不清南北西东,竟一路来到了河边。 站在河堤上,河风吹着烧的脸,凉悠悠的,很是舒服,她不由地跟着柳条旋转舞动起来。她自己感觉自己身体轻柔、舞姿婀娜,而在路人看来不过是乱糟糟得手舞足蹈而已。 舞到得意处,还开始大声给自己伴奏。此情此景,她的脑中自觉地响起最炫民族风。曾经大街小巷随处都能听到,即使是穿越了也挥之不去,果然是神曲,而且多应景啊。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永远都唱着最炫的民族风,是整片天空最美的姿态……” 她在河边又唱又跳的,引来许多人的注意,路人聚在路上当看戏一样地看她。有的人看得很开心,而多数人则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谁家的姑娘啊,哎哟,怎么这么不知羞的?” “可能是个疯女子,趁家里人不注意偷跑出来的,或者根本就没人管呢,真可怜!” “我看她倒像是喝醉的样子,大白天就醉成这样,看来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同情也好,指责也罢,尹千何都毫无知觉,一心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唱了一阵,累了,就坐在河畔休息。一低头,看到下面有个人正在看着自己,是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女人。 歪着脑袋盯了半晌,这女人忽又变了个模样,变成一个好熟悉的模样。随后,她身后又出现许多高楼大厦、汽车行人。 “咦,这好像是我家。”尹千何认了出来,“这是市,这是水果店,这是饭店……” 都是熟悉的地方,尹千何越数越开心,难道自己已经回家了? 她兴奋地站起来,准备朝那个熟悉的地方奔去。一只脚刚跨出去,却被人猛地拉了回来。 “谁啊?放开我,我要回家。” 尹千何气恼地喊着,同时回头看是哪个讨厌鬼想要阻止自己回去。 是个男人,好像还很眼熟。不对,是两个,还是三个、四个……有好几个同样的男人拉着自己。是孙悟空吗?怎么还带分身的? “你是……齐天大圣?”尹千何用另一只手指着那人说道:“一定是。呵呵,你那么神通广大,能不能把我变回去,我想变回何千尹。” “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下面可是河。”男人大声说道。 “这姑娘醉得可不轻啊。”又有个男人说道。 “看来是的。她这个样子,自己恐怕是回不去了,我们把她送回家去吧。” “她家在哪儿?” “大概就在清水巷那边,具体是哪一家,去了找人问问就知道了。” “哦,好,我来扶她。” 这两个男人在一片异样的眼光中,尴尬地把尹千何带走了。 尹千何酒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的事。睁开眼睛,认出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好像走到了杨家针铺附近,然后呢?” 她努力回想昨日之事,但无论如何都只能想到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别的就基本没印象了。掀开被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只感到浑身没劲儿,但头却不怎么痛,没有宿醉的感觉。 “醉酒醒来头不是会很痛的嘛,我觉着还好啊。看来,这酿造的好酒喝醉了不上头的,果然比掺酒精勾兑的好。” “咕噜噜……”腹内打起了鼓。 尹千何摸了摸自己正在抗议的肚子,原来没力气是饿出来的,这是多久没进食了。外面倒是一片亮堂,但不知是什么时辰。 正当她从床上起身准备出去之时,尹千仪却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东西。 “姐姐,你醒啦?” 尹千何猎鹰似地盯上她手中的碗,“千仪,你是知道我饿了,所以给我端吃的来了吗?” 说完便大步上前把那个碗近乎抢夺般地接过来,结果却现是碗汤水。 “这什么?不是饭啊。”失望的语气。 “这是解酒茶,姐姐你昨日喝醉了,我怕你起来会不舒服,特意给你煮的。” “我不要喝解酒茶,我要吃东西,好饿。” 尹千仪道:“那你就先把解酒茶喝了,再梳洗一下出去吃饭。” “好吧,可我还没刷牙呢。嘴里会不会有酒臭?”她哈了口气,是有点酒气,“算了,就先用这解酒茶漱个口吧。” 尹千何捧起碗喝了一口,然后,“噗……”,全喷了出来,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眼睛眉毛都扭到了一块儿。 她这一喷把尹千仪给吓到了,忙过来为她拍背,“姐姐,呛着了吗?还是太烫了?” 尹千何张着嘴,不敢合拢,声音模糊地说道:“啊,好苦!” 尹千仪听后停下手上的动作,道:“这是葛花解酒汤,当然会有点苦。” “你不是说是解酒茶吗?我闻着有茶香味的,虽然好像是有点怪。” “我是加了些茶进去。” “还加了什么?” “还有,白豆蔻、白术、枸杞、陈皮、青皮……” “得,全是中药。那我喝的就是碗中药啊,我最不喜欢苦的东西了,尤其怕中药。” “可是良药苦口,哪有不苦的药呢?” 尹千何嫌弃地放下药碗,道:“当然有,西药就不苦。中药里面的川贝枇杷膏、板蓝根什么的,都是甜的。算了,不喝了,还是出去吃饭吧。” “真的不喝吗?这可是解酒毒的。” “俗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说不定这药比我身体里的酒毒还要毒,能不吃药就不要吃药,这是健康原则。千仪,我知道你辛辛苦苦熬药,我不领情可能会让你伤心,但我实在讨厌吃苦,这次就对不起你了。” 说罢便双手合什对着尹千仪作了个揖。 尹千仪道:“这倒没什么。只是,姐姐从前并不讨厌喝药,所以,我就……” 一提到从前,尹千何就赶忙糊弄过去,“从前是从前,人都是会变的嘛,反正我变的也不只这一点两点,习惯就好。对了,这会儿是什么时辰?我一觉睡了多久?” “这会儿还早,才辰时,作坊里的工人都还没来。” “才七点,正好吃早饭。真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也就昨天晚饭没吃而已,就饿成这样。哎,对了,那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第二十九章 市场调研(上) 跟妹妹扯了半天药的事,尹千何才想起重要的问题。 当得知问题的答案时,她惊得将双臂拦在胸前,大呼:“什么?你说昨天是秦二爷和另外一个男人送我回来的?那那那……我有没有被怎么样?” 虽然明知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但她还是不自觉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嗯,这会儿穿得倒是整齐。 尹千仪看懂她的意思后,也低下了头。与姐姐不同,她是羞的。 “姐姐,你说什么呀。光天化日的,他们哪能干出那种事情来。而且,我看那位秦二爷像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会的。” 尹千何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因为一个人衣冠楚楚,长得又帅,就判定他是好人。” 凝神想了想,“但话说回来,既然连解语都看得上他,品行应该不会恶劣到哪里去才是。嗯,我就姑且相信他只是正巧遇到我,然后单纯地好心送我回家吧。他们把我送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我那会儿正在屋里做饭,听到外面有人喊,就出门去看。结果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扶着你的肩膀,而姐姐你就倚着那个人。旁边站着的是前些时到我们店里揭我们的人,姐姐你后来不是说他是秦二爷嘛。 我一着急就问他你怎么了。像你说的那样,他只说你喝醉了,他们正好在路上遇见你,就顺道把你送回家来。帮我把你扶进屋后,他们也就走了。” “哦。那我醉了之后是个什么样子?有没有酒疯?” 尹千仪摇摇头,“那个时候你已经不省人事了,只是安静地睡着。” “不省人事之前呢?我记得我从酒馆出来后还自己走了一段路的。”尹千何又问,她很想知道自己酒品如何。 要知道,酒品不好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以前她也见过几个酒后奇葩,乱喊乱叫乱摔瓶子还算好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我的酒品这么好?属于喝完就睡那种?” “哦,还有,扶你的那个人放下你后,说了一句‘你这位姐姐可真能闹,扶她回来真不容易’。” “呃……然后呢?然后呢?还说什么没有?”尹千何急忙问道。 “没了。我当时很着急,就没多问,他们也没再说。” 尹千何听后,抱头在屋里烦躁地晃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啊,完了完了完了,看来我肯定是过酒疯的。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蠢事,还被两个陌生男人看到。” 接着又开始求神拜佛:“神啊,请保佑我没有当街脱衣服撒尿什么的,那样我可就丢人丢到脚底板了。哦,还有,保佑我不要再见到那位秦二爷和他的小伙伴了,我不想被他们耻笑。我誓,我以后喝酒只点到则止,绝对不再喝醉了。” 尹千仪听完她的祷告,不禁笑了笑,又问:“姐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怎么会一个人喝酒去了,还醉成那样?” “我出去想找点设计灵感的,结果没找到,被一个酒馆里的酒香味吸引过去,就顺便喝了点儿酒。” “喝了多少?” 尹千何伸出一根手指,道:“不到一斤的样子。” 尹千仪目瞪口呆,“一斤也算一点儿而已。姐姐,你可不能这样,喝酒伤身的。” “我那会儿也没想一下子喝这么多的,只不过喝着那琼花露觉得好喝,就多喝了几杯。没想到酒不烈,后劲却大,所以才会醉成烂泥的。 好千仪,你就别怪我了,我保证以后不乱喝酒就是。我们还是赶紧办要紧事去吧,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了。” 言讫,尹千何一溜烟儿就逃了出去。尹千仪还想再说她两句的,也只好作罢。 出门没找到灵感,反而干了件糗事,尹千何为此半天都没提起精神干活。后来干脆就放弃了自己造车,打算先搞个市场调研,打听打听客户们的意愿再说。 云想衣目前的市场在青楼,只有青楼女子愿意买她的衣服。因此,吃过午饭,她就直奔楚云楼而去。 她因为卖衣服的事,认识了楚云楼的几位姑娘。除了解语以外,还有第一次来时遇到的绿衣女子柳含烟、黄衣女子虞卿卿等人,也都混熟了。 她第一个找的就是柳含烟,因为她最和善,也很关照她。最后再去找解语,到时候还可以到她的小楼里坐一坐。 柳含烟彼时正在屋中闭目养神,听丫鬟说尹千何找她,便起来拾掇了一下。尹千何被丫鬟带进屋时,柳含烟也已含笑迎至门口。 “千何,你来啦。前几天我去你店里,为什么店门都没开呢?” 尹千何道:“怎么,柳姐姐没看到我贴的告示?” 柳含烟握着她的手,两人叙礼坐了,又吩咐丫鬟上茶。 “看见了。我的意思是怎么会这样的?” “哎,还不是做衣服的人太少。不过,我已经自己组了个裁缝队,开了个制衣作坊,很快就能做一批衣服出来继续卖了。” “哦,是这样。那你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空来找我?” “我就是为了店里的事来找姐姐帮忙的。” “我能帮什么忙?” 尹千何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青楼的姑娘夏季都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 柳含烟抚了抚鬓,说道:“这个嘛,夏季天热,自然是喜欢穿凉爽些的衣裳。” “能不能具体地跟我说说,比如什么颜色,什么布料,什么样式等等。” 丫鬟进来上完茶,又退了出去。 柳含烟道:“好,你先喝口茶,我慢慢告诉你。” “这茶苦吗?” 柳含烟笑道:“不苦,放心喝吧。” 尹千何这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觉得滋味寡淡,没有昨天的酒好喝。 柳含烟看她喝茶的模样,掩口笑起来,“妹妹这般牛饮,可是渴极了?” 尹千何也笑道:“姐姐别见怪,我不懂茶。茶对我来说就跟白开水一样,只有解渴的作用而已。” “无妨,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必须要爱茶。只是你以后在人前可别这么喝,会被笑话的。” 尹千何道:“你们的规矩可真多。不过,还是谢谢姐姐提醒,我记住就是了。” 柳含烟颔道:“人活于世,总有许多束缚,哪能全凭心中所想来做事。但妹妹不拘泥于这些规矩的性子,倒是令人羡慕。” 尹千何光是笑,并未说什么。 柳含烟又道:“看我,尽说些题外话,正经的一句也没说,还是说衣裳的事吧。这夏衣啊,主要讲究的就是个轻薄,多用轻罗薄纱制衣裙。颜色就看各人喜好了,但夏衣一般不会太艳。” 尹千何道:“那倒是,夏衣的颜色淡雅些的好,太艳刺眼,太深会热。” “正是。” 第三十章 市场调研(下) 尹千何表完评论,柳含烟继续说道:“至于样式嘛,也是各穿各的。 有肥大的裙裤搭大袖衫子的,这样穿了透风,比较凉快;但也有不喜肥衣阔衫的,那就穿窄袖襦配短小的对襟半臂。还有就是短小抹胸之类的,应该与你无关了。” 尹千何道:“那柳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我?我没什么特别喜好,穿着舒服合适就成。” “那你算是最不挑剔的客人了。” 柳含烟不以为然,“此言差矣,其实我这样的才是最挑剔的客人。” “这话怎么说?” “你不见单这合适二字就够人折腾的了。那些有要求的,尽可提出来,能满足的你就尽量满足便是。而我却要合适的,只这合适二字含义模糊,并无规定。那什么样的才叫合适? 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看我买你的衣裳,只觉得这件适合卿卿,那件适合花絮,这一件又只有解语才穿得,实在不知道哪样是自己的,最后还是只得选个绿色的。” 尹千何听后,笑道:“这也好办,我可是专业的。对于不了解自己穿衣风格的客人,当然是需要我们设计师出手。你让我研究研究你的衣柜,我就大致知道了。” 柳含烟道:“那就有劳了。” 言讫,即走到床头的柜前,打开衣柜,任由尹千何看。尹千何左手端着右肘,右手又摸起鼻头,站在柜前端看起来。 柳含烟的衣柜跟她的房间一样,收拾的整洁如新、不染纤尘。衣服按品类、颜色分的有条有理。裙是一叠、衣是一叠、外衣一叠、中衣一叠,并按颜色从上到下,从右到左排列着。颜色虽多,但总结起来其实也就绿色系、蓝色系和灰色系,而且灰色系的衣服占的比例还不低,蓝色系和绿色系中也少有高明度的颜色。 看完衣柜,尹千何又偏头看柳含烟,心下想道:“明明是个美女,看样子还像是个处女座的美女,为什么却这么不自信?” 柳含烟看她不看衣柜,只顾盯着自己看,便问道:“千何,可看完了?” 尹千何放下手,道:“哦,看完了。大致明白了,等我回去再想想,就能专为姐姐设计一身合适的夏衣。” 柳含烟掩口笑道:“那就辛苦你了。” “顾客就是上帝,应该的。” 尹千何在柳含烟房中又略坐了一会儿,便辞了她出来,接着又去了虞卿卿房里。这虞卿卿与柳含烟不同,穿衣服比较浪荡些,可算是另一种典型。 虞卿卿只管躺在绣床上,并不来迎尹千何,凭她自己随便坐下。 尹千何看她衣衫不齐,妆容不整,一个人随意地斜躺在床上,样子十分慵懒,便知她是午睡刚醒,精神还不太好,可能此刻不想多说话。她也就不多寒暄了,直接说明来意。 “虞姐姐,我有点事儿想请教你。” 虞卿卿缓缓翻了个身,面朝尹千何,声音绵软:“你直说就是,请教个什么。” 尹千何道:“我想问问你们夏季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 “我哪知道别人爱穿什么。你若是问我,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 “就是想问你来着。” 虞卿卿道:“那就问我好了,非要拐弯抹角加个们。我最简单,只要透薄漂亮的就是了。” “透?怎么个透法” 虞卿卿抬眼笑了笑,眼中立刻现出一股子娇娆妩媚。差点儿没把尹千何的魂儿勾走,所幸她是个女人,也没有百合之癖,才不至失魂落魄。不过,要是个男人的话,肯定是要心如鹿撞的。 “还能怎么透法?当然是外面的衫子透了。” “哦哦。那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虞卿卿抿唇略一思索,又道:“样式要时新的,颜色要鲜亮的,衣料要柔滑的,最好要刺绣不要全印花。这些算不算要求?” 尹千何呵呵笑道:“要求还真不少。” “那是自然。不趁年轻多穿戴些好的,等到人老珠黄之时,想穿也穿不了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的,女人不能亏待了自己。不求奢侈度日,但也总要图个生活舒心吧。”她就喜欢这种客人。 虞卿卿将头枕在臂上,嗤嗤笑道:“就是啊,尤其是我们这种人,靠的就是这青春几年,再多也没了。又没个人疼,若是自己还不疼自己,还能怎么活?” 虞卿卿轻描淡写地说的这番话,倒令尹千何感到一丝凉意。为娼为妓终究是年少风光,结局堪悲。更何况,有许多人连风光都不曾有过。 尹千何在心中自叹一番,而后站起身对虞卿卿说道:“多谢虞姐姐指点,那我就不打扰你午睡了。” “好,慢走。” 尹千何把楚云楼里相熟的姑娘都找了个遍,挨个儿问了她们的喜好。所谓众口难调,各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不可能一一满足,但尹千何也从中找到些灵感。 办完正事,她便绕去半晴阁找解语。 解语没有午休,正孜孜不倦地在书房中看书,倒是一旁的芳苓趴在桌上昏昏沉睡。 尹千何蹑手蹑脚地走到解语身边,悄声说道:“芳苓都睡着了,你怎么不歇歇?大中午还看书。” “谁说我睡着了。”芳苓冷不防地抬起头说道。 尹千何被她吓得身体震了震。 “哎哟,你没睡着还装睡,吓我一跳。亏得我还怕把你吵醒,都不敢大声说话。” 芳苓笑道:“你走到桥上我就看见你了。我就是故意装睡吓吓你。” 解语放下书,笑着嗔怪道:“都几岁了,还玩小儿把戏。” 芳苓道:“有什么关系,闲着无聊嘛。”又对尹千何说道:“你要在这儿玩会儿吗?要不要我给你沏茶?” 尹千何道:“茶就不用了,你要是高兴,就给我烧点白开水来。” 芳苓又趴下了,道:“你的意思是我不高兴就罢了,那我还是歇着吧。” 尹千何指着她对解语说道:“这丫头这么怠慢客人,可是你的错。” 芳苓道:“关我们家姑娘什么事?” “诶,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丫鬟不教,当然是主家之过喽。我奈何不了你,只管找解语问罪就是。” 解语埋一笑。 芳苓则道:“就你话多。”然后对着尹千何做了个鬼脸,风似的跑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女为君忧 解语和尹千何看着芳苓跑开,相视而笑。≥ 尹千何道:“她对你倒是百般呵护的。” 解语道:“这丫头心眼儿实,人对她有一分好,她就回人三分。” “嗯,有这样一个人在身旁,倒是暖心。你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不是我找的。她也是苦命,四年前父母病故,又被恶叔骗来卖给了楚云楼。当时她也就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我见她很是伶俐,不忍她就此进了火坑,便问妈妈要来做了贴身婢女。 可是,这两年,眼看她出落得水灵姣好,妈妈又动了心思,已经隐约跟我提过几回了。我只装作不懂,没有应,只是不知道还能保她多久。”解语说着便露出了忧色。 “原来还有这层。不能给她赎身吗?” “她二叔当年跟妈妈签的是死契,要想赎身可不容易。” 尹千何思索半晌,又问道:“那你呢?” “我还好,是活契。我要想走,自己交上足够的钱就可以走。只是,天下之大,哪里又有我的容身之处呢?不如待在这里,还能有个清净的地儿。” “不是有个秦二爷嘛。我看不如这样,你让秦二爷早日娶了你,然后你就去跟鸨母说舍不得芳苓,想让她作陪嫁。凭你在青楼的地位和秦二爷的钱,相信办成此事不难。” 尹千何以为自己出了个绝妙的好主意,没承想解语听后眉头更深了一重。 “你,跟秦二爷闹矛盾了?”尹千何小心翼翼地问道。 解语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他许久不来了。” “他是忙得脱不开身还是怎么的?” “应该不是,兴许是生我的气了。我让芳苓去请过他一次,他也推说有事,没有应邀。” 尹千何愤愤说道:“他为什么生你的气啊?哪有男人这么小器的,你姑娘家都低头去请了,他还作什么作。” “不怪他,只怪我太不自知了,我不该给他吟唱那词的。” “词?什么词?” 解语将《行香子》念了一遍给尹千何听。这词词意直白,就尹千何那点半文盲的古文水平也能明白。就算前面的不懂,最后点睛的“三中,任谁都不会搞错。 “明明白白的一表白之词啊,那秦二爷是不解词意还是人太迟钝了?” “二爷饱读诗书,怎会不解?他心思敏锐,又怎会迟钝?分明是不愿回应我,又不忍直接回绝我。这才是让我心忧之处。” 尹千何听到此处竟然笑了出来。 解语道:“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对吗?” 尹千何连连摆手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话你。只是,本来以为你是那种矜持慎行的女子,没想到原来你也会主动追求喜欢的人。” 解语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被她这么一说倒羞了起来,霎时间便有两朵淡淡的绯云飞上雪腮。 “你这还不是在笑话我?” 尹千何正经道:“真不是,我觉得这种大方不矫情的性格很好啊。你看人家春秋战国时的女子不也这样,总比因为害羞而错过自己的幸福好吧。不过,我一直以为你们俩已经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儿了,难道还不是?” 解语再次默默摇头。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年有余。” “一年多啊,那应该是最美好的时候才对。莫非他是妻管严,惧内?” “二爷并未成亲。” “什么?他应该有二十好几了吧。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这么有钱,竟然还没有结婚。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尹千何又惊得胡猜起来。 解语忙道:“你别想歪了,可能是因为他的亡妻吧。” “你不是说他没成亲嘛,哪里又跑出来一个亡妻?” “准确地说,应该是未过门的妻子。听说那位姑娘在八年前就已身故,但二爷好像一直不能对她忘情。” 尹千何托着下巴说道:“是这种?那解语你可能要受苦了。这种人的爱情观最难扭过来,反正活着的永远没法跟死去的比的。你是非这秦二爷不嫁了吗?要是没有,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 这时,芳苓已端了一壶白开水进来,听到尹千何劝解语的话,便道:“我们家姑娘好不容易才遇到个喜欢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尹千何道:“我是不想看着你们家姑娘受苦,爱情这个东西虽然美好却很累人,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得好。” 芳苓道:“你还没嫁人呢,哪里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理论?” “嘿,那电视……书上不都这么说的嘛。” 芳苓一脸不屑道:“你才看了几本书啊,就来我们姑娘面前班门弄斧。” 尹千何心下暗自想道:“切,比看书看得多啊。小说我看了千千万,你们光念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人哪能跟我比。” 解语斥道:“芳苓,别说这么狂妄的话。”又对尹千何道:“你别怪她,她不懂事。” 尹千何道:“没事。她说的也对,我在诗词文章上面确实比不得你。可是,我也有我的长处啊。像这种事情,你就不如我了,所以,你最好还是听我的。” 解语叹息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自古以来,情之一字,困了多少人,又岂是说放就能放的。”语中尽是哀怨。 千百年来,描写女子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的诗词不计其数,形成一种特有的诗词爱情文化。作为在这种文化熏陶下长大的国人,听了这类词几乎都会产生认同感,无论有没有相同经历。尹千何也不例外,跟着解语感怀起来。 感怀之后,往往就是自怨自艾的悲戚情绪或者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在这方面,尹千何则是第二种。 “既然解语你这么执着,作为朋友,不能不支持,我帮你追秦重吧。” “帮,怎么帮?” “具体还没想好,等我忙过这阵吧。凭你的美貌才华,加上我的霹雳手段,我就不相信追不着一个秦重。” 她所指的手段无非就是从电视和小说中看来得那些桥段,但那些又大都是男人用的。 她总不能让解语跑到秦重家门外,点个蜡烛摆成心形,然后大声对着里面喊“秦重,我爱你”吧;也不能让解语抱着一束花去送给秦重,告诉他“送你一百朵花”,然后秦重一数,“怎么只有九十九朵”,这个时候解语就抱起他旋转起来,对他说“你就是那第一百朵花啊”。 呃,想想也不可能。这个事情还得慢慢合计合计。 第三十二章 青春绽放 在楚云楼调研了半日,尹千何总算有了点心得。 她的客户是青楼的姑娘,而她们最宝贵的就是短暂的青春年华。虽没有“达则兼济天下的”宏图大志(何况她也还没有达),但若是自己获利的同时还能带给别人快乐,那也算是业界良心了。 因而,她此次的夏衣系列就命名为“青春绽放之轻舞飞扬”,希望能让姑娘们的青春绽放的更加美丽。 这服装设计的主题就跟文章的中心思想一样。阅读理解中,总结中心思想是件烦人的事,但写文章先有中心思想却是十分重要的,这样才不会写着写着就跑题。 同理,设计系列服装之前,先确定主题,不仅可以增加日后对外宣传的名堂,最重要的是能让设计师能根据主题进行拓展,确立服装风格,借以免除找不到切入口的尴尬。 尹千何卯足干劲,一回到家就立马把自己关在屋里画设计图,连晚饭都是尹千仪给她送到房里来吃的。 夏衣要轻薄,这是最基本的一点,用轻柔的罗、纱等布料便可满足。衣以半袖为主,但半袖短小,缺乏飘逸感,需要用裙来弥补这一点。那么,裙就至少要做到六幅和八幅。 色彩方面是重点,她选择了以粉淡撞色为主。撞色很醒目,容易引人注意,可以帮助姑娘们增加回头率,或者让她们在人群中显得更突出。 自然界中最基本的撞色就是红与绿,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配”,红绿搭配用好了是很美的。当然,别用大红配大绿,也不能红绿运用面积相等,最巧妙的办法就是以其中一种色为主色,另一种色为辅色。此外,还有黄与紫、蓝与橙等撞色的搭配,皆遵循粉淡雅致、一主一辅的原则。 撞色主要运用在裙上,大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拼色,另一种则是蒙色。以红绿色为例,两种颜色竖向相拼,两大块绿色之间杂以一小条红色,拼出竖条纹的感觉,是拼色,红绿对调又是一种效果;蒙色的裙则有两层,底层为深色轻罗,面层为极浅的互补色薄纱,既透出底层的颜色又能增加朦胧感,并让深色变浅。 最后,以亮色披帛为点缀,达到聚焦的效果。 这种设计的整体风格就是突出年轻姑娘的青春气息,活泼而又不失娇媚。不消说,甜美诱人的粉色也大有用武之地。 三更过后,尹千仪出来如厕,经过尹千何的房间时,见屋里的灯光尚未熄灭,便在门外轻声问道:“姐姐,还没睡吗?” 里面传出一个疲累的声音,“哦,还没呢。” 尹千仪推门进屋,见尹千何还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奋斗。桌上和地上铺着许多纸,每一张都画了东西,多是没画完的设计稿,看来都是废稿。 “姐姐,这么晚了,你早些歇息罢。稿子可以明日再画,不必急于今夜。你这样熬夜,身体可吃不消。” 尹千何给手中的毛笔蘸饱墨,仍继续画着。 “没事,我以前常这么干的。你不知道,我们这种人虽然不是靠灵感吃饭,但有灵感来的时候,就必须赶紧画。不然,等到脑子卡住了,就什么也画不出来了。” 尹千仪捡起散乱在地的稿纸,叠好放在桌角。 “那我在这儿陪你。你有没有画好的图需要我帮你润色的?” “不用了。你这小身板儿,别跟我学。熬夜又没糖吃,还争着干的?我这只是职业病,没办法而已。” “我已经睡过一阵了,这会儿精神着呢。就算让我回去睡,想到姐姐还在一个人辛苦地画图,我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里跟你一起画,说不定画着画着就累了,也就能睡了。” 尹千何笑道:“真拿你没办法,就让你在这儿画一会儿吧。” 尹千仪喜道:“嗯,要我画什么?” 尹千何指了指床上的几张纸,道:“我已经画好几张了,你根据那衣服上的花纹帮我设计一下衣缘的绣花样子吧。” “这次衣缘上要绣花了吗?” “有这个打算,不过还要看后面的制衣度,如果太慢,还是尽量少用绣花。所以,你就设计得简单大方些。” “好。” 姐妹相伴,一盏灯,两支笔,不知不觉就画到天将破晓才歇下。 两人因睡得晚又太累,天大亮了都没知觉。 “千何,千何,在不在?” 伴随着接近于吼的喊声,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尹千仪被惊醒,仔细一听,是她爹尹宏昌在门外高喊。尹千仪忙起床穿好衣服去给她爹开门。 尹宏昌见屋里站着的是尹千仪,便问道:“千仪,你怎么在你姐姐房里?怪道我刚才去找你没找着。” “我昨晚跟姐姐画图的,画得太晚,就在她房里歇了。爹你找我做什么?” 尹宏昌抽出一只手指着东边,道:“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做早饭吗?” 尹千仪歪头一看,差不多已是日上三竿,太阳都晃眼了。 “爹,对不起,我马上就去做饭。” 尹宏昌嫌道:“我饿得慌,快去吧。叫你姐姐也快起来,她请的那些工人早到了。姑娘家这样懒惰,像什么话?” “姐姐昨晚画了一夜图稿,还是让她再睡会儿吧。” 这时,尹千何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也起床了。” 尹千仪回头见她半躺半坐在床上,便道:“姐姐,你再歇会儿,我去做了早饭再来喊你。” 尹千何道:“不睡了,还要把稿子修一修呢。再说了,有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哪儿还睡得着?” 尹宏昌听出她是在说自己,便站在门外说道:“你这样偷懒,日后怎么嫁得出去?我是你爹,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嫁不出去就不嫁呗,我又没要你养我,愁什么?” 尹宏昌气得直哆嗦,“千何,你,你……气死我了。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来?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爱怎样就怎样吧。” 尹宏昌拍着大腿、怒气冲冲地走了。 尹千仪回到屋里对尹千何说道:“姐姐,爹怎么说也是咱们的爹,你还是不要与他顶嘴了。” “哼,谁叫他摆老爹架子来着。不做事就算了,连早饭都不知道自己解决,还非得要把你喊起来给他做,实在是懒得无可救药了。” 尹千仪叹道:“爹也不容易,这几个月他应该一直在自责。” “知错却不改,等于白说。算了,只要他不添麻烦不败家,就随他吧。” “嗯,那我去做点吃的,你先收拾收拾。” 第三十三章 一起做操 有人以为,设计师是这样的:着一身时尚衣装,配几件精致配饰,从容地坐在桌前思考。≧待脑中的明灯点亮之际,优雅地提起画笔,潇洒地落在干净的稿纸上。或时尚、或复古、或典雅、或可爱的服装设计灵感,在各种生花的妙笔之下,化作美丽的图画。 而实际上,设计师是这样的:在看了大量参考图片之后,大半夜的,别人开始香喷喷地做梦,他们却在苦哈哈地画图。为了方便作画,衣服随意卷起,头胡乱绑扎。当画不出来的时候,可能就会拼命咬笔头或者抓头(头很可能就是这样变少的)。 然后,就是这样, “哎哟,我这腰啊,肩膀,痛痛痛,还有脖子……” 尹千何从起床后便扭来扭去地连声喊痛。 由于熬了一晚上,她起床后直觉腰酸肩痛脖子僵,整个身体似乎快要断成几截,关节处酥麻得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眼睛也涩得难受。 “这熬夜太伤身了。” 无精打采地走到院中,被暖暖的阳光照抚着,倒是感觉很舒服。在这种天气晴好的早上,尹千何突然想做做瑜伽,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种僵硬状态,要是做起瑜伽来,估计真要被拉断的。 “还是不要自己作死,做做广播体操什么的就可以了。” 她是做着“时代在召唤”长大的。这记忆深刻的体操,是一代人读书生涯中不可磨灭的印记,不管是喜欢是不喜欢,总之这辈子是忘不了了。 没有广播,她就自己给自己喊起了口号:“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预备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跟着节拍,她独自在千年前的土地上伸展起来、跳跃起来。虽然没有配乐,使激情减了一半;没有队伍,令热闹少了几分,但她一个人蹦着、跳着,心情真的回到了读书时代,那青春年少的时代。 不过,此时的她不是已经回到年少时了吗?这是穿越带给她的最大的好处,让她捡了几年时光。一定要活得比以前更精彩,才能对得起这重回的青葱岁月啊。 她越做越开心,口号喊得也越起劲,引起作坊里的工人和尹千仪的注意,大家纷纷跑到院子里来看她在喊什么。只见她将裙子在两边膝盖处各打一个结,露出布鞋和半截衬裤,旁若无人地甩着胳膊蹬着腿儿,口里还不停地数数。 “这尹大姑娘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看着又不像在练功,又不像在跳舞,怪奇怪的。” 有人小声讨论起来。 尹千仪看着她姐姐也有点莫名其妙,便走近问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尹千何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聚起了人,便停下动作,转身道:“哟,都来啦。我在做体操啊。” “体操?” “说了你可能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锻炼身体的。你要不要来试试?昨晚你也熬夜了,不如做个操缓解缓解疲劳。” 尹千仪想到要让自己这般乱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还要去做事呢。” 说着就要逃开,却被尹千何一把捉住。她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巴不得拉点人来陪自己。 “别怕嘛,我教你。这体操不仅有助于缓解疲劳、恢复精神,经常做还能强身健体。”她又对其他人说道:“大家都来跟我一起做吧,你们每天做衣服也辛苦的,要注意锻炼身体。” 众人一听,吓得找各种借口四散而逃。 “我肚子疼,去一下茅厕。” “噢,我想起来我在做的衣裳还有一点边没收好,赶紧去弄,待会儿别忘了。” “我要去改裙子。” “我去……” “你们谁也别想逃,谁要跑路我就扣谁工钱。” 在尹千何的威胁之下,大家又不得不踌躇着捱了回来。 “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你怎么能扣我们的工钱呢?”说话的是李婶儿。 尹千何道:“不这么说,你们会乖乖回来?李婶儿,你们整天都坐着做衣服,不觉得身体僵硬得难受?我这体操真的管用,所以我才极力推荐你们学。你们就赏个脸试试吧,有什么可怕的?” 旁边的卢大嫂道:“哎哟,姑娘,不是我说,你这什么体操实在是太那个了,我们哪里做得出来。” “这有什么?反正就在我家院子里做,又不是在大街上,别人也看不见的。你们别犹豫了,跟着我做就是。我先把第一节慢动作示范给你们看。” 尹千何说完便让众人排成两行,她就背对着他们把预备节慢慢演示了一遍。做完又回过身来问他们有没有懂,结果没一个人点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都一脸疑惑,扭捏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有人似乎觉得尹千何是在扮丑角,一直捂着嘴笑个不停。 “我刚才做的动作那么简单,你们一个都没明白?”尹千何惊奇地问道。 她知道大家没见过广播体操,已经尽最大努力把度压了下来,还伴随着详细的讲解。而且,预备节就两三个动作,伸伸手,踏踏步的,很难吗? “那我再面对大家示范一次吧,你们跟着我做。” 她又面对着队伍做了一遍。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学生们依然是无动于衷,脸上一片懵懵然,或者说是不情不愿。 “这……” 正当尹千何隐隐感到不妙的时候,向天青在队伍里举起了手。 “天青,有什么问题?” 向天青腼腆地说道:“千何姐,我好像看懂了点。” “噢,真的吗?” 打水漂的时候,如果前面的石片都是刚扔出去就“咕噜”一下沉底了的话。那么,当出现一块石片回应你的心情,哪怕是仅仅激起一个小水漂,也足以令你兴奋不已。 向天青就是那块最先激起水漂的石片。 尹千何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地把他喊出来:“太好了,总算有个人是懂的。那你站出来做给大家看看。” 向天青应声出列,昂挺胸面对着队伍,跟着尹千何的口号完整地做出了预备节。 他做得相当规范,尹千何看完后不由得夸道:“哇塞,天青,你做得简直跟体操教练员一样好,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才能。好,我决定任命你做体操员,站在前面带领大家。” “啊,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你要相信自己,你真的做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在尹千何的撺掇下,向天青只好跟她站在一起带着其他人。那些大嫂大婶儿们渐渐也肯做动作了,连最害羞的王水碧都红着脸伸出手臂。 第三十四 路遇狂生 工人们第一次做操,尹千何只教了他们预备节和第一节伸展运动,教多了怕他们记不住。不过,因为心理障碍和对礼节的顾虑,就这开始的短短八个八拍,他们也做得形状万千,俨然有群魔乱舞之象,全看不出是在做同一套动作。 对此,尹千何表示可以理解,但不可以“纵容”。解散的时候,她声明以后天天都要做操,等全学会了,就每天做一遍完整的。另外,她还会教大家一套眼保健操,因为绣花和做衣服都是耗眼力的活计,必须要保护好眼睛。 这个规定令女工们叫苦不迭,但又不敢公然反抗,只得在心中暗自抱怨。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奇效,尹千何做过体操后就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她又回到房里修改昨夜匆忙画完的设计初稿,可有些颜料却用完了,得上街去买。对于这边的颜料,尹千仪懂得比她多,她便邀上尹千仪一同前往常去的袁家字画铺买墨。 因为惦记着事情还没做完,姐妹俩没打算在街上闲逛,买完墨就往家赶。 途经一家酒肆,见酒肆门前摆了一个小画摊儿,说是摊儿,其实也就挂了四五张画儿而已。边上端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书生,说是书生,却又神采奕奕、气宇不凡,一点都没有尹千何印象中书生该有的文弱之感。 尹千何想去看看他卖的画,便拉尹千仪往酒肆那边去。 尹千仪以为她要去买酒,便道:“姐姐你又要喝酒吗?” “不是,我是去看那个人卖的画。” 两人走至画摊前,尹千何向那书生道:“你这画儿是卖的?” 书生见人问,便站起身施礼道:“在下这画可卖可不卖。” “什么叫可卖可不卖?” 书生笑道:“有缘则卖,无缘就不卖。” 尹千何道:“卖个东西还要讲缘分,书生就爱自命清高。” 书生道:“姑娘此言差矣。我不是清高,只是这些画都是我所爱之物,好比自己膝下儿女,自然是想为它们找个有缘人。” “既然是心爱之物,那为什么又要拿出来卖?” “君子有与人同享之德,如此好画,需与人共赏。” 尹千何心中暗笑:“真会自抬身价,我倒要看看你卖的都是些什么好画。” 书生共挂出五幅画,分别是一幅老虎出山图、两幅山水图、一幅人物图和一幅石头图。 看画是真要讲眼缘,尹千何一眼看中的就是那幅人物图。她不懂这画的技法是否高,但配色感觉挺好,而且内容很丰富,画中人物或躺或卧,或抚琴或读书,都很随意潇洒的样子,买回去挂在堂屋里倒是不错。 她家因为遭过一次劫,什么装饰品都没有,就跟没叶子的树似的。她早有心买点东西摆摆挂挂,但那些精致的瓷器铜炉什么的,都贵的令人望而却步。不知这书生的画又价值几何。 “这幅人物画画的都是些什么人?”尹千何问道。 书生道:“姑娘连竹林七贤都不知道?” “这是竹林七贤?那他们谁是嵇康,谁是阮籍啊?” “这是嵇康,这是阮籍,这是刘伶……”书生指着画上人物一一介绍。 尹千何听后,笑道:“嗯,嵇康清谈、阮籍长啸、山涛沉思、刘伶醉酒、向秀读书、阮咸抚琴、还有一个插科打诨的王戎,活脱脱一幅**青年文艺图啊!” 书生听不明白,问道:“姑娘说是什么图?” “我说,是一幅几个人整天无聊就聚在竹林里搞聚会的图。有几分趣味,这幅卖多少钱?” “一千金。”书生平静地答道。 “哇啊,一千金?你这是漫天要价啊。这画儿再放个几百年当古董卖也卖不了这么多钱,现在你就这么狮子大开口,是不是诚心做生意来的?” 书生道:“在下以为,姑娘不太懂这画。但看在你觉得它有趣的份儿上,肯出一千金就勉强卖给你。” 尹千何简直想唾他一口,口气狂妄得跟什么似的。 “光天化日之下就出来诈骗,本姑娘才不上你的当。我不买了,千仪,我们走。” “姑娘请便。” 书生并不委曲求全,看来真不是想做生意的人。 尹千何又道:“我回去让我妹妹帮我画一幅一样的就是。” 一直安静地在一旁看画的尹千仪却道:“我那点拙劣之技,实在不敢与这位先生相提并论。” 尹千何不明所以,反对道:“千仪,在这种狂妄之徒面前千万不要谦虚,你这样只会助长他的张狂气焰而已。” “我不是谦虚,实在是因为这位先生画艺高,我要是说能画出与他一样的画才是狂妄。” “他的画有这么好吗?” “姐姐来看这幅石兰赋,实在很精妙。” 尹千何仔细瞧了瞧她指的那幅石头图。画幅挺大,但就画了一块怪异的石头,大片留白。整幅画不仅没施色,还是类似简笔画的画法。 石头中间涂的一块墨,像是用快没墨了的毛笔涂的。石后和石侧还冒出三根呆毛。此外,右上角提了石兰赋三个字,字左边又提了两句诗。那诗句的十四个字尹千何都还认不全,而诗下落的龙飞凤舞的款儿就更难辨认了。 “画是叫石兰赋,但就画了一石头,也不见兰花,还画的这么简单,好在哪里?”尹千何不解地问道。 尹千仪笑了笑,道:“那石后伸出的三片叶子就是兰。” “那就是兰!太偷懒儿了吧。” “姐姐,别看这几片叶子简单,要画出这样的兰叶,起码得有十年的功力才成。这位先生笔力清劲遒抜,将兰叶柔韧挺拔的姿态一笔描出,实在难得。 若是让我画兰,我肯定会画成一丛,而且必定会有花。因为我画不出这种刚柔并济的单片叶子来,就需要画些别的东西来丰富整幅画,以分散看画人的注意力。 而你看此画,一石一兰,化繁为简。将兰隐于石后,仅伸出二三叶片来,而这叶又足可表达出兰草之精神品格。正是山间一株幽兰,胜过人间春色万千。单是这意旨就别出心裁、饶有情致了。 再看那石头,简简单单几笔,就集怪、瘦、精、奇为一身,可见先生笔下功夫之深。” 尹千何听了仍是半信半疑,“难道这就是简洁而不简单、浓缩的就是精华?” 书生则笑容满面地向尹千仪投来赞赏的目光,表示对她的鉴赏能力的肯定,并说道:“姑娘若喜欢这幅石兰赋,在下便把它卖与姑娘。” 尹千仪道:“多谢先生好意。虽然我极爱这画,但我们小户人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书生笑道:“我看姑娘不像是连一壶酒钱都出不起的人。” “嗯?”尹千仪没反应过来。 书生又道:“姑娘只需进旁边酒肆里沽一壶好酒来,就能与我换这幅画了。” “这样好一幅画,怎能如此贱卖?” 尹千仪的诧异并不亚于尹千何听到他卖一千金之时。 第三十五章 又遇西门 书生愿以一壶酒的价钱把石兰赋卖给尹千仪,尹千仪感到大惑不解。 尹千何却抄手说道:“我看是他自己也觉得画得勉勉强强,所以能卖就卖了吧。” 书生道:“姑娘又错了。我方才已经说明,我卖画只讲缘分。无缘的,就算出一座金山,我也不卖。而有缘的,我只要换得些许酒资即可。我看令妹自来我摊前起,就一直在赏石兰图,而她又能看出画的妙处所在,正是有缘之人。我便把此画贱卖予她了。” 尹千何道:“你还真是个怪人,这种性子来做生意能挣钱嘛。不过,既然我妹妹喜欢,那由着你便是。” “小千千,你别理他。” 尹千何被这冷不丁钻进耳朵的熟悉称呼吓的血气上涌,若不是她定力还行的话,恐怕已经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回一看,果然又是那个西门。他还真是无处不在,随便在哪个街头都能遇到。 “不,要,再,这,么,叫,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脸色铁青,握起拳头作出欲打人的姿势。 宋允辰双手一摊,只道:“你又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名,我喊你什么呢?”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我叫尹千何,你叫我尹千何也好,千何也好,反正不许叫那个什么什么。” “千何?”宋允辰翘起两根手指,托着下巴凝神想了想,道:“不好,还是小千千有意思。” 尹千何当即瞪大了眼。 宋允辰见状,又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在人前就称你千何好了。” “我说妹夫啊,你在大舅子面前拈花惹草不大合适吧。”是刚才那个书生在说话。 “哼,那你当街招摇撞骗就合适了吗?”宋允辰不客气地回敬道。 妹夫?这两人居然认识,而且还是亲戚,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尹千何指着宋允辰向书生问道:“你说他是你妹夫?” “确切说来,应该是将来的妹夫才是?” “不管是未来的还是现在的。你知道他的为人吗?你敢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书生无奈地说道:“这门亲事是我们的父辈早就定下的,我能如何。” 说到父辈定亲,尹千何也是知道的。古代人就爱定什么娃娃亲、亲上加亲的,全然不考虑自己子女的意愿。然而,正如那书生所说,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 她觉得那位要嫁给宋允辰的姑娘真是挺可怜的,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将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货,那姑娘可要受苦了。 尹千何在一边替那书生的妹妹担忧,不想宋允辰却道:“你放心,我是不会迎娶令妹的。还请你回去告诉她,她爱嫁谁就赶紧嫁了,好让我们两清” “你为什么又不愿意娶人家?难道你还嫌贫爱富不成?” “你从哪里看出这家伙穷了?”宋允辰近乎嘲笑地看着尹千何问道。 “不穷为什么要出来卖画为生?” “你觉得他像是认真做生意的吗?” “呃?” 这话提醒了尹千何。她一想,好像是这样,那书生确实一点都不像个要好好做生意的。他那种卖法,不是把客人吓走,就是把画白送给人家。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靠卖画营生,只是觉得这样好玩而已。她只得感慨,这些有钱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什么事都能拿来找乐子,她可没工夫陪他们取乐。 “话说,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忙着呢,没空跟你们玩儿扮猪吃老虎的游戏。千仪,我们去打壶酒来把画换了就回去吧。” 尹千仪应了声好,便与她一同到旁边的酒肆买酒去了,剩下宋允辰与那书生大互相瞪着。 书生道:“宋公子,你这花心的毛病再不改,等将来娶了清朣,可有你好受的。” 宋允辰撇过脸去,没好气地说道:“我想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会娶她。” “恐怕令尊大人不会答应吧。” 宋允辰冷冷说道:“范青浦,我想你搞错了,别以为拿人来威胁我就有用。而且,你当真愿意让你妹妹嫁一个我这样的人?不怕她将来独守空闺,日日以泪洗面?” 原来那书生就是范青浦,只见他隐隐笑道:“我只怕颓然洒泪的会是你。” “你……” 宋允辰正欲与范青浦争辩,却被买了酒出来的尹家姐妹打断。 “书生,酒给你打来了,把画拿来吧。” 范青浦接过尹千何送到面前的酒瓶,打开塞子闭眼闻了闻,道:“酒是好酒,多谢二位姑娘。” 语罢即收起石兰赋递给尹千仪,“姑娘请收好。” 交易成交,书生便收了摊儿作别而去。尹家姐妹也准备回家,却被宋允辰缠上。 “小千千,你就回去了吗?” 刚刚才说好定的事,他似乎转眼就忘了。 尹千何斥道:“不是才说好的嘛。” “可我就觉得这个名儿好,很适合你嘛。”宋允辰眨巴着他那双桃花眼说道。 “这名字俗气又恶心,哪里适合我啦?”尹千何咬牙切齿地反问。 宋允辰将脸贴近了些,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 尹千何后退一步,无可奈何地翻了翻眼。天呐,这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缠上了她,而且像个讨厌的苍蝇,赶都赶不走。 等等,尹千何看着邪邪地冲自己笑的宋允辰。他该不会故意的吧?就跟那个书生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无聊地找乐子。他肯定是看她生气觉得好玩,所以就故意用这种方式惹她生气。 哼,好幼稚的人。不过,自己的智商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拉低到一个层次,也真是够蠢的。尹千何想清楚这一层,便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死皮赖脸的人了。 “呵呵呵呵,公子真会讨姑娘欢心。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她态度陡转,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宋允辰一时不习惯,竟忘了回答。就连尹千仪也被尹千何毫无征兆的突变搞糊涂了。 尹千何又温柔地问道:“公子,可以告诉我你的大名吗?” “哦,在下宋允辰。”宋允辰作了个揖说道。 “原来是宋公子。以前小女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不过,日后还是请公子尽量称呼我的正名。可以吗?” 宋允辰此刻正是个丈二和尚,完全摸不透尹千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正正经经地答道:“当然。” 尹千何看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差点笑场,还好忍住了。 “宋公子,我们还有点事,就先失陪了。” 尹千何礼貌地行了个礼,然后淡定地缓步离开。 这一次,宋允辰恍然若失。她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好了?这跟他以往遇到的那些姑娘有什么两样? 第三十六章 一起奋斗 “姐姐,你不是很讨厌那个人吗?为什么对他客气起来了?”走到街角,尹千仪才说出心中疑问。≥ 尹千何笑道:“有一种人,你越对他好,他越不把你放在眼里。还有一种人,你越与他作对,他越喜欢缠你。那个宋允辰就是第二种。 我猜,他就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似的人。平常人人都顺着他、依附他,他就渐渐厌烦了。突然遇到一个像我这样不买他账的人,让他感到很新鲜,然后他就慢慢喜欢上这种新鲜的打闹游戏。如果我变的跟他以前遇到的人没两样的时候,你想他会怎么样?” “他就会觉得没意思,不想再继续跟你玩儿了。” “答对了,就是这样。我想他以后不会来烦我了,而且很快就会忘记曾经遇到过我的。像他这种人,哪会把心放在一个人身上。” “但愿如此。” ———————— 李婶儿和邓氏、王水碧坐在一块儿缝衣服,缝着缝着就说起尹千何让她们做操这事。 “哎,王大家的。你说这尹大姑娘是不是有点儿疯疯癫癫的?她以前可不这样。那会儿总被那个姨娘呼来喝去,搞得话都不大说,整天愁眉苦脸的。这家里出了事倒是变了这么多。” 李婶儿就住在清水巷,认识尹千何,所以她能觉出她的变化。 邓氏道:“她以前到我们那儿去做衣服也不多说话,现在真是变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过,更好笑的事你还不知道呢。” 李婶儿凑过来小声问道:“什么事儿?” 邓氏道:“那一次,她拿了些画到我们那儿做衣裳,开口就喊我们家当家的‘王大哥’。她年纪跟我们家水碧差不了多少,口气倒是大的。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笑,后来就觉着她那娇声娇气的,喊得不正经。” “你是说……”李婶儿瞅瞅周围没人注意这边,便闷着嗓门儿道:“那你还敢让王大上这儿来做工,不怕被勾走啊。” “我当时也不愿意啊,是她求着我们来的。我看她这么个小姑娘,家里遭了变,也挺可怜的,就答应了。不过,她总是缠着我们家当家的帮她做衣服,我就是怕有个什么,所以就跟来了。” “这尹大姑娘看起来确实有点问题,当着一群人的面儿都敢做那种搔弄姿的什么体操,还非要逼我们跟着做,羞死了。”李婶儿挤眉弄眼地说道,一幅嫌弃不已的模样,“但王大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的吧。” “嗨,男人还不都一样,况且又是主动送上门的呢。” 王水碧听她们越说越不堪,羞得满脸通红,对她娘说道:“娘,你别说了,人家尹姑娘哪是那种人。爹也不会……” 邓氏道:“你害什么臊,又不是说你。” 王水碧被邓氏的话揶住,便挪到别处去了。李婶儿和邓氏又津津有味地继续嚼起舌根,从尹千何说到尹千仪,又说到尹宏昌,就差说尹千仪死去的娘了。 尹千何与尹千仪买完东西回来,尹千何便到作坊中宣布夏装制作决定。 她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而后说道:“请大家把手上的活儿停一下,我有点事要说。” 工人们都停了活计,满脸狐疑地盯着尹千何,生怕她再出什么怪主意。 “各位,天气渐渐转暖,很快就要进入夏天了,我们的夏衣计划也要跟上。大家把手上现有的活儿赶紧了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进入夏装制作。这次因为设计了几款拼色裙,制衣难度提高了些,但时间又很紧迫,所以希望大家晚上能酌情加加班。当然,我会给大家加班补贴的。” 众人听说要他们晚上也来做工,顿时讨论开来。 不愿意加班的卢大嫂就说道:“大姑娘,我们来的时候你可是说好的,我们每天只干四个时辰。这一下子又让我们晚上也来,可怎么说?我们都是有家的人,晚上回去还要伺候公婆,照看孩子,家事都做不完,不能白天晚上都耗在一件事上啊。” 她一说完,有人立刻附和道:“对啊对啊,人家做衣裳都是带回家做的,还能顾顾家,偏姑娘这里要到作坊里来做。” 尹千何道:“我知道大家辛苦了,但也就这些天赶一赶,过后我会给大家放几天假的。为了咱们作坊能够长久经营,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奋斗一下,那样也能保证大家有个稳定的工作。” 因为没有星期制度,尹千何的作坊就没有周末休息一说,什么时候休息就看忙碌程度。 也有人支持尹千何的,向天青又是第一个。 “我愿意加,加班,反正我晚上就住在这儿。我本来也想晚上赶赶工的,但晚上干活要灯,我一个人怕浪费了灯油,人多的话就好了。” 陈四嫂也说道:“我住得近,夜里我也来吧。” 余家姑娘也道:“尹姑娘开的工钱比别处高,我们来做工不就是为挣点钱贴补家用嘛。现在有机会多挣点,你们为什么不干?我看就是因为她从不苛刻我们,你们觉得她好欺负,就这么说三道四的。这要是遇到那些凶恶的主儿,看你们还敢说不敢说。” 这些话要是由尹千何说的话,必定会引起工人不满,所以她不好这么说。但由同为工人的余家姑娘说出来,效果就大不一样,那些抱怨的人立刻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尹千何一边在心里默默夸赞余家姑娘干得漂亮,一边谢道:“谢谢你们的理解和支持。我也不勉强大家,你们愿意留的就留,不愿意的就按时回家,第二天照常来就行,我决不为难。” 她这话看似非常开明,其实对于工人们来说却是充满威胁。 谁都不是傻子,同在一家作坊做工,如果所有人都懒就算了,但若是有的勤快有的懒,那老板不会对懒的人有意见? 更何况,工人中有不少人都是住在附近的,多少都认得,有的人就生怕别人比自己挣得多,然后自己就被人嘲笑四肢不勤。女人不勤劳会被夫家嫌弃,这种事可大可小,因此,就算懒也要装得勤快。 一番讨论下来,除了卢大嫂支支吾吾说看情况再说以外,其余人都表示接受尹千何的提议。 第三十七章 天青拜师(上) 尹家作坊停止做春装,开始进入夏装制作。 尹千何修改完设计稿后,便去批布,而后就是与王裁缝商议做样衣的事。 这日,尹千何正与尹千仪研究衣缘绣花的问题。作坊里的人几乎都在坐着缝衣服,唯有向天青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般四处奔忙,一会儿在这堆人里站一站,一会儿在那个人边上看一看,还不时教着她们什么。 尹千何被他晃得头晕,便问道:“天青,你这一早上都跑来跑去的,干什么呢?” 向天青停下奔忙的双腿,答道:“哦,我在帮大家看活计。” 正说着,又有人召唤他了:“天青,快过来给我看看这边该用哪种缝法好。” “好,马上来。”向天青应完那人,对尹千何说道:“千何姐,你叫我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去吴嫂那边了。” “去吧去吧,我这儿没事。” 向天青应了声“哦”便跑到吴嫂那儿去给她看针法去了。尹千何看他们说着说着,吴嫂就干脆起身,让向天青坐着给她缝起了衣服,这一缝就是好久。吴嫂却站在旁边跟别人又说又笑的,根本不在学习向天青的手法,向天青还一丝不苟地为她全权代劳。 “千仪,天青一直都是这样帮别人做事的吗?”尹千何问道。 尹千仪朝她目光所在之处看去,看到的就是平日常见的情景。 “是啊。大家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他,他便耐心与人解释,也时不时帮别人缝缝剪剪的。” “她们怎么不去问王师傅的,他才是管技术的人呐?” 尹千何往王裁缝那边瞧了一眼,他正在专心裁布,无人打扰他。 尹千仪放下手中针线,道:“初时大家是会问问王师傅,王师傅只是给她们稍微提点提点,不大帮她们做。后来,她们见天青好像什么都会,别人问他问题,他不仅解释得十分详细,还会动手帮忙。渐渐的,就都找他了。” “帮忙倒没什么,但她们这是明摆着欺负天青老实啊。他这样整天东奔西忙的,哪里还能好好做自己的事?” “是啊。他明明是手脚最快的一个,但这些日子交上的成衣却是最少的。”尹千仪也有些为向天青抱不平。 尹千何托着鼻,心下想道:“他一个人到京城打拼也不容易,偏又遇上这些爱占小便宜的大嫂大婶儿,把他当个软柿子捏。这孩子又一点儿都不抱怨,得想个办法帮他摆脱这种困境才是。” ———————— 夜里,工人们都加完班各自散去,向天青因为以作坊为家,所以是做到最晚的一个。尹千何见作坊里就剩他了,便走到他旁边与他说话。 “天青,这几天加班累不累?” 向天青抬头揉揉眼,道:“不累,千何姐你不是每天都让我们做体操嘛。我都学会了,这两天晚上睡之前,我自己还会做一遍,做完之后再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又有精神了。” 尹千何点头道:“做体操可是有益身心健康的事儿,你要坚持每天做。这些人当中也就只有你这么认真了,明天开始我就教你们眼保健操,保护眼睛的,你也要好好学。” 向天青疲惫的脸上展开笑颜,“是嘛,那我一定认真学习。千何姐,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尹千何扬眉笑道:“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在我们那儿,人人都会。” “京城里的人懂的就是多啊,我也好想快点成为一个真正的京里人。”向天青充满希望地说道。 “你想尽快成为京里人吗?我倒是有个办法。”尹千何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什么办法?” “你愿不愿意拜个师傅?” “拜师傅,拜谁做师傅?” “你不是说过想拜京城里厉害的裁缝为师的嘛,眼下不正好有一个,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是说王师傅吗?” “对啊,除了他还有谁?” 向天青摸摸后脑勺,以很没底气的口吻说道:“其实,我想过的。但王师傅手艺那么好,而我又这么笨,我怕他不肯收我,所以就一直没敢表示。” “你哪里笨了,你不知道自己的缝纫手艺非常好吗?我看王师傅也很欣赏你,你要是提出拜他为师的话,他很可能会高兴的。要不这样,我来帮你搭桥。” “真的?千何姐,你真的要帮我吗?要是能拜王师傅为师,我来京城的心愿就算完成一半儿了。”向天青的语气又恢复了活力。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要是拜了师,以后就要尽心帮师父做事,不能再偷懒儿跟这个大嫂聊聊天、跟那个大婶儿说说话的了。” “我不是想偷懒儿,只是她们有时会遇到点儿难处,我正好会,就顺便帮帮她们了。”向天青委屈地辩解道。 尹千何煞有其事地说道:“你跟我解释可没用,等拜了师跟师父解释去。你也不想想,咱们作坊里管事的本来是王师傅,而你却总是强出头帮大家解决问题,搞得好像王师傅很无能似的,这把他至于何地?说不定他心里正为此不愉快,觉得你很狂妄自大呢。” “啊!”向天青张大了嘴,沮丧地说道:“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想大家在同一处做工,就应该互相帮助才对,没想到这样也会得罪人。那怎么办?要是王师傅真在怪我的话,他还肯收我为徒吗?” 尹千何道:“这也不是大问题,只要你从明天开始,不要再这么抢功就好了。到时候我再帮你去跟王师傅说说,这事还有几分可能。” “那要是她们再来问我怎么办?” “你让她们自个儿去找王师傅不就好了。” “哦,好吧。” “我跟你说啊,这做京里人是很有学问的。尤其是与人相处之道,不懂的话,很可能就是已经得罪了人自己还蒙着,所以啊……” 向天青抿着嘴端坐着,极其严肃地听着尹千何的教诲,还不时地点头同意。他如同小学生听老师的话一般,把尹千何跟他说的这些话一一记在心里。 其实,尹千何跟他讲的这些道理,她自己又何尝能全做到。她的本意只是想让他学会拒绝别人的无理要求,让他能一心干自己的活而已。 然而,她却隐约有一种欺骗小孩子的罪恶感,让一个还有着赤子之心的少年学这些真的好吗?但如果现在不学,以后恐怕总会遇到的吧。与其在受苦流泪之后成长,还不如预先知道现实世界的复杂,早做心理预防。她这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第三十八章 天青拜师(中) 尹千何与向天青聊完拜师的事,两人便各自洗漱歇下了。≧ 次日,向天青还是像平常那样起了个大早。他自从住进尹家以来,就一直以不给尹家人添麻烦为宗旨。 除了作坊和作坊外的小院以外,他从不到别的地方随意走动。也从不在尹家吃饭。虽然尹家姐妹三番两次地邀请他一道用餐,但他每次都会婉拒,然后到街上找点便宜的东西吃。 他来以后,尹家起得最早的人便从尹千仪变成了他。尹千仪早起做事时,就会看见他已经在打扫院子了。一开始,尹千仪觉得很过意不去,毕竟他是客,便跟他争着打扫,但后来拗不过他,也就默认他的帮忙,把这个工作交给他负责了。打扫完院子,又是收拾作坊,工人们每天来看到的干净整齐的作坊,其实都是他的劳动成果。 为了省钱,他从不吃早饭,打扫完就开始做衣服。而这几天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做体操。他一天要做三遍体操,早起自己做一遍,以驱除睡意;白天同大家一块儿跟着尹千何做一遍,以恢复精神;夜里睡前再做一遍,以赶走一日疲惫。这就是他在京中奋斗的平淡生活。 目前,对他来说,能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他就心满意足了,更何况这个工作还是他喜欢做的呢。但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来京的目的,那就是拜师学艺、然后成为一等裁缝。他初来京城时,就已经去拜见过好几位有名的裁缝师傅,可人家都不愿收他,出于生活之迫,他只好来尹家做工。 昨晚尹千何的那些话让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王裁缝在这一片儿也是有名气的,好多人都知道他手艺好。这些日子在尹家作坊里,他虽然没做几身衣裳,但向天青是行内人,稍加辨识便可知他不是空有其名。要是能拜他为师就好了。 工人们按着各自一惯的时辰6续到来,而王裁缝一家出现在门口时,大家都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哟,王师傅来啦。” “水碧今天这身衣裳鲜亮的,自己做的吗?” 对于这些问候,王裁缝都是略微带点儿微笑点头回应,王水碧则只管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唯有邓氏会志得意满地跟招呼的人拉扯两句。 “大伙儿都好早啊,都辛苦了。” 俨然一副管事夫人的作派,虽然王裁缝只是个小作坊的管事,但邓氏在这里也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居于人上的快乐,底下好歹有十几个工人呢。 向天青今日见了王裁缝,忽然有一种异样的畏惧感,不敢主动招呼。倒是王裁缝见他莫名地看着自己,便先笑着道了声早。 向天青慌忙放下东西站起来,恭敬地回道:“王师傅早。” 真希望很快就能把这句话的第一个字去掉。 工人们各就各位,接着昨天的活儿做起来。卢大嫂才拿起针线就要找向天青求助。 只见她笑容满面,扭着腰朝向天青走来,“天青啊,昨儿说的那个斜针我又忘记了,你能不能帮我再把这裙子缝一缝。” 向天青习惯性地准备接过裙子,但尹千何的及时出现却提醒了他。 “哦,大嫂,这边不适合用斜针。至于该用什么,你还是去问王师傅吧,他懂得比我多多了。” 他这话不是拍王裁缝的马屁,而是他真认为自己还差得远。虽然他的手艺已经很好,但由于太年轻,又是从乡下出来的,经验和见识自然都比不上生长于京城的王裁缝。说白了,王裁缝吃的盐都比他吃的饭都多,做过的衣服款式比他见过的还多。 卢大嫂收起了笑容,抱怨道:“你不是帮她们都缝了嘛,怎么就不帮我缝了?” 向天青见自己的话惹得别人不高兴,顿时慌了手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连声道歉。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尹千何,为向天青总算有勇气拒绝别人而感到欣慰。但他那生涩的小手段实在又令人不忍直视,别人稍有异议就会败下阵来。看来还是得尽快促成他与王裁缝的师徒缘才是。 尹千何且不去管他,径直走到王裁缝跟前,对王裁缝说道:“王师傅,烦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点儿事儿想跟你说。” “哦,好。” 王裁缝跟在尹千何身后走出屋子,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说话。邓氏生疑,也跟到窗前观察情况。她擦亮眼睛盯着他们,眨都不敢眨一下。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的丈夫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或者说这么有信心,就觉得尹千何看上了他。 李婶儿过来悄声说道:“什么话不好当着我们的面儿说,非要单独出去说?” 邓氏怪声怪气地答道:“就是。” 对于尹千何和王裁缝出去说话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无心之人并不在意,只是顾着自己的事。 而那有心的,则各怀心思,做什么都做不安心。邓氏是一个,向天青是一个。两人心理不同,但表现差不多,向天青也是满腹的疑惑,动不动就往外看看。 被盯的人对里面的情景全然不知,说完该说的话就回了屋。两人进屋时都不自觉地看了向天青两眼,尹千何更是笑着朝他使了个眼色。向天青的心“咕咚”跳了一下,她真的是在帮他说拜师的事吗? 邓氏赶忙凑到王裁缝面前问道:“尹姑娘跟你说什么?” 王裁缝不耐烦道:“跟你又没关系,你打听个什么?” “我就问问嘛,你凶什么。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别胡说。” “那你就跟我说说呗,要是真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还能帮点儿忙。” 王裁缝怕邓氏一直烦,便把尹千何说的事告诉了她。 “你说真的?要收那个傻头傻脑的向天青做徒弟?” “人家哪里傻了?他的手艺恐怕比我差不了多少,我还担心自己当不好他师父呢。” “手艺是还行,但毕竟是个没见识的,见什么都大惊小怪。你要收他也行,反正你还没收过徒弟,但拜师礼不能少。” “什么拜师礼?敬碗茶就行了。” “哪能这么便宜?师父就跟爹一样,哪能不分辈分、不讲礼数?你不好意思说,那我去跟他说去。” 王裁缝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走到向天青那边嚷嚷起来:“天青啊,听我们当家的说你要拜他做师父。咱们京城拜师可是有规矩的,不知道你懂不懂得?” 第三十九章 天青拜师(下) 关于拜王裁缝为师的事,向天青自己还没得到个准信儿,就被邓氏问到拜师礼的问题,他当然答不上。 “啊,我,我还不知道啊。” 尹千何本来是想在今晚再跟他商量这事的,结果邓氏却先提了出来。她只好代他出面说道:“天青初来乍到的,对京城的许多事都不懂,还请您教他一下。” 对于女人来说,左邻右舍有个什么新鲜事儿都是要打听清楚,然后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邓氏的话使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好奇起来。众人好似等待喂食的鸭群,齐齐看向邓氏,伸着脖子希望从她那里得到更多“食粮”。 邓氏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刻意清了清嗓子,笑道:“都是老规矩,说起来也简单,无非就是拜拜祖师爷,敬敬茶什么的。当然,我们当家的手艺是家传,就没有祖师爷了,那就的拜拜王家做裁缝的先人。还有嘛,就是要送四色礼到师父家。” 尹千何心想:“这才是你要说的重点吧。” “哪四色礼?” “分别是两匹布、两色肉、两斗酒、两封茶。这些是定例。另外的嘛,就要看徒弟的诚心了。我们当家的没拜过师,也没收过徒弟,没个比对,你随意就是。” 收礼说随意,就跟请客吃饭时,客人说随便吃什么是一个性质。最怕的就是这种,你好意思搞得太差? 尹千何如何不知邓氏的话外之音,心里只一阵嫌恶,这邓氏明知向天青没钱,还给他出这个难题刁难他,真够过分的。 王裁缝见自己的女人当面开口要礼,深感丢人。但她话都说出来了,他就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嘴”,便站出来说道:“天青一个人在外不容易,别的礼不用,四色礼也减半就行了。徒弟对师父的心意看的是日后,不是这会儿。” “可是……” 邓氏对王裁缝的决议不满,想反对,却被王裁缝厉声制止道:“好了,私事回去再说,好好干你的活儿去,别偷懒耽搁了东家的事。” 王裁缝的话说得严肃,不像说笑的,邓氏不敢回嘴,自己小声嘟囔两句走开了。 “干活就干活,谁还没干过活呢?” 其余人也忙低头做事,又偷偷笑话邓氏。尹千何也差点儿笑出来。只有向天青还懵在原地,难道事情就这么成了? ———————— 拜师之日,向天青一大早就带着礼前往王裁缝家去了。这些礼都是尹家姐妹与他一起准备的,为防邓氏日后说三道四,尹千何还是让他买齐了四色礼,不要按王裁缝说的那样减半,免得生出话端。 向天青独自找到王家,彼时王家也已备好拜师之物,无非就是茶、汤以及回给向天青的一点小礼,这也是规矩。 先是向天青将礼奉上,而后王裁缝坐在上方,接受向天青的作揖礼拜。礼毕即敬改口茶,跟新人成亲敬父母改口茶差不多,此时徒弟就应喊师父了。 在喊出师父那一刻,向天青本人与王裁缝竟同时生出一种成就感。一个是因为终于成功地拜了师,一个是因为收了个好徒弟。 王裁缝又让向天青朝他爹——老王裁缝的坟墓方向拜了两拜,这就算是拜师爷。 拜师礼结束,向天青喝了汤,便与王裁缝一家回尹家作坊。路上,向天青就称邓氏为师娘,称王水碧为师姐。邓氏仍为礼物之事不太开心,所以没怎么搭理他,王水碧则是不好意思与他多说话。 四人走在路上,表情各异,一个面容和顺,一个脸带怨气,一个欢欢喜喜,一个怯怯生生,构成一幅极有意思的画面。 向天青拜师之后,作坊里的人便不敢随便指使他了,除了邓氏。邓氏是更把叫他帮她做事当成了理所当然,但有时碍于王裁缝之威,不敢变本加厉。向天青做衣服的度立马提高许多,尹千何的目的基本就达成了。 而王裁缝收这个徒弟的本意不在于此,他先前就很注意这个年轻人,现他不仅在裁缝这门手艺方面有真材实料,更难得的是为人憨厚,能虚心学习。王裁缝对他颇有几分好感,现今二人有缘成了师徒,王裁缝便想尽点师父的责任,真心教他些东西。 据他观察,向天青基础很好,所缺的只是经验和处理一些特殊布料、款式的手法。为了培养他,王裁缝就开始让他参与样衣制作,也顺便听取些他的建议。 ———————— 作坊很快就做出一批夏衣,为了云想衣的隆重重开,尹千何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请一群模特儿,而且是不要费用的。 阳光灿烂的午后,带着新做的夏衣,尹千何踏上请模特儿的路,第一个目的地自然是美女云集的楚云楼。她先把衣服送到最里面的半晴阁给解语看,因为就算是先给其他姑娘看,她们也会问解语看中了哪一件的。 “这次做了些花间裙么?颜色都配得很漂亮呢。”解语翻着尹千何带来的衣服说道。 “你们叫花间裙啊?我是叫拼色裙的。我看几乎没人穿这种裙子,便想到做一批看看能不能热卖。”尹千何答道。 解语道:“这种花间裙如今是不大有人穿,但我在书里看过,它曾经也颇受女子喜爱。” “我也知道有过这种裙子,但不记得是在哪个朝代了,好像还有月华裙和凤尾裙的。原来在本朝以前流行过了,那我这不叫前卫,而是叫复古喽。 不过也没关系,衣服款式跟四季是差不多的,经历一定周期的变化之后就会重复,人的审美也是如此。只要有足够有影响的人来引领,潮流就会兴起。” “月华裙、凤尾裙我倒没听过,你下次可以做两件来看看。你此次又准备如何推这些夏衣?” 尹千何神秘一笑,假意卖个关子:“仙人自有妙计。” 芳苓“噗嗤”笑出声来,调侃道:“请问这是哪路神仙啊?” “我当然是衣仙咯,专为其他神仙做衣裳的。” “看来你这位神仙品阶不太高嘛,也就是个打杂的。” “别拿村长不当官好不好,再小也是个仙呐。你这小小凡人,竟敢对本大仙这般不敬,小心本大仙降罪于你,让你一辈子穿不了漂亮衣裳。” “你降降看呢,我倒想见识见识。” “嘿呀,你这丫头愈无法无天了,连神仙都不怕。” “哼,有什么好怕的,神仙又从来都没保佑过我,我才不敬奉他们呢。”芳苓说着便认真起来。 这时,解语却打断了她们俩的玩笑:“你们就别再亵渎仙人了。千何,说说你的法子吧,我觉得你想出来的办法应该挺有趣的。” 第四十章 衣成归来 解语认真问到推广夏衣的办法,尹千何便也认真答道:“其实这法子又得麻烦你帮忙了,这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我想让你们在我的店重新开张那天到店里走走,当然,是要穿着这些衣服去的。我想,没有什么语言能比一群美女直接穿在身上代言更有说服力的了。” “原来你不是特意先送衣服过来给我们挑的,而是别有用心呐。”解语也打起趣来。 尹千何笑道:“当然是专门为你们送衣服来的,只是顺便提个小请求而已,你会答应的,对吧。” “衣裳都送来了,我想不答应也不行啦。不过,我得好好挑一挑,别穿了不合适的,到时给你丢人。” “就你这美貌,什么样的衣服穿了会不好看啊。” 芳苓道:“你怎么跟那些不怀好意的公子哥儿似的,油嘴滑舌。” 尹千何听后大喊冤枉:“芳苓,难道你家姑娘不是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吗?” “那是当然。可是,总感觉经你这么一说,就俗了。” 尹千何无言以对,真心夸人还惹人嫌,没道理。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你就是对我有偏见。” 解语正选着衣裳,看她们又斗起了嘴,便笑道:“你们每次见面都要逞口舌之快,像极了两个孩子。” 芳苓撇过头去,说道:“是她先说的。” 尹千何耸耸肩,不作辩解,只是帮解语挑衣,毕竟她不是来跟芳苓逗乐来的。 解语最终挑了一件三绿色斜襟朵云纹软罗半臂短衫、一件浅丁香色细纱和秋香色撒花烟罗蒙色裙,披帛就没有要。 尹千何此次卖衣服给她基本就是半买半送的友情价,因为人家也是买的友情衣。芳苓看的很开心,最后却是嫌贵没有买。 待解语挑完衣服,尹千何便到柳含烟那里给她送衣服。她上次答应了柳含烟,要专门为她设计一身,这次就是来履行承诺的。 柳含烟本没把尹千何上次说的那话放在心上,没想到还真做了送来了。无论做得好与不好,她心下都十分感动。 “柳姐姐,你快看看我给你设计的这身喜不喜欢。”尹千何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裙来,展开给柳含烟看。 却是一身紫衣。藕荷色襦衣、酱紫色大朵碧莲曳地薄纱长罩衫、以黛紫为主色的黛紫色与牙色七破素绫花间裙,搭的是一条黛紫披帛。 柳含烟看后,现出疑虑和顾忌的神色,“你真的认为这身衣裳适合我?” 尹千何把衣服放在她身上比了比,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相信我。” 柳含烟犹豫地拿起衣裳到屏风后试穿起来。当她穿好出来时,明明是一身高贵优雅的美人风范,却又是一脸无助地看着尹千何,仿佛在说“是不是很奇怪,我还是换下来吧”。 尹千何跑过去把她推到镜子前面,说道:“你自己看吧。” 柳含烟先是前后照了照,又定神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好看是好看,只是觉得陌生得很。 尹千何反剪着双手,站在她身边解释起来:“你平常总穿些蓝绿色的衣服,突然穿了紫色的,看不习惯也正常。 但你身材高挑,脸型瘦削,穿紫色的衣服会显得高贵。紫色系是属中性偏冷色系的色彩,给人比较沉着的感觉,我想偏好冷色的你应该也会喜欢。另外,深紫色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不容易被淹没在其他色彩里,所以虽然是夏衣,但我还是想用用看。” 丫鬟端了茶进来,见了正在照镜子的柳含烟,不禁惊讶道:“还没见姑娘穿过紫色的衣裳呢。” 尹千何回头笑道:“快说,你家姑娘穿紫色好不好看。” 丫鬟道:“好看好看,像个贵夫人一样。” 柳含烟嗔道:“打你这丫头的嘴,我们这种风尘女子,还什么贵夫人不贵夫人的。” 尹千何道:“她指的是气质高贵。柳姐姐,你相信我,不要总是只穿那几种颜色,多试试别的,以后就知道哪些适合自己了。我看你穿紫色就很好,等云想衣开门那天你就穿着这身衣裳去吧,保证迷倒一大片人。” “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 柳含烟说着又往镜中看了看,比刚才顺眼了许多。 出了楚云楼,尹千何又往淮月阁、群芳院等馆阁走了一遭,找的皆是各馆里最红的姑娘,有的支持她她,有的也不待见她。反正,最后还是请到了不少人。 ———————— 云想衣重开之日,也就是平平淡淡地继续开门做生意,最后一批春装和新出的夏装都摆了出来。午前客人不多,只卖出两三件衣裳。 到了午后,尹千何请的后援便先后翩然而至。这些姑娘皆有姣好的姿色,穿着尹千何设计的衣裙出现在她店里,惹得路人纷纷注目。男人们是赏心悦目,女人们则艳羡不已。 尹千何见人来了,赶忙上前招呼:“苑梅姑娘来啦,请里边儿看看,夏衣有不少新样式,尽可挑选试穿。” 姑娘们要买的衣裳已经买好,本来就是应尹千何之邀来走个过场的,所以,多是随意逛了两圈便走了。但她们的进出却增添了云想衣的人气。 不少人见这些美女都会买这家店的衣服穿,心里自然好奇,便会忍不住进来转转。所谓一如衣店深似海,见了那么多绚丽多彩的衣裳,以及因这些衣裳而愈加大放光彩的美人,哪里还能轻易地空手离开。 尤其是当楚云楼的几位姑娘约着一齐到店中时,更是让云想衣被观者围堵起来。解语自不必说,其他几位也是花容月貌,一律穿着前几日从尹千何手里以友情价买到的衣裳。柳含烟那一袭紫衣,尤为出众。 人与衣相辅相成,人因衣装而愈显娇艳,衣因美人而尽展风采,蒙色裙、花间裙被她们穿出了惊人的效果。 就连尹千何自己也暗自感叹:“衣服画着、摆着固然也好看,但只有穿在人身上才能显出更多的可能,人才是服装设计的终点。” 不过几日,尹千何设计的夏衣就走红了。她店里的生意自然也跟着好起来,水红、桃红、藕色等粉色系的衣服卖得最好。 因为店面小,客人多时几乎都转不开身,试衣间也是排着队试衣服。虽然客人们并不是看过试过就会买,但广撒网总能多收鱼,来客多卖得自然也多。 不仅如此,在后来,穿花间裙的已不再限于云想衣的顾客。有许多买不起丝织品衣服的女子在看过别人穿的花间裙后,纷纷自己回去用布做起了类似的裙子。花间裙得以慢慢在城中流行开来,更渐渐扩散至京城以外的地方。 所谓全国看京城,京城看青楼,这是尹千何与青楼女子共同引的时尚,在本朝持续了好几年。而双层蒙色裙则因面层需要薄透轻纱,一般人家穿不起,因而穿的人倒不多。 第四十一章 大打出手 为了把剩余的春装尽快脱销,尹千何搞起了春装打折促销。一种是单买一件春装就打七折;另一种是如果客人同时买春装和夏装,那春装就算半价。 她让尹千仪帮忙写醒目的告示。 尹千仪拿着笔想了许久,仍不理解她这么做的意图,便问道:“姐姐,为什么要把春衣这么便宜就卖出去啊?半价的话恐怕连本钱都不够。” 尹千何道:“这是一种营销手段。你单看这一件衣服,卖半价是会亏本,但你要是从整体来看呢,那我们其实还是赚钱的。 其中的道理就在于,我们前期卖的春装其实就已经把生产所有春装的本钱挣回来了,那这后期打折卖的衣服无论卖多便宜,它都算是净赚。 当然,卖的贵一点,自然就能多赚点儿,但做生意不好太贪心的。一旦过了时节,我们的春装还没卖完的话,那就会造成积货,货物积下来就只能等到来年再卖。但人的审美不会一成不变,兴许到了那时,这些样式和颜色就不那么受人喜爱了,也不好卖,岂不是自找麻烦。最好就是赶紧打折卖完,明年再重新设计新款。” “原来如此,这做生意学问还真不少。” “是的呀。其实我懂的也就这么多,感觉要把生意做大真心不容易,还得多跟别人学学。” 尹千仪道:“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 尹千何笑道:“咱们姐妹联手,好好把这店经营好,那不愁吃穿的安稳日子总还是能保证的。快写吧,我等会拿到店门口贴上。” ———————— 由于尹家作坊能够稳定供货,云想衣的生意便稳定下来。不忙的时候,尹千何就一个人在店里看店,尹千仪则留在家里看管作坊并绣花。 这日晌午,店里没客,尹千何独自坐在柜台后等尹千仪送午饭来。 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在她眼里只是雁过无痕,而她和这家店在别人眼里可能也只是沧海一粟。然而,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虽然对于无关之人来说,或许微不足道,或许漠不关心,但一旦你的人生与他的人生有了交点,那你就会成为他的故事的一部分,再也不可能只是陌生人。 比如,她莫名其妙的穿越经历,造成与本无可能相见的尹千仪和尹宏昌成了家人。 比如,与那个西门,就算她一直想避开他,想斩断与他的因缘,但他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又比如,与那个秦二爷,她才说希望不要再遇到他,结果,还是会在偶然间相遇。 就在她饿着肚子胡思乱想之时,外面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是嘛,去看看呢。” 尹千何出门看情况时听说前面有人打架,便抱着无聊看热闹的心情掩上店门跟着去围观。 拨开围观的群众,尹千何钻到了最里面。里面的情况让她楞了楞,打架的两个人之中,有一个竟然是宋允辰,另一个她不认识。那两人跟仇家似的红着眼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脚,谁也不相让。 但最让尹千何想不通的是宋允辰这家伙的身手竟然还不错。他不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嘛,怎么还会功夫的? 嗯,也许是因为怕调戏良家妇女时被人家的丈夫或者家人揍,所以先练点儿拳脚功夫防防身。 除了打架的人以外,人群围成的圈中间还有一个人——秦重。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面色沉静。 注意到他的存在时,尹千何才想起来,宋允辰好像跟他有怨,难道那两个人打架是因为这个? “那人也真不知好歹,竟然来惹我们二爷,不知道他身边那个武小虎功夫好嘛。” 尹千何听到旁边有人如是说,偏过去一看,说话的正是她到信恒当押房时接待她的伙计胡三。 她听他这话像是个知情的,便凑到他身边打听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 胡三看了她一眼,道:“是尹老板呐。” 因为云想衣和信恒当之间只有一店之隔,所以胡三也认得尹千何。 “我们二爷刚才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碰到了那个男人,他一见二爷就跟他吵嚷起来。吵什么我没听清,只知道他们一言不合,那男人就要动手。二爷身边那个武小虎可不是吃素的,看他要打二爷,便出手给拦了下来,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武小虎?那人叫武小虎。” 尹千何不由得闷着声笑了两声。走到更前面去观察那个叫武小虎的人,只见方面阔耳,体格健壮,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壮士。而此刻上演的这一出不正是武松修理西门庆嘛,可以预想,宋允辰是打不过的了。 正当她联想着武松打西门庆的故事时,一块脑袋般大小的石头朝她这个方向飞了过来。周围的人都退散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石头已经到了眼前,不偏不倚正好要砸到她的脸部。眼看它越变越大,尹千何本能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伤哪儿都不能伤脸啊。 那个时候,她代替打架的人成了视线中心,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她这边,有好心的人还喊着让她赶紧跑。 “砰”一声,石头砸到了什么东西。完了,指骨要断了! “咦?” 然而并不是她的手,而是武小虎的手。 尹千何从指缝之间窥见一只拳头挡在自己面前,拳背上爆出几条青筋,给人以强力的美感。最重要的是,给人以强烈的安全感,因为石头碎落在了脚下。 众人跟看街头表演一样鼓起了掌。尹千何则是感动得稀里哗啦,这一拳拯救了她啊! 不过,话说,是哪个不长眼的乱扔石头?不会就是这个武小虎吧? 尹千何怀疑地盯着武小虎,武小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收起拳头说道:“别看我,是他踢过来的。” 他指的是站在对面的宋允辰,这个意外事件使他和武小虎都停了手。 尹千何气上心头,全然忘了要温柔对待宋允辰这档子事儿,以狮吼般的气势冲宋允辰吼道:“喂,姓宋的,你不知道乱踢石头很危险吗?好歹我是个女人,要是脸被你砸坏了怎么办?” 宋允辰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已没有了以往的轻浮,而且还带着未消散的怒火,“不是没砸到你嘛,何必大惊小怪?” 他这种“反正不是我的错”的嚣张德性令尹千何更加火大,她从脚下捡起一块碎石,使尽浑身力气朝他砸去。 “你个不懂礼貌的家伙,去死吧。” 这种攻击轻易就被宋允辰闪过。 尹千何见后又捡起两块石头,一手执一块同时朝他扔去。宋允辰又是不费吹灰之力地避过一块,但另一块却没出现。他纳闷儿了片刻,就在这个空挡,另一块石头狠狠砸到了他腿上。 原来尹千何刚才虚晃一招,只扔出一块石头,待宋允辰躲石之际才扔出第二块。宋允辰没料到这条计,便中了招。 他捂着腿又气又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一着,连打架的心思也没了。 尹千何解了恨,哈哈笑道:“活该,让你嚣张。” 明明刚才还是紧张刺激的武打片儿,活生生被尹千何闹成了一出搞笑的闹剧,在场之人都经不住齐声哄笑了起来。尹千何才意识到还有很多人在看的,忽地臊了起来。怎么就跟那个宋允辰演起二人转了? 第四十二章 酒楼宴客(上) 宋允辰无心再跟武小虎纠缠,他走到秦重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一言不。 二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那眼神,直像四把利剑,在无声中拼出许多火花,但绝不是爱的火花。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好像在等待一场更加精彩的较量。 然而,两人的较量也就只限于眼神而已,而且并没坚持多久。 宋允辰收起“兵器”,转头对尹千何说道:“方才对不住你了,日后有机会再补偿你。” 言讫即甩袖离去。 随着他的离开,观看者也都意犹未尽地纷纷离场,还有人倍觉遗憾的。 街上恢复如常,秦重才过来与尹千何说话:“尹姑娘,没吓到吧。” 尹千何长舒一口气,道:“还好。秦二爷,你们俩到底是有什么怨仇啊,怎么这么水火不容的,当街就开打?” 秦重淡淡地说道:“这是我与他多年的私人恩怨,不足为外人道,还请姑娘见谅。” “既然不能说,那就当我没问吧。刚才还要多谢这位武兄弟及时替我挡下那块石头,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武小虎听后笑道:“姑娘你要谢的可不只这一次,还有前不久你要跳河,我们把你拦下来那次呢。” “跳河?我什么时候跳河了?”尹千何对他所说之事毫无印象。 “你忘啦!哦,那次你喝醉了,可能不太记得。” 一说醉酒,尹千何就想了起来,原来武小虎就是跟秦重一起送她回家的人。 “那你记不记得你扯着咱们二爷的头,非要他用头变出猴子来给你看的事,还一直喊他孙悟空、大圣什么的。” “啊……我是这样的吗?”尹千何抽动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醉酒之谜总算是解开了,原来是又跳河又胡言乱语的。不过,为什么会认为秦重是孙悟空呢?醉酒之人脑洞真够大的,正常状态下应该不能理解。 武小虎又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姑娘家大白天喝得醉醺醺的到处乱跑的,真好玩儿。” 他说到这儿,秦重竟然也露出欲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来。 尹千何看后,连忙摆手直喊:“哎呀,好了好了,那些事还是不要说了,我谢你就是。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你们吃过午饭没?” 武小虎摸了摸肚子,道:“正好,刚刚动作大了点儿,这会儿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姑娘肯请吗?” “只要你真吃得下。” 秦重道:“怎好让姑娘破费?刚才小虎与人打斗,差点儿伤到姑娘,还是由在下做东,请姑娘喝杯薄酒压压惊。” 尹千何道:“秦二爷,你别跟我争。我知道你有钱,但我们穷人也是有骨气的,知恩图报的道理也还算懂,这顿应该我请。 而且,我好像确实是欠你一顿饭来着,趁着这个机会请了,免得欠着难受。至于去哪儿吃就你们来定,我对京城里的酒楼不太了解。” 秦重见她言辞坚决,便不再推辞。 武小虎道:“二爷通常都是到宋门外浴堂巷的仁和酒楼吃饭的。” “仁和酒楼?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像家药店。既然你们喜欢,那就去那里好了。” “不过,那里的饭菜有点儿贵。”武小虎不知是出于好意还是假意提醒道。 尹千何豪气地说道:“贵点是应该的,难道还怕你们两个人把我吃垮不成?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把店门关了再来。” 她说完便跑回店里留了张纸条给尹千仪说明去向,而后锁了店门过来说道:“好了,走吧。” 由于仁和酒楼稍微有点远,三人便乘了秦重的马车前往。 马车停下时,尹千何与秦重从马车里走出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酒楼内外进出往来的都是些衣着光鲜之人。 此楼虽只有二层,但楼下还建了一层高高的砖石台基,平添了几分气势,实则可看做是三层高楼。这样的高度在尹千何看来着实不足为道,但在这里的确算是高楼了。 楼前又延伸出一座彩楼,彩楼高两层,宽三开间。主体以十数根粗大圆木横竖捆绑而成,每层顶上以细竹扎出高耸的山形架,看起来正像是交成三角状的建筑坡屋顶。 屋架和横木上各装点绢花、花灯、花球、彩鸟无数,可谓锦绣成堆。檐下更有丝绦流苏垂挂,随酒招在阳光下飘动,极其华丽多彩。 正门前还有张挂着绯绿帘拢,贴金红灯,亦是十分繁复华美。 光是外面就这么豪奢,惶论楼中。尹千何直叹这是五星级酒店的排场。她不由自主地拽紧自己的钱袋,感觉心上滴了两滴血。 走到门口,笔挺着身子、负手站在门旁的两个伙计便笑脸相迎。他们头戴方巾、身着紫衫、足蹬丝鞋,看起来都很体面。尤其那受过训练的标准微笑、热情态度,直给人一种花钱也心甘情愿的感觉。 二人刚垮进门,里面又有相熟的伙计前来接待:“哟,秦二爷来啦,里边儿请。今儿是两位吗?” 尹千何道:“三位。” 秦重只点点头,也没说话,伙计便引着他们往里走。穿过大堂走进廊庑环绕、阁子排列的庭院,又沿着楼梯上到二楼,才进了一间阁子。 伙计先去开了门,侍立门边请秦重与尹千何进去。 阁中摆方桌一张、矮几两个,几上有瓷瓶鲜花、果盘装饰,还有笔墨纸砚。墙上挂着不知谁人的画作,很能入眼。 另有一面粉墙,上面提了不少长长短短、字迹不一的诗句,明显是不同的人写上去的。想必是有客人喝了点儿酒诗兴大,吟诗作对后提笔写成,房内笔墨应该是专为他们而备。酒后提诗图的就是个乐趣,至于诗是好诗还是打油诗,就无人在意了。 秦重和尹千何进阁中分宾坐定。那伙计则出去端了个木制看盘来,另有一人拿了纸笔跟随着进来。尹千何看那看盘上刻着些菜名,便知是菜单了。 “秦二爷,你请。”尹千何礼让道。 秦重道:“姑娘是主我是客,应该由姑娘来点才是。” “我没来过这里,不知道哪些菜好。你熟,你来点。” 不知菜品好坏是一方面,另外,也是因为她连菜单上的字都还认不全,怕说错了闹笑话。真是的,以前读的十几年书都像是白读了似的。 “好,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你随意。”尹千何说这话其实有点儿心虚。 秦重并没看盘,就随口点了几样菜,菜名儿都是尹千何没听过的。拿纸笔的伙计飞快地记着,待秦重说完,他就记完了。然后他又重报一遍,以确认是否记错记漏。 尹千何手肘放在桌上撑着头,抬眼看着这一切,只觉与千年后没什么两样。 许多东西都是这样,认真追溯起来,皆与古人深有渊源或是代代相传,并非后人创。 第四十三章 酒楼宴客(下) 秦重和尹千何所在的阁子不临街市,较为安静。≧≥≧ 窗外即庭院,花竹掩映,环境优美。时不时还有清风送进几缕花香、几声鸟语,既悦目又赏心。二人无甚话说,就这般静静地坐着。 武小虎安顿好马车进来回了秦重,秦重则示意他同坐。 “小虎,这顿是尹姑娘请客谢你,你也坐吧。” “哎,好。那我就谢过尹姑娘了。” 尹千何道:“给你点了头牛,生的,待会儿可要吃完才能走。” 武小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但并没有虎牙。 “我是叫小虎,但又不是真的老虎,哪能吃生牛,姑娘好歹给我喊二斤熟牛肉啊。” “菜可是你们二爷点的,你只管找他。” “二爷可不会点生牛肉,姑娘是诓我呢。况且这儿又不是肉市,不卖生肉。” 尹千何笑道:“好吧。那你喝不喝酒?我们没点酒。” 秦重道:“我不爱饮酒,两位若要喝请自便。” 尹千何又问武小虎:“你知不知道这酒楼里有什么好酒?他不喝,我们俩来点儿。” 武小虎道:“你这么爱喝酒?要是又喝醉了,我们又得送你回去。” “没事儿,你们这种酒喝个几两不会醉。”尹千何拍着胸脯保证。 “这儿的千日春和仙醇都是好酒,姑娘要喝哪种?” 尹千何想了想,道:“既然都是好酒,那就各自来点儿,怎么样?” “姑娘作东,当然是姑娘做主,我奉陪就是。” “好。” 尹千何言毕即出门喊酒去了。她想尝个鲜,又怕酒太贵,便在点之前先向伙计打听了价钱。还好,虽然比她先前喝的琼花酿贵,但还能接受,不至于喝破产,她便安心地各点了半斤。 当她走到自己的阁子门口时,正值隔壁吃完饭,有人出来准备付钱。 她在旁听到伙计对付钱之人说道:“一共七十八两银。” 尹千何听后惊得咋舌,七十八两银子一顿,够多少人吃了!但随后从那阁里走出来的仅有五六人而已,皆是大腹便便的老爷,不知道他们都吃了些什么。 按他们的人均标准来算,她这边也得吃个三四十两啊。不会吧,她可没带这么多钱,要是结账的时候钱不够,那就搞笑了。 她惴惴不安地回到座位上。 武小虎见她面有忧色,便问道:“没酒了?” “啊?哦,不是。酒有的,我各点了半斤。够不够?” “够了够了,还要做事的,不能喝太多。” 不一会儿,酒就先上来了。行菜伙计一手举着托盘,盘上是两个银制酒壶并酒杯;另一只手端着个盛了热水的桶。他先把东西放在旁边的几案上,后将酒壶浸入热水桶中,待酒烫热后才把酒壶酒杯端上桌。 武小虎端起其中一壶酒,斟了一杯递给尹千何。 尹千何接过酒杯道:“这杯该我敬你。来,壮士,干了这杯酒。” 两人把秦重撇在一边,自顾自地喝了起来。秦重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 尹千何两杯下肚,便觉肚内舒畅,且把钱的事都丢开,享受起美酒来。 她看秦重独自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甚是无聊,便说道:“秦二爷,你一个人独坐多无聊啊,干脆也来两杯吧。” 秦重温和地笑着,推却道:“多谢姑娘。我真不喝,你们尽兴就好。” 尹千何便不去管他了。 他们喝着喝着,秦重忽又问道:“姑娘是如何认识定王世子的?” “定王世子是谁?我不认识啊。”尹千何奇怪地反问道。 武小虎道:“不就是跟我动手的那个嘛,你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啊。” 尹千何呛了口酒,咳嗽半晌,才道:“你是说那个宋允辰?他是定王世子?” 武小虎道:“你不知道?” 尹千何摇头如风中草,“完全不知道。世子应该只是个封号之类的吧,那他有没有什么官职在身?权利大不大?他爹得不得势?” 秦重道:“他本人虽无官职在身,但也不乏有权有势之人想去巴结他。况且,他父亲定王在朝中亦是举足轻重的重臣。” 尹千何听后双手捧头作惊恐状,“啊,完了。我每次见他都要骂他,今天还把他给打了,他会不会报复我?” 秦重道:“我看他对你的态度不像是要报复你。” “那可说不准。唉,小虎兄,那你怎么敢跟她打架的?” 武小虎挺胸道:“只要是想动二爷的人,就是我武小虎的敌人,我才不管他是世子还是太子。” 尹千何竖起拇指,“呵呵,你真牛。”而后又转头问秦重,“秦二爷,那你又是怎么跟他结仇的?难道你也有什么隐藏身份?” “秦某孑然一身,不过是个平民,何来隐藏身份。我与他是有些误会、有些无奈。” “既然是误会,那为什么不去解开?” “有的误会深了就成了死结,要解开谈何容易。更何况,只怕是本人不愿解开心结。” “就像你对解语一样?” 秦重怔了征,“此事与解语姑娘有何关系?” “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正好,说到这个,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对解语究竟是什么态度?难道你跟其他男人一样,只把她看做是个伴坐雅妓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正说到重要处,却被上菜的伙计打断。 那伙计左手碗箸右手菜盘,端进来后也放在几上,与上酒无二致。他先为各人摆好一套精致的银制碗箸,才将菜品一一传上来。 “百味羹、乳炊羊肫、莲花鸭、猪羊荷包、旋切莴苣……” 伙计一边上菜一边报菜,上完便退了出去。 武小虎迫不及待地说道:“二爷,姑娘,你们就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咱开饭吧。” 饭菜都上了,尹千何不好再多说,便道:“那不说了,动筷吧。” 三人不再说话,各自让了礼,动筷吃了起来。 尹千何看桌上的食具酒具,一律是精美绝伦的刻花银器,可能比这顿饭还贵很多,足可见出这酒楼的档次,接待的恐怕也都是些达官贵客、富商大贾。而她跑这儿来奢侈一把不知要花掉他们一家子多久的饭钱,想想都有点汗颜。 吃过饭,尹千何主动跑去找伙计付钱,算下来一共才五两银子左右。看来这秦二爷知道她没钱,点菜时口下留情了。不用尴尬收场了,她心里的石头才放下。 经此一遭,她也得了个教训,以后不能再随便请这些富人吃饭了。不是吝啬,而是请不起啊! 第四十四章 秦府之宴 “快快快,那边再擦擦干净,这边摆上寿桃,那个角落摆老爷最喜欢的粉青釉折肩刻花瓷瓶……” 秦府之内一片忙碌,下人们进进出出,搬东搬西,皆是在为家主——户部尚书秦望山准备五十寿宴。 十三才是秦望山的寿辰,但从月初开始便有皇亲国戚、大小官员及亲朋好友差人送来各色贺礼,每日皆往来不绝,就连皇帝太后也下旨赏赐了不少物件。 因这秦望山深受太后信任,故文武官员不敢怠慢。一应大小寿礼都是贵重精细之物,金石玉器、书画砚墨、灵芝人参,无所不有。秦府专门在厅房边上收拾出一间空屋,摆上大桌,铺上红绸,用以堆放贺礼。 为了防止来客太多,排不下席,寿宴便从十一开始分作三日来办。第一日请皇亲国戚、正三品及以上大员;第二日请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同僚下属;第三日才是族中亲友。 十一这日一早,秦府处处张灯结彩、戏班鼓乐就位,喜气洋洋地等候着嘉宾。秦家长女秦臻携稚子最先到府,秦望山与夫人戚氏皆出府门相迎。 “恭迎王妃大驾。”秦望山夫妇按规矩向贵为王妃的秦臻行礼。 秦臻忙命人将二老扶起,一家人携手进入府中。 到得厅下,秦臻又以家规反向秦望山夫妇行礼:“女儿拜见父亲母亲。”又把幼子宋允熙招过来见礼:“熙儿,快来见过外祖外祖母。” “熙儿见过外祖,见过外祖母。今日是外祖大寿,熙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秦望山见外孙乖巧可爱,十分高兴,抱起他连声称赞,还亲手抓果糖给他吃。 秦臻道:“熙儿快下来,外祖抱着你重的,你同奶娘一起到外面玩儿去吧。” 秦望山听后便将他放下,任他自个儿出去玩耍去了。 “熙儿也该进学了。” “我前儿才向王爷提过此事,王爷只道他还小,去了也只是顽皮,让明年再说。” “不小了,那你自己在府中也要好生教导他。” “是,教着呢。” 秦望山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又让秦臻坐在身旁,而后问道:“王爷不来?” 秦臻勉强一笑,道:“王爷今日有要事在身,可能来不了了。他让我给您带了一对儿双鹤衔芝羊脂玉坠儿来,向您致歉,并祝您松鹤长春,彭祖长成。” 她说着便示意捧礼盒之人将礼盒拿过来。那人将礼盒捧到秦望山面前,打开给他查看。秦望山瞥了一眼即让人收了起来。 “礼物再贵重,也不及人来。”秦望山语气中含着不满。 秦臻只垂眼答了声是,心中倍感无奈。 秦夫人见机进言:“对啊,一家人团聚最要紧。老爷,是不是也该打人去支会重儿一声?” 提到这个,秦望山就怒上心头,一掌拍在桌上。 “那个不孝子,你还提他做什么。他自己不来,难道还要我这个做爹的亲自去请他不成?” 秦夫人道:“你不肯原谅他,他怎么肯回来?四年前姐姐去时,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老爷你还要把他赶走,连香都不让他上一注。” “我赶他走?他自己跑出去那么多年,什么时候考虑过家中父母了?”怒骂间,秦望山的脸色逐渐变成酱紫,好像呼吸困难一般。 秦夫人很是惧他,不敢再说,只悄悄看秦臻,希望她也说点什么。 秦臻见状,忙出言相劝:“爹,过去之事就让他过去吧。都这么些年了,您别再怪二弟。父母与子女间哪有隔夜之仇,您稍微和气些,兴许就好了。” “哼,我早已当做做没生过这个儿子了。我们秦家还有朗儿,不需要他。好了,你们谁也别再提他,我今日高兴,不要坏了我的兴致。” 秦臻与秦夫人对望一眼,各自轻叹一声,便就此打住。秦夫人自去忙自己的事去,秦臻则陪她爹说了些别的话。 不多时,秦望山的岳父府上派人前来送上贺礼,是一幅他岳父亲自写的对联,只用一个很普通的木盒装着。来人解释说他家老爷昨夜偶感风寒,今早起不得床,不能亲自前来了。 秦望山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对联,交给下人,并嘱咐拿去挂上。 “请代为转告,小婿这薄宴怎敢劳动老泰山大驾,还请他老人家好生保养身子。待我忙过这两日,便到府上拜见。” “是,小的一定替大人把话带到。” 那人送完东西,又受了赏,便回府去了。 这下,秦望山心中更加不痛快。这女婿不来,岳父也不来,个个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将近午间,宾客们接踵来贺。吉时至时,府中已是嘉宾满座,秦望山便命司人宣布开席。筵席既开,自然是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这边秦府里热闹非凡,而那边宰相府中却静得只能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是宰相张端甫与定王在下棋。 三局下来,定王就输了三局。 张端甫看他下子犹豫不决,不像平日的棋风,便问道:“王爷今日似乎无心下棋,可是在想秦府那边的事?” 定王收好己方白子,站起身望向远处,伴着一声叹息说道:“唉,不是。不瞒您老,本王是在想前日太后说的那番话,恐将有祸及身呐。” 张端甫点头道:“太后之意,听者皆心知肚明,实在只是忌殚二字,王爷确需及早防备才是。” 定王回身看着他,“看来本王是该早早退身自守,闭门谢客了。” 张端甫笑道:“所以今日就到我这儿来偷闲躲静来了?” 定王也笑道:“本王是想起许久未到您老这儿来说话了,所以就想借这个名头躲了那边的寿宴。” “望山说来也是王爷的岳丈,王爷这般躲着他的寿宴,似乎有些失礼。” “那您老是他的岳丈,何以也不去?” “我是清净惯了的。再加上有些人不想见,见了怕要在寿宴上争执起来,岂不令寿星难堪。” “那本王则是奉旨修身,不敢再参加此等盛会。不过,说起来,还是您府上安静简朴,待着舒心。您虽身处相位,却清如寒士,此等高风,着实令人钦佩。” 张端甫道:“我不过是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罢了,哪里谈得上高风亮节。况且,我这么做,也是为儿孙考虑。看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今在高位,但又岂能永居此位。若儿孙家人因我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待我百年之后,又当如何?” “还是您看得透。” 二人说罢又下了几局棋,最后是胜负相同。 秦臻在娘家待到傍晚才回王府,彼时定王已在府中。夫妻见面也就是说说寿宴之事,别无他话。 第四十五章 税吏收税 京城开店虽然不需要办营业执照,但是也需要到官府报告,然后登记在册,以便官府征收住税。这些工作,尹千何在云想衣开张前便做过了。 所以,她已经收到府衙来的第一张收税通知单即由子,上面写明了她的店要交的税额,一共二两银子不到。 一日,尹千何在店中帮一个女客挑选衣服,却有三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店中。为的是个彪形大汉,尹千何最先注意的就是他右脸上那颗醒目的大黑痣,那似乎是他的标志,完全掩盖了脸上的其他部位。 大汉进屋便抖了抖脸喊道:“哪个是老板?” 店里的客人见这三人不像善类,生怕连累自己,吓得纷纷丢下买衣服的念头快躲开,留都留不住。 尹千何只得专心应付刚进来的三个人。虽然看他们也不像是来买衣服的,但又不知是何许人也,便仍问道:“几位客官是要买衣服吗?” 大汉斜眼望着她,“你就是老板?” “是的。” “还是个小娘子呢。新开的店吧,连本大爷都不认识?” 尹千何有点反感他的傲慢无礼,讥讽道:“不知客官是何方神圣?” 大汉身后跟着的一人说道:“这是专管收你们这片儿店铺住税的裘大人。” 哦,收税的,难怪这么拽。所谓民不与官斗,而且最不宜得罪的就是这种小官儿,因为绊脚的往往都是小石头。 尹千何咧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说道:“原来是裘大人呐,失敬失敬。民女是新来的,不了解这些情况,希望大人别跟我一般计较。” “哼,本大爷可没功夫跟你计较。收到由子的吧,税钱准备好没有?” “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尹千何说着便去柜台后面取出二两银子来交给那税官儿。大汉将银子交给后面的人称了称,正好二两。随后又让另一个人开了张收税凭证——税钞给尹千何。 那税钞上写明了交纳税银一两六钱,还盖了专门的印信。大汉开过税钞便要离开,似乎忘了还要找零的事情。 尹千何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真以为他忘了,忙喊住他:“大人,民女给的是二两银子。” 大汉停在门口,应道:“没错,是二两。” “这单子上写的是一两六钱,那多出来的呢?” “多?哪儿有多?你新店开张,还没请我们喝个酒呢。怎么?不乐意?” 这摆明了就是要吞掉她的银子。 尹千何心下算计道:“既然这周围店铺的税款都由他收,那以后跟他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第一次要贪就让他贪一点吧,免得他以后诸多刁难,反正钱也不多。再说,入乡就要随俗,在这里,苛捐杂税的事情应该是见怪不怪才是。” 想通这层,她且忍气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各位走好。” 大汉满意地转身离开,倒没有多加为难。但可恨的是,跟着的两个人却顺手牵走了她店里的两件衣裳,说是开张税。那两件衣裳都可以抵过她交的税钱了。 憋着气看着税吏走远,尹千何才出口骂道:“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由你们,就知道恃强凌弱。” 她想着觉得心里疙疙瘩瘩不舒服,便追着他们去看他们如何收别家的税,是不是也是这样胡征乱敛的。 此时,税吏正好从隔壁的店里出来往信恒当走去。尹千何后脚就跑到隔壁店里向老板打听,结果也是除了住税外还拿了些东西。 果然都是这样,不论人家卖的是什么,他们都要拿一点。不过,下一家信恒当是不卖东西的,不知道他们要怎么顺手牵羊。出于好奇,她又悄悄跟到信恒当门口,并探着头观察里面情况。 税吏进了当铺之后,接待他们的是祝掌柜。尹千何在门外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见双方都是笑呵呵的。那个大汉对祝掌柜很客气,说话间还时不时地点头哈腰,感觉他们的位置好像颠倒了似的。 在信恒当收完税钱,三个税吏便乖乖离去,没见他们多拿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祝掌柜自己主动孝敬了他们些酒钱。 尹千何避过税吏,进当铺里找柜台上的胡三询问。 “那收税的怎么对你们这么客气?” 胡三将上身趴到柜台上,以便跟下面的尹千何说话。 “你说那个裘大黑啊。” “我不知道是不是叫裘大黑,反正就是刚才领头来收税的那个大汉。” “不就是他嘛,脸上有颗痣的,我们背地里都这么叫他。他跟我们可熟了,收税嘛,也就是按由子上的数额收的。” “他们不会多敲诈你们一点吗?还是说,你们早就打点过了。” 胡三笑道:“哪里需要打点什么,只要是秦二爷的店,就没有谁敢作威作福地乱收杂税。” “为什么?秦二爷就一介商人,有这么厉害?” “尹老板你就不懂了吧。二爷自个儿虽然只是经商的,但他结交的人里可是有不少贵人的。” “比如说?” 胡三抬着眼睛想了想,“诶……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不知道呢?他不是你东家嘛。” “嗨,我就是个伙计,哪里了解那么多上头的事,我也就是听咱们祝掌柜提过而已。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京城做生意,尤其是做大生意的人,哪个不找两个当官儿的做靠山。不然,生意就做不大。” 尹千何听这话很有道理,便道:“你这话倒是说得对。这么说来,我也得作这个打算才是。” 胡三戏谑地笑了几声,“尹老板,别怪我多嘴啊,您那个小店好像不需要吧。” “现在这店是小了点儿,但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把生意做大了呢。凡事都要未雨绸缪,才容易成功啊。” “是是是,您还真有抱负。” 无心理会胡三这话是真心夸赞还是故意嘲讽,尹千何只顾盘算自己的算盘。她掰着手指细细数了一下自己认识的人,好像就只有那个宋允辰是有背景、有身份的。 然而,一想到他,她就赶忙摇头。她不想跟他这种人扯上太深的关系,万一他趁机提出什么无良条件,那她可就亏大了。 再数下来的话,似乎就只有一个秦重了。 第四十六章 初访秦家 做生意总要跟官府打点交道,虽然不应当官商勾结欺压百姓,但替自己找个保护伞却是必要的,至少要避免被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官小吏欺负。 尤其是生意做大之后,没有保护,就像是白白胖胖的肥猪自个儿走在大街上,人人都想过来咬两口。 尹千何决定去拉拢唯一可以做挡箭牌又相对比较可靠的秦重。 她从胡三那里打听过秦家所在,却又犹疑起来。人家秦二爷凭什么要帮自己呢?他们是见过几面,还一起吃过一顿饭,但也算不得是可以无尝提供帮助的朋友啊。 她回到店中闷闷地坐在柜台后,想着该如何拉近与秦重的关系。既然谈不上情谊,那就只能谈利益了。可她这小店在人家眼里又谈得上什么利益? 想来都怪自己人微言轻、生意做得太小,连打动人的筹码都没有。尹千何越想越烦躁,手指开始不停地敲打着柜台。 “唉,不管了,先去探探他的口风再说,自己在这儿胡想也没用。” 她早早就关了店门,一路问人来到秦家所在的西府巷。从巷走到巷尾,却并不未找到秦家。不知是她看漏了,还是胡三记错了。为保险起见,她又从巷尾返身回头找了一遍,确实没有。 “奇了怪了,怎么没有啊?” 这时,边上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来。 尹千何见了,忙上前打听:“这位大嫂,请问你们这巷子里可住着一户姓秦的人家?” “姓秦的?喏,对面就有一家,还有巷子口那家卖茶的也姓秦。” “对面?” 尹千何回头一看,一扇不起眼的青漆木门出现在眼前。门上两个最简单的圆环式铺,门顶没有匾额,也没有宏伟的门头。 这不会是富商秦二爷家吧? 谢过那个妇女,尹千何才怀疑地走到那个所谓的秦宅门口。门两侧各立着几竿绿竹,她走近仔细一看,才从绿竹投在白墙上的疏影里看到一个小小的门牌,门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秦”字。 的确是姓秦的人家,但跟尹千何心目中的秦家有点儿差距。怎么能这么朴实无华?难道不该是高门大户、朱门红墙吗?何以连她们家的大门都比不上。 她犹豫地伸手敲了几下门,很快就有人应声出来了。 一个大叔扶着门站在里面问道:“姑娘,你找谁?” “你好,请问一下这是秦重秦二爷的家吗?” “对啊。你找我们二爷?” 还真是啊! “哦,是。他这会儿在家吗?” “在的。” “那请您帮我通报一下吧,就说有位叫尹千何的姑娘来拜见。” “好,那姑娘你请在这儿稍等一下。” 大叔说罢便关上门去为尹千何通报去了。没一会儿,他又回来替尹千何开了门,把她请到里面。 若无特殊事宜,秦重一般回了家就待在浮白轩中。除了一些非常重要或陌生客人会在专门待客的厅中接待外,其余的客人就直接在连接宅内公共区域和私密场所的浮白轩见了。所以,尹千何也正被带往浮白轩。 进得秦家门,尹千何又被震惊到了,这秦二爷玩儿的原来是低调奢华的内涵家啊! 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却是标准的大户人家。该有的亭台楼阁、山水花木,一样都不缺。但也不是暴户的那种拼命堆砌,而是通过精心规划、巧妙布局,让人行走在其间,只觉曲折幽深、步移景换。 尹千何不由得想到那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来。 跨过一扇圆门,又进到一个庭院。此庭画风突变,与前面走过的地方比起来,简直有从森林走进沙漠一般的对比感。 春末夏初之际,本应是花木繁盛之时,但这偌大的园子却极少生机。园子当中一条九折的木板路,将整个园子分成两部分。 左右两边铺的都是黄沙,有的地方还模仿沙丘的连绵起伏之势。沙地上点缀着几块状貌奇特的青白怪石。偶尔凸起的一堆泥土上披着一层苔鲜绿衣、种着几棵矮小灌木,像极了沙漠中的绿洲。 沙地尽头连接着两座建筑,看那建筑门楣上挂的匾额,左边是浮白轩,右边是迎夏阁。而迎夏阁前有一丛油绿的芭蕉,此外便再无树木。唯有园外高大的乔木将枝叶伸进园中,为建筑提供了几分荫避。否则,尹千何会真会错以为自己走进了沙漠,虽然只是缩小版的。 两座建筑中间以一个大露台相连,台上唯有一几一人而已。正是秦重在饮茶。 尹千何暗自思忖道:“这秦二爷怎么跟个老和尚似的,把住的地方搞得这么枯燥荒凉,是在清修吗?” 带路之人将她带到秦重面前,便退了出去。 秦重跪坐于蒲团之上,背后是浮白轩,面对着迎夏阁。两座建筑形制相同,从外面看没什么区别。 “尹姑娘请坐。”秦重欠身招呼。 坐?坐哪儿?难道要让她跟他一样,跪坐在他对座的蒲团上?这都什么年代了,没见有人舒服的椅子不坐,偏要“坐”这难受的蒲团的。 尹千何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秦重见她坐姿僵硬,眉头微皱,便道:“尹姑娘不必如此拘谨,你怎么舒服就怎么坐便是,无需跟我学。” 尹千何听他如此说,当即放松下来,一屁股就坐到蒲团上。但为了不显得太无礼,还是认真地盘了盘腿。 她一坐下来便先将秦家上上下下夸赞了一遍,以示友好。 秦重为她斟了杯茶,道:“姑娘过誉了。不知姑娘今日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尹千何抓抓耳朵,笑道:“你也知道我不是来参观的啊,我就是有事找你来着。那个,主要呢,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投资我的服装店?” “投资?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赚钱啦。我这个投资机制是这样的,你现在出点钱入股,然后到了年底的时候,我就根据本年度店铺挣的钱来给你分红。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给你的红利高达百分之八。也就是说我挣了一千两银子就分你八十两,而你只需要出五十两银子,什么都不用做,就净挣三十两,划算吧?” 为了让秦重明白自己的意思,尹千何眉飞色舞地为卖力解释。但秦重却一如既往地平静,并没有看出他对此有多大的兴趣。 “若是姑娘挣不到一千两,那我岂不是亏了?” “不亏不亏。”尹千何忙摆手说道:“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亏呢。放心,如果年底分红达不到五十两的话,我也会给你补齐五十两放的,绝不让你承受任何亏损。” “恕在下冒昧地问一句,姑娘的店现今一月能挣多少钱?” “呃,扣除成本的话,大概五十两不到的样子吧。” “如此算来,一年可能只能挣五百两。那在下投这钱又有何意义呢?年底最多也就是把本钱拿回来而已。秦某只是一介商人,因利而动,为利而趋,从不做无利的生意。” “你是嫌赚得太少了,还是投得太多了?那我可以再给你提高一点分红比例。或者你只投三十两也行啊,只要你想投,多少都无所谓的。说实话,我现在手头有点儿缺钱,又没地方借,就只能找二爷你了。” 秦重淡然一笑,道:“姑娘,请告诉我你非要我投资的目的,真正的目的。” 第四十七章 公平交易(上) 秦重看尹千何为了引他投资竟毫无底线,便猜到她定有特殊的目的,绝对不会是因为缺钱这么简单。 他的问题和那淡定自若地怀疑别人的态度,令尹千何多少感到有些局促不安,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可不太好。 她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心的,每次都骗不了他。肯定是从小被骗大的孩子,所以才对谁都不信任。” 其实她自己早就想到这么微薄的利润是不可能打动秦重的,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来试试。幻想总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就是梦想成真,要是不能实现,也就是空想一回,没有什么损失。 她暗忖了半晌,既然利诱不成,那就再施下一计——博取同情。 “秦二爷真是好敏锐的心思,什么都骗不了你。这个,说起来,我确实有一点点别的企图,但绝不是不良企图。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我就是想给自己的店寻求一点保护。” 尹千何唉声叹气,装起了可怜。 “唉,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赚点钱养家糊口真心不容易啊。 你不知道,今天那个来收税的税官儿有多过分。见我是个弱女子,又无权无势的,不仅多收我税钱,还要拿东拿西。如果只拿这一回就算了,但要是拿惯了,以后回回都拿,那我可怎么办呐。我们只是个小本儿生意,经不起他们这样横征暴敛的。 我看那收税的去信恒当就很客气,不敢乱来,肯定是碍于你的面子。所以,我私心里想,要是你能在我店里投点钱,我就能借你的名义威慑他们了。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强人所难,毕竟你我非亲非故,你没必要帮我。但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是有所了解的,家产被人骗光了,老爹又不成器,亲戚也不愿扶持。没办法,只能由我这个闺阁弱女子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还要被人这样欺负,唉……” 对于秦重这样的商场老手来说,装可怜好像没多大用处。 “姑娘若是受了税吏的欺压,大可到官府去状告。我并没有姑娘所谓的面子,实在是爱莫能助。” 尹千何听后立即双手撑桌,半支撑起身体,靠对面的秦重更近了些,然后小声地说道:“可我听人说你上头有人,收税的都怕你。你能不能稍微罩罩我的店,好让我有点安全保障?” “这话,姑娘是听谁说的?” “就是你店里的人,应该不是他们胡编乱造的吧。” 秦重摇头道:“总有人喜欢这么说。不过也无妨,我确实认识一些朝中人物,但除了真心交往以外就是生意上的往来,并非他们心中所想。 那税吏之所以怕我,则是因为早年我刚在京城做生意时,曾到官府告过这些人随意加税、中饱私囊的行为。 当时的府尹大人为官清廉,又嫉恶如仇,京城税吏虽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但他仍上报朝廷,请求严惩这些欺压良民之辈。后来,朝廷便准允他认真查办此案,那些税吏最后自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所以,后来就没人敢在你店里乱收税了?” “嗯。姑娘若是真的痛恶这些人,不妨试着去官府陈述。” “那当年那位青天府尹还在吗?” “四年前他就辞官回乡了。” “你看,那个为民请命的好官都不在了,我去还有用吗?而且,打官司太麻烦,还不一定能胜。要是输了,说不定要吃皮肉之苦,可能还要与那帮人结仇,他们以后更不会放过我。 所以啊,还是直接找你方便,反正他们总归是畏惧你的,只要你能在我店里挂个名就成了。我绝对不会狐假虎威,借你的名义干什么不法勾当。” 虽然尹千何的请求确实算不得大事,但秦重觉得没有理由做这种事。一来这种事情实在是处处都有,他无暇顾及那么多;二来尹千何也没到那种非要人救助的地步,她是有能力自己把店开下去的。 他正准备再一次拒绝,却忽然有人来报说武小虎受伤了。 秦重听后便要去看望武小虎,只好终止与尹千何的谈话:“尹姑娘,此事我们之后再说,我先去看看小虎的伤势。” 尹千何站起来说道:“我也去。” 秦重不管她,任由她跟着自己来到前厅中。 武小虎正在几个人的看护下坐在椅子上,左手捂着放在几上的右臂关节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五官有些微微扭曲。 “怎么回事?伤哪儿了?”秦重加快脚步走到武小虎身旁问道,担忧之色在俊逸的面容上隐隐若现。 尹千何也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武小虎仍旧紧抿着嘴,答不出话。额上崩出些“山壑丘陵”,还不时冒出两颗汗珠,看样子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虽然他没有吭声,但尹千何光看他的表情都觉得痛。 秦重又向身边的人问道:“请大夫没?” 下人答道:“已经去请周大夫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大家默默地在厅中等候大夫的到来。尹千何见武小虎额头的汗水都要流到眼睛里了,便拿出手帕替他擦掉。 这个小小的善意之举令武小虎很是感激,他这才张嘴挤出两个谢字。 尹千何道:“痛就别说话,再忍一会儿大夫就到了。” 不久,大夫便在一个小厮的引领下急急赶来。大夫一来,未及与任何人说话,便急忙查看武小虎的伤势。 武小虎的手臂被他动了两下,更是痛得鼓起了眼睛,眼珠都快蹦出来似的。 大夫检查完毕,对秦重说道:“手臂断了,还好骨头没碎,正正骨就可以了。” “那请大夫赶紧为他医治,需要什么工具吗?” “我都带来了,这就动手。” “好。” 大夫说罢便从自带的箱中取出些布条、木板之类的东西放在一旁,然后就开始为武小虎接骨。 对于旁人来说,接骨也就是大夫手上的一系列娴熟的动作而已,先摸后拔,端提推拿。而对于被接骨之人来说,却是令人想死的剧痛,就连武小虎这种壮士也痛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但他硬是忍着没叫出声。 接完骨,大夫又为断臂做了些后续处理,夹了木板,绑了布带,这才算做完了这个手术。 术后,大夫开了个内用的辅助药方,又嘱咐一定要好生将养,过几日再到他那里去换药。 第四十八章 公平交易(下) 待武小虎从痛苦中缓过来之后,方说明自己受伤的缘由。原来是在搬龙舟之时被舟中掉落的铁块砸伤的。 “舟中怎么会有铁块?”秦重问道。 “好像是有人先前放进去的,说是为了压压船,以防端午赛龙舟时翻船。” 尹千何道:“小虎兄,你拳头这么厉害都伤成这样,那铁块得多大?” 武小虎道:“我那会儿正用劲儿搬着东西,冷不丁被砸,就成了这幅模样,怪我自己没用。” 他看了看被绑着吊在脖子上的右臂,又对秦重说道:二爷,我伤了手,恐怕这几天就不能去训练了,等过几天好些再去吧。” 秦重安抚道:“这些都是小事,不必在意。” 尹千何道:“你还要训练什么?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几天就好的。” “我们这些山野粗人,哪里需要一百天。而且,还有十几天就端午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秦重道:“你还是不要参加今年的龙舟赛了,好好养伤才是正事。断骨不养好,容易留后患。” “那怎么行,龙舟要是缺了打鼓的,是划不好的。” “此事我会另想办法的,可以再寻个鼓手。若是找不到别的人,那不参赛便是,没必要为了这个搭上你一条手臂。” 武小虎摆头,“不成不成,今年我们目标的是连夺三年第一,兄弟们都是奔着这个狠命训练的,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大家的努力白费。再说,这会儿好的鼓手可都被别家请走了,不容易找到,那些随便找的又不知道好不好。” 这时,尹千何开口道:“我听着你们是在为赛龙舟缺鼓手的事烦恼是吧,那为什么不找我呢?” “你?”秦重和武小虎同时转头看着她。 武小虎更是笑了起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行?” 尹千何扬起嘴角说道:“谁规定姑娘就不能参加了?你们没听过一句话吗?十个壮汉未必划得过十个弱女子。划龙舟可不全是力气活,更重要的是技巧,而鼓手就更不用说了。 我家乡可是每年都有龙舟赛的,我从小就会划,有两年参加县里的龙舟赛还拿了第二、第三名,做的就是鼓手。” 她这话倒并非虚言,她在一千年后的那个家乡相当崇尚端午赛龙舟。虽然后来渐渐变成一种商业活动,表演胜过比赛,但在她小时候的确是“真刀真枪”地卖力比赛的。她所说的县里的龙舟赛则是在她上中学时候的事。 尹千何说起这些儿时乐事,还忍不住热血沸腾了一下,但秦重的话却给他浇了盆冷水。 “姑娘难道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吗?又是在哪个县里参加的龙舟赛?” 很显然,秦重怀疑她这番话的可信度。 “呃,这个,当然是在我娘的家乡了。不要质疑我娘是不是外地人,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反正,我会就是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不妨来做笔交易。” 她想到让秦重入股云想衣的公平办法,这样她既不用占他便宜,还不用欠他人情,又给了他一个必要的理由。 “什么交易?” “我帮你们去赛龙舟夺三连冠,你就答应我刚才的请求。怎么样?很公平公正公开吧?” 武小虎却道:“尹姑娘,你要让二爷干嘛?你可不能因为这事要挟二爷。” 尹千何甩手道:“我就是让你们家二爷在我店里投点资而已。不过小小五十两,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要挟吧。” “那倒不是什么大事,二爷做生意动辄成千上万银子,不在乎这区区五十两。二爷,要不就让尹姑娘先试一试?不行咱就不做这交易就是了。但如果行的话,也省得我们再费力找人。” 秦重见武小虎对赛龙舟非常执着,尹千何又对她自己信心满满,便答应让她试试看。如果她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行家的话,就考虑达成这笔交易。 尹千何问道:“你们要怎么试?” 武小虎道:“当然是到龙舟上去试,这会儿我们的龙舟还在河里,我们就去吧。” “你才伤了手,还要去?不疼啦。” “疼是疼,但这点伤不算什么。想以前我山里打猎,还受过比这重得多的伤,最后还不是好好的。而且,我只是伤了手,又不是伤了眼,总能在一边看呐。” “好吧,正好我这时候有空。” 武小虎与尹千何说定,秦重也只得附议。三人便一起前往河边秦家龙舟训练的地方。 龙舟训练是在少货船、少人的支流河段,以免影响航运,毕竟京城这条穿城而过的通济河最大的用处是货运,而非游乐。 三人到河边之时,果见河中有龙舟训练,而且还不只一条。但他们一眼就认出了秦家龙舟,因为没有鼓手。 尹千何看那龙舟还没装上龙头和龙尾,仅船身就有六七丈长。船上坐了二三十个挠手和掌舵的,正在没有鼓手的情况下靠齐声喊口号训练。 武小虎跑到近处朝船那边喊了一声,船就停止前进,慢慢掉头往这边来了。 船上之人听说要让一个姑娘来做鼓手,直大摆其头称不行。但奈何东家有令,不得不服从。 尹千何看见龙舟就跃跃欲试,一得到船员的同意,便挽起袖子、卷起裙角上了船。 她站在船中央,捧手向船员们说道:“各位大哥,今天小女子就来献回丑了。不过,先让我试试鼓。” 言罢即操起船中的鼓,自顾自地敲了起来,只听得“砰砰嗙”、“砰砰嗙”的鼓声节奏分明地响开。船员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端起浆做好开船的准备。 鼓声停了一下,尹千何向岸上的武小虎示意可以令开船了。武小虎随即出口令,尹千何听令敲鼓,挠手则听鼓划桨,中间的转换不过一瞬,龙舟就随着这一系列动作破水而动。鼓点越来越急,龙舟就越来越快,快到一定度时便稳定了下来。 武小虎与秦重站在岸边观看,觉得尹千何真是有过赛龙舟经验的人,鼓点不急不躁、不快不慢,十分平稳,还会根据挠手和水势情况调整出正确的度。 试了一圈下来,尹千何气喘吁吁地从船上下来,顾不得休息,便跑到秦重身旁,一手捧腹、一手捧心,“秦二、爷,怎么样?我、我敲的很好吧,你要不要跟我、做这笔交易?” 秦重还没话,武小虎便兴奋地说道:“尹姑娘,你还真行啊。” 秦重随后也道:“确实证明了姑娘会敲鼓,但在与挠手的配合上还不是十分默契,这样去参赛恐怕也拿不到魁。而且,我看姑娘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我们比赛要划十里,姑娘能坚持完全程吗?” “我能,我尹千何还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尹千何蓦地站直身子,坚定地说道,“至于默契问题,因为我跟他们是第一次合作,当然会有点问题,但不是还有时间吗?我可以在剩下的时间里每天来练,到比赛的时候就能配合好了。” 武小虎也从旁劝说:“二爷,我看尹姑娘可以,要不就请她吧。” 秦重思索片刻,笑道:“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第四十九章 王府之争 定王以身体抱恙为由谢绝了上朝议事、并不再与朝中官员来往之后,便日日待在王府之中谈佛论道、读书练笔,很少出门。≥ 一日,他的未来亲家——怀化大将军范铮派人送来请柬,邀他端午去范府共叙佳节。 按理他应当参加这个节宴的,奈何他已对外宣称自己身体不好,若再去赴宴的话恐怕不妥。不过,对亲家总要有一个交代才是,以免人家误会。 他细细思量了一下,认为这个交代最好还是让宋允辰去送,也顺便让他去范府走动走动。 定王如今虽日日在家,但宋允辰仍是每天该吃吃、该睡睡,该玩儿就玩儿,该出去就出去。 但为了不与他父王生争执,他还是尽量在出府或者回府时躲过定王。当然,如果定王特意来找他的话,可能就不好避开了。 “辰儿,又要去哪里?” 正要出门的宋允辰刚好被他父王逮住,他回身敷衍地行了个礼,答道:“孩儿想出去散散心。” 定王踱到他身边说道:“你也该收收心在家读读书才是,别这样日日出去混迹市井。” “读了书又有何用?父王满腹经纶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读书可修身、可养性,未必只是为了入朝做官。” 宋允辰歪头说道:“若不为做官,那就更没必要做书呆子了。” 定王对这个儿子不思进取的态度深感无奈。他本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这几年却越来越心浮气躁,不但不再静心读书,甚至还沾染了吃喝玩乐的纨绔习性,实在令人担忧。 也怪自己一直忙于政事,对儿子却疏于管教。养不教,父之过。定王暗觉惭愧,便不再责问他读书的问题。 “我不是来跟你说读书之事的。你今日不要出去了,父王有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 “范将军昨日来帖请我端午去范府,我不能去,你帮我送些节礼过去致歉。” “这些事让下人去办就是,何必要我去?” “若是别家,我就让府中其他人去了。但范府不同,范将军是你未来岳丈,明年你就要迎娶范家姑娘了,不能如此怠慢。你也正好趁此机会去范府拜访拜访。” “我不想娶范将军的女儿。您还是早早帮我把这婚事退了吧,免得到时我拒婚,伤了两家的颜面。” 定王听到宋允辰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顿时脸色大变,“这是早就订好的婚事,岂是你一句不想就能退的?范家姑娘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般羞辱于她?况且,当年也是你自己提出要娶她为妻的。” 宋允辰似乎不惧怕他父王怒,竟违逆道:“当年我才多少岁?黄口小儿之言哪能当真?父王你为我订这门亲事究竟是因为我喜欢,还是因为范将军对你有恩,你就拿我的终身去报答他们?如果是为了报恩,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娶了他女儿?” 这些话让定王震惊不已,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变成这样一个忤逆之辈。更甚之处是毫无责任心,不以天下为己任就罢了,如今连家都不顾。 “放肆,你这话是该对父王说的话吗?你这样任性妄为,有没有想过后果?难道你把当年你表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表姐之事跟我这个不一样,她是因为对秦重用情至深,而秦重与秦家却无情无义,她才被逼上绝路的。而我跟范家的女儿根本谈不上什么好感,决不可能生这种事。”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范姑娘的名誉,你无缘无故就退婚,让她将来如何面对世人的非议?” “这个更加简单,只要对外声明问题出在我这边就是了。说我得了急病也好,说我配不上她也罢,反正怎么说能保住她的清誉就怎么说。” “你……” 定王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想伸手打醒这个糊涂儿子,却被迎面赶来的王妃秦臻拦住。 “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允辰再有不对,您教导教导他便是,别动手伤了父子之情。” 宋允辰不仅不领她的情,反而恶语相向:“你走开,不用你多管闲事。” 秦臻劝道:“你怎么跟我说话都可以,但不能对你父王不敬,快点向他认个错。” 宋允辰僵着脖子,冷冷说道:“我没错,为何要认错?” “允辰,别这么倔,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是对你很有好处?你大可让你的儿子来顶替我啊,这不是你处心积虑想达成的目的吗?” 定王儒雅的脸都变青了,怒道:“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对长辈如此不敬,我今日就要尽尽为父的责任,好好管教管教他。” 王府中许多人都闻声赶来。定王在府中一向和蔼示下,府中之人极少见到他生气,更不用说像今天这么生气。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世子犯了何等大错,竟惹得温文尔雅的定王都要打人了。 只听得定王厉声下了一道命令:“来人,取家法来。” 秦臻听后惊道:“王爷,不要。” 说着便拦在定王前面,然后对宋允辰说道:“允辰,你快回避一下,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允辰却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快走啊!”秦臻急得放下温柔矜持大喊了一声。 宋允辰这才挪动脚步快往外走去。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定王忙下令:“快给我拦住他。” “谁都不许拦。”秦臻也命令众人。 定王虽是一家之主,但平常并不管府里的事,而王妃才是真正主事之人。所以,当下人们面对这两道相反的命令时,一个个都不知如何是好。 结果是谁都没动,犹豫间,宋允辰却早已走远。 秦臻见宋允辰已走远,才放开定王,跪下请罪,“妾身刚才对王爷无礼,请王爷责罚。” 定王道:“他对你诸多冒犯,你还要袒护他。本王本以为你是最通情达理的,怎么今日却这般糊涂?你这样纵容他,他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更加无法无天。” 秦臻道:“王爷,八年前,妾身眼睁睁看着我二弟与父亲闹翻出走,最终母亲临终时都没能见到儿子一面,遗憾而去。妾身实在不愿相似的事再在王府里生,因此才不顾身份地阻拦您。 允辰这些年虽然贪玩,但并无大过。早年他本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皆是因我而起,王爷要罚就罚妾身吧。” 秦臻说得言辞恳切,定王听得也颇多感慨,不再生气。 “罢了,陈年往事,不要再提。今日之事也到此为止,本王再找机会劝诫劝诫辰儿便是,起来吧。” 定王亲自将秦臻扶起,又叹息一声,负手离去。 第五十章 和解谈心(上) 宋允辰走出府门,不知该往哪里去。他虽有众多红颜知己,但此刻没心情去与她们调笑。 踌躇了一阵,竟然不明所以地想到了尹千何,要去找她吗? 尹千何自从与秦重达成协定以后,便日日提早关了店门去秦家龙舟上练习,几日下来也算小有成果。 偶尔训练完之后,她还会去打个三五斤酒来请船员们同喝。 船员们都是豪爽的劳苦汉子,辛苦下来能喝上两口酒就会觉得满足。而尹千何不仅请他们喝酒,还跟他们一起喝、一起笑,多少让他们感觉受宠若惊,自然就愿意与她推心置腹,配合上也因而默契了不少。 不过,每天经历过高强度的训练,手臂都会酸软得像要断掉。虽然尹千仪当晚都会帮她按摩,但第二天起来仍然很酸痛,连拿筷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宋允辰找上她时,她正把双臂吊在衣架上,想着今天是不是干脆请个假,不去训练了,不然手臂可能会有废掉的风险。 宋允辰的到来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想起前些日子用石头砸他的事和秦重的话。 糟糕!他不会是来算账的吧?不行,要先制人,把被动变为主动。 “呀,是宋公子啊!好久不见了,公子依然是风流倜傥、帅得没朋友啊,今日不知又迷倒了多少位姑娘?” 宋允辰最得意的就是他的那张脸,尹千何便先把高帽子给他戴上,让他不好意思火找茬。 宋允辰拉长了脸,没给出什么好脸色。 “千何,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奉承我,我之所以来找你也是因为这点,你可别让我失望。” 尹千何心里顿时有一万只神兽奔跑而过。还有这么犯贱的人,奉承他,他还不愉快,非要让人骂他。 但她又怕他是故意这样说的,目的是想让她出错,他就可以趁机抓住她的小辫子,说她羞辱皇亲国戚,然后就有借口惩处她了。 但对付一个小小平民而已,好像没有必要这么处心积虑吧。 为了保险起见,尹千何还是不敢表露出真实的态度。 在古代做个市井小民不容易啊,见到这些人就得戴个面具,心里再不情愿也要做个笑面人。否则,人家分分钟动两根小指头捏死你,你可能根本无处申冤。 “呵呵呵,宋公子说笑了。我这不是在奉承,都是实话。” “尹千何!” 面对着假惺惺的尹千何,宋允辰莫名一股怒火烧上心头,三两步跨到她面前,在距她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朝她大喊了一声。 尹千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住,傻愣愣地张嘴瞪眼注视着他。 什么嘛?这么凶。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宋允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泛着的不再是桃花、不再是自恋,而是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听这些无聊的东西。你能陪我好好说说话吗?” 带着真诚的恳求之意的话语,让尹千何在不知不觉间就默默点了头。 不知是被吓昏了头,还是被迷住了心,当尹千何自我意识复苏之时,她已经和宋允辰坐在了酒肆里。不是高档的酒楼,只是一家普通的酒肆,宋允辰好像不想碰到熟人。 他们点的酒已送上桌。 “你会喝酒吗?”他端起酒壶准备倒酒时询问了一下。 “会啊,昨天还喝了呢。” “那就陪我喝两杯吧。” “喝两杯可以,但不能喝太多,回去会被我妹妹说的。” 宋允辰坏坏地笑了笑,“我倒是想把你灌醉,那样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尹千何不屑地看着他,“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刚刚说要好好说话,这会儿又耍无赖,是想我用酒泼你吗?” “哼,如果是普通男人对你这么说,那是叫耍无赖,你大可端起这杯酒朝他脸上泼去。但像我这样的美男跟你说这样的话呢,就叫情趣,知不知道?” “滚。”尹千何对他的自恋只简短地表了一个字的评论。 “哈哈哈哈……”宋允辰笑了起来,“好了,我不逗你了。刚才向你火,是我不对,还有上次踢石头差点伤到你的事,就一并敬你这杯,算作道歉吧。” 说着便端起一杯酒递到尹千何面前,尹千何接过酒杯,与他同时一饮而尽。 “我们这就算和解了。以后见了我也不要总是像见了瘟疫一样,躲之唯恐不及。” “那还不是因为你老不正经、喜欢调戏人造成的。不过,这会儿看来,你好像也没那么坏。没想到,你一个王世子,还挺平易近人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这就是你对我转变态度的原因?” “我听秦……”尹千何想说秦二爷,但又想到宋允辰跟他有仇,便住了口。 “听秦重说的?我不是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你怎么不听?” “为什么要远离他?难道你不是瘟疫,他倒成了瘟疫不成?我觉得他为人还好吧,不像是坏人,也没什么特别让人讨厌的地方。 反倒是你,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个好人,我没理由相信你而怀疑他吧。” 宋允辰气愤地看着前方,“哼,他不过是个伪君子而已。你不相信我,当年表姐也不相信我,结果……” “结果,怎么了?”尹千何好奇地问道。 “结果,没有好结果。” 宋允辰猛地喝了一杯酒,不再说话,喝完一杯又接着喝下一杯。 “你不说,我就不能猜了吗?”尹千何心想。 在宋允辰独自灌酒之际,尹千何则根据从各方得到的信息,暗自脑补了一下秦重和他之间的恩怨。 她揣度出的大致是这么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绝色女子(就是宋允辰刚刚说的那个表姐),把两个一等一的美男——秦重和宋允辰双双迷倒。之后,两个男人就为了自己的女神拉开了斗争的序幕。 在一系列两男争一女的狗血三角剧情之后,美人芳心被那个沉稳智慧、声音如歌的秦重俘获,两人还定了亲。 而这个吊儿郎当、眼如桃花的宋允辰,在经受情场失意的打击之后变得十分消沉,每日只能以寻花问柳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 只是定亲而已,又没成亲,怎么就消沉了?可见宋允辰这个人做事没什么毅力,难怪美人不爱他。 然而,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却又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至于是什么转变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宋允辰那位表姐与秦重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最后,那位姑娘不幸香消玉殒。 不论她的死因为何,宋允辰都咬定是秦重害死了她。他悔不当初,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轻易放开爱人的手,让他跟了个“禽兽”。 至此,他与秦重便结下怨仇,见面就想揍他的怨仇。秦重也因为自责而誓终身不娶。 第五十一章 和解谈心(下) 尹千何自己编了一个属于秦重和宋允辰的爱恨故事,想想还觉得挺通顺,很多问题也都可以在其中得到解释。 唯有这结局,好像有点小儿科。 既然宋允辰恨上了秦重,那为什么只是见面打骂一下就算了呢?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整死虽然有钱却只是一介平民的秦重。 除非,秦重背后真的有高大的靠山,连一个王世子都动他不得。 或者……嘿嘿,尹千何不禁偷偷笑了两声。 其实,这个故事里的“女主”是宋允辰,这是一个宋允辰与秦重相爱相杀的悲情故事…… 尹千何因为自己的丰富的想象力笑出了声。 如果让她做编剧或者写小说,她说不定会选择第二个故事,这才符合市场动向和观者需求嘛。 咳咳,好像偏离主题了。她是要探听真相,不是来编故事的。 “千何,千何……” “啊?怎么了?”回过神来,面对的是宋允辰看怪物似的眼神,“你这么奇怪地看着我干什么?” “奇怪的是你吧。你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什么?” “我笑了吗?” “嗯,笑得还很……‘奸诈’的感觉。” “哦,没什么,想到一些事而已。我问你,你那位已故的表姐就是秦重的未婚妻子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但跟我一个朋友有关,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表姐的事?” 她口中的朋友指的是解语,她答应解语要帮她追秦重的。但是,秦重有这个心结在,就像座大山阻断了解语前方的路。 必须先了解这个结是怎么打的,才有可能解开。 宋允辰沉沉说道:“她都过世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提她的旧事。” “你们怎么都是这样?一说到重点就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这件事有那么神秘吗?” “不是神秘,只是是件伤心往事,当然不愿提。你喜欢挖别人的伤口吗?” “不是我想挖谁的旧伤,只是你们这是典型的逃避过去。明明说出来找个人开导开导可能就会好起来的,偏要一个人闷在心里难过。” “那你为什么不开导开导我?我此刻是很不开心。” “你又没说。”尹千何一手撑着因为打探失败而沮丧着的脸说道。 “你也没问。” “那我现在问就是了。” 像做任务一样,尹千何一本正经地问道:“宋公子,请问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宋允辰不管她是什么态度,只是想找个人吐露一下不快。 “我不想娶范家的女儿,但我父王非要我娶她,今日出门之时为了此事与他吵了起来。” “是为了这个?常见的婚姻矛盾。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那位范姑娘成亲?是她长得不称你心,还是你另有心上人?”尹千何问道。 宋允辰抚额摇头道:“她长得是还好,我也没有心上人。我就是不愿意被安排终身,而且,我跟她也八字不合,她就是个怪女人。” “这么强烈的叛逆意识!嗯,值得表扬。可你有没有考虑过人家女方的感受?你说娶就娶,说不娶就不娶,把人家当什么了?” “放心,她也不想嫁给我,我主动退婚她肯定也很高兴。而且,她家世显赫,不会因为被我退婚就嫁不出去的。” “那还好,男不情女不愿的,省了不少爱恨情仇。” “对啊,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我父王却偏要一意孤行。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就是不做这个世子,也要去范府退婚。” 宋允辰紧紧捏了捏手中的酒杯,显出很坚决的模样。 尹千何觉得他们这种人也挺悲哀的,连婚姻这种关乎一生的事都不能自主。 “那你父王为什么又非要你娶范姑娘不可呢?” “这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多年前,我父王曾带兵上过战场。有一次被敌军偷袭,他受了伤,差点死在敌军手里,幸好范将军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所以,为了报答范将军的救命之恩,父王便想与他做个姻亲。” “原来如此。” “来,我们再喝一杯。” 宋允辰说完给尹千何倒了杯酒,两人又互敬了一杯。 “宋公子,我觉得吧,这种事情还是要好好沟通,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没用。而且我也不想跟他沟通什么,反正他根本不会顾及我,我这世子能做到哪一天还说不定呢。 还有,能不能别叫得这么生分,我身边不缺拍马奉承的人。” “我这是礼貌好不好。不这么叫你,那叫什么?叫全名啊,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是无所谓的。” “你先前叫我什么?” 尹千何“噗嗤”一笑,“你喜欢以前那个称呼?倒是可以嘛。” “有什么好笑的?话说你以前为什么要那么喊我?是有个叫西门的人有幸长得像我吗?” 尹千何捂嘴笑着,点头道:“像,很像。不过不是长相,而是猥琐形象。” “什么?本公子哪里猥琐了?” “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尹千何清清嗓子止住笑,“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这样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西华街,而西华街不是连着西华门嘛,所以,为了纪念这重要的相逢,我特意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具有非凡意义的名字。我看你也很喜欢,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宋允辰警惕地望着她出神,半晌才道:“我怎么觉着你是在骗我呢,前面那个原因才是真的吧。” “不是,绝对是后面这个真。别怀疑了,就这样啊,西门、西门君、西门子。看,这名字还有多种变换形态。” 宋允辰虽然疑心,但也不介意了,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不影响他美男子的形象就行。 “谢谢你肯陪我说话喝酒。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来找你。 按理说,你既不够温柔,也不够漂亮,我是说在我眼里。虽然可能别人会觉得你也是个美人,但对我来说,你走在路上就与外面的人一样,不可能吸引我。当然,我们初见那日是特殊情况。” “好心倾听你的烦恼,还要被你嫌弃不够漂亮温柔,看来犯贱的是我啊。”尹千何替自己鸣不平。 “听我说完。尽管你在这两方面都比不上我以往认识的女子,但你有你独特的地方,就是你的性情。 率真中带着点儿狡黠,泼辣中又见出些可爱,还不会随便逢迎我。总之,很有意思,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呢。” 所谓狗改不了****,这样形容好像有点儿不合适,那就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宋允辰说着说着又露出令尹千何讨厌的神情,还伸手饶有兴味地把玩起她肩上的头。 “啪。” 尹千何干干脆脆地打中他那只乱卷自己头的手,那手便如蛇一般缩了回去。 “好痛,都红了。” 宋允辰无辜地嘟囔了一句,将手背展示给尹千何看。尹千何只是捧起酒杯淡淡地撇过头去喝酒,不予理睬。 对付这种人,要学会淡定。 第五十二章 端午龙舟(上) 端午的龙舟赛由京城官府举办,今年是由富商裴家具体筹办。参赛者不是大官就是巨贾,各家除了训练龙舟队以外,许多人还会邀官妓或私妓为自家龙舟队添彩。所以,一到这个时候,京城各大馆阁就会接到很多邀请函。 虞卿卿拿着收到的第一张邀请函到柳含烟房中找她。为了不得罪人,一般姑娘们都以收到的第一张函为准,是谁家的就去谁家。 “柳姐姐,你今年去哪一家?”推开柳含烟的房门,见花絮也在,虞卿卿便道:“花妹妹也收到了吧?” 花絮拿起桌上一张红帖子摇了两下,道:“我收到的是城西许老爷家的,姐姐你呢?” “中书舍人马家公子的。” “哟,那还挺好的,马公子出钱好像很大方。” 虞卿卿没兴味地在花絮旁边坐了下来,拂了拂裙子道:“好什么呀?我本来还指望今年能收到裴家的呢,他们才是金主。” 柳含烟笑道:“你还真贪心。” “那姐姐收到的又是哪家的?” 柳含烟还没说,花絮就抢着答道:“还能是哪家,不就是于家公子的了。” “哼,这于公子倒跑得快。” 花絮道:“哎,你们说今年解语姐姐会去哪边?” 虞卿卿道:“要你管这么多,人家解语姐姐自然有好去处。反正每年请她的人都是踏破门槛排着队的,她爱挑谁就挑谁。你看那江家二公子,年年儿第一个来,人家愣是没理过。” 花絮掩口笑道:“那江二公子来十回有八回都见不着解语姐姐,还不是照样时常跑着,东西送的也没停过。妈妈为此不知收了他多少好处。” “人家就是愿意,有钱呗。” 柳含烟道:“你们别这么酸言酸语的。解语妹妹平常总不大跟我们往来,就是因为你们老是人前人后地说这种话。她也没碍着谁,干嘛平白无故地让她受许多闲话。我看,她今年应该又是去秦二爷家吧。” 花絮道:“可我看秦二爷最近都没来,不知是怎么了?” “可能忙生意呢吧,毕竟秦家那么多生意,就秦二爷一个人料理。” 解语独坐阁中弹琴,琴声凄凄。 琴台边上放了两叠各式各样的红帖,都是请她去观龙舟赛的。她已将这些帖子翻了好几遍,生怕有看漏的。但无论怎么找,都唯独没有她想要的那张。 芳苓垂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 解语见了,停了双手,欲问,又止。因为芳苓已经摇头回复了她的期待。 “是御史大人家的。” 芳苓走过来将手中的帖子叠放在其他帖子之上,又说道:“姑娘,咱还等吗?今儿都初三了。要不,我去秦家问问,看看是不是下人们忘了送了。” 解语苦笑一声,“算了,就去范公子家吧。” ———————— 端午,尹家作坊也放假,大伙儿都要过节,尹千何让尹千仪去买了些肉给工人们做节礼。 尹千仪昨夜就包好了粽子,挂了菖蒲艾草,就等着过节了。她本想请向天青端午跟他们一块儿吃顿节饭,但王家已经先叫了他,尹千仪便作罢了,毕竟还是师父家重要。 赛龙舟的队伍晨起便要去龙神庙祭神,将龙舟的龙头送到龙神庙去除晦,所以尹千何一大早就换了赛衣出了门,随着浩浩荡荡的祭神队伍前往龙神庙去。 祭神主要就是敬献三牲五谷,祷告今年风调雨顺。 祭神结束后,大伙儿便把龙头抬到各家龙舟上装钉于舟,这样才可以开始赛龙舟,相当于获得了龙神的批准。 龙舟赛是在辰时四刻开始,今年共有三十多家参赛。比赛河段选在魁元酒楼到州桥这一段,一共是十里。为了给龙舟腾出位置,这段河段整日都不许货船、私船行运。 尹千仪在家准备完午饭的材料,便同尹宏昌一起前去观赛。 当他们来到河边时,河边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看热闹的,卖吃食和小玩意儿的,人人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挤满通济河两岸。 岸边的酒家茶楼也是生意绝好,尤其是能观赛的位置,早已被人抢光。父女俩找了个勉强能看到河中景象的地儿待了下来。 龙舟暂时停靠在岸边,尹千何与其他船员都守候在龙舟上等待。 秦家龙舟主体是玄青色,不是黑色,跟秦重常穿的衣服颜色差不多,局部施以青红彩绘,前后插的旌旗也均依船色。 龙头和龙尾都已装上。头尾精工细作,龙头高昂、龙尾高翘,舟身的龙鳞雕画得片片分明,十分用心。 划船的、司鼓的、掌舵的、掌旗的、托香的、击锣的共三十六人,所有人都穿戴着玄青赛衣和头巾齐聚船上,整条龙舟的气势都出来了,与训练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吊着一只手臂的武小虎在开赛前给他们送酒来了。 尹千何见只有他一个人,便问道:“秦二爷呢?” “二爷在州桥附近的聚福茶楼里等着观赛呢,我等会儿也过去。尹姑娘,你今儿可要好好表现,咱们的目标可是第一。” 尹千何道:“不用你说,这可是我跟你们二爷谈条件的筹码,我哪敢怠慢。你这是给大家的壮行酒吗?” “嗯。来,大家都来喝一碗,喝完酒才有力气划船呐。” 船员们皆欢呼雀跃地从船上下来抢着领酒喝。 尹千何不与他们争抢,静坐在舟中观察着四周。 她看别家的龙舟,红绿蓝白,每一条都气势非凡。船身的精美彩绘在阳光照耀之下,显得愈绚丽耀眼。 有的船边上还坐了几名年轻女子,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龙舟添了几分颜色。有的甚至还伴有各类乐器弹奏,以壮声色。 “小虎兄,为什么那些船边会有那么多姑娘啊?” 武小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哦,那都是舟主请来助兴的青楼姑娘。” “我们为什么不请?” “去年是请的,领头的还是解语姑娘,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二爷却又不请了。” 一个船员跟着说道:“对啊。去年请的那位美如天仙的姑娘,让好多人都只盯着我们这条船看,我们心里也美滋滋的。” 尹千何倒是知道秦重不请解语的缘由,便不再继续问下去。只是想着苦了解语,她肯定很伤心。等忙完龙舟赛,一定要想办法帮她了。 第五十三章 端午龙舟(下) 开赛之前,每条龙舟都要在河上划上一段,一来是为了检查各自的船有没有什么问题,二来是向观看者做一下展示。≥ 这个时候,受邀前来助阵的姑娘便站在船,随船游河。这不仅能帮她们所在的龙舟吸引更多的关注,同时也是她们传播自己名声的好机会,所以她们今日都是精心打扮、巧笑争妍,以自己最美的一面示人。 游河之时,尹千何在一条插着“范”字旌旗的红色龙舟上现了解语,又在别的船上看到了虞卿卿、柳含烟和花絮,柳含烟穿的正是尹千何为她设计的衣服。还有冯仙舞和苑梅等熟悉面孔,看来那些大馆里有名的姑娘几乎都被请来了。 她们站在船头彩衣飘飘,在后面一群穿着同色衣服的壮汉衬托下,显得愈光采四射,看去还真是相当养眼。 十里河岸都是人,好像全京城的人都来了似的。他们已经开始激动起来,纷纷朝着河中龙舟高声呼喊,两岸顿时人声鼎沸。在这些热烈的背景声之下,尹千何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流动都加快了。 展示之后就是正赛,因为河的宽度不能一下子排开三十多条龙舟,比赛便分两组进行。两组中的前三名会再进行一次比赛,以决先后。尹千何他们抽到的是第一组。 时辰一到,第一组的十几条龙舟便在出点一字排开等候开赛信号。所有参赛者皆是精神饱满、意气风,各各稳居自己的位置,随时准备奉献全部热情。 “当、当、当”,三声响彻两岸的锣响,岸上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十几条龙舟上一时鼓声大作,几百只浆几乎同时迅而有力地在水中划开来。龙舟似箭离弓弦,一飞而出。 将到目的地之时,已有几条船将别的船都甩在了身后。秦家龙舟稳居第二,最后也是第二个穿过州桥。 名次定下来后,大家也都松懈下来。尹千何还算扛得住,毕竟连续训练了半月有余。 她手下的鼓点变慢许多,船员们会意,都转身朝着龙尾,向来时的方向反划回去。 经过武小虎所说的聚福茶楼之时,尹千何侧头往二楼望去。 尽管窗口站满了人,但她还是立刻就认出了秦重。他穿着一身灰衣,极力想显得低调一些,奈何他那张脸总是出卖他,令他很快就暴露。 她朝着秦重所在之处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个胜利之姿,虽然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但他还是点头回应了,武小虎更是在他旁边不停地挥舞唯一能动的那条手臂。 除了武小虎以外,秦重身边又来了一个脸熟之人,便是那个卖画的书生,好像还跟秦重欢谈起来了。 尹千何只觉这京城还真是小,谁谁都认识。 第二组的比赛也很快就结束,结果是范家龙舟最先到达。 为了让船员们恢复体力,最后的比赛要在休息一段时间后才举行。观看的人都暂时散到各处去歇凉吃东西去了。 秦重和范青浦在自己的桌边坐下来,令伙计来掺了茶,暂作歇息。 范青浦道:“秦兄,你家的船只得了一组第二,而我家的船却是第一,看来今年你们的魁宝座得让给我们了。” 秦重道:“胜负尚未分出,范兄何以如此断言?” 武小虎也在边上说道:“范公子,我们的船员可都是我一手训练的,哪会那么容易就输了。” 范青浦笑道:“前两年有你就算了,可今年你受伤不能上场,那位顶替你的姑娘可不一定能帮你们守住宝座。” 秦重道:“说起来,范兄家今年的鼓手不也是位姑娘吗?” “那不一样。我家这位可是从小习武,体力充沛,一般女子不可与之相比。 不过,你船上那位做鼓手的姑娘我倒是见过,就是上次我同你说的,我在街上卖画时遇到的那位,我记得名字好像是尹千何。 这姑娘说话挺有意思,就是不太懂画,竟说竹林七贤是因为整日无聊才聚于竹林的,还说我的石兰赋简单粗糙。” 秦重听后忍不住笑了笑,道:“我倒是觉得她这话说得精辟有理。竹林七贤多因时乱而难抒其志,长居家中岂不无聊?石兰赋是你醉酒后提笔随意作就,未免简单。” 范青浦笑道:“你这是在取笑我?照你这么说来,不懂的倒是我了。” “范兄你又会错意了。论丹青,范兄是京中名家,我怎敢取笑你。” 两人正说笑,都没注意到解语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武小虎先现了,便朝解语喊道:“嘿,解语姑娘,你来啦。” 秦重和范青浦同时转头,解语已走到他们面前,并施礼道:“解语见过范公子、秦二爷。” 秦重许久不见解语,还故意推掉她几次邀请,再见之时未免觉得有些尴尬。两人虽是相视一笑,但因各怀心思,笑容都很僵硬。 范青浦忙起身让座:“解语姑娘请坐吧。今日你能赏光到我范家的船上,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解语在秦重对面坐了下来,笑道:“范公子言重了,我才应该多谢公子看得起我。” “哪里哪里。姑娘方才可看了比赛了?” “看了。公子家和秦二爷家的船都进了终赛。” 解语说话间,时不时抬眼看看秦重。秦重却只是静默地喝着茶,并不加入他们的谈话。 三人坐了一阵,忽听得不远处有锣鼓声传来,才知最后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便随其他客人一道来到窗前观赛。 前两次比赛选出的六条龙舟已经在河中竞逐,如蛟龙戏水般激起层层水浪。岸上欢快的的呼声一阵盖过一阵,彼伏此起,人群更是随着龙舟不停流动。 尹家作坊的工人知道尹千何参加比赛的事,大家都在人群中替他呐喊助威,还跟旁边的人炫耀说那个是他们的老板。 向天青也在岸边激动地跟着尹千何所在的龙舟跑动,嘴里还不停地朝尹千何喊道:“千何姐,再加把劲儿啊,马上就能过它啦!” 他口中说的它,指的正是范家龙舟。 河面上虽有六条船,但胜负基本已锁定在秦家和范家两条之中,因为它们已遥遥领先于其他四条。观者只见一条红龙与一条青龙在河中争先恐后地追逐着,皆不知两舟之上击鼓的人都是女子。 第五十四章 结下梁子 尹千何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但对她来说,此次胜利是志在必得。≥那条红龙似乎也是如此,毫不相让。 尹千何看离州桥差不多还有一段路,而挠手们虽然仍划得很奋勇,但体力明显下降得很厉害,脸上汗水与河水混杂着一注注地流下。对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她决定此时先把节奏慢下来,让挠手先缓缓劲儿,等待会儿到最后两百米的样子再做冲刺。她慢慢将鼓点调得缓了一些,挠手们划桨的度也跟着慢了下来。不多时,红龙便赶了过去。 红龙上的鼓手见青龙那边慢了,以为他们是精疲力尽划不动,想着赶紧拉开距离,保持最大优势,便加快敲鼓,提高了船。 尹千何也不着急,就让他们先得意一会儿。 待到距离差不多时,她才向挠手们喊了一声:“兄弟们,最后一段,咱们要冲刺了。” 挠手们齐声答了一声“好”,个个目光如炬,等待加急的鼓点。尹千何循序渐进地加快敲鼓节奏,挠手们跟着节奏奋力划着、划着,身体中最后的所有气力都倾注到了双臂之上。 红龙划到最后一段已是后劲不足,度快不起来了。而青龙则像了疯一样地拼命接近,而且正在越。 红龙上的鼓手眼睁睁看着己方在落后,而州桥又近在眼前,心中一急,鼓点便只顾得快,却失了节奏。 因为鼓点节奏紊乱,挠手们的浆也混乱起来。由于他们用力不一致,船到最后竟然在水面摆动着打起了转儿,撞到了还没完全过去的青龙的船尾。 两船相撞,红龙的鼓手站立不稳,竟翻过边上的挠手一头栽到了河里。 “啊,救命……” 那鼓手不会游泳,在水中扑腾起来。舟中和岸边的人都惊愕地跟着喊“救人”。 红龙上的船员赶紧齐力稳住乱转的龙舟,准备下水救人,岸边也有会水之人已经跳下了水,但最快游到鼓手身边竟是尹千何。 她从背后抱住那名鼓手,才现她也是个女子。这时范家的几个船员也游到尹千何身边帮忙。 聚福茶楼之上,范青浦和秦重见到这一幕,也赶紧跑下茶楼来到河岸上。尹千何已经抱着落水之人游到岸边,船员帮忙把那鼓手托起,让岸边的人先把她拉上了岸。 尹千何才想起龙舟来,紧张地回头一看,秦家的龙舟已穿过州桥夺得了第一,船员们一个个还乐得跳下水嬉戏起来。她这才放心地爬上岸。 尹千仪和她爹还有向天青等人都从远处跑了过来。 “姐姐,你没事吧?”尹千仪一边用手帕给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担忧地问道。 尹千何拧了拧身上**的衣服说道:“我没事儿,我会游泳,有事的应该是那位不会游泳的姑娘才是。走,去看看她怎么样了,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那位落水的姑娘一点都不会水,又呛了几口水,这时正处于半昏迷状态。许多人在她周围围观,把里面围得密不透风。 尹千何在圈外喊道:“哎,各位让一让啊,别把周围都堵住了,空气不流通,对那位落水的姑娘不好。” 里面的人也喊道:“请让一条路出来,我们要送她去找大夫。” 围观之人听两方如此说,便自动让开一个口子来。范青浦正抱着落水者从里面跑出来,却被尹千何拦住。 “找什么大夫啊,赶紧急救才是,快把她放下来。” 范青浦急道:“姑娘别挡路,我要送我妹妹去大夫那儿。” “这会儿大夫都出门玩儿去了,你到哪儿去找?” 这时,一个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我就是大夫,你们快去找头牛或者宽凳子来,我来救这位姑娘。” 尹千何急了,“哎呀,等你们把那些东西找来都迟了。听我的,先把她放到地上平躺着,别这样抱着,会窒息的。” 大夫道:“这位姑娘说得对,不能抱着,放下来,放下来。” 范青浦听后才把他妹妹放下,让她平躺在地。 尹千何赶忙上去检查了一下呼吸,还好呼吸正常。她随后便单膝跪地,将昏迷者的腹部放在自己腿上,让她仰躺着,开始按压她的腹部给她控水。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那位大夫问道。 “别吵,我在救她。”尹千何的声音很权威,大夫不敢再质疑。 那范姑娘终于吐出两口水,但仍然没有清醒过来,看来需要马上做心肺复苏。 尹千何让范青浦帮忙托起他妹妹的下颔,她自己则一手捏住她的鼻子,一手掰开她的嘴,接着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子将自己的嘴对着昏迷者的嘴吹起了气。 旁边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那姑娘微微睁开了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越凑越近的一张模糊的脸。此刻的本能意识告诉她,应该一个巴掌扇过去。 然后,她就真这么做了。 这巴掌完全不像刚从昏迷当中苏醒过来的人该有的掌力,打出的响声清脆而透亮,与被打者的叫声混杂在一块儿,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之中回响着。 尹千何被打得坐倒在地,剧痛过后,脸上立即现出五条红印。站在旁边的尹千仪和向天青也跟着叫出了声。 其他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刚才那巴掌打得真是不轻啊,光听声音就知道了。 尹千何捂着脸,疼得眼里泪花直打转,懵在那里搞不清所以然。 尹千仪急忙蹲下拿开她的手,心疼地为她轻轻揉了起来。向天青、解语也忙来安慰。 范青浦急道:“清朣,这位姑娘救了你,你怎么还打她?” 他妹妹范清朣完全醒了,“他想轻薄我。” “人家一位姑娘怎么轻薄你?” 范清朣冷冷道:“姑娘?姑娘也不行,我不断袖。” 范青浦听后不禁汗颜,只得对尹千何说道:“尹姑娘,抱歉得很,舍妹才醒过来,没弄清状况,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尹千何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凝视着范清朣,就是那种不是恨也不是爱、不喜欢也不讨厌、不生气也不开心,但是绝对不平静的心情。 “抱歉,我也不喜欢女人。” 两人就这么互看了一阵,然后各自从地上站起来。 尹千何起身只对秦重说了一句:“秦二爷,我们胜了,你说的话可要算数。” 言讫便同尹千仪和她爹一道离去,把看得一愣一愣的观众甩在身后。这,就算了? 第五十五章 范府之女 范青浦因妹妹打了尹千何一耳光而颇觉愧疚,但他妹妹本人却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兄妹俩回府之后,范清朣便径自回房中换衣服。 丫鬟心儿因在府中忙碌过节事宜,没能去看龙舟,这会儿却见范清朣浑身湿透地回来,忙问道:“姑娘,不就是赛个龙舟而已嘛,怎么就成这幅模样了?” 范清朣道:“落水了。” “啊?船上那帮人怎么没保护好你啊,回头要让夫人训他们一顿才是。来,先把湿衣裳换下,待会我再去弄点儿热水来给你洗洗,这身上还有泥呢。”心儿说着就去为范清朣脱湿衣服。 范清朣张开双臂任由她给自己宽衣,“你会游泳吗?” “不会。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范清朣在房里换好衣服之后,就有下人来请她去用饭了。 吃过午饭,她便交代心儿去为她办一件事,自己则跑到后庭中晒起了太阳。 此时正值日中,太阳虽比不得盛夏火热,但也不像春天那么温和。 范青浦想让范清朣随他一起去跟尹千何道歉,便到后园来找她。刚进园就见她一动不动地立于庭中毫无荫蔽的地方,不知在干什么。 “清朣,这阳光正盛,你站在此处做什么?不怕晒吗?” 范清朣没有看他,只认真说道:“惩罚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输了。” 范青浦忘了,他这个妹妹性子十分好强。 “你第一次参加龙舟赛,有这个成绩也不错了,不要太在意。我认为你应该怪自己的反倒是打人这件事。” “我是范府之女,绝不许输。”范清朣的话字字铿锵。 范青浦又忘了,他这个妹妹不仅好强,还以自己是名将范将军的女儿为此身荣耀,把所有竞争场都看作战场,输就是莫大的耻辱。 “那范府之女就可以随便打自己的恩人了吗?” 范清朣沉吟半晌,道:“她不救我,自会有我们自家船员救我,但除了她,没人敢轻薄我。” 这是什么道理?范青浦被这个妹妹说得怀疑起自己的认知能力来。 “都说那不是在轻薄你了。” “那样不算?母亲并不是这么教导的。”范清朣抬出范夫人教她的女子之道。 “娘教导你的那些是针对男子的,救你的可是位姑娘,不能算在其中。” “哥哥的意思是跟姑娘就可以这样?” “啊…也不是那样。怎么说呢?” 范青浦感觉自己好像要把妹妹教坏了,所以赶紧澄清:“今日之事是特殊情况,尹姑娘是在为你……” “什么?” “呃,为你……诶,尹姑娘那是在做什么?” “哥哥也不知道,所以就是轻薄。” 好吧,范青浦已无力解释,只得干笑两声。 “姑娘,我把她们找来了。”心儿在这个恰当的时机带着府里的三个女眷过来了。 范清朣解除木头人惩罚模式,伸展了一下手臂,向那几个女人问道:“你们会游泳?” 女人们齐声回答:“是的,姑娘。” “好,教我。” “啊?姑娘,你怎么突然要学游泳了?你可是五行缺水又忌水的八字,遇水不利,不能学游泳的。”心儿忧虑地劝说道。 “胡说八道。”范清朣对八字之说不屑一顾。 范青浦道:“我的好妹妹,你学游泳又是要做什么?” 范清朣道:“范府之女不会游泳,若是与敌军在水上作战,掉水里就死了。” 范青浦呵呵笑道:“你想得真周到。” 他觉得再劝她去向尹千何道歉也无济于事,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那就只能由他这个哥哥代她去收拾烂摊了。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呢,还是个有点儿古怪的妹妹。 范青浦拿了些礼物去找秦重,他不是给秦重送节礼去的,只是向他打听尹家在哪儿。从秦重那儿得知尹家在清水巷,他便独自去找尹千何。 来到尹家门前敲过门后,来开门的是尹千仪。 “你不是……”尹千仪认得范青浦就是卖画给她的人,也是午前那个落水姑娘的兄长。 范青浦施礼道:“在下范青浦,是为今日舍妹之事前来道歉的,不知令姐可在家中?” “哦,在的,范公子请进。” 尹千仪将范青浦引到堂屋之中,尹千何跟她爹都在屋里。 范青浦又与他们见过礼,并说明来意。 尹千何彼时脸上仍然红肿着,还隐隐作痛。 她摸着自己的脸道:“范公子,令妹下手可真重,你们再也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吧。” 范青浦再次赔礼道:“实在是非常抱歉,舍妹不懂事,还请尹姑娘切勿跟她一般计较。在下带来一点薄礼并一些消肿药物,权当补偿姑娘所受之苦,还请姑娘笑纳。” 尹千何道:“你这会儿倒是谦虚有礼。礼物就不用了,药我倒是可以收下。你们的药应该很好用吧?是不是很快就能消肿的?你看我这个样子简直没法出门见人,我还想趁着过节出去游玩游玩呢。” 范青浦道:“这伤药是舍妹平常自己在家配的,确实比一般药铺里卖的要好些,但也不是神药,总还是要多用几次才能挥效用。” 尹千何听后失望地说道:“那我只能带着面巾出去了。诶,对了,你那位妹妹就是宋允辰的未婚妻吗?” “正是。” “哦。”尹千何顶着鼻子若有所思,这两人配在一起…… “姑娘,药物当是赔礼的,那别的小礼就是谢礼,谢姑娘救了舍妹,也请姑娘收下,尤其是这个。” 范青浦拿起一个长方形盒子打开来,从中取处一个画轴。 “这个?难道是上次那幅竹林七贤图?”尹千何猜道。 “是的。不知姑娘如今是否还愿意要这幅画?” 尹千何笑道:“上次我要买,你偏不卖,这次又自己送上门来。范公子,你说这人生的因缘是不是很奇妙?” “哈哈哈哈……姑娘说的是,山水轮流转,的确很奇妙。” “好,这画儿我就收下了,当作是我的战利品。正好我家这堂屋里缺幅画,上次买的石兰赋被我妹妹挂到房里临摹去了。另外,我就原谅你妹妹啦,虽然我也没怎么怪她。” “姑娘真是大人有大量,在下在此替舍妹谢过姑娘。” “我也不是大人大量。只是啊,刚被打的时候有点儿懵,没顾得上生气。然后吧,有点被你妹妹说的那句话雷到。雷到懂不懂?大概就是又无语又好笑笑的意思,竟然就生不起气了。” 范青浦对此深有同感,从小到大,对于范清朣做的任何事,哪怕是明知她犯了错,他也生不起气。尽管经常因为她的一些言论和行为而头大如斗,但他仍然很疼爱她。 “呵呵,我这个妹妹就是这般古怪,总有一套自己的大道理,但又不是什么坏心思,家中所有人都拿她没办法。” 尹千何也笑了,“我看这是叫有其兄必有其妹吧,她哥哥也是怪人一个。” “姑娘怎么跟秦兄一样的想法,他也曾这样说过。” “那就证明的确如此嘛,你说呢?” “哈哈……” 范青浦本是来严肃地向尹千何赔礼的,最后却变成说笑了。不过,说得倒是很投机很欢乐。 随意谈了一阵,范青浦便起身告辞,尹千仪将他送至门口。 他站在门外说道:“姑娘请留步。听令姐说姑娘在临摹在下那幅拙作,在下劝姑娘还是赶紧停下。那画是我酒醉之后画的,毫无章法可言,看着可能好,但姑娘切不可学我这乱章,免得连自己原有的风格也失去了,要临还是得找些正经之作来临才是。” 尹千仪道:“多谢公子指点。” 范青浦笑道:“我这也谈不上指点,只是怕自己的画害了姑娘的笔而已。” “公子严重了。其实我作画也没有什么章法,有时想起来便画几笔,权当打打时辰。” “那倒也无碍。哦,不耽误姑娘了,告辞。” “公子慢走。” 第五十六章 蝴蝶诱惑 因爹娘在家与一个前来报喜的远方亲戚说话,王水碧便一个人先出去作坊。 她到时作坊里只有两三个人,有两个大嫂正在闲聊,还有向天青在缝昨日没有缝完的裙子。 她走到向天青身边,小声道了声早。 向天青抬头见只有她一个人,便问道:“师姐早,师父和师娘呢?” “他们在家有点事,我自己先来的。” 虽然跟向天青已经挺熟的了,但王水碧还是有点羞羞答答,说完这话就低头回自己位置去了。向天青则继续埋干活。 王水碧昨日的活已经干完,她爹还没来,没人给她分配今天该干什么,她便拿出自己没有编完的结坐着编了起来。 编结的时候,她又会不由自主地往向天青那边偷偷看上一眼,只见他缝得十分专注,手法也非常熟练,难怪她爹在家常夸他老实又能干。 尹千何一早就被刺眼的阳光照醒,躺在床上也不能再入睡,干脆就爬起来做事。 这两****一直在考虑帮解语的问题。那日见她落寞地站在范家的船上望着秦家的船,尹千何便有点儿内疚,她答应要帮她追秦重的,但至今都只顾着忙自己的,一点儿行动都没有。 其实,主要还是没想到该如何帮。先前也想过许多新奇的手法,就是感觉都有点儿不切实际,尤其是不适合这个年代的女子。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这层纱要怎样捅破呢?方法实在又少得可怜。 她觉得适用的无非就是精心打扮一番,然后去跟心爱之人约会。可解语都这么美了,再怎么精心打扮似乎也不能给秦重什么惊喜的吧,那效果就会差很多。平淡的方式加上平淡的效果,总不可能负负得正的。 想着一连串的问题,尹千何走到作坊里取已经做好的衣服。王水碧和向天青做自己手中的活都入了神,没现她进来。尹千何制止了屋里另两个正要招呼她的大嫂,让她们别出声。 她本来是想吓吓向天青,但走近时看到他手里拿着针,怕吓得他把自己给扎了,便转而悄悄走到王水碧身边。 “水碧,你在做什么?”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但由于是突然出现的,王水碧还是被吓得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跳起来,手里的东西也掉落在地。 “别怕,是我。” “尹,尹姑娘。”王水碧的嗓子像是被快要跳出来的心堵住了似的,说话都困难。 “我看你做事做得好认真,就想逗逗你,没吓坏吧。” “啊,没,没有。”王水碧一手捂在胸口答道。 尹千何从地上捡起她掉的东西,拿在手中左右转动着瞅了瞅,见是个差不多快要编好的蝴蝶结,便问道:“你编蝴蝶结做什么?” 王水碧以为她是在间接责怪她偷懒儿,慌忙说道:“对不起,我马上就干活。”同时,又在操作台上的篮子里翻起剪刀和针线。 尹千何道:“别慌,我不是要你干活。这会儿时辰还没到,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就是问问你编这个是做什么用的?送人吗?” 王水碧听她如是说,才放下刚拿起剪刀答道:“不是,我就是闲的时候编着玩儿的,编完后可以佩戴在腰上或者挂在床头。” “哦。你的手可真巧,这蝴蝶结编的真是精致又好看,还这么复杂。” 被她如此夸赞,王水碧又垂下头去了,说话声音像虫鸣一般,“这没什么,人人都会编的。” “谁说的?我就不会。我啊,就只会打最简单的那种蝴蝶结。” “最简单的是哪一种?” “我打给你看啊。” 尹千何从工人们做衣服时剪下的布料里找出一条细长的布条来,当着王水碧的面,两下就打出了一个蝴蝶结,就是她以前系鞋带的那种打法。 “喏,简单吧。这种蝴蝶结虽然简单,但用在衣服上却是很好看的。哎……” 说到把蝴蝶结用到衣服上,她才想起自己来这边后还从来没有在哪款衣服上加过蝴蝶结元素。真是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 试问有多少女人能完全抗拒蝴蝶结的诱惑,又有哪个女人的衣服、鞋子和饰品上从未出现过蝴蝶结?蝴蝶结简直是女人的标志之一,或可爱、或柔美、或优雅、或性感,女人的各种美,蝴蝶结几乎都能体现出来。 尹千何“啪”地一声拍在自己的脑门儿上,随后自言自语道:“对哦,我为什么没想到在这些衣服上也设计点儿蝴蝶结呢?” 王水碧道:“尹姑娘你要用这种蝴蝶结吗?” “对,我要把我这种蝴蝶结加到我们这些衣服上去。” “会不会太简单了?要不要做得更像蝴蝶一点?”王水碧怀疑地问道。 “有时候,简单的更美,尤其是做装饰的辅助性的东西,太复杂反而可能会喧宾夺主。我这种蝴蝶结虽然比不上你的精美,但它是一种经过提炼的符号性的元素,更适合用来做装饰。” “是吗?” “嗯。你看它并不完全是蝴蝶的样子,但你看到它总会想到蝴蝶吧,或者也可以把它看成是别的什么东西,不一定就是蝴蝶,这就是这种符号带给你的一层有趣的联想。 如果直接把它做成个蝴蝶的样子缝在衣服上,那就剥夺了你想像的空间,你可能就会觉得自己看到的只是只不会飞的蝴蝶而已。” 王水碧愣愣地听完她的解说,道:“虽然我没有完全明白,但总觉得你是对的。” 尹千何笑道:“这时候不明白没关系,等我把蝴蝶结推广开来之后,你看多了可能就明白了。符号这种东西是要经过时间的积累,才能在人们心里产生对应的感受的,光听我说肯定没用。” “尹姑娘,你懂得可真多,真让人羡慕!” “不是我懂得多,只是这是我的老本行啊。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水碧你的缝纫技术也很厉害,我也很佩服你的。” 王水碧听后涩涩一笑,那双笑眼更是宛如上弦月般充满笑意。 工人们6续来上工,尹千何就拿了衣服走了。去店里之前,她又回自己房中取了纸笔,打算带到店里去画设计图。 她此刻脑海里因蝴蝶结而产生了许多灵感,甚至想到帮解语设计一身晚礼服般的百蝶裙,让她穿着去约见秦重。 除此之外,她还另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五十七章 立体裁剪 有了具体想法,尹千何一天就把百蝶裙的设计图画了出来。 但是,难处不在于设计,而在于成衣的制作。 国内服装千百年来都是平面裁剪,直到二十世纪才从国外引入立体裁剪法。对于以布料本身的花纹和刺绣平面花样等为主要装饰的古代服装来讲,平面裁剪已经足够。但对于造型复杂又有诸多褶裥和立体花样的现代礼服来说,如果不在人体模型上进行裁剪的话,基本是做不出来理想中的效果的。 王裁缝他们肯定是不会立体裁剪的了,她倒是会,但也不是很精通,尤其是从学校毕业之后就没再做过。 另外,没有人体模型也做不起来,不可能直接在真人身上去剪。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只要找个木匠雕一个简单的模型就行。 她想起上次给她做招牌的那个老林木匠就在雕木雕佛像,想来雕一个人体模型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是日,关了店门,尹千何先回家抄了个自己设定的尺码系统里的中号尺寸,随后便去找林木匠订做模型。 来到林家,也不用敲门就可以进去,因为他家的院门一直是敞开的。 尹千何直接走进屋里,见林木匠正在做一个木箱子,便问道:“林师傅,在忙呢?” 林木匠抬起头看了一眼尹千何,道:“姑娘先等会儿啊,我先把这个弄完。” “哦,好的,不着急。” 尹千何说着便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这屋里到处都是木屑木卷儿,还摆了各种工具,另有一尊好像已经雕好的观音坐像。 林木匠忙完手中的活,才过来询问尹千何的来意。 “我是来订做木雕的。”尹千何答道。 “姑娘想要做什么木雕?” 尹千何拿出自己画的人体模型图给木匠看,“我就是想雕两个这样的人体模型。” 林木匠看那图上画着一尊人体半身像,但是没有头,没有手臂,下身也完全被一根杆子所代替,杆子固定在圆形底座上,有点像商贩用来插冰糖葫芦的稻草杆。 最让人不解的是,它竟没穿衣服,而且看形体应该是一尊女像。 林木匠有些尴尬地说道:“这、这……我雕过观音像、佛祖像、罗汉像,但从没雕过这种简陋又奇怪的东西。” “这个比你雕的那些神像见到多了,应该没问题吧?” “可是姑娘你做这个干什么?还有,你是不是忘了给他画衣服了?还是不会画?要不要我照着观音娘娘的衣服给它雕上?” 尹千何道:“我就是要这样的,拿回去好比着做衣服用。林师傅,你就看着图样雕就是,尺寸我标在旁边的,一看就明白了。” 林木匠摩挲着手掌,为难地说道:“姑娘,你这人像让我这个老汉怎么雕啊!” 尹千何看出他的难为情,但她画的这个模型已经把性别模糊了。只是有点凹凸对比,再加上体型纤弱,容易让人猜到是女像而已。 没想到就这样,林木匠还不好意思雕。要是让他雕个正常的****像,岂不是更不得了。 “林师傅,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雕成这样,那就再给它雕一件最简单的短上衣吧,只要不影响我以后再给它穿衣服就行。” 林木匠想了想,道:“这样倒还行。姑娘你是做裁缝的吗?裁缝做衣裳还要用这个?” “差不多,这是我自创的。” “好吧,那用哪种木材来雕?” “用最普通的就行,不要那些名贵的紫檀木什么的,我用不起。” “我知道了。大概什么时候要货?” “我急着用,能不能稍微快点?反正这个也简单的,只要雕平滑就行,又没有什么纹饰。” “嗯,那好。等我明儿把手头的箱子做好了,就帮你赶赶,大概六七天也就好了。” “好好好,谢谢林师傅。那我过几天先来取走一个回去用着,剩下那个你多雕两天也可以。” 在林木匠那儿订好模型,尹千何便回了家。吃过晚饭后,又开始闭关搞设计。有时候灵感如泉涌,真是不舍得停下来,不知不觉又熬了近一个通宵,第二天当然是起不来。 尹千仪来敲门让她起床吃早饭,她只迷迷糊糊地说今天不去店里了,让尹千仪代她去看一天店,然后就继续呼呼大睡。待她真正醒来,已经是晌午时分,尹千仪都回来烧午饭了。午后,她仍然没去店里,留在家中继续画稿。接连两三日都是如此。 当她设计图都画的差不多时,算着林木匠也应该做好一个人体模型了,她便去林家取货。 模型的确已做好一个,而且真穿了件对襟短衣。但林木匠仍然用一块粗布把它裹了起来,好像见不得人似的,还非要让尹千何就这样裹着带回去。 尹千何只好连同那块布一起把模型扛搬回了家,然后就摆在作坊里,工人们都好奇地围过来看这个稀罕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个啥。 “尹大姑娘,这是个什么东西啊?看起来像是个人像,但又没头没手的,你可别放在这儿吓我们。” 尹千何笑道:“这个确实是个人像,叫做人体模型。但我不是拿来吓你们的,而是要用来做衣服用的。” “我们做衣裳做得好好的,干嘛要用这个?而且,看了还让人心里毛毛的。”有人说道。 王裁缝也纳闷儿地问道:“我做了半辈子裁缝,从没见过这种怪物件,这个要怎么用?” “做你们平常穿的衣服当然用不着人体模型,但如果做我新设计的几款的话,就必须要用了。你们等会儿啊。” 尹千何说完便回房中把她的新设计图取来。 “看,就是这样的衣服,你们谁能在桌上裁出来?” 大家看了尹千何手上的设计图稿,皆是瞠目结舌。他们从没有看到过这种复杂衣服,更别说做过了。 图上画的是一件斜摆波浪抹胸裙,腰间收束,裙摆下缘做出波浪状的褶襉,右侧也有波浪状的花边将裙子的整个下摆分隔成两部分。短摆部分只是单纯的藕粉色,没有花纹,亦无装饰;而长摆部分则装饰了许多立体小蝴蝶结,色彩繁多,形成一条彩色的蝴蝶结带。 蝴蝶结带由宽到窄,色彩由浅至深,一直从裙摆下缘变化延伸到腰间,又在腰间以一个大的蝴蝶结作为收尾,看起来仿佛是百鸟朝凤般的百蝶随舞。腰上部分亦是折叠造型,尤其是许多花瓣组成的胸口,完全是以圆雕的手法来做衣服。 “这是什么衣裳啊!”众人看后不禁唏嘘。 第五十八章 女为君容 为了做百蝶裙以及新设计的另外几款礼服,尹千何把作坊里手艺最好的王裁缝、向天青和王水碧集中起来做立体裁剪的培训。店铺那边就暂时交给尹千仪管理,她则专心进行自己的计划。 立体裁剪一般先用普通平纹白布在模型上分段裁制出样衣,然后拿下来修改,直到满意后,才用正式布料根据样衣做成衣。这样做也是为了不浪费好布料。 王裁缝等人毕竟是行家里手,刚开始只是因为没有见过这种裁剪方式,所以手生。但看过尹千何的示范,又亲自动手尝试几次之后,很快就掌握了其中奥义。 四人通力合作,两天就把样衣做了出来。尹千何看过样衣后又修改了一二处不甚满意的地方,便让他们开始裁做成衣。 ———————— 半晴阁前的小湖中,荷花初绽,解语与芳苓无事便在湖心亭中赏荷。 “解语,芳苓。”是尹千何站在桥上喊她们。 二人见她朝这边过来了,便走到湖岸上等她。 尹千何一来就拉住解语的手,“跟我走,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 “去了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东西,走吧。” 解语和芳苓跟着尹千何来到尹家作坊。工人们正在做事,但见了解语,都停下活计盯着这个大美人看。有人认出她是端午时范家龙舟上那位姑娘,便大致知道她的身份了,艳羡的眼神里因此又多了两分不屑。 尹千何直接把解语带到盖了布的人体模型前,“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必杀器。” 语毕即掀开模型上的布,将他们日夜赶工的成果展现在解语和芳苓面前。做出来后的效果比画在纸上的更好看。 “这是什么?”解语和芳苓睁大双眼,甚至不相信这是一件衣服。 “裙子啊,看不出来?” 解语欣喜地说道:“千何,是你做的吗?好漂亮!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衣裳。” 尹千何被夸得眉开眼笑,“我和王师傅他们一起做的,而且,是专门为你做的。” “为我?为什么?” “你可以穿着这件衣服去见秦二爷啊,保证能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啊,这……” “别这啊那啊的了,先去我房里试试吧,看有没有不合身的地方,我们可以马上改。” 尹千何小心翼翼地将裙子从模型上取下来,便带着解语去试衣。 她们走后,作坊里几个女人就聚在一起悄悄说了几句闲话。 “哼,妓女就是妓女,整天就想着打扮得妖里妖气地勾引男人。” “这尹姑娘干嘛老跟些青楼女人来往,可不要跟她们学坏了。” “你不知道嘛,她店里的衣裳基本都是卖给青楼的人的,当然要跟她们走近点儿。” “哟,合着我们这劳心劳力地,原来都是在给那些不正经的女人做衣裳呢。” “你不高兴就别做啊。” “为什么不做?我偏要做。她们骗了多少别人的男人的钱,我们也要从她们身上赚点儿回来才对。” 尹千何房中没有屏风,为了不使解语难为情,她便在门外等她换好了才进到房里。 结果,她看到的是解语换上了百蝶裙,但里面还穿了一件对襟上襦,衣服的效果差了好多。 尹千何不失笑道:“解语,你怎么还要穿个襦衣呀?这抹胸裙子就是要露出你性感的锁骨和纤细的手臂才好看,里面不要再穿别的衣服了,快脱下来。” “不穿襦衣不大好吧。” “哎,有什么不好的,大不了在外面罩一件薄纱长衫就是,我去给你找一件来。” 尹千何到作坊里翻了件新做的白纱广袖长衫来,解语已经正常地穿好了裙子,尹千何便帮她把长衫套在外面。长衫很薄,穿上后仍然隐约可见解语白皙的手臂。 样式简单又无花纹的曳地长衫搭样式复杂的曳地长裙,这种古装配现代礼服的感觉倒是刚刚好,不仅不突兀,反而使百蝶裙多了几分中式优雅。 本来,款式复杂的衣服在漂亮的同时也很容易失于小器,但解语却把这件百蝶裙穿出了大方和大气。果然模特儿的气场是会影响衣服的观感的,一千个人穿同样的衣服也会穿出一千种不同的感觉。 尹千何欣赏着这位绝色模特儿,笑道:“嗯,人靠衣装衣靠人,比穿在假模特儿身上好看了不止一点啊。对了,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合适的?” 解语拉了拉裙摆,道:“尺寸还好,差不多。” “那就好,也省得再花时间去改了。” 芳苓在一旁捧着脸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咱们姑娘本人已经是沉鱼落雁了,但穿上这身衣裳却又有种不同以往的美。千何,姑娘是不是可以直接穿着这个去见秦二爷啦?” “这会儿可不行。这衣服做好后都没洗过,你就让解语穿着啊。再说,既然是想抓住秦二爷的心,那就得找个美丽的时机,美丽的地点让她看到最美的解语,才容易成功啊。”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芳苓急不可耐地问道,好像是她自己要去见心上人似的。 “别急,明晚就可以了。明天十六,是一个月里月亮最圆的一天。晚上,我们就把秦二爷约到适合赏月的地方,最好是有花的。花前月下,美人在旁,还不乖乖入怀。” 解语不无担忧地说道:“可我怕二爷不愿出来见我。” “这个我也想好了,就以我的名义相约。我明天写封信给他,让他明晚到我店里谈生意。到时候,你就在观桥下等他,见了他就叫住。观桥边上赏月应该不错,有水有桥也有花。” 芳苓听后大加赞同:“好,就这么办。要是我家姑娘跟秦二爷能结成秦晋之好,我会好好谢你这个牵线人的。” “好啊,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到时候可别忘了。” “放心,我记着。姑娘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能帮她实现她最大心愿的人也就是对我有恩。” “呵,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芳苓微抬起下巴,“那是,我可是最记人好的。不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得配上好看的髻和饰才是,等会儿回去我要好好想想明晚给姑娘梳个什么头。” 解语道:“不要弄得太过刻意了,跟平常一样就好。” “那不行,难得千何这么帮忙,我也要努力才行。姑娘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你不也常说‘女未己悦者容’嘛,见心上人就是要精心打扮打扮。” 第五十九章 桥下之约 听芳苓提出该给解语梳什么髻的问题,尹千何便问道:“你会梳米奇头吗?” 芳苓眨了眨眼,“米奇头?听都没听过,什么样的?能不能梳给我看看?一般我看人家梳一遍就学会了。 ≧ ≦” “我也不会。大概就是像解语腰上那个蝴蝶结一样的型,梳在脑后但要露过头顶的。” “这样的?还真没见过。梳这种髻会比较好看吗?” “应该会吧,正好跟裙子上的蝴蝶结相呼应。而且,最好不要佩戴饰,就以一头黑色长体现出美感。” “那我回去试试吧,看着也不难的样子。” 尹千何道:“好。” 解语道:“那这衣裙多少钱?我该问你买过来才是。” “不用了。过些日子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得用上这条百蝶裙,这会儿送给你就当是提前奉上的谢礼吧。” “但做这百蝶裙肯定费了你不少心思,你是做生意的人,不能总是这样让我们占便宜,钱还是要给的。” “解语,你听我说,真不用。你要是肯帮我这忙,我得到的好处会比卖这条裙子的钱多多了。你别以为我吃了亏,我可是很会打算盘的,完全用不着担心。” 两人推却了一阵,尹千何最终还是没收这钱。 ———————— 秦重收到一封信,信以稚嫩的笔触写道:“秦二爷,上次你在我店里投资了一百两银子,就是我的合伙人了,那关于店里的一些大计划还是应该跟你商量,征得你的同意。 正好这几天我有些想法,希望你能在今晚戌时四刻到店这边来商议一下。我就在观桥边等你,请务必要来。 尹千何致。” 信是尹千何让陈四嫂的儿子小丰送到秦家的,为了写这百十来个字,她足足花了两三刻钟,不会写的字都是找尹千仪问了才写的。字是不太好看,但还算整齐能入眼。 “这位尹姑娘,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这是秦重看完信后的第一反应,字写得好不好的问题他倒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尹千何不知道又有什么新奇想法要拉上他。 当晚戌时左右,解语和芳苓坐了车到尹家找尹千何。彼时,解语已经梳妆打扮好了,芳苓真给她梳了米奇头。 不出尹千何所料,的确很适合她。 “解语,这型太适合你了。”尹千何欢喜地说道。 芳苓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呵呵,是是是。我们还是快过去吧,要是秦二爷先到就穿帮了。” 解语道:“放心,二爷一向很准时,不会迟来,但也不会早到。” 尹千何道:“那我们也还是先过去准备着,周全点儿总是好的。” “嗯,好。可是,我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尹千何一手叉腰,戏谑地笑道:“这种暧昧场景,当然应该情意绵绵地谈情说爱喽。” 说得芳苓“噗嗤”笑了出来。 三人来到观桥之下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尹千何与芳苓便躲到桥对面藏了起来。 出于礼貌,秦重依约前来会尹千何。 走至观桥附近时,却见桥对岸站着位娉婷袅娜的女子,着一身华丽又奇异的长裙,立于皎洁的月光之下,清丽世无双。 虽然由于距离问题,不能完全看清,但秦重仍能隐约看出那女子就是解语。 秦重看云想衣店门紧闭,又无灯光透出,四周也不见尹千何的踪影。将这种种迹象与前些日子尹千何询问关于解语的事串起来,他便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想及此,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回了身。 尹千何与芳苓躲在一旁偷看情况,等人最无聊。好不容易才等到秦重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却只见他略站了站又往来时的方向离去。 尹千何不解,赶忙追了上去。 “秦二爷,秦二爷,等等。”她追到一个巷子口才把秦重喊住。 秦重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尹千何。 尹千何跑到他身旁质问道:“你怎么来了又走了?” “我看姑娘的店里没人,以为姑娘没来。” “我来了呀,只不过不在店里而已。那现在既然见到了,我们就过去说话吧。” “姑娘真的是为了店里的事才找我的吗?” 尹千何警惕地说道:“当然,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那不妨就在此处长话短说,我还要早些回去处理点事。” “这……还是去店那边谈吧,这里也没个坐处。” “我不介意站着说话,除非姑娘有非要去你店里才能说话的理由。”秦重定睛凝视着尹千何,一脸怀疑。 尹千何听他话中有话,猜他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解语,疑心她是故意骗他出来。 既然如此,她只好直说:“你看到解语了吧?没错,我就是为了她才把你喊出来的。你为什么都不愿意见见她?她哪里不好了?明明是个大美女,而且人也很好。” 秦重沉默片刻,而后轻轻叹息道:“有的美只是刹那的,有的美却是永恒。”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吧?你种想法最要不得!难道我们最应该珍惜的不是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吗?失去的都已经回不来了,就应该放手。” “随姑娘怎么说吧。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在下就回去了。” 秦重言毕即转身准备离开。 尹千何对他这种逃避的态度大为光火,便大声斥道:“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悲伤里,不能正视过去的人是没有将来的。你总是这样逃避,还是男人吗?” 秦重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尹千何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曾经有个挚爱的未婚妻,可是,她已经去世很久了啊。你难道就想一辈子抱着对她的思念不放,不给自己一个解脱的机会,也不给别人任何机会吗? 我想,如果你那位未婚妻子在天有灵的话,看到你为了她这么折磨自己,肯定不会原谅你的。你这样做,究竟对得起谁?” 她提起秦重的未婚妻,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当头棒喝,却深深初触及了秦重心中的伤。 他贯常平静的心绪因此大动,以另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慑人气势回对尹千何说道:“姑娘说的对,我对不起她。她怎么可能原谅我?我又怎敢奢求她的原谅? 我就是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人。当年若不是因为我胆小怕事而辜负了她,她根本就不会投河自尽。你知道吗?她就是在观桥边上了断自己一生的,为了一个完全不值得的人。 今时今日,莫非姑娘还想让解语为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而受伤不成?” 他的话冷如冰棱,句句刺痛着别人,更刺伤着自己。 尹千何呆站着不知该说什么,直到秦重孤单的身影没入远处的黑暗。 他真的是这种人吗? 她耳边萦绕着他那番激烈的话,但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他那闪动着强烈悲戚和愤慨的眼神。那眼神中有着一个无情之人不该有的、不会有的、比泪光更震撼人的光。 第六十章 斯人独悲 月光澄莹,但尹千何的心情却很黯淡。≧ 她没有追回秦重,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解语。正当她在原地踌躇不决之时,解语已经同芳苓赶到这边来了。 “千何,二爷呢?”解语微微喘着气问道。 尹千何垂头答道:“走了。” 松开拎着裙摆的双手,解语苦笑一声,眼中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到嘴角,“是因为知道要见的人是我才不过去的吧?” “解语,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自己能帮到你的,结果……” 解语轻轻抹掉泪水,“不怪你,罢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既无心,你又能怎样?我又能如何?芳苓,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姑娘。” 芳苓想安慰她,但看着她失望神伤的模样,也跟尹千何一样说不出任何安慰之言,只得默默跟在她身后回楚云楼去。 尹千何设想的美好的桥下之约却如此惨淡收场。秦重、解语以及她自己,或悲伤、或失落,都是倍感无力。各自回到住处之后也都沉浸在今夜的心情之中。 尹千何是辗转难眠,对秦重说的话耿耿于怀。她实在不愿相信秦重是那种人,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解语岂不是错付了真心? 解语回到阁中第一次借酒消愁。将酒水与泪水同吞入腹中,味道都是苦涩。 而秦重——这个“无情人”捧着一盏灯,缓缓推开迎夏阁的门,却又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他每日都看着这里,却又很久都不再进到里面,好像有几年了吧。因为他怕,怕那无尽的悲痛与绝望再次袭来,怕再次触碰自己心深处那不堪回的伤痛。 八年前的伤,已一次又一次地愈合又裂开又愈合。 十五岁的秦重在王府第一次遇到同为十五岁的苏迎夏。她笑起来如雨后的天空般澄澈干净,身上散着淡淡的香草香。 他永远记得那个笑容和那种清香,是她为他包扎伤口时展现在他面前的。他曾以为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最珍贵之物,他一度想用毕生的所有去呵护和珍惜。 “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迎夏杏眼圆睁,瞪着被碎瓷割破手指的秦重,又忙拉起他的手,掏出自己的手帕为他包扎起来。 秦重低头看她细心地为自己处理伤口,隐约闻到阵阵清香。 “这样就没问题了。你回去后还是去找点药来擦擦的好,伤口还挺大的。这些东西就让别人来收拾吧。” 苏迎夏双手叉腰,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满意地露出笑容。 秦重的心顿时像擂鼓般乱跳起来,脸上也渐渐开始烫,直至耳根。 “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害怕被责骂?你是新来的小厮吧,胆子这么小。一个瓷瓶而已,看起来也不是很贵重,你就说是我打破的就是了。 我叫苏迎夏,王妃是我姑母,他们不会怪我的。好了,我要回去了,再见。” 秦重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她就急步跑开。 秦臻和丫鬟惠如正在花园中剪花。春末了,有些花将枯萎,可以剪下来做些香囊,将它们最后一丝残香留下来。 秦重缓步朝他们走来,惠如见他穿着一身朴素灰衣,便道:“夫人,二公子来了。您看二公子,来王府也不穿件鲜亮些的衣裳。” 秦臻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如此。” “奴婢觉得可能还是老爷对他太严厉了些,让二公子养成这种沉闷的性子,做什么事都循规蹈矩。” “爹也是对他寄予厚望才会如此,大哥已不在,他就算是咱们秦家的长子了。” “三公子倒是伶俐得很,只是他还小,不知道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二人说话间,秦重已来到面前。 姐弟相见,自是要互相问候一番,无非是秦臻询问家中父母可安好,秦重则问她在王府是不是一切顺心。 秦臻是去年入秋后才嫁入王府的,而且只是侧妃,为人又和善,秦重担心她被王妃和其他侍妾欺负。他对高门贵府中女人争宠之残忍是有所耳闻的,甚至史书上都会提到皇帝后宫中的嫔妃之争。 不过,幸而王爷对她宠爱有加,时时护着。虽然这是祸根所在,但同时也是一重有力的保障。 秦臻注意到他手指上的包扎,便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受伤了?” “刚才来时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瓷瓶,被瓷片划伤的。但并无大碍,只是流了点血。” “真的没事?” “嗯,没事。”秦重说罢又小心地问道:“姐姐,你认识苏迎夏吗?” “苏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这几日好像到府里来玩的,你是不是见过她了?” 秦重默默点头。 “她是太常寺卿苏回苏大人之女,也就是我们府里王妃的亲侄女,时常来府里玩,好像是与你同龄吧。” 惠如站在旁边笑道:“说起来,这位苏姑娘也真是有趣。前两日带着那边的公子去爬树掏鸟,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把那边的人吓得啊,幸好没有摔伤。” 秦臻道:“你又胡说,她那是去把从巢中掉下来的幼鸟送回去。” “是吗?” 秦重只是埋听着,并未插话。 这是他与苏迎夏十年前的邂逅。如今想来,那时的一切清晰如在眼前,却又遥远似在天边。 后来,在他姐姐与定王的极力促成之下,他爹竟然同意找人去苏家提亲。 虽然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秦望山与苏回在朝中不是很投契、私下也无交往,但毕竟大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又有定王从中撮合,这门亲事便很快定了下来。 那时,秦重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之感,以为此生可以无憾了。 然而,他忘记了,世间之事,常常是祸福相依。 幸福只有短短两年而已,后来的突变令他猝不及防。他对将来的所有美好幻想都化作泡沫,他亲眼看着它破灭,就在那一刻。 他声撕力竭地咆哮着,冲开所有的拦截,跌跌撞撞跑进她的房间。他祈求着能再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笑着说自己沉闷。但见的却只是她闭着眼、静静地躺在绣床之上,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他的整个身体乃至今生所有,都仿佛在刹那间失去支撑,轰然垮塌。 他就那样长跪在她最后留于世间的安详面容之前,不敢走近,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跪着,感受着心慢慢死去的感觉,以惩罚自己来得太晚,晚了整整一辈子。 又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秦重只是站在门外,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经过多年的沉淀,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已被自己尘封。 他多年来独受着长相思与长寂寥,其苦好比独品一壶清茗,味淡而悠长。 不能正视过去的人是没有将来的么?他的将来已注定如此。 静悄悄的夜,唯有夏虫在轻鸣。天上孤月皎皎,闲照着地上斯人独悲。 第六十一章 试比游泳 在三个师父的指导之下,经历了半个月,范清朣总算学会了游泳。 她学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挑战尹千何,她要扳回上次输的那一局。 向哥哥范青浦打听到尹家所在之后,她便骑了马前去找尹千何比赛。 尹千何最近一直在家中跟王裁缝他们一块儿做礼服的样衣。等做完样衣,就可以抽调几个工人来做成衣,然后就可以实施推广蝴蝶结元素的计划了。 当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人开门而跑出来时,看到的正是范青浦的妹妹。 那****落水十分狼狈,而今日,着一身简便的中短马装,头全束,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高昂着头,神情虽冷漠,却依然英姿飒爽。她的脸是标准的小瓜子脸;尖挺的鼻子,漂亮中带着英气;一双凤眼,神清气秀。 难怪连向来自命不凡又不喜欢她的宋允辰也评价她“长得还好”,这在他那里应该是对女子外貌的较高评价了。 “这不是范姑娘嘛,你找我?” 尹千何仰着头与她说话,感觉自己被人俯视了。 范清朣也不下马,真的就是俯下眼睑答道:“断袖女,跟我比试。” 怎么还提这茬?尹千何不得不纠正她了。 “拜托,断袖说的是男人,咱们两个女人不叫断袖,应该叫……哦,不,我们根本就没什么。我的取向很正常的,可不要污蔑我。” “不喜欢这个称号?那就叫阿袖吧。阿袖,跟我比赛。” 尹千何长吸一口凉气,差点儿跳起来,“范姑娘,你怎么随便给人起小名儿的?跟那个西门一样,你们还真是有夫妻相。 我是有名字好吗?又不是你随意在街上捡回的狗,随便就给起个名儿。请记住,我叫尹千何,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但也是有的。” 她噼里啪啦讲了一通,说完后才现自己好像跟他们是一路货色,她不也喊宋允辰的外号儿喊得很溜嘛。 想及此,说话底气就不足了,“反正,那什么,你们是有身份的姑娘家,还是不要学成这样得好。” “啰嗦。”范清朣对她的这堆话只表了两个字的评价,“尹千何?好麻烦的名字。我决定了,你就叫阿袖。为了公平,你也可以喊我阿清、阿朣,我无所谓。” 尹千何真是喜也不是、气也不是,一句麻烦就把人家的名字给改了,太自我了吧!而且,还表现出胸怀宽广的样子,衬得好像是她尹千何太过小器。 得,有过宋允辰的教训后,她也知道,这种人是不能去跟她硬拼的,反正也是白搭。 于是,她只好无条件投降了:“唉,随你随你,阿袖就阿袖吧,总比小千千强。你让我跟你比试,比什么啊?端午早过了,没有龙舟赛了。” “这次比游泳。” “游泳?为什么?” 范清朣冷冷回道:“上次为你所救,这次要赢过你,才能一雪前耻。” “哪有人把被人家救当做是耻辱的?就算不心怀感激,也用不着这么偏激吧。” “比不比?”范清朣根本不理会尹千何的话,只一味求战。 尹千何看着她志在必得的表情,心想不比估计是不行的。 “比也可以。可是,去哪里比?总不至于大白天跑到人来船往的通济河里去游吧。再说了,我这身行头也不适合游泳。” “去城外,我另给你带了身马装,不怕不便。” “你考虑得还真周全,那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那就赶紧上马。”范清朣干脆利落地命令道。 不过,尹千何还是先回去跟作坊里的人说了下,然后才无奈地爬上她的马背,任她顶着虽然西斜、但仍有些刺眼的太阳把自己带到城外。 到得河边,范清朣让她先下马,然后把装有衣服的包袱丢给她,让她赶紧去换上。 尹千何满心不悦地提着包袱往树丛里走去,想着自己真是牛年不利,尽遇到些怪人。 一个自恋不已、莫名奇妙盯上她的宋允辰(虽然目前关系有所好转,但不能抹去他那奇怪的自恋癖)、一个非常富贵却又抱着过去的感情不肯娶亲、还自称自私无情的秦重,然后还有范家这对奇怪的兄妹俩。 哼,都可以组个怪癖同好会了。 “好了没?”范清朣催促道。 “好了好了。” 尹千何穿着马装从树丛那边小跑出来,来到河岸上就做起了各种热身运动。 范清朣眼看她点头甩手、扭腰伸腿,却不知她在干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 “赛前热身啊。你也做做吧,免得待会儿游泳的时候抽筋了,又得被我救。” “我才不会。” 范清朣嘴里虽这么说,身体却跟着尹千何动起来,但动作与她不同,更像是在打拳。两人热完身,便排着站在河里预备比赛。 尹千何突然想到比赛不能白比,便提出奖惩问题:“范姑娘,咱们光是比赛,没个奖励惩罚的,好像也大不好玩。我看不如这样,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做一件事。当然,这件事得要常人能办到的才行,若是你叫我给你摘星星我可做不到。你觉得如何?” “好。”范清朣想都没想就立刻答应了。 尹千何笑了笑,对于这场比赛,她可是信心十足。她从小就在水里扑腾长大,还会怕这个刚学会游泳的新人不成。她让范清朣指令,算是让她一步。 范清朣一声“开始”,两人便各以各的姿势朝着对岸游去。 尹千何是游泳老手了,再加上工作后为了不长胖也经常去游泳,所以此刻游起来是轻松加愉快。 而范清朣由于是新学的,又是三个不专业的师父一起教的,因而那狗刨式的泳姿看起来不仅不美观,还很吃力,就算她练武的身体底子也不能让她游得更快。 比试结果不言而喻。 尹千何双手紧扣,举过头顶伸展了一下身子,随后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又赢了。但我还要谢你,谢谢你带我来这么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游泳。在夏天将近傍晚的时候,来河里舒展舒展真是浑身爽快,最近做事做的肩膀都僵了。” 要是这时候她能意识到自己赢了这场比试会给她带来怎样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范清朣的小脸还是个冷淡,也看不出是不是不愉快或不甘心。 “愿赌服输,要我做什么?” 尹千何道:“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嗯,先去把这身湿衣服换下再说,难受的。” “好。” 二人同去树丛中换了干衣服,尹千何才问道:“你认识秦重吗?” ———————— ps:推荐一本朋友的小说《女神养成攻略》,是一个男穿女的事故。 第六十二章 探求真相(上) 尹千何因想到秦重、宋允辰和范青浦都认识,便猜他们三家可能彼此都很熟络。≥ 说不定范清朣也认识秦重,而且知道他“婚变”的真相,于是才问她是不是认识秦重。 范清朣答说:“认识,他家与我家同在一条街。” “这样啊。那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后来投河自尽了?” “知道,苏府的姑娘。” 尹千何见她知道那个姑娘,喜出望外,又问道:“你认识她?” “不认识,但听我大哥说过。” “你知道秦重为什么会退婚吗?” “我只知道秦府确实是写了退婚书送到苏府,后来苏姑娘就自尽了。” “就这么多?还有没有别的?” “我当时也不过八岁而已,能知道多少?而且,你要问几个问题?总要有个数吧。”范清朣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毕竟她今天又输了,不想说太多话。 就问点问题而已,她还要计较个数! 尹千何伸出两只手比划道:“十个,总不算多吧?我就想问清楚这事的真相而已。” “好,已经五个了,你可以再问五个相关问题。” “那我继续问啦。你哥哥是不是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应该清楚,他与秦二哥素来要好。” “你哥哥在哪儿?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范清朣摊了摊手,道:“不知道。可能在某家人家的屋顶上饮酒,可能醉倒在某棵树上。” 尹千何听后稍微有点儿疑惑,为什么这个范公子出现的地点都那么不正常?不过,这也挺符合怪癖同好会的风格的,所以她也没有太过惊讶。 “你都不能找到他?” 范清朣只管摇头。 “他晚上总要回家睡觉的吧。那你要是见到他,能不能让他来我家找我?就说我有事求他。” “好了,十个。还有,我只需要回答你的问题,没必要帮你带话。” 范清朣说完便踏蹬上马,准备回城了。 尹千何急道:“就带句话而已,不用这么计较吧。而且,你也没有帮我解开疑惑,回答算是不及格。那就换一件事,又不是办不到。” 范清朣不理她,只说道:“你上不上马?我要走了。” 尹千何只好先上马再说,要是不搭顺风马的话,她得要晚上才能到家了。反正上了马还能继续劝她。 然而,一路上,无论尹千何说什么,范清朣始终没有再开口。 尹千何对她的定力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求告也好、激将也罢,她全都不为所动。最后,口干舌燥的尹千何不得不放弃,大不了她哪天自己到范府去找人就是。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上午,范青浦竟然自动出现在尹家。 尹千何诧异地问道:“范公子,你怎么来了?” 范青浦更加惊诧:“不是姑娘你让我来的吗?” 尹千何才明白,范清朣虽然表面不答应,但其实还是帮她把话带到了。 “是范姑娘告诉你的吧。她还真是傲娇,嘴里说着不愿意,却还是帮了忙。还真是个可爱的人!” 范青浦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无奈地说道:“她昨晚深更半夜跑到我房里把我叫醒,然后就跟我说了一句你要见我,把我气得呀。明明早些时候还一起吃晚饭的,她都不说,非要半夜把人喊醒来说。” 尹千何笑道:“真是辛苦你了,她可能在犹豫要不要帮我。其实,我找你不为别的,就是想向你打听点儿事儿。有关秦二爷和苏姑娘的事。” “姑娘为何想问这个?”范青浦甚感奇怪,因为这件事几乎已经无人再提了。 “我帮别人问的。有个人一直喜欢他,但他就是不肯敞开心扉,我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如果你肯告诉我的话,我们就进去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范青浦点头,跟着尹千何来到堂屋坐着说起了话。 “你说的是解语姑娘吧?” “你也知道?” “看得出来。的确,有解语这样的女子出现在身边,秦兄也应该放开过去的事重新开始了。” “是啊。不过,先要知道怎么解开他的心结才是。” 范青浦深有感触地说道:“此事说来真是令人惋惜,迎夏那么好的人,却早早就香消玉殒,而且那么冤枉。” “迎夏?是那位苏姑娘的名字吗?好熟悉。” 尹千何埋头苦想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范青浦提醒道:“是不是见过迎夏阁?” “啊……”尹千何恍然大悟,“对,就是在秦家见过迎夏阁。是特意为苏姑娘建的吗?” “嗯,是的。阁内的一切皆是秦兄请来迎夏的贴身婢女按她原来的闺房布置的,阁外也按她的喜好种着芭蕉。”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园子里都没有别的树木,单就一丛芭蕉格外显眼。” “那个园子也可以说是秦兄为自己建的牢笼,他一直把自己关在过去,他的心也就停在失去迎夏的那个时候。那是八年前了,一对本是珠联璧合的璧人,却因父辈的争斗而天人永隔。 那时,迎夏的父亲苏大人因厌恶权相丁承谓的所作所为而上书弹劾,因此得罪了他。后来便被丁承谓陷害而受冤入狱。幸而为定王和现今的宰相张大人所救,不至冤死狱中、牵连家人。但他出狱后仍被罢官免职,苏府也被抄家。苏大人为官清廉,并未积下多少家产,还是被悉数抄走。 秦兄的父亲当时是户部侍郎,依附于丁承谓,不愿为了已成平民的亲家失去丁承谓的信任。因此,他就在苏家遭难后落井下石,立刻要求在当年即将成亲的秦兄与迎夏解除婚约。” “啊,怎么能这样?那个秦大人也真不是东西。没想到秦二爷竟然也是官二代,他还说自己孑然一身呢。那后来他就同意了?所以苏姑娘就选择了自杀?” “当然没有。秦兄与迎夏情深意笃,怎么可能同意? 他父亲将他关了三天三夜,不给他送任何食物。在这三日中,秦大人便代写退婚书,并盖上秦兄的印信,叫人送到了苏家。 迎夏性子贞烈,拿到退婚书后,绝望之下便在夜里走上绝路。虽然不久就被过往之人救了上来,但为时已晚。 这些事都是生在秦兄被关期间。他是在被放出来之后,才得知这个噩耗。但玉人已逝,为之奈何。 秦兄悲愤欲绝,与他父亲闹翻,之后就离开秦家、远走西域。我再见他时也是两年以后,他已弃了文从了商,慢慢成了如今的秦二爷。 真是自古红颜命薄,人生偏有情痴。” ———————— ps:喜欢种田文的书友可以看看《农女翻身记》哟,看现代白骨精如何在古代温馨田园生活中翻身。 第六十三章 探求真相(下) 听完秦重与苏迎夏的故事,尹千何联想到那日秦重那双闪着悲与恨的光的双眸。≧≥≧ 以前还真没看出他是个有着这样一段往事的痴情种。 想着他见到心上人尸的情景,连尹千何都扼腕唏嘘,深深叹了声“可惜”。但那苏姑娘似乎也太冲动了点儿,为什么不亲自见了秦重,得到本人的答复之后再说呢? “范公子,苏姑娘就没想过这并非秦二爷自愿吗?她应该了解他的为人和他对她的感情才是啊。” “怎会没想过?她到秦府门前求见过秦兄,但见到的只是他爹。他告诉她,秦兄要与丁承谓的侄女定亲,让她赶紧死心,莫要阻了秦兄的锦绣前程。这样的话,迎夏如何听得?所以才会展至后来的结果。” 尹千何咬牙说道:“都是这个恶父棒打鸳鸯!他后来有没有遭报应?” 范青浦笑了笑,道:“这恐怕要令你失望了。秦大人如今已然高升,官至户部尚书,还深得太后重用。” “该死!总是这样,坏人活千年。” 尹千何愤愤地骂着,而后又感叹道:“秦二爷现在的状态就是把伤口封起来,不让它见光,假装以为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愈合。 但是,其实并不能完全愈合,一旦遇到与过去有关的人或事,它还会裂开来。这样一次次地伤害自己,导致最后麻木了,任由这个伤口腐烂,一颗心也因此而死去。所以他总是不愿面对别人对他的感情。” 范青浦道:“正是如此。如果解语姑娘能帮秦兄从过去的痛苦中走出来,那我也替他高兴。我想,迎夏也希望如此。” 两人又各自感慨了一番。范青浦忽然问道:“姑娘是在哪里见到舍妹的?怎会让她给我带话?” “这个嘛……” 尹千何将昨日与范清朣比游泳之事告诉了范青浦,没想到他听后大惊失色,“不得了,不得了。姑娘竟敢连赢舍妹两回,以后恐怕要不得清净了。” “呃,不就是赢了两场小比试而已嘛,怎么就不得了了?” 范青浦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个妹妹虽然对许多事都漠不关心,但好胜心却极强,从小就不喜欢被人赢。一旦她正式与人比试后输了,那她就会不停地向那人起挑战,直到自己赢过他为止。 所以,姑娘昨日胜过她,以后可要被她纠缠着比不知多少次。想想就可怕,我就曾被她烦到每日醉酒以躲避无休止的比试的。” 他说边说还边露出快要崩溃的表情,看得尹千何都有点害怕了。 “没这么夸张吧。大不了,她下次再来找我,我故意输给她就是。” “哎,千万使不得。”范青浦赶紧阻止道:“她自尊心也是极强,如果被她现你是故意让她的话,后果会更严重。” “啊,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只能等她慢慢变强,然后靠实力胜过你之后才能结束了。”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我可没功夫陪她耗。她好歹是你妹妹,你们不是说长兄如父嘛,你就不能管管?” 范青浦“呵呵”笑了两声,“别说长兄如父,就算是我爹也管不住她,家里也没人管的了。幸好她还不是那种刁蛮任性之人,否则更令人头疼。” 尹千何嘟囔道:“这已经叫任性了好不好?” “真是抱歉得很,舍妹又要给你添麻烦了。不过,她并没有恶意,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看着范青浦那一副转交重任的郑重模样,以及颇为同情自己的眼神,尹千何就知道自己悲剧了,惹上一个“碰瓷”的。 送走范青浦,尹千何便到楚云楼去找解语,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她,鼓励她不要失望。 解语自上次秦重失约后,一个人喝苦酒醉过一次。之后便觉身子慵懒,总提不起精神。每日也不愿见客,也不愿出去走动。 芳苓带着尹千何来到她卧房中时,她正坐在窗前倚栏凭望,也不知在看什么。也许正如她自己在阁前提的命名词一般,倚楼遥望红尘路。 “姑娘,千何来看你了。” 解语转头看了看尹千何,勉强一笑:“你来了,坐吧。” 尹千何见她面容苍白憔悴,毫无生气,心下暗道:“这相思之苦可真够折磨人的”。 她走近怜惜地说道:“解语,这才几天啊,你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我没事,就是身子乏力得很,休息几日就会好的。” “你这哪是休息几天就能好的,再这样得生病了。不过,我来是有些事要告诉你,或许你听了就能振作起来。” “什么事?” 尹千何把从范青浦那儿听来的事转告了她。 “原来他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解语好像感受到了秦重的心痛一般,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 芳苓的反应则跟尹千何一样,十分愤慨秦父的作为。 尹千何又道:“这就是阻在你和他之间的大山,不搬开就永远无法走近。” “那我又该怎么做?他甚至连见都不愿再见我。” “我想过了,他之所以不来见你,是因为他认为你对她有意,但他又不愿回应你这份心意,所以就选择逃避。 如果你能让他觉得只是他自己误解了你的意思的话,应该就可以像从前那样正常往来了。到时候,你再慢慢用你的真心融化他心里的坚冰就是。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总有打动他的那天。至于要怎么做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也帮不上,而且也怕再给你帮倒忙。 只是,这样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就算打动了他,他心里可能还是会有从前的影子,不能全心全意地只爱你一个。这样,你也愿意吗?”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的要求真是太简单了,我都有点替你不值。” “试问哪个女子会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心里还想着别人的?但情之一字,正是如此。等你日后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的。” “我暂时还不想明白。年纪轻轻的,就该多拼事业。先立业,后成家,才是我的价值观。说到这个,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请你帮忙的事吗?我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你却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我都不敢找你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可是严重的重色轻友。” 解语道:“我又没说不帮你,你这责怪可没道理。” 芳苓道:“姑娘,其实你就是不怎么肯吃东西才这么虚弱的。我去给你弄点好东西来补补,保证你吃了马上就能恢复精神了。” 尹千何道:“还是芳苓对你贴心,你不能单单为了个秦重就忽略了身边的人对你的关心呐。” “是是是,小女子错了,还请二位姑娘饶了我吧。”解语此刻的精神显然已经比刚才好了一些,还开起了玩笑。 芳苓和尹千何见后便放心了,芳苓自去厨房弄吃的。 解语又问尹千何:“你只说让我帮忙,究竟是要我做什么?” “我打算办个时装秀,想请你做我的模特儿。” ———————— ps:不敢看恐怖文,但如果有像《女配的吉祥物》这样用心写的还是可以看看哟。作者大大更新勤奋,即使公众版也每天4ooo不断更。 第六十四章 在商言商(上) “时装秀?”解语大惑不解,“是什么?” “简单点儿说,就是请一群美女穿上我设计的衣服在舞台上走一圈。 当然,要加点潇洒漂亮的动作和姿态,把我的服装设计元素和理念展示给观众,以引导服装潮流。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喜欢上我设计的衣服,然后来买。这次主打的元素就是蝴蝶结。” “你就是要我穿上那身百蝶裙,去做那个什么模特儿。” “对啊,就是这样。所以说,解语,你会帮我的吧?”尹千何抱着双手求道。 解语笑道:“这么点小忙,我还能不帮?可就我一个人的话,不会有什么效果吧。” “当然不只你一个,我还想请上柳姐姐她们。” “你想请楚云楼其他姑娘,只怕要跟妈妈商量一下才行,大家是不能随便行动的。” “我知道。只是你们那个扈妈妈好不好说话?” “扈妈妈这个人精明且贪婪,没有足够利益的话,是不会愿意帮你的。” 尹千何摸着鼻子沉思了一会儿,道:“利益是有的,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她。先不管这么多,我直接去找她商量吧,看她会提什么条件。” 解语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帮你说说。” 尹千何将手放在她双肩上说道:“你呀,还是在房里好生歇着,把身体养好,变回美丽健康的样子,等着走秀那天惊艳全场就行,其余的就交给我去办吧。好歹我也算是个商人了,跟人谈生意总要会的。 还有,你不要光想着别人的事,也要好好想想怎么让秦重相信你对他无意。我那天可都是跟他挑明了的,他是个聪明人,不可能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 解语颔道:“我知道,谢谢你这么帮我。后面也不用你操心,我自会想办法的,毕竟自己的幸福还是要靠自己去抓住才是。你专心办自己的事去吧。” “好,那我去找扈妈妈去。你先去床上躺会儿吧,芳苓应该很快就会把吃的给送来了,到时候可要多吃点儿。”尹千何又苦口婆心地叮嘱道。 解语忍不住笑道:“知道了,尹阿婆,快去吧。” “你还嫌我啰嗦,我走就是。” 尹千何嬉笑着离开。解语心中感觉很是温暖,这样的唠叨,又有几个人会对她说。 尹千何跑去见楚云楼的老鸨——扈妈妈,这女人虽已是徐娘已老,但仍留存了几分风韵,想必年轻时也是其所在之馆的红人。 扈妈妈倒还认得尹千何,“哟,这不是总来我们这儿卖衣裳的尹姑娘嘛。找我?” “是,扈妈妈好。多亏有您的照顾,我才能来楚云楼卖衣裳,所以今天特意来拜会拜会您。” 扈妈妈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尹千何转了一圈,双眼像看货一般地打量了她一番。看得尹千何心里直毛,该不会是以为她要来楚云楼卖身吧,还是打算诱拐她入火坑? “尹姑娘坐吧。”扈妈妈看完只是请她坐而已,并没有说什么别的话。 尹千何警惕地找了张凳子坐下,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扈妈妈能在京城经营楚云楼这么一家大馆,又能在那么多有权有钱的人中间周旋,想必是个狠角色。 她尹千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才几斤几两,要想跟她谈生意,还得当心着点儿。但也不能怕了她,那样的话,没谈就先低人三分了,肯定被人占便宜。 她思罢,便努力做出谈笑自若的样子,说道:“扈妈妈,我说是来拜会您呢,也没带什么礼物,实在是失礼得很。但我给您带来一笔生意,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扈妈妈只管摆弄着手中团扇,也不太把尹千何的话当回事,只随便问道:“姑娘要与我做生意?你应该知道我们这儿只做两种生意,就是男人和女人,姑娘要做哪种啊?” 这老鸨,不是想利用姑娘从嫖客身上刮钱,就是想买卖姑娘赚黑心钱。 “都不是,我是想做楚云楼的名声的生意。” “楚云楼的名声?这倒是新鲜,请问姑娘要怎么个做法?”扈妈妈似乎对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尹千何把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让自己的坐姿看起来自然舒展些,然后才开始解释:“论在京城馆阁中的名声,楚云楼近两年是无可匹敌。大家都知道,这场面都是由那几位才貌出众的姑娘撑起来的。 但是,京城的竞争有多激烈,想必您比我清楚。据我所知,同街的淮月阁就有赶的趋势。除了前几年就红的姑娘以外,也出了好些新人。比如苑梅姑娘,人气与您这儿的含烟姑娘、卿卿姑娘差不多;冯仙舞姑娘更是几乎可与解语相提并论。 这两位姑娘最大的优势在于,她们是去年才出道的,而且年纪都不过十七八。您应该最了解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了,有几个不是只见得新人笑的?再看楚云楼,这两年可都没出现很有号召力的姑娘。” 尹千何说到此处,故意停了下来,以观察扈妈妈会有什么反应。 她这番话可谓戳中了扈妈妈的命门。 诚如她所说,楚云楼当红的几位姑娘都已经出道几年了,年纪都在二十上下。对于青楼姑娘来说,可并不是出道越久越好。男人多喜新厌旧,都更愿意捧新出道的姑娘。而楚云楼后面偏偏又没什么特别出色的 原先的一些老主顾,慢慢都转移到淮月阁去了,就因为去年的那几个新人。再这样下去,楚云楼就可能会被淮月阁踩在脚下。尤其令扈妈妈难以接受的是输给淮月阁那个姓唐的女人,她们俩可是多年的死对头。 而尹千何不是瞎猫撞到死耗子才说中的。她之所以知道这些,皆因她常跑楚云楼与淮月阁,跟许多姑娘都认识,也时常听她们说起些相关的事。 解语就曾说扈妈妈动了芳苓的念头,这足以证明她急于培养新人,不然也不会去要解语身边的人。她对解语可是像供神仙一样供着的,问神仙要人,还不是因为被虎视眈眈的淮月阁逼得走投无路了。 扈妈妈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事这么毒,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竟不知该如何反击,只是被动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尹千何见扈妈妈不说话,光是错愕地盯着自己,看来她的话说到点子上了。既然对方希望自己接着说,她便不该客气。 “扈妈妈,在做生意这方面,我就是个不懂事的晚辈,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的,还请您多担待。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您能跟我合作,让楚云楼能够继续往日风光。” ———————— ps:听说皮卡丘写了本小说叫《灵女异世游》!啊,不对,作者大大好像叫貔卡貅。穿越到异世能活捉皮卡丘吗?不知道啊。不过肯定能活捉好多法宝和灵宠,以及……嘿嘿。 第六十五章 在商言商(下) 扈妈妈听尹千何说要帮楚云楼,便问道:“姑娘为什么要帮我?总不会只是因为姑娘跟解语要好的缘故吧。” 尹千何道:“当然不是。商人只因利而动,我这么做必定是因为对我自己有好处。我也是开店的,我要的就只是我的店能有更多客人上门。而这一点,扈妈妈能帮到我。” “噢?难道是要让我叫我们这儿所有的姑娘都上你那儿去买衣裳穿?” “光是楚云楼的姑娘怎么够?” “那我就帮不了你了。我们楚云楼只能请来男人,他们可不会去买你的女衣。” “扈妈妈,你先听听我的计划再说。” “好吧,姑娘请说。”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打算做一批特别的衣裳出来,然后让这儿的姑娘穿上办场服装展示,让她们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在客人面前。 这好比我们吃饭,假设扈妈妈您最喜欢吃牛肉,然后厨子就天天做红烧牛肉给您吃,结果会怎么样?不用说,肯定会腻味甚至厌恶。那时,比起牛肉来,您可能就会更想吃点别的新鲜的东西,比如猪肉、羊肉或者鱼肉。 但是,其实并不是非得要换一种食材才行。如果厨子能在您吃腻红烧牛肉时,端出一盘五香牛肉或者一碗牛肉汤,那您肯定会觉得很惊喜。因为虽然是同样的食材,却换了一种做法,味道就有了变化。 而你最喜欢吃的其实还是牛肉,只是因为每天都吃同一种口味的,所以才会腻。如果经常换换做法,你可能就能吃更久的牛肉了。 同理,就不用我再解释了吧。若是姑娘们能换一种形象出现在捧他们的客人面前,我相信也能让他们耳目一新的。 至于我嘛,也能因此提高自己设计的衣服的知名度,从而招徕顾客。这对我们俩来说,可谓是双赢。 除此之外,还可以顺便收点儿观演费,我们五五分成。反正你们这儿的客人也不缺钱,这叫赚钱赚名两不误。” 扈妈妈听后笑道:“你这姑娘倒是很会盘算啊。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这法子管用?万一你的五香牛肉做的太难吃,岂不是只会让客人更讨厌。” 尹千何忙道:“您可以自己先亲自看看啊,我的衣服很快就能做好。而且,解语那儿已经有了一件,她穿上之后可是美得没话说。” 扈妈妈从鼻中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那是因为解语本身就是个大美人儿。尹姑娘,抱歉得很,我对这生意没什么兴趣。” “哇~靠,那你要怎样?”尹千何在心里气愤道:“都解释得好处千千万了,还不满足。不行,不能急,这个时候千万要沉住气,再推她一把试试,看她入不入坑。” 她这样一想,只觉自己倒好像是变成了老鸨似的。暗暗笑了笑,又想到自己去劝秦重投资的时候也是如此,只不过她与秦重等级差太多,轻易就输了而已,最后还是靠别的东西交换的。想及此,她忽然就有了对策,何不反用秦重对付她的办法。 尹千何淡然一笑。这笑是她努力回想起来的秦重式微笑,缓缓扬起嘴角,弧度绝不能太大,更不能咧嘴龇牙。要显得镇定温和,但眼睛里又要带点儿怀疑,不能多,只要刚刚够让人察觉到就行。 嗯,上次他就是这么对她笑的。虽然她没学到精髓,但学个皮毛来可能也有用。 “扈妈妈对这生意真的不感兴趣?还是嫌利润太低?” 那扈妈妈看尹千何不仅不急,还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淡定模样,不免愕然,眼神竟有些许闪烁。 尹千何立刻捕捉到这个重要信息,猜到她不是不愿意做生意,只是还想提点别的要求而已。 “您如果有什么别的想法,就请您直说,咱们好再商量商量。如果实在谈不拢,那我也只能去找别人问问了,也许淮月阁的唐妈妈会有兴趣。” 扈妈妈徐徐摇着扇子,笑道:“你要去找她也行,只是姓唐的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她那儿的头牌冯仙舞也跟她学的,你无人撑腰,要想请她,没个几百银子恐怕是不行。哪儿像我们解语,好说话,怕是一分钱都不会收你的。” 尹千何见招拆招,说道:“我当然是最想跟楚云楼合作,只是扈妈妈您又不肯,我只好另寻别人了。我想唐妈妈想必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如果能让淮月阁更上一层楼的话,她未必不肯帮我劝仙舞姑娘。仙舞姑娘虽则高傲了些,但妈妈的话总还是要听的吧。到时,也不必我再另花钱请了。” 扈妈妈暗暗忖道:“好个伶俐的丫头。” 尹千何看了看这屋子的窗户,开得都很小,便道:“我看您好像很热,我去给您把窗户开大些通通风。” 言讫,就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将窗户往外推去。开窗时又斜眼偷看扈妈妈,见她正低头思索,并没有注意自己。尹千何便趁机偷偷擦了擦藏在额发下的汗珠,装犀利装得心虚冒汗的,也不容易啊。 这个扈妈妈,明明是自己想要收钱,还借别人来说项,真是巴不得把别人榨干,她尹千何要是拿得出几百两银子,还不如自己办呢。 开了窗,她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扈妈妈,这事您是不是要再考虑考虑?” “丫头,我也不妨跟你直说。要让我出面办这事,好处我就要十成。否则,就请你去淮月阁吧。我扈妈妈在京城混了三十多年,经营这楚云楼也有十几年了,还没有沦落到需要你这小丫头来救助的的地步。” 扈妈妈总算说出了真正的目的,原来就是想吞那入场费。想来那笔钱应该不少,尹千何本来打算顺便赚点钱的,没想到对方却要独吞。 但既然要依靠别人,也只得让这一步了。她并不想真的跑去淮月阁,毕竟她与那边姑娘间的关系远不如与楚云楼这几位好。 “那好。不过,既然您要十成,那整件事就得由您来操办,我只负责提供衣裳。另外,不能在楚云楼办。因为楚云楼只有男人会来,而我需要的是女客人,所以要另找个合适的场地。” “不行,要办当然是在楚云楼里办,那样对我们楚云楼才最有利。” 尹千何想了想,道:“在楚云楼办一天,在别处办一天,如何?” “换个地方再办一天也可以,但你得把地儿给我找好。” “扈妈妈,您在京城中人脉广,找个场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要找这么大个地方,不花钱就得欠人情,没必要。这么一场好戏办下来我也是要花许多银子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亏本儿呢。姑娘既要我全权操办,又要提这样那样的要求给我增添麻烦,我这办事的可难办得很。” 这扈妈妈对在外面办兴趣不大,她只要抓住楚云楼的客人就行。 尹千何听着只想唾她两口,还亏呢,谁信?来楚云楼的客人出手会小气吗?真会得寸进尺。 “好吧,地方由我去找。但你得把入场价钱定得便宜点儿,我想吸引一些普通客人。” 扈妈妈轻轻甩了甩衣袖,道:“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总算把事情谈妥了,尹千何从扈妈妈房里出来的时候,站着长舒了一口气。 第六十六章 冤家路窄 要找一个能办时装秀的场地其实很不容易。 尹千何首先想到的是相国寺,那里地方大、人流量大。可问题是,人家堂堂相国寺,每月也就开放几天,怎么会拨那么大块地方给她一个人用呢? 她这几日跑了不少公共场所,连龙神庙都去看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那些戏楼什么的都有自己的表演安排,不愿租给她一个无名小卒。 符合条件的未必能用,能用的的又不符合要求。她只恨自己的家不够大,不然就干脆在家里办了。 这日又奔波了一天,仍是一无所获。走到云想衣附近,想着好些天没到店里看过了,正好去看看情况,顺便跟尹千仪一块儿回家。 来到观桥上,就可以看清店里的情况,不料却看到了宋允辰。他正在店里指手画脚地同尹千仪说话,尹千仪畏缩着身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为难,又好像很畏惧。 尹千何急了,“这个色狼,不会是在调戏千仪吧。” 她拎着裙子一溜烟往店里跑去,刚跑到店门外就开喊:“死西门,你在干嘛?” 三步并做两步跨进店里,她立刻狠狠地推开宋允辰,将尹千仪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 “喂。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许打我妹妹的主意的。” 宋允辰揉着胸口,好像受了重伤似的有气无力地说道:“千何,你倒是温柔点儿啊。” “我还想一脚把你踹开呢。” “我干什么了,你要这么狠心地对我?咱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嘛。” “有你这样对待朋友的妹妹的?” “我又没对你妹妹怎样?不过就是让她带我去你家找你而已,这算什么罪?” “就这样?”尹千何转身向尹千仪求证:“他真的只是让你带他去找我?” 尹千仪点头道:“嗯,他要去我们家。” “那你刚才怕成那样?”尹千何不解地小声问道。 “姐姐你不是说他并非好人嘛,还老纠缠你,我哪敢带他回去。可他又不依不饶的,我就觉得害怕来着。” “哦。”尹千何才明白原来是误会宋允辰了,用手半捂着嘴对尹千仪说道:“其实,他也没那么坏啦。你不用像怕瘟神一样怕他的,我现在跟他相处得还行。” “是吗?” 尹千仪瞥了宋允辰一眼,他正委屈兮兮地看着尹千何,但明显是装出来的那种。虽然有姐姐替他澄清,但她仍是满心满脸的疑惑,这人当真不坏? 尹千何看出她的心思,“噗嗤”一笑,“别担心,我没被他骗。不过,你提防着他也是好的。” 与妹妹说完话,她才向宋允辰道歉:“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你也别装了,不就是推了你一下嘛,还能推出内伤来不成?” 宋允辰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道:“对啊,伤的就是这儿,不信你摸摸看。” 他说着便想去拉尹千何的手。不料,外面却突然一声大喊:“宋允辰。” 伴随而来的就是一个拳头重重地击在他脸上,那张令他无比自豪的脸,霎时间就肿了起来。只听得宋允辰大叫一声“啊”,差点儿栽倒在地。 这突发状况令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尹千何觉得这情景仿佛似曾相识。 宋允辰捂着脸看清打他之人,正是范清朣。 一看到那张死水般冷淡的脸,他全身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这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是本能反应了,既是怕的,也是气的。真是冤家路窄,又是她。 “范清朣,你这个泼妇,你竟敢打本公子的脸。” 宋允辰怒吼着,收起平时的怜香惜玉之心,全然不顾男人应该让着女人这条定律,只想出手还报她那一拳。 尹千何见情况不妙,忙拉住要动手的宋允辰,“喂,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你个大男人怎么能出手打女人呢?” “她算是女人吗?不要拉着我,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泼妇。” 宋允辰欲挣开尹千何,但被她死死拽着往后拖,一时竟挣脱不得。 而范清朣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已站在原地做好接招的准备。 同来的丫鬟心儿在一旁急道:“姑娘,你怎么又打姑爷?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可不得了。” 范清朣道:“怕什么?我说过,要是再见到他调戏姑娘,我见一次就打一次。” 她这话语气很平淡,但很有挑衅意味。宋允辰被她激怒,奋力甩开尹千何的手欲冲到她跟前,尹千何却又抢先一步拦在二人中间。 幸好他们不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否则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她早已被双方的内力震碎了全身筋脉。 大眼瞪小眼的的两人也就只能针尖对麦芒地干瞪着,无法隔山打牛。 宋允辰怒气匆匆地盯着范清朣,“千何,你让开。” 尹千何忙劝解:“误会,误会。刚才范姑娘也说了,她是误以为你在调戏我,所以才出手的。你先消消气,男人打女人是件多丢人的事啊,哪是你风流倜傥的宋大公子干得出来的,是吧?” 跟宋允辰说完,她又回头对范清朣说道:“范姑娘,你也误会了。刚才他不是在调戏我,我们只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 范清朣道:“开玩笑?你跟他很熟吗?” “还好,认识一段时间了。所以,你真的打错了人。要不,你还是跟他道个歉吧,你看你把他最自豪的脸都打肿了。” 范清朣听后绕过尹千何,直接面对着宋允辰说道:“既是我误会了,那今日就先放过你。” 尹千何在旁边捏了一把冷汗,她这哪是道歉啊,分明又是在挑衅嘛。 “哎,范姑娘,你这样是不对的。那个,错打了别人还是应该说声对不起啊。” 范清朣冷哼一声,“这种人,该打。” 宋允辰气得像头牛一样出着粗气,却又出不得手。因为尹千何又用双手钳住了他,连尹千仪也来帮着姐姐。 尹千何看出让他们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了,便先制住宋允辰,而后对范清朣说道:“范姑娘,你还是快走吧,算我求你了。不然,你们真要在我店里打起来,遭殃的可是我啊。” 范清朣道:“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你要说什么?长话短说吧。” “我要与你再比一次游泳。”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尹千何知道自己逃不过,而且,此刻她只希望范清朣赶快离开,便一口答应了。 “行行行,你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那明日老时辰,我去找你。” 范清朣说完该说的话便带着心儿走了,临走前看了宋允辰一眼,见他眼睛里充满红血丝,欲吃人般地盯着自己。对此,她只觉无所谓,反正他是她的手下败将。 第六十七章 温柔西门 宋允辰在云想衣店里的镜子前,心疼地抚着自己的左脸,疼是没关系的,关键是难看。 绝美的脸庞上那块红肿就像绝品羊脂美玉上的黑点瑕疵一般,简直无比刺眼。他不禁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痛骂范清朣。 那个范家悍妇,已经不是第一次伤他的脸了。还记得半年多以前,他在时隔许久后再见到她,才发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小不点儿了,而且出落的亭亭玉立。 他忍不住摸了她的脸一下,哦,不,应该说是半下。才刚用手指接触到她的皮肤,完全没有来得及有任何美好的感受,便是手臂被扭伤的剧痛。接着,就是如今日这般的一记重拳直击他的眼下,害得他在王府里足足窝了半月,期间都没敢出门见人。 那次因为想到她是个女人就不与她计较。没想到,这样竟然助长了她的气焰,后来她还搅乱过两次他与其他姑娘之间的美丽邂逅。 而今日,她不仅又一次打伤他的脸,更让他在尹千何面前颜面尽失,害得他在尹千何心中的形象都不完美了。 尹千何看他站在镜子前照了半天,便说道:“再怎么照也就这样了,这点儿肿很快就会自己消掉的。” 宋允辰心情不佳,不想再花言巧语开玩笑,只捂着脸泄气地说道:“本来今晚与几位朋友约好去看李筠筠的戏的,这样也去不成了。” 尹千何斜眼鄙视地看着他,“你每天除了逛青楼、上酒楼、坐戏楼以外,都不干点儿正经事儿的吗?” 宋允辰辩解道:“这难道不是正经事?还有什么比美酒、、美食和美人更有意思的东西么?当然,三美齐聚会更有意思。我听说这李筠筠可是一等一的美人,我还没见过呢?本来今日约好去打赏打赏她的。” “真是好兴致。那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啊,顺便给你带了件儿东西来。” 宋允辰从袖中掏出个小而精致的漆盒来递给尹千何。 尹千何拿过来打开看时,却是一支金叶白玉心短簪。那三片半开的金叶镂雕着精细纷繁的花纹,叶间的玉珠洁白而温润,看着就很值钱。 “这,是什么意思?打赏我?”尹千何不解其意。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因为上次差点误伤你,后来又承你陪我喝酒解闷,这簪子就当做道歉并致谢的。” “可为什么是送簪子?” 她是觉得送这类首饰好像太亲密了点儿,古代难道不是情侣之间才会送簪子耳环什么的嘛。 宋允辰瞧了瞧她的头发,说道:“我看你头上整日戴着的这支银簪与你不大相配,怕不是你自己的吧。正好前两****去集宝斋为李筠筠买见面礼时看到了这支簪子,觉得不错,便顺道买了来送你。” 正如他所说,尹千何头上那只簪子确实不是她自己的,据说是她娘的遗物,样式稍微有些老气。她是因这段日子戴习惯了,也就没太在意。 她虽身为服装设计师,但对自己佩戴的首饰方面却不大上心。尤其是好的首饰太贵,她买不起,而差的又看不上,典型的钱少眼高。 没想到这个宋允辰如此细心,在嬉笑怒骂间还能注意到这点。看来他受姑娘们欢迎还是有点儿道理的,不仅长得好,而且还体贴。 尹千何此刻不由得有点儿小感动,把簪子拿在手中转了转,笑道:“你还真有心,谢谢。这簪子想必很贵吧?不过,对于你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应该是不足挂齿的,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嗯,你喜欢就好。” 尹千何收起簪子,又想到宋允辰贵为亲王世子,那应该会有别院之类的房产,说不定可以借一栋给她办时装秀。 “哎,对了。你家有没有什么空置的园子啊?能借我用一天不?” “你要借园子做什么?” “我想办场服装展示会,但没找到这么大的地方。” “哦,那定王府你要不要?” “在王府里办?太夸张了吧,我可不敢。” “那就没别的地儿了。” “你父王堂堂一个亲王,难道就没什么别院?” 宋允辰摇头,“没有。他向来谨言慎行,不肯张扬,别院是一座也没有。” “嗯,真是个贤王。” 宋允辰对尹千何的评价不以为然,“搏个贤王的美名又如何,如今照样只能退而思己过,治不了国,也没齐得了家。” 尹千何听他的口气,似乎对他父王颇多怨言。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人家的家事,好像还牵扯了国事,她也不便多问。而且,如今她最关心的是园子的问题。 “我的一些朋友家里倒是有的。像兵部尚书家、御史大夫家。你要哪家?改日我派人帮你去问问。不过,不一定能借到,人家的别院也并非就是空置的。别院嘛,当然得住点别的人了。”宋允辰戏谑地说道,毁容之事倒是暂时忘了。 “都是些大官儿家啊。” 尹千何略略思索了下,觉得跑到这些当官儿的园子里去办时装秀不大合适。万一到时人多,不小心或者有心怀不轨之人把人家的园子弄糟了,岂不是都要算在她头上,而且还会害得宋允辰面子上不好看。 “算了,不好意思借用不熟悉的人的园子。我还是自己另想办法吧,谢啦。” “随你吧,若是想不到办法记得来找我。我回了。” “哦,好,再见。” 宋允辰回王府的路上,像个过街老鼠似的捂着脸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他这样躲躲藏藏一路回府,心中真是越想越气。要是明年真的把范清朣娶回来,那他的日子怎么过? 不行不行,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必须要把这婚事退掉。 宋允辰走后,尹家姐妹也关了店门一道回家。 尹千仪听尹千何说还没有找到办服装秀的场地,便问道:“姐姐,你何不去找那位秦二爷问问?他不是在咱们店里投了银子嘛,店里有这样的好事想必他也会支持。他又是买卖房产的,手里应该会有些园子的。” 尹千何为难地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好意思再去找他。” 她对上次惹秦重不快之事仍是耿耿于怀,又不知道秦重是否还在生她的气,所以纵然知道他手里有很多房产,也很犹豫,不敢轻易去向他借。 第六十八章 秦家大街 “三嫂,早啊,又去秦家大街卖甜藕去啦?”一个妇女站在自家门口向隔壁邻居问早。 “对呀,那边人多,今儿都迟了。” 那个被称为三嫂的女人挑着担子刚出门,她要去的正是城南有名的吃食大街。 当她来到自己常摆摊儿的位置时,早市已开,只听得街上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店铺里、小摊上,几乎全是吃的,茶酒飘香、花果争艳,让人光是闻着、看着,就垂涎欲滴。 此街名为青吟街,在城南这片儿很有名。但人们私底下都称之为秦家大街,因为街上大部分铺子都为京中一位姓秦的富商所有。 当初有些租铺子的人家觉得“青吟街”这名字听起来文邹邹的,不便于记忆,就改叫了秦家大街。后来口口相传,附近的人便都这么叫了。而他们所说的姓秦的商人就是秦重。 几年前,青吟街还只是条普通的街,有着各种类型的铺子,但人却不是很多。 后来,许多铺子都被从西域回来不久的秦重收买下来,并集中修缮出租。当它们再开之时就一律跟吃喝有关了,而且还渐渐兴起了夜市。 那时候宵禁还未完全取消,夜市很少,人们也不大敢夜间出门。但是,秦重以其敏锐的眼光看出朝廷对于宵禁的态度并不强硬,甚至还很动摇。 尤其在许多坊墙倒塌之后,官府并不认真修砌,任由百姓将屋子延伸出来,侵占街道。秦重那时已猜到宵禁是禁不住的了。 当他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便迅速把在西域赚得的银子悉数投到买店铺上,还四处借了不少钱。 在彻底拆掉倒塌或老旧的坊墙并做了翻新后,这些店铺就被专门租给卖吃食的人家。 他之所以会选中青吟街,一方面就是因为这附近坊墙损毁比较严重,而官府对此已是置之不理;二来则是看中这里是城南中心区域,日后很有发展前景,但那时铺面却不贵。 当然,这也只是他个人的预测,多少有赌博的意思,朝中还是有人上书严整宵禁的。然而后来的事实却证明他赌对了,事情确实朝着他料想的方向一步步发展。 先帝是位体恤民情的明君,终还是没有再恢复前朝的宵禁制,这个存在了千百年的制度因失去立足之地而逐步瓦解。 夜幕笼罩之下不再只有黑暗,还有万家灯火与市井繁华,夜晚终于回到百姓自己手中。 而做好准备的青吟街便成了最早的夜市之一,早市夜市都相当繁荣,秦重则靠着这条街慢慢发家。 他后来又扩建或新修了一批店铺,以此吸引那些有名的酒楼茶坊,进一步扩大了青吟街的影响。 青吟街稳定后,秦重又转战他处。因有前面的经验,后面操作起来便是如鱼得水。店铺、住屋皆有涉及,买卖或出租都获利不菲,周边许多百姓也能跟着受益。 但他最有感情的仍是青吟街,毕竟这是他在京城经商的起点,最初的总是最有意义的。而青吟街能有今日的局面,几乎都是他的功劳,大家就将“秦家大街”这个名字作为对他的褒奖。 秦重与武小虎来到秦家大街,店铺的老板见了他都是满面笑容地向他问好,许多人对他的态度中还含着一种敬意。虽然他年纪轻轻,但身上却有令人心生敬意的气魄,可能是因为他那老成镇定的神态吧。 他此次并非是来收租钱的,而是来谈生意。 离秦家大街街尾不远处有座归园,园主人韦家公子急于将此园卖掉,前些时候曾上门找过他。 韦公子开价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而且要求立即付清。秦重则敷衍着将具体商谈事宜拖至今日。 这些日子不是白拖的,期间秦重派人四处打听韦家的事,弄清了韦公子卖园的缘由。 原来那韦公子是在两年前他父亲过世后继承的家业。但他是个整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根本无法守业。即使腰缠万贯也不够他挥霍多久,去年就已将家财消耗的差不多了。 今年他去赌庄赌钱,妄图借赌暴富。但连赌了五日,奈何手气不佳,不但没赢,反而欠下大笔赌债。变卖家中之物偿还债务之后,他手中完全没了玩乐的本钱,故而就想到把这座他祖父辈生前修建的园子卖掉,继续供给他的逍遥日子。 最重要的是,韦公子认为自家的园子是奇货可居,才敢开那么高的价。但他又是个极没耐心之人,不然也不会想到去靠赌钱暴富。因此,在被拖延的这些日子里,他不会安安分分地等着,必定会去别家卖园。 秦重料他开出的这两个条件就注定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园子卖出去,除非有人真的特别喜欢归园而且出得起价。如果韦公子碰上这样的贵人,那他秦重输了也就输了,无话可说。 然而,出现这种人的可能性并不高。在京城的房产买卖商中,无人能与秦重抗衡,他对这价钱都犹豫了,那别人就只能是望而却步。而那些富得能一掷千金的大官,则是无意买这种旧园。 最大的可能是,韦公子在别处碰壁之后就只能指望于他,而且心里对价钱的预期也会随之降下来。如此一来,就好谈多了。 这笔生意对秦家大街有重要的意义,所以秦重决定亲自来谈。 秦重和武小虎二人到得归园,下人问清来访缘由后便将他们带到厅中。韦公子早已在厅中等候,买卖双方见面无非是先客套几句。 “秦二爷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韦公子客气了,能来贵园拜访才是在下的荣幸。” “哈哈哈哈,客气客气,秦二爷请坐。” “哦,不坐了。还是烦请韦公子先带在下参观参观园子吧,咱们也好谈价钱。” 韦公子巴不得赶紧将生意谈成,自然乐意,“好,那就请二爷随我来。” 他引着秦重和武小虎把园子逛了个遍,又大力自夸了一通,把这园子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秦重只是静静地跟在后头,对于他的自卖自夸则只是轻轻牵动嘴角做个礼貌的回应。 逛完园子,双方才正式坐下来商谈。 韦公子倾着身子小心地问道:“二爷,这园子您看着还喜欢?” 秦重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方答道:“在下喜不喜欢倒是无所谓,也不是买来自己住的。只是这价钱方面,公子如何说?” “价还是那个价,一万五,少了我是不卖的。这点钱对您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吧。” “韦公子高估秦某了。秦某不过是个小商户,不敢狂妄至此。一万五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公子若是立刻要现银,我是真付不出来。况且,据我看来,这园子恐怕也值不了这么多。” “怎么会?这可是几十年的老园子了,又大,在城南可是有名的。若连一万五都不值,那在下就只能怀疑那些说二爷眼光独到的传言终究只是妄言。” 秦重笑道:“秦某确实是难孚众望,请公子见谅。不过,我买这园子只为转手卖给别人,公子可知要找一个愿意花高价买园、并且出得起价的人有多难。多数有钱之人宁可花钱按自己的意愿盖新园,也不愿买这被人住过的旧园。 而且正因这园子已有几十个年头了,买来后不得不翻新,想必也是所费不赀。若最后能勉强卖出去还好,若是卖不出去,岂不是要烂在自己手里?如此大的损失,在下承受不起。” 韦公子偏头思索了一下,问道:“那二爷愿意出多少钱?” “七千。” 秦重虽不是奸商,但也不是开善堂的,而且对付这种人,他一向不讲什么情谊。 第六十九章 再访秦家 尹千何甩着手在秦家门前徘徊两三刻钟了,她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敲门进去。 在这段时间里,她数过秦家门前的竹子棵数是单数还是双数,猜过下次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猜过拳,但仍做不出决定。每次鼓起勇气去敲门,在最后手落到门上之前又放弃了。 “哎,我到底该不该进去啊?万一进去之后,被人家不待见或者奚落一番,怎么收场?” 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她便忽略路人的眼光,双手抱头蹲在了秦家门口。 “二爷,那位姑娘好像是尹姑娘吧。她蹲那儿干嘛呢?”武小虎眼尖,老远就现了尹千何。 经他这么提醒,秦重也注意到了,的确是尹千何。见到她,他就回想起那晚自己情绪失控、将怨愤引到她身上的事,心中甚感愧疚。多年前的往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一片热心而已。 二人走到尹千何面前,武小虎看她没什么反应,便蹲下对着她说话:“我说尹姑娘,你怎么蹲在门口啊?” 尹千何脑子里正挣扎得一片混乱,突然有人对她说话,倒把她吓得往后仰坐到了地上,这才注意到武小虎和秦重在面前。 “小虎兄,是你呀,被你吓一跳。” 她双手撑地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又拍了拍裙子,才伸出右手、尴尬地笑着跟秦重打招呼:“秦二爷,你好啊。” 说话间,她偷偷观察到秦重脸上很温和,完全没有生气或者别扭的痕迹。如果不是他城府太深的话,那就是说明他应该已经不介意那天的事了。 秦重很礼貌地回礼,问道:“不知姑娘在寒舍门前做什么?为何不进去坐坐?” 被他问道,尹千何更是狼狈。是啊,这没事儿蹲人家门口干啥呢?怎么想都觉得是有什么企图。 抓了抓脸颊,眼睛左顾右盼半晌,她才找到个借口:“这不是你不在嘛,我就干脆在这儿等你了。” “姑娘找在下有事?” “是有那么点儿事想麻烦你。”说话的声音很低,显出说话之人很没底气。 比起上次,秦重明显感到她变得不自信了许多。 “那请到里面去说吧。” 受到主人家的邀请,尹千何便心安理得地跟着他进去了。 这一次,她不好意思再说些打趣或哄骗的话,态度是极其认真的请求态度:“秦二爷,是这样的,我打算办场服装展示,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场地。我想,你手里肯定有很多房产,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可以租给我用一天?” 站在边上的武小虎笑道:“嘿,尹姑娘,你是未卜先知吗?我们二爷才收了一处园子,你就来了。那园里面就搭着个戏台,听说是那家主人爱看戏,还经常请些朋友到家里来看,地方还挺大的。” “是嘛,那我来的真巧。只是不知道二爷方不方便?”虽然人家是有,但不一定就要借给她用。 秦重道:“我有意将那园子改做青吟街第一个戏园,若是姑娘先来办场热闹的展示,于我有好处。兵未动而粮草先行,事未成而声势先起,倒是省得再费心安排。” 尹千何点头如捣蒜:“嗯嗯,可以帮你做做宣传。” “姑娘大概什么时候用?” “这个月二十几的样子。” 秦重垂眼略一思忖,便道:“好。我还赶得及先找工匠来打理修缮一部分。” “这么说,你是肯租给我了。”尹千何喜不自禁,没想到秦重这次这么好说话,她都还没怎么求他呢。 “既然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事,在下当然乐意。姑娘也无需再给租钱,若是将来你的店生意红火了,我也可以多分些利钱,不是么?” “一定一定。多谢二爷慷慨相助,我来的时候还怕你会把我赶出去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姑娘何以会这么想?”秦重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个不讲礼数的人,便扬眉问道。 “那个……还不是因为上次骗你去观桥的事。我自作主张,惹得你心情很糟,真的挺抱歉的。” 说起这事,秦重不但没有不悦,反而站起来躬身赔礼道:“那日之事,在下也多有不是,着实不该将自己的过错而迁怒于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尹千何也忙起身回礼道:“二爷言重了。是我错在先,怨不得你生气。另外,这事儿与解语无关,你可千万别怪她。她其实就是想让你帮忙评点评点我设计的那身衣裳,因为那是我此次最看重的设计,是我会错了意。 整件事就是我自己一头热,我看着你和她很般配,你又没娶妻,所以就想撮合撮合你们。这就是女人的八卦天性,你别跟我一般计较啊。” 她见秦重如此谦逊,还肯帮她忙,心中石头就落了下来。再顺便帮解语圆个慌、铺个路,让她日后与秦重好见面。 两人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一时便将那些不愉快和愧疚的心情通通放下了。 秦重又让武小虎带尹千何先去看看园子,好做准备。路上武小虎就得意地跟尹千何讲秦重将园子的价钱砍掉一半的事。 归园中的戏台那儿地方很大,只要将台子临时加长一些就适于走秀了。台子顶上是加盖了顶棚的,可以遮阳。 戏台正对面有个二层的小阁,看着像是专用来看戏的。阁前搭了两个棚子,棚下亦可设座。座位虽然有点少,但前头还有一大片空地,够加很多位子的了。另外,周围有几棵长势茂盛的大树,可谓浓荫蔽日,夏季正好受用。 看过归园后,尹千何十分满意。她决定将时装秀办在傍晚。 月底正值盛夏,烈日炎炎,不论园子里种多少大树、搭多少棚子,白天都太热。尤其是人多嘈杂就更加令人烦躁,容易降低时装秀的品质,所以待凉快些的傍晚办最好。而且,听说秦家大街傍晚就开始的夜市很热闹,正好还可以借个势,多吸引点儿人。 场地问题解决了,尹千何便专心同王裁缝他们一起日夜赶工做成衣。 期间,范清朣又来过几次,都是来找她比游泳的。偏偏她又每次都输,输了就继续再来,真是屡败屡战、不依不饶。 虽然夏季有人带着自己出去游泳是件开心惬意的事儿,但这种总被人缠着的感觉终究是不爽,尹千何已感到有些不胜其扰。 第七十章 退婚风波(上) 宋允辰在王府里憋了好些天,等到脸上的红肿消失到看不出痕迹后,他才敢出门。 闷在府里真是浑身难受得不行,虽然忠心耿耿的小厮春茗和夏槐随侍左右,变着方儿地为他打时日,但整天对着他们也觉得闷。 另外还常见到秦臻——那个他根本不想看到的女人,更是加重了他的受罪感。 好不容易可以从“监牢”里脱身了,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去范府算账。这事儿他不想再跟他父王商量,反正他肯定会反对的,到时候又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既然如此,还不如来个先斩后奏,先瞒着他,待木已成舟之后,他也就没奈何了。 这日,天儿尤其的热,将近傍晚时分,经过烈日炙烤的大地上,热气仍未消散。人在这热气熏蒸里似乎特别容易急躁,宋允辰就是在这种时候带着夏槐往范府去的。 他到范府时,范清朣还在府里。她今日跟尹千何约好再比游泳的,但因为时辰没到,所以她还没去。 宋允辰被请进府中,接待他的只有范夫人。 “允辰见过夫人。”礼貌却生疏的语气,说明他根本无意讨好这位所谓的未来岳母。 宋允辰儿时其实是常到范府来玩儿的,只是后来不来了,便渐渐与范府的人疏远了。 然而,范夫人待他仍是十分热情亲热,甚至像从前那般直呼其名。 “是允辰啊,你真是稀客,好多年都没来过我们这儿了。来来来,快坐。” 范夫人说话时就笑眯眯地看着宋允辰,大有越看越欢喜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这个女婿。虽然听说过他在外的名声,可她总是替他辩护说将来成了家就会定下心的。 也许是因为宋允辰长得太好,尤其小时候的模样更是人见人爱,范夫人老早就将他视如己出了。 宋允辰被她看得别扭,又不能遮着不让人看,只得赶紧说到正题。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后,想必她就不会这么高兴了吧。 “夫人,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是为了我与令千金的婚事来的。” 由于他没有直接说明自己要退婚,范夫人误以为他是来商谈成亲事宜,更是喜笑颜开,但她对宋允辰亲自上门却不太赞成。 “王爷断绝与朝中官员私下来往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他是不是连你的婚事也不过问了?就算如此,也该由王妃来与我们商定才是。你自己来也太不合规矩了些?” 宋允辰道:“我想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来商量成亲的,我是来退婚的。” 这“退婚”二字犹如晴天霹雳,令范夫人以及上茶的丫鬟都惊得面如灰土。 范清朣正在自己房里换衣服准备出门,丫鬟心儿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奔进屋里。 在心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的时候,范清朣正色指责道:“门也不敲。” 心儿歇了歇,缓过气来便开始炸锅:“姑娘,我哪里还顾得上敲门呐,定王府的世子都上门退婚来了,这会儿就在前头跟夫人说这事儿。老爷和公子都不在府里,都没个人能替你主持公道,这可怎么办呐?要是真给他退成了,你肯定会被人耻笑的。” 范清朣听她这么说,平常因冷漠而显得有点儿无神的凤眼竟亮了起来,“退婚?那正好,我去看看。” 她连腰带都没系好就快步走出了房门,心儿注意到后,忙追在后面喊着提醒。 王府里,晚膳已备好。 定王前两日就住到相国寺去了,秦臻只与儿子允熙一块儿用膳。她见这些天宋允辰都待在府中,便让惠如去请他过来。 虽然他们只是名义上的母子,而且宋允辰对她有很深的误会,但她对他还是非常关心,可能内心里是想做些补偿,只是宋允辰一向不领情罢了。 惠如来到宋允辰的住处,却没见到人,伺候的丫鬟只说他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宋允辰时常外出玩儿到夜里才回府,因而惠如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便自回去向秦臻回话。不料刚从宋允辰那儿出来,就被春茗撞到。 春茗急忙道歉:“惠如姐,对不起,对不起,我走路没长眼把你给撞着了。” 惠如笑道:“没事,又没撞出个什么来。你怎么一个人呐,平常不是总跟夏槐一起出入的嘛?” “哦,夏槐跟世子去范府了。” “去范府?世子去范府做什么?好像没听说那边有什么事儿啊。” 惠如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春茗却因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而紧张起来,搓着手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世子没、没说。” 惠如见他说话时眼神闪烁,不敢看她的眼睛,便猜到他的话中有假。 为了问出实话,她说话的语气严厉了些。 “春茗,这王府中的事如今是谁做主?” “啊,当然是夫人。” “既然是咱们夫人做主,那府里的事是不是不该瞒着她?” 面对惠如的质问,春茗只敢低头答话。他虽然跟夏槐一样跟了宋允辰多年,但远不及夏槐机灵油滑,撒个小慌都不利索。 “小的没、没事瞒着夫人。” “还敢说没有?看你说话都哆哆嗦嗦了。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去禀报夫人。夫人一向不喜欢不老实的下人,到时候可没你好果子吃。”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惠如是王妃的陪嫁丫鬟,王妃平日里最信赖的就是她,所以她的威胁是很有分量的。 春茗经不住,就把实话给招了。 秦臻正吩咐人把饭菜送上来,却见惠如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夫人,大事不好了,世子去范府退婚去了。” “你说什么?” 震惊之余,秦臻立即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范将军是何等刚烈之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无故被人退婚,他必定不会接受,到时恐怕定王府与范府要结下仇怨的。 而定王此刻偏偏又不在府里,也许宋允辰就是瞅准这个时机才敢这么做的。 这种时候,就只能由她这个妇道人家出面了。 “月婵,好好伺候公子用膳。惠如,快去给我备车。” “是。” 秦臻简单安排好家中之事,便与惠如乘了马车火赶往范府。 第七十一章 退婚风波(中) 亲耳听到宋允辰说要退婚,范夫人仍以为自己听错了。 “允辰,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 宋允辰丝毫不退却,又将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范夫人听后极其失望地问道:“为什么?退婚总要有个理由的吧。清朣哪些地方对不住你,还是你另看上别家姑娘了?” “夫人,我并没有看上哪个姑娘,而是实在不能忍受令千金的行止。本来我也不想这样伤大家的颜面,但她却丝毫不顾我的颜面,几次三番打伤我的脸。这样没有妇德的女子,恕允辰不敢娶。” “什么?清朣动手打你了?什么时候的事?”范夫人又一次惊得瞠目结舌。 “已经不止一次了。最近一次就在前些天,我脸上的伤也才刚好,您问我的小厮就知道了。” 范夫人又转眼以询问的眼神看夏槐。 夏槐得令,赶忙站出来附和宋允辰:“对啊,夫人,范姑娘每次都把我家公子打得好多天都出不了门。” “竟然有这种事?这个清朣,被我惯坏了。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给你一个交代的,退婚之事你可否再考虑考虑?你知道被夫家退婚,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这让清朣日后如何做人呐。” 范夫人这些话说得不仅没有长辈的架子,而且还很低声下气。为了女儿的将来着想,她不得不如此。 宋允辰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他可不愿意一辈子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一面吩咐夏槐将早已写好的退婚书呈给范夫人,一面解释道: “被退婚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很严重,但对范将军的千金来说,还不至于影响终身大事。而且,我在退婚书里写得很明白,退婚全因我个人原因,与范姑娘的德行容止无关,也算是最大限度地保住了她的名声。” “可是,就算如此,也难保别人不会胡乱猜测。一旦流言传开,清朣再想找个好人家恐怕就难了。越是有身份重礼节的人家越不可能接受一个被人退过婚的女子,无论她是哪家闺女。允辰,算我求你了,你……” “娘,求他做什么。” 范清朣突然现身,打断了范夫人的话。 宋允辰转头看到范清朣着一身干练马装站在门口,神色不慌不乱,全然没有一个即将被人抛弃的女子该有的委屈怨恨之态。 她来到范夫人身边,从范夫人手中拿过宋允辰写的退婚书,迅扫看了一遍,然后随手就撕了。 “你干什么?别以为撕了退婚书就能阻止我,这婚我今日是退定了,就算你死缠烂打也没用。”宋允辰见状,起身义正言辞地向范清朣宣告道。 这个举动让范夫人心里安慰了不少,只要女儿不愿意退,那就还有办法挽回。 范清朣把被撕成许多片儿的退婚书扔到地上,凤眼一转,鄙夷地看着宋允辰,不紧不慢地说道:“自作多情。退婚,可以。不过不是你退,是我退。” 她说完便吩咐心儿去备笔墨。 “姑娘,真的要我去吗?”心儿怀疑地问道。 “快去。”范清朣这命令下得很是坚决。 心儿听后,只得垂头丧气地去执行命令去了。 范夫人忙拉住女儿劝道:“清朣,你这是干什么?哪有女子向夫家退婚的?” “没有么?那今天我就是第一个。” “你这么做,别人会怎么看你?娘不是教导过你嘛,女子的清誉最重要,哪能这样随意糟践?” 范清朣反驳道:“我不退,就会被他退。兵家讲究先制人,我身为范府之女,岂能让自己处于被动之地?”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跟打仗有什么关系?别任性。允辰说你把她打伤了,到底有没有这事?如果有,那就是你有错在先,赶紧向允辰赔个不是,这事儿也就算了了。 你日后还要嫁到王府去的,不要把事情越闹越大,徒惹些闲言,到时不仅我们两家面上都不好看,你也难为人妻。” 范夫人苦口婆心地规劝着,奈何范清朣根本不介意这些。 “我不怕别人说。而且,我打他是在教他不可欺负女子,不觉得哪里有错。” 这时,心儿将笔墨纸砚都拿了过来。范清朣移开范夫人拉住她的手,径自到桌上写起了退婚书。 宋允辰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见这个可恨的范清朣真要把自己给退了,哪能无动于衷。 “你想枪战先机?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范清朣面前,伸手想要去夺过她的笔。 范清朣突然抬眼厉声斥道:“你到底是来退婚的,还是来捣乱的?我范府里没你撒野的份儿。” 她那双眸好像映照着刀光剑影般犀利,声音也像金石相击般铿锵,宋允辰竟一下被震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范清朣继续写着,边写还边对宋允辰说道:“宋允辰,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论武功,你本就不如我,又是只身在范府,最好还是安分点儿得好。” 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啊! 宋允辰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嚣张地威胁过。 尤其范清朣说他武功不如她那句,把他气得脸上通红,胸中奔腾。但碍于情面,他还真不好在范府跟她动手,所以只能鼓着腮帮子忍气吞声了。 范清朣写完后,放下手中的笔,随后竟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退婚书上按了个清晰的血红指印。 她自己按完,又让宋允辰来按。 “干嘛?一张退婚书而已,还要画押?又不是认罪书。”宋允辰白了她一眼就偏过头去,梗着脖子不予理会。 不料范清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他的右手,又顺手掏出日常随身携带的小刀。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右手拇指就已被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迅从伤口里沁出。 “范清朣,你干什么?” 宋允辰大声抗议,但范清朣不予理会,只是用力捉着他的手,慢慢挪向退婚书上签字画押的角落。 屋子里的人都瞪大双眼瞧着,仿佛是在见证一场庄严的仪式。唯有范夫人试图过来阻止。 眼看宋允辰手上的血就要接触退婚书了,门外却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且慢。” 来人正是定王妃秦臻,她的及时出现阻止了范清朣退婚的举动,却又引出另一番冲突。 第七十二章 退婚风波(下) 范清朣与尹千何约好今天去游泳的,但到了时辰,她并没有出现。尹千何在门口等了很久,仍不见她的踪影。 “奇怪了,她平常都很准时的。”尹千何靠着自家围墙喃喃自语道,“就算不来也该找人来通知我一声才是啊,难道是在路上出事了?” 这么一想,她就暗暗焦虑起来。 要是范清朣真在来找自己的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她岂不是要背黑锅?而且这锅还重得她背不动,她可没本事对抗将军府。 “千仪,我有点儿事儿出去一下,要是吃饭的时候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先吃吧。” 尹千何心里放不下,还是决定去找找范清朣。她大致知道将军府所在的方位,便朝着那个方向一路找去。 将近吃晚饭的时辰,路上行人渐希,街上快步走着的多是赶着回家吃饭的。在这些人中,尹千何没看到范清朣,却发现了行色匆匆的范青浦。 “范公子,范公子,等等。” 范青浦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便驻足回头望了望,见到的正是提着长裙喊着追上来的尹千何。 “尹姑娘,是你。” “嗯。范公子,你这是要回将军府吗?”尹千何喘了两口气之后问道。 “对。府里有点儿急事。” 尹千何听他话说得很急,可见是真有急事。她心里不禁胡想起来,难道被她猜对了? “是不是范姑娘的事?” “正是,姑娘怎么知道?是宋允辰告诉你的?” “他?不是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就是他到我们府里退婚惹出的风波。” “什么?他去退婚啦?”尹千何惊问。 “是的,这会儿还在。我急着回去处理这事,就不跟姑娘多说了,抱歉,失陪。” 语罢,范青浦又匆忙离开。尹千何虽然弄清事情与自己无关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去范府看个究竟。 “哎,等等我,我也去。” 跟在范青浦身后,进范府是轻而易举的。无心观察将军府有多气派,尹千何只是随着范青浦一路小跑至弥漫着无形硝烟的厅中。 在场的有宋允辰、范清朣、范夫人以及定王妃秦臻。 厅中的情景与尹千何想象中有点儿不同,她本以为会见到宋允辰跟范清朣火并,还想着要不要像上次那样劝架。 而实际的情况是,宋允辰确实在与人争执,但对象不是范清朣,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子。 “你不要总是拿父王来压我。别以为有父王偏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允辰,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别再惺惺作态了,父王不在这儿。” 尹千何搞不太懂,便悄声问旁边的范青浦:“范公子,这什么情况?那个跟宋允辰吵架的人是谁啊?” 范青浦对当下的状况也是一头雾水,只能解答尹千何半个问题:“那位是定王妃,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他们在争吵了。” 范青浦说完便往对他招手的范夫人身边走去。 “不要这么叫我,你不配。” 这边,宋允辰恶狠狠地骂着,身体因激动而轻轻颤抖。 尹千何独自站在门外“隔岸观火”,看这情形,好像没她插手的份儿,早知道就不来了。 这位定王妃论身份应该是宋允辰的“娘”,但看年纪又不像,那就是后娘了。或者宋允辰是妾侍所生。那他怎敢对她大呼小叫的? 她只顾着揣测事情的来龙去脉,倒忘了去听他们究竟在吵些什么。 没多久,宋允辰又吼了一嗓子,竟然就要朝定王妃动手。 范青浦和范清朣等人忙来阻拦,他却跟发了狂似的推开他们,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这声音响过,整间屋子顿时寂然无声。硝烟也好、怒火也罢,通通都沉静了。 然而,被打之人变成了尹千何。她悄无声息地从边上窜进来,谁都没有注意到。 所有人都愣了半晌,宋允辰最先意识到自己错打了尹千何,慌忙过来按住她的双肩询问:“千何,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有没有被我打伤?快让我看看。” 秦臻见别人替自己挨了打,也殷切地问道:“这位姑娘,你还好吗?” 其他人都跟着来看她伤得如何。 宋允辰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怨气,在这一瞬间爆发,其威力不可小觑。没一会儿,尹千何嘴里就溢出一股腥甜的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流下,滴落在她淡绿的衣衫上,格外显眼。 她此刻只觉脑中震荡,神思昏昏,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越不吱声,宋允辰就越着急。他好像生怕她被打傻了似的,拼命地摇她。 尹千何被她晃得恶心,忍着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别晃,难受。” 宋允辰这才把紧紧抓住尹千何的手放下来,着急地说道:“这么严重,都流血了!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又用拇指替她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把今天来范府的目的以及对秦臻的怨恨都暂时搁下了,只想立刻带她去找大夫看伤。 秦臻见他们要走,便说道:“坐我的马车去吧。” 宋允辰冷然拒绝:“不需要。” 说完便揽着尹千何的肩膀,在其他人疑惑的的注视中走了出去。夏槐也禀了秦臻紧随其后。 尹千何脑袋昏昏沉沉,只得任由他摆布。 到了大夫那里,大夫细细为尹千何把脉并检查了一遍,看完后只说没什么大碍,涂点儿药膏就可以了。 宋允辰见尹千何依然处于呆滞状态,不说话也不大动,便不信大夫的话。 “大夫,你再好好儿看看,看她是不是伤到脑袋了,怎么一直这么呆着?” 大夫道:“公子放心,过会儿就会好的。”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还没好,到底要过多久才行?” “这……我替她把过脉了,脉象虽然有点儿乱,但流利有力,不浮不沉,不见病像。此刻之所以呆滞无神,恐怕是因为头突然受到强烈震击,一时神思混乱所致。我再为她开点定神的药就是了。” “好好好,你有什么好药都通通开来,不必替我省钱。” 尹千何仍是很难受,歇了好大会儿工夫才把散乱的精神收回来。 宋允辰那只时不时在她面前晃晃的手,在此时的她看来就像个讨厌的苍蝇。 “哎呀,晃什么晃,我又没瞎。”她本是要骂他的,结果说出口来却很无力。 宋允辰听后,乐得拍手说道:“啊,总算是说话了。” 他从未觉得被骂是一件如此令人高兴的事。 第七十三章 深仇大恨 尹千何只觉自己最近真是倒霉,接连被人打了两次,而且都打在脸上。 她到底欠这对“送饭夫妇”什么了?两人轮着给她送耳光,还一个比一个狠。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说不过去了。 在宋允辰打发走夏槐、独自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很想大骂他一顿解解恨。但奈何伤疼,说话有气无力,在被骂者听来只类似于老人絮絮叨叨的念叨。 “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儿吗?我又不是沙包。你的脸值钱,我们这些人的脸就贱呐。我这样顶着个大包回去,又要把千仪吓坏了。” 她极其轻柔地摸了摸自己脸上鼓出来的伤处。这次伤得比上次严重,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了。还好范青浦送的药还有不少,那个药的效果倒是非常好。 “谁叫你半路乱闯进来的?”宋允辰责怪道:“要是被我打出个三长两短来,该如何是好?” “怪我喽,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 “对啊。你也不想想,王妃在名义上是你的嫡母,你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她,还不被人说成是忤逆不孝?对你们来说,不孝不是很重的罪名嘛。” “谁怕啊?” “你不怕?万一你父王一个生气,不让做世子继承王位了,你还不怕?” “哼,不做世子就不做世子。” “你这个人,真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你能像现在这么任性妄为,全仗着你是定王世子。你又不上进,没个官职,要是不做世子了,看你的日子还好不好过。” “我……”宋允辰正欲辩解,忽又转念想到什么,垂眸凝视了尹千何一会儿,笑道:“这么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他这话分明别有深意,尹千何忙道:“哎,别误会。我是看不过你这么笨,才出面救你一回而已。 话说回来,我发现你脾气还真暴啊,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男人你打,女人你也打,我严重怀疑以后你成亲了会家暴。我们鄙视家暴份子。” “别诬陷我,我对女人可是很温柔的,除了那两个。范清朣根本不像个女人,而另一个是我的仇人。” “另一个是说定王妃?你跟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至于说这么严重吗?” 在尹千何看来,能被正经八百地称作仇人的,非得有切肤之恨不可。比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什么的。很明显,宋允辰跟定王妃之间不可能有这种仇。 黄昏之末,血色夕阳在天边留下的最后一抹暗红也将消尽。 宋允辰停住脚步,埋着头。 尹千何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到从他嘴里发出的阴冷的声音,仿佛从一个照不到阳光的地方渗出。 “杀母之仇。” “……” 这种事,即使是无意间猜对了,也只会觉得不安。 尹千何没料到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竟然是真的。她默默地站在宋允辰身边,不敢说话了。 良久,宋允辰才仰面深吸一口气,然后勉强对她笑了笑,说道:“也许,你愿意听我抱怨抱怨。” “如果你要说的话,我就随便听听喽。”尹千何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么沉重的话题,她希望尽量谈得轻松点儿,以免催动当事者的悲恸情绪。 两人走到河边,天色已暗,河中未返航的船只已逐渐点上灯火。 宋允辰的思绪陷入多年前的“暗夜”。 “我母亲是我父王的原配夫人,是他的正妻。我记得在我儿时,父王与她恩爱甚笃。但自从秦臻那个女人嫁入王府之后,父王待母妃就冷淡了许多。” 尹千何虽然不知道如今的定王妃叫秦臻,但联系前事,大概也猜到宋允辰说的就是她。如此说来,这个故事又是个一夫多妻的悲剧。 “那时,母妃经常抱着我独自哭泣。她说我虽是嫡长子,但子凭母贵,若是她不得父王宠爱,我在王府也未必有地位,所以她一定要尽力保住自己王妃的身份,这样才能保证我的将来。 为了留住父王的心,母妃处处让着秦臻。府里来了什么好东西,她都命人先送到秦臻屋里让她先挑。见到父王与秦臻出双入队,她就主动避让。还经常把厨房给自己炖的补身子的汤分给她,可以说待她情同姐妹。 后来,秦臻有了身孕,父王对她更是百般呵护,府里许多人都说王府要再添一位公子了。母妃也一直以过来人的身份悉心照料指导她。 但是,她这般贤惠,换来的却并非感激,而是加害。 都是那个秦重,与秦臻合谋害她。” 这事怎么又牵扯到秦重了? 没待尹千何想明白其关联,宋允辰又愤懑地说道:“秦臻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根本不知道满足。她想要的就是王妃的位置,但又寻不出我母妃的过错,便指使她弟弟秦重在汤里下毒。那毒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母妃不过喝了两口,就已回天乏力。” 尹千何听到此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宋允辰与秦重的仇是这么来的。 但是,细思之下又觉得疑点甚多。这么简单粗暴又狠毒的事情,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秦二爷干出来的吗?就算他为了姐姐不惜加害别人,也不至于用这么愚蠢的法子吧。 “后来呢?” “后来?哼。后来父王将母妃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打发了,将这件事硬压下来,还把秦臻扶了正。无论我怎么求他为母妃做主,他都不理睬。” “那令堂的娘家人呢?就没人站出来反抗?” “父王对外宣称母妃是得急病去世的。那个时候,苏家最有权势的是我舅舅苏回,但他那时受冤入狱,自顾不暇。其他再无人敢跟我们王府抗衡。待舅舅获救出狱,已是半年之后。” “哦,对了,你舅舅就是那位苏姑娘的爹。他出狱之后,苏府又遭了变故,自己的女儿因情自尽,所以也无心再追问令堂的死因了。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宋允辰抬眼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听范公子说的。可是,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吗?”尹千何还是忍不住提出了疑问,憋在心里难受的慌。 “有什么可疑的?” 尹千何非常认真地分析道:“首先,我们不说秦家姐弟的为人问题,单说他们的智商,就是反应人的聪明程度的东西。 秦重那么精明睿智,就算八九年前他还年少,但也不至于笨到跑去你们王府向王妃下毒的地步吧。而她姐姐能稳坐王妃之位,就说明她也不是愚蠢的人。 这样两个人,要合谋害你母亲,竟然会用这么明目张胆、又拙劣得不行的手法,他们是狗急跳墙了吗?” “肯定是秦臻等不及,想要为自己儿子的荣华富贵铺路了。” “我看不像,你说她当时正得宠的。那么,与其冒险去毒害王妃,还不如想办法牢牢抓住你父王的心。万一下毒的事暴露了,她不是害了自己嘛。所以,从犯罪动机来看,她就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 尹千何按部就班地抽丝剥茧。 “其次,既然秦家姐弟最后暴露了,那你父王为什么不但不惩罚他们,反而给杀人凶手‘升职奖励’?你父王是这么昏庸的人吗?” “他肯定是被秦臻迷惑了,才会这么黑白不分的。” “你母亲好歹是他的结发妻子,他真的昏匮到完全不介意妾氏杀害自己的夫人?要是你父王是这种人,你又是怎么平安当上世子的?” “我……”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宋允辰答不上来,或者说他不愿去想问题的答案。 难道连简单听了此事的人都能想到的东西,他这个经事者花了八九年的时间却完全看不出端倪? 尹千何隐隐觉得这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能解释得通的,这其中很可能另有隐情。 第七十四章 母亲的话 宋允辰不自然地闪躲着尹千何的目光,似乎怕她从自己的眼里看出怀疑和犹豫。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既然认定现在的王妃是你的杀母仇人,那你怎么能跟她同处王府这么多年,却不以牙还牙,为你母亲报仇呢?” “我不是那种阴毒之人。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寻到她的错处,再想办法惩治她。” 宋允辰明明有所动容,却又拼命澄清掩饰,令人不得不猜测他很可能是在自欺欺人。 尹千何无意再深入挖掘这件骇人往事,因为需要去寻找事情真相的人并不是她。很多时候,真相大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哎哟,说了这么多话,嘴好痛。不能再说了,我要回家。”尹千何双手捂着肿脸叫唤道。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自此便不再说话,并肩走着却是各怀心思。 途中,尹千何偷偷瞄了宋允辰好几次,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去调查当年的事。 不知不觉就走到尹家门前,尹千何驻足道:“好了,我到家了。” “就到了吗?”宋允辰望了望尹家的大门,又呆呆地望着尹千何,欲言又止。 “嗯,你应该不要进去坐了吧?” “不必了,”话语温和却没什么精神,“我这就回去。女人的脸很重要,你要好好养好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回见。” 目送着他孤单的长影消失在巷子转角处,叹了口气,尹千何才敲开了自家的大门。 “姐姐,怎么伤成这样了?” 在她意料之中,来开门的尹千仪看到她的样子果然大惊失色。 跟尹千仪解释过后,伤处更加疼痛。当夜她连饭都没吃,便早早收拾歇下了。尹千仪在她房里陪她,直到她入睡才离去。 ———————— 宋允辰到范府闹过之后,范夫人便心神不宁起来,当夜几乎都没能入睡。 虽然秦臻最后向她赔了礼,又保证定王府绝对不会退婚,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毕竟这事关系着女儿的终生,不能掉以轻心 次日,她一早就把范清朣叫到了跟前。 “清朣,你今年都十六了,不可再似从前那般任性贪玩。从今日起,娘要教你些女德女诫,让你将来嫁作人妇之后能讨得夫君公婆的喜爱。” 范清朣背着手臂站在她娘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柄短剑。她是正要去做早起的功课时被她娘派人喊过来的。 “娘,我要练功,等会儿再说。” 范夫人道:“姑娘家练个防身功夫就够了,不需要这样日日早起苦练,又不要你去上战场。” “战场需要我,我就去。” “你这是什么话。听娘的,以后不许去练什么功夫了,要练就练女红。就是因为你练那么多功夫,才敢打允辰,才会闹出昨天那种事的。” 范清朣反驳道:“他调戏别家姑娘,不该打么?” “那你劝诫劝诫就罢了,姑娘家打自己未来夫君,要是传出去,别人要指责的肯定是你。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昨天跟你哥哥一起来的那位姑娘你认不认识?她跟允辰什么关系?” 范夫人想到宋允辰半拥着尹千何离开的场景,不觉皱起了眉头。 范清朣道:“那是在观桥街开店的尹家阿袖,他们认识。” “只是认识而已吗?我看他们关系不浅。” 范清朣满不在乎地回道:“不知道。” “不行,这事儿得注意注意。以前我是觉得没什么,但昨天的事提醒了我。万一允辰觉得大家闺秀不如小家碧玉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出乱子。” “娘,我非要嫁他吗?” “当然。你跟他的婚事都定了十多年了,人人都知道,不嫁他你还想嫁谁?” “不嫁。” “傻孩子,别胡说。”范夫人赶紧制止女儿说的傻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虽说府里不是养不起你,但你总得有个自己的家,找个依靠才是啊。” “我靠自己就能活。” “你现在年轻,可以这么说。那日后呢?等爹娘百年之后,兄弟姐妹又各自成了家,你一个人不就孤苦无依了。娘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们都好好儿的。 让你嫁去定王府,不是贪图他们是皇亲国戚,而是因为王爷王妃都是和善之人,又与我们范家交好,你将来过门之后不至于被公婆为难。 允辰原本也是个善良的孩子,记得他小时候总是对你哥哥四处打猎有意见。只是后来他母亲病逝,对他打击比较大,他才慢慢变得有点玩世不恭。但他本心不坏,稍加引导便会好的。 所以,你待他要温柔些,他总会记你的好。女论语有言:夫刚妻柔,恩爱相因。为妻的贤德,夫妻就容易和睦相亲了。” 范夫人循循善诱,先动之以情,后晓之以理,让范清朣安安分分地听完了一番劝导。所以,整个范府中,只有范夫人还能教导教导倔强的范清朣了。 从范夫人那里出来,范清朣真的开始反省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教训宋允辰这件事。但对于她娘说的《女论语》里那套事夫原则,她仍是不敢苟同。 她有许多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完全依附于别人。如果宋允辰不能忍受她,那他们就算成了亲也不可能琴瑟和鸣。 走到长廊上,正巧见到要出门的范青浦迎面而来。在早晨的阳光之中,他的脸与阳光一样明朗。 真羡慕他啊?为什么他作为长子的亲事都可以不慌不忙,而她却一定要为这种事情烦恼?只是因为她已经定亲了吗? “清朣,练完功啦?”范青浦走到她跟前问道。 “没。哥哥这是去哪儿?” “哦,我先去看看尹姑娘的伤势如何了,然后去西角楼赴个酒宴。” “你要去看她?那我也去。” 范青浦笑道:“上次你都不去,这次去做什么?” “去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再跟我比试。” “还提这个,人家可是受伤了。” “所以我才要去问什么时候能再比。” “清朣,你不关心别人的伤势,只关心自己的比试,是不是有点儿不近人情了?” “是吗?可我觉得她的伤应该不严重。” “你从小苦练武艺,习惯了受伤,所以不觉得这伤严重。但尹姑娘与你不同,不能以你的感受来推测别人的感受。” 范清朣转动眼睛想了想,“这样……那我把我上月配的伤药给她送点儿去。你等我,我回房换身衣裳。” 第七十五章 最终输赢 范家兄妹的到来令尹千何受宠若惊。尤其是范清朣居然会关心她的伤,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正感动得想要安慰安慰范清朣,让她不要因为宋允辰的任性妄为而伤心,却还是回到了原点。 “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接着比。”范清朣果然是三句话不离比试。 尹千何倍感无奈,她不想再继续陪她玩儿这个游戏了。但看范清朣这股执着劲儿,不分出胜负是不会甘休的。 她在心里合计了一番。既然比游泳她比不过,那就比点儿别的她擅长的东西,这样就可以快点了结这场意外的“恩怨”了。 “范姑娘,老是比个游泳多没意思,咱们来比点儿别的吧。反正不就是分个胜负嘛,不必拘泥于形式。你看我这伤呢,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去游泳,你干等着不着急吗?” 她边说还边偷偷向范青浦挤眉使了个眼色,让他从旁帮腔。 范青浦会意,又深知被他这个妹妹纠缠的痛苦,便帮着敲边鼓:“诶,清朣,我看尹姑娘这主意不错。就像比不了龙舟就比游泳一样,既然尹姑娘不能比游泳了,那就换个方式。” 范清朣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尹千何说道:“那好,你要比什么?” 尹千何见她上了当,便趁热打铁:“正好今天我闲着,你又来了,我们今天就来决出输赢。这样,我们两个都是女儿家,那女工总要会一点的,我们就来比刺绣。我家制衣作坊里有的是工具,你看怎么样?” 范青浦在旁边听她如此说,惊得被刚喝进的一口茶呛得狂咳起来,“咳咳咳咳……”。 范清朣也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尹千仪见范青浦咳得满脸通红,忙问道:“范公子,你没事吧?” 范青浦掩着嘴又是咳,又是笑,根本无法回话。 尹千何有种不好的预感,范清朣该不会跟她一样吧? 没待他咳完,范清朣便问道:“阿袖,什么时候开始?” 尹千何答道:“随时都可以。你,答应比这个了?” “嗯,试试。” 范清朣不太确定的回答,让尹千何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选错了项目。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范青浦,范青浦摊手耸了耸肩,两人用眼神无声地交流起此刻的感受。 “我不知道她也不擅长这个。” “呵呵,这会儿发现为时已晚。她已经接受了,那就要进行到底。” 范青浦因为自己还有事,不能去观战,便起身说道:“千何姑娘、千仪姑娘,在下还有些别的事要做,就先失陪了。舍妹还要在府上叨扰一阵,就麻烦二位了。” 尹千何很想范青浦提点一下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但他却先跑路了。她不得不靠自己去面对与范清朣的未知较量。 两人在尹家作坊中开始绣起花来,主题是尹千仪画的旧样“黄雀”。 工人们虽然不敢直接停下自己的活计来看热闹,但都密切地注意着尹千何她们这边的动作。 尹千仪是这屋里唯一一个清楚尹千何刺绣水平的人,她再旁边真是替尹千何捏了好几把汗。 规定时辰到了,尹千何与范清朣各自交出自己的成果,给擅长刺绣的尹千仪和王水碧评点。 尹千何特意叮嘱道:“千仪、水碧,这是公平的比赛,你们可千万不能徇私偏袒我啊。” 其实,她心里正在祈求“千万要判她赢啊。” 工人们都好奇地过来看她们的绣品,看完后一个个都呆住了,是想笑又不敢笑的呆。但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其余的人也就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王水碧跟尹千仪悄声商量了一下,评出了结果。 范清朣深知自己的针法是极拙劣的,她拿刀枪剑棍都是把好手,却独独被这枚小小的绣花针难住。在她看来,把针当作暗器都比用来刺绣好使。 但尹千何既然提出这个,她就不好拒绝,不然岂不是临阵退缩?为了保护自己的骄傲,她只得硬着头皮上。结果就是不出所料地令她沮丧。 尹千何之所以要求比刺绣,原因就是她自己极不擅长。本想着古代女子怎么着都应该有几招真本事,却偏偏碰上个比自己还差劲儿的。她,居然技高一筹! 看着埋头自省的范清朣,尹千何又盘算起后招。刺绣不行,那就再换。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输给范清朣一回。 人家比赛都是挤破头去赢,而她却为怎么输想破了头,不得不说这也是悲剧的一种。 她竭力地寻自己的短,看哪些可能是范清朣擅长的。武艺不列入考虑,她可不想自己再去找打。 想了半天,终于又想到一个——书法。 范青浦的书画是颇受尹千仪赞赏的,范清朣与他既然是兄妹,那也可能会写会画。就算达不到范青浦的水准,但仅论毛笔运用的纯熟程度,总该比她这个用硬笔长大的人强吧。 应该吧? “范姑娘,我们再来一局,这次比书法。” 亲眼见证了范清朣歪歪扭扭的字后,尹千何承认尹千仪是公正的。她练习了两三个月的毛笔字真的比范清朣的要好那么一丁点儿。也许,她还是有天分的。这倒是增加了她继续习字练字的信心。 可是,连这都赢了,她还能拿什么输给范清朣? 苦笑,摇头…… “范姑娘,前两次都是用的我的提议,我占了些便宜,这次还是你来决定吧。” “我来决定?” “嗯,随便什么都可以,你尽管提出来就是,除了比武。” 尹千何已经无计可施了,只好选择听天由命。 范清朣沉吟许久,又观察了四周,而后说道:“那就这个吧。” 她手指着的竟然是挂着的礼服上的手工布花,这是要向尹千何挑战立体裁剪吗? “你确定要试这个?”尹千何惊问。 “对,就这个。你不敢?” 天呐,这是赤~裸~裸的鄙视吧,让她尹千何这个设计师的尊严放哪儿?难道她连立体裁剪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都赢不过? “好,我接受。”这是她头一次如此认真决绝地回应范清朣。 说罢即高挽长袖,干劲满满地摩拳擦掌起来。手工布艺她可不能输,也输不起,否则她怎么在京城立足? 范清朣也自信地拿起剪刀。她们要做的是蔷薇,限时半个时辰。 这种简单的活儿对于尹千何来说可谓是信手拈来,是随便做做就能做出来的东西。但是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步了“龟兔赛跑”的后尘,丢人可就丢大发了。因而,她还是谨慎地按照以前学习的方法全力以赴。 有时,全力以赴却未必会赢。 尹千何瘫软地坐在凳子上,脸颊随着嘴角抽动着。呵呵,没想到,她最终竟跌倒在此! 王裁缝和向天青一致判了范清朣赢。 若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因为范清朣可以用最少的针线做出栩栩如生的布花,是又快又好的那种。其技艺之高超,连王向二人都甘拜下风。 赢者欣慰,输者沮丧,终于变成了正常的比赛。 看着心灰意冷的尹千何,范清朣竟来安慰道:“阿袖,我也胜之不武。因为从前,为了让喜欢蔷薇但又病重的祖母在冬季能赏到一丛蔷薇,我就用布来做了很多,做着做着就做好了。虽然最后祖母还是没能看到。” 范清朣难得跟尹千何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让尹千何觉得不好好回话都不好意思。原来范清朣还是个孝顺的孩子。输了就输了吧,输了一身轻。 “我没事,这点儿小挫折还承受得起。你没什么不武的,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被你胜过,我也很不甘心。” “那我们可以继续,直到……” “别别别。”尹千何忙打断范清朣的话,“这样就够了。我还好的,你完全不用顾及我的感受,好好享受胜利的果实。正好快吃午饭了,你可以回去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范清朣朝窗外看了看,可不是灼日当空了。 “都这时候了,我今日功课还没做。那我就回去了,你保重。” “好,慢走,路上小心。” 尹千何用衣袖揩了揩冷汗,心中纵然不甘,也不敢再说。 第七十六章 大秀时装(一) 扈妈妈自打跟尹千何合作以来,便不遗余力地为时装秀做准备。当然,她只是为了楚云楼而已。 除了借机重新装饰楚云楼大堂外,还早早地就向所有相熟的客人发出了邀请。姑娘们的出场训练也是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本来尹千何是想让姑娘们按照正常的走秀方式出场,但扈妈妈觉得那样太过简单,尤其是对于最受欢迎的那几位姑娘来说。 所以她便亲自筹划,为解语等人各自设计了独特的出场,而其余的普通姑娘就任由尹千何教她们走猫步了。 这几日,尹家作坊非常繁忙。一批人要做店里卖的衣裳,而另一批人要做时装秀要用到的“蝶舞”系列衣裳。 待表演用的衣裳差不多做好后,尹千何又领着向天青到楚云楼来给姑娘们试衣调整。 向天青自走进楚云楼便没敢抬过头,一直都是埋首做裁缝该做的事,还因此被虞卿卿等人调戏了一番。 终于盼到时装秀前夕,服装、场地和人员都已准备妥当。就连归园那边的戏场也来人请尹千何去看看是否满意。 临近事前,她突然紧张起来,万一此招失败,这个月白忙了不说,损失还真不小。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王水碧先前说的那样,对善于打结的国人来说,西式蝴蝶结真的是简单到令人不屑一顾。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赌一把。 毕竟光靠做几件常规的古装,是没办法把云想衣做大的,尤其不可能吸引那些官商大主顾。他们都有专门的裁缝为其定制衣裳,哪里还会来买她的成衣。 因此,要想继续往前,非创新不可。而对于她来说,创新莫过于将现代与古代完美融合,只是不知道客人们会不会买账。 第二日吃过午饭,她便同向天青一起,带着王裁缝他们改了两天两夜的衣裳去了楚云楼。 楚云楼也才开门不久,姑娘们都还未出来活动,但扈妈妈倒是已经在大堂中作最后一次检查了。 “那边的灯笼再挂高点儿,挂到珠帘上头去。” 尹千何看这大堂中,灯笼鲜花、纱幔珠帘,一应俱全,布置得十分华丽但又并不俗气,尤其颜色的搭配上还让尹千何感到些惊喜。踢台也搭好了,还铺了红毯,倒像是要走红地毯的感觉。 这扈妈妈虽不是专门做设计的,但在京城见过那么多世面,果然是眼光不俗,出手不凡。 “扈妈妈,你这大堂布得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扈妈妈回身见是尹千何,听她这话像是称赞自己的意思,便笑道:“选择楚云楼没错吧,我们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一味地堆金砌银。” 尹千何知道她这是在影射淮月阁。因为淮月阁上个月才将招牌贴了金箔,费了好大笔银子。 她暗暗笑了笑,说道:“那是,楚云楼果真不是一般馆阁能赶超的。” 扈妈妈得意地“哼”了一声,缓缓摇着手中的团扇说道:“丫头,你的衣裳都改好了吧?可别出什么纰漏,白费我的苦心。” “我这不正是来送衣裳的嘛,还专门把我们作坊里手艺最好、动作最快的裁缝带来了,让姑娘们最后再试一遍,有问题立马就可以改。” “那好,你把衣赏交给玉屏,让她给姑娘们送去吧。” “哦,好。” 把向天青手中的包袱交给丫鬟玉屏后,尹千何又拿出一块红布来。 “这是我特意去范将军家请范青浦范公子写的横幅,找个地儿帮我挂起来吧。” 说着便展开来给扈妈妈看。 这横幅其实应该叫竖幅,因为上面的字是竖着写的,而且写成了两列。话是范青浦根据尹千何的要求写的,“预祝云想衣与楚云楼合作时装秀圆满举办”。 这对尹千何来说只是最常见的横幅标语而已,她的目的只是想把“云想衣”三个字写上去,让别人记住。但对范青浦和扈妈妈来说,这句话却有点儿太下里巴人了。 “你这个要挂出来?”扈妈妈感到不可理解。 “对啊。不挂,别人怎么知道衣服是我们云想衣设计的?那我的苦心不也就白费了嘛。” 扈妈妈嫌弃地说道:“还是甭挂了吧,别惹客人们笑话。你要是想让人知道你那个店,大不了我到时上台帮你说说就是了。而且,我也没地儿给你挂,你这东西挂在哪儿都像是打了个补丁,难看不难看?” 尹千何低头看了看那竖幅,字是写得很好的,但整体看起来好像确实跟楚云楼的装饰不大合。 “好吧,不挂也行,那你可要记得提我们云想衣,最好安排我上去说几句话。” “好好好,我尽量给你安排就是。” “哟,扈姐姐,你这儿弄得可真漂亮啊!” 一个敞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扈妈妈不用看也知道是淮月阁的唐大嗓门儿。这声音她她听了多少年了,简直不能再熟。 “哎呀,原来是唐妹妹。妹妹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指教?” 扈妈妈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又立刻笑逐颜开地移步到门口去招呼唐妈妈。 唐妈妈拂了拂衣裳,进门说道:“姐姐真是高抬我了,我哪儿能给姐姐什么指教。我就是闲得慌,来串串门儿的。正好又听说你们楚云楼今晚要搞什么时装秀,顺道来恭贺恭贺。” “不过是小打小闹,有什么可恭贺的,可能晚上都没人来看的。” “你别自谦,我看你们这儿都焕然一新了,还说是小打小闹。晚上怕是要把那帮客人的钱袋子都掏空呢吧。” “哪里哪里。我们再是把人家的钱袋掏空,也就只身上那一点儿而已。哪能跟你们淮月阁比,客人都恨不得把家搬过去。” 明明是一丘之貉,两人却互相讥诮起来,说得都好像自己比对方干净似的。 尹千何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反唇相讥、含沙射影,但面上又都是姐姐妹妹、和和气气。她挺佩服这两个人的,与自己的死对头都能相处得这么和谐,都有宫斗宅斗的潜质。 向天青待得很不自在,便小声对尹千何说道:“千何姐,我什么时候能改完衣服回去啊?” “怎么,你要回去?不看表演了吗?你可是能免费看的。” 向天青涨红了脸说道:“我不想看。” 尹千何看他红着脸低着头,十分羞愧的样子,便猜他可能是因为上次来被虞卿卿调戏,所以有些后怕。也真是难为他了,他还不能接受青楼的氛围。不过这也好,保持纯朴本心,不至于一进城就学坏。 “好吧,我去看看姑娘们的衣服还有没有问题,你在这儿先等会儿。” 第七十七章 大秀时装(二) 唐妈妈像往常那般与扈妈妈斗了回嘴,又将楚云楼的大堂巡视了一遍,这才悠然离去。扈妈妈则在身后挤眉弄眼地“呸”了一口。 尹千何去各个姑娘房里问衣服的情况,都说没什么问题,她便回到大堂让向天青先回去,她自己则留在楚云楼帮扈妈妈干活。 盼来盼去,终于盼到傍晚。 门口和楼里早早地就点上了灯,灯光因灯笼颜色的不同而映照出不同色彩的光晕,交织投射在各色彩幔和鲜花上,姹紫与嫣红,似天边夕阳染上的绚丽斑斓。 有晚风穿堂而过,吹起轻纱薄幔与氤氲花香,尹千何竟看得神思恍惚了片刻。 有客人出现了,扈妈妈带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口迎客。 “哎呀,吴大人,您来啦。” “听说今晚楚云楼有热闹看,我怎么能不来给卿卿姑娘捧场呢。”那客人说罢便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扈妈妈。 扈妈妈笑得更欢了,“是啊是啊,咱们卿卿今天定会给您一个惊喜的,大人请里边儿先坐。” 客人络绎不绝地进来,尹千何看他们都出手阔绰,料定扈妈妈这一笔赚得不少。可惜自己的分成都被她给强抢去了,只能指望明晚归园的那场也能有些豪客。 客人们在堂中坐定,各自讨论着自己的事,说这场时装秀的有,说私事的也有,大堂中的声音渐渐沸腾起来。 在后面准备的姑娘们也热闹得不行,大家都相互评点着彼此的衣赏发髻,颇有新鲜劲儿。 时辰将至,扈妈妈四处奔忙,尹千何却无所事事,随意找了张凳子在角落里坐了。幕后工作人员都是这样坐在后头或者某个不起眼儿的角落的,台前的精彩就交给主角。 二楼忽然响起了乐声,她愣了一下,“哪儿放的配乐?” 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结果抬头看到是楼上有乐师人工配乐,原来自己是不知不觉又跳戏了。 乐声仿佛在半空中响起,虽然是民族乐器演奏的民族乐,但还是有那么点儿时装秀的意思。 尹千何跟着音乐激动起来,手撑在凳子上坐的直直的。 这可是她成为设计师以来的头场专题秀,而且是她个人的。至此,设计师的人生可算做圆满无憾。她此刻突然不那么在乎是否能取得成功了,一种只要全力做过就满足的感觉在心中悄然而生。 乐声停止,扈妈妈登台讲了几句喜庆话,中间稍稍提了提云想衣这名字,但也就是一带而过,不知道有没有人记住。尹千何也不管了,她就期待着赶紧走秀。 大戏终于开场。 刚开始就是虞卿卿的“玫瑰拂地红”。 这一身是尹千何专门为她打造的。玫瑰色半肩无袖鱼尾裙,裙尾长摆曳地,裙摆上铺满绢制玫瑰,宛如玫瑰花圃。胸前亦是一串玫瑰,从右腰间攀缘至左肩上的蝴蝶结下。 两片胭红的唇,口中咬着一支鲜花,再加上那妖娆的面孔和身姿,简直香艳得令人窒息。 咬鲜花这招是先前尹千何提议的,当时扈妈妈还大赞她有想法。实际使用的效果也是非常到位,许多客人看得伸长了脖子,活像追着咬人的大白鹅。 尹千何旁观这些衣冠楚楚的老爷公子们,一个个在别处都是体面的大人贵人,到了这里却都跟馋猫似的对着美人垂涎欲滴,她不觉暗自笑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衣裳!怎么从未见过?” 好久之后才有人关注到衣服上面。 “是啊,哪个裁缝做的?” “方才好像听扈妈妈说是一家叫什么‘云想衣’的裁缝店做的吧。” 不是裁缝店啦,是服装店,服装店! 尹千何当即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别人的评价。 除了把她的店误当做裁缝店以外,基本还都是好评,没有什么批判指责之声。可能是因为他们对青楼姑娘的规矩问题要求不高的缘故,甚至是越出格越符合这些人的心意。 “虽是奇怪了些,但卿卿姑娘穿着倒是颇为合适,能尽显其妍姿艳质。”有人如此肯定。 马上就有人兴奋地附和道:“正是,正是。” “呼……” 尹千何忐忑的心安定下来,看来是被接受了。虽然功劳基本全在穿衣服的人,但她心里依然是美滋滋的。 为了掩住裸露的右肩和双臂,尹千何在设计此裙时不得已加了件披肩。虞卿卿初时是穿着它出来的,直到转身离开舞台之时,她忽然轻转楚腰,慢慢将披肩褪去,露出细腻如嫩藕的手臂,回首朝大堂内的客人们凝眄娇笑。 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顿时,台下惊呼连连。 这极具魅惑的香肩半露,让不少男客跟着心神荡漾起来,有人在恍惚间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虞卿卿却在此时扬长而去,只给观者留下瑕思无限。 如此一来,客人们哪还有心思看后面出来的姑娘。 对此,扈妈妈早有预料,也早做了最佳的安排。一场精彩之后,便是一段平淡来缓冲,让客人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不至审美疲劳。然后再来一次冲击性的表演,便能再创奇功。 后面几位姑娘便普通了,只是穿着加入了蝴蝶结元素的普通衣裙,走着猫步出来绕一圈便回去。 可能全场就只有尹千何注意她们,她们身上的衣裳才是云想衣日后的主打。加入过多现代元素的“时装”毕竟不适合人们日常穿,估计也不会有人要买。因此,尹千何还是很看重这些正常衣裳的展示效果,边看边把不满意的地方记下,留待回去后改进。 客人们也就是在底下歇着,喝喝茶聊聊天,兴致渐淡。这种慵懒状态是在柳含烟出来时才被打破的。 珠帘之后,她撑着无花蓝色布伞,信步款款来,莲花步步生。 下身是宽褶圆摆伞裙,颜色是近乎深蓝的绀青,裙摆是一圈若隐若现的深蓝色刺绣花卉,精致而不张扬。 上身则是样式简洁的、仿衬衫的白色套衫,领前较为随意地打着绀青色蝴蝶结。尹千何在这里根本找不到扣子,所以无法做衬衫,只好做了这种。 套衫是塞进伞裙里的,凸显出那宛若细柳的腰肢。而特意提高的腰线,又让本来就高挑清瘦的柳含烟看起来更加体态轻盈了。 第七十八章 大秀时装(三) 柳含烟这一身虽则简单朴素,但穿在她身上却可谓相辅相成,尤其衬出了她的优雅贵气。 为了配此衣,她的长发便盘作了简洁大方的低发髻,发上不戴任何头饰,很是得宜。 尹千何命其名曰“绝代风华”。 客人们的心湖霎时被柳含烟这道盛夏清风吹起层层涟漪。不是大风大浪般的震撼,而是慢慢渗透的清波,令人舒心的感觉,这也引得不少人为之折腰。 有位年轻的公子甚至站起来高呼:“含烟姑娘好美!” 柳含烟站在台上,望着他嫣然而笑,那人更是看得痴了。 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展示后,舞台前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下了帘幕,乐声戛然而止。不仅客人面面相觑,连尹千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注意到二楼好像有人在暗中操作。 扈妈妈这是在卖什么药?难道就完了?解语都还没上台啊? 想到解语,尹千何才悟到,这极可能是在为解语的出场造势。 噢,那倒是更令人期待了。 有不知情又没耐心的客人询问起来:“扈妈妈,你这是做什么?不让人看了,还是已经结束了?” 扈妈妈忙出来解释:“各位请稍安勿躁,重头戏还在后头呢。” 别一些人则摇头笑那人蠢笨,连这样的小伎俩都不懂。 没多久,帘幕缓缓拉开。舞台上多了许多莲花灯,正中则是由十来位身穿粉色衣衫的姑娘俯身围合成的花苞。 台下的说笑声逐渐变小。 四面忽地传来潺潺流水之声,众人还没搞清楚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又有一声缥缈的、空灵的笛音在上方悠然飘荡起来,使人仿佛置身于山林水岸。 笛音恰似那春信,催开了台上将放未放的花苞。 花瓣渐次展开,一瓣一瓣,优美地开放。花萼中那只美丽的蝶苏醒了,她张开双翅在花上翩然起舞。 水与笛的声音交缠着、环绕着,时而轻快悠扬,时而婉转恬淡。 那柔美的身姿随着这动人的乐声袅袅娜娜,飞袂时若轻云岭上乍回风,低回处如弱柳池边初拂水。 大堂之中,已无人再出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最美的蝶——解语。她始终停留在花蕊中,花儿也跟着她的舞姿摆动,像是她们之间无声的呢喃。 舞台上空有些许花瓣冉冉飘下,恍若初落人间的雪花,轻盈美丽,令人欣喜。 花瓣落在解语的彩衣上,更添了几许缤纷。这样飘着、舞着,花随蝶开,蝶绕花飞,花与蝶共同诠释出最精彩的“蝶舞”。 眼前的景象美不胜收,观者欣然沉醉,好像自己真的身在花丛蝶群之中了。 直至五彩落英铺满整个舞台。 乐声止,花瓣合,蝶儿睡,人儿醉。帘幕再次落下。 良久…… 掌声雷动,并伴着拍桌叫好之声:“好,好……” “解语姑娘这出蝶恋花真是太美了!” 客人们赞不绝口,直到最后。 表演结束后,他们又纷纷争着向自己中意的姑娘打赏,少则十数两纹银,阔气的甚至多达上百两。 扈妈妈这番赚得盆儿满钵儿满,笑得连嘴都合不拢。 尹千何看得眼馋得不行,要是她的五成能分到的话,把自家的房子赎回来就不成问题了。不过,她这时候后悔也是为时晚矣,进了老虎嘴里的肉哪里还有吐出来的。 表演结束后,楚云楼仍然热闹得很。尹千何本想跑到舞台后面去找姑娘们表达表达心中激动,但姑娘们下场后就各自回房去了。倒是见到了扈妈妈。 “扈妈妈,今晚的表演实在是精彩绝伦啊!”尹千何兴冲冲的赞道。 扈妈妈得意地扬起一边的嘴角,“哼,也不看看是谁操办的。” “是是是,扈妈妈见多识广,这种小场面肯定是手到擒来。哦,明天姑娘们再去归园的事应该没问题吧。这么好的演出一定要让更多人看到才是啊。” “既然我跟你说好了,那就不会临时变卦,明日我会安排姑娘们去的。不过,你那边要早些结束,别耽误了我们楚云楼的生意。” “没问题,照今天看来,明天那场也左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样子,姑娘们很快就能回来的。只是,你们今天赚了这么多,明天就别开门了呗,也好让她们歇歇。” “做生意哪有歇的理儿啊。客人们能来,那是看得起我们,难道我们还不接待?就算不看客人的面子,那也要看银子的面子,钱可不嫌多。 况且,正好该趁这两日客人们觉着新鲜,多做些生意,也好多揽些客。这不正是你当初说得那样吗?” 尹千何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总不能劝她体谅下属吧,估计她不多剥削就是大慈大悲了。 从楚云楼出来时,整个浣花街仍是灯火如昼。街头,尹千仪与向天青正站在路旁的灯笼下,被红色的灯光映照得格外显眼。 尹千何心中一动,眼里随之泛起酸来。他们是怕她一个人大晚上回家不安全,所以来接她了吧。 ———————— 第二日傍晚前,归园。 经过昨晚的辉煌,尹千何对今日的表演期望甚高。 归园门口五日前就已贴了告示,加上秦重的人脉,想来不会差。这次,尹千何如愿地将她的横幅挂了出来。 扈妈妈今日不来,姑娘们是跟着玉屏来的。玉屏也是替扈妈妈收钱来的,扈妈妈对这边的表演虽不关心,但对钱可不马虎,因而就派了心腹来。 这玉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来就站到归园门口,与尹千何一起揽客。只要有客进来,不管是男是女,认不认识,她立马抢先迎上去收钱,决不给尹千何任何私吞的可能。 归园这边收钱收得比较低,每人只需两百文便可进去。秦家大街上许多商户都来凑热闹,男女皆有。 当然,大多是因为这园子是秦家产业,而且很快就会变成戏园,所以大家就冲着秦重的面子来了。 将近开场之时,客人便多了起来。尹千何正忙着迎客,忽见秦重、范青浦、范清朣与武小虎四人出现在人群中。 其他三个人会来她并不觉得惊奇,但范清朣的到来倒是让她颇感奇怪,她怎么会对自己的时装秀感兴趣的? 第七十九章 大秀时装(四) “你们几位来啦。 ≧ 范姑娘怎么也来了?”尹千何上前跟他们打了招呼,又顺便问道。 范清朣道:“不欢迎我?” “不是,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会喜欢这个的人。” “我在家无事,听哥哥说这儿有好戏看,便跟来了。” 边上的范青浦笑道:“尹姑娘,听说你输给了清朣?” 提起此事,尹千何忙用一只手捂住了脸,好像已经没脸见人似的。 “哎,别提了。输在专业本事上,把我师父的脸都丢光了。” 几人正说笑,玉屏也笑着蹭了过来,“秦二爷和范公子也来啦,真是贵客呀!几位别光站在这儿说话,里面就要开始了,还是请快些进去坐吧。” 范青浦和秦重都是楚云楼的客人,与玉屏都认识,随意与她寒暄了两句便要进去,却又被她阻下了。 她摩挲着手指,暗示性地说道:“哎,各位这看戏的钱,还是……” 尹千何提醒道:“秦二爷是这儿的主人,你还问他要入场费?” “二爷是不用,另外三位就该要了。毕竟,咱们这是做生意,交情合该暂时放下。范公子,您说是吧?” 尹千何小声“切”了一声,心想这玉屏跟扈妈妈主仆俩还真同心同德。 范青浦笑道:“玉屏姑娘说得是,应该的。” 说着便掏了几两银子递给她,玉屏这才笑呵呵地放他们进去。 天边彩霞如火,照红了半边天。 台下差不多是满座,开场前有些嘈杂。由于天儿还有些余热,看客们多是自带了扇子来的,所以便形成了一道整齐的摇扇风景线。 不少卖吃食的小贩穿梭于人群之中,来回贩卖各自的货物。有挟瓷缸卖辣菜的,也有托小盘卖干果子的,座中看客没事做便买些吃的先打打时间。 待园中四处都挂好点亮的灯笼,虞卿卿便在这黄昏的烛火中款步姗姗走上台。 因此处不是楚云楼,尹千何为了避免产生不良影响,特意要求她去掉了最后的杀招——“褪衣回眸”。 但她那深入骨子里的媚劲儿,仍然造成不小的震撼,不少男客看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当然,也有人骂“伤风败俗”的,但骂归骂,还是要站起来踮着脚看,生怕错过任何一幕精彩。 一中年男子正坐着跟旁边的人讨论,耳朵突然被人提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痛骂:“你个死鬼,我说你怎么丢了碗就往外跑,敢情是来这儿看别的女人来了。老娘我不好看吗?走,跟我回去。”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河东狮吼震住了,片刻后又哄然笑起来。 男子双手护着被揪得生疼的耳朵,小声求道:“夫人,夫人,这儿这么多人,你好歹给我留点儿脸面啊。” 那妇人双手叉腰道:“呸,你自己不要脸,还要我给你脸。还不快给我滚回去。我告诉你,回去有你受的。” 妇人一面赶着自己的丈夫,一面侧目朝戏台上使劲儿瞅了几眼,“哼,这有什么好看的?” 秦重与范家兄妹在戏台对面的小阁二楼中观看,这是作为归园新主人的专用观戏阁。 范清朣闷声不响地看了半天,突然问道:“她们究竟是在做什么?既没文戏,也没武戏,光这样走一圈是什么意思?” 趴在窗口看表演的武小虎回头说道:“她们是在展示尹姑娘自家做的衣裳。” “阿袖家做的?唔……好生奇怪。不过,看起来蛮好看的,尤其是那位高高的姑娘穿的那身。” 武小虎道:“我喜欢花絮姑娘穿的,背后那个大蝴蝶好看,跟蝴蝶仙子似的。” 范青浦笑着说道:“这尹姑娘如此标新立异,倒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哥哥你喜欢?”范清朣这“喜欢”二字特意说得重了些。 “哎,清朣你可别乱想。我是挺喜欢她这性子,但并非男女间的喜欢。” 范清朣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道:“哥哥你一把年纪了,是该成亲了。让阿袖做我嫂子,我倒不反对。她算是个有担当的人,配得上范家媳妇儿的身份。” “喂喂,什么叫一把年纪,你哥哥我也才二十多而已。我暂时还不想考虑成亲之事,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就是因为哥哥你不成亲,娘才老是催我的婚事。为什么你作为长子倒可以逍遥自在?”范清朣不满地抱怨道。 范青浦“嘿嘿”笑了两声,道:“在我差不多像你这么大之时,娘就已经催过我了。只是当时我很坚持,还以出走作威胁,她老人家才暂时放过我。 但是,我与她有约法三章,她也只给了我十年自在罢了。这眼看十年之期将近,你看着吧,等操心完你的婚事,她又该来找我了。” “那到时你怎么办?” “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等到了那时再说罢。” 坐在他身边的老友听不下去了。 “范兄,你是该成个家了。范将军与范夫人只你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你能早日为范家开枝散叶。” 范青浦歪头道:“秦兄,你最没资格说我。说起来你还长我几个月,你都是个孤家寡人,怎么倒来催我了呢?” 秦重笑了笑,“我与你不同,秦家还有别的男丁。况且,我虽还姓着秦,但早已不是秦家人。如今,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不会有人来催我盼我的。” 范青浦双手扣在脑后,仰着头叹道:“这么说来,清朣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那我便可以卸下这副重担。” 范清朣白了他一眼,“别想把自个儿的责任推给别人。” “哎,快看快看,解语姑娘出来了。”武小虎的喊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大家便应声齐往台上看去…… 解语的蝶恋花又赢来众人击节叹赏,但她在乎的似乎只有对面阁中的反应。 然而,那个人却隐没在他人身后,看不清是何姿态神情。 表演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收效不错。 观众虽然褒贬不一,但毫无疑问,令人耳目一新是肯定的,而且至少没有被人扔着白菜鸡蛋大呼“滚出去”。足够了,这点儿新奇感很可能会带来大的改变,就像蝴蝶效应那般。 第八十章 寄人篱下 解语刚回楚云楼不久,扈妈妈便拿着个盒子笑眯眯地到半晴阁找她来了。 “解语呀,今儿累了吧?” 解语坐在镜前正要拆发髻,见她进来,便起身相迎。 “妈妈来了,您坐。芳苓,快去给妈妈沏茶来。” 芳苓答了声“是”,便放下梳子出去烧水沏茶去了。 “解语啊,你昨晚那舞,简直就是天女下凡,惹得全场倾慕不已呢。” 她这么一说,解语心下就猜到不好了。 “妈妈过奖了,都是妈妈编排得好。” 扈妈妈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抚摸着,“哎呀,还不是咱们解语天生丽质。要是别个资质平平的姑娘,我安排得再好,也成不了气候。” 顿了片刻,“妈妈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个事儿,江家二公子今儿又来找过我。你也知道,他这两年对你可真上心,时不时地跑来给你送些东西。这不,又送了一对镯子来。” 边说着边打开她拿进来的盒子,里面正是一对儿赤金镯子。 纵然镯子金光灿然,但解语也看不入眼。不是看上东西,只是看不上送东西的人。 “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礼,我不能随便收,还请妈妈帮我退回给江公子吧。” 扈妈妈放下盒子,收起满面笑容,“解语,人家江公子一片心意,你就这么无情地回绝不大好吧。他多次送东西来你都让我退回去,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次他可是跟我求了很久,希望你务必收下。人家也没别的要求,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弹弹曲儿而已。” 她说是把江公子送的东西退还了,其实很多都被她自己给私吞了。 “别的普通的公子老爷,你不想见我就替你回了。但江家是京城商户中的四大家之一,江二公子可是个大财主,不好得罪的。 我们开门做生意,按理就不该将客人拒之门外。但妈妈我体谅你,每日求见的人太多,尽着你自己挑客人。那你也该体谅体谅我啊,咱们楚云楼这么多人,都是靠着这些客人养活的。 你今儿不见这个,明儿不见那个,把客人通通赶跑了,不是叫妈妈难做嘛。最近你见的客人又愈发少了,你自己的吃穿和这半晴阁的用度该从哪里来?” 这话明显带着威胁,解语知晓其意。无非就是说她能过上这种日子,全是靠楚云楼供给,她应该懂得感恩戴德,为楚云楼多挣些钱粮。否则,谁还愿意为她优渥称心的生活付账。 而实际上,解语自打十四岁来此,这六年间完全就是扈妈妈的摇钱树。她接待的客人虽然不多,但金银财物却是源源不断地来,而且大半都进了扈妈妈的腰包。 当然,扈妈妈待她确实不薄,四年前特意建了个半晴阁来藏娇,但目的也很明显,无非就是为了抬高她的身价。 她虽不认为自己欠了扈妈妈和楚云楼什么,但毕竟又是身在别人的屋檐之下,很多时候都不得不低头。 可是,她又实在不愿单独见江二公子。 解语俯首思忖了一下,道:“那……要不这样吧。我正打算办个茶会,请几位常客来品茶,到时我把江公子也请来好了,江家正好也做茶生意。” 她办这个茶会是为了打破与秦重之间的尴尬,本来只想请秦重以及常与他斗茶的几个人,如今请这江二公子也是不得已。 扈妈妈听后乐不可支,“好好好,这样才是我的乖女儿嘛。那镯子你也收下,我这就派人去告诉江公子去。” 芳苓端了茶进来,正好碰上离开的扈妈妈。 “妈妈不再坐坐?” “不坐了,外面还有一堆客人要应付呢。” 看着扈妈妈匆匆离去后,芳苓才将托盘放到桌上,抱怨道:“这个扈妈妈,没事儿来干嘛?来一会儿就走,害我白忙活着给她沏了茶。” 解语轻叹了一声:“这儿是她的地方,当然可以来去随意。” “她又跟姑娘说什么了?” “还不是为那个江二公子来的。芳苓,后日的茶会要加个江公子,你多备点儿东西。” “啊,要请他啊!我不喜欢他,肚子里没货还没个正经,尽说些讨人厌的话。他来不是把咱们好好儿的茶会给破坏了嘛。” “不然怎么办呢?” 对此,解语也甚感无奈。 解语和芳苓都不喜欢这个江二公子,原因在于他骄横跋扈、粗俗鄙陋。 她们头回见到他,他就在楚云楼打骂别的姑娘,因为嫌人伺候得不周到。那次闹了好大的动静,她们遂对他十分嫌恶。 偏偏他对解语却又是“一见钟情”,自打那次窥得她的美貌,便是个魂牵梦绕,终日昏昏。后来就时常来求见解语,送各种贵重礼物。解语不待见他,他就去找扈妈妈求说,当然是许了不少好处。 扈妈妈是个见钱眼开的,得了他许多钱,便时不时地来向解语施压。解语烦不胜烦,只得偶尔接待他两次。 如果他面上能做出知书识礼的样子,解语可能还能勉强忍他。可他却又甚无教养,满口鄙语。解语见他一回,就更恶他一分,更加不愿待见他了。 次日傍晚,芳苓拿着帖子等在秦家门口,她要将帖子亲自交给秦重,但秦重此时还未回来。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他。 “二爷,您可算回来了。” 秦重见芳苓手中执帖,便猜到了八九分。 “芳苓,找我何事?” 芳苓双手将帖子捧到秦重面前,道:“我是来替我家姑娘送帖子的,请您去参加明日半晴阁的茶会。” “茶会?可我……” “不只请您一个人。”芳苓怕他又拒绝,忙解释道:“还请了些别的客人,其中有范公子的,您可一定要去。不然我家姑娘多没面子。” 秦重接过帖子,道:“那好,请回去转告你家姑娘,在下明日去叨扰。” “嗯,那我回去了。二爷,您说话可要算话。” “一定。” ———————— 半晴阁的茶会本该是在琴声悠悠、茶香淡淡中赏花清谈,但因为来了个江二公子,就完全变了味。不过,所幸的是他带了几种好茶来,才算让大家不致扫兴而归。 解语在茶会间并未多注意秦重,也不故意回避。言笑晏晏,一切随性自然。 她甚至半开玩笑地质问他是不是嫌自己人老珠黄了,许久都不来坐坐。又提起上次请他为自己的百蝶衣提意见他却不来的事,害得秦重被其他几人数落了一番,硬是逼着他向解语敬茶赔了罪。 如此这般,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经此一会,秦重大致就把先前的猜疑当做自作多情了。解语有那么多爱慕者,怎会看上自己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 第八十一章 生日宴会(上) 时装秀结束后,云想衣便上了一批新衣,都是带有蝴蝶结元素的常衣,尹千何也没有停止继续宣传。 据尹千仪说,她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问她想怎么过。 说到过生日,尹千何便想到最近为了这个蝴蝶结计划,作坊里的工人都十分辛苦,倒是可以借着生日之机请他们吃顿饭当做犒劳。 另外,也该酬谢酬谢支持她的那些朋友,将大家聚起来开个生日宴会倒是不错。 打定主意,尹千何便与尹千仪商量着准备起来。 宾客除了作坊的工人以外,还请了楚云楼的几位姑娘、秦重、武小虎和范家兄妹等人。 尹千何本来想请宋允辰的,但考虑到他跟秦重还有范清朣之间的矛盾,便作罢了。 生日这日,尹千仪一早就送来了礼物,是套衣服。 尹千何拎着那衣服仔细瞧了瞧,正是她们作坊里做的款式,但做工更好,还加了些原设计没有的刺绣,整体看起来更加精致了。 “谢谢千仪。不过,怎么想起送我衣服了?” 尹千仪拿过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说道:“因为姐姐许久没做新衣了呀。我们自家开着成衣店,店主却老穿些旧衣,别人看了还以为连我们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做的衣裳呢,谁还会来买?” 尹千何笑道:“其实我也想给自己多做几身的,但一想到云想衣的生意才刚刚起步,我们又欠着信恒当一千多两银子,就没心情了。 我算了算,扣除各种成本,我们这几个月差不多就赚了一百两不到,最近还用出去不少。这样下去,明年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到时候大不了租间房子住,姐姐你不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尹千何翘起拇指和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倒是想得开的,这可是你的家,你不会舍不得吗?” 尹千仪将头歪在姐姐的肩膀上,“当然会舍不得,毕竟我们是在这里长大的。但是,只要有姐姐和爹在身边,一家人和睦相亲,哪里都是家。” “这话说得是。就冲你这句话,姐姐我也要努力把这房子赎回来。人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家人也如此,必须要先保证物质充足,咱们一家子才能更加和顺。” “唔,我只是不想姐姐太累而已。”尹千仪抬头望着尹千何说道。 尹千何又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没事,不是有你在嘛。好了,不说了,我们赶紧去买菜吧,今天的目标是做顿丰盛的晚饭。” 两姐妹说完话便开始忙碌起来,买菜备酒,装点屋子,全是她们自己动手。 尹宏昌就在一旁袖手旁观,他认为女儿的生日没有要父亲动手操办的理。况且女孩儿家又这么小年纪,本就不该大肆过什么生日。 尹千何不理他,只管按着自己的意思弄。 傍晚时分,除了柳含烟等几位姑娘因楚云楼有客来不了以外,其余宾客基本都到了。作坊里的工人下了工之后就没有回去,直接来给尹千何庆生。 尹千何早就嘱咐过不用带礼,但大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多少都带来些东西。 工人们送的多是食物,有送鸡蛋的,也有送自家养的鸡的。 范青浦和秦重主仆二人则送了团扇和瓷瓶瓷盏,而范清朣莫名其妙地送了一把匕首,说是给她防身用。 无论什么,都是别人的心意,既然送来了,就不好再退回,尹千何只得一一谢过收下。 尹宏昌见秦重来访,才终于肯出来帮忙接待接待客人了。 开席先上了碗绿豆汤,这是尹千仪特意准备来为大伙儿解暑的。这汤非常受欢迎,几乎每人都喝足了一碗,向天青更是一口气喝了两碗。 随后是些祝寿食物,当然是没有蛋糕的,都是寿桃寿面红鸡蛋等本土的东西。这时,大家便纷纷说了几句吉庆话儿,尹千何作为寿星,脸上自然是春光满面。 筵席菜品共有十八道,正合了尹千何的岁数。鸡鸭鱼肉蛋五大荤都全,还有几道主菜是去酒楼订来的。 依着尹千何的性子,这种喜庆时候,肯定是少不了要打几种没喝过的酒来尝鲜。正因是她生日,尹千仪才特别准许她买了几斤。 席间,由于有范青浦和秦重等“稀客”在,大伙儿都吃得比较拘谨安静。 尹千何吃得特别无聊,生日宴会可不是这么过的,无论如何都得找点儿乐子。最好是个雅俗共赏的游戏,大伙儿一起玩儿一玩儿,就不会如此拘束了。 “哎,各位,我们来玩儿个游戏吧,这么死气沉沉地吃饭喝酒多无聊啊。” 同桌的范青浦和武小虎早就闷得忍不住了,经她这么提议,两人当即附和赞同。 武小虎边夹菜边问道:“玩儿什么?猜拳怎么样?” 尹千何听后有些犯难,“可我不会猜拳,可能在坐的有很多人都不会,得玩儿个简单易懂的。” 她四下里扫视了一遍,想从周围的物件中找点儿灵感。看到摆在桌上的鲜花时,便想到了。 “不如来玩击鼓传花,谁输了就来场即兴表演,正好给大家助助兴。” 既是寿星提出来的,客人们即使不情愿也装得很欢喜,虽然无人知道这击鼓传花的规则如何。 所幸这游戏很是简单,经尹千何稍加解释就都懂了。王水碧因为羞于当众表演,便主动申请做了敲鼓的人。 首轮输的是尹千仪,她可能还没有完全搞清规则,花传到自己手里就懵住了,结果只得认输弹了一小段荒废许久的琵琶。 “哈哈,范公子,轮到你了。” 尹千仪的琵琶才奏完,范青浦便紧步其后尘。 他瞅了一眼手中的花,拍头笑道:“哎呀呀,没来得及。那好,范某就献丑给大家来段儿醉酒舞剑。” 尹家不可能有剑,范青浦便提了酒壶到院中捡了根树枝来代替,众人都放了碗箸跑出来看他耍树枝。 还别说,练过的就是不同。 一根小小的树枝到了范青浦手里,也被耍得风生水起。边舞树枝边喝酒的范青浦更是平添了几分俊逸潇洒,果然真男人就该这样,连大婶儿们都啧啧赞叹。 “雪里醉,花边睡,志极意畅,不论世事味;轻把酒,淡舒眉,浩歌颓然,莫为功名累,生,为它醉,死,为它睡。” 第八十二章 生日宴会(下) 范青浦兴致高昂,便随口吟了几句,这几句正是他此身的真实写照。 “好,好……” 向天青跟尹千何左蹦右跳地高声叫好。 范清朣鄙夷地瞅了他俩一眼,没见过世面的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她哥哥这段不过是舞着玩的,真正厉害的还没展露两分呢。 范青浦舞完剑,众人便又回席继续用饭。 尹千何挨到范青浦身边问道:“范公子,你跟范姑娘比过武没有。你们哪个武功更高一筹?” “岂止是比过,简直是从小打到大。不过,要说谁更高明呢,也说不准。” “明明是哥哥你更厉害,今年你就已经是五十二胜三十一负。”坐在下的范清朣又不甘心又老实地说道。 “不不不,”范青浦忙辩解:“胜负次数不能说明一切。论对武艺的专注和理解,还是当数清朣更好,哥哥我是望尘莫及的。尹姑娘,你不知道,我这个妹妹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 范青浦说这话可不是因为喜欢在别人面前海夸自己的家人,而是害怕挑动范清朣的自尊,那他又要倒霉了。 曾经同病相怜的尹千何完全理解他的痛楚,她光听这比试次数就知道范青浦“受害不浅”,便赶紧岔开话题替他解围。 “啊,我们接着刚才的玩儿吧。” 这一次,鼓停下来的时候,却是自称“快手”的尹千何自己没能把花丢出去。 众人齐声称快,“终于轮到寿星了。尹姑娘,快快受罚。” “我又没说我不接受处罚。容我仔细想想啊,弹琴跳舞什么的我一样不会,我要表演个特别的。” 尹千何托着自己的鼻子认真考虑了半晌,神秘地点头笑了笑,方道:“哼哼,决定了,我就给大家讲个笑话吧。我这笑话保证你们没听过,而且夏天听还能解暑降热。” “什么笑话这么厉害?”向天青好奇地问道。 “别急,听了就知道了。哦,不对,应该是看了就知道了,我这笑话光讲没意思,要先看后讲的。” “笑话怎么看啊?” “稍等一下,马上就让你们见证笑话的最高境界。” 她说罢便自去寻纸笔去了。众人被她卖的关子吊足了胃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忘了吃菜了。 尹千何找来纸笔,让尹千仪帮她写了几个字,然后便展开来给大伙儿看。 在场的人中,略微识字的大概有半数左右,这些人立刻认出纸上写着“自从我背井离乡”几个字。不识字的就由其他识字的人念给他们听。 大家看得面面相觑,没人理解这几个字有什么好笑的。 武小虎道:“尹姑娘,这算什么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啊。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寿星就随便糊弄我们,罚酒。” 尹千何抖了抖手中的纸,“我不是说过要先看后讲的嘛,我都还没开讲呢,你先别急着定罪。大伙儿都看懂这几个普通的字了吧,那我就开始了。” “咳咳……”她掩嘴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讲起了笑话:“自从我做了这件事后,村里人就再也没能喝上一口水。”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了动静。听众们望着她等了许久,都以为还有下文。 “讲完了?” “讲完啦。” “……” “啊哈哈哈……”安静的席间,突然闻得范青浦的朗笑。 “范公子是不是现笑点了?”尹千何见自己的笑话找到了知音,眼里顿时睁大了。 范青浦笑了一阵,才肯定道:“明白了,明白了。尹姑娘这个笑话啊,其实玩了个小花样,大家往那个‘背’字上想就是了,妙处只在那一字而已。” 经他这般提醒,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都跟着笑岔了气,除了秦重和范清朣。 尹千何以为他们没懂,便问道:“秦二爷,范姑娘,你们还没懂吗?” 范清朣皱着眉往秦重那边看去,“秦二哥,你也没懂?” 她想寻求一个同伴,证明自己并不是迟钝。 没承想,秦重却道:“懂了,无非就是‘背’字的异读形成的异义而已。此字在此处应读平声,义为背走了村里的井。一般来说,一个村庄中只有一口井,井被人背走,村里人就无处打水了,所以尹姑娘才说‘村里人再没喝上一口水’。” 本来,他这么解释是完全正确的,但尹千何总觉得经他一解说,这笑话听着就味同嚼蜡了。 最让她无语的是,范清朣竟然还接着问了一句“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河里打水”。 秦重认真地答了句“不清楚”,然后两人就齐齐看向尹千何。 尹千何愣住了,这两个人究竟是哪里来的木头人呐? “呵呵呵……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周围没河。但我说两位,你们这么追根究底的,笑话不就不好笑了嘛。看,本来活跃的气氛都被你们搞得沉闷了。” 其他人确实都停住了笑,笑话的效果都过了。 秦重见状,欠身致歉道:“在下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文字游戏,没什么特别的,没想到搅了各位的兴致,真是抱歉得很。” 大家都忙说没事,这茬儿便算混了过去。 不过,秦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沉闷,所以后面尹千何再讲笑话,他即使不觉得好笑也不再吭声。 晚饭结束,客人们向主人家告辞后都尽兴而归。 尹千何将他们一一送出家门,挥手作别后便准备回屋帮尹千仪收拾残羹剩炙,却现巷内暗处有个人蹲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由于她提的灯笼暗了,故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大致看出是个男人。 “该不会是有人醉倒在那儿了吧。” 她壮着胆子慢慢朝那边挪过去,想看看那人是怎么回事。反正在自家附近,也不怕出什么事。 当她近到距那个人只有几步之遥时,他蓦地窜起身抱住了她。 “啊……”一声尖叫从暗暗的小巷中掠过。 尹千何惊得丢了手中的灯笼,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流氓,非礼……” “别喊,是我。”熟悉的声音。 听着怎么那么像宋允辰? “西门?” “嗯。” “你个流氓,你冷不丁地抱着我干什么?快放开我。” “别吵,静静地让我抱一会儿。”凄清的声音。 伴随着这声音,尹千何感到一丝凉意流过自己的耳垂,又滴落在颈上,像是泪。 “你,在哭?” 第八十三章 残酷真相(上) 抱着尹千何的双臂将她箍得更紧了,无声的流泪变成啜泣…… ———————— 宋允辰自从与尹千何谈过他母妃的死之后,心里总是不安宁。 这些年来,他一直坚定地告诉自己,是秦臻和秦重害死了他母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还是渐渐生起怀疑。 每次想起这事,他都需要刻意忽略一些东西。 为了报复他父王不明是非地包庇秦臻,他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底的膏粱子弟,每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眠花宿柳。 他日间基本都不待在王府,因为不想看到秦臻那假惺惺的慈眉善目,不想听到下人们在背后夸赞她为人和善,更不想她整天围在自己身边问东问西。 如尹千何所说,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对付她?他这么堕落究竟又有什么用?能报仇?还是能让她内疚?他不清楚、不想去想。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尘封多年的细节再次浮现出来。 为什么他母妃过世后,她身边的下人都慢慢离开了王府? 为什么那件事之后,他父王的侍妾马氏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当年他母妃的婢女鸣环会说那样的话?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不知道那是剧毒,奴婢只是奉命放了些天花粉而已……” 对,天花粉。 天花粉是什么?鸣环是奉了谁的命令?挣扎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强烈的怀疑,起身去了书房。 查过医经之后,他呆滞地瘫坐在椅子上,手在不知不觉间就把记载着天花粉的那页书撕了下来。 天花粉,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禁忌——有孕者忌。 那个时候,王府里只有秦臻一个人有身孕啊…… 派人出去查了好几天,终于查到鸣环可能还活着。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立刻赶往鸣环的老家。 他见到一个正在晾晒衣裳的妇人,据说她是叫鸣环。 他的双腿像是陷入了沼泽,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 害怕?他此刻的心情已不能单单以这两个字来形容。 那妇人见自己家院门前站了个锦衣华服的陌生男子,便走近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找谁?” 宋允辰记得这张脸,以前经常在母亲那里见到。 “你是鸣环?” “你是?” 妇人仔细打量着宋允辰,那眼睛、那嘴巴,多像当年的王妃啊! “公子!” 虽然近九年过去了,但宋允辰的相貌并未大变,所以妇人很快就认了出来。同时也证明了她自己的确就是宋允辰要找的鸣环。 鸣环将宋允辰请进了堂屋,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正在屋里玩。鸣环先把他支了出去,然后请宋允辰坐。 “公子,您怎么会来这里?” 宋允辰的目光落到她拖凳子的手上,左手没有了小指和无名指。 “你的手……” 鸣环急忙把手藏进袖里,结巴着答道:“没,没什么。” 宋允辰看见她的反应,就已猜到了八九分。 他闭眼沉吟半晌,便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是来向你打听点事的。” “什么事?”鸣环怯怯地问道。 “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王府?难道只是因为我母妃不在了吗?” “啊……” “是不是跟我母妃的死有关?” 这个问题问得鸣环措手不及,她一时惊得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敢看宋允辰,也不敢说话。 “鸣环,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母妃究竟是谁害死的?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宋允辰接二连三地追问着,鸣环只是不停地后退,直退到墙角。 “公子,您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为什么?你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能帮就会帮你的。” “没有,我没有什么苦衷,没有……”鸣环捂着耳朵摇头喊道。 沉寂片刻…… “咚”,宋允辰双膝着地,跪在了鸣环面前。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鸣环受不起。”鸣环见后慌得也跟着跪了下来。 “算我求你了,请告诉我真相。” “公子,您这又是何必呢?夫人都去世那么久了,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况且,知道不见得就比不知道好。” “如果连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我还有何面目做她的儿子。鸣环,求你看在我母妃生前待你不薄的份儿上,把真相告诉我。如果你执意不肯说,那我就在此长跪不起,直到你愿意告诉我为止。” 鸣环看他执着至此,只得长叹一声,终于点了头。 “好吧,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公子。只是,您可千万要替我保密,王爷曾告诫过我,让我不许跟任何人说起这事,尤其不能让您知道。” “好,我答应你。” 鸣环将宋允辰扶起来,回忆起当年的事。 “那天,王府里都在为秦夫人的生辰忙碌。夫人把我叫到她房里,悄悄给了我一包东西……” 九年前的那天,是秦臻的生辰,因为她有孕在身,所以定王决定好好为她办一办,让她高兴高兴。 王府中有些忙乱,王妃苏氏也不管,只悄悄将婢女鸣环唤到自己身边。 “夫人,您找奴婢有什么吩咐?” 苏氏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东西,小声说道:“鸣环,帮我做件事,把这个放进秦氏的汤羹里。” “啊?这是什么?”鸣环瞪大眼睛怀疑地盯着那包东西。 “天花粉,会让有身孕的人流产的东西。” “夫人,您真的决定这么做了吗?” 苏氏皱着眉狠狠说道:“没错,我不能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大家都说那是个儿子,我不能让他威胁到辰儿。” “可是,这个东西可不可靠?” “应该可靠,是马氏给我的。她说今儿王府中人多手杂,正是下手的好时机。食物经手的人多了,就不容易被察觉。” “人多不是更难下手吗?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鸣环感觉不太妥当,毕竟被查出来的话,可能会丢了性命的。 苏氏道:“你机灵点儿便是了。你去帮忙端端东西,不会有人注意你的。鸣环,成与不成全在今日,你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帮我做。你今年也二十了,若是能帮我办成这事,我就放你出府,再赏你些嫁妆,让你自去找人嫁了过活,可好?” 鸣环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咬牙道:“好。夫人,您一向待我就好,我也该做点儿事报答您。” 第八十四章 残酷真相(下) 秦夫人带着秦重到了王府,两人见过定王之后,便直接去陪秦臻。 母子俩见面就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尤其会对生育孩子之事津津乐道。 秦重在一旁听着略感尴尬,便回了她们,自去别处逛去了,正好可以去看看苏迎夏有没有来。 午宴将近,下人们急匆匆地来回进出厨房,谁都没空说几句话。 鸣环混到厨房中帮忙,见苏氏与秦臻每日饭前必喝的汤羹还未端出去,便顺手端走了。 苏氏与秦臻两人的汤盅是一对儿,都是上月定王新送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盖上的拧头不同。经常伺候两人的人是能认出来的。 鸣环将汤盅端到府中僻静处,一狠心就把那包天花粉都倒了进去。又趁人不注意把汤端回了厨房,还假装自己肚子疼,不能去送汤了。 秦重独自在花园中赏花偷闲,此时整个王府中就此处最为安静。 “夫人……” 鸣环小跑到花园深处,向苏氏禀告投药之事。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东西放进秦夫人的汤里了。” “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很小心。” “好,这下秦臻的儿子就生不下来了。鸣环,你先去做事吧,我也回去了,别惹人怀疑。” “是,夫人。” 两人悄声说完话便分头走开,谁也没料到秦重隔篱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听他们的意思,是在他姐姐的汤里加了会令她小产的东西了。 待她们离开后,秦重便立刻赶往秦臻住处去阻止这场阴谋,片刻也不敢耽搁。 走到半路,不小心撞到一个丫鬟。 “对不起,没事吧?” 丫鬟端稳手中托盘,舒气说道:“还好还好,夫人们的汤羹没有打翻。秦公子,您怎么这么着急?” 秦重听她说到汤羹,眼睛便注意到她手上的托盘,盘上摆了两个瓷盅。 “你这是要给秦夫人端去的汤么?” “是的,两位夫人的都在。”丫鬟答道。 秦重心中暗自庆幸,汤还没送过去。 “那哪份是秦夫人的?” “哦,左边这个,拧头是只蝙蝠的。” “让我看看汤里有没有我姐姐不喜欢的东西。” 未待丫鬟回答,秦重便直接接过托盘,背过身去打开盖子查看了一下,盖回盖子时,他不动声色地将两个盖子调换了。 “嗯,没什么特别的。汤也快凉了,你快送去吧。” “是。” 跟着丫鬟去到秦臻那里,亲眼看着丫鬟将自己调换过的汤盅送到姐姐面前,秦重才算安了心。 丫鬟送完秦臻的汤,便继续到里面去给苏氏送汤。 苏氏早已焦急地等在房中,时不时起身向外张望,。 “夫人,奴婢给您送汤来了。” 苏氏见丫鬟只端了一份汤进来,便问道:“秦夫人的给送去了吗?今日可不能怠慢了寿星。” 丫鬟屈膝答道:“刚才奴婢已经送去了。” “那就好,放桌上吧。” 丫鬟放下汤便退下了。 苏氏看着汤盅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用这种手段。但是,事到如今,也已别无退路。只要对儿子的将来有利,作孽又何妨。 忐忑不安地想着这些事,她并没有注意到今日的汤稍微有些不同。 “哎,今日的汤味道似乎有些浓了。”秦臻尝了两口汤后说道。 秦夫人笑道:“怕是你口味越来越刁钻了吧。” “不是,是真有点不同。” 秦重解释道:“可能是厨房那边想着今日是姐姐的生辰,所以就做得别致一些吧。” 秦臻道:“也许是这样。只是个普通的生日而已,王爷非要办一办,实在是铺张了。” 秦夫人道:“这说明王爷看重你,你还不满意呢。” “不是不满意,只是觉得不该如此的。” “哎哟,我的好女儿,你这会儿只要操心好自己和肚中的孩子就是,别的就不要多管。等你为王爷生下个公子,那这些都不足为道了。” 秦臻听后,只是羞涩地笑了笑,继续喝自己的汤。 秦臻这边闲聊说笑之际,苏氏那边却出了大事。在她房中伺候的丫鬟惊恐地跑出来找管家。 定王才从宫中回来,管家便来报说王妃出事了。 当他赶到苏氏房中时,苏氏已是回天乏力。只见她双唇双眼俱发黑,嘴边和衣裳上都染了黑血,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而且是剧毒。 “这是怎么回事?”定王暂时放下悲伤,厉声询问道。 房中的人皆惧得哆嗦着跪了下去,“奴婢不知道,夫人是喝了桌上的汤中的毒。” 定王听后即刻命管家从那碗汤查起,从汤开始熬制到送到苏氏房中,所有经手过的人都不能放过。又命知情之人都不许将消息传出去,尤其是要瞒着宋允辰。所幸的是宋允辰此刻还未回府。 这事一开查,整个王府便人心惶惶起来。虽然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王妃突然身亡的消息已不胫而走。 事情查到最后,竟查到了秦重身上。因为据送汤的丫鬟说,她在半路曾被秦重截住,他还打开汤盅查看过。 当管家带人来请秦重去见定王时,秦臻和秦夫人都十分惶恐,看管家那架势不像是来请人的,倒像是抓人来了。 秦重镇定地劝道:“娘、姐姐,你们别担心,王爷只是叫我去问话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我去去就来。” 秦重与定王一经谈话,事实便浮出水面。为了验证他的一面之辞是否属实,定王又命人将鸣环带来审问。 鸣环本来就被苏氏的死吓坏了,定王问话,她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结果便又供出了个马氏。 如此一来,定王便彻底明白了,整件事就是侍妾马氏的一石二鸟之计。 马氏先挑唆起苏氏对秦臻的忌惮,劝她下药让让秦臻小产。然而她提供给苏氏的却是毒药,等到苏氏在秦臻的食物中投毒后,她便可以站出来反咬一口,到时苏氏也会被惩处。 这个方法虽然冒险,但成功的几率非常大,毕竟毒是苏氏自己投的,她也赖不到马氏身上。而且就算她说出毒药是马氏给的,定王也未必相信,可能还会认为她是想拉个人出来顶罪。 宋允辰兴冲冲地从学堂跑回来,他今日作的文章受到了先生的褒奖,他带着先生的批语打算呈给他母妃和父王看。然而,他回府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个晴天霹雳。 手中的“锦绣文章”掉落在地…… ———————— 这就是他一直不愿去触碰的残酷真相,究竟是谁的错? 番外 初遇 定王第一次带着宋允辰到武将世家范府去拜访。 范铮正在府中练刀,听下人报说定王来了,便赶忙收了刀,换了衣服,去厅中见定王。 “王爷大驾光临,范铮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我没事先派人来贵府送上拜帖,突然来访,才是失礼。” “王爷太客气了,快请坐。来人,看茶。” 二人分宾主坐定,范铮方问道:“今日把公子也带来了,真是稀客啊。” 定王招过被下人牵着的宋允辰,让他去跟范铮行礼问好,宋允辰便按父亲的吩咐向范铮拜了个礼。 范铮定睛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而后笑着对定王说道:“令郎小小年纪就已面如冠玉,将来必是人中之龙。” 定王自谦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况且大丈夫当以德行立天地,不以貌好自居。” “哎,若能两全齐美,岂不更好?” 定王含笑点头。 范铮看宋允辰毕竟是个孩子,应该不喜欢待在这里听父辈之间的谈话,又说道:“我看令郎在此处必定很是无聊,不如让他到后面与犬子一道玩耍。” 定王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低头玩着衣袖的宋允辰,说道:“也好,有劳了。” 范铮便命人带宋允辰去后园找范青浦。 到得后园,却不见范青浦,倒是看到丫鬟带着范清朣在拔草玩儿。 范清朣撅着身子,费力地从泥土里拔起一棵开了花的野草,然后紧紧地抓在胖乎乎的小手里,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宋允辰这边走来。 她的腿短短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头上扎着两个小小的发髻,还别了两朵小花。圆圆的脸蛋儿因为玩乐而变得粉嘟嘟的,与樱桃般红润的小嘴正好相称。那双眼睛如嵌了黑珍珠似的光亮。 宋允辰觉得她着实可爱,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奔过去将她抱了个满怀,随后就在她光洁粉嫩的小脸儿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在他后面的范夫人以及园中其他下人看到他的举动,不禁呆了半晌。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大胆! 范清朣尚不知事,不明白自己是被陌生人“轻薄”了。在宋允辰放开她之后,还咧嘴冲他笑,并伸手把自己好不容易拔得的草送给他。 两个纯真的孩子就这样互相看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投我以拥抱,报之以野草。那时,他九岁;而她,才三岁而已。 “这孩子是哪儿来的。”问话的是范夫人。 带宋允辰的来的下人回道:“回夫人,这是定王府的公子。” 范夫人掩口笑道:“哟,原来是王爷家的。长得是有几分像王爷,又像王妃,难怪这样好看。” 宋允辰听别人称范夫人为夫人,便回身恭敬地施礼说道:“允辰见过夫人。” “哎,好。允辰是不是喜欢我们清朣啊?”范夫人蹲下身子抱着范清朣问宋允辰。 宋允辰忙机灵地点了几下头,又歪着脑袋说道:“嗯,喜欢。夫人,我将来能不能娶这个妹妹为妻?” 范夫人听后,喜得眉开眼笑的。 “好啊,那我就把咱们清朣许配给你。清朣,你喜不喜欢这个哥哥?” 范清朣只是自顾自地埋头玩着手中的花,尽管别人正在讨论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她却全然不懂。 ————————— 范青浦打小就喜欢狩猎,七岁时就自己用树丫和牛筋做弹弓打鸟,一直乐此不疲。后来大些了,又开始跟着他爹范铮去野外打别的动物。 不过,他打猎也不是为了吃,而且通常不会伤猎物的性命。当然,初时箭法不佳时,偶尔也会误杀。但随着箭法日益精进,就能自己随心控制了。 一日,他在府里的树上看到一只顶漂亮的鸟,斑斓的羽毛宛若彩凤,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快把我的弹弓拿过来。”范青浦忍住兴奋,悄声对下人说道。 没一会儿,弹弓和弹丸就被取来了,范青浦立刻接过弹弓熟练地装上弹丸。 就这眨眼间的功夫,那只鸟便扑扑翅膀飞走了,可能感觉到了危险,毕竟树下有好几个人正虎视眈眈。 “公子,飞走了。”小厮忙提醒。 范青浦仰头一看,鸟已飞到府外。 “追。” 话音未落,他已挟弓跑到三丈开外。 一路追赶出府,却不见了鸟儿的踪影。找了大半条街,才在别家院墙里伸出的梧桐枝上发现它的彩色长尾。 范青浦摒退跟来的小厮,独自悄悄接近,待距离差不多了,才举弓瞄准。 “嗖……” 没有半分犹豫,弹丸迅疾离弓飞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猎物停留的树枝上,却与猎物擦尾而过。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展翅高飞而去。 “啊呀……” 范青浦正抬头遗憾地望着飞出他势力范围的猎物,却听得院墙里有人叫了一声。 随后便有人开了边门出来高声问道:“是谁?刚才谁玩儿弹弓的?” 范青浦马上就暴露了,因为他手里的弹弓还举着呢。 小厮忙上来替他解围,笑嘻嘻地对问话的人说道:“抱歉抱歉,我家公子刚才打鸟来的,是不是不小心伤了您?” 那人观察了一下宋允辰和说话的小厮,看穿着就能猜出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况且,能在这条街上随便乱跑打鸟的,应该都是有身份的。 虽然他不认识范青浦是哪家的公子,但也怕错得罪了人,便和气地答道:“伤的不是我,是我家二公子。” 同在一条街上,范家小厮当然知道这里是户部侍郎秦望山的府邸。 “那更是得罪了。二公子伤得可严重?” “还好,只是弹丸打在了额头上,起了包了。” 范青浦虽才十二,但已颇具其父范铮的磊落胸怀,听说自己的弹丸伤了人,便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带我去向你家二公子赔个不是?” “请问公子是哪个府上的?” “范府,就在后头。” “哦,原来是范将军府上的公子。那请跟我来吧,我家公子就在院里。” 范青浦跟着秦府的下人从边门进了后院,第一次见到秦重。 但见他捧书诵读梧桐下,皎如玉树临风前。范青浦此着,没猎到翩翩彩凤,却猎到个翩翩少年。 “秦公子,抱歉啊,刚才我打鸟的弹丸不小心打到了你。” 秦重抬头望着他,将书负在身后说道:“是你打的?不过没事,我也没受什么伤。” “我看你额头上都起包了,怎么不让人上点药?” “没这个必要,过会儿它自己就会消下去的。” “哦。”范青浦看他的样子,跟自己应该差不多年纪,便随口问道:“你读的什么书?” “孟子。” “我也读过了,孟子雄辩滔滔,不过我更喜欢读庄子。” “是吗?庄子,随性了些。”秦重小心地说道,好像生怕打击了范青浦的信心似的。 范青浦笑道:“我就喜欢这样。” “人各有志,你自己喜欢就好。” “……” 谈读书的事毕竟沉闷,范青浦虽然也会寒窗苦读,但并不太喜欢说这个。所以,很快就说到那只鸟身上去了。 “你看到刚刚停在梧桐上那只鸟没?” “没有,我在读书。” “那鸟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鸟。刚才的情形让我想到杜工部的‘碧梧栖老凤凰枝’,你没注意真是可惜了。有些书上说的东西,还得亲眼见了才有更深的体会。要不,下次我画来给你看看?” 秦重对于范青浦这种随和健谈的性子倒是并不反感。 “多谢。” “好,那我就不扰你读书了。哦,对了,我是范青浦,还没请教大名。” “秦重。” 第八十五章 秦家姐弟 秦臻正在风荷榭中伴子读书。 榭外三面皆有浓荫蔽日,榭中又有冰鉴去暑。因而,这日虽是骄阳炎炎,但风荷榭中却也不甚热。 这种天气,人极易慵懒倦怠,她自用完午膳后不久,便躺在了塌上。 夏日天长,她觉得自己已躺了许久,坐起身往外看时,烈日却依旧当空,只是稍稍西斜了些而已。 儿子宋允熙在书桌旁看书,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秦臻忽然想到二弟秦重。当年在秦府时,不论冬夏,他都是这么孜孜不倦地读书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知他心中可曾抱怨。 拿起手边团扇,悄然走到儿子身旁。不知是不是太用功的缘故,虽有丫鬟在旁扇风,但宋允熙额上还是冒出一颗颗小小的汗珠,莹莹闪着微光。 秦臻掩口笑了,又掏出自己的丝巾,亲自为他擦去细汗,然后柔声说道:“熙儿,累了吧?看了这么久的书,也该歇歇了。” 宋允熙抬起埋在书中的小脑袋,懂事地说道:“孩儿不累,今日的功课还没完成,孩儿还想再看一会儿。” 秦臻轻轻抚摸着他单薄的肩膀,“今日母妃允准你休息,我们一同去看看你二舅舅。” “这会儿吗?外面好像还很热啊。” “等会儿再去,我先让人弄些乌梅甘草汤来给你喝。” “哦,好,谢谢母妃。” 喝过冰镇乌梅甘草汤,秦臻便带着宋允熙与惠如乘了马车到西府巷探望秦重。但秦重此时却不在家,管家说他到信恒当查看上月的账目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秦臻只好又转而向信恒当去。 途中,宋允熙时不时掀开帘子朝街上看。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外面的一切毕竟还是好奇的。 “母妃,惠姨,你们看路上那几位姐姐,她们的衣服上有好多蝴蝶。” 秦臻和惠如听他如此说,便也往车外看去。 正如宋允熙所说,在街旁屋檐下走着的女子中,有好几个的衣服上都饰了不少蝴蝶状的花样,别一些姑娘妇人身上也或多或少都能见到此物。 秦臻和宋允熙平常都不大出府,出府也都是坐车乘轿,所以不知道这个东西最近已经遍地生花了。 “那是何物,以前倒不曾见过,是新近才出的花样么?”秦臻好似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惠如道:“我前几日出门时也见过两个姑娘在腰间佩戴了类似的东西,我以为是她们自己随意做的,就没在意,没想到京城里到处都有了。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三人议论着这种陌生衣饰,不一会儿便到了信恒当。 秦重彼时正在铺中查账,见姐姐与外甥来了,忙出来把他们迎至后屋中。 “姐姐,熙儿,天气如此炎热,你们怎么来了?” “我就是想念你了,过来看看,不打扰你的正事儿吧?” “没事,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秦臻仔细端量着他,“二弟,你好像瘦了些。” 秦重低头左右看了看自己,“哦,我自己倒没发现,兴许是最近太忙的缘故。” “再忙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我看你身边就是缺个细心的人照顾。” 秦臻说罢便想到自己这弟弟至今未娶之事,心中不免感伤起来。 “唉,姐姐也不能像从前在秦府里那般,日日叮嘱着你,你怕是又时常忙得废寝忘食的。” 提起从前的旧时光,秦重也生出许多感慨。 那时他们姐弟二人一块儿读书,秦重功课完成得不如他爹的意,他爹就会罚他,而秦臻每次都要偷偷帮他。罚他不许吃饭,她就偷拿些吃的来;罚他抄书,她就夜里挑灯帮他抄,导致她的字迹也练得跟他很像。 虽然秦重每次都把她送来的食物和抄的东西放起来不吃、不用,但秦臻还是坚决要帮。可能她是忘不了他们的大哥是怎么死的,所以不希望自己唯一的亲弟弟再走上那条路。 秦重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事还是不要再多想得好。 “姐姐不必担忧,我自己会注意的。忙也就忙这一时,其他许多事都是各处掌柜帮我处理的。” 秦臻叹气说道:“那就是了,不要总是事必躬亲,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你如今的身家够你此生安稳了,你该把心力多放在自己身上。” 这话表面上是在劝秦重放下生意,实则是在劝他放下过去,只是大家都不愿提起当年之事,因而只能说得隐晦些。 秦重不好多加辩解,便答了声“是”,又道:“姐姐和熙儿近来可好?听说王爷闭门不上朝了,是每日都待在府中么?” “我们母子俩还是老样子,我就每日陪着熙儿。王爷倒不是每日只在府中闲着,偶尔也会出去。近几日又去相国寺暂住去了,那边正好有一场佛法讲义。” 秦重不无遗憾地说道:“连王爷都开始谈佛论道了。” 秦臻道:“这也是无奈之举。” “那姐姐与王爷可好些了吗?”秦重的脸上虽是平静的,但话语中却是十分的关切。 秦臻看了他一眼,埋下头去小声说道:“还是老样子。夫妻之间该有的礼数、不该有的礼数都很周全,真的是相敬如宾,尊重却疏离。” 自王府中发生了王妃被毒害的事之后,定王对秦臻的态度就慢慢变得奇怪起来。尽管后来将她扶了正,但夫妻二人恩爱却不似从前。定王也不再宠幸其他侍妾,俨然是身在红尘却又超脱世外,一心只为国事操劳,把儿女情长都放下了。 长久以来,秦重对此事都甚感内疚,他不杀伯仁,伯人却因他而死。既害得宋允辰失去至亲,又害得秦臻失去夫君宠爱。 不过,他也没后悔,至少他保护了自己的姐姐。怪只怪当时处事太幼稚,不该把那汤换掉的,这样也不至于造成误杀了。 姐弟俩许久不见,说了不少家常。宋允熙在旁端坐了很久,有些坐不住了,便趁二人说话的间隙向秦臻告求道:“母妃、舅舅,你们说话,熙儿跟惠姨出去看看,可以吗?” 秦重笑道:“看来熙儿是坐得太闷了,不如就让惠如带他出去逛逛吧。” 秦臻道:“好,你们去吧,把护卫带上,在外面还是要小心。别走太远,这会儿还有些热的,仔细中了暑热。” “是,熙儿记着了。” 第八十六章 不期而遇 宋允熙和惠如两人出了信恒当的门,却也不知该往哪儿走。 忽见旁边有间铺子里有不少女子出入,进去的都匆忙急切,出来的则眉开眼笑,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上面印着个宋允熙他们在车上见到的那种蝴蝶。 没错,那家铺子便是云想衣了。 尹千何为了让更多人为自己做宣传,便将她所知道的几种蝴蝶结的打法画成示意图贴在店门口,谁看了都能学会。 一些被蝴蝶结吸引又买不起新衣的贫家女子来看了这些图后,就回去自己做,做好了缝在旧衣服上,旧衣倒有点像是新衣了。 她们因而更加热衷此道,反正蝴蝶结只需要一些碎布条就可以做,又简单又不费钱。街上就出现了宋允熙他们见到的那种一件衣裳上缝很多蝴蝶结的,也是有些过火了。 但这对于云想衣来说就是行走的广告,所到之处,都会有人想到云想衣。 尹千何在时装秀之前就去找印染坊帮她印了带蝴蝶结花纹的布,并做了许多布袋,作为给客人装衣裳的袋子。客人们买了衣服后提着这个袋子回去,无疑又是让蝴蝶结的“流毒”四处窜流。 总而言之为了这次被自己命名为“蝴蝶诱惑”的行动,尹千何真的是绞尽了脑汁又花了大本钱,所幸的是效果很好,不然她就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自打时装秀过后,云想衣的生意确实比以前好了,而且终于吸引来不少富家女子。妇人也好、姑娘也罢,只要进来,总免不了要心动。 初次上门的客人本来都还有些犹豫的,但见其他人都买,自己也忍不住试一试。 “肖姐姐,听说那家云想衣的衣服便宜了两成,但只有今天一天而已。你不是说我上次买那件衫子好看嘛,趁着今天赶紧去看看买一件吧。我真后悔,应该晚几天买的。” “是吗?那徐妹妹你陪我去逛逛,看见好的你也可以再买一件,反正你家老爷不缺这点儿钱。” “哎哟,哪能比得上你家那位啊。我们快去吧,别都被人买光了。” 两个妇人急步从宋允熙和惠如面前走过,嘴里一直在说买衣服的事。 宋允熙见云想衣很热闹,便想去看看。 “惠姨,那边人好多,我们去那边玩儿吧。” 惠如其实也被刚才的妇人说得想过去,正好宋允熙提了出来,她哪有不肯的,而且又这么近。 “好,公子想去,奴婢陪您去就是。” 言讫便带着护卫一道往云想衣走去。 到得门口,只见这家小铺子里已经人满为患,都是女人。她们拿着些衣裳在自己或同伴身上比来比去,均是乐此不疲的样子。 宋允熙欢喜地指着店里说道:“惠姨,你看,那些衣裳上都有蝴蝶,跟我们在街上看到的差不多。” 惠如点头道:“奴婢看到了。可里面人多手杂的,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得好。而且,这么多人挤作一团肯定热得慌。” 事实确实如此,客人们大都热出了汗,脸上的脂粉也开始粘腻起来,店里就充斥着各种热热腻腻的脂粉味儿。 许多人受不了这环境,便迅速挑好衣服付钱走人,连试都不想试,因为试衣那边还要排队。反正拿回去要是不合身还可以回来换的,再不济改改也行。 尹家姐妹今日都在店里,尹千何早料到自己这限时打折会吸引不少客人,自己一个人很可能忙不过来,便把尹千仪喊来帮忙了。 尹千仪主要是在柜台后收钱装袋,再加上她是怕冷不怕热的体质,所以并不觉热。而负责招呼客人的尹千何要在客人中间穿来穿去,早已热得后背都湿了。 惠如站在门口注意到在店中不停走动的尹千何,看着很像上次在范府见到的那个姑娘。想到秦臻前些时日想找这位姑娘答谢她的,惠如便交代护卫好生陪着宋允熙,自己则回信恒当向秦臻禀报。 “夫人,夫人……” “惠如,你怎么又回来了,熙儿呢?”见惠如回来得匆忙,秦臻奇怪地问道。 惠如快语回道:“公子在外边儿,护卫陪着的。夫人,我看到那位姑娘了。” “哪位姑娘?” “就是上次在范府为您挡下大公子那巴掌的姑娘啊。” “是嘛,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秦臻听后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曾向宋允辰打听过尹千何的名字和住处,但他不肯告诉她。如今能在此不期而遇,也是缘分。 秦重并不知她们说的那件事,便问道:“姐姐,他何时又冒犯你了?还朝你动手了吗?” “二爷您不知道,上次大公子到范府退婚,夫人去劝阻,结果他……” “惠如。”惠如话说到一半,就被秦臻斥停,“后来也没怎么样,别到处搬弄是非。” “是。” 叮嘱完惠如,秦臻又笑着对秦重说道:“我没事,他也就是一时冲动,平常在王府里倒不这样。而且没伤到我,倒是有位姑娘突然跑出来替我挡下伤了脸,我想谢她却又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好不容易遇到,我们还是快去见她吧,免得错过了,又不知去哪里找。” 惠如带着秦臻和秦重二人来到云想衣门外,此时云想衣的客人已少了大半,不似刚才那般乱哄哄了。 惠如指着正在帮客人挑衣服的尹千何道:“夫人你看,是她吧。” 秦臻看了,欣喜地说道:“没错,是她。” 秦重见她们说的正是尹千何,便道:“那是尹千何尹姑娘。” “哦,是的,那****也听允辰叫她千何,没错了。” 秦臻正欲移步进去,惠如却忽地大叫一声:“啊,公子呢?” “什么?”秦臻和秦重同时惊了下。 惠如慌张地说道:“公子,公子不见了,刚刚还在这门口的,” 秦臻也急了,“这儿没人啊,那他去了哪里?” “奴婢也不知道,刚才我回去找您的时候,还特意让护卫陪公子在这里等的。怎么转眼人就都不见了?”惠如几乎要哭出来了。 唯一比较冷静的秦重安慰道:“别急,如果有护卫陪着就还好。也许只是到别处玩儿去了,先派人四下里找找。” 第八十七章 幼子失踪 尹千何在店里听到门外惠如的尖叫,便朝外张望了一下,正好看到慌了神的秦臻和惠如,还有秦重。 秦重也正好看到她在看他们,便朝里说道:“尹姑娘,有劳你出来说句话。” 尹千何让客人们先随意看,自己则依秦重的话来到店外。 秦重见了她就问道:“姑娘方才有没有见到一个孩子待在贵店门口?” 尹千何反问道:“什么样的孩子,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倒是有客人带孩子来的。” “八九岁的男孩儿,穿青色衣裳的。” “没见过这样的。怎么了?” 秦重道:“那就算了,我还是回店里让人出去找吧。姐姐,你们先在这儿等等。” 他说完这句便赶回信恒当安排人去了。 尹千何瞧着秦臻,觉得应该向她行个礼,毕竟人家是王妃,身份尊贵。 但她又不太懂应该行什么礼,只好像平常与人见礼那样屈膝说道:“民女尹千何见过王妃。” 秦臻此刻心急如焚,无意顾及其他,便随意说了句“免礼”,然后又急切地看着信恒当那边。 尹千何看她非常焦虑,就问道:“不知王妃要找的那个孩子是谁?难道是府上的公子?” 惠如道:“正是我们公子,姑娘真的没见过吗?刚刚就在这里的,还有个护卫陪着。” “先前店里客人多,我确实没注意到。不如我关了店门,叫我妹妹一起帮你们找找。” 秦臻见尹千何如此热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不劳烦姑娘了,上次范府之事都没来得及谢你。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就回王府加派些人手。” “不麻烦,反正也快到打烊时辰了。但您也不要太着急,不是有人陪着的嘛,可能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秦臻点头道:“多谢姑娘。” 尹千何还真的到店里跟客人们宣布今天打烊了,让她们改日再来。客人们陆续离开后,她便同尹千仪一起锁了店门来向秦臻询问宋允熙的相貌衣着特征。 信恒当那边也提早关了门,店里的掌柜伙计都出去帮忙找人去了。秦重又过来让秦臻先到店里去等,要是宋允熙自己回来却一个人都见不到就不好了。 ———————— 宋允熙站在云想衣门口等惠如时,看到街上有小贩在捏泥人儿卖,许多孩子都围着他转。他好奇心起,便跑过去看他捏了些什么。 小贩摊上插着各种泥人儿,红脸的关公、黑脸的张飞、白脸的曹操,自有一番趣味。虽然跟戏里的不像,但一看又都能认得出来。 小贩收摊儿要回家了,一群没钱买泥人儿的孩子便追着他跑,宋允熙也跟着那些孩子追。 跟宋允熙待在一起的护卫由于分心去看云想衣店里的姑娘去了,所以当宋允熙走开时他完全没有察觉。待到发现时,宋允熙早不知去了哪里。护卫不敢去向秦臻禀报,只得自己悄悄去找了。 宋允熙跟着小贩穿街走巷,其他孩子都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了个他。 小贩发现他一直跟着自己,便放下挑子问道:“这位小哥,你跟着我做什么?” 宋允熙紧扣小手,嗫嚅不敢言。 小贩又道:“是不是想要泥人儿?” 宋允熙眼里闪动着,使劲儿点了点头。 小贩笑道:“没钱吧。算了,今儿生意不错,看你跟了这么久,就不收你钱给你做一个。你想要捏个什么尽管说。” “我想要只老虎。” “好,就给捏只老虎。” 小贩捏得很快,老虎没多久就在他的巧手中成型,然后他又用笔给老虎涂了颜色,就算大功告成。 “好了,拿去吧。” 小贩把穿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的竹签递给宋允熙。宋允熙接过泥老虎,开心地冲小贩露出笑容,“谢谢大叔。” “不用谢,快回去吧,你娘得担心你了,再见。” 小贩挑着担子走了,宋允熙才想到自己不吱声就跑开,会让人他母妃担心,便急着想回去,但他此时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宋允辰同几个公子在酒楼吃过饭,又相约去听戏。走至半路,看到路边站着的一个小孩很像宋允熙,仔细一瞧,还真是他。 宋允辰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身边也没个人,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但他也不想管,趁着自己没被看见,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秦臻的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况且,这个孩子是间接害死他母妃的人,他恨都来不及。 走在路上,又总觉得跟丢了东西似的,难受得放不下。 “宋兄,宋兄……” “嗯?”发呆的宋允辰被唤醒,然后就停下了脚步。 “宋兄,你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宋允辰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站着沉思了片刻,“抱歉,我还有点儿事儿要做,不能跟各位去戏楼了,失陪。” 撇下不明所以的几个人,他独自快步往回走,心里怨怪着自己没用,又念叨着“可别真走丢了啊”。 回到刚刚看到宋允熙的街头,人群中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该死!”宋允辰骂着,却有些慌了手脚。 他在附近找了一圈儿,都没有找到。 正当着忙之际,背后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喊道:“大哥。” 他此刻只觉这声音从未如此亲切过,这称呼也从未如此直捣人心。 他转过身凶恶地问道:“你乱跑个什么?不知道在街上乱跑会遇到坏人吗?其他人呢?没人跟着你的?” 宋允熙被他吓得缩了缩肩膀,手里威武的泥老虎跟着耷拉了下来,“我走丢了,母妃和惠姨在二舅舅那儿,我,我不认识路。” “不认识路不会问?这么大的人,还不懂怎么问路不成?真是咱们府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啊。” 宋允熙被他如此嘲讽,心里一阵不服,仰头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不是。在外不能随便说自己走丢了,不然可能会遇到骗子和坏人趁虚而入的。” 这话虽出自总角稚子之口,却颇有几分道理,宋允辰竟被说得哑口无言。 呵! “你倒是有理,那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说着便甩袖欲走,宋允熙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大哥,我怕,你送我去找母妃好不好?” 可怜兮兮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宋允辰心中一动,哼,再想逞强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第八十八章 向往西域 尹家姐妹无功而返。 秦重也回到了信恒当,还是没找到。原以为就在这附近的,但找了几遍都没见人 秦臻等不下去了,“惠如,我们赶快回府。” 众人还未走出门,就见到宋允辰拉着宋允熙出现在门口。 “熙儿!”秦臻跑上去将宋允熙紧紧抱住,忍了许久的泪才落下来,“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母妃很担心啊。” “母妃,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去看人家捏泥人儿,不小心就走了好远,幸好在街上遇到大哥。” 秦臻放开他,站起身擦了擦残泪,“允辰,谢谢你送允熙回来。” 宋允辰没有看她,“我只是顺路而已,别以为我很乐意。” 尹千何在旁看着这几个人相聚一堂,只觉气愤氛有些诡异。想来他们的心情应该都很复杂吧。 宋允辰完成任务,也没多说什么就自行离开了。 秦臻和惠如两人颇有深意地对望了一眼,要知道,平常宋允辰在王府可是从来不会理宋允熙的。 儿子找回来了,秦臻才有心思认真答谢尹千何。 “尹姑娘,上次范府之事还得多谢你前来解围,否则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只是,害得你受了伤,不知如今伤可大好了?” 尹千何挥手道:“嗨,不是什么大伤,早就好了。王妃您也不必谢我,其实我那时也不是刻意要去帮你解围,就是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就跑过去了。可能主要还是不希望西门……” 吞了吞口水,“哦,不是,是宋公子,不想他犯下大错。” “姑娘如此为允辰着想,那你们二人应该很要好吧?” 尹千何听着这话好像有点儿别的意思,忙澄清道:“没有,也就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秦臻笑道:“哦,允辰能有你这么一个真心的朋友也不容易,希望姑娘可以多与他来往,让他少去那些风月场所。” 尹千何感觉自己好像被重担压住了似的,“啊,这个,好像不归我管啊。王妃放心,将来自会有人管得住他的。” 与尹千何说完话,秦臻就向他们告辞准备回府了。临走时,又嘱咐秦重要好生保重身体。 秦重想起一件事,便对她说道:“对了,我下月要去西域,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回不来。姐姐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回来的吗?” 秦臻一只脚都踏上了马车,听他这么说,又下来了。 “西域路途遥远,又多险阻战乱,你别再冒险去那边做生意了,这几年在京城不是很好嘛。” “主要是想出去走走,还想去看一位朋友,他前些时来信说家中添了新丁。” “什么朋友?很重要吗?” 秦重颔首道:“嗯,很重要的朋友,两年没见了,该去看看的。” 秦臻叹气道:“好吧。我不需要你带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是。” “姐姐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就派人去向你报平安。” “好。” 秦臻的马车“嘚嘚”走远了。 尹千仪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对尹千何说道:“姐姐,我们也快回去吧。” 尹千何却道:“稍等一会儿,我还有点儿事。” 她说着便走到秦重身边问道:“秦二爷,你刚刚说你要去西域?” 秦重道:“正是。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捎带的么?” “没有。你是要去做生意的吧,西域的生意好不好做?利润高不高?” “好不好要看做的什么生意了。一般说来,丝绸、茶叶、瓷器、金银器等生意都好做。利润自然是高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不远千里地去那儿。” “那利润究竟又多高?” “比起京城,五倍十倍的利总能有的,有时甚至更高。” 说到去西域做生意,尹千何大致是有些概念的。毕竟丝绸之路太有名,她多少也知道点儿。 既然是丝绸之路,丝绸必定非常受欢迎,那用丝绸做的衣服可能也会有销路。如果利润真的能达到京城的十倍的话,绝对比待在京城卖衣服划算。 尹千何盘算罢,又道:“秦二爷,你看我的丝绸衣服在那边会不会有人买?” “姑娘的意思是……” 还没待他说完,尹千何就忙着点起了头。 结果他的后半句却是“让在下顺带帮你卖些衣服?” “呃……”尹千何失望地泄了气,秦重平常那么聪明,这次怎么猜不透自己的心思了。 “不是,不是。我是在想,你应该会带很多人去吧,那介不介意多带一个?” “多带一个人?谁?” 今天的秦二爷真是特别地迟钝啊,怎么还没猜到? 尹千何只好翘起自己的纤纤食指,反指着自己说道:“就是我,可以吗?” “姑娘要去西域?”秦重的确没想到她说的是她自己,所以有些吃惊。 “想必姑娘刚才也听到家姐的话了,从京城去西域不仅路途遥远,而且路上有许多未知的艰险。尤其近年西域各国之间纷争不断,去了很可能会遇到战乱。这样,姑娘也想去?” “想,我想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赚大钱都要冒险的。难得有这种机会,我想去试试。” 作为一个女子,尹千何如此有冒险精神,或者说如此执着于赚钱,倒让秦重不知该如何规劝。 “姐姐。”在旁紧皱着柳眉的尹千仪说话了,“我不同意你去,要是在途中遇到危险怎么办?” “好千仪,别阻止我,我真的很想去。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挣一大笔钱,那样才可能把咱们的房子赎回来啊。 除了挣钱以外,我私心里还想去领略领略西域的壮丽风光。我要去肯定是跟着秦二爷去的,有他在,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可是……”尹千仪急得扭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秦重道:“尹姑娘,在下劝你还是听二姑娘的话。去西域可不是短期就能回来的,这一来一回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姑娘最好慎重地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尹千何被他们苦口婆心地劝着,只得答应先回去三思之后再说,但她心中却已悄悄打定主意。 沿着丝绸之路去西域做“外贸”,路上兴许还会有奇遇,想想就令人激动不已啊。 第八十九章 没事找事 当天夜里,尹家姐妹为了去西域的事讨论了许久。 尹千仪费尽口舌想阻止尹千去冒险,但尹千何却心意已决。尹千仪自知劝不回她,便提出自己也要一起去。 尹千何哪里肯拖累妹妹,又是好说歹说。说她要是跟着走了,家里就没人照看,那她们的爹尹宏昌怕是会挨饿;又说云想衣的生意和制衣作坊还需要她打理之类的。 最终,尹千何还是让妹妹回了心、转了意,但尹千仪却也因此哭了一场。 对于这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骨肉亲情,尹千何早已铭感五内。尹千仪对她真的是好得没话说,这是她来到此地后唯一一份情感上的慰藉。有这样一个贴心小棉袄般的妹妹,夫复何求。 过了尹千仪这关,下一关就是尹宏昌那关。不过,尹宏昌那边好过的,因为尹千何只是支会他一声而已,并不管他是否会同意。 尹宏昌知道此事后果然是万般苦劝,但尹千何一律当是耳旁风,自顾自地开始为去西域做起了打算。 ———————— 宋允辰最近更不愿回王府了。 他一待在府里,宋允熙就会莫名其妙地跑来缠着他,一会儿问他文、一会儿问他武,活把他当先生和教头了。害得他如今在自己府里都跟做贼似的躲躲藏藏,生怕被发现。 另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臻母子了。厌恶、冷淡、惭愧、内疚,什么都不合适。为此,他颓丧了很久。 他发现自己对他们的态度渐渐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以前只是恨着、讨厌着。如今依旧是恨着、讨厌着,但总觉得心里磊了这么些年的城墙开始慢慢漂浮起来,不再那么稳当了。 也许是从来就没有坚固的墙基,所以才那么容易动摇。 是啊,他何尝没有怀疑过,他所谓的恨其实只是自我逃避的借口。 自己这些年究竟都在干什么? 一事无成! 是不是该趁着年富力盛做点儿什么才是?再这样躲在九年前影子后面,是不是太窝囊了些? 这日,宋允辰出门时顺道拐到云想衣来找尹千何。 此时店里生意正好,尹千何没空搭理他。他很自觉地站在柜台后当起了收钱的,惹得店里不少客人都只顾看他而忘了看衣服。 他站在那儿对云想衣的生意确实有点帮助,有的犹豫着的客人为了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便当机立断买下手中的衣服去柜台付钱。 有宋允辰的强势助威,尹千何很快就送走了这批客人,她们均是欢欢喜喜买了衣服走的,尹千何还少费了许多口舌。 “西门,你可真行啊。有你帮忙,我省了不少力呢。”尹千何总算有闲瑕到柜台前与宋允辰说话了。 宋允辰捋了捋胸前的发丝,“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我就是想赶紧打发了那些人,好让你得空跟我说话。” “说什么?” 宋允辰将手肘放在柜台上支撑起自己的头,含笑凝视着尹千何,“谈谈情说说爱什么的。” 尹千何看他那满眼的柔情蜜意,知道他老毛病又范了,便顺手抄起柜台上的空衣架,敲木鱼似的敲打在他脑袋上,“又闹病了,回去吃药去。” 宋允辰摸了摸自己的头,“你喂我,我就吃。” “去。有正经话就说,没有就找你的狐朋狗友和红颜知己去。” “我可是打算浪子回头的,你这是又要将我推入火坑么?” 尹千何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你要浪子回头了?哈哈哈……” “唉,你也不相信对不对?那我还是继续浪荡去吧。”宋允辰别过头去“失望”地说道。 尹千何拉了拉他的手臂,“别呀,快回头,我倒是想看看你回头是个什么模样。” 宋允辰果真回过头来,很认真地,“说真的,我近来忽然觉得百无聊赖的,想找点儿寄托。” “什么寄托?” “就是想找点正事做做。你不是老说我不正经么,我就正经给你看看。不过,我正经起来可是很可怕的,你要小心喽。” “哎,注意点儿啊,我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那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所以来找你商量商量。” “找我商量有什么用?该去找你爹才对啊,让他帮你谋个官职好了。”尹千何摊手说道。 “我不想去找他。况且,他如今恐怕也没这心思了。” “那就去找你那些世家子弟小伙伴儿,让他们帮你想办法。” “我也不想去求人,太丢人现眼。我堂堂一个亲王世子,想找点事做还得求别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想。那还有什么办法,考科举?你行吗?” “所以才烦恼啊。” “你应该先弄清自己有什么长处,然后再想想这些长处在哪里会有用武之地,这样就容易想到了。” “长处啊……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算不算?” 尹千何禁不住翻了翻白眼,而后戏谑道:“算算算,正好还很有用。要不你干脆就来我这儿帮我收钱好了,我管饭的。” “也不是不可以哦,那样我就可以跟你朝夕相对了。”带着“无邪”的笑容,宋允辰凑尹千何近了些。 尹千何身子慢慢后仰,说道:“抱歉,没法子跟你朝夕相对。过些日子我可要离开了,就你一个人看店。” “离开?”宋允辰从柜台后快步走了出来,“你要去哪儿?” “去西域做生意去。” “西域!你怎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就擅自跑那么远?” “我干嘛要征求你的意见?你也别跟我说很远很危险什么的,这几天听得太多了,是朋友就支持我。” 宋允辰凝神考虑片刻,“那我陪你去。” “不是吧。”尹千何稍稍张着嘴停顿了一下,“我可是跟秦二爷一起去的。”后面这句说得小声了些。 “他?”宋允辰侧过身去,“干嘛非要跟他一起?” “因为他去过,对那边比较熟。而且他有商队,我跟着他们会比较安全。” “好吧。我就不去了,你自己一切小心便是。” 看他那别扭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以前的误会。 “话说,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找事做了?”尹千何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无聊,没事找事。” “……” 又来了几个客人,尹千何只好暂停谈话去迎客。宋允辰略站了站,也没说一声便悄悄走了。 第九十章 整装待发(上) 自从立志去西域后,尹千何便日日为此事筹备着。 秦重拟定八月出发,对于尹千何来说也就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准备。 她是想去卖衣服的,那就得做那么多衣服出来。可作坊里就十几个工人,既要做店里销售的衣服,又要做她去西域卖的衣服,即使晚上加班也来不及。 思来想去,尹千何便决定再临时找几个裁缝老手来帮忙。 说到“老”裁缝,王裁缝给她推荐了自家的两个兄弟。 他说的话,尹千何还是信得过的,而且王裁缝的兄弟早就为她做过衣服,工都不错的。她当即请王裁缝出面去邀请他的两个兄弟来作坊里帮衬一阵。 既然大哥出面,东家开的条件也不错,另两个王裁缝也乐得来尹家作坊挣点儿钱,而且把家中会做衣服的妻儿一并带来了。这一下就增加了五员虎将,尹千何顿时信心大增。 此次要带去西域的衣裳都是老款式,她并未设计新款,因为怕来不及。毕竟工人们做老款都做熟了的,手会快很多。这些衣服又没在西域卖过,在那边也算是新款。 只是怕遇到些欧洲人,那蝴蝶结系列的衣裳恐怕就不稀奇了。 不过,这时候西方有没有出现蝴蝶结呢?她也不太清楚,以前从没考据过这茬。 除了衣服外,她还想再带些丝绸过去。 丝绸之路不卖丝绸说不过去啊,虽然她主要是想去卖丝制衣服的,但也不妨碍卖丝绸布料。 ———————— 黄昏时分,夕阳渲染着西方天际,天边泛起令人炫目的彩色光辉。 尹千何在跑了几家布庄后,独自搬了几匹布匹蹒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手里的布料颜色绚丽,倒与天边云彩很是相称。西域那边的民族应该喜欢这些灿烂的颜色。 走到锦绣布庄门口,虽然手里基本已经抱不下了,但她还是想进去看看有没有可买的。姑娘家买起东西来就是如此。 进到布庄里,她赶紧先把自己的布匹放在柜台上,手都酸了。 “哎,姑娘,您这是做什么?”伙计见她没买布倒先放了一堆布在自家柜台上,便询问了一句。 尹千何道:“我买布啊。这些是我在别家买的,不会不让我带进来吧。” “哦,我还以为您是来卖布的。您想买什么样的布?我们这里花样多着呢。” 尹千何拍拍自己的布匹说道:“就要类似这种的,颜色鲜亮又不俗气的。” “那您看这匹合不合您的心意。”伙计听后便去取了一匹红布来。 果然很鲜亮,而且不俗,是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这颜色吸引住的那种,活把尹千何先前买的几匹都给比下去了。 尹千何细细地研究起那布料,颜色真的很耀眼夺目,像热情又娇羞的女子,令人陶醉。 “掌柜的请留布,在下告辞。” 这欲放还收、入耳即幽的声音,蓦地令沉醉在瑰丽色彩中的尹千何走了神。 回首一看,正是秦重在与布庄掌柜说话。 “秦二爷,你也来买布了?”瞅着他与布庄掌柜说完话,尹千何站在柜台前招呼了一声, 秦重才注意到她也在,便过来见礼。 “原来是尹姑娘。姑娘也是来买布的?” “是啊,买了这么几匹。” 秦重看了看她手臂下压着的布匹,皆是些艳丽的。 “姑娘打算用这些布做衣服带去西域么?” “不是,做衣服的另外有,这些是想直接带去卖的。” “直接去卖布匹?好像少了点儿。” “嗯,我还要买的,正在挑呢。” “可你这样一匹匹自己挑,实在有些慢了。” “那二爷你是怎么买的?” “有生意上的朋友最近去了趟杭州,我让他给我带了一批杭州丝绸回来。又让这里的掌柜帮我再补了些,也就差不多了。” “这样啊,可我也买不了多少。毕竟我就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尹千何遗憾地说道。 秦重道:“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倒是可以帮你带个百十匹。” 尹千何听后喜上眉梢,但还是谨慎地问道:“是吗?你自己的货物都装得下?” “在下此次本来打算带十车货物的,但有一批订做的瓷器没烧好,便不带了,正好空了一辆车出来。” “不可以买些别的补充吗?” “姑娘有所不知,我运去西域的瓷器都是要按那边客人的喜好专门做的。我们喜欢的,他们未必喜欢,而瓷器易碎,运送麻烦,卖不了也不好再运回来,所以便不去冒这个险了。” “哦,也对,不同民族的的品味肯定不同嘛。那就有劳二爷帮我带一些布匹了,不过我本钱小,也不会买很多的。” “姑娘若需要本钱,在下也可以借些给姑娘。” 秦重慷慨解囊,但尹千何却满腹狐疑看着他,该不会又要放高利贷吧,她还欠着他一千多两呢。 她这点儿心思自然逃不过秦重的法眼。 他不禁笑了笑,“姑娘放心,不收息的。” 尹千何尴尬地傻笑了一阵,才道:“多谢二爷慷慨相助。不过,还是算了吧,我不太喜欢欠别人的债。 本来这次去西域主要就是想尽快把信恒当的债还上,把自家的屋子赎回来。要是再问你借,不就是债滚债,越欠越多了嘛。万一到时候东西运过去却卖得不好,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尹千何没有那么大的气魄,敢一下子堵上全部家当,亏了可没人养她。 秦重道:“好,姑娘自己决定吧。另外,在下前两日跟姑娘说的那些东西务必要备齐。” “嗯,知道,都准备着呢。” “这么多布匹,你一个人搬得动吗?需不需要用在下的马车送一程?” “不用,我搬得动、搬得动,一向都是这么搬的。” 秦重看着她的笑脸怔了怔,没再说什么便告辞先走了。 当尹千何抱着更多布匹往家走时,心里开始抱怨起自己来:“尹千何啊尹千何,你说你逞个什么能啊?人家秦二爷主动提出用马车帮你搬你还不乐意。这下自己搬得累成狗,高兴啦?” 其实她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以她现今这副借来的长相,要想钓个金龟婿、过上吃好穿好的宅院生活,也不是不可能。那她为什么要自己这么拼? 唉,就是不愿依附别人。而且,也深知在这个时代依附男人更没好结果。 第九十一章 整装待发(下) 宋允辰听了尹千何的建议,决定从自己的长处着手去找事做。说到长处,文才是不行了的。他已经把圣贤书荒废了好几年,哪里拼得过那些整日悬梁刺股的书呆子。 这样算来就只有靠武功了。 他的武艺算不得太高,但是谋个小小的武职应该没问题。他从朋友那儿打听近来禁军正在招武官,他便去应了个考。 不管是考官看在他父王的面子上故意放水,还是靠他自身的资质,反正最后他是顺利通过了弓马等考核,得了个禁军翊麾校尉的武职,下月便可走马上任。 宋允辰没把这事告诉府里的任何人,包括那两个心腹小厮春茗和夏槐。所以,定王是在事后才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初时,定王感到很是诧异,后来便是欣慰。虽说是从武,但至少说明宋允辰开始肯往正途上走了,那就不算太遭。 ———————— 转眼就到了八月。 眼看就要去西域了,尹千何心里又激动又慌乱,生怕还有什么没准备好,将行礼和货物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才安心。 她此时人尚在京城,心绪却早已飞至千里之外。这种期待远行的感觉真好! 入了八月,天很快就会凉下来。为了云想衣秋冬季不至于没衣服卖,她在七月的时候就设计了几款秋冬衣服。这些设计图就交给了王裁缝,让他跟向天青一起研究着开始做样衣。 初三,秦家就派人来通知尹千何说初五就可以去了。 最后两天,尹千何把一切需要交代的事都交代了两遍。 初四,她特意去楚云楼跟解语等人道了别。 临行前夜,尹千仪抱着自己的被褥来与尹千何同睡,姐妹俩就窝在被窝里话别。 “姐姐,不能等过完中秋再走吗?” “这日子也不是我定的,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人家商队的行程。” “可我舍不得你。” “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返,很快就会回来的。” 尹千仪翻身抱住尹千何,“秦二爷说至少也得半年呢!从小到大,我都没跟姐姐分开这么久过。” 尹千何怜惜地轻斥道:“傻瓜,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我们姐妹再要好也不可能永远待在一处,你将来总要嫁人的。难道嫁了人也回来跟我住吗?” “姐姐总该比我先出嫁的啊,要是我们能嫁到一处就好了。” “你想学娥皇女英?”尹千何摇摇头,“嗯,不成不成,姐姐可不想跟你争一个男人,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会反目成仇的。” “不会的,我不会跟姐姐争的。而且不一定非得嫁同一个人,我们可以嫁两兄弟。既是姐妹又做妯娌,回娘家都可以一起了。” 尹千何失笑道:“你想得倒美好的。我看啊,是你想嫁人了吧。果然姑娘大了,心也野了。” 尹千仪一下撑着坐了起来,“我哪有?姐姐你取笑我,不理你了。” “害羞就是承认了。说,看上哪家小哥了,姐姐帮你去说亲。” 尹千仪捧着红红的小脸,“哎呀,姐姐,你别说了,真的没有。” 尹千何将一只手臂塞在脑袋下面,笑叹道:“说实话,我很喜欢现在的日子。这半年来,没有太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让我分心,只是单纯地努力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又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嗯,我也喜欢这样的日子。只有我、姐姐和爹三个人相依为命,没有人故意来打搅我们。姐姐,你这次出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赚多少钱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平安回来。” “我会的,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家里的事可全靠你一个人操心呢。” “家中之事我会尽力照料好的。” “嗯,想我的时候可别哭鼻子。” “才不会。” “我看你就会。” “……”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全亮,秦家派了一辆马车来接尹千何以及她的货物。 尹千仪、向天青和尹宏昌帮忙将货物搬运上车,尹千何便向他们道别了。 “千仪、天青、老爹,我走啦,你们在家要好好的。尤其是老爹,记得要帮帮千仪,她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天青,家里有些事恐怕也要麻烦你照顾照顾了,我回来再谢你。” 向天青道:“千何姐放心,无论是尹家的事还是作坊的事,我都会更勤快地去做的。” 尹宏昌也道:“千何,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里,自己的事都要多上心。” “好。那各位,咱们明年再见了。” 尹千何说完便登上了马车。 尹千仪看着马车滚动的车轮,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背过身去用衣袖擦了擦双眼。 到了秦家,只见门口已排列了十来辆马车,每辆马车都有两个人管。秦重和武小虎则站在门口等着。 载尹千何的马车停在了最末,尹千何下了马车便朝秦重他们走去。 “秦二爷,小虎兄,早上好。” “尹姑娘早。” “你们应该都准备好了吧,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秦重道:“再等一等罢,还有一个人要来送别。” 说曹操曹操就到,要来送别的正是范青浦,以及不请自来的范清朣。两人骑着马来了。 “秦兄,抱歉,来晚了。” 范青浦勒住马缰,然后从马上跳了下来。范清朣也跟着下了马,她是听说尹千何也要去西域,特意牺牲了一点练功时间来为她送行。 “范兄,范姑娘,多谢二位前来相送。”秦重上前拱手说道。 范青浦道:“可惜秦兄你不喝酒,这要出阳关,我也没法劝你进杯酒。” 尹千何道:“范公子,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啊,西域那边风光无限,你不想去走走?” 范青浦笑道:“怎么不想,只是最近被俗事相缠,脱不开身。下次若有机会,定与二位同游。尹姑娘,这一路上还要烦劳你多照顾秦兄了,你是姑娘家,心细。” 尹千何“呵呵”笑了两声,“那可不一定。我觉得我受秦二爷照顾的机会可能比较多。” “哈哈哈……” 待他们说笑完,范清朣才问道:“阿袖,此去艰险,有没有带我送你的防身匕首?” “啊,没带。东西太多,没想到这个。” “就知道你想不到。”范清朣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匕首,“再送你一把。” 尹千何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又有一辆马车赶了过来,车中出来的是解语和芳苓。两人先是去了尹家,结果那边说尹千何已经到秦家来了,她们便又加快速度赶了过来,生怕来不及。 “千何,总算赶上了,还好你们还没走。” 解语也给尹千何送来些东西。其实,她也替秦重准备了,但并未带来。看着他,有许多话,也只能是欲语还休。 互相道完别,去西域的队伍便整装出发了。 送行之人站在路旁遥望。此去经年,不知故人何时回。 第九十二章 怅然若失 尹千何刚走的那几日,尹千仪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平常尹千何在家时喜欢说话,感觉很热闹。但自从她走了之后,家里一下就冷清了许多。 尤其是工人们回去后,就剩尹千仪与尹宏昌两人在家,父女二人没多少话说,总是显得太过安静,向天青也不肯过来同他们一块儿吃饭。 尹宏昌吃过晚饭后还会出去逛逛夜市,尹千仪收拾完就早早地回房刺绣或作画以打发时间,日子过得分外无聊。 每到夜里,她就更加想念尹千何。尤其是看着天上的月亮渐渐由缺变圆,中秋在即,家人却不能团圆,她只得独自感叹。 一日,尹千仪刚要关铺门打烊,却来了个宋允辰。 宋允辰见店里只有尹千仪一人,便问道:“你姐姐呢?” “姐姐去西域了。” 宋允辰听到这回答,整颗心就沉了下来。那种失落感,就像走路时不小心一脚踩空一样。 “什么?已经走了么?走多久了?”他急切地问道。 “算上今日,已经有七日了。” 宋允辰听后忽然生了气,“走之前也不来跟我招呼一声,把我置于何地?” 尹千仪因上次宋允辰在店里跟范清朣发火,至今还觉得他有点儿可怕,这会儿看他又像是生气了,便急忙解释道:“姐姐走的前一日有提到要向公子告别的,但又不知去哪里找你,所以才作罢了。” 宋允辰见尹千仪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胡乱生气的,这岂不是在美女面前失了风度。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好像是要把胸中郁结全部排出一般,脸上也随之和颜悦色起来,“抱歉,我方才失态了。既然她不在,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从云想衣出来,宋允辰便去了李筠筠那儿。他昨日就与几个公子约好去看她的戏,但此时却突然没了兴致。 到戏楼时,戏已差不多要开始了,那几位朋友早已为他留好座。他去后便只管坐着发起呆来,心中想的是尹千何不告而走的事。这一想又是一阵气闷,哪里还有心思看戏。 看完戏,一群人又约着到隔壁酒楼去喝酒,御史大夫家的纪公子派人去请唱完戏的李筠筠同来饮酒说话。不多时,李筠筠便卸完妆来了。她与这几位公子都已熟识,一来便笑语盈盈地说开来。 按以往的情况,有美人相伴之时,美酒都会更有滋味。但今日宋允辰只觉当下这酒香薄味寡,喝了两杯便不想再喝。 放下酒杯,又呆坐了一阵。 李筠筠见平常总是花言巧语不断的宋允辰今日却不大说话,便端了杯酒过来敬他。 “宋公子,筠筠敬您一杯。” 这声音又柔又甜,足以让人听得浑身酥麻。然而,宋允辰却毫无反应,不仅没答话,连看都没看李筠筠一眼。 “宋公子,宋公子。” 李筠筠又接连唤了两声,依旧没能引起宋允辰的注意。 “宋兄。”坐在旁边的纪公子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 沉浸在静思中的宋允辰被这一声呼唤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动作略微大了些,直把李筠筠手中的酒杯都碰翻了。 “呀……” 听见酒杯落地的清脆声音,宋允辰才算完全醒过神儿来。 “哟,荺筠,抱歉抱歉。看我这眼睛,都没注意到你在旁边。” 李筠筠道:“打翻一个酒杯而已,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看公子神思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允辰愣了半晌才道:“哦,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纪公子道:“在美人面前都如此疲于应付,这可不像宋兄你的作派。我看啊,你肯定是酒喝得太少。来,先罚三杯向荺筠姑娘赔礼,说不定喝完之后就能立刻变回神采飞扬的宋大公子了。” 他说完便拿过酒壶亲自给宋允辰斟了杯酒。 其他人都异口同声地说这酒该罚,宋允辰只好乖乖罚满三杯,又反过来回敬了李筠筠一杯,众人这才放过他。 罚过酒,宋允辰又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在四座觥筹交错的喧闹之中,他独自转动着空酒杯,从未觉得酒宴长到如此令人倦怠。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自问。 这真的完全不像他啊! 他竟然会有对美女美酒都不感兴趣的时候。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宋公子是个风流潇洒少年郎,今日怎么突然就变得笨手笨脚,跟丢了魂儿似的? 想来,不就是因为来之前听到尹千何离开京城的消息嘛。 是啊,不就是因为她说都没跟他说一声就跑去遥远的西域了嘛。 仅仅只是因为京城少了个尹千何,他就感觉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当他到禁军中报了到,正式做了翊麾校尉之后,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去找尹千何炫耀炫耀。虽然只是个芝麻小官儿,但好歹是他靠自己的实力换来的,她若是知道,总该会夸他两句的。 他已经提前想好如何巧妙地、若无其事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了,但是,她却悄无声息地跑了,连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难道他在她心目中就这么没地位吗?实在是太可气、太可恨。 双手紧紧攥着酒杯,就好像把尹千何紧紧捏在手心里一般。宋允辰认为,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按捺住满腔怒气。都怪那个尹千何,害得他都不能好好玩乐。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乎她的存在?该不会是…… 猛地摇头。 怎么可能? 那个尹千何有什么好的,不够漂亮、不够温柔(这话他好像跟她说过的)、家世不够显赫、又不会趋奉于他、还骂过甚至打过他,简直快要跟范清朣同流合污了。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不为他的英俊而倾倒。 这样的女人,他才不会对她动什么真情。不对,应该说他宋允辰绝不会对哪一个女人动情,因为他的心是属于所有美人的,不能只放在某一个人身上,那样实在太浪费。 可是,好像也不妨碍分一点点给尹千何。嗯,如果只是一点点的话,他还能勉强接受,毕竟他好像真的蛮喜欢她的。 宋允辰这样想着,直至席终人散…… 此后几日,他无论做什么、无论和谁在一起,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导致终日心神不宁,只好待在王府中足不出户了。 第九十三章 西出阳关 秦重和尹千何一行人每日晓行夜宿,渡黄河、过渭水,沿陇西经甘州、瓜州到达敦煌。 商队到了敦煌需停下修整,因为马上就要出阳关了。出了阳关便是几乎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商队需沿着沙漠南缘行走多日,所以必须在敦煌补给食物和水,另外还要将马车换成骆驼。 这日天色尚早,商队进入阳关前面的最后一个小镇。秦重等人找好歇宿的客栈后,便分头去买穿越沙漠的必需品。 武小虎与经验丰富的袁九叔带一批人去找骆驼,秦重和尹千何则去准备干粮和水。 尹千何第一次到敦煌,其实很想去看看莫高窟和月牙湖,但奈何时间有限,容不得她四处游玩,毕竟他们此行并非来旅游的。 这个边陲小镇隶属沙州节度史的管辖范围之内,因而驻扎着不少汉人兵马。又有许多其他民族的百姓在此聚居,故形成一个多民族、多语言、多服饰的边镇。 但汉族的强力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大部分外族之人都会说汉语,服装也明显被汉服同化了大半。 尹千何与秦重走在小小的集市之上,这集市自然比不上京城,但也算热闹。集上有不少小店铺,间杂着周围村落的村民挑着挑子卖些日常用品。毕竟是一个丝路驿站,有许多商队经过就不会冷清。 走过大半,见到一家专门为商队提供干粮的小店,店门前挂着鲜艳的幌子,在这个集市非常醒目,任谁走过都会注意到它。 进了小店,秦重便去与老板交涉买过沙漠用的干粮。老板虽穿着汉服,而且汉语说的也很流利,但长相却与汉人迥异,应该是其他民族的人。 那老板说话间,口中不时会冒出几个尹千何完全听不懂的词汇,就像以前在兰州拉面馆听到的那样。但秦重却能对答如流,似乎全然不受这些陌生语言的影响。 与老板谈好货物量、价钱及送货时辰,秦重就先付了一部分定钱,这就算办妥了。明日出发前,这家店的老板自会派人将他们所定之物送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去。 从小店出来,尹千何好奇地问道:“秦二爷,刚才他说的叽里咕噜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秦重道:“我曾在西域待过些时日,对附近的几种话都略通一点。这位老板说的是党项语,正好是我听得最多的一种,因而大部分都听得懂。至于不懂的就自己领会领会,也差不多了。” 尹千何羡慕地说道:“秦二爷你好厉害,真佩服你们这些懂几门语言的人。” 秦重笑道:“姑娘过奖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可佩服的。姑娘你若是在此处住个一年半载,应该比我会的更多,就像这里的许多人那样。” 尹千何连连摆手,“我不行的,以前学了很多年的英语,至今仍是个渣。” “英语?” “啊,就是英国的语言,听说过没?” “没有。” “没听过啊,那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就是一个离我们很远国家而已,也是在西边。” “姑娘为何会知道这些,而且还学了他们的语言?” 既然被问及这种问题,尹千何不得已又要开始胡诌了。 “呵呵呵,都是听我爹说的。你知道的,我爹也是生意人,偶尔会走南闯北,认识个外国人也不奇怪嘛。” “噢,令尊真是见多识广,日后有机会希望能向他讨教讨教。” “别别别,千万别去向他讨教这些事。”尹千何生怕秦重说的不是客套话,赶忙阻止道:“自从我家落败到现在这步田地以后,我爹就避谈生意上的事了。你也知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他老人家也想维护自己的颜面的。” “如此真是遗憾。”秦重颇为可惜地感叹道。 尹千何悄悄捏了把冷汗,还是说点儿别的吧。 “唉,这地方还真是荒凉啊,都是大荒漠,难怪诗里要说‘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么个不毛之地,一般人都不愿意来,哪里还能遇到什么故人呐。” 秦重轻轻扬了嘴角,“姑娘如此解释这句诗,倒是别有一番意思。不过,此地虽然荒凉,却让人感觉更接近真实。比如,那边的夕阳。” 他伸手指了指天边。尹千何跟着往西边望去,孤独的城郭之外已是一片灿然。 夕阳像是刚从火炉里蹦出来似的,红如烈火。夕阳之下,漫无边际的沙漠披上一层柔软的金纱。连绵起伏的沙丘远接镶了金边的地平线,天空与大地的界限模糊在平滑流畅的丘脊线里。 随着光与影的变换,单调的黄色被演绎得波谲云诡,雄浑或者热烈,苍凉抑或壮美,实在难以形容。广袤无垠的大漠、静谧死寂的沙海,此刻隐没在更深的神秘之中,令人着迷。 亲眼见识到夕阳光影中的大漠穷秋、孤城落日,其震撼远远超过诵读“大漠孤烟之,长河落日圆”时的臆想。 尹千何立在风沙之中,感觉自己像要被这无垠的荒漠吸进去一般。 “实在是太美了!”她发自肺腑地慨叹了一句。 “是啊,看了这大漠穹苍,只觉此身渺若微尘。” 当他们回到客栈之时,武小虎他们也已办完事回来了,众人便围坐在客栈中仅有的几张桌子前让老板准备晚饭。 这小客栈的食宿条件不是很好,饭菜做得有点儿粗糙。但是,在这样的地方,有得吃就不错了,因而倒是没人挑三拣四。 累了一天,大伙儿吃过晚饭便早早回房歇了,还要为明日的沙漠之行储备体力呢。 由于尹千何是商队中唯一的姑娘,所以她便单独住了一间客房。夜里,天气骤冷,光是盖客栈提供的被褥已经不能完全驱走寒意。 尹千何起身找出离京前尹千仪特意给她准备的厚棉衣盖在被子上面,这才在暖暖的心意中安然入睡。 睡梦中,她梦见自己没日没夜地走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身体却不知疲惫…… 次日醒来时,回想起昨夜之梦,感觉像是漂泊了千年,身心俱疲。 天刚开始泛白,众人就已将行礼整理好放在了骆驼背上,昨天订好的食物也送了过来。一切就绪,队伍又重新出发。 作为向导的袁九叔已提前给大家讲过沙漠中的艰险,因而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不敢有分毫懈怠疏忽。 队伍牵着骆驼一路向西,到阳关时,出示早已在官府申请到的通关文牒便顺利通过。 ———————— 提前通知一下,本书将于29号(周五)上架,也就是进入vip收费章节。到时将会爆更哦,大家会不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呢?作者君一脸期待ing(*?︶?*)~ 第九十四章 沙漠之行 驼铃清脆,商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漠之中。 尽管难得有一丝风,漫天的飞沙却足有遮天蔽日的汹汹气势。极眼之处,望不到一丁点儿苍翠。除了天的蓝色,便是令人焦心的沙的黄色,还有成片枯死的胡杨林。 商队要赶在夜晚降临之前找到绿洲休息,所以赶路赶得多。 九月的沙漠差不多快进入冬季,不仅不热,反而有点冷。但由于干燥,尹千何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干旱时的稻田那样缺水,所以她仍是全程抱着水壶在走,走不了几步就要喝几口水。 沙漠中的路难行,不能急也不能慢。走不了多久,脚印就会因风沙而被掩盖,就好像从来没人走过一般。沙漠中识路全靠经验,整个队伍就靠袁九叔带领,不然肯定会迷失方向。 他们走的是许多商队常走的路段,因此在傍晚之时就找到了小绿洲。队伍便停下来就地扎帐篷歇息,顺便补充些水。 尹千何瘫倒在自己的帐篷里,久久动弹不得。 这一天的路大部分都是靠自己的双腿走下来的,很少骑骆驼。走沙漠又比走平路累,翻沙丘要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此刻她就只觉自己仿佛没腿了。 她不由得在心里骂起了自己,这就是贱骨头啊,自己找罪受。好好的繁华京城不待,偏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大荒漠受苦。 夜幕降临时,与白天相比简直是春天和寒冬的区别。她正冷得抱着双臂打哆嗦,忽见外面一片光亮。 这时,武小虎来到帐篷外问道:“尹姑娘,我们生了火,你要不要出来烤烤火?” 支援来得真及时。 尹千何立刻翻身起来说道:“好,马上就来。” 说话间已掀开了帘子,只见大家伙儿正围坐在一堆旺盛的篝火前说笑,便走过去加入他们。 “哎,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尹千何在武小虎身旁坐了下来。 袁九叔道:“我们在说我上次到鄯善遇到的趣事儿。” “鄯善是我们的目的地之一吧?”尹千何问道。 袁九叔道:“是的。鄯善之后就是精绝、于阗。” “那再过去呢?”尹千何地理不好,再加上对古西域基本没了解,固有此问。 “再往西就是葱岭,我们这次不去那边。” “哦。那我们要不要经过楼兰国啊?听说那是个好地方。” “楼兰国早已灭亡。”回答的是秦重,“不过,鄯善所在之地与古楼兰很近,也有许多楼兰遗民的后人。” 尹千何叹道:“都灭亡啦,好可惜!我本来还想见识见识所谓的楼兰古国呢。” “这些西域蕃国都差不多,都没咱们中原好,尹姑娘你还是别想太多。要不要喝酒暖暖身子?”武小虎提起一个皮酒壶说道。 “好吧。” 尹千何取过酒壶喝了两口,这西域的酒比京城的烈,喝完肚内一阵火热,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 “不过,鄯善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天山、火焰山倒是不错。”秦重答道。 “火焰山?哦,火焰山好像就在附近。说到这个,我就想起了唐僧西游取经的故事。”她擦了擦嘴上残留的酒滴说道。 秦重道:“姑娘说的可是三藏法师?三藏法师不辞艰险、远赴天竺学佛取经,确实功德无量。” 尹千何摇头道:“是他,但不是这个没趣儿的版本。我说的是四个徒弟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一路上各方妖怪阻拦,总共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故事,很多难还都是桃花难。” 听了这简介,其他人都来了兴趣,纷纷问她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尹千何暗自得意,他们都没看过成型的西游记。 既然有人要听,她当然就乐意讲。毕竟沙漠之行太过辛苦沉闷,需要找点乐子让大家解解闷。 “话说五百年前……” 她刚说了一句就停下了,好像不应该是五百年前吧,这又不是唐僧生活的时代。摸着鼻子算了一阵,还是算不出是多少年前。 众人刚听她开了个头,她又不讲了,胃口被掉得难受。 武小虎急了,“尹姑娘,你怎么不讲啦?五百年前怎么样啊?” 尹千何道:“我正在算时间,看看究竟是几百年前。” “嗨,管他几百年前呢,讲故事要紧,你就随便说个数就是了,反正我们又不知道。” 对哦,反正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算胡诌也不会被人发现的。 “好吧,那就八百年前吧。”尹千何比划着手势,当起了说书先生,“话说八百年前有座花果山,那是个山清水秀又充满灵气的地方。山上有块仙石,不知吸取了多少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竟然有了灵性……” 此后每到歇宿之时,尹千何便给大家讲《西游记》,给寂寥的旅途增添了一番乐趣。 众人纷纷赞她讲得好,都可以去当说书先生了。武小虎甚至建议她回京后去归园说书,肯定能许多人去听。 商队就这样在沙漠中足足走了近五日才走出来,出了沙漠便可见草地与牛羊,鄯善也快到了。 ———————— 又到一季收税时节,裘大黑带着两跟班沿着观桥街一路收过。 上次他到云想衣收税时,尹千何特意拿出盖了秦重印信的投资契约提醒他,这店跟隔壁信恒当一样,背后都是秦重。 裘大黑心里虽则不满,但也不敢再纵容手下乱拿东西,因为毕竟他这位置还是在秦重告倒上任之后才得到的,他可不敢再得罪秦重。 而且,据常理来推断,秦重这种大贾背后一般都有大人物撑腰。他裘大黑不过一个小吏,不敢轻易招惹这些人,最多就是在小商贩面前耀武扬威一下罢了。 但此次收到云想衣时,接待他的人变成了尹千仪。 “诶,你是这家店的老板,怎么摸样变了?” 尹千仪行了个礼,柔声回道:“以前守店的多是家姐,最近她出了远门,所以我就来顶替一阵子。” 裘大黑见眼前这姑娘虽是上次那个的妹妹,但行事却与她十分不同。那姐姐是个能说会道又有些滑头的,而这妹妹却温婉可人得令人不由得心旌荡漾。 他看着尹千仪楞了该有半盏茶的工夫,既不说话也不动,像根杵在地里的木头。 身后的跟班奇怪地问道:“大哥,您怎么不说话了?” 裘大黑才抖了抖脸上的黑痣,“嘿嘿”笑了两声,“哦,没什么,没什么。” 跟班道:“那咱们还是快点儿收了钱走吧,还有好多家儿要去呢。” 裘大黑歪头正色道:“用得着你提醒我吗?” 又回过头来笑嘻嘻地对尹千仪说道:“姑娘,该准备的钱可都准备好了?” 尹千仪从柜后抽屉中取出单独放置的一个小袋,“备好了,请大人查点。” 她是按她姐姐走前嘱咐的那样,税银是多少就给多少,绝不多给一文,免得被裘大黑他们吞掉。 哪知裘大黑拿到银子后却说:“多了一两嘛。来来来,姑娘快把多的收回去。”说着便要把一两银子塞到尹千仪手里。 尹千仪倒是吃了一惊,这税吏竟然会还她钱,而且她根本没多给。 她紧握着双手不敢收,“我是正好拿了那么多,不会多的。” 裘大黑笑道:“收钱的可是我,我说多了就多了,拿着吧。” 他硬是把钱还给尹千仪,然后就带着跟班儿离开了。 对此,尹千仪完全摸不着头脑。 第九十五章 拿人手软 裘大黑今年已三十出头了,但身边还没个女人。他早年丧父丧母,所以没人给他打算。他自个儿又每日只顾着呼朋唤友,也没这心思。 今日见了尹千仪,却不知怎的,竟突然对她动了念头。想想家里没个女人是不像个家,没人收拾不说,大冷天也只能一个人睡冷床。 他一看尹千仪就是那种温柔贤惠的女人,长得又好看,要是能把她娶回来过日子、暖被窝,生活可不就美滋滋的了。 三十多岁的粗糙汉子,居然会有一见钟情的情怀,连他自己都有点想不通。但想起尹千仪楚楚动人的模样,再看看他自己周围接触的那些个三姑六婆似的女人,他就更加觉得是一个在天一群在地。 收完上季的商税,裘大黑得了不少钱。往常这些钱他大都是拿去请兄弟们喝酒吃肉的,而此次却有些不同。 请客还是照样请,毕竟兄弟还是兄弟,只是事先把半数的钱拨了出来,以作他图。 这日,尹千仪一早来到店里,街上还没什么人,但她店里却来了个客人。 这客人不就是前天来收税的那个税吏。 尹千仪因前天他退还自己一两银子的事而忐忑了许久,不知道他今天来是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弄错了。 “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尹千仪仍是彬彬有礼,裘大黑学着那些书生蹩脚地回了个礼,他今日还特意穿了身斯文的衣服。 “我是来贵店买衣裳的。” “可我们店里只卖女衣。” “知道,我就是要买女衣。” 尹千仪想了想,笑道:“想必是给您夫人买的吧。” 她心想此人的面相看似怒目金刚,但对自己的妻子却是这般体贴,想想倒是没那么令人讨厌和害怕了。 裘大黑听着尹千仪温柔地说“夫人”这称呼,心里一阵熨帖,说话都飘飘然起来,“差不多。姑娘能帮我挑一身不?我一个大男人,哪懂女人的喜好。” “好。只是,不知夫人平常穿什么尺寸的衣裳?爱穿什么颜色?还有,您是要买单件还是买整一身。” “新衣赏当然要浑身都是新的才好。衣服大小跟你差不多,颜色你看着好就是,不挑的。” 尹千仪点点头,便在架上挑选了起来。 裘大黑跟在她身后转来转去,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尹千仪因为全副注意力都在衣服上,所以并未发现。 “您看这件儿怎么样?这是我们近来卖得很好的一身,您可能在街上看到过这种蝴蝶结,就是我们店里最先做出来的。”尹千仪从架上取下看中的衣服,转身说道。 她一转过头来就正好与后面的裘大黑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差不多只有一步。 裘大黑看着尹千仪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顿时脸上一热,慌张地左顾右盼起来。 “啊,就这个吧,姑娘说好就好。” 说着便要从怀里掏钱袋,结果由于掏得太急,有几块碎银洒在了地上。他又蹲身去捡,尹千仪也挂好衣服帮他检。这弄得他更紧张了,胸口直像个鼓,被敲得“扑通扑通”响。 收拾好钱,裘大黑垂眼问道:“总共多少钱?” “一吊一百钱。” 裘大黑爽快地付了钱,尹千仪便帮他把衣服叠好装袋。她不知道,她这一系列最平常不过的动作,在此时的裘大黑眼里都像是在翩然起舞。 “好了,请拿好。” 尹千仪将袋子递给裘大黑时,才发现对方正满脸桃花地看着自己。 “裘大人,衣赏包好了。”尹千仪小心地提醒他,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裘大黑没有接过袋子,只是搓着手笑着,“姑娘,这衣裳就送你了。” “什么?” 尹千仪全然没料到会如此,这个人是想做什么? 她还反应过来,裘大黑就提脚开跑了。待她追出店门时,他已跑得老远,追也追不上。 糊里糊涂地收了人家的礼,送礼之人还可能是别有企图,这让尹千仪整天都没心思做事,一颗心总是悬着。 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万一后面招惹些麻烦来,那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不安,但尹千何不在,又没个人好商量。要是去找她爹的话,她爹说不定就不让她到店里来了。 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看看情况再说。如果下次再见到他,一定先把衣裳还给他,要是他不收,就干脆退钱,反正衣裳也是在她家店里买的。 说是等等再看,第二日果然就等来了。 这次,裘大黑是带了两斤猪肉来,又要送给尹千仪。据他自己说是在隔壁街上买的,买多了就顺便送点儿给她。 尹千仪这次是有所防备的,没有任由他放了东西就走。 “裘大人,无功不受禄,你的东西我不能收,还有昨日的衣裳也请您拿回去吧,不是给您的夫人买的嘛。” 裘大黑笑道:“我都没娶亲,哪儿来的什么夫人。尹姑娘,那衣裳就是送你的,你就收下吧。难道你要让我自个儿带回去穿不成?” “那我把钱退给您好了。我们非亲非故,我不可以随意收您的东西。” “现在是非亲非故,像这样你来我往两次不就是亲是故了。” 尹千仪急了,“可,可您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送我东西呀?” “这……”裘大黑犹豫了一下,“我也没什么歪心,就是想知道姑娘有没有订过人家了。” “啊!”尹千仪惊得话都说不出,这明明白白的企图,她哪能不懂。 裘大黑又道:“尹姑娘,不瞒你说,我从前两天见了你之后,这心里老痒着,就想把你娶回去做我媳妇儿。要是你愿意跟我,我绝不会亏待你,至少不会短你好吃好穿,还不用你辛苦地出来做什么生意。” “我,不行……” “怎么?莫非姑娘订过亲了?” “没有。啊,不是。” 尹千仪不习惯说谎,竟一口就招了实话,说完又后悔,这么说不是给对方机会了嘛。 裘大黑听后,果真喜得抓耳挠腮,“那,那你看我怎么样?要是你看得上我的话,我就去找人到你家说亲,一切依照规矩来,绝不委屈了你。” 尹千仪此时已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急得脸都红了大半。 裘大黑只当姑娘家不好意思了,又说道:“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我过两天再来找你。” 第九十六章 初到鄯善 尹千何等人终于在十月踏入鄯善地界。 鄯善曾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但如今已灭国,隶属于黑汗国。 与关内不同,这里已完全是异族他乡,汉人很少见,即使有,也多跟他们一样是来经商的中土商人。 如尹千何所想,这里的百姓喜欢穿颜色明丽纯净的衣裳,想来是受地域影响所致。 在这个地方,天空湛蓝、沙漠灿烂,天山白雪皑皑,火焰山红焰灼灼,皆是大片的纯色,造就了西域百姓对此类颜色的偏爱。 西域的服饰综合度很高,服装样式似中土袍服,但服上花纹又受西方国家的影响,另外还可见出佛教和******教的痕迹,再加上本民族的特色装饰,便形成了尹千何所见到的那种元素丰富的服饰。 走在街上,尹千何隐隐开始担忧起来,自己这种纯汉服会有人喜欢吗?而且自己带来的还多是春夏季的衣裳,在大家都穿着毛皮外衣、戴羊毛毡帽的天气里该怎么卖? 天色将晚,秦重带着众人径直来到一处大宅门前。这房子外面的格局看起来更像是私宅,而非客栈。 “秦二爷,今天我们要住在这里吗?”尹千何疑惑地问道。 “如果这家的主人恰巧在家的话,今晚我们就不必担心投宿的问题了。” 秦重说完便走到门前去敲门。 里面听到敲门声,便有人用尹千何听不懂的话问了句什么。待秦重回完话,门便打开了。 开门之人见到秦重好像格外高兴,满面笑容地对他说了好些话,然后直接把他迎进了屋,却把其余的人都晾在门外。 其他人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踌躇了一阵,里面又有人出来了。那人来到尹千何等人面前,用很生硬的汉语说了句“请进”。 商队的人以及骆驼、货物都安排好后,尹千何与武小虎才被请去见这家的主人。 途中,两人见到有人在准备杀牛宰羊,好像是要隆重地欢迎他们的样子。 两人心中暗喜,今天晚上终于可以好好吃上一顿大餐,而不是干粮了。 还没走到厅中,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又听到一个豪气的声音说道:“秦老弟,两年没见,你还是没变。” 这人说的是汉语,所以尹千何跟武小虎都听得懂。 两人随着带领之人进了屋,屋里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秦重,另一个应该就是刚才说话的人。 那男人蓄着短须,但因相貌很好,深眼高鼻,倒不显粗犷,年纪大概在三十左右的样子。无论是他的装扮还是样貌,都揭示出他是本地人。 秦重见了他们,便站起来对那人说道:“尉迟兄,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尹姑娘。” 那个姓尉迟的男人站起身向尹千何捧手行了个礼,“初次见面,在下尉迟刚。” 尹千何看他的样貌虽是不折不扣的西域人,但说话与礼节倒有中原人的感觉,她便按着在京城见人那般回了礼。 叙完礼坐了,尹千何又问尉迟刚:“尉迟公子汉语说得这么流利,是常去中原吗?” 尉迟刚笑道:“就去过几次,而且都是阳关和玉门关一带。我之所以能说你们汉人的话,都是秦老弟的功劳。” 秦重道:“这个功劳我可不敢独占。我与尉迟兄相识之时,他就已经能听懂我说话了,只是自己说起来还有些吃力,我所做的也就是每日与他说说话而已。” “哦。你们认识很久了?” 尉迟刚想了想,道:“算算也有七年多了。那时候他刚来不久,还只是个落魄书生,整天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秦重道:“那时多亏尉迟兄收留了我,后来我开始做生意也是受他指点。” 尹千何道:“这么说,尉迟公子也是个厉害的大商人啰。” “哎,姑娘,你叫我公子不合适,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你若是不嫌弃,就跟着小虎叫我一声大哥吧。” 尹千何转头看武小虎,武小虎道:“对啊,尉迟大哥是个随和人,我都能这么喊,尹姑娘你就不用客气了。” “那敢情好。尉迟大哥,其实我也不是个多礼的人,公子长公子短的,喊着又别扭又生分,在京城的时候只是不得已罢了。”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扭捏的女人。” 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有人来报说晚饭备好了,四人才移步去用饭。 这一移就移到了室外,果然是篝火烤肉大餐。烤全羊、烤牛肉,看一眼就让人嘴馋。 站在篝火旁指挥丫鬟摆桌的女人应该就是女主人。她转身见尉迟刚带着客人来了,便迎过来热情招呼。 秦重商队里的其他人也被请了过来,宾主围坐在篝火旁,主人尉迟刚先端酒敬了大家一碗。 尹千何喝起酒毫不含糊,尉迟刚赞道:“千何,好样儿的,你喝起酒来比我见过的所有中原女人都厉害。” 尹千何放下碗笑道:“是尉迟大哥你见过的中原女人太少了吧,咱们中原的女人可不见得比你们这儿的差。” 尉迟刚道:“你们那儿别说女人了,就算是男人也比不过我们大漠的女人。比如说秦老弟,当年唯一一次跟我喝酒,刚喝了两碗就醉得不省人事。” 尹千何挥手道:“哎呀,尉迟大哥你不能这么比的。秦二爷是我们那儿最差的,哪能拿他跟你们比。” 坐在她边上的秦重听到自己被如此看扁,只得斜过身去默默地喝着自己的罗布麻茶。 为了捍卫中原人的尊严,尹千何又说道:“不知道嫂子会不会喝酒,不如让我跟嫂子比比,这样才能见出高下。” 尉迟夫人见有人“挑衅”,便看向尉迟刚笑了笑,然后对尹千何说道:“既然千何姑娘要比,那我就跟你比一回。我自从有了阿二之后,还没正正经经地喝过酒呢。” 秦重是知道这位女主人的酒量的,忙悄声劝阻尹千何:“尹姑娘,明日还要去见一位大主顾,你还是别跟嫂子斗酒了,免得喝醉了错过生意。” 尹千何道:“不怕,有你在,生意总能做成的。生意靠你,喝酒就要靠我了,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咱们。” 尹千何不听劝,硬是跟尉迟夫人斗起了酒,结果自然是输得惨不忍睹。不过,还好这次醉后是直接倒头大睡,没有再像上次那般出许多丑。 秦重原本打算第二日早晨随尉迟刚去见主顾的,但因尹千何醉得厉害,只好延到午后。(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第一桶金 次日晌午,在尉迟家吃过午饭,尉迟刚便带着秦重和尹千何去见本地有名的野利老爷。 尹千何出门见秦重穿得一身华贵,外罩一件墨狐皮黑羽缎鹤氅,这作派明显与先前不同。看来他们要去见的人不普通。 瞅瞅贵气外露的秦重,再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棉衣,尹千何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这身衣裳挺好的,但与秦重相比,就穷酸得只有跟在他身后做跟班儿的份儿了。 不得不说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位野利老爷在鄯善地位很高,不仅生意做得大,他的大女儿还是黑汗王的妃子。来这里做生意一定要去找他。 但找他也有风险,他势力大,容易仗势欺人,不小心就会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尉迟刚在路上为尹千何介绍道。 “这么可怕!那他会大批量地买我们的东西吗?” “不一定,这要看他最近有没有往西去做生意的打算,还要看他手中有多少货。” “尉迟大哥你不也会去西边国家做生意嘛,为什么你不买我们的货?” 尉迟刚看了看秦重,笑道:“我才去了回来,而且今年阿二刚生,我不打算出门了。最重要的是,秦老弟的货要是卖给我,他开价肯定会比卖给别人便宜,那我岂不是让他亏了?” 秦重道:“亏是不至于,不过是少挣些罢了。我每次来此,都要叨扰尉迟兄一阵,总该付些食宿钱才是。” “哎,老弟这话说得太见外了,你我兄弟,哪需要这么客气。别说你只住几天,就算你要住个几年,也绝没有收你钱的道理。” 尹千何也跟着附和:“尉迟大哥说得对,秦二爷你就是太古板了。” 尉迟刚道:“秦老弟,你看千何都比你通人情,你应该多跟她学学。至少要跟她学会喝酒,不然咱们见面少了多少乐趣。” 秦重不敌二人夹击,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他们数落自己。 三人说笑着,很快就到了野利府门前。 这野利府的气派果然非同一般。虽然跟京城里的高官府邸比起来还差点儿,但在此地已是独一无二,至少他们这一路过来就没见过哪家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尉迟刚先去与野利府的人交流了几句,那人便进去通报了。片刻后,又出来将他们请进了府。 黑汗国信奉******教,在征服鄯善、于阗等小国后,强行将这些佛国改成了******国。野利府的建筑就是很明显的******风格,这在中原地区是见不到的。 那位野利老爷是个富态的老头儿,但穿戴得很得体很有腔调,看上去就很有威严。 难怪秦重会一改往日作风,如此注重穿着。因为不能输在外在的气势上,这样谈生意才不至于被对方压倒。 野利老爷见了他们倒很客气,没摆什么架子。他似乎能听懂汉语,但自己说不了几句。 谈话很快进入正题,尉迟刚先说明来意。 “野利老爷,我这两位朋友刚从中原来,他们带了批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野利老爷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叽里呱啦”地说了堆尹千何听不懂的话。 秦重听后,埋首笑了笑,又用野利老爷说的那种语言回了话。 尹千何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反正一个字儿都没听懂,唯有干看着。可惜了这大好的学习机会。 看他们忽而哈哈大笑,忽而神情严肃,也不知道谈得顺利与否。 秦重一如既往地泰然笃定。嘴角那永远清浅的微笑,似山前一抹微云,云淡风轻。 看着他带着少许自信却又谦逊的侧颜,尹千何慢慢陷入联篇浮想之中。 “尹姑娘,把你带来的衣裳给野利老爷看看吧。” 谈了许久,野利老爷才提出看货,秦重便让尹千何先把她的样品拿出来,但尹千何听后却没什么反应。 秦重看她眼神虽是落在他身上,但又似乎目中无物,便猜她是因无聊而发起了呆。 “尹姑娘,尹姑娘……”他又轻声喊了两声。 “嗯……”尹千何的思想总算归了位,“秦二爷,你叫我啊?” 秦重颔首道:“野利老爷想先验验货,你的衣裳呢?” “哦,你们谈妥啦?” “差不多了。” 尹千何拿出塞在身后的包裹,从中取出一套红衣送给野利身旁的仆人。 仆人把衣裳展开在野利面前,任他检验。 他还没看完,忽然从屋外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就跑进来一个年轻姑娘。 这姑娘绝对是尹千何见过的最漂亮的新疆美女,几乎集齐了新疆美人的所有特征。 她并没在意屋里的客人,径直跑到野利身边,捧起仆人拿着的衣服,满脸欢喜地抚摸了起来,口里还“啧啧”赞叹着,又回头跟野利说了些话。 尹千何看她应该是喜欢这衣服,便问秦重:“秦二爷,那姑娘在说什么?” 秦重道:“那位姑娘好像是野利老爷的女儿,她说很喜欢你的衣裳,让她爹买给她。” “噢,这么说来,我的生意有希望了。” 野利姑娘欣赏完衣服,才转动神采奕然的大眼睛打量起尹千何他们。 “你们是汉人?” 虽然有些生涩,但好歹是汉语,尹千何终于摆脱了无法交流的尴尬境地。 “是的,我们是汉人。” 野利姑娘又转而盯着回话的尹千何,“这衣服是你的?” “嗯。野利姑娘是不是喜欢这衣服?除了这件以外,我还带了几种别的样式来,姑娘要看看吗?” 野利姑娘的黑眼睛中流动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是嘛,都拿出来给我看看,我最喜欢你们汉人的衣服了。” 见她兴致高昂,尹千何也高兴地拿出包裹中所有的衣服,详细地为她介绍了一番。 那姑娘越看越来劲,看完后竟表示要把这些衣服全部买下来,甚至连价都不问。 她又回到她爹身旁,好像是让他给她买衣服的意思。他爹这会儿倒是相当爽快地点了头。 尹千何此时手上共有八套衣服,开价一百两银子。野利老爷眼睛都没眨,就立刻命人付了钱。 看来他是很疼爱这个女儿,做了父亲就忘了如何扮演商人,连价都不坎了。 可能这点儿钱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花少许的钱就能博得爱女一笑,对他来说就是稳赚的。这便是有个富裕又疼女儿的爹的好处。 买了尹千何的衣服,又看过秦重的瓷瓶和茶饼,双方再次谈判起来。 将近半个时辰的唇枪舌战过后,最终是野利老爷买下了秦重个尹千何的半数货物,明日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至于价钱方面,经过秦重的全力争取,还算没有吃亏。 此番西行,终于赚到第一桶金。(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街头零卖 从野利府出来,尹千何掂量起手中的钱袋,乐得“嘻嘻”笑出了声。 来西域赚到的这第一桶金真的是金!就是一袋儿金币和银币,看起来还有面值。 不过,这是西域的货币,不能在中原通用,所以算钱时还是按重量来算的,等将来带回京城找人熔了做成金块银块便可以使用了。 首次出马就卖出了一半的货,这让尹千何信心倍增。次日交完货,她就打算着去集市上零卖些衣服和布匹,看看利润会不会比大批量卖要高。 因她不会说当地语言,就去央求秦重与她同往。秦重暂时无事,便答应了。武小虎自然也跟着他们,顺便帮忙搬些东西。 在街头集市上摆好摊子,三人就坐在摊后等客上门。 尹千何本来想高声叫卖的,但想到用汉语喊了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她在喊什么,又不好意思麻烦秦重做这种掉他身份的事,就只好作罢。 幸而他们的汉人打扮和与众不同的货物本身就有吸客功效,所以刚坐下一会儿就有人被吸引过来。 尹千何已经跟秦重说好,她来迎客,他在中间充当双方的翻译。 客人走近后,尹千何站起身笑问她是否要买衣服,秦重就帮忙把她的话翻译成当地语言。 客人在摊上反复翻看几件衣裳,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取舍,又似乎是囊中不太宽裕的样子。 过了许久,她才问道:“这衣服怎么卖?” “姑娘看中了哪件?每件价格都不相同的。” 客人指了指一条深蓝色的裙子,“就这个。” “姑娘的眼光可真好啊,这条裙子可是野利老爷家的千金特别钟爱的,她昨天就在我这儿买了一条。”尹千何故技重施,又利用起名人效应。 “是吗?野利姑娘也穿这个?” “对啊,不信你可以去野利府看看,野利姑娘穿着不要太美啊!” 客人低垂着脑袋低声说道:“野利姑娘是我们鄯善有名的大美人,我这个样子,不敢跟她比。” 这位姑娘确实长得很普通,本人好像也因此而不太自信。 尹千何心中忽然对她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安慰道:“不能这么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美,只是可能自己没有发现而已。比如说,我就很喜欢你的手。” 她说得不假,那客人的手的确纤白似新剥的葱段儿,煞是好看。 客人抬起自己的手瞧了瞧,“手?” “对啊,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你看你的手多漂亮,又白净手指又纤细,谁看了都喜欢。你们说是不是?” 尹千何说着就问起了身边的秦重和武小虎。 两人被问得面面相觑,他们哪有细心地去观察人家的手。不过,这时候注意到那位客人的手和期待得到回答的眼神,两人也忙点头称是。 客人腼腆地微笑着回了声“谢谢”。 “你这裙子多少钱?野利姑娘穿的我可能买不起。” 尹千何看她的穿着也不像很富有的样子,就不好意思开高价,开高了说不定就把她吓走了,就按在京城的普通价格开了八钱银子。 客人拿出钱袋细细数了数里面的钱,而后露出欣慰的笑容,“还好,钱够的,给我这条裙子吧。” “好,我给你包起来。” 这生意就这么做成了,虽然没有赚什么,尹千何倒也不怎么觉得亏。 待客人走后,武小虎不理解地问她:“尹姑娘,你这裙子怎么卖得这么便宜?不是说要卖到十倍以上的吗?”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看见这位姑娘这么自卑,就希望让她穿得漂亮点儿,给她长长自信。她可不像野利姑娘那么幸福,有个有钱的爹,想买多少衣服就买多少衣服,所以还是不要敲人家了。” 武小虎挠挠耳朵,“原来你是发善心了。” “不是善心啊,只是她的钱不够我赚而已。我要赚的是有钱人的钱,他们钱多爱享受,才是我的好顾客。” 秦重在武小虎身后暗暗笑她嘴硬心软。 武小虎又道:“那你怎么不赚咱们二爷的钱?” 尹千何转头看了秦重一眼,忍不住笑道:“你们二爷整天跟个吃素的和尚似的,没见他有什么不良嗜好,又是老奸巨滑的巨商,我这种商场新人想挣他的钱可不容易。” 武小虎听完也跟着笑起来,“咱们二爷除了茶再没什么喜好了。” 秦重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尹千何这精准地戳中事实的戏言,只好跳过这个话题。 “尹姑娘利用野利姑娘来给自己的衣裳提高身价,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是啊,这叫做广告,我们那儿都这么干的。我在京城的时候也用过这个方法,反正是百试不爽。” “我觉得姑娘对做生意似乎很有见解,不像是新入行的。” 尹千何干笑了几声,心想,“我可是从千年后来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未来那些经营理念还是知道些的,虽然可能有点儿浅,但做做小生意足够了。” “都是跟我爹学的。”这个不能说的功劳再次让她爹尹宏昌领去。 结果又为她爹引来秦重的佩服之辞。 三人正说话间,又来了两个客人。这两个客人一身珠光宝气的,怎么看都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她们站在摊前自顾自地小声谈话,尹千何知道她们是在评价自己的东西,却不知道是好评还是差评,就让秦重译给她听。 秦重告诉她,客人正在说汉人的衣服好看,布料也舒服。 尹千何听后喜上心头、笑上嘴边,立刻口若悬河地吹嘘起这些衣服的好处来。 又说什么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她就只剩这么点儿货了,卖完就回中原。 总之,就是一套饥饿营销策略。 如果说来西域卖绸缎的人是沙漠中的沙子,那么,来卖衣服的人就是沙漠中的湖泊,不仅非常罕见,而且令人惊喜。所以她这套说辞相当管用,那两位客人都被说得心动了。 尹千何用尽浑身解数,总算从这两个大主顾身上挣了一笔。不仅卖出三套衣服,还卖了两匹布。 几十两银子到手,先前亏的那点立刻就补回来了。 摊前一旦有了人气,便有更多的人接踵而至,不多时就把尹千何的小摊抢购一空。 由此足可见出,汉人的许多东西在西域都很受欢迎,尤其是这些精工细作的物件。尹千何刚来时的担忧也是白担忧了。 三人正收摊儿,街上却忽然一阵骚动,只见一人骑着马疾驰而来。行人皆在街道两旁礼让注目。(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夏日之星(上) 骑马之人经过尹千何的小摊时突然勒马停住,马上的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野利姑娘。 她从马上轻盈跃下,“正好,在街上就遇到了你,我正要去尉迟家找你的。” 尹千何指着自己问道:“姑娘是在说我吗?” 野利点头道:“对,就是你。” “姑娘找我什么事?莫非昨天的衣服出了什么问题?” “那倒不是。昨天听你说你卖的衣服都是你自己做的,那你能不能重新再帮我做一身?” 尹千何心下忖道:“昨天买了那么多还不够?有点儿贪心啊,不过要的就是这样的客人。” “可我不会做,我只会画。那些衣服都是我画了样子,然后让作坊里的工人做的。” “会画也成,你给我画了,我自己找几个裁缝做就是。”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姑娘昨天买的衣服都不喜欢吗?为什么还有再做别的?” “昨天的我都喜欢,但我想要身更好的。我要穿了去见嵬埋,听说他过些日子就要来了。” 秦重听到“嵬埋”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许惊讶,但面上却未表现出来。 “嵬埋是谁?”尹千何问道。 野利昂起灿烂得意的笑脸,“我喜欢的男人。” 懂了,又一个“女为己悦者容”的。 尹千何笑道:“姑娘真直接,就喜欢姑娘这样的。那我就帮姑娘设计一套衣服吧,不过,我也不是免费工作的……” 她话还没说完,野利就扔给她一个袋子,里面全是银币。 “这是给你的定钱,画好了还有赏,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 这话刺激到了尹千何,她将眉毛扬开,“那姑娘可要多准备点儿赏钱。” ———————— 帅气的话甩出去很简单,但真要做的时候却很为难。 尹千何闭门画了半天的图,怎么画都觉得不满意,生怕被人挑出刺来。设计时最讨厌这种畏首畏尾的感觉了,跟戴了镣铐似的。 憋到大晚上,还是丢下一摊纸出了门。得出去吹吹冷风,冷静冷静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经过偏厅时,见秦重、尉迟刚和尉迟夫人正在屋里逗襁褓中的婴儿,便走了进去。 “秦二爷、尉迟大哥、嫂子,你们都在呢。这个就是新生宝宝吗?” “是啊。”尉迟夫人答道。 尹千何俯身端详着她怀中的小孩。那孩子正拿着面小鼓摇来摇去,听到鼓响他就“咯咯”笑几声。 他的两只小手腕都戴了个银圈,脖子上却挂着块油润润的白玉,像是和田白玉的样子。 玉上雕着一种特殊图案,她从未见过,应该是西域某个民族自己的图腾之类的,但又有点类似于佛寺的某些图案。 “宝宝脖子上这块玉真漂亮,跟抹了油似的,是什么玉啊?” 尉迟刚道:“我故乡的昆仑玉,这一块可是极品羊脂玉,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父亲也只有两块,另一块传给了我一个妹妹。这块我今天就把它传给阿二。” “羊脂玉啊,那可是奢侈品。尉迟大哥不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的家乡在于阗。” “于阗,我们马上就会去那儿了。” “去了记得多买点玉回去。” “买回去好卖吗?” “当然。我们于阗玉可是远近闻名的,还能不好卖?” “唔,那倒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有足够的钱的话。” 尉迟刚拍桌说道:“钱不够大哥借你。” 尹千何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得小孩哇哇大哭起来,可能被尉迟刚拍桌子的声音吓到了。 尉迟夫人赶忙哄起孩子,又斥责尉迟刚把孩子吓哭了。 尉迟刚抚着头陪笑道:“啊,我的错,我的错。” 尉迟夫人把孩子哄好便对尹千何他们说道:“孩子也该睡了,我先带他回房,你们慢聊。” 秦重站起身道:“我也回去了,尉迟兄和嫂子还是早些陪孩子歇了吧。” 尹千何见秦重要走,她也要走,大家便就此散了。 尉迟刚跟着妻子回了房,秦重和尹千何则同往客房去。 路上,秦重忽然想起白天尹千何与野利的约定,便问道:“尹姑娘,你为野利姑娘画的衣裙可画好了?” 一提到这个,尹千何就弯腰甩手开始唉声叹气,“唉,没灵感,想不出来。” 秦重笑道:“白天还说得那么胸有成竹,这会儿就泄气了?” 尹千何猛一下直起身子,“白天不那么说,岂不是要被人看不起?我作为设计师的尊严何在?可这会儿设计不出来也是事实。”说着又耷拉下脑袋。 “你平常有那么多好点子,此次应该也没问题的。” 尹千何双手抱起头挠了挠,“我就怕设计得太普通了她看不上。” “上次在归园展示的那些就很特别,不能用么?” “那些是概念性的,是为了推广蝴蝶结而做的时装,跟平常穿的衣服不太一样。而且,我是根据楚云楼每位姑娘的不同特点专门设计的,不一定就适合别人。” “野利姑娘这次要的也不是平常穿的衣服,你也可以像那次一样,根据她的特点来为她设计一身。” “她的特点?我就见过她两面,不清楚她有什么特点啊。” “眼睛。”秦重仰首看了看夜空,“她的眼睛像不像夜里的星星?” 尹千何也抬头望着天,天空中只挂了几颗星光微薄的小星星。冬季的夜空很凄清,比不得夏日星空。 “我知道了。”尹千何忽然兴奋地说道:“她的眼睛确实是又黑又亮,忽闪忽闪的,就像夏夜的星星。我知道该怎么设计了。秦二爷,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秦重微微欠身回道。 “哎,不过你怎么观察得这么仔细的?莫非是见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就起了什么歪心思?啧啧啧……” 尹千何一本正经地摇着头,说得跟真的似的。 秦重尴尬地楞了一会儿,随后解释道:“我只是,习惯了,站在旁边没事就会观察别人。” “解释就是掩饰。男人喜欢漂亮女孩儿,很正常嘛,你大胆承认就是,我不会嘲笑你的。” “……” 秦重懵懵地凝视着尹千何,半晌无言以对。 尹千何没想到秦重这种人在男女之事方面竟会如此青涩,可能很少与女子有过情感上的交流吧。 “我开玩笑的啦,知道你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不会轻易被女色迷惑。好了,不跟你说笑啦,我要回去奋战,明天见。” 尹千何说着就跑开了,想着秦重那个为难的样子倒觉得有几分可爱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夏日之星(下) 奋战一夜,尹千何总算把图稿画好。然后都没来得及睡觉就梳洗了去找秦重陪她去野利府送图。 幸好带了秦重这个翻译来,否则她可能连野利府的门都进不了。野利府管门的人不仅不会汉语,还长得凶神恶煞的,一般人都不让进。 野利见尹千何这么快就来了,倒有些诧异和怀疑,“这么快就好了?有认真做吗?” “当然,我可是熬夜画的。只要有了想法,画图不是问题。野利姑娘,我来给你讲讲我的设计吧,这样你就可以直接拿图找裁缝做了。我这两天估计就要离开鄯善,没办法帮你盯着。” “你们要去哪儿?” “去于阗,把剩下的货物卖掉就回家了。” “哦,你们是来卖东西的。那你说吧。” “嗯,好。”尹千何打开画纸,让野利一起来看,“这个就是成图,上面有些汉字说明,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 她如今的古汉字水平总算可以在外族人面前炫耀炫耀了。 野利仔细看了会儿,说道:“字都能看懂,我学过汉文的。但为什么不是汉服?” 好吧,人家学过汉文,还是说图吧。 “因为你不是汉人啊,我觉得你应该表现出大漠女子豪爽的本色,让你喜欢的人喜欢你本来的样子,而不是刻意去学汉族女子的矜持。” “你怎么就知道我豪爽了?” “因为……”尹千何突然答不上来,她确实不知道野利的性子,不过是凭空推测而已。 野利毫不遮掩地大笑起来,“没关系,我就是你想的那样。” 尹千何偏要死鸭子嘴硬地刻意解释一句:“看你骑马骑得那么英姿飒爽的就知道了。不说这个,还是说衣服吧。这衣服名为‘夏夜星空’,意即灿烂,就像姑娘你的眼睛那样。” “我的眼睛?” “对啊,你的眼睛里像装了夏夜的星星似的,闪闪的,很漂亮。我想,如果你用这双眼睛深情款款地望着你的心上人,他心里肯定会小鹿乱撞。我这衣裳就是为了陪衬你的眼睛而设计的。” “你说话可真有意思,我喜欢你这种说法。可这衣服颜色这么暗,并不像是星空啊。” 尹千何道:“有的东西因为颜料的限制画不出来,但做出来效果会比这个闪亮的。这衣服以暗青色厚缎为主料,寓意夜空,只是个背景而已。 最重要是上面的花纹,这些花纹要用金线绣出来,就会有星光璀璨的感觉了。如果你跳着舞,让这些花纹随着你的舞步闪闪发光,你说像不像晚上的星星?” 衣服上的花纹其实就是圆形加十字模拟扩散的星光,繁简各异,大小不一。这在尹千何看来是十分常见,但对于野利和秦重来讲却是别开生面。 野利道:“这种花纹倒没见过,被你一说,真有点儿像。” “我是画不出那种闪啊闪的效果,你就想像着阳光下金子的光芒就差不多了。不一定非要穿得浑身绚丽才能吸引人,有时候穿得一身暗淡,却有那么一两个亮点,会更引人注目。” “这么说也好像有点儿道理。” “因为衣服色彩总体比较暗,所以面纱就用亮蓝色了。 另外,衣缘和衣袖上是舒展的朵云纹,在咱们汉人的传统里是吉祥如意的意思。但我用在这件衣服上是为了表达自由的涵义,如流云行于青天,自由自在。爱情也应该是自由的,而不是相互束缚……” 尹千何一阵胡吹海夸,成功地把自己的设计推销了出去。 野利不仅心甘情愿地付了钱,还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我就叫野利朵云,你的朵云纹正好应了我的名字,我也喜欢像云一样自由自在的日子。这衣服很好,我很喜欢,我会找我们这儿最好的绣娘和裁缝来帮我做这身衣服的。你叫什么名字?” 尹千何欢声道:“真是太巧了,我先前并不知道姑娘的名字,没想到误打误撞就把你的名字设计到衣服里了。我叫尹千何,是个服装设计师兼服装店老板。” “尹千何,好,我记住你了。以后你如果再来鄯善做生意,可以来找我和我爹。” “谢谢姑娘,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机会,有的话我一定来找你。” “好。” ———————— 宋允辰虽做了翊麾校尉,但每日仍是个闲。除了刚开始两天迫着自己去应个卯以外,基本就不怎么在禁军中出现了。 上头不敢管他,下面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反正就是挂着个虚名儿、领着个闲俸禄而已。 一日,他不知怎的,天不见亮就醒了,且不能再入睡。想来最近闲极无聊,又不想去外面浪荡,便破天荒地决定去军中看看,顺便练练拳脚、活动活动筋骨。 思罢,便起身叫贴身伺候的人给自己更衣奉水收拾了,骑马往军中去。 军中基本没有熟人,他到了就四处乱晃,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起去西域的事。 “大哥,这鲁将军为什么非得选咱们去西域?又远又累的,就不能叫别人?” “谁愿意去?你没看刚才鲁将军问的时候一个个都缩着,跟王~八似的。” “唉,我也不想去。” “你们在说什么去西域?” 宋允辰突然从边上冒出来问话,把刚才说话的两人惊得同时缩起身体。 他们虽然不认识宋允辰,但看他穿的官服是品阶比自己高的,便忙说道:“没什么,没说什么。” “你们别怕,我不会去跟鲁将军告状的。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西域?” 那两人对望了一眼,其中那位大哥说道:“西域那边有些部落是归顺咱们的,朝廷每年年底都会赏赐些东西给他们,就要从军中挑些人与出使西域的大人一同押送这些东西,今年正好挑到了我们兄弟俩。” “原来如此。” 宋允辰听完即沉思起来,若是能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域,说不定能碰上尹千何。也正好出趟远门躲躲秦臻和宋允熙,免得与他们走得太近,心里烦闷不堪。 不过,去西域对他来说还真是人生一大挑战,那边可比不得京城。但连尹千何都去得,他不信他就去不得,好歹他是个男人。 打定主意,宋允辰便立刻去找上司鲁将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毛遂自荐 “世子要去西域?不是我听错了吧。” 这些年从没见过毛遂自荐要去西域的,所以当宋允辰来找他说这事时,鲁将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允辰拱手答道:“将军,下官是您的下属,你还是不要叫下官世子了吧。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靠我父王得到这个职位的。” 鲁将军没想到这定王世子还有几分骨气,听他如此说倒颇觉意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允辰,长得是一副好人才,但怎么看都不像个能吃苦的。 “好吧。宋校尉,你是真想随卢大人一同押送朝廷的赏赐去西域吗?这一路可不好走。” “下官清楚西域那边的情况,但下官自从做了这校尉以来,却从未做过什么,总感觉是尸位素餐。正好此次有机会能为朝廷做点事,下官自该当仁不让。” 虽然宋允辰说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鲁将军并不完全相信,但鲁将军还是对他有了点儿欣赏的意思。 要知道,每年到这个时候,他手下的人都是你推我让的,没人愿意领这份“功”。宋允辰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申请,不得不说很稀奇。 “哈哈哈,好。宋校尉勇于争先,真是我军中楷模。我要将此事通告全军将士,让那些个偷奸耍滑的人看看,作为一个军士该有什么样的风范。” “呃,这个,还请将军三思。未立功便先受褒奖,不合规矩吧。况且,去的不止我一人,将军若是只褒奖我,那其他同去的将士会怎么想?这不仅不能鼓舞大家,反而可能引起不满。” 宋允辰因自己别有用心,不愿搞得人尽皆知。若是最后他没能完成任务,岂不是要成为别人的笑柄。 鲁将军笑着点点头,又对宋允辰的谦逊大加赞赏。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对他就没报什么期待,所以一旦他有一点点较好的表现,就会特别赏识。 “好,好。宋校尉,本将军就派你做押赏队的统领,全权负责此次任务。” 宋允辰不料自己的申请不仅立马得到了批准,还莫名其妙地成了统领。看来是他牛吹得太大了点儿,弄巧成拙了。 他原是想进这个队伍里随便混混,等到了西域再根据情况另作打算。如今弄成这样,让他怎么好意思溜走? 但他又不好辜负鲁将军的信任。毕竟这只是他入军以来的首次任务,人家鲁将军破天荒地对他寄予厚望,他不能不识好歹。 最重要的是,被人如此信任总让人有种责无旁贷的感觉。 “是,谢将军赏识。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保证顺利完成此次任务。” 从鲁将军处出来,宋允辰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只是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下事情变得好麻烦! 回到王府,他最先把这事告诉了春茗夏槐两个小厮。五日后就要出发了,需要他们帮忙准备些东西。 夏槐一听宋允辰要押运东西到西域,便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将起来:“禁军里那些人都是吃饱饭不干事的吗?怎么能让公子您去做这种事?这不是明摆着欺到咱们定王府头上来了嘛。看来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他们才知道定王府不是他们该惹的。” 宋允辰充分感受到什么叫做狗仗主人势,这小厮说话够狂的。 他打了一下夏槐的头,斥责道:“你一个王府下人,要怎么给大将军颜色瞧?真是口没遮拦,小心出去给我惹祸。再说了,这事是我自己向鲁将军提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啊?”夏槐摸着脑袋瞪大了眼。 “啊什么啊?不要多问了,快去给我准备远行用的东西去。还有,这事先别告诉府里的其他人。” 春茗却弱声弱气地说道:“公子,您一个人去那么远,都没人照顾起居,可怎么习惯啊?军营里那些人粗手粗脚的,哪儿能照顾好您。不如,您带上我们吧。” 夏槐一听,忙点头附和:“对啊,对啊,公子,让我们跟您一起去吧。” “你们以为我是去游山玩水吗?还能带下人的。要不要把整个王府都带上?吃穿住都解决了。知道你们是为本公子着想,但军令如山,怠慢不得,你们就别瞎掺和了。快去帮我收拾吧。” 两个小厮听后只好沮丧地按宋允辰的吩咐办事去了。 宋允辰摇头笑了笑,这王府中就数这两个小厮对他最忠心了,倒让人感到很安慰。 去西域啊! 不知道尹千何在那里怎么样了?要是他们能在西域相见,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如果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会高兴吗? 好想知道。 他这是怎么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么? ———————— 尹千仪多日来为裘大黑所扰,害得她去店里都有些畏首畏尾的了。 这裘大黑真够有毅力的。尹千仪已经委婉地拒绝了他好几次,他却仍是不肯放弃。始终以她还没人家为由,时常跑来骚扰她,还说相处相处她就能知道他的好了。 尹千仪走到观桥前面便停了下来,扶着桥石栏向对面的云想衣望去。 “唉,这可怎么办呢?” 望两眼,就垂头叹口气。实在是不想被裘大黑找到,但又不能不去店里。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却听得有人招呼她:“尹姑娘,你站在此处做什么?” 刚听到有人喊她,她还本能地抖了抖身子,生怕是裘大黑,转头看时,却是范青浦。 “哦,原来是范公子啊。” 范青浦道:“正是在下,吓着姑娘了?” “不是,只是以为是别人。” “我看姑娘在这儿站得有一会儿了,是在等人吗?” “不是,我是在躲人。” 尹千仪心里郁结着,被范青浦这么一问,也没想就实话实说了。 范青浦扬眉道:“躲人?躲谁?” 尹千仪忙摆手说道:“没,没谁。” 范青浦看她很紧张的样子,知她肯定有事,便又说道:“姑娘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不妨跟在下说说,也许在下能帮上点儿忙。既使我帮不了,也可以听姑娘诉说诉说。” 尹千仪没把这事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憋在心里很难受,又很不安。她是想找个人说说的,只是不知道找谁而已。 范青浦在她眼里算是可信之人,既然被他问到了,倒不妨跟他说说,说不定他能帮她出个主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天降表哥(第七更) 尹千仪又吐了口气,“这事说来恐怕要让公子见笑了。” 她将有关裘大黑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范青浦。 范青浦听毕即笑道:“那裘大黑眼光倒是好。” “公子不要取笑我,我如今真是很头疼,不知该如何是好。” 范青浦沉思片刻,说道:“要解决这事也简单。他无非是因你没有定亲,才敢肆无忌惮地来纠缠你。若是你告诉他你已经有了人家,他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 尹千仪听了这主意,眉头蹙得更深了。 “可他已经知道了,我突然推翻前面的说法,他未必会信。” “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 尹千仪惴惴不安地收拾着货架上的衣裳,时不时就往对面街上的酒楼望一眼,范青浦正半仰卧在那酒楼的屋顶上喝酒。 范青浦说要帮她把裘大黑打发走,他的法子对尹千仪来讲很逾礼,让她多少有些难为情。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尹千仪便咬牙接受了,总比一直被人纠缠强。 裘大黑今日又喜滋滋地“如约而来”。 “尹家姑娘,我又来看你了。”他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来到柜台前跟尹千仪搭话。 尹千仪焦虑地向范青浦那边看去,屋顶上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裘大黑见尹千仪不搭理自己,又说道:“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不爱理我了?” 说得好像人家前些天很爱理他似的。尹千仪每次都不过是出于礼貌,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几句话,就被他当做喜欢跟他说话了。 尹千仪不知道范青浦是不是发现自己这边的情况了,心里十分急切,越急就越不想跟裘大黑说话,裘大黑就不停地追问她。 两人僵持之际,范青浦突然从天而降。 “从天而降”,就是字面的意思。因为范青浦真的是从云想衣屋顶上飞下来的,还惹得外面一阵喧哗,为自己英雄救美的义行造足了势。 双脚刚着地,他便转身走进店里。 “哟,表妹,好久不见了。”打招呼的手里还拎着个酒壶。 他的及时出现以及夸张的出现方式,让先前满面愁容的尹千仪展颜一笑,恰似东风吹开枝头红蕊。 裘大黑见状,顿时对这个潇洒公子警惕起来,双眼跟秃鹰盯猎物般地盯着范青浦。 范青浦并不正眼看他,径直走到尹千仪面前,嬉笑着说道:“表妹,一别两年,你真是出落得愈发娉婷秀雅了。” 范青浦边说着,还边认真地打量着尹千仪,仿佛他们真的是许久没见了。 尹千仪从柜台后笑盈盈地迎出来说道:“表哥,你回来了。” 她很努力地装出喜出望外的样子,但一想到自己正在与人合谋骗人,心里就难免不安,脸上笑得也很僵硬。 幸而此时裘大黑全副精神都放在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表哥”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尹姑娘,这位是你的表哥?”裘大黑并不友善地问道,因为他发现范青浦自从进来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尹千仪。 尹千仪颔首答是,然后便又不理他,自顾自地跟范青浦叙起旧来。 “表妹,我此次回京,可以在京城待上几年。” “真的吗?不用再去沙州戍边了?” “嗯。我本来想等建功立业之后再回来见你的,但我实在不愿意再这么等下去。相思之苦比边关的凄苦更折磨人,所以我便请求父亲调派我回来了。” “表哥,你这是……” “离开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了诗中所说的‘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两人说着说着就吟咏起来,完全不顾边上还有个外人。 裘大黑听他们越说越不对劲,说得跟一对儿痴男怨女似的,便暗中猜测二人有私情。 这时,范青浦忽然冒出一句:“表妹,我明日就让人去向舅父提亲”。 这话彻底证实了裘大黑的猜想,打破了他的幻想。 看尹千仪的表哥,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又能戍边又能吟诗,出身应该也不低,哪是他能比的。 难怪尹千仪看不上他,还总是支支吾吾地不给他明确的答复,原来是有这么一层。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斯文的衣服,忽然发现自己穿这种衣服真是可笑极了。 裘大黑也是个要脸面的男人,既然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便赶紧抽身,免得被人耻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尤其是,要是被兄弟们知道,将来还怎么在他们心中树立威信。 他定定地盘算了半天,想来还是觉得一个人想吃吃想喝喝的日子好,虽然有点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哦,尹姑娘,我还有点儿事,就不跟你说话了,回见啊。” 裘大黑语毕即灰溜溜逃开了,免得在这儿看人家郎情妾意的,心里不好受。 唉,好不容易喜欢个女人,最后也娶不回去。 待确定裘大黑走远后,范青浦和尹千仪才舒了气,总算不用再装模作样了。 范青浦回头对尹千仪说道:“表妹,这下应该没事了。” 此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随后便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哦,抱歉抱歉,喊顺口了,没改过来。” 尹千仪双颊渐渐红了,低头柔声说道:“没事,我还要谢谢公子前来帮我解围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而且此间有些唐突,还请姑娘勿怪。” “公子只是为了帮我,何来唐突之说。况且,此事恐怕对公子的声名也有损。。” “我是无妨碍的,反正没什么名声在外,就算有应该也不是好名声。倒是对姑娘你,不知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清者自清,我也不怕人知道。” 范青浦点点头道:“姑娘真是通达。既然事情解决了,在下便不打扰了。以后他若是不知好歹再来扰你,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下次我就不对他如此客气了,总该表现出表哥的用处才是。哈哈哈哈……” 尹千仪道:“其实他也没对我怎样,这一向都算是有礼的。只要他不再来纠缠便没什么了。” “好。那在下告辞。” “我送送公子。” 尹千仪将范青浦送至门外,一路目送他头也不回地走远,心里竟起了些涟漪。(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卖个关子(一更) 直到出发前夜,宋允辰才将他要去西域之事告知定王。 出乎意料的是,定王虽怪他说得太迟,但却并未阻止,而且反而很高兴,还嘱咐他要好好做事,不可儿戏。 征得定王的同意,当然能顺利成行。然而,秦臻偏偏要跑来说东道西,劝他不要去。 宋允辰不想与她多说话,只是稍稍表达了一下自己坚决的意愿,便将她赶走。 次日清晨,宋允辰带着个小的包袱出府往集合地赶去。王府中的人,连同定王和秦臻皆在府门外别过了他。 本来他让春茗夏槐帮他准备东西的,结果备是备好了,但却足足弄了大半车的东西。什么衣服鞋子、香炉暖炉、吃的玩儿的,一应俱全。 要是真把这车东西带到军中去,像什么话?他一气之下,就只带了两身换洗衣裳和必不可少的钱。 他是十月初从京城出发的,途中多是歇宿驿站,吃住都不差,所以也不觉得很苦,只是有点儿无聊而已。 队伍里只有一群男人,且大都是粗鲁军人,跟他不投契,而那几个文官儿也是无趣之人,他私下里便不大与队中的人来往,难免会闷。 闷得时候他就会想起尹千何来。不知道为什么,离她越近,想见她的心情就越急切,真的是病。 ———————— 在鄯善的事情办完后,秦重便别过尉迟刚,带着商队离开鄯善预备往于阗去。 这一别不知又要几年,友人之间自是有许多不舍。但有聚则有散,对于离别,大家看得都还算豁达。 路上经过精绝时,商队也短暂地停留了一日,收获不多。 于阗是他们此次西域之行中最大的绿洲,也是此行的终点。又因地处昆仑山北而盛产昆仑美玉,引得各国商人纷纷来此做买卖,因而成了丝路上闻名于世的绢都。 秦重到了于阗后便找最好的客栈住了下来。 他们是在客栈吃过午饭后就住下的,但午后秦重就一直没出门,好像并不急着出去找买主买他手上的货。 尹千何独自在房里躺着等了半天,等得都睡着了。 直至吃晚饭时,武小虎才来喊她下去。 坐上桌,尹千何便向秦重探听道:“秦二爷,咱们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去找买主了呀?” 秦重两手交叉卷入暖袖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急,明日我打算先去买些昆仑玉,姑娘可要同去?” “啊?咱们不先卖东西,倒先买起来了,不大好吧。” 秦重道:“既然来了于阗,当然要购些昆仑玉回京城去卖。至于我们手上的东西,倒不急在这一两日。” “可是……” 尹千何正欲反驳,却被武小虎打断:“哎呀,尹姑娘,你要相信二爷,他不会叫你把你那些衣裳和布匹带回去的,肯定帮你的货卖个好价钱,保证你不虚此行。” 虽然尹千何也相信秦重的本事,但心里还是着急,她来这里的首要目的就是经商赚钱,哪有没赚先花的道理。 秦重看出她心有疑虑,便解释道:“姑娘,从商之道,不仅要会卖货,还要会买货。一个不会买货的商人,人家也不会相信你所卖的货物能有多好。” 尹千何听得似懂非懂,又眼巴巴地望着秦重说道:“我笨,领略不了这么玄乎的,能讲具体点儿吗?” 秦重笑了笑,“姑娘此时不懂也无妨,明日同我出去一躺也许就懂了。” 又卖关子。 尹千何还想继续追问,武小虎却嚷着让她一块儿喝酒,她便只好先把这事放边上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秦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等级差太多的缘故吗?真是不甘心,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随时随地都能装高深的大商人?不想一辈子只做个小商户啊。” 抱着这种不甘雌伏的无奈心情,尹千何终于在梦中见到自己成为人人艳羡的传奇女富商的那天。 次日,她起床梳洗好后,便到楼下去吃早饭,秦重与武小虎早已等在大堂中了。 “早。你们都吃过了吗?” 武小虎道:“吃过了,正等你呢。” “啊,那怎么不去喊我,我昨晚有点儿失眠,所以早上就醒不过来。” “我是想去的,可二爷说你这些天赶路也累了,让你多歇歇,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了。” “哦,那我赶紧吃完,你们稍微再等会儿啊。” 她说完便找店伙计点了点儿清粥小菜,三两下就吃完了。 “好了,咱们走吧。” 武小虎看了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笑道:“尹姑娘,你好歹是个姑娘家,应该文雅点儿才是,怎么吃饭吃得跟我这个粗人似的。” 尹千何擦擦嘴说道:“我这不是着急嘛,我真的很想知道秦二爷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秦重道:“其实不过是小伎俩罢了,姑娘不必如此在意的。” “怎么能不在意?如果耍耍小伎俩就能腰缠万贯,那我怎么能不学呢?不废话了,还是快出发吧。” 秦重和武小虎都还没动,她就积极地跑到了门口,然后又回头催促他们。那两人相视一笑,也跟了上来。 走在街上,秦重只说要寻找铺面大、生意好的玉器店。 于阗不愧是美玉之都,街上随处可见卖玉的,大商铺、小摊贩,都各有各的一群顾客。 “秦二爷,这街上这么多卖玉的,你要找什么样的?那家行不行?”尹千何指着一家铺面蛮大、人也挺多的玉器店问道。 秦重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说道:“这样的店还不够,我们去隔壁街上看吧,那边比较热闹。” 三人走至前面的路口便往左拐了过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更加热闹的大街。比起刚才走过的街,这条街上的人和店铺起码多了两倍。 正巧,路口对面就是家玉器店,看起来像是有两层的样子。 店门前有许多不同着装的人出出进进,而且出来的人中几乎没有空着手的,大都是拿着件或大或小的玉制物件儿,边走边得意地把玩,跟捡到了大宝贝似的。 尹千何左顾右盼地找了找,至少在她能看到的地方,没有哪一家比它铺面更宽、门面更气派了。 “这家总算够大了吧?”她又问秦重。 秦重驻足点头道:“就这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买还是买(上) 走进玉器店里,尹千何没有惊讶于店中玉器之多之美,而是最先惊讶于竟然真的见到了外国人。 她双脚刚踏进门,就被门边三个“奇装异服”的人吸引住了。 她不认识他们穿的是哪国的衣服,但看到其中正对着她的那个男人的蓝眼睛、高鼻子、薄嘴唇、白皮肤、以及头巾下露出的几撮细软卷曲的棕色头发,她便知道他们是白种人了。 从前见到外国人,她可能就是看一眼就匆匆走过。 可是,在这个时候见到,她就莫名地觉得很神奇。也许是因为这个年代的交通实在太不方便了吧,要出个国真的不容易。 尹千何双手紧紧抓住武小虎的手臂,尽力压抑激动的心情小声说道:“快看快看,是外国友人也,还是不同人种的。” 武小虎笑道:“你跟我两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见了什么都大惊小怪的。” 尹千何道:“谁说我大惊小怪了,只是真的很难得啊。” 武小虎道:“你在这儿再待几天,还能看到更多,这会儿就别激动了。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快到里面去吧,二爷都过去了。” “哦,知道了,走吧走吧。” 两人来到秦重身旁,秦重已在跟伙计讨论买玉之事。 “我想看看你们这儿最好的玉。” 伙计将秦重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是要确定他付不付得起钱似的。 他打量完之后便笑道:“公子是想看大件儿还是小件儿?” “看看摆件儿。” 伙计转头向另一个正在给客人看玉的人说道:“掌柜的,这位公子想看咱们店里最好的玉摆件儿。” 那个掌柜回道:“你先带客人上二楼去,我马上就来。” “那就请公子先跟我到楼上去吧。” 三人遂跟着伙计上了二楼。 二楼的人很少,只有两个伙计和三五客人,比起一楼来就是个清净之地。 伙计领他们到边上的雅座前坐了,说了句“几位请在此稍等一下”就下了楼。 在等候期间,有人来给尹千何他们上了茶,他们便安心地边喝茶边等。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掌柜就上楼来了,“不好意思,让几位久等了,我这就去给你们拿东西。” 说完便自去对面锁着的柜子里取玉。他先后从柜子里取出四个摆件,然后叫了个伙计帮他一块儿搬到秦重面前。 摆件的个头大概都在三十到五十公分之间,皆是白玉,雕的分别是仙人乘鹤、和合二仙、如意、百财。 尹千何看不懂玉,但她伸手摸了摸,有种温温腻腻的感觉,跟她在尉迟刚家见到的那块玉很像,即使非极品也该是上品。 秦重将每件玉摆件都拿在手中赏玩一阵,脸上时不时现出愉悦的表情,又时不时蹙蹙双眉,不知道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在他相玉的过程中,先前尹千何见到的那三个外国人也上来了。他们见秦重这边正在看玉,就凑到旁边来看情况。尹千何还趁机偷瞄了他们几眼。 秦重看完玉即向掌柜问道:“掌柜的,这件仙人乘鹤与玉如意卖什么价?” 掌柜听他问价,便以为他有意要买了,忙高兴地回道:“公子若是真喜欢,我可以给您算便宜点儿,两件加起来这个数。”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示意了一下数目。 秦重笑道:“五千两,倒也不贵。” 尹千何听后倒吸一口凉气,五千两还不贵? 那三个外国人也在边上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话。 秦重又道:“只是,我是想买些东西送给一位重要的人。这两件虽好,但要送人还差了点儿,最多只能自己把玩把玩而已。您这儿还有更好的么?” 掌柜为难地说道:“近来,小店就只有这么几件最好。前些日子倒是有件更好的,但已经被人买走了。” 秦重道:“看来我来晚了一步。没办法,那我只能到别处再看看了。若是买不到好玉,买点别的好东西也可以。” 掌柜道:“抱歉得很。公子要不要再看看别的小件儿?倒是有质地更好的。” 秦重思忖片刻,“小件也可以看看,正好买两件给家中亲友带回去。” 掌柜忙连连点头答是,又拿了些玉镯玉佩来给他们看,秦重只从中挑了一对儿镯子。 买完玉,尹千何等三人便离开了玉器店。 尹千何看这过程中,秦重只是买了东西,却不见有什么特别,便问道:“秦二爷,你光是买对儿玉镯,对我们卖东西有什么好处?” 秦重道:“姑娘别急,这才刚开始而已,等我们多去几家后就会有用了。” “我不明白,你也别卖关子了,还是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尹千何正追问着秦重,却听得后面有人用有点蹩脚的汉语喊道:“三位请等等。” 他们听到喊话回头看时,却是刚才玉器店里的外国人。原来他会说汉语的,虽然发音不太准。 秦重悄声对尹千何说道:“来得真快。” “什么?” “生意来了。” 那三人追上来后,蓝眼睛那个便对他们鞠躬说道:“你们好,请问你们三位是中土人士吗?”口吻有试探的意味。 秦重回礼答道:“正是。不知几位找我们有什么事?” 蓝眼睛道:“我刚才听你们说要买点好东西送人,我们手上有些香料,你们有没有兴趣看看?” “香料?似乎不大合适,我要送的并非女子。” “那我们还有些地毯,都是十分贵重的,送给身份高贵的人正好。” 说到地毯,尹千何首先想到的就是波斯地毯,因为实在太出名了。但这几个人看起来又不像是波斯人。 秦重道:“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那你们的货在哪儿?” “哦,在我们住的地方,我们回去给你拿来看看。” “暂时不必,我还要先四处看看。不如明日你们将东西送到我住的客栈,我们再慢慢看吧。” 蓝眼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像是在为自己即将做成一笔大生意而高兴,“好好好,那我们明天去。你们住在哪里?” 秦重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他们,他们便告辞离去了。 这秦重究竟是要买东西还是卖东西?尹千何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买还是卖(下) 秦重带着尹千何、武小虎跑了好几家大玉器店,做的事都与第一家差不多,无非就是跑去问人家店里最好的玉器,然后看了又嫌不够好。 除了先前买的那对玉镯外,他也没再买别的东西。倒是尹千何给尹千仪买了一个她还算买得起的玉坠。 尹千何不理解他这么做的意图,只知道他们每次从玉器店里出来,就会有人跑来向他们推销东西,秦重就一律让他们明天送到客栈去给他看。 三人在街上逛了半日,便又回到客栈歇了半日。 第二天,武小虎很早就来找尹千何去秦重那儿等着卖东西。 终于进入正题了,尹千何忙穿戴齐整跑去秦重房里。 彼时,已有几个人聚在秦重那儿了,皆是他们昨天遇到的商人。那几个外国人也在其中,还果真抱来了地毯。 桌上摆着些玉器、药材、香料等物,卖东西的人就围在秦重身边给他说这些东西的好处。 秦重见尹千何来了,就让她过来一起看。 尹千何哪里看得懂这些,但买东西之道她还是懂的,要想压低价钱,就得挑货物的毛病。即使再喜欢,也要尽量显出很犹豫、很无所谓的样子。 “啊,这个好像有点儿瑕疵啊……那个嘛,感觉不是很上档次,送人不好看……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这两天买,不如再看看吧。” 但看到波斯地毯的时候,她真的有点儿挑不出刺了。 地毯是以红黑色为主色,以羊毛、棉和真丝织成,平滑柔软、光彩灼灼。 尹千何望着美轮美奂的地毯出神,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还是图案,都很称她的心意,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嫌弃嘛。 愁苦之际,她突然想到了阿拉丁神灯里的魔法飞毯,便向地毯主人问道:“这地毯能飞吗?” 会说汉话的那个蓝眼睛将这话翻译给同伴听,另两个人听了也是面面相觑。 蓝眼睛道:“姑娘莫非听过魔法飞毯的故事?” “对啊对啊,你们的地毯是不是来自魔法飞毯的故乡?” “是的。可那只是故事里的,不能当真。” “是嘛,我还以为真的有呢?”尹千何失望地说道。 “也许是有的,但我们这个不是。如果真的是的话,就不会卖了。”蓝眼睛宽容地笑道。 “既然它不能飞,那我们买来也没用。我们中土之人不习惯用这种地毯,而且与我们的建筑风格也不搭。” “这……可这的确是波斯王室都会用的地毯,很贵重。” “送礼物给别人光是贵重也不行,还得让别人喜欢才是。你们与我们毕竟审美不同,你们会买我们的衣服穿吗?” “我们会买你们的布回去做衣服的。” “那买了吗?” “还没有,等把我们自己的货卖完再去买。” “那样岂不是会错过很多好货?我们倒是还有些布匹,你们要不要看看?”尹千何趁机提出自己有货的事。 “你们有?” “当然,我们的是最好的丝绸。” 蓝眼睛听后回身与同伴商量了半天,然后才对尹千何说道:“可不可以先给我们看看?” 这时,在一旁等着卖东西的人心急地问道:“公子,姑娘,你们还要看我们的东西吗?” 尹千何不敢乱回,因为不知道秦重是怎么打算的,便与那几个商人一样疑惑地看着秦重。 秦重略带歉意地说道:“各位的东西在下都仔细看了,都是好东西,但还是不太符合在下的要求,所以很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那几人听后,只好包了各自带来的东西离开了。 尹千何悄声向秦重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 秦重道:“据我看,他们就是单纯来卖东西的,无意买我们的货,所以此时让他们走是最好的。况且真正的鱼刚才已经被姑娘钓上来了。” 尹千何望了望剩下的三个人,“他们?” 秦重微微颔首,随后便去与那三人说起话来。 “不知三位来自哪里?在下看你们似乎不像波斯人。” “我们是从比波斯更远的地方来的,可能你们并不知道。” 秦重道:“远道而来,路上想必很是艰辛。” “是啊,不过我们就是向往着你们中土而来的,你们的布、瓷器、茶叶、金玉都很好,我们想带些回去卖。” “这些东西在下这里倒是都有,三位不妨随我去看看,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 “我们正有这个意思,我看公子不仅有风度,而且眼光很好,想必你的货物应该不差。” 听客人说出这话,尹千何才恍然明白,原来秦重的用意在此。 确实是这样,买与卖之间,体现的是买卖双方的眼光,只有让别人知道你本人眼光好,别人才可能相信你的货好。 正如服装设计师,如果自己穿得都没品味,怎么让客户相信你设计的衣服会有品味? 谈罢,秦重便将他们带去看自己和尹千何的货。 那三人看了都啧啧称赞,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看过货,买卖双方又坐下来细谈了价钱。 那几人倒是很大方,也不斤斤计较地砍价,双方谈下来大致就是秦重开的价位。 为了表示诚意和谢意,秦重还把他们带来的地毯买了下来。 尹千何剩下的布匹也跟着卖了出去,但她的衣服却卖不掉。人家的理由是这些衣服虽然好看,但尺寸太小了,不适合他们的国人穿。 理由倒是很充分的,西方国家的人身材确实比较高大。尹千何只得认了,幸好剩下的不多,可以再在于阗卖。 送走客人,尹千何便对秦重连连拜礼,直说要拜他做师父。 秦重笑道:“姑娘严重了,我哪里能教姑娘什么,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而已。我觉得姑娘其实很有天赋,只要多加磨练自会有所成就。” “可是有个人教导能少走很多弯路啊。” “姑娘若真想学做生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多与厉害之人打交道,这不是拜师学艺就可以代替的。” “是吗?可我那么小的店,没什么机会碰到厉害的人。”想到自己的生意做得太小,导致她说话声音都小了下去。 “所以要慢慢把生意做大,很多东西也就会了。” “好吧,我会努力争取的。那我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秦重欠身道:“若在下能帮姑娘解答,一定尽力。” “嗯,谢谢。说起来,他们外国人可真爽快,你开的价明明那么高,他们都欣然接受。” “其实,他们从我们这里买回去之后,会开出更高的价去卖给他们国家的贵族,获利可能比我们还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沙盗沙暴(上) 尹千何听了秦重所说的话,又摸起鼻子进入思索状态。 “哦。这生意一来一回也够暴利的,最后的买主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倍的钱才能买到。” 秦重看她把自己的鼻子顶成个猪鼻子的摸样,不禁笑了笑,“我们来此一趟,付出的也不少。” 尹千何也没注意他在笑自己,继续说道:“也是,这生意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有那么多麻烦的通关手续要办,路上又苦。我估计他们是从欧洲来的,那么远,该他们多赚点儿。” “姑娘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事?还有方才的魔法飞毯是什么?” “啊哈哈,那个啊,是个秘密,不能说。我的衣服卖不出去,我还是收拾收拾到街上摆摊儿吧。” 为避免说漏嘴,尹千何赶紧溜了出去。 在于阗的那些日子,尹千何靠着零售把衣服卖完,秦重也四处搜罗了些上等的昆仑玉打算带回京城去卖。 这一趟下来,尹千何赚了近千两银子,果然比在京城开店挣得多多了。 把手上的货物都脱手后,商队便收拾着回京了。回程中带的货比来的时候少很多,所以整个商队都轻松了不少。 ———————— 商队在沙漠中努力行进,此时已将近黄昏,他们要赶紧找好歇宿的地方。 虽然冷,但尹千何骑在骆驼上,心情奇佳。 出来游了一趟又赚了钱,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虽然路上苦点儿,但也值得。只是不知家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便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 “哎,秦二爷,你说咱们年底能回到京城吗?”尹千何向另一头骆驼背上的秦重问道。 “我们尽力赶赶路,应该可以。此次出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浪费什么时日。” “嗯,但愿我们还能回家过个年。” 商队中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跟尹千何有同样的愿望,而且一谈到这个,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起过年要吃什么了。原本死寂的沙漠倒因他们的说笑声变得热闹了些。 然而,热闹的却不只他们的说话声,还有另外的声音。 武小虎最先警惕起来,因为他曾是山中猎户,对这样的声音非常敏感。 “大家别说话,我听到有狼的声音。”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全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忽然,不远处的沙丘上起了一阵沙尘,低沉的狼嚎和尖锐的马嘶混杂着人的喊声从沙尘中传来。 听这杂乱的声音,应该是有一队人马翻越沙丘正朝他们狂奔而来。 “不好,是沙盗。”袁九叔惊慌地大喊了一声。 众人听后皆大骇,“啊,沙盗,怎么办,快逃吧……” 不仅是人,就连骆驼和马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尹千何所骑的骆驼在原地转起了圈,吓得她赶忙弯腰抱住驼峰小心地翻身下到沙地上。 “大家别慌,这会儿就算逃也逃不了了。平时我是怎么训练你们的?”武小虎忙喊道:“先看看情况,我们有这么多人,来几个沙盗也不怕,快做准备。” 众人这才想起把行李中的武器取出,然后围成一个圈把载货的骆驼保护在圈内。 然而,从沙尘中冲出来的却不只几个人而已,沙盗的人数绝不比商队的少,而且还有五匹狼助阵。他们手执五花八门的武器,个个面露凶相,似乎妄图以这气势把目标吓倒。 骑马领头的那人回头对后面的人说道:“兄弟们,咱们今天好好干一回,又可以吃一阵子了。”那人似乎是汉人,喊的话尹千何都听得懂。 天越来越冷,风越来越大,尹千何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反正浑身都哆嗦起来。 天呐,竟然在沙漠里遇到强盗!会不会被杀掉? 未及感叹许多,沙盗已奔至面前。领头之人举手往后一挥,后面跟着的人马便都停了下来。 沙盗头子趾高气扬地睥昵着商队的人,“把东西留下,人可以走,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尹千何一听,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这种情况,该保命还是保财?好不容易才赚到这么些钱,难道就这么拱手让人?可是,比起钱来,当然是小命更重要。嗯,还是丢了东西跑吧,这强盗还算讲理。 她快速做了决定,正想与秦重商量放弃钱财,沙盗头子却又粗鲁地喊道:“女人留下,男的都快滚。” 什么?尹千何瞪大了双眼,不仅要劫财,还要劫色么? 她忙转头环视同伴们的反应,商队里的人似乎都不太坚定地望着秦重或武小虎。看情况,要是武小虎和秦重放弃了她,也不会有人保护她的。 “休想,你们这群毛贼,别以为我们会怕了你们。” 武小虎义正言辞的回应令尹千何感动得连连点头,此时的他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救世主。 沙盗头子听后,整张脸都皱做一团。他身边的狼好像感应到他的愤怒,前腿做出随时会向尹千何他们扑过来的姿势,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眼睛则像盯猎物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沙盗们也都恶狠狠地按着手中兵器蠢蠢欲动。 这架势,随时都会爆发厮杀。 沙盗头子哼哼冷笑几声,“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武小虎也不甘示弱,他平生还没怕过什么,“哼,我看要见棺材的是你吧。” 本来先前可能还有商量转寰的余地,但经武小虎这么一刺激,那沙盗头子真动怒了。 “好啊,既然你要试试大爷我的刀,那我就不跟你客气,我的狼正好很久没吃东西了。兄弟们,给我上。” 一声令下,沙盗们便拔出兵器叫喊着杀了过来。那几匹狼也一跃而起,跑到了最前头。 武小虎身先士卒,作为先锋主动迎敌。其他人见了,也跟着他冲向敌人。双方一接近,就毫不客气地打了起来。 商队的人都是经过武小虎亲自训练的,手上有功夫,跟沙盗拼起来倒不吃亏。最难办的是狼,武小虎便主动挑了狼为敌手。 五匹狼围着武小虎转,谨慎地等待着最佳的下手时机。 武小虎也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它们的动作,他曾在山中打猎多年,对付野兽非常有经验,能从它们的此刻的动作中猜出它们下一刻的行动。 秦重把尹千何跟袁九叔拉到后面与骆驼、马匹待一块儿,三人挨在一起紧张地望着前面的打斗,谁都不敢眨眼。 虽然人数不多,但那场面依然看得尹千何惊心动魄的,毕竟他们是真刀真枪地砍杀,真的会死人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沙暴沙盗(下) 肃杀荒凉的沙漠之中,剑影急闪,刀光似电。刀光剑影之间,商队与沙盗杀成一片。 天边落日染上了血色,风越来越大,卷得四周走石飞沙。 武小虎高举的刀映照着残阳血色,有几滴鲜血顺着刀身滚落。 五匹狼躺在沙地上抽搐着,身上大片的毛都被自己的血染红,但却没有一匹死去,也没有一匹还能反击。 商队的人士气大振,渐渐占了上风。 冷风如刃,尹千何虽没参与打斗,却感觉有千万把剑从身上刺过。风大得有点儿夸张,她下意识地靠住骆驼的身体,不然很可能会被吹倒。 打斗的人也因站立不稳而打起了踉跄。 “风怎么这么大啊!”风沙几欲迷人眼,尹千何用衣袖遮住眼睛大声问道。 袁九叔观察了四周的情况,担忧地说道:“不好,可能要起沙暴了。” 此时,沙盗中也有人高喊起来:“沙暴要来了,快撤!” 这喊声引起一阵不小的恐慌,刚才还试图杀死对手的沙盗当即停手四处逃蹿开去,完全顾不得眼前还有头肥羊未宰。 商队的人也收了兵器围拢到袁九叔身边。 “九叔,这是什么情况?”武小虎问道。 袁九叔道:“就是起沙暴的前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找背风的沙丘或着低的地方躲避。” 众人听了,忙牵了骆驼和马,跟随着袁九叔往低处行进。 商队在风中举步维艰。黄沙在风力之下形成巨大沙墙,那沙墙高达数十丈,看似连接着天与地,一瞬间便令天地为之昏暗下来。 它奔腾着朝商队这边移动过来,并且速度惊人。相形之下,尹千何产生了一种自己在不停后退的感觉。 “大家快点儿。”秦重边走边朝众人呼喊。 “不行啊,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卷走的。”尹千何也尽量提高嗓门儿,不然同伴可能都听不到。 袁九叔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沙暴,而且季节也不对,不寻常啊!” 狂风呼啸如猛兽出山,沙墙翻滚如巨浪沸腾。风卷着沙遮天蔽日而来,所过之处,必有沙丘随之转移。天色更暗了,夜幕已提前降临。 马儿和骆驼因害怕而踌躇不前,有的骆驼已经前腿跪地,任人怎么拉怎么推都不愿再动。 秦重回头往后一看,沙墙已离他们不远了,“快走,不要管骆驼和马了。” 其他人都听了秦重的话,丢下骆驼和马继续往前。 尹千何不舍得自己牵着的骆驼,因为她这次赚的所有的钱都在这头骆驼背上。 “那怎么行,东西都在骆驼身上,把它们丢了,我们这一趟不就白来了?” 秦重道:“尹姑娘,钱财乃身在之物,此时还是保护自己最紧要,骆驼和马可以等沙暴过后再找。” “到时候还找得回来吗?”尹千何使劲儿拉着骆驼,希望它能再走几步。 沙暴已是千军万马兵临城下,情况紧急,只听得袁九叔喊了一句:“大家快用衣服把头包起来,从沙丘上滚到下面去。” 尹千何看见沙墙已近在眼前,这才扔下手中缰绳,准备照袁九叔说的那样脱了外衣蒙在头上。 危机关头,犹豫片刻便会从生门跨入死门。 就在尹千何脱外衣之时,沙暴已瞬时移到她面前。她还没有来得及趴下,就被狂风卷到了沙墙里,眼前立刻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啊……” 尹千何被风刮倒,随着沙墙翻转。身体被风沙大力包裹,脸上的肉都被甩得急剧颤动。 她紧闭着双眼,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被蟒蛇吞食,无法呼吸,无法自主。 不会又要死了吧?这次死得比上次痛苦啊!早知道会有这种结局,还不如当初就咬咬牙一刀抹了脖子算了。 悲观的情绪不停地在心中涌现,尹千何深切地认知到自己的弱小。真的,好弱小…… 在她越来越失望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到,不清醒的意识又回转来。 “尹姑娘,尹……姑娘。” 一个声音朦朦胧胧地在耳边响起,还没听清,就被吹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她确实听到了风声以外的声音。是人,对,是人的声音。是谁?还有人跟她一样被卷进来了吗? 风沙肆虐而过,空中慢慢现出亮色。沙漠的面貌又被风改变了,原本凸起的沙丘被削平,而凹下的地方却堆起了浑圆的曲线。 武小虎等人被埋在了一层厚厚的沙里,待外面没了动静,他们才从沙下钻出来。 武小虎拍着身上和头上的沙,庆幸地说道:“幸好我滚得快。九叔,还是你有经验。” 袁九叔吐了几口沙子,说道:“那是,不然二爷也不会选我来带路。” “也是。对了,二爷和尹姑娘呢?” 出来的人都摇头表示没看见。 “二爷,尹姑娘,你们快出来吧,沙暴已经过去了。”武小虎冲地上喊道。 喊了一阵,却并不见秦重跟尹千何从沙里冒出来。武小虎急了,忙让其他人一起在周围寻找。 找到天全黑,只找回了丢失的骆驼和大部分干粮财物,却不见秦重和尹千何的人影。 ———————— “尹姑娘,尹姑娘……” 尹千何又听到那个声音了,这次听得比较分明,是秦重,是他在喊她。 她眨了眨生疼的眼睛,如她所想,出现在眼前的就是秦重,他正皱着双眉看着她。 “秦二爷,”她挣了挣酸痛的身子坐起来,“刚才你也被卷进风里了吗?” 秦重舒眉微笑,“不是刚才,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啊?” 尹千何按着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 天很亮,明显是白天,看来确实是第二天了。身旁除了秦重以外,见不到别的人或动物。 “诶,小虎兄和其他人呢?骆驼呢?” 秦重面带忧色,叹气说道:“不知道。我找过了,附近只有我们两个。” “这么说,我们是落单了!那,那我们怎么回去?我们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想到要被困在沙漠当中,尹千何就急得从地上一骨碌蹿了起来,站起身那会儿却又因浑身酸软无力而晃了晃。 秦重及时扶住她,安慰道:“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幸而我们还有点水和食物,可以支撑两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困于沙漠(上) 在尹千何昏迷的时候,秦重已经检查过他们俩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还好因为都紧紧系在腰间,所以没被吹跑。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他们带得东西并不多,即使再节省,也最多只能供给两日。 秦重此时完全不清楚他们身在何处,能不能在食物和水消耗殆尽之前走到有人的地方。 这种一切都未知的感觉最容易让人陷入恐慌,即使是素来冷静的秦重也不免有些担忧。 在惊惶失措的尹千何面前,他自然不会提及这一层,只管往乐观的方面说。 “我想我们不会被刮得太远,小虎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 尹千何听后镇定了许多,她先自个儿站站稳,然后才问道:“那我们是要在原地等他们来吗?” 秦重低头沉思半晌方说道:“我们还是自己先找找附近有没有人烟吧,或许,在路上还能遇到别的商队。” “嗯,坐以待毙也不好。不过,我们该往哪边走?你认识方向吗?我是个方向盲,指望不上的。” 秦重伸手指了指尚在东边的太阳,“白天就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晚上要赶路的话,再找找紫微星。” “哦,那我就跟着你走了。” “你再歇会儿,先吃点东西喝点水。” “食物不是不多嘛,我还是不吃了,不吃早饭也不会死人。” “不行。”秦重坚决地反对,“你这会儿身体虚弱,必须补充食物,不然后面的路怎么走?” 尹千何看秦重脸上的神情非常严肃,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坐下来,拿起地上的水壶喝了口水。 秦重打开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半块饼,“东西不多,我们必须细细算计,一顿只能吃这么多了。” 尹千何拿过干巴巴的饼,咧嘴笑道:“没事,正好减肥。” 秦重没笑。 ———————— 武小虎等人在沙漠中寻找秦重和尹千何,找到第二日晌午仍没有他们的踪迹。 由于怕在沙漠中迷失方向,袁九叔便建议先去鄯善。 “小虎,这儿离鄯善不远了,我看咱们还是回鄯善去安顿好这些东西,然后再找几个向导分头寻找吧。我们现在这样一群人带着一群骆驼,没头没脑地乱撞也不是办法。” “可二爷他们身上没有吃的,必须得快点儿找到他们。” “这样乱找反而浪费时间。而且,要是不小心走到沙漠腹地中,也许连我们自己都走不出去,怎么找二爷他们?” 武小虎细思之下,觉得袁九叔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他心里急得冒火,非常担心秦重和尹千何的安危,但还是决定听袁九叔而话。 而且,去鄯善可以找尉迟刚帮忙,多叫上些人一起找,能更快找到秦重他们。 “好,九叔,听你的。那我们快走吧,争取今晚赶到鄯善,然后明天一早就出来找。” 商量好后,武小虎和袁九叔便带着商队往鄯善赶去。 途中,武小虎不停地催促着大伙儿快走,而他自己则是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到鄯善去。 商队赶在天黑之前走出了沙漠,武小虎双腿一落在平地上,就快步如飞,抛下商队的其他人先行跑去了尉迟家。 尉迟刚得知秦重在沙漠中走失的消息,便立刻派人出去寻几个老向导,又让妻子赶紧去准备五天的干粮,以供应他们往沙漠去搜寻。 当晚,尉迟家将近三更都没有熄灯。 武小虎在大厅中急切地来回踱步,边走边絮絮叨叨地骂着:“都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二爷。当时就顾着自己逃命,完全没注意到二爷跟尹姑娘来不及逃。我,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他说到此处就停下脚步扇了自己一耳光,“亏得二爷当年在山中救下我的性命,我却没能以命相报。要是二爷有个什么,我就了结了自己去地府向他赔罪。” 尉迟刚坐在椅子上抖着脚,他正在等人把向导带来,见武小虎如此责骂自己,便说道:“说不定秦老弟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出来了,你先别怪自己了。秦老弟才不见一天而已,你也别咒他?他还没那么容易死。” “呸呸……”武小虎听后忙朝着地上唾了几口,“对对对,我不该咒二爷的。以二爷的聪明才智,肯定能平安走出来。” ———————— “秦二爷,凭你的聪明才智,我们肯定能走出去的吧。” 尹千何抱着双膝,坐在一块刚够她一个人坐的石头上,望着暗暗的夜空中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问秦重。 “嗯,我们能回去的。” 秦重用手中的半根枯枝拨了拨火光渐渐变弱的火堆,正在燃烧的是他跟尹千何午后边走边捡的柴。 他就是怕他们可能要在沙漠中过夜,所以提前捡些柴以备不时之需。他们身上没有御寒之物,要是晚上不生堆火,很难抵御沙漠夜间的严寒。 今夜的天空不够明朗,只能看见几颗星星,他没有找到紫微星,也就是北极星,所以暂时分不清方向。 周围是死海般沉寂的沙海,完全感觉不到有人或动物的气息。即使知道已是深夜,白天走得也很累,但他们仍然毫无睡意,因为这环境实在是静得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尹千何把头枕在手臂上叹息了一声,“好冷清啊!除了我们俩,连个鬼影儿都没有。要不我来唱首歌吧,正好前些时候新学了首好听的歌。秦二爷,你听不听?” 秦重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树枝,火光又亮了点儿,映照着尹千何因困顿而显得无精打采的脸。 “姑娘会唱歌?” 尹千何听后蓦地抬起头振了振身子,精神振奋地说道:“开玩笑,我当年可是全公司公认的麦霸。” 说了这话,她忽又缩起身体呵呵笑道:“呃,我又胡言乱语了,你别介意。反正我会唱就是,听吗?” “如果姑娘愿意一展歌喉,那在下当然洗耳恭听。而且正好我也觉得太安静了。” “对啊,连你这么沉闷的性子都受不了,我就更难受了。好,就让我献唱一曲来打破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困于沙漠(下) 尹千何清清嗓子,低声浅唱起来。 为了节省力气和口水,她不敢像以前那般扯着嗓门儿高声飙歌。 “如果红颜命不曾单薄,这世间有没有传说,生为飞蛾,若是不敢扑火,这宿命凭借什么壮阔……爱若能参破,终究是寂寞,忘却了前因后果,苦守的执着,虚晃的一诺,空耗这青春许多……” 尹千何的歌喉在秦重听来算不得出众,但此情此景,听着这情思缱绻的歌声,却分外令人感慨。 暗夜之中,轻柔的歌声在无尽的荒漠里被寒风吹散,旋即化作万千苦涩落在苦情人的心里。 心欲静而风不止。尘封的心弦在风中瑟瑟悲鸣,经年的往事忽又渐渐淹没了所有意识和情感。 明知是火,还要去扑。试问这世间,有多少如此盲目的痴情之人? 尹千何唱完歌,便急不可待地向秦重问道:“怎么样?我唱得好听吗?” 秦重偏过头随意地拭了拭眼角,再回首来看尹千何时,又是那幅泰然的模样。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歌,姑娘从何处学来的?” 尹千何愣怔着没有回答,她是在猜想他刚才是不是听歌听得悄悄流了眼泪。他该不会是想起他的未婚妻子了吧? 该死,不该在这种时候唱这种歌的,徒惹人伤感。 “哎呀,这个不好。我们被困在这里,本来情绪就很低落了,不该唱颓废的歌,该唱点儿鼓舞人心的才是。要不,我再来一首激昂的?” 秦重道:“还是别唱了,毕竟我们的水剩的不多。” “对哟,那还是不唱了吧。可不唱歌能干嘛呢?这么冷的天,又不好讲冷笑话。” 说到笑话,尹千何就想到她在生日那日讲笑话的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姑娘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自己身边做了个听不懂笑话的人,讲笑话会更无聊的。” 秦重定睛看了她一会儿,“尹姑娘,我总觉得你与我们好像有些不同。” “是吗?哪儿不同啦?是鼻子不同,还是眼睛不同?”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有种你不属于我们这里的感觉,好像是来自一个很不一样的地方。” “啊哈哈……”尹千何摸着后脑勺牵强地笑着。 糟糕,好像暴露了。要不要把事实告诉他呢?还是算了吧,毕竟她的经历太离奇,连她自己都经常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错觉,错觉。可能是因为我经常说些怪话、做些怪事的缘故。天下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也没有完全不同两片叶子。我虽然跟你们有很多不同点,但也有很多共同点啊,你不能光看到我的不正常,而忽略了我正常的样子。” 找了这么个充满哲理的借口,尹千何不由得暗自得意了一番。纵然秦重书读得再多,也没听过这句哲言吧。 秦重点头道:“这话在理。” 两人好像都没什么话说了,同时沉默。 又起风了,冷风伴随着极细的呜咽声从耳边掠过,吹得人莫名地警惕起来。 尹千何左右观望,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觉得比刚才更冷。 她把自己的身体连同坐着的石头都往火堆那边挪了点儿,双手伸到火堆上取暖,烤一会儿又搓一会儿,手很快就暖和起来。 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特别尴尬,她想着该找点儿什么话说说,手就不自觉地揉起了鼻子。 秦重见她这个样子,笑着问道:“尹姑娘,你为何总喜欢摸自己的鼻子。” 尹千何放下手道:“习惯,习惯而已,想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虽然老被人说,但就是改不过来。” “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尹千何犹疑片刻,还是小声地问了:“秦二爷,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真的打算这辈子都不成亲了吗?” “……” 又是好长的沉默,空气仿佛都凝结成惨雾愁云。 “我没资格再让任何一个女子为我付出真心。” 尹千何不以为然,“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又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该?”秦重的语气比周围的空气还冰冷,但说了这两个字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别怪我多事啊,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太苦了而已。死者长已矣,咱们活着的人还要偷生的。既然要活着,又能让自己活得好一点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活得这么痛苦?”尹千何谨慎地说道。 “习惯了。若不是有这份痛苦,也许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那你身边的亲人朋友呢?难道他们对你的好你就一点都不放在心里?” “谁?” “比如你姐姐、小虎兄、范公子、尉迟大哥、解语,他们都很关心你呀。还有我,经过西域此行,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秦重双眼凝视着眼前的火堆,火光在他眼中闪烁着,却驱不走他眼里的苦寒。 “这些我都知道,我会尽力去回报。只是我自己的事希望能由自己做主,不想再因为身不由己而害了别人。” “又不是要你回报什么。既然是真正关心你的人,那自然是希望你好,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啊。况且,不就是再对别人敞开心扉嘛,能怎么害人?” 尹千何的口吻开始有些教训的意思了,因为她实在是看不下去秦重这副颓丧的模样。重情的男人虽好,但重情重到自我折磨就让她不能认同了。 “秦二爷,凡事都是要尝试的,你何不给自己和别人一个机会呢?你肯定能遇到值得你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女子的。” “尹姑娘,多谢你好意相劝。可秦某已是心如死灰之人,不可能再谈重新开始,像现在这样就好。好了,夜已深,明早还要继续赶路,你还是歇会儿吧。” 秦重用“夜深”来打发尹千何,意味着对话已无法再继续下去。 尹千何虽心有不甘,也只好收了话,自己趴在自己的膝盖上闭眼休息。秦重则在旁边守着火,不知何时才歇下的。 沙漠边缘与苍穹相接之处才露出一线微明,从尉迟家分头出发的几队搜寻人马已行走在沙漠之中,他们手中都还拿着火把。 “二爷,尹姑娘……” 武小虎的声音响彻静寂的沙漠,没有回声,更没有回应。 随队的向导提醒他:“我们有火,如果他们在附近的话,很容易就会发现我们,没必要像你这样大喊,这时候要省点儿力气。” 武小虎心急如焚,哪里会理会向导的建议, “万一他们没注意到呢,光有火把不够的。” 说完又独自半捂着嘴转换方向呼喊秦重他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姨娘回归 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尹千仪在家数着日子等待过年,心里盼着尹千何能赶回来与他们团圆。 这日清晨,她洗完脸便把盆里的热水端到大门外往路上泼去。路上有些地方结起了薄薄的冰层,她想用热水把冰溶掉,免得待会儿工人们来的时候不小心打滑摔着。 她端着空盆正要进屋,却好像听到有个弱弱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 转头一看,眼前的那张面孔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人正是背叛她爹、害得他们一家吃了许多苦的曹翠环。 曹翠环的再次出现打破了尹家的平静,还在睡觉的尹宏昌听尹千仪来说她回来了,气得掀了被子就翻身起了床。 “她还有脸回来。”尹宏昌抱着衣服就往外走,全然不顾外面都冷到结冰了。 他一面穿衣服,一面快步走到堂屋,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教训曹翠环。 但是,当他见到身披尹千仪的棉衣、手捧一杯热水、缩着身子坐在屋里那个伺候自己十来年的女人时,心里的怒火又消散了大半。曹翠环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面黄肌瘦不说,衣衫也很单薄,完全没了从前的丰润神采。 曹翠环见尹宏昌进来了,慌忙放下杯子,主动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尹宏昌扳着脸哼了一声。她低埋的头动了几下,接着就啜泣起来。让尹宏昌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说话,她就双膝一抖跪了下去。 “老爷,我对不起你。”她话刚出口就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尹宏昌和尹千仪都被这一幕震了震。毕竟这些年来,他们见惯了曹翠环颐指气使的模样,突然见到她可怜兮兮地下跪,一时间还真适应不过来。 想当年,家里的人就没几个没被她罚跪过,连尹宏昌都没能幸免,尹千何更是曾经跪晕过几次。 曹翠环哭了半天,见尹宏昌也不发话让她起来,尹千仪也不来劝解她,便自己擅自改变姿势,坐在了地上,跪着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她掏出一方手帕擦了眼泪,“老爷,千仪,我知道我犯了错,你们打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可你们别这样不理我啊。” 尹宏昌别过头不想看她,怕自己看着看着又心软了,他以前就拿她没办法,不然也不会被她骗。 “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尹宏昌虽然没有发怒,但口气却不太友善。 曹翠环一听,翻身就过来抱住他的的腿,抽抽嗒嗒哭诉道:“老爷,我这一年过得也不好啊。那个崔咏根本就不是东西,她哄我帮他欺骗你,利用完之后就过河拆桥,把我一脚踢开。 我从离开尹家开始,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动不动就打我骂我,还养个狐狸精来欺负我。我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里,总担心哪天被他们折磨死,我根本连个下人都不如。” 曹翠环也不管尹家父女愿不愿意听,就自顾自地倒了一桶苦水,把自己说得凄惨无比。 事实上,她并没有自己形容的那么可怜。 她和崔咏刚骗到尹宏昌的财产时,还是过了几个月********、锦衣玉食的日子的。只是她在尹家时脾气被惯得太坏,出去了也总不把自己的男人放在眼里。 初时,崔咏因为想着她帮过自己,就处处忍让。谁知她不但不感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就给崔咏难堪,甚至在外人面前都敢扇他耳光。 崔咏可不比尹宏昌,时日一长,就忍受不了她,到外面另找了个女人。那个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没多久就哄得崔咏把她带回了家。 两女事一夫,必定是矛盾重重、是非不断。曹翠环不是能容人的,另一个也不是好欺负的主,住在同一屋檐下很快就公然敌对起来。 曹翠环不懂进退服软,天天为了这些事跟崔咏闹,成天骂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崔咏心中气愤难当,再加上另外那个女人时不时在耳边吹吹枕头风,他终于忍无可忍,跟曹翠环闹翻并把她赶出了崔家。 曹翠环先是背叛了尹宏昌,后又被人赶下堂,实在也没脸回娘家。 她独自在外游荡了半个月,身上的钱花光了,又无处投靠,便厚颜跑了回来。她想的是尹宏昌以前那么宠爱她,说不定会不计前嫌再让她回到尹家。 回来后,她看尹千仪还肯让她进屋,尹宏昌见了她也没破口大骂,就知道自己的盘算是极可能成功的了。所以,她便不遗余力地哭惨,借以获得尹家父女的同情,让他们再收留自己。 “老爷,千仪,我本来不该再出现在尹家的,但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我一个女人,身上又没钱,在外根本就活不下去。” 尹千仪小声说道:“你家里还有父母兄弟,为什么不回去?” “我不敢回去啊,我爹和哥哥会打死我的。我在家当闺女时就不得他们宠爱,否则也不会让我嫁给人做个小妾了。” 曹翠环把尹宏昌抱得更紧了,头顺势倚靠在他腿上,“老爷,我出去之后才明白,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才是我最亲的人呐。我后悔啊,后悔听了那个臭男人的花言巧语,忘了你的好。 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让我回来做个下人,让我再尽心伺候你几年,为自己赎罪。不然,我就是死也会因为愧疚而死不瞑目的呀,老爷,我求你了。” 尹宏昌是个心软的人,又确实很宠爱曹翠环,看她这么低声下气地跪地求自己原谅,就有点动摇了。 “你真的知错了?” 曹翠环忙使劲儿点头,“知错了,知错了。我是诚心悔过的,老爷,你就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尹宏昌看了眼尹千仪,说道:“千仪,你是怎么想的?” 他既然这么问,就明显是被曹翠环说动了。尹千仪被问得愣住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了主意。 曹翠环又放开尹宏昌,跪着挪到尹千仪面前,拉着尹千仪的衣角求道:“千仪,这些年姨娘对你还算好吧,又让你读书,又给你请师傅教你学画学琵琶。你就念念我这些好儿,帮我求求你爹,好不好?” 她说得对,尹千仪是这个家里受她苛待最少的人。但尹千仪一想到她是如何对待尹千何的,就还是很犹豫。 “可,姐姐她……” 她话才开头,就被曹翠环接了过去:“我是对不起千何,我会去向她请罪的。到时候,她想怎么报还我都行。这会儿,我只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看着哭成泪人儿的曹翠环,尹千仪叹了口气,“爹,这事你做主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濡以血(上) 宋允辰带领押运队伍来到鄯善时,天色已黑,队伍便找了家客栈歇宿下来。 宋允辰从未离开王府走过这么远,所以,虽然一路走来都有人好生接待,但他还是足足瘦了近十斤,这下连脸都变尖了。 终于来到黑汗国境内,再过个半月应该就能回京城了。听说鄯善是中原商人的聚散地之一,不知道尹千何有没有来过这儿。她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呢? 宋允辰一个人躺在客栈的床上,床有点儿硬,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便决定起床出去走走。 鄯善街道的夜晚没有京城热闹,但也还有些人。宋允辰独自走在街上,昏黄的灯火在冷冷的风中摇曳,他心里总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好不容易来了,要是碰不上尹千何岂不遗憾。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街尾。他驻足往前方看了会儿,却只见黑洞洞一片,什么都没有。还是回去吧,出来乱晃更加无聊。 他回头才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一群人匆匆走来。除了脚步声之外,还有些人乱嚷嚷地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也不关心,便继续往客栈方向走去。 “放开我,你们不干就算了,别拦着我。” “小虎,你别这样,我们接连找了三天都没找到,食物和水也快没了,总要回来补充吧。我保证,等准备好东西,我一定再陪你去,誓必把秦老弟和千何给找回来。” 千何?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宋允辰的双脚就自动停止了行动。后面的人是用汉话在说话,难道是尹千何一行? 但是,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尹千何不见了。她出什么事了? 宋允辰猛地回头朝后面那群人走去,透过他们手中火把的光亮,他看清了走在最前头的武小虎。 武小虎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两人四目相对越走越近。武小虎是有些吃惊的表情,而宋允辰则是要吃人的表情。 “你们刚才说千何怎么了?”宋允辰大步流星走到武小虎面前,开口就问。 武小虎被他问得愣了愣,宋允辰见他不答,便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激动地问道:“千何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武小虎大力将他推开,整理了一下衣服,才爱理不理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动手。” “谁要跟你打?”宋允辰怒气冲冲说道:“快说,千何在哪儿?” 尉迟刚在边上见两个人一见面就水火不容,怕他们会闹开来,便赶忙出面调解:“这位公子,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你认识千何是吧?” 宋允辰听他如此说,便把目光转到他身上,“对,我跟千何是朋友。” 尉迟刚道:“哦,那大家就更不该在这时候伤了和气。前几天他们在沙漠中遇到大沙暴,千何跟秦老弟在沙暴中失踪了。” “什么?”宋允辰如同中了邪,瞬间动弹不得。 “不过,我们一直在找他们。虽然没找到人,但也没见到尸首,至少还有希望。” “你们这是要去找她吗?我跟你们一起去。”宋允辰急忙说道。 “不是。我们刚回来,要再去备些干粮,然后再重新出发去找。” “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到我家来找我们,就是前头的尉迟家。”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 当夜,宋允辰一个人坐在屋里彻夜未眠。他突然害怕极了。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尹千何在他心要已经如此重要了。要是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话,该怎么办? 次日天不见亮,宋允辰就留了封书信在客栈房中,信中写着他有急事要办,不去黑汗国都了。 他很清楚自己这种中途离队的行为是在玩忽职守,回京城后怕是会受到严厉处罚。可是,那又怎样呢? ———————— 在沙漠里穿行五天,尹千何终究是耐不住饥饿和缺水的折磨了。 身上仅剩的那点儿食物早已吃光。她和秦重已经近三天水米未进,随时都可能倒下。听说人三天不喝水就会渴死,那他们也快到极限了。 体力差不多已被抽光,根本无法支撑他们翻越眼前的沙丘。 这种状态在天寒地冻中显得尤为危险,不仅是饥饿,还有寒冷,尤其是因饥饿造成的能量不足,让他们越来越不能抵御严寒侵袭。 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悲哀的寻路人。 尹千何歇下来喘了口气,将棉衣裹得更紧了些,她不记得自己的腰部何曾瘦到这样过。嘴唇干涸得跟旱地一般,皲裂成千万块;两腿则像捆了沙包似的,抬起来都很困难。 “秦二爷,我们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是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条啊?”声音很是微弱,好像说这一句话就要使出浑身的力气似的。 再叱咤风云的人物,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都变得十分渺小。 秦重的脸色与她同样苍白无血色。不过,他依然喘着气鼓励她:“尹姑娘,别放弃,总能走出去的。” “可我走不动了。”尹千何的双脚钉在了原地,再不想挪动半寸,“我们要想个办法才行,不能这样慢慢等死,太折磨人了。” 秦重何尝不想想个办法走出困境。可是在这荒无人烟、甚至连植物都没有的沙漠腹地,除非他们能飞,否则,就只能这样一步步走下去。 即使明知是条死路,也必须走下去,那样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自己主动放弃,只会加快通往死路的脚步。 他举目四望,仍见不到商队的影子,但他还是笃定地对尹千何说:“只要能遇到经过的商队,我们就能获救了。” 尹千何也跟着环顾周围四野的黄沙,这个颜色,她已经看烦了,就算是金子她也不想再看。还有刺骨寒风如暴雨梨花般从身上掠过,这些都实在让她感到绝望不已。 嘴角勉强挂上笑容,“靠天不如靠自己,哪有商队会经过这儿?我觉得我们两人当中要是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就可以了,秦二爷。” 此处停顿了半晌,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就算有个海市蜃楼也好啊,那样起码还能给她点儿虚幻的希望。她不想再在死亡边缘做无望的挣扎了。 “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活得久一点。”她回过头定定地注视着秦重说道。 “什么办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濡以血(下) 尹千何眼里闪过一种奇怪的光。 “其实,水比食物更重要,听说一个人在没水的状况下会比没食物死得更快。既然这样,我们只要能找到点儿水就能多活几天。” 秦重不解,“可周围没有绿洲,天又不下雨,哪里来的水?” “有的。” 尹千何从皮靴中取出范清朣送给她的匕首,然后撩起袖子露出手腕,“血。血液中不仅有水,还有很多别的营养物质,既能当水喝,又能当食物吃。” 她说着就拔出了匕首。 秦重被她此举吓得脸色大变,忙按住她的手阻止道:“尹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不要乱来。” “与其两个人一起死,倒不如死一个救一个。你的命比我的值钱,应该救你。而且失点儿血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只要不割到深处的动脉就成。” “谁的命不值钱?你还有父亲和妹妹,你要为他们想想。以你此时的状况,再割腕能坚持几时?” 秦重完全被尹千何的惊人举动触动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失了往常的平静。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啊,竟会想出这种办法?一个人在危急关头,难道不该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吗?而且,他们也不过是最普通的朋友关系,他值得她这么做吗? “可是,不割腕又能捱多久?”尹千何有些激动地反问道。 秦重望着她写满痛苦的脸凝思片刻,终于说道:“如果非要这样,那也该由我来,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牵挂。” 他说罢便要从尹千何手中夺过匕首,却被尹千何挣脱了。她带着匕首使劲儿逃得老远,以免再被他阻拦。 “秦二爷,你不懂。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如今还了也是应该。说不定我死后还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那才是我的目的。” 语毕即举起手臂找平常显而易见的青筋,那些就是静脉了。 她干咽了一口。按理说,割下去不会立即死的。那是不是就要慢慢因失血过多而死?如果收集点血就包扎起来应该还好吧? 看着光可鉴人的刀身,她又感觉自己对回到原来世界的渴望已经不那么强烈。回不回得去还说不定?又要先丢一条命。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就自己做个主,早点了结绝望的痛苦。 “秦二爷,假如有机会回到京城,麻烦你回去告诉千仪,让她不要太伤心,就当我是在一年前就死了。让她好好开店,好好活着。”话音微弱得似将死之人。 说到此处,她开始哽咽起来。在这个世界,她还是有牵挂的人的,也有挂怀她的人,不算白来这一遭。 “尹姑娘,不行。”秦重蹒跚着奋力朝她走来。 但,霎时间,手起刀落,那渗出的殷红盖过遍地金黄,成了此刻最绚丽夺目的颜色…… 嘴里一股甜腥味儿伴着黏黏糊糊的感觉,尹千何不知在何时何地苏醒过来。 是什么东西?她小心地舔了舔嘴唇,有种熟悉的腥味,是血。 哦,她才割过腕,然后就昏了过去,这是她最近第二次失去意识了。可为什么嘴里也有血? 沉重的眼皮试了几次才终于睁开,好想看到小文或者尹千仪,无论哪边都行,只要回到人群里就好。 然而,眼前唯有一片蓝天,以及,一片黄沙。 该死,还在那个鬼地方! 整个身体被什么东西裹得紧紧的,好像感觉没那么冷了。低头看时,却是秦重的大氅。 啊!她从沙地上惊坐起来。秦重人呢? 左右寻望,原来人就侧身躺在她旁边,背靠着她。 秦重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脸深埋在胸口,像个未出生的婴儿般蜷缩着。没穿大氅的他,在这样的天气里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的身板儿。 看到这副情形,尹千何蓦地心疼起他来,忙拿下大氅盖回他身上。盖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好冰! “不会吧!” 秦重手上的冰冷瞬时传到她心里,她随之打了个冷颤,一颗心就像沉入了冰湖。 她害怕地爬到他身前,试探着将手指伸到他的鼻下,默念着“千万要有,千万要有啊”。 半晌,才有细若游丝的鼻息从鼻中呼出。此时,尹千何只觉那微微的温热比严冬里的阳光更令人温暖和欣慰。 但是,太微弱了! 怎么会这样?在她昏厥之前,他看起来明明还好的啊。她是昏了有多久,在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手足无措地摊坐在沙地上,花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静下心就感到手腕上的伤口在痛。但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包扎用的布条像是秦重衣服上的,看来是他给她处理的伤。 这可怎么办呢?又没人经过,自己又没力气背着秦重走,那还是只能停在原地等死了。 想到这里,尹千何简直要崩溃发狂了。 她抓起身边的水壶准备朝远处扔去,“老天爷,我们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们条活路?” 咦,不对,水壶里有少许液体在晃动。 在惊喜与疑惑交加之中,她慌手慌脚地打开了壶塞,刚开就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壶里不是水,又是血! 谁的血?她的? 天呐!她喝了自己的血! 不对啊,她以前受伤吮伤口时,觉得自己的血是臭的,不甜。可这会儿她口中除了腥还有淡淡的甜味,倒不像是她的血。 那是…… 她猛地醒悟。在检查过秦重的手腕后,终于明白。 秦重的左腕也包扎过,而他嘴上并没有血迹。那壶里的血应该是他的了,她嘴里的血也是他的。 “秦二爷,你醒醒,醒醒。你不能就这么死了,秦重,快醒醒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说了我也许能重生的呀。” 尹千何发疯似地大喊着,眼里的泪水决堤涌出。但无论她怎么摇晃秦重僵冷的身体,他都不给予任何回应。 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可周围除了沙子就还是沙子。沙子能干嘛? 沙子,对,沙子,白天沙子可以取暖的吧,那可以用沙子当被子。 她用手捧起一小堆黄沙铺在秦重身上,一捧一捧将他头部以下都埋起来,跟杀人凶手埋死人一样急切恐慌。 快点儿,快点儿…… 黄沙很快就在秦重身上堆起一个小沙堆,暂时就不怕他被冻死了。 埋好的秦重后,尹千何拍拍手站起身,要赶紧去求救才行,快去找人。这时候做什么都是在跟阎王抢时间,不能慢,不能慢。 “有人吗?救命……” 凄凉嘶哑的声音仿佛还在沙漠上空回荡,秦重孤独地在大漠中缩成一个小点儿。 “秦二爷,你等我,一定要等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终于获救(上) 宋允辰随着搜救队伍前往沙漠寻找尹千何,一走就是两天。因为他们走的不是正常商队走的路线,所以基本就没见到一个人。 宋允辰心中焦急万端,尹千何失踪五天了,想必身上已经没有食物,被过往商队救助的可能性又极低,她该不会已经…… 想到这儿,他就不敢再想下去,唾了两口怪自己又胡思乱想。 临近中午时,队伍随地歇下来补充食物和水。 宋允辰坐在沙地上没心思吃东西。他转头往四下里寻望,希望能得到惊喜。可是看到的唯有黄沙覆盖着整片大地,别无其他。 他正欲收回失望的目光,却蓦然看到不远处沙丘侧面有个黑团,看起来并不像石头。 难道是上天眷顾到他,回应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们看,那是什么?” 大喜过望的宋允辰弹起身子惊呼一声,引得所有人都向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好像是有一团黑黑的东西躺在那边的沙丘下。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宋允辰已急切地跑了过去,武小虎亦紧随其后。 跑到近处,武小虎终于认出那是秦重的脸。 “是二爷!” 这下,众人开始骚动起来,跟随的人都拼命往秦重那边跑去。 武小虎来到秦重身旁,见到他除了头部以外的整个身子都被埋在坟堆般的沙堆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整个人就“扑通”跪倒在他身边,“二爷,二爷……” 他扑到秦重身上慌乱地检查起他的气息和颈脉。气息几乎感觉不到,但所幸颈脉还有跳动,虽然非常微弱,但这已经足够令武小虎安慰的了。 “大家快来帮忙,二爷还活着。” 众人都跑来七手八脚地帮忙弄掉秦重身上的沙子,按照向导的指挥扶起秦重给他喂水、搓身。 这群人中,只有宋允辰站在旁边焦虑地东张西望。 为什么只有秦重一个人?他没跟尹千何在一起吗?可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被别人埋起来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尹千何,那她现在在哪儿? “千何,你在哪儿?” 在众人都忙着救秦重时,宋允辰却呼唤起尹千何来。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虽没见到尹千何的尸首,但也没见到活人。 这种感觉就像走在迷雾中一般提心吊胆,纵然暂时没有踩落悬崖,但随时都可能走到崩溃边缘。 无论他怎么喊,都没能得到他想听的回答。 “快看,手动了。” “二爷,快醒醒。” 旁边欣喜的欢呼与宋允辰濒临绝望的呼喊形成鲜明对比,使他听得一腔怒火。 他推开围着秦重的人,把还半躺在武小虎身上的秦重拎了起来,“秦重,你给我醒醒,别装死,你把千何丢哪儿去了?” “宋允辰,你干什么?快放开二爷!” 武小虎与宋允辰差点儿又争执起来,众人忙把两人拖开。 秦重终于在一片乱哄哄的吵闹声中醒了过来。他醒来的最初反应也是找尹千何,但只看到的一群人在推推攘攘。 “二爷醒了,你们快别吵了。” 武小虎一听,立即撇下叫嚣的宋允辰,回到秦重身边,“太好了。二爷,你没事吧?” “还好,尹姑娘呢?” “尹姑娘?啊,我也不知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被埋在沙堆里。” 秦重低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到放在身旁的那个装着他的血的水壶。尹千何把能留的东西都留给了他。 他有些着慌,掀开衣服打算站起来,身体却无比沉重,刚撑起一半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二爷,你刚醒,别乱动啊。”武小虎忙扶住他说道。 “不行,我们要快去找尹姑娘,她这会儿很虚弱、很危险。” 宋允辰急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秦重摇头道:“我不知道。她应该是在我昏迷期间离开的,或许是去找人求助了。” “沙漠腹地哪有什么人?这个傻子,为什么不乖乖待在这里等我来救她?” 秦重道:“我们在这儿争也没用,大家赶紧再到附近找找,以她那时的状态,估计走不了太远的。” 武小虎道:“好好好。要不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分几个人把二爷送回尉迟大哥那里,其他人再去找找尹姑娘。” “嗯,好。” 秦重虽然也想跟着大伙儿去找人,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由别人背着自己先回鄯善。宋允辰和武小虎则带着剩余的人继续寻找失踪的尹千何。 回到尉迟家,秦重又昏迷了一天,但在尉迟夫人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 他醒后又等了两天,仍不见武小虎和尉迟刚等人回来,心中着实不安。 尹千何已在沙漠中待了这么久,如果她没被别人救走,那生存的希望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秦重想起沙漠中,尹千何举起刀决绝地与他告别的情景,心中不由得责怪起自己来。他为什么没有先想到这个办法,却要让一个女子来救自己? 尹千何的勇敢让他自惭形秽,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比不上身边的女子。她们敢爱敢恨,敢抛却生死,而他呢?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做不了。 想着这些,秦重再也不能安心躺在床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休息了。 他刚起身穿好衣服,尉迟夫人就带了个丫鬟来给他送粥。 “秦二弟,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很虚弱,应该多休息才是。”尉迟夫人看见站在屋里的秦重,忙过来询问。 “嫂子,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去找尹姑娘,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安排两个人带路?” “你要去找千何?不行,你才从沙漠中死里逃生,不能再回去受那个罪。” 尉迟夫人很反对,但她说话时却又刻意避开秦重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他似的。 秦重一向善于察言观色,怎会注意不到她的异常? “嫂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嗯,没事啊,我没什么瞒你的。”尉迟夫人命丫鬟把粥放在桌上,劝道:“秦二弟,你别乱想,快来把粥喝了吧。” 秦重此时哪有心情喝什么粥,“嫂子,还请你如实相告,是不是尹姑娘出事了?总要让我知道一下啊。” 尉迟夫人见瞒不过他,只好实话实说:“他们都回来了,没人找到千何。” “他们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才回来的,这会儿还在外面商议该怎么办呢。” 秦重听后,当即夺门而出。怎么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于获救(下) 秦重来到厅中,见尉迟刚、武小虎和宋允辰等人都垂头丧气地默坐在厅中。 尤其是宋允辰,整个人蔫在座椅上,毫无生气,与平日里自傲自恋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尉迟兄、小虎,你们没有找到尹姑娘吗?”秦重进门就问。 尉迟刚跟武小虎还没来得及答他的话,宋允辰就一个健步跨到他面前,拎起拳头就重重地打在他的侧脸上。 “秦重,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千何?” 秦重的身子还有些虚弱,差点儿就被宋允辰打倒在地。幸好有后面的门框挡着,才得以站稳。 武小虎见秦重被打,也怒了,“宋允辰,这里不是你的王府,由不得你撒野。” 他说着便火冒三丈地冲着宋允辰而来,秦重赶忙阻止道:“小虎,这里也不是秦家,别冲动。” “可是他……” “我没事,只是一拳而已,还不至于怎么样。快告诉我你们找人的情况,到底有没有找到什么?” 尉迟刚道:“秦老弟,先坐下再说。这位宋公子,你们中原不是号称礼仪之邦嘛,还请你尊重一下我这个主人,不要再在我的地盘儿随意伤人了,有事我们坐下来好商量。” 武小虎来到秦重身旁,扶着他去椅子上坐了。 宋允辰也甩袖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千何说不定已经……”他说及此,声音竟有些哽咽,全不似刚才。 尉迟刚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我们什么都没找到,就不能随便判定生死。明天我们再往北边去找找看。” 秦重道:“这么说,你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嗯。” “那还有希望。也许,尹姑娘已经被别人救走了。” 宋允辰没好气地说道:“如果她已经获救,为什么不回到这里来?” 秦重道:“尹姑娘的状态与我差不多,我被救回来都歇了几日,想必她也要等到养好身子才能行动。或者,她是被某支商队带到了别的地方,一时还回不来也说不定。” “哼,我真希望被救回来的是她,生死不明的是你。当然,你回不来正好,可老天爷偏偏不遂我愿。” “如果可以,秦某也希望如此。” 尉迟刚道:“诶,秦老弟别说傻话。无论是谁,我们都是要救的。” 武小虎道:“可二爷找回来了,下面的人就不太愿意再往沙漠去了,说是过了这么久,再找也是白找。尤其我们商队里的人,都只想着回京城与家人团聚。这可怎么办?” 尉迟刚道:“那就从我这儿再派些人去,无论是生是死,总要把千何找回来。” 生啊、死啊的说多了,厅中的氛围就变得有些颓丧起来,又回到秦重才进来时的那种沉闷,好像尹千何真的已经死了一样。 过了好久,秦重才道:“这样吧,让九叔先把商队里的其他人以及我们的东西带回京城。毕竟大家也只是跟我出来做事的,不好勉强他们。我和小虎就留下来继续找人。” 尉迟刚道:“也好,省得勉强他们去了,也没人上心找。而且,想家也是人之常情。” “嗯,正是,那我去跟九叔说这事,明天再与你们同去。” 武小虎道:“二爷,你身子还没全好,还是别去了。找尹姑娘的事,有我跟尉迟大哥就够了。” “不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尹姑娘的失踪,我也有责任。” 事情定下后,各人便回各自屋中歇下了。 这些天耗费了太多体力,人人都累得倒头就睡。连宋允辰也抵不住疲倦和睡意,一边担忧着尹千何一边沉沉睡去。 次日,把回京城的商队送走,搜救队伍便又整装重新出发。 这已经是第三次去了,武小虎等人的心更加高悬难安。虽然没有人愿意承认,但大家都在心里暗暗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此次再找不到,就不得不放弃了。 很多时候,往往就是你越害怕什么,事情就偏要朝什么方向发展。这第三次的搜寻,终是无功而返。 然而,很多事情,又往往在不经意间峰会路转、柳暗花明。就在他们为尹千何伤心着回到尉迟家时,却又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尉迟夫人告诉他们说,昨天野利朵云来过,她带来了尹千何的消息。据她说,尹千何很好,如今正在黑汗王宫中帮野利朵云的姐姐做衣服。 宋允辰前脚刚进尉迟家门,又立马收了东西离开。 他这几天因为尹千何的事被折磨得要死不活的,而她却在王宫里享受。这算什么?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她算账,却又是以一种喜不自禁的心情出发的。呵,这是去算哪门子账啊! 众人这下总算将多日来积压的忧虑舒散,秦重和武小虎也别过尉迟刚夫妇前往黑汗国国都去了。 确如野利朵云所说,尹千何正在汗国王宫中做衣服。这事要从她离开秦重去找救兵说起。 那日,她独自在沙漠里漫无方向地走着,边走边用各种石头、枯枝等东西做记号,以便自己回来时能按原路返回。但她一直没见到有人经过,走了半日又因体力不支而晕了过去。 她昏倒后,终于被人发现,救她的便是野利朵云和她新晋的未婚夫——嵬埋。 野利朵云是陪嵬埋去拜见黑汗王的,正好遇到尹千何,便将她救起带上了。 尹千何路上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虽然一直念叨着秦重,却连自己所处的境地都搞不清,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野利一行带到了黑汗王宫。 当她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已身在何处。她因心念着要回去救秦重,便求野利让她出去。 那时候,野利的姐姐正好在为自己生辰那日的衣服烦恼,而野利穿的尹千何设计的那身衣服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听说设计这衣赏的人正好在王宫中,便去找尹千何帮她也做一身。 秦重还躺在沙漠里不知是死是活,尹千何哪有什么心情帮人设计衣服。但野利王妃却不肯放她走,非要让她先把衣服做好再说。 尹千何没办法,只好央求野利朵云去救秦重,无论是死是活,最好把他送到尉迟家去。 野利朵云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当她回到救尹千何的地方时,却没有找到尹千何所说的标记,也没有在附近找到秦重。她便做了最后能做的事,回鄯善通知尉迟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乡重逢 尹千何因为想着秦重的情况,根本无心设计衣服,接连画了几款都没能让野利王妃满意。 直到野利朵云回来,从她口中得知秦重已经找回来后,她才把全副心思放在设计上。 宋允辰来到黑汗国都,却不知该如何去找尹千何。毕竟王宫重地,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他想了许久,才想到本国送赏的使臣也许还在黑汗。那他作为押运统领,倒是可以去找使臣带他入宫。 打听到使臣的落脚之处,他便厚着脸皮去求归队。他前些时因私废公、不告而别,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他这个统领了。 最终他还是毫不费力的归了队,只能说幸好他有个威武的爹。虽然他不太甘心,但也知道别人完全是看在他父王的面子上,才不追究他的失职之罪的。 使臣过两日就要离开黑汗回京了,宋允辰便趁使臣去向黑汗王道别之机,同去王宫打听尹千何的事。 彼时,尹千何已经漂亮地完成了野利王妃给她的任务,并且受到王妃的赏赐。 所以,当宋允辰向黑汗王提出有个朋友在王宫里做衣服时,黑汗王倒是满心喜悦地表示确有此人,但野利王妃有心留她在宫中做事。 宋允辰听他这么说,好像是不想放尹千何走的意思,当即站出来亮明自己亲王世子的身份,并谎称尹千何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本来要救尹千何,是可以找千万种理由的,但他就是莫名奇妙地想用这个。 黑汗王目前还依附于中原,自然不敢得罪宋允辰,便只好下令让人把尹千何带出来见他。 尹千何听宫女说黑汗王让她去见中原来的使臣,心中甚是疑惑,这使臣跟她有什么关系。因而,宋允辰倒是真的成功给了她一个惊喜。 “西门,怎么是你?”尹千何又惊又喜地看着宋允辰,嘴巴直张成个圆。 宋允辰本想冲过去将她揽入怀中,然后责骂她为什么没有照顾好自己的。但看着殿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此时又涉及到两国相交,就算他从未参与过政事,也不至于没分寸到这种地步。 他只好收敛心中情感,只是走过去拉过尹千何的手,将她带到黑汗王面前,请求黑汗王能让他带走尹千何。 一个裁缝而已,哪里都可以找到。黑汗王犯不着为尹千何开罪宋允辰,便客客气气地将尹千何还给了宋允辰,正好算是送个顺水人情。 秦重和武小虎来到黑汗国都,他们不像宋允辰,可以跟随使团进入王宫,便只好在王宫附近守着,希望能遇到野利朵云或者嵬埋。 说起来,秦重与嵬埋还有一段师徒情分。虽然他并不认同嵬埋的为人,但迫不得已之时,也不得不去求他。 不过,他们没有等到野利或嵬埋,倒是直接等到了尹千何与宋允辰。 两人从王宫中并肩走出来,宋允辰一直紧紧抓着尹千何的手,得意洋洋地眯眼笑着。 “喂,你要占我便宜占到什么时候?”尹千何甩甩被拉的右手悄声问宋允辰。 “嘘,别说话。我们现在要假装你是我的未婚妻,否则,黑汗王还是可能把你带回去的。”宋允辰欲笑未笑地说道。 尹千何斜眼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傻啊,我们都出王宫了,黑汗王还能追出来抓我?快放手,不然我可要喊非礼了。” 宋允辰双眼闪过一丝春光无限好般的笑意,“偏不放,有本事你就喊。” 尹千何对他这牛皮糖的无赖属性一向没奈何,只得翻了翻白眼,任由他像恋人那般拉着自己的手。反正就是牵个手而已,也不至于被赖上。 “尹姑娘。” 武小虎欢乐的喊声让尹千何看到了他们。 “哎,小虎兄,秦二爷,你们也来啦?” 尹千何也兴奋地挥手回应着,拖着宋允辰就往武小虎他们那边跑。 “尹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们找你找了好久。” 尹千何笑着点头道:“嗯嗯,我运气好,遇到了野利姑娘他们。这些天让你们费心了。” 秦重道:“费心是其次,只要看到姑娘平安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嗯,我没事。二爷,你身体养好了吧?手上的伤口有没有痊愈了?” “都好了,多谢姑娘关心。” “我才该谢你,要不是你用自己的血救我,我可能早就死在沙漠里了。” “是姑娘先舍己救在下的,在下只不过是回报姑娘而已。” “我那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就是自己受不了那个苦了,想早点儿解脱而已。” “就算如此,姑娘也不该残害自己的身体。” “……” 尹千何与秦重投入地说着沙漠中的事,宋允辰在边上只有看着的份儿,心里竟泛起一阵阵酸。 “喂,小千千,我刚才可是千辛万苦才说服黑汗王放了你,你怎么也不多感谢感谢我的?” 他故意用“小千千”这个亲昵无比的称呼唤尹千何,一来是想把尹千何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二来是向秦重宣告,他跟尹千何的关系非比寻常。 结果可想而知,尹千何提起脚用力踩了他一脚,“死西门,叫你不要这么喊我的。你救我,我是该谢你,但一码归一码,你别想妄图借此要挟我改名。” 宋允辰痛得霎时放开了她的手,“好痛的,你对我怎么这么狠心啊?” “哼,谁叫你要得意上天的。” “我不就是希望你理我嘛,有什么错?”宋允辰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自己破坏曾经的约定喊“小千千”有错。 尹千何正欲再说他几句,却见野利朵云向他们走来。 “野利姑娘,你怎么来了?”尹千何上前招呼野利朵云去了。 野利道:“我听说你们马上就要回去了,来给你送送行。” “谢谢,我还想着不能跟救命恩人辞行很遗憾呢。” “这事就不提了,我不过是正巧遇到你而已。” “怎么能不提啊?你可是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救命之恩应该铭记于心的。对了,我还没恭喜你,那个嵬埋被你手到擒来了吧。什么时候成亲?” 野利快乐地“咯咯”笑了几声,“明年吧。你那身衣服可是帮了我大忙,嵬埋一直说我穿那衣服特别美。” 尹千何笑道:“那是,我可是专业的。” 两人说笑一阵,才互相道了别。野利自回了王宫,尹千何与宋允辰、秦重、武小虎等人则随同押赏队伍一起回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家中变故(上) 曹翠环自重回尹家后,一切都收敛了许多,不仅不像以往那般专横,还会时常帮尹千仪做些家事。而且对尹宏昌可谓是百般温柔,捶肩捏腿,随唤随到。要是在从前,那是绝对不可想象的事。 尹宏昌跟尹千仪刚开始都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对待她才好。是如她自己所说,把她当做下人呢?还是再重新接受她,把她当做一家人? 这日,尹宏昌将尹千仪喊到身边来说话,要说的就是此事。 他坐在椅子上为难了许久才开口:“千仪啊,爹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爹?” “这事确实有些不好开口。你看啊,爹这也一把年纪了,膝下就只有你和你姐姐两个女儿。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出嫁的,你们又都到了年纪。 本来,若是我们家还好好的,爹可能已经把你姐姐嫁出去,开始为你寻人家了。但如今这么拖累你们,爹心里也愧疚。” “爹,您别这么说。我觉得我们一家人这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挺好的。我只想在家照顾爹和姐姐,不急着出去。而且,要是我和姐姐都不在家了,您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尹千仪说着说着,心中甚为感怀,眼圈竟不由得红了。 尹宏昌拍拍她的手,叹气道:“爹能有你这么个孝顺的好女儿,是爹前世修来的福气。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们的终身。所以我就想,我得自个儿照顾好自个儿,不然你哪里能安心出嫁呢?” “可是爹什么都不会做。”尹千仪口一快就说了实话,又发现自己说得好像太直接了,便赶忙解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尹宏昌呵呵笑道“你说得对,爹被人从小伺候到老,是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总还是想有个人在身边伺候着,而且老了也能有个伴儿。你看,你曹姨娘……” 尹宏昌绕了个大弯子,总算表达出想表达的意思。他这么一提,尹千仪自然就明白了,他是想再把曹翠环收房做姨娘。 “爹的意思女儿明白了。按理说,在家从父,身为女儿,应该支持爹爹的决定。可是,女儿还是要劝您慎重。毕竟……毕竟曹姨娘曾经背叛过您,可见她对您也并非一心一意。她之所以会回来,也不过是因为走投无路而已。” “爹知道。只是古人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她近来就变了很多,我们也应该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总不能真把她当下人一样使唤吧。 我想过了,她也不是大奸大恶的人,总还是有点儿良心的。我们对她好了,她总该懂得感恩,不会再变回老样子的。” 尹宏昌对这个姨娘是很有感情的,好歹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年。 尹千仪看他爹的样子,是心意已决,估计她再怎么劝也劝不回来,只得想办法拖延拖延,“爹,那姐姐那儿该怎么说?要不这事还是等姐姐回来之后,我们再商量吧。” 尹宏昌摆手道:“你姐姐最近变得很奇怪,又不听爹的话了,要是跟她商量,她肯定会吵嚷着反对的。我就是想在她回来之前把这事定好,她回来也就没得吵了。” “可是,这样对姐姐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姐姐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苦,不该顾及一下她的感受吗?她这一年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要是没有她,我们一家估计都没米下锅。” 尹千何明明这么努力,但还是被尹宏昌这么忽视,尹千仪忍不住为她抱不平。 尹宏昌却道:“不必说了,爹自有分寸。反正你们姐妹总归是别人家的人,将来家里要是再有什么,也都是爹来承受,你也不必这么忧虑。” 自己的爹既然如此说,尹千仪还能说什么呢?她就算再不情愿,只好默默点头,随她爹高兴了。 此时,她愈发期待尹千何赶快回来了,这样起码还有个人跟她站在一边。 由于曹翠环已经进过一次门,尹宏昌不好再给她操办什么,便只给她做了两身新衣赏。 曹翠环倒也没有嫌弃,还感恩戴德地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曹姨娘重回尹家的事,一时间就成了清水巷的异闻,以及供四邻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大家都在背后嘲笑尹宏昌,作坊里的工人也不例外。 李婶儿拿着活计凑到邓氏身边,咧嘴笑道:“王大家的,有没有听说尹家老爷又纳了位新姨娘的事?”她是故意这么挖苦尹宏昌的。 邓氏道:“什么新姨娘,不就是原先那个老姨娘嘛。都传开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哎哟,你说这尹老爷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就这么让她回来?这要是我啊,我早把她送进猪笼或者押到官府去了。” 邓氏往门外看了看,又小声道:“什么药?当然是迷魂药喽。你看看那个女人,刚回来的时候还算安分,这会儿又开始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了。还不是想把男人迷住,好让她重新在尹家站稳脚跟儿嘛。” “这尹老爷还真是昏,别人用过再丢回来的,他还要。真是,啧啧啧。”李婶儿不禁拱着鼻子、斜着眼睛鄙夷起尹宏昌来。 “人家情愿做王八,我们可管不着。不过,不知道我们那位尹大姑娘回来后会是什么反应,她可是吃了那女人不少亏。” “对啊。我以前听他们家的人说,尹大姑娘在家都是被那女人当下人使唤。有时候连下人都不如,又打又骂还不给吃饭,被虐待得惨兮兮的。” “人家尹大姑娘如今可不一样了,跟从前比起来就像变了个人。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回来啊,肯定不会让那个女人就这么舒舒服服待着的。这下尹家有好戏看啦。” 二人正拿尹家的事儿取笑着,曹姨娘却突然出现。 只见她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伸手抚了抚鬓发。 “哟,大伙儿早啊,都来齐啦。”她说着便跨脚走了进来。 李婶儿和邓氏忙停止谈话,跟其他人一样,笑着向她打招呼。 曹姨娘扭着腰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儿,然后停在向天青身旁说道:“你们继续做自己的,我就是代我们家老爷来看看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家中变故(下) 曹姨娘说是来看看,却又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好像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走的意思。她就这么翘着腿在作坊里坐着,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地盯看各人,俨然一副监工的模样。 工人们被她看得都不敢开小差,只能安分守己地干自己的活,话都不敢说一句。 曹姨娘见大家都还安分,便自个儿挫起指甲来。她这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做午饭的时辰才离开。 工人们总算能放松放松了,都唧唧喳喳地抱怨了一通。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怕我们偷懒儿,所以来看着我们的吗?” “就是啊,看她那眼神儿,就一副不相信人的样子,好像我们都是懒骨头似的。” “尹姑娘都没这么管过我们,她算什么?不就黑了心还被人抛弃的贱女人嘛。” …… 自此以后,曹姨娘没事的时候就在作坊里坐着看工人们干活,工人们效率倒是高了不少,只是心里生了许多怨气。 大家这会儿都开始想念起尹千何来,说起来她才是他们的正经老板。她在家的时候还时常会让工人们歇一歇,多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什么的。就算让他们做那个体操,也比曹姨娘这样整天把他们监视在眼皮子底下好。 早晨起床收拾好后,向天青便开始打扫起院子来。 曹姨娘出门买了炊饼回来,看见他一个人在干活,便笑嘻嘻地走过去说道:“天青,你可真是勤快啊。” 向天青忙停下手中的笤帚,“夫人早。” “哎,早。”曹姨娘走到他身边,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突然问道:“天青,你来我们作坊多久啦?” 向天青如实答道:“七八个月了。” “哦,那你一直住在我们这儿吗?” “是啊。我那时候没地方住又没钱,千何姐跟千仪姐就收留了我,她们都是好人。哦,还有尹老爷,他也没反对我住在这儿。” 曹姨娘道:“嗯,出门在外总会有个难处的,相互帮帮倒是应该。” 向天青傻乎乎地笑了几声,“都是她们照顾我,我从来都没帮到她们什么。” “你只要在作坊里好好干活就算是帮到咱们了。不过,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住在我们这儿呢,也没个名头。我们家千何千仪都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家,你年纪跟她们又差不了多少,这样总难免要被人说闲话。” “闲话?”向天青不明所以,“什么闲话?” 曹姨娘严肃地说道:“当然是说你们的闲话,都是些难听的,我不好说。” “啊,会不会影响千何姐她们?” “影响肯定是有的,不然我就不会说了。” 向天青一听,急了,把手里的笤帚都丢在了地上,“这,那怎么办?我该做点儿什么。” 曹姨娘掩口笑了笑,安抚道:“瞧把你急的。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我们怎么去处理了。” “我不懂啊,我是不是该搬出去住?” “别急,我就是来告诉你解决办法的。搬出去呢,倒也不用,你住在咱们这儿不是干活也方便嘛。这样,不如你就交点儿租钱给我,我去帮你对外说说,就说你是我们这儿的租客,只住在外院儿的。”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我们再签个租契,别人要是不信,我就拿给他看,人家也就没话说了。” “如果有用的话,就这么办吧。我这几个月也挣了点儿钱,不好意思在这儿白住下去了。” “那好,我过会儿就去弄个租契过来找你。至于租钱嘛,就按照外边儿的价钱那样收了。不过,这事你可别告诉千仪,她知道了肯定要不好做的。” 向天青点头道:“我不说,全听夫人安排。” “好好好,你自个儿忙啊,我去帮千仪弄早饭了。哦,你要不要来跟我们一块吃点儿?反正我买得多呢。” “不用,不用,我扫完地就出去吃。” “那我就不勉强了。” 曹姨娘说完便得意地笑着离去,心里算计着这向天青倒是个老实的,可以从他身上赚点儿钱。 转眼就过年了,尹千何却没有回得来。 作坊放了假,向天青也回乡探望父母去了。尹家就只有尹宏昌、尹千仪和曹姨娘一块儿过年,总让人感觉有点儿冷清。 秦家商队日夜兼程,终于在元宵之前赶回了京城。没能跟家人一起过年,那过个元宵也是好的。商队便先解散,让众人回家陪家人去了。 袁九叔先把带回来的钱和货物与秦家管家一起安排好,然后就带着尹千何挣得的钱去了尹家。 他来到尹家门前,正好碰到要出门的尹千仪。 “姑娘,请问这是尹千何尹姑娘的家吗?” 尹千仪听他说到尹千何,心中一喜,难道是姐姐让人带消息回来了? “是啊,我是她妹妹。请问大叔您有什么事?” 袁九叔看尹千仪长得跟尹千何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姐妹无疑了,便将肩上扛着的沉沉的粗布袋子放了下来,说道:“哦,我是来送千何姑娘在关外挣的钱的,这些都是。” 尹千仪喜道:“是姐姐让您来的吗?她什么时候回来?” 袁九叔迟疑了一下才答道:“这可说不准。” “为什么?” “唉,尹姑娘出了点儿事。” 尹千仪的心抖了抖,忙问道:“我姐姐出什么事了?” 袁九叔把尹千何如何失踪,以及他们是如何找她却还是没找到的事都告诉了尹千仪。 尹千仪呆看着袁九叔放在地上的袋子,仿佛里面装得不是白银,而是一堆骇人的白骨。 为了这些钱,为了这些钱,竟然就要了姐姐的命! 她双手捂着嘴,一瞬间就泣不成声了。 “姑娘,你先别伤心啊。我们只是还没找到尹姑娘而已,不能确定她就一定回不来。二爷他们还留在大漠,说不定很快就能把她找回来的。”袁九叔看尹千仪这么伤心欲绝,忙上前劝解道。 尹千仪只是摇着头哽咽着,整个人慢慢瘫软在地。良久,才终于惨呼了一声“姐姐”,那声音如轰然断裂的山谷、决口的河堤,悲恸得令人震撼不已。 屋里的尹宏昌和曹姨娘听到这声音,忙跑出来察看情况。看到的是瘫坐在地上痛哭的尹千仪,那肝肠寸断的模样,连曹姨娘见了都心生怜悯。 “千仪,怎么回事?”尹宏昌跑到尹千仪面前蹲下身子想把她扶起来。 曹姨娘则很不友善地盯着旁边的袁九叔问道:“你是谁,把我们家千仪怎么了?” 袁九叔赶忙做了辩解,他们这才知道是尹千何在外出事了。 袁九叔解释完,便告辞走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与他无关,他能做的都做了,别的事也无能为力。 尹宏昌和曹姨娘把尹千仪和那袋银币带回了屋。 尹千仪还没走到堂屋,就昏厥在尹宏昌怀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京途中 尹千仪自从得知尹千何失踪的消息后,便病倒了。 尹宏昌除了管管尹千何的那笔钱以外,其余的事皆交由曹姨娘处理。 曹姨娘照顾尹千仪还算细心,但没过几日,她便向尹宏昌提出去找两个下人,不然家里的事忙不过来。 尹宏昌想想也对,尹千仪病后,家里很多事都没人做了。曹姨娘虽然也尽力在做事,但她本就不是个能干的,比不得尹千仪,能把所有家事做得有条有理。 征得尹宏昌的同意,曹姨娘就去找人买了两个丫鬟回来。她不敢买小厮,怕引得尹宏昌想起先前的事不愉快。她如今在他面前,做事是十分小心的,尹家就只有他一个人还算护着她,不能惹他不高兴。 ———————— 尹千何等人随着使臣队伍一路回京。 这日午后,队伍行至京城西郊外,见前方有个茶棚,宋允辰便向使臣建议让大伙儿喝碗茶歇一歇。 既然到了这里,就不急了,反正天黑前总归能到达京城的,使臣也就没有反对。 宋允辰叫停行进中的队伍:“大家停一停。走了这么久,大伙儿应该都累了吧,我们先到前面茶棚歇会儿,我请大家喝杯茶。” 回京的路上,宋允辰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掏腰包请押赏队吃喝了。他这么做,主要是想讨好众人,希望回京后不会有人去向鲁将军报告他临时离队的事,免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官职不保。 武小虎将马车停在路边,向坐在里面的秦重和尹千何说道:“二爷,尹姑娘,我们也下车去前面和碗茶吧。” 尹千何掀开车帘,探着头往前望了望,问道:“不是都到京城郊外了嘛,不一口气赶回去,还歇什么?” 武小虎道:“那个宋允辰让歇的。我们车里还有他们的东西,总不好自己驾车甩下他们就回去吧。” 尹千何不情愿地从车上走下来,她此刻最想赶紧回家。这远行一趟,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家里的温馨啊。尤其大难不死之后,她真的十分想家。 “这个宋允辰,就是事多。”她边往宋允辰那边走去边自言自语地数落着他。 宋允辰见她朝自己走来,也迎了过去,“千何,跟我坐一桌吧。” 尹千何质问道:“都到家门口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啊?” 宋允辰环顾了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便悄声对尹千何说道:“哎呀,体谅一下我嘛。我这不是为了讨好大家嘛,我堂堂一个王世子,这么低声下气也难得的。” 尹千何笑道:“呵呵,一碗茶就想讨好人?” “这一路来可不只一碗茶啊,这只是最后再巩固一下而已。我不都是因为想着去救你才擅离职守的,你还对我诸多意见。” “是是是,宋大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知小女子该如何报答你啊?” 宋允辰坏坏一笑,“简单,以身相许就够了。” 尹千何报之以一记白眼,“下辈子你没定亲之前可以考虑考虑。” 宋允辰泄气地歪着头,说道:“唔,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走吧,喝茶去,跟你说了阵话倒还真渴了。” 尹千何说罢便自往茶棚去了,宋允辰则追着她问答案。 秦重和武小虎早已找好了位置,尹千何也与他们坐在一块儿。宋允辰不想看见秦重,就在尹千何背后的位置坐了。 伙计出来招呼,宋允辰就让他沏了店里最好的茶来,再上点儿豆干什么的小吃。 他们人多,几乎把整个茶棚都坐满了,所以老板和老板娘都亲自来给他们上茶。 给尹千何他们桌端茶的妇人上完茶后却没走,而是站在旁边疑惑地看着尹千何。 尹千何发现她的目光,便放下还没端到嘴边的茶盏问道:“老板娘,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妇人怔了怔,才说道:“你是,千何?” “你认识我?” 尹千何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那是理所当然,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原先的尹千何。 “真是千何啊!”妇人欣喜地说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方姨啊。” “方姨,是谁?”尹千何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猜眼前的妇人是原来的尹千何的熟人,但她完全不清楚该怎么跟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寒暄。 “你忘了?也难怪,当年我离开尹家时,你还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妇人有些失望地说道。 “你是咱们尹家的人?”尹千何惊奇地问道。 这时,茶棚的老板也过来了,“惠娘,怎么了?你怎么不去给其他客人上茶?” 那个叫惠娘的妇人转头答道:“大哥,你看我见到了谁?千何啊。” “千何?是尹家的大姑娘?”茶棚老板似乎也认识尹千何。 “对啊。” 老板看了尹千何一阵,好像终于认出来了,“哦,看着倒跟当年那个小姑娘挺像的。” 尹千何这会儿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怕一说就露馅儿。 可那个方姨又问道:“千仪还好吗?” “哦,好,挺好的。” “那,你爹呢?” 问到尹千何她爹时,妇人的语气明显有些不一样,是那种十分想关心又好像不敢关心的感觉。 “他啊,还是老样子。” “那就好。” 尹千何突然对这妇人的身份好奇起来,看她的样子,跟尹家渊源颇深。 “方姨,你好像很了解我们家啊,你是我们家的亲戚吗?”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每次遇到这种让尹千何头疼的“记不记得”的问题,她都把责任通通推到家道中落上。 “抱歉啊,去年我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受了点儿刺激,记忆有些凌乱,很多东西都忘了。” “大事,什么大事?”妇人非常关切地问道。 “没事,现在都解决了。” “那就好,那就好。” “那个,可以告诉我你跟我门是什么关系吗?”尹千何又问道。 妇人低头道:“就是熟人而已,没什么特殊关系。你们喝茶吧,我去给其他客人上茶去了。” 妇人并未直接回答尹千何的问题就走了,这让尹千何更加怀疑了。 她向同桌的秦重和武小虎问道:“你们觉得她跟我家真的只是普通熟人那么简单吗?” 武小虎笑道:“这可奇怪了。连尹姑娘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秦二爷,你怎么看?你的眼力劲儿不是很好嘛。” 秦重吹了吹茶盏里的茶,说道:“应该确实没那么简单。听她说话间,明明很是关心姑娘的家人,但有尽力回避掩饰。如果只是熟人,没必要如此。” 尹千何赞同道:“就是,我也这么觉得,回去要跟千仪和我爹打听打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倦鸟归巢 尹千何一行在傍晚城门关闭之前赶进了城。 回京后,各人就分头行动了。宋允辰得跟着押赏队回营复命,秦重和武小虎便把尹千何送回家。 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尹千何心里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 “还是回家好啊!”她坐在车里感慨道。 秦重笑道:“姑娘离家半年,想必应该是格外想家了。” “对啊,走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想这个家。” 武小虎在外问道:“尹姑娘,快到了,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尹千何道:“好了,随时可以飞奔回家。”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了。 尹千何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小虎兄、二爷,谢谢你们送我回家,你们也快回去吧。我走了,再见。” 她自己道完别,也没等秦重他们回答,便拎着东西兴冲冲地往家跑去。 敲过门,在门外想着尹千仪该会怎样的惊喜,尹千何自己也不禁满脸喜悦。 但是,当门打开的时候,出现的不是尹千仪,却是个陌生女孩儿。 “你找谁?”那女孩儿半倚着门问道。 尹千何往边上挪了一步,见门边钉着的木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是尹家啊。那这个姑娘是谁? “请问这家老爷是叫尹宏昌吧?”她还是慎重地问了问。 门里面的女孩儿答道:“对啊。你是谁?找我们家老爷做什么?” 尹千何舒了口气,还好这房子不是被人家收走了。 “我是他女儿,我不找他,只是回家而已。” “女儿?哦,莫非你就是大姑娘?” 尹千何点头道:“嗯。你又是谁?” “我是丫鬟云燕,姑娘快请进吧,我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去。” 那丫鬟说着就小跑着进去了。 尹千何在门外纳闷儿,哪儿来的什么夫人?难道尹宏昌子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续了弦? 带着一堆疑问,尹千何掩了门跟进了屋。 还没走到堂屋,刚才的丫鬟就带着尹宏昌和一个少妇急急地出来迎接她了。 那个少妇应该就是云燕口中的夫人了,看上去还挺年轻,而且颇有几分姿色。嫁给尹宏昌,也真是难为她了。 尹千何这么想着,尹宏昌等人已来到她面前。 “千何,原来你没事啊。”尹宏昌抓住尹千何的双肩说道。 “老爹,我能有什么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尹宏昌说着就老泪纵横了,旁边那个少妇也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哭。 “老爹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了嘛。千仪呢?怎么没见她出来?”尹千何看着里面问道。 尹宏昌道:“千仪病了,正躺在自个儿屋里呢。” “啊,病啦!什么病?严不严重?” “不就是以为你死了,伤心郁结病倒的嘛。严重倒是不严重,但就是一直没什么起色。” 尹千何跺了跺脚,“这个傻瓜,我去看看她。” “去吧,她见了你说不定就好了。” 尹千何匆匆来到尹千仪的房间,门也不敲,就直接推门进房。 “千仪,我回来了。” 尹千仪正躺在床上伤心,突然见到尹千何出现,倒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尹千何走到她床前,她才拖着绵软的身子坐起来喊道:“姐姐,是你吗?姐姐。”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尹千仪泪汪汪的双眼滚落下几颗大大的泪珠,抱住尹千何就嚎啕大哭起来:“姐姐,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尹千何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当然不是在做梦,不信你捏捏我,有温度有质感的。” “嗯,是姐姐,没错。”尹千仪在她肩膀使劲儿地点头,好像是在不停地说服自己,姐姐真的回来了。 两姐妹在房中说了说尹千何失踪和获救的经历,尹千仪又哭了一场。 尹千何看这个宝贝妹妹消瘦了许多,脸上又苍白无血色,便嗔怪道:“你呀,都不好好照顾自己,看你现在都瘦成人干儿了。” 尹千仪抹掉脸颊上的残泪,笑道:“最近吃得少了点而已,等我这几天多吃点儿,就会长回来的。” “那你现在想不想吃东西,我去帮您弄。” “想吃。好饿,饿得可以吃好多。” 尹千何“噗嗤”一笑,“知道饿了吧,叫你不好好吃饭。不过,你现在身子虚,不能一下吃太多,我去帮你弄点儿营养又好消化的东西来。” 尹千仪点了点头,虽然很憔悴,但依然看得出她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可是姐姐会做什么呢?” 情感交流完毕,就该考虑这么现实的问题了。 尹千何为难地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笑道:“好像是不会做什么好东西啊。没事,家里不是有丫鬟了嘛,还有老爹的新婚夫人。我可以请她们帮忙,她们总不会比我还外行的。话说回来,老爹怎么不等我回来就娶了亲,也太心急了吧!” 尹千仪道:“姐姐不记得她了吗?她就是出走的曹姨娘啊。” “曹姨娘,就是那个害得老爹变成穷光蛋的女人?” “嗯。” 尹千何气得从床沿跳了起来,“这种女人怎么还能让她回来的?老爹是不是昏头了?还嫌被她害得不够?” “嘘,姐姐你小声点儿,免得被她听见了,心里不高兴。” “怕什么?听到才好呢,让她知道自己在我们家是多么不受欢迎。她怎么还好意思回来的?” 尹千仪把曹姨娘回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尹千何才明白了。 “原来是没地方去。哼,我们这个老爹还真是好心肠啊。”尹千何挖苦道。 “姐姐,你说曹姨娘会不会真的变好了?我看她回来后脾气收敛了许多,我生病以来,还多亏她每日照顾呢。” 尹千何不以为然,“我才不信开过荤的老虎会吃素。千仪,我跟你说,老爹这就是养虎为患,他迟早要被这女人害第二次的。反正你离她远点儿就是,别被她咬着。” “要是真如姐姐所说,我们是不是该提醒提醒爹呀?” “这会儿老虎装成了温顺的小猫,我们没有证据,说了老爹也未必相信,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随便就放她进门了。” “那怎么办?” “没事,我们小心提防着她就是。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弄吃的来。” “嗯,谢谢姐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初次较量 尹千何先回自己房中把东西放了,才来到厨房给妹妹搞吃的。 彼时,曹姨娘和云燕以及另一个丫鬟紫玉正在厨房里做饭。曹姨娘只是站在边上看着云燕和紫玉做事而已,自己倒是没有亲自动手。 尹千何走到她身边,微微扬起嘴角笑道:“姨娘好。刚才我才回来,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还请姨娘别怪我失礼才是。” 曹姨娘回身拉住尹千何的手,亲切又和善地说道:“千何啊,你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得知你出事的消息,我们都担心的不得了。你爹更是打算着去找你,只是因为千仪病着,走不开,所以就没去。还好你自己就得救了。” “是呀,姨娘您都回来了,我怎么能不回来呢。对了,晚饭做好了吗?千仪想吃饭了。” 尹千何略微带着轻蔑的态度是在给曹姨娘一个下马威,表明她不是好欺负的,最好不要来惹她。初次交手可不能输了气场。 其实,她并不清楚真正的尹千何往日受过什么苦,而且那些苦也不是她受的,所以对曹姨娘谈不上什么仇恨。她只是看不惯这种害了自己的男人还有脸再回来的女人而已。 她的态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大家能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是不能跟曹姨娘共处一个屋檐。毕竟这个家不是她的,而是尹宏昌的。既然他有心接纳曹姨娘,她也不好太过反对。 面对她的揶揄,曹姨娘倒没顾得上生气,因为最让她在意的是尹千何的变化。 这还是那个整天闷不吭声、只会低头干活的尹千何吗? “姨娘,你怎么了?” 曹姨娘被尹千何的问话叫醒,忙堆笑说道:“哦,没事。饭马上就好,你去看看要给千仪端点儿什么进去。” 尹千何到灶台上看了看今晚的菜,那叫一个丰盛啊,鸡鸭鱼肉蛋五大荤一样不缺,还有几个素菜,加起来差不多有十来个菜。尹千何从没在尹家吃过这么丰盛的饭。 “今儿又不过节,怎么这么多菜?” “这不是你回来了嘛,我就叫她们多做了两三道菜。你赶路辛苦了,该多吃点儿补补。”曹姨娘赶紧谄媚地答道。 尹千何心下盘算道:“我回来加了两三个,就是说平常也有七八个菜喽。千仪病着吃不了东西,丫鬟也不可能跟他们同桌吃饭,就只有她和老爹两个人吃。呵,这吃得还真够好啊!老爹该高兴死了。” “呵呵呵,姨娘对我可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说完便去柜中取出个食盒,把蒸鱼、鸡汤和炒蛋都放了进去,又选了两个素菜、盛了两碗饭,然后对曹姨娘说道:“千仪不能下床,我挑几样给她送去,其余的就给姨娘和爹留着,应该够了吧?” “够,够,我和老爷就两个人,哪能吃多少。千仪好多天没好好吃饭了,难得她想吃,你尽管给她拿些好的去。” 尹千何笑道:“谢谢姨娘,那我就先过去了。” 尹千何端了菜来到尹千仪房里,便去床边为尹千仪裹好衣服,把她扶到桌旁坐了。 尹千仪见她摆出好几个碗盘,便问道:“怎么这么多菜?我吃不了的。” “没事儿,我陪你吃。” “姐姐你也在这儿吃吗?” “嗯。” “爹他们吃过没?” 尹千何把碗筷递给她说道:“没啊,刚做好的,快趁热吃吧。天这么冷,很快就凉了。” 尹千仪犹豫了一下,“菜都端进来了,那爹他们吃什么?” “你就放心吧,我只是拿走了一半而已,还留了一半给他们俩呢。” “啊,还有一半?”尹千仪不禁有些吃惊,她最近没出过房门半步,并不知道曹姨娘是如何管家的。 “对呀。他们吃得可丰盛了,反正是人家挣的钱,花着不心疼。对了,我的那堆银币呢?你不是说有位大叔送到我们家来了嘛。我要拿去找人熔了做成银锭,不然人家的货币在我们这儿可不通用。” “我也不知道,可能被爹收着吧。” “那我得赶紧找他要回来,不然被他花光了或者被人骗光了都不知道。” “老爷,吃饭了。”曹姨娘让丫鬟摆好饭菜,就去请尹宏昌上桌。 尹宏昌来到桌前,见菜比前几日少了,便问道:“今天怎么只有这几个菜?不是说要加菜的吗?” 曹姨娘道:“还有的都被千何先端走了。” “她端哪儿去了?” “千仪房里啊。她们姐妹在房里吃,不出来。” 尹宏昌摇头叹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尹千何一回来,尹宏昌就没有了前几日的伤心,平日里的矛盾又开始渐渐显现。 “她刚回来,让她多吃点儿也是应该的。老爷你就将就一顿吧,哪有爹还跟女儿争食的,说出去给人笑话。” “父母在堂,哪有儿女先吃饭的?一点儿不懂得孝敬父母。” 曹姨娘故意说道:“也是啊。不过,我觉得千何好像变了很多,没有以前懂事了。” “你也发现了吧。她去年年初时做过一次傻事,被我和千仪救了回来,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不认识我们。” “噢,是吗?那可有点儿诡异。” 尹宏昌挥挥手道:“吃饭,不说了。” 曹姨娘若有所思地在坐上桌,心里犯起了嘀咕。 二人正吃着饭,尹千何忽然蹿进来喊道:“老爹,我的钱呢?” 尹宏昌夹着的菜都被她的突然袭击吓掉了,他收回筷子不高兴地说道:“千何,姑娘家别总是大呼小叫的,你要好好跟千仪学学规矩了。” “好好好,我过会儿就去找千仪学。我的钱呢?” “什么钱?” “就是我在西域赚的那袋银币啊,别说你没见过。” “那钱我帮你收着,你要干嘛?” “哦,是你收着的就好,快给我吧。” 尹千何这话明显是对曹姨娘有防范之意,曹姨娘听了就有些不痛快,但脸上还是勉强笑着。 “千何,你别光顾着拿钱啊,好歹让你爹先把饭吃完再说。” “好吧,那等你们吃完饭,就带我去拿。” 尹宏昌道:“你一下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尹千何道:“去把我们的房子赎回来啊。再不去,下个月就要变死当了。” “噢,这倒是件要紧事,是得尽快去办。” 尹千何就坐在她爹旁边看着他把饭吃完,然后立刻就催促着他带自己去取钱。这么多银子,她可不放心放在被老虎盯着的地方。 曹姨娘本来还打着那堆银币的主意的,结果被尹千何轻易就搅乱了,心里直怨怪她为什么要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诸多杂事 许多商铺都在初五就开张了,云想衣却因尹千仪的病而一直没开门。作坊也还没开工,尹千何暂时没事做,就想着早点去赎房。 她虽然把银币讨回来了,但是却不知道可以到哪里去重铸,她也只是听秦重提起过而已。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信恒当问问,看他们能不能直接收银币。 到了信恒当,却正巧碰到刚来的秦重。 他们在门口相遇,尹千何见秦重只有一个人,便问道:“哟,秦二爷,真巧啊。今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呐,小虎兄呢?” 秦重施礼说道:“我让他去买东西去了。不知姑娘今日来信恒当所为何事?你应该不需要当东西了吧。” 二人边说着话边往里走去。 尹千何道:“二爷你忘啦,一年前我来抵押过房子,这眼看就要到期了,我得赎回去啊。” “原来是为了这事。” “不过遇到你正好,我是想问问你们这儿收不收西域银币的。” 秦重笑道:“姑娘是想用那些钱来赎房?本来是不行的……” “为什么?”还没待秦重说完,尹千何就急急打断他问道。 “因为拿了银币再去铸银锭也是要一笔钱的,若是我收了姑娘一千两,扣除重铸过程中的损耗和工费,最后所得必定是没这么多了。” 尹千何听后,用手顶着下巴遗憾地说道:“这样啊,那还是算了吧,免得你不好算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哪儿能重铸银子?” “若是姑娘不方便自己去铸的话,就用那些钱来我这儿赎了房,我连同我的那些,一块儿送去给认识的人帮忙再铸就是。” “真的?那好。”尹千何毫无迟疑地说道。 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不愿占人家便宜的模样,刹那间就变成笑嘻嘻地接受了秦重的帮助。 秦重见她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禁觉得好笑,但又不好意思取笑她,便只隐隐动了动嘴角,旋即恢复淡定。 谁知,就这样还被尹千何发现了。 “你是在笑话我吗?” “嗯?在下并未笑话姑娘。” “明明笑了,我看到的,还是那种忍都忍不住的嘲笑。” 秦重无言以对,心下甚感疑惑,难道自己刚才真的笑得如此明显么? 他对自己的忍耐力以及自控力还是非常自信的。无论是喜是忧,很少会有他控制不住的情绪。 尹千何见他不说话,便说道:“看,默认了吧。” 秦重只好承认,“抱歉,刚才是在下失礼了。” 尹千何摆手笑道:“哎,没事,跟你开玩笑的。我们都这么熟了,互相取笑取笑,开开玩笑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嘛。你什么时候走?我这会儿回去把钱取来还来得及吗?” 秦重道:“这半年落下许多事,一时半会恐怕还走不了。姑娘尽管去,在下在这儿等你。” “好,那我去去就来。” 尹千何说罢便跑回去拿钱去了。秦重望着她甩手快跑的样子,竟觉得十分熟悉亲切。 当日,尹千何交了钱便把当票拿了回来。 为了这些赎房钱,她可是差点儿丢了性命。如此,她也能算是这房子的半个主人,以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住下去了。 所谓无债一身轻,尹千何走路都轻快了不少。她径直往楚云楼走去,回来后还没去看过解语她们,她还给他们带了些礼物呢,正好送过去。 去了解语那儿,许久没见的两人兴冲冲地说一箩筐话。尹千何把她在西域的特殊见闻和经历都给解语详述了一遍。 这一聊就聊了半天,尹千何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去。 待他走后,芳苓却不无担忧地对解语说道:“姑娘,你说千何跟二爷单独在沙漠里待了那么多天,还互相用血来救助对方,会不会……” 其实不用她说,在尹千何说到此事时,就有这么个念头从解语脑中闪过,只是她自己强行把它挥开了而已。 “别胡说,千何不会的。” “我不是说她会故意跟二爷怎样,只是那些戏里、书里不是常有些患难生情的故事嘛。” “我知道,但我相信千何。你忘了她先前是如何帮我的了吗?” 芳苓道:“好吧,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过,姑娘,凡事在没有定下之前,都可能会变,你可要快些为自己打算好。” 解语点了点头,“嗯。” 芳苓出去后,解语独自在榻上躺了下来。对于芳苓说的那件事,她口中虽是说不在乎,心中却不免起了隐忧。 刚回来的几天,尹千何处理了诸多杂事,拜访了京中熟人,然后才定下心来忙店里的事。 许多店铺都在正月初五就开了门,而云想衣因为她的失踪以及尹千仪的病,一直拖到现在都还关着。作坊也没开工,一切都还处于停滞状态。 赎房子并没有花掉尹千何在西域赚得的所有钱,她手里还剩了些,便想着用这些钱把云想衣扩大。 去了趟西域让她长了不少见识,也滋长了她的野心。债务还清了,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发家致富的问题。 她想成为秦重那样的富商。不仅是因为他钱多,更是因为她发现经商犹如赌博,你有什么样的本钱就能参与什么等级的赌局。她想要参与大局,就必须壮大自己的实力,否则只能一辈子在底层扑腾。 她决定先扩大经营,积累些资金,然后再考虑做些别的容易赚钱的大生意,靠卖衣服估计是成不了太大的气候的。看那些富豪们,哪个不是看着哪块肉肥就去吃哪块的。 随后几日,她四处奔忙着又招了些工人,先让作坊扩大并开了工。又将云想衣边上一家空铺也租了下来,打算再开一家童装店。 为了开这童装店,她做了件自己都觉得很好玩的事。 尹千仪病没好全,尹千何就不让她帮忙,更不敢去找尹宏昌和曹姨娘,不是怕他们,只是因为信不过他们。 因而,所有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张罗,还要设计童装和新款春装,真是马不停蹄、累得半死。 心中规划着光明前景,即使累一点儿倒也觉得值得。 然而,事情却并不会因为她的努力而进行得一帆风顺,到最后还是得为钱的事发愁。 这回动作挺大的,钱不够了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次较量 办事缺钱,尹千何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去找尹千仪支点儿。去年店里挣的钱都放在她那儿,想必可以借来拿来办不少事。 “千仪,你起来干嘛?” 尹千何来到尹千仪屋里,见她在收拾屋子,便赶忙过去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下。 “你身体还没好,不好好休息,干什么活?” “我已经好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再躺反而难受。好姐姐,你就让我干点儿活吧。”尹千仪拉着尹千何的手求道。 尹千何翘起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怪道:“你呀,真是劳碌命,偷懒儿都不会。” 尹千仪“咯咯”笑道:“姐姐还不是跟我差不多,看你回来之后都没歇上一天就忙上忙下的。事情都忙完了吗?我能不能做点儿什么?” “还真有要你帮忙的地方。” “什么?姐姐大人尽管吩咐。” 尹千何摊开双手,正经八百地说道:“我又要向你讨钱了,姑娘行行好吧。” 尹千仪“噗嗤”一笑,随后又认真地说道::“说,要多少,本姑娘给得起就给。” “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真贪心,不过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钱了,我去看看。” 尹千仪说着便往平常放钱的柜子走去,当她打开暗格时,顿时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原先还装得满满的格子,才多久没看啊,竟然就只剩下一小堆碎银子了。 尹千何也跟过来朝里面看了看,“怎么,就只有这么多?” 尹千仪急了,“不是啊,前面还有好多的,这会儿怎么都不见了?” “啊?不会吧!”尹千何目瞪口呆地惊呼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又没进贼,是被谁拿走了?” 看着快要急出眼泪的妹妹,尹千何忙安慰道:“别急别急,再好好想想呢,是不是放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 “不会,我生病前一天还从里面取过钱的。” 尹千何凝神思忖片刻,说道:“那问题就出在你生病期间。哼,看来确实是进了贼,不过是家贼而已。走,找曹姨娘问问去。” 尹千仪道:“姐姐说的是她吗?可是,我们无凭无据的,该怎么问?” “管他呢,先去问问再说,最好把老爹叫上。” 姐妹俩在后院中找到曹姨娘,她正在给躺在躺椅上的尹宏昌捶腿。 尹千何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过去劈头就问:“姨娘,千仪房里的钱是你拿去了吧?” 曹姨娘被问到钱的事,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想当年,尹家的钱可都是归她管的,什么时候轮到这两个小辈来过问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在尹家的地位大不如前,不能正面与尹宏昌父女争。而且尹家已没落,要争也没什么可争的。 她停下为尹宏昌捶腿的手,站起身说道:“哦,是老爷让我拿了应付家用的。前些日子千仪不是生病了嘛,老爷就让我代为管管。” 尹千何道:“这会儿千仪也好了,能还给她了吧?这一年来,家里的事可都是她在管,就因为她勤俭持家,我们才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觉得往后也还是她来持家得好,姨娘你觉得呢?” 曹姨娘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那是,那是。千仪比我会管事,当然该她来。” “既然姨娘没意见,就请你把钱交给千仪吧。” “好,我这就去拿。” 曹姨娘语毕即回房去拿钱,这钱在她手里还没捂热就要飞了,她心里哪能甘心。路上,她就边走边低声骂尹千何,又计量着挪一点儿出来,反正只有她知道还剩多少。 曹姨娘走后,尹千何没好气地对尹宏昌说道:“老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敢把钱交给她。你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吗?” 尹宏昌半眯着眼睛,懒懒散散地说道:“那会儿你不在,千仪又病了,不让她管事让谁管?她再有错,也总比外人强吧。” 尹千何抄起双臂,责怪道:“你就不能自己管管?” “我不是管了嘛。你的钱不就是我放好的?爹心里有分寸,千仪那儿钱不多,我才让她拿的。” “你看过千仪那儿的钱了吗?你怎么知道不多?好歹也有二三百两呢好不好?” 尹宏昌听后,突然从躺椅上撑起了身子,“这么多!你们不是说生意不赚钱,也就刚够糊口而已嘛,哪儿来这么多钱?” 尹千何为了防止尹宏昌乱要钱花,就一直骗他说店里和作坊里开销大,收支差不多刚刚平衡,没有多余的闲钱。 尹宏昌从不管尹千何外面的生意,不清楚这些事,就信以为真了。曹姨娘拿了钱也没告诉他具体有多少,所以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不这么跟你说,你会安心过清贫日子吗?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粗心了,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被家里的女人骗。” 尹千何嘲讽的语气让尹宏昌刚刚还懒洋洋的脸瞬时就板了起来,“千何,这是跟爹说话说话时该有的语气吗?” 尹千何道:“你要是有点儿当爹的样子,我就不跟你这么说话了。” “你……”尹宏昌气得身体僵直,眼珠直鼓得要蹦出来似的。 这时,曹姨娘把钱取了来,见这父女俩一个是吹眉瞪眼、一个是一脸不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大致也猜到两人起了争执。 “哟,这是怎么了?” 尹千何轻轻哼了哼,道:“没事。姨娘把钱都拿来了吧?” 曹姨娘拍拍手中的盒子,道:“都在这儿了。” 尹千何从她手中拿过盒子,打开来跟尹千仪尹千仪一起看。 尹千仪数了数里面的十两纹银的数量,只有十一锭,再加上一些零碎银子,总共不过一百二三十两而已。 她偷偷用余光瞄了瞄曹姨娘,却见她十分坦然,一点儿没有心虚的样子。 难道真的只剩这么多了? 她又疑惑地看向尹千何,微微摆头朝她递了个眼色,告诉她钱的数目不太对。 尹千何会意,便向曹姨娘问道:“姨娘,确定就这些了?” 曹姨娘故作惊讶扬手一甩,说道:“你该不会是怀疑姨娘私藏吧?这真是冤枉我了,你是不当家不知道财米油盐贵。尤其是千仪生病,我每天给她熬的药可都是很贵的。我就指望着她早点儿养好身子,所以都找大夫开的好药。 还有她喝的汤,那都是用很多好料熬的,一碗能顶我们一天的饭菜。这些可都是钱呐!钱就是这么不经花。我也知道该节俭,可再怎么省也不该在病人身上省啊。千何,你说是不是?” 她一咕噜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尹千仪身上,尹千何无话可说了。 尹千仪更是被她说得垂下头责怪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还花了那么多钱。 尹宏昌在旁没说一句话,因为花钱也有他的份儿。 这些天,曹姨娘顿顿好鱼好肉地伺候着他,还不时去酒楼叫来他从前爱吃的菜,他嘴里心里都很受用,直感叹身边还是该有这么个贴心的女人才对。 此事就被曹姨娘这么搪塞过去了。尹千何虽然怀疑,但不知该如何套她的真话,便没有当场跟她对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设计骗局(上) “对不起,姐姐,这事都怪我。我不该生病的,生一场病就花了这么多钱。” 在回房的路上,尹千仪自责地向尹千何道歉。 尹千何将钱盒子紧紧抱在胸前,脑子里一直在想该怎么查出曹姨娘有没有私吞她们的钱,所以没有听到尹千仪的话。 尹千仪见姐姐不理自己,更是难受了,眼框里顿时涌起泪水。泪珠在眼角边打着转,只要稍微松懈,立刻就会滚落下来。 “姐姐,你是在怪我吗?现在就剩这么些钱了,是不是不够?” 这带着哭腔的话才让尹千何注意到妹妹在跟自己讲话。 “啊,你说什么?”她转过头就见到尹千仪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千仪,你哭什么?” 尹千仪调开头擦了擦眼睛,才回过来说道:“我生病花了好多钱,姐姐会不会怪我?” 听她说出这种话,尹千何真是又气又笑又心疼。 “我该怎么说才好呢?你真是傻得让人又怜惜又生气。别说那钱不是你花的,就算你真的生病花了这么多钱,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什么意思?那钱不是我花的,难道是曹姨娘花掉的吗?”尹千仪疑惑地问道。 “你真信她说的话?反正我很怀疑。我总觉得她不可能这么好心,会给你用什么上等药材。这事我要查一查,说不定那些钱就是被她贪掉的。要是真被她吞了,我要让她吐出来。” “怎么查?” “还没想好,等我想想再说,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啊。” “哦。” 当夜,尹千何独自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便决定等明天先找尹千仪打听打听曹姨娘的为人和喜好再说,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次日一早,尹千何就跑去找尹千仪询问曹姨娘的事,从她口中得到不少信息。 经过筛选,尹千何选出最重要和最有用的两个:爱美,喜欢买衣服首饰;信神,时常去求神拜佛。 第一个是女人的天性,除了会让曹姨娘多花钱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可利用的地方。但第二个却让尹千何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法子。 脑中有了想法,她便着力布置起来。 她的计划是利用曹姨娘信神这个特点来布个小小的局,引她自己跳进来。就像那些装神弄鬼的人一样,虽然离谱,但总能骗到很多人。 这日傍晚时分,天色半暗,尹千何拎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壶来到后院那棵光秃秃的榆树下,站在树下守株待兔。 曹姨娘回屋时经过后院,见尹千何一动不动地对着那棵树看,便问道:“千何,你一个人在那儿看什么?” 虽然她是尹千何想要捉的目标,但那是要放在最后的,不是这会儿,所以尹千何就随便敷衍道:“没看什么,发个呆而已。” 曹姨娘也没疑心,自己回房去了。 等了很久,总算等来一只初生的“小白兔”——云燕,尹千何要等的就是她。 云燕年纪只有十三,涉世未深,心思也比较单纯,容易相信她的一派胡言。 虽然尹千何将要做的事有欺骗幼女之嫌,但对云燕也没什么伤害。所以,尹千何便心安理得地准备“引诱”她了。 她见云燕独自朝自己这边走来了,就立刻摆开架势,围着榆树慢悠悠地转了起来。 云燕看她拿着个小壶,转着圈给榆树浇水,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啊?这么小个壶能浇树吗?”云燕走到尹千何身边好奇地问道。 尹千何“慌忙”收起水壶,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拍了拍胸脯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云燕以为自己突然跟她讲话把她吓着了,便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姑娘,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呢,你突然就出现,当然会被你吓到。” “重要的事?” 尹千何把她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悄声对她说道:“小声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云燕瞪大了双眼,竭力压低声音问道:“姑娘你究竟在做什么啊,这么神秘?”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但既然你正好撞上了,我就偷偷告诉你吧。” 云燕被尹千何这话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指望她快点儿说。 尹千何道:“我正在种钱。” “种钱?”云燕不由得叫出了声,但马上又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便赶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尹千何嗔怪道:“不是让你小声点儿的嘛,不要大惊小怪的,被别人知道就不好了。” 云燕点头道:“哦哦,我注意点儿。姑娘你刚才说种钱,是像种菜那样种的意思吗?” “对啊,不然怎么种?” “可我只知道种菜种花、种草种树,没听说过种钱的。这钱种在地里,还能长出钱来?” “当然能,不然我辛辛苦苦地种什么?” 云燕满脸狐疑地说道:“我不信。要是钱都能种出来,那大家干嘛还要干那么多活?” 尹千何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种钱不比种菜,不是谁想种就能种的,要看缘分。” “看缘分,怎么个看法?” “这个嘛,就是看有没有人指导你,你有没有掌握诀窍和工具。” “还有诀窍?”云燕依旧半信半疑。 “你别不信啊。就是因为没人信,才没人能做这事。跟你讲吧,种钱要想成功,是要借助神力的,心不诚可不行。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白发老人给了一颗种子给一个农夫,叫他每天用七七四十九水碗浇灌,水里面要滴七七四十九颗汗珠,当它快开花时还要滴七七四十九滴血。 农夫开始时也不信,但他还是照着老人的话做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竟然真让他种出了摇钱树,就是榆树,一摇便会掉下铜钱来。农夫从此成了富翁,再也不用辛苦地下地干活了。 这种事是真的有,就看你知不知道、相不相信了。我告诉你,我这个法子是从西域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那儿听来的。他说,如果有缘的话,就能成功。” 一说到白发白须的老人,就会添上一重神秘色彩,再加上遥远而陌生的西域,整个故事的可信度就会因为陌生感而大大提升。 云燕好像终于相信了。 “这么神奇!” “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试试?我看你是个好孩子,说不定也能成功哦。” “真的吗?姑娘你愿意教我?”欢快激动的声音。 尹千何笑眯眯地点头,又摸了摸云燕的脑袋,“当然是真的,来,你跟着我一起做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设计骗局(中) 尹千何让云燕先拿点儿钱出来。云燕在身上掏了掏,只掏出十数枚铜钱。 她把铜钱摊在手心里给尹千何看,“只有这么多,够不够?” “钱就像种子一样,种子撒得少,种出来的就少,种子撒的多,种出来的自然就多。你这十几枚铜钱估计只能种出一吊钱。” “那也很多了!我不贪心,能种出一吊钱来就满足了,至少证明神仙是愿意保佑我的。” “好吧,那你先把钱埋在榆树底下的土里。”尹千何指挥道。 云燕听后,便蹲下身子捡起一根树枝,在土里刨了个洞,然后把手中的铜钱整整齐齐地摆在洞里埋了。 待她种好钱,尹千何又郑重其事地把手中的小壶交到她手上,极其认真地嘱咐道:“这个壶也是那位老者给我的,据说是某位神仙用过的。 你拿好,然后像我刚才那样围着榆树转,把壶里的水一滴一滴浇在榆树根上,嘴里还要念咒语,‘天灵灵,地灵灵,不如壶里的神仙灵,急急如律令,钱到壶里来’。记住,不可以有丝毫怀疑,怀疑的话就不灵了。” “知道了。” 云燕接过小壶,毕恭毕敬地照着尹千何的话做了起来。 洒完水后,她又向尹千何问道:“姑娘,洒完了,还要干嘛?” 尹千何放下托着下巴的手,“做得很好,神仙肯定会感应到你的诚心的。接下来还有最后一步,就是滴一滴你的血在土上面,再向神仙表达一下你的诚意。” “只要一滴?” “嗯,你钱少,滴一滴意思意思就够了。如果钱多的话,就要多滴一些,这样才能种出更多的钱。” “哦,好。可我怎么才能弄点血出来啊?咬手指好痛的,我不敢。” 尹千何拿出一个针线包,从里面取出一根绣花针来,“喏,用这个吧,不会很痛。” 云燕把针拿过来,兴冲冲地说道:“这个好,平常缝衣服也会被针扎破手的,习惯了。” 她说着便用针在自己的拇指上戳了个小孔。虽说不怎么痛,但她嘴里还是发出“嘶”地一声。毕竟是故意扎自己,跟不小心被扎到感受还是不同的。 她扎破了手,便把针还给了向尹千何,随后就用力挤了挤拇指上的孔。看着红色的血形成血珠,才对着刚才埋了钱的地方把血珠挤下去。那滴血很快就被泥土吸收得不见了踪影,好似植物吸收肥料似的。 尹千何拍了拍手,说道:“好啦,这就差不多了。就让它们在土里待个一天,吸收点儿日月精华。至于钱能不能变多,就要看缘分了。” “那我是不是要等明天晚上才能来挖?” “嗯,明天晚上再来。” 两人就这么各自散去。云燕就等着钱长出来,而尹千何则等着曹姨娘进陷阱里来。 次日,尹千何哪儿也没去,就抱着那个“神奇”的水壶在家里到处晃悠,尽量不露声色地在曹姨娘面前出现几回。 天刚黑,云燕便等不及了。 她一个人悄悄来到后院儿,找到昨天埋钱的地方,又用树枝将面上的泥土挖开。 眼前的东西令她既惊诧又兴奋,钱真的变多了!她数了数,一共是一千三百一十三文,足足比昨天翻了一百倍。 “太神了,太神了!” 云燕捧着装着那些铜钱的钱袋,高兴地都要飞起来似的。 “哎哟。” 她太过专注于这件乐事,走路没看路,不小心就撞到了人。撞的正是紫玉,而她自己手里的钱也被撞得“哗啦啦”撒了一地。 紫玉骂道:“你这小蹄子,走路不长眼的。” “紫玉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云燕忙点头哈腰地向紫玉道歉。紫玉年纪比她长几岁,性子又比她强,她还是有些怕她的。 她道完歉,又蹲下去捡起自己的钱。 紫玉见地上到处都是铜钱,便问道:“哪儿来这么多钱?” 云燕嘴里没拦住,脱口就道:“我种的。” “种的?”紫玉挑起双眉惊奇地说道,然后又立刻变成了嘲笑,“哈哈哈哈……这丫头,胡说些什么?钱还能种的?你怎么不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呢,当我是傻瓜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敢说的,所以就随便找了这么个烂由头来搪塞我?” “我没有。” “没有?我看就有,别是从哪儿偷来的吧?” 云燕站起来摇头摆手地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偷,真的是种的。” 紫玉看她嘴里没实话,便厉声威吓道:“还敢胡说八道,你这样就是不打自招了。走,跟我去见夫人去,看她信不信你的胡话。” 语毕即死死撰住云燕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死拖活拉到曹姨娘跟前。这可是个邀功的机会,哪能轻易放过。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云燕只好把昨天在后院发生的事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曹姨娘。 曹姨娘听后,没有像紫玉那样觉得不可思议。 她是个很相信鬼神的人。出嫁前,她就经常去拜神,祈求神仙保佑它嫁个富贵人家。半年后,她就真的嫁入了尹家。尹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相比曹家,已经好了很多。因此,她就坚信是神仙保佑,帮她实现了心愿。 “倒也不是不可能啊。” 她想起自己昨天也看到尹千何抱着个水壶站在榆树底下的,原来是在干这个勾当。而且,今天好像有好几次都见到尹千何拿着那个水壶,宝贝得都不肯放下。 曹姨娘不禁动了心。要是此事属实,岂不是可以发财了? 起了歪心思,曹姨娘就想先稳住云燕,“云燕呐,虽然你来我们家的时间短,但是我呢,还是认为你是个好孩子,不是那种会偷鸡摸狗的人。既然你说这钱不是你偷来的,我就信你。 不过,像种出钱来这种荒唐话可别再到处乱说。说出去别人不仅要笑话你,还要笑话我没把你教好。那样的话,夫人我脸上不好看,可就顾不得你平常的好了,到时把你赶出去,你也怨不得我。” 威胁很有效,云燕当即赌誓,说自己绝不会再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些。 曹姨娘满意地将她和紫玉打发走,自己则在房里筹划着怎么把尹千何的水壶“借来”用上一用。 这样的机会在第二天就出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设计骗局(下) 早早地吃过晚饭,尹千何便跟尹宏昌说她要去一趟秦家大街,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 ????.?ranen` 尹宏昌自然是要询问几句的。尹千何只跟他说是和秦重约好在归园谈事,又让尹千仪陪她一块儿去,路上有个伴儿。 尹宏昌本来想说姑娘家大晚上还在外面乱晃不合适,曹姨娘却抢先殷勤地说道:“千何为了咱们这个家努力做生意挣钱,真是辛苦啊。你快去吧,早去早回,不要太累了。” “好的,谢谢姨娘关心。” 尹千何带着尹千仪出了门,看着离家远了,尹千仪便向姐姐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姐姐怎么确定云燕会把那件事告诉曹姨娘的,万一她不说,那你前面做的岂不都白费了?” 尹千何道:“我当然不能确定,但我可以刻意安排啊。” “怎么安排?” “昨天吃过晚饭后,我就密切注意着云燕的举动,看她一个人偷偷摸摸往后院儿去,就知道她是去挖钱了。当然,我早就在那儿埋好了一千多文钱。 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去找紫玉,让她去后院帮我摘点儿腊梅。她既然去了,肯定会撞破云燕的小秘密。 我看紫玉整天没事儿就在曹姨娘身边转悠,像是个会拍马屁巴结人的。要是云燕被她逮着,她必定会去曹姨娘面前邀功。这样一来,曹姨娘想不知道都难啦。” 尹千仪掩口笑道:“原来姐姐早就算好了。那曹姨娘真的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吗?” 尹千何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自信地说道:“人都是贪心的,要是有不劳而获的方法,谁不愿意试试?况且,曹姨娘是个迷信的人,我这个法子无论成功与否,她都没什么损失。要是不小心成功了,她还能捞到一大笔好处。如此好事,她能不心动。 看着吧,她今晚肯定会有所行动的。我们就安心地去办我们的事儿,回去之后,种子就长大了,我们就等着收获吧。” “姐姐真是聪明,什么都知道。” 尹千何“噗嗤”一笑,“得了吧,你就会哄我开心。不过,听了还真的挺开心的。看吧,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哈哈哈哈……” 姐妹俩手挽着手愉快地往秦家大街去。家里的硕鼠也出动了。 尹千何她们走后,尹宏昌也像平日那样出门儿溜达。曹姨娘找了个借口把紫玉和云燕支走,待到家里只剩她一个人,她便偷偷摸进了尹千何的房间。 曹姨娘小心翼翼地在尹千何房里翻找着那个水壶。 尹千何没有把它摆在太过明显的地方,毕竟是“神壶”,太掉以轻心了容易让人起疑。但也没有藏得太隐蔽,要是曹姨娘找不到,这戏不就演不下去了嘛。 所以,曹姨娘翻了一会儿,就在被窝里找到了水壶。 “哼,还要抱着睡觉的。” 重要的东西找到了,曹姨娘便回去拿了钱、小刀和铁锹,又在水壶里装了水。万事具备,可以开始神圣仪式了。 她按着云燕所说的,先在榆树下挖了个坑,把钱匣子放进去埋好,之后就绕着榆树念咒浇水。咒语虽然有点儿奇怪,但她也不敢怀疑,据说怀疑就不灵了。 到了最后的滴血这一步,她拿起刀却犹豫了片刻。听云燕的意思,种的钱多就要多滴点血,而且“灌溉”得越多似乎就会长得越多。 思罢,她便咬着下唇狠心地在自己手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立马涌了出来。 “哎哟,好痛。” 好像割得太狠了,痛得她直甩起手来。看到血滴被甩在别的地方浪费了,她才忍住疼,把伤口对准埋钱的地方,让血流在那片土里。 看着地上形成一个小血泊,她才终于舍得收回了手。这下应该够长出十倍银子的了。 做完这事,她又从边上弄了点儿土来掩盖住血迹,便收拾了东西回屋去包扎伤口。 尹千何姐妹回来时,尹宏昌和曹姨娘都已回屋歇了。两人洗漱后也回了房,尹千仪就住在尹千何房里,以便待会儿一块儿行动。 尹千何藏在被窝里的水壶看似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但刻意藏壶的她一眼就看出壶已经被人动过。哼,曹姨娘果真来过。 估摸着大家都已睡下,姐妹俩蹑手蹑脚地来到后院。 尹千仪负责在前面注意其他人有没有动静,尹千何则提了铁锹去榆树下挖钱。 她蹲在榆树下观察了半天,由于油灯不是很亮,她也不是很确定哪边的土翻新过,只好大致看着挖。 沿着榆树挖了半圈,突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看来是找到正确的地方了。 血腥味儿有点儿浓重。尹千何想想曹姨娘拼命往土里挤血的样子,觉得十分滑稽,便失声笑了两声。 又自言自语道:“我这招是不是太损了点儿?今天曹姨娘想必是失了不少血啊。嘿嘿,怪只怪她自己太贪婪。” 没多久,她便感觉铁锹触碰到了什么硬物,应该就是曹姨娘埋的东西。她放慢挖土速度,谨慎地刨去硬物边缘的土,一个方盒出现在眼前。 她丢下铁锹,双手抱起盒子,别说,还挺沉的。不比那天曹姨娘还给尹千仪的那盒银子轻。 打开确认过盒子里放的是银子,尹千何便把里面的银子倒在提前准备好的袋子里,又把盒子放回坑里,用土好好地把坑填了起来,然后才去叫上“站岗”的尹千仪一起回去。 二人紧张地回到尹千何的房间,打开袋子数了数里面的钱,十两的银锭加上碎银子和铜钱,大概有一百多两。 这笔钱加上上次拿回来的钱,才差不多和尹千仪生病前的银子总数吻合。 “我就说吧,那个曹姨娘哪会这么好心,把钱都花在你身上。看,被她贪了一半。”尹千何咬牙切齿地说道:“老爹还敢把她放进来,不正是引狼入室嘛。” 尹千仪担忧地说道:“以后我可得小心点儿了。” “嗯。家贼难防,咱家别再被她害喽。” 姐妹俩把钱藏好,便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大家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正常过着。 只是尹千何一看到曹姨娘手上包扎着的伤口,就忍不住想笑,还故意关心她是怎么受的伤。曹姨娘只说是不小心被刀划到的,没什么大碍。 到了晚上,曹姨娘便跑去取她的钱了。挖土的时候,她的心情是又紧张又激动,好想马上看到奇迹。 可当她挖出盒子时,其惊讶与气愤不必说也可以想到。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曹姨娘纵使再生气,也不敢大声骂人,更不敢去找尹千何理论,只能硬生生地吞下这口恶气。 她此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气得喘着粗气将盒子狠狠摔在地上,心中骂道:“好你个尹千何,竟然诓到老娘头上来了。好,咱们走着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归园说书(上) 宋允辰回到京城后,不仅没因擅离职守而受到惩处,反而受了上司鲁将军的褒奖。看鲁将军的样子,似乎还很欣赏他。 也不知道是碍于他的身份,还是都被他的小恩小惠收买了,反正肯定是没人状告他,他这就算躲过了一劫。 正因如此,他回京后就莫名其妙地忙了起来,鲁将军时不时地派点儿任务给他,就是不让他闲着,害得他一直没空去找尹千何玩儿。 好不容易逮着点儿空,他便跑到云想衣来了。可是,云想衣居然还没开门。 这个尹千何,赚着钱就变懒。生意也不做,究竟在干嘛? 没找到人,他一时觉得无趣,又不想回府,便去找他的红颜知己去了。 以前都是看惯了千篇一律的红颜知己,偶尔感到无聊,才来跟尹千何逗趣,现在竟然反过来了。真是人心多变,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 ———————— 二月初,东风捎来花信。 云想衣再次开门,并上了全新的春装。隔壁的童装店也差不多可以开了,只差一个将要用来放在门前的雕像。 自从作坊扩招重新开工之后,以前的老工人都纷纷到尹千何面前来说曹姨娘的不好。 尹千何一一安抚了几句,又告诉她们,以后作坊还是由尹千仪来管理,工人们才安心地继续在作坊中做活。 向天青也在二月初回来了,他见到尹千何平安无事,竟跟尹千仪一样哭了一场。尹千何真不知该笑话他还是该安慰他。不过,心里是很温暖。 算计曹姨娘那天,尹千何去归园会了秦重。 为什么要跑去归园?因为她想去参观参观改成戏园后的归园,顺便去听一场说书,然后看看自己能不能去那边说。 没错,就是说书。而且,她要说的就是《西游记》。 这是她的“童装计划”中的一环。 她打算卖一批西游记主题童装,慢慢把童装店的名声养起来。 将要推出的首批童装中,有许多与西游记相关的衣服,像虎皮纹衣裙、西域风情服这种。反正就是尽量往西游记上靠。 然而此时西游记还未“出世”,人们根本就不了解孙悟空、猪八戒这些人,这个计划只能先从推广《西游记》开始。 她想了很多办法,都是未实施就先被自己一一否决。比如把西游记写成书,耗时不说,关键是她不是小说家,写不出来。而且,还是那个问题,很多人都不会看书。 思忖再三,终于想到了说书。讲故事是谁都可以听、且男女老幼都爱听的。 她在西域给商队的人讲西游记那会儿,觉得自己还是挺有这方面的天赋的。因而,她便决定找个人多的地方去说说西游记,尤其是小孩子也可以去的地方。 归园正好符合她的要求,上次在那儿办的服装秀吸引了不少人,可见那边人流量大,是个不错的选择。 跟秦重谈好时间后,她就在家整理书稿。说是书稿,其实也就只是个纲要,用来提醒自己今天讲什么、明天讲什么的东西。 她让尹千仪给自己的开头、结尾这种重要节点加几句文绉绉的话,假装很有文化的样子。 至于故事,就纯指望记忆力和腹稿了,记不得的地方就自己编编,反正也不会被人发现。 为了正式上台时不至于舌头打结,她找尹千仪练了几遍,又对着作坊的工人说了一遍,倒是大获好评。 这日,尹千何在家吃过晚饭,便和尹千仪、向天青一起去了归园。 那时候归园非常热闹,唱戏的、说书的,分在不同的场地,室内和室外都有,且场场人爆满。 秦重已为她安排好一个室内说书场,还在场外贴了宣传告示。 这是尹千何的说书首秀,除了秦重以外,范家兄妹也来了。 “尹姑娘,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才能,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呐。”范青浦一见到尹千何便戏谑道。 尹千何道:“范公子你不知道的多着呢,我可是多才多艺的。” “噢,那在下日后可要一一见识见识才是。” “嗯嗯,会有机会的。” 尹千仪听他们说着话,却一句也不敢插。不知为何,她如今见了范青浦就难为情,总不好意思跟他说话。 她只好招呼范清朣:“范姑娘先到里面去坐吧,免得待会儿人多,找不到好位置。” 范清朣似乎认为尹千仪的话很奇怪或者难以理解,蹙起双眉凝神想了想,才道:“会有很多人么?我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来,才特意赶来为阿袖助威的。” 尹千仪被她说得楞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旁边的尹千何听后,先是“噗嗤”一笑,后又“板”起脸怪道:“你看不起我?” 谁知范清朣却诚实地点头回道:“差不多。” 这回答惹得众人笑了一回。 尹千何只好赶紧把他们打发到里面去坐了,免得还没开场就被打击得信心全无。 事实是,这一场的听众的确跟范清朣料想的差不多,除去友情支持的几个以外,整个场内也就星星点点地分布了十多个人。 人少也有人少得好处,虽然有点儿影响热情,但上台放得开。要是下面黑压压坐着一堆人,可能还会紧张。 醒木拍响,场内却并不是鸦雀无声,但尹千何依然顶着听众的质疑开讲了。 期间,该插笑话的地方就插笑话,该评点的地方就评点,该舞扇做打斗动作的的时候就做。虽然少了几分滑稽,但却一点儿不见拘谨。 她认真模仿着说书人的各种技巧,还真表演得有模有样,像那么回事儿。 台下的听众都感到十分惊喜。 刚开始,他们之所以会来新入行的尹千何这儿听故事,只不过是看在那便宜到几乎算是免费的入场费面上而已。 当他们看到走出来的说书人竟然是个女人时,不禁怀疑自己那两文钱的入场费也要白白浪费掉。女人读书本就少,还来说书,能说成什么样? 大家也就是抱着“既然付了钱,总要听完才走”的节俭心态,才安然坐在下面的。否则,一进来就保准儿甩手跑到隔壁去听王说书的“浮尸奇案”了。 谁都没料到,这年轻姑娘说的书竟然挺好听的。技巧上虽因经验不足而稍显稚嫩,但说的故事却是相当吸引人。 就连那几个听了多年说书的“老书虫”都被故事吸引得忘了挑刺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归园说书(下) 讲到孙悟空潜入东海求宝,尹千何话锋一转,来了句说书人惯常说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听众们还指望着听她讲美候王怎么跟东海龙王较量呢,这突然就没了下文,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盯着她表示不服。 尹千何见没人走,便站在台上问道:“大家觉得我讲得还好吗?” 下面的人齐声附和:“好,好,就是太短了点儿。” “那美候王去龙宫要得了什么宝贝?姑娘快给我们讲了吧。” 尹千何听到大家这么说,心中欢喜,但也没有得意忘形到被他们诓出后面的故事,她只是极其神秘地透露了一点:“反正是个相当厉害的宝贝,可大可小,可以撑到天上,也可以放在耳朵里。想知道的话,明晚继续来听吧。” 听众的胃口被她吊得足足的,就像明明感觉到身上有地方奇痒无比,却又总是找不到、抓不着,难受得不行。 但尹千何已封了嘴,下了台,坚决不再继续说了,大家只好忍着奇痒悻悻而去,暗自期待着明天早点儿开场。 尹千何来到秦重他们这边,还没来得及问他们自己今天表现得如何,就被范清朣一把拉了过去。 “阿袖,究竟是什么宝贝?” 尹千何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反问道:“什么什么宝贝?” 话音刚落,忽又理解了范清朣的意思,顿时就止不住大笑起来。 她旁若无人地笑了好一阵,才捧腹说道:“你刚才还看不起我,这会儿我偏不告诉你。” 范清朣被她气得牙痒痒,跺脚说道:“你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明天就不来了。” 尹千何扬开双眉,深表怀疑,“真的不来了?这才开了个头,后面更精彩。你要是不来,可就没法知道喽。因为,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这个故事。” 范清朣“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信,难道还是你自己编得不成?” 尹千何双手抱在脑后,斜眼望着天花板,得意地说道:“信不信随你。反正,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你在别处也听不到,最后还是得来找我。” 这时,武小虎突然冒出一句:“范姑娘,我知道孙悟空拿到了什么武器。” 尹千何好像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当即泄了气,“喂,小虎兄,你别拆我台好不好?” 范清朣不屑地说道:“自砸招牌了吧。” “什么呀,他只不过是听我讲过一部分而已,后面很多剧情他也不知道。” 武小虎“嘿嘿”笑道:“对的,我确实没听完,还指望着尹姑娘赶快讲呢。” “那就不要透露,不然我就不讲后面的了,反正我不是专业说书的。” “好吧,我不说。范姑娘,对不住,不能告诉你。” 范清朣被逼得紧抿着双唇别过头去不想再理尹千何。 范青浦笑道:“尹姑娘,你这下可把清朣逼得走投无路了,小心她回头缠你。” 尹千何道:“这次我不会上当的,她要想缠就缠吧,也就是多个人跟着而已,不怕。” “清朣,没办法,你还是乖乖地等到明天再来听吧。不过,别光是说笑,忘了正事。” 经哥哥这么提醒,范清朣才想起自己还有其他事要找尹千何。 “对了,差点忘记。阿袖,我有事找你帮忙。” “嗯?” 尹千何倒有些诧异,这范家的大小姐会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的。 “我有个朋友……” 范清朣一说朋友,尹千何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形象。她的朋友,又是什么样的怪人? “皇上选后,她被推举入宫候选,月底入宫。”范清朣继续讲着,“她想做几身新衣,但府中请的裁缝做的衣裳,她都不太满意,我就向她说起了你。她很喜欢你做的那种蝴蝶结衣裳,便想请你去为她做新衣。” 哇,这可是宗大买卖!要是她能给未来皇后做衣服,那是想不火都难呐。 “真的吗?”尹千何眼睛都亮了,“这可比说什么书都强啊。你的朋友在哪儿?” 范清朣瞥了她一眼,“当然在自己府里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该怎么跟她接洽,总要先见面了解了解她的要求吧。” “哦,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尹千何冷不丁上前抱住范清朣,兴奋地说道:“清朣,我真是爱死你了,给我招来这么好的生意。我告诉你吧,孙悟空在东海找到了一根定海神针做了武器。那神针叫如意金箍棒,重一万多斤,可以随心意变大变小。” 突如其来的剧透给范清朣来了个措手不及,她还没准备好呢。 “啊,等等,你怎么随便就说了?一点儿氛围都没有,被你说得索然无味的。”范清朣推开尹千何,大声抗议道。 尹千何仍然沉浸在亢奋的情绪里,“我实在太高兴了,要不,我把明天的都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范清朣伸手拒绝道:“不要,你这会儿疯了似的,讲不好,还是明天再说吧。” “嗯嗯,随便你。反正我就是想谢你。” 范清朣立刻给她浇冷水,“先别谢,我只是领你去见她而已。至于能不能得到她的肯定,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尹千何挺了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没问题,没问题,看我的好了。” 这一晚上尽是高兴的事儿,尹千何在回家的路上都乐得晃晃悠悠的,好像马上就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了似的。 范家兄妹顺道把尹家姐妹俩送到清水巷口,四人便道了别各回各家。 尹千仪走出没几步,便不自觉地停下,又回头望了望,却只看到范青浦潇洒离去的背影。在归园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正眼看过她几眼。 尹千何自顾自地走着,忽然发现尹千仪没跟上。回身一看,见她正呆呆地望向范家兄妹离去的方向。 “千仪,你在看什么?” 尹千仪被问到,蓦地回过神,脸上就热了起来。幸而夜里光线比较暗,且都是些红灯笼的光,即使脸红了应该也不会很明显。 “没,没看什么。姐姐,我们快回去吧,挺晚的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 少女心思 尹千仪虽然否认,但女人的直觉让尹千何觉得她心中有事。 “千仪,你有事瞒着我?”尹千何半眯着眼睛怀疑地盯着尹千仪。 尹千仪被她看得低下头去,支吾着说不清楚。尹千何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 “你看你,连个慌都不会说。妹妹长大了,有了心思也不愿意告诉姐姐了。”尹千何闭上眼,假装无奈地感叹道。 尹千仪紧张地辩解道:“不是的。我怎么会有事瞒着姐姐呢?” “哎,算了。姑娘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我也管不着喽,还是回去睡觉吧。” 尹千何说罢便要继续往回走,却被尹千仪拉住。 “姐姐,你别这么说嘛。我,我……这种事情,自己怎么好开口啊。” “自己不好开口,那就让我来猜吧。一般说来,又让人难为情,放在心里又难过的,无非就是儿女情长了。” 尹千何只是开玩笑般地随口说了说,没想到尹千仪反应却很大,双颊红得连灯笼都掩盖不住了。 她忙用双手捂住脸,只露出一半眼睛看着尹千何,“姐姐你可别笑话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啊,还是真的啊!”尹千何激动地叫了一声,“谁,是谁?难道,是那个范公子?你刚才就是在看他?” 尹千仪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就那样愣愣地望着尹千何,好像是在期待他后面的反应。 尹千何在她身边焦虑地踱起步来,“哎呀呀,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那个范公子也不像个正常能过日子的人,家世又那么显赫。将来你要是嫁给了他,还不知是好是坏呢?” 尹千仪本以为她会提出什么具有参考价值的意见,结果她又犯了“妄想症”,想得比尹千仪本人还远了。 “姐姐,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哪用得着想那么远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是开始时不作好长远打算,后面遇到困难会措手不及的。” “可是,我连自己对他是个什么意思都没有搞清楚。” “你自己都没搞清楚?”尹千何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可我看你这么羞羞答答的样子,分明就是中了他的毒了嘛。” “我,我也不知道。”尹千仪将手紧扣在胸前,埋着头说道。 “那好。我问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注意他的?” “什么时候?大概,是从第一次看到他在街上卖画的时候吧。那个时候觉得他的画作得非常好,买回来后就想临摹他的笔意,更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 尹千何摆摆手,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说道:“这个不算,太朦胧了,算不得一见钟情什么的。还有别的特别的吗?” 尹千议专注地想了想,“那,就是上次的事了。” “上次?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会儿你还在西域,那个姓裘的税官儿老是来缠着我,还,还说想要娶我为妻。” “什么?”尹千何差点儿跳了起来,“就是那个脸上有颗痣的裘大黑吧,仗势欺人就算了,还想强娶民女吗?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尹千仪道:“他好像也不像个坏人。除了常跑来找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外,也没欺负我,倒是挺关照我的。” “这个世界上的坏人花样太多了,防不胜防。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人家给你两颗糖就觉得他是好人,那都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心。”尹千何谆谆嘱咐道。 “姐姐,你别紧张,我知道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没被他骗什么,而且,他后来也被范公子打发走了。” “哦,范公子揍了他一顿?” “不是,哪能用那么不讲道理的方式啊。他就是假装……” 尹千仪说到这儿又停顿了半晌,尹千何急问:“假装什么?别说一半啊。” “假装是跟我有约定的表哥。” 尹千仪臊红了脸,吞吞吐吐地把那日的事告诉了尹千何。 尹千何听到这么搞笑的事,本来应该会笑得直不起腰的,但考虑到妹妹的感受,还是强行控制住了。 然而,看着尹千仪那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又觉得可爱得不得了,就想要逗逗她。 “嗯,原来是上演了一出俗套的英雄救美。不过,他这法子分明是在占你便宜嘛,你居然会同意,而且还有了假戏真做的意思。啧啧啧,果然是早就看上他了。” “姐姐!”尹千仪赶忙伸手拍了尹千何一下,嗔道:“你取笑我,我不跟你说了。” “好好好,别生气,我正经一点就是了嘛。依我看啊,你九成九是喜欢他了。不过,不是我打击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有多大的可能性?” 尹千何突然间正经八百地问这个问题,尹千仪倒是答不上来。可能性么?谁知道呢? “千仪,其实姐姐也不想说这些。你说喜欢一个人干嘛要管那么多呢,就是拼死也要在一起的。 可是,在这个时代,门当户对有多重要,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们家是什么人家?会看上我们这种处于最底层的小商户吗?” 这种话,本不该出自受了那么多年平等教育的尹千何的嘴里。 但正因为她听了那么多平等理论,才更加不会天真地相信有什么真正的平等。否则,干嘛要花那么大的精力去说教? 门第之见是永远不会消除,无论在哪个时代,这都是最现实的现实。 要是范家拼命反对,尹千仪可就苦了。或者,他们开放一点,愿意接受她,估计也只能让她去做个妾氏,那后面也可能会是更大的悲剧。 想到这些,她就不得不认真地替妹妹考虑起来。 尹千仪根本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她也就是才意识到自己对范青浦有了异样的感情。 “姐姐,我其实还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心里很在意而已。况且,人家范公子未必会对我这么普通的女子上心。” “谁说的?你这么好,哪个男人能娶你都是他的福气。这样吧,你给自己一点儿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想好之后,咱们再一起来考虑别的事。 凡事总有解决办法的。大不了,姐姐再多努力一点,早点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人,说不定他们就不会看不起咱们了。” 尹千仪“噗嗤”笑了出来,又点了点头,“嗯。” 姐妹俩站在巷口说了这么多话,忽觉凉风吹过有点儿冷,便赶紧收了话头往家走去。 经过这么一谈,尹千仪心里倒是平静了许多。无论怎么样,总有人会站在自己身边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要娶你 云想衣开门,宋允辰这次来终于没有白走一躺。 尹千何正在补挂衣服,宋允辰跑上来就将她抱了个满怀。 “哎呀,小千千,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尹千何不客气地抬脚踩在他脚尖儿上,痛得他立即放开了手。 “死西门,你要再这么调戏我,我就跟你绝交。” 宋允辰甩了甩脚,半倚着衣架,“不做朋友正好,那你就做我夫人好了。” “我……”尹千何拿起手中的衣服向他摔去,“你这个色狼,谁要做你夫人。” “你都答应过了,分开几天就不认帐,你不负责。” “噗……” 这类似撒娇般的声音让尹千何不禁喷了一口。这个宋允辰,长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耍起赖来却一点儿不含糊。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忘啦,不就是在黑汗王宫的时候嘛。”宋允辰牵着她的衣袖,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说道。 又拿这个来说事,早知道,就不让他救了,这还赖上了终身。 尹千何无奈地摇摇头,“得得得,我不跟你斗嘴。麻烦你边上去点儿,别影响我工作。” 宋允辰乖乖地挪了个地儿,又说道:“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了么?” 尹千何自顾自地收拾衣服,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宋大公子,你可别乱说。你都是要娶妻的人了,说话做事还是注意点儿得好。我跟范姑娘也是朋友,不想被她误会我们俩有什么。” 宋允辰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谁怕她误会啊?再说了,这本来就不是误会,我们俩就是有什么嘛。” “你倒是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肌肤之亲还是山盟海誓?”尹千何扶着衣架转头问道。 “呃。”宋允辰没料到她这么直接,有点儿被问住了。不过,他可是情场高手,马上又变得应付自如。 他伸手抬起尹千何的下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双眸中闪烁柔情蜜意,“你要想的话,马上就可以都有了。” 那令人情迷心乱的眼神儿,竟让尹千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天呐,那眼睛真的是很迷人,那张脸也真的是很好看。只是可惜了,配给了宋允辰这么个不正经的人。 这一点,就够让尹千何保持清醒了。她摆头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皱眉甩了他一个恨恨的白眼。 宋允辰竟抚摸着自己的嘴唇笑了起来,“刚才还真想吻吻你呢。 “你要是敢,小心我给你几个大耳刮子。话说,你很快就该迎娶范姑娘了吧,怎么还这么放荡的?”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今年由于皇上大婚,我与范清潼的婚事就延后了。真得感谢皇上和太后。” “你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总归都要成亲,你老是逃避有什么用,不像个男人。” “谁说我老是逃避的?我不是去范府退过婚了嘛,却被你跑来搅和了,还怪我。你就这么想我赶紧退了范清潼来娶你吗?” “啊,没法儿跟你说话了。麻烦你还是快走吧,别来惹我了。” 宋允辰与尹千何正“打情骂俏”,忽然有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云想衣门前。 两人往门口看去,从马车里出来的人正是范清潼,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宋允辰不由得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白袍站直了身体。哼,又要开始较量了么? 范清潼今日的着装不似往常那般随意,打扮得颇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显得气质出众。宋允辰没见过长大后的她穿得这么正式过,倒是认真看了几眼。 她带着那名女子和两个丫鬟走进了屋,却并没有看宋允辰,只是径直走到尹千何面前同她说话。 “阿袖,我把朋友带来了。上次不是说要请你去帮她做衣服的嘛,我告诉她你愿意做,她就想来你这儿先看看。” 尹千何听后,便施礼说道:“贵客来访,欢迎之至,不知姑娘想看什么?” 那为蒙着面纱的女子礼貌地回了礼,柔声说道:“姑娘严重了,我就是想来看看姑娘做的衣裳。” “哦,这架上的都是,姑娘请随便看。”尹千何指了指两旁的衣架说道。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便在店中随意看了起来。尹千何则紧随在她身旁为她介绍。 范清潼没事做,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宋允辰身上。 “你怎么又在这儿?” “我在哪儿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请别忘了我说的话,阿袖是个好姑娘,不许你调戏她。” 宋允辰厌恶地说道:“你凭什么命令我?” 范清潼似乎无心与他争论,只是淡淡地说道:“今日不跟你吵,反正你自己好自为之就是了。” 这种态度尤其让宋允辰火大,她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 此刻有外人在,又有上次在云想衣的教训,宋允辰也不好再与她起冲突,只好冷冷说道:“我与千何要好,我就是喜欢来找她说话,不需要你横插一脚。” 两人难得见面不开火,却又跌落冰谷,谈话间尽是冷言冷语。 尹千何带着面纱女子看过了店里的衣裳,那女子似乎比较满意,让尹千何明日再去她家谈做衣服的事。 待她们说好正事,尹千何便赶忙来到范清潼和宋允辰身旁。她的是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又打架,所以要随时注意着。 范清潼见她们看好了,便对面纱女子说道:“芷容,可还觉得满意?” “是不错。我已经跟尹姑娘说好明日去我家谈做衣服的事了。” “哦,那就好。阿袖,那我明日来接你一同去吧。” 尹千何道:“好啊,谢谢范姑娘。” 三个姑娘说这话,宋允辰忽然打断她们,对面纱女子说道:“莫非姑娘就是张将军家的芷容姑娘?” 那位名叫芷容的女子转动双眼打量了一下宋允辰,“小女子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何以会认识小女子?” 宋允辰道:“怎么会不认识?姑娘的才名可是人人称道的,我有许多朋友都非常仰慕姑娘呢。在下定王府宋允辰,今日得见姑娘,真是万分荣幸。” “原来是定王府上的世子,这么说,您就是清朣的夫婿了?” “呃,算是吧。” 为了防止宋允辰又对张芷容起什么坏心,范清潼便趁她们说话的间隙,赶紧向尹千何告辞,拉着张芷容就匆匆走了。 尹千何送走她们,又回来斥责宋允辰:“人家可是皇上挑中的姑娘,你可别找死打她的主意啊!” 宋允辰得意地笑了笑,“你这是关心我吗?千何,还是你对我好。嗯,我决定了,我要娶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张府之议 宋允辰脸不红心不跳、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地就说出“我要娶你”这种话,终于惹得尹千何气呼呼地把他踢出了门,而且叉手堵在门口,决不让他再进来。 开玩笑,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再怎么样,也要准备好玫瑰、戒指、以及甜蜜气氛才能开口啊。 啊呸,不对,就算有这些,她也不会答应宋允辰的,他都是有老婆的人了。 翌日,范清潼如约来接尹千何去张府。张家亦是武将世家,家世与范清潼差不多。二女从小就认识,虽然性子和爱好完全不同,关系却一直很好。 张芷容比范清潼要小一岁,但性子沉静、知书达礼,又颇有才名,所以才被人推举进宫。 范清潼引着尹千何来到张芷容的闺房,彼时,张芷容正在房中吩咐丫鬟拿些布匹来,以供尹千何选择。 闺中的她没有再带面纱,容颜端庄美丽,身姿亭亭玉立,宛然若芙蓉。这样的长相,等年纪再长一些,会很有国母风范。 范清潼和尹千何跟随丫鬟进了屋,张芷容迎上来打过招呼,便让尹千何先看看桌上的布匹,看哪些能用到。 尹千何将那堆布匹细看了一遍,皆是上等的布料,花样也精致好看,做衣服绝对没有问题。 虽然有很多好布,但尹千何总觉得还缺了点儿什么。 “这些布料都很好,可是好像有点儿缺乏特色。”尹千何不太确定地说道。 张芷容不解地问道:“不知姑娘所说的特色是指什么?” 尹千何道:“我也说不太清。就是隐隐有种感觉,这些布料做成衣服肯定好看,但是,对于见惯世间珍奇的皇上来说,会有吸引力吗?” “这……”张芷容迟疑地看了看范清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范清潼道:“芷容才貌双全,不用靠衣服。” 尹千何道:“能被选入宫的姑娘,想必没有差的,必定是个个出众。要在众多出色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就不能在任何一方面有丝毫欠缺,包括衣服。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若是有个人样样都与张姑娘相当,但她的衣装却比张姑娘更惹皇上喜爱,那她的胜算必定就会更大。” 张芷容赞赏地看着尹千何,想她虽只是一介裁缝,却能有这般见识,倒是不易。 “尹姑娘说得对,的确是这样。不然,我也不会为了几身衣裳费那么多心了。不知姑娘是否想好该做什么样的衣服了?” 尹千何道:“还没有,我对姑娘和皇上都毫不了解,一时还没什么想法。姑娘可知道当今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喜好?” 张芷容道:“我也从未见过皇上,并不了解,只知他年岁与我相当。” “那倒是有点儿麻烦。若是能知道他的喜好,倒是可以投其所好。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只能靠我们自己瞎琢磨了。年岁与你相当,也就是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喽,这种年纪会喜欢什么呢?” 她一说完,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张芷容恍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哦,我知道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什么?” “皇上年纪虽不大,也未亲政,但似乎颇有主见。前些时,我无意间听父亲说,那日早朝,在一件什么事上,皇上与太后意见相左,他竟与太后争执了起来。” 尹千何抚鼻想了想,“皇上不能亲政,却被太后把持朝政,皇上心里肯定会不爽,这也是人之常情。” 张芷容听她这么说,赶忙悄声阻止道:“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姑娘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人听去,可能会惹祸上身的。” 尹千何吐了吐舌头,“抱歉,忘了你们规矩严了。” 范清潼道:“阿袖,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我这不是帮张姑娘分析情况嘛,一时嘴滑,就说出来了。不过,这也许是个重要提示。那你们知道太后有什么喜好吗?” 张芷容道:“我听说过太后十分喜爱牡丹。据说她下月会在御花园举行牡丹花会,届时我们估计也会参加。” “是嘛。牡丹、牡丹……”尹千何仰首重复念着这两个字。 张芷容和范清潼面面相觑,全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武则天也特喜欢牡丹,但也有人不喜花牡丹的。世人皆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尹千何喃南自语了一会儿,竟背起书来了。 她背的是曾经学过的《爱莲说》,虽然不记得写这篇文章的人叫什么了,但文里很多经典的句子倒是还能脱口而出。 她背完了所有记得的句子,便说道:“我想到了。张姑娘气质若莲,我可以为张姑娘设计两身以莲花为主题的衣服。” 范清潼道:“那倒可以,芷容也最爱莲花。可这跟你刚才说的投皇上之好有关系吗?” 尹千何道:“有一点关系,但也不一定有关系。不过,我先要问问张姑娘,你是更在乎皇上对你的看法,还是更在乎太后对你的看法?” 张芷容道:“自然是皇上,如果我有幸被选中,那他才是我此生的依靠。” “唔,可是帝王的感情靠不住。” “那也没办法,一入宫门深似海,都是这样的。能得皇上一时的宠爱,总比一世不得宠要好。” “既然姑娘深知此理,为什么还要去参与选妃呢?” 张芷容叹气道:“非我自愿,皆是他愿。我若是不能入选,也没脸回来。” 尹千何知道这些官宦家庭的子女婚姻是不能自主的,便不好再说自己不该说得话了。 “那好,既然姑娘更在意皇上的想法,那就按我说的做吧。我回去尽快把设计图画好,然后给你送来,你过目之后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改。” “好。只是不知姑娘方才说莲花与皇上既有关系似乎又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尹千何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读过我刚才背的那篇文章吗?” 范清潼就不必说了,文才完全不是她的强项,她当即摇头作不知状。 有才女之称的张芷容却也跟着摇头说道:“未曾听过。听来倒是一篇好文章,可是姑娘大作?” 尹千何呵呵笑道:“我哪有这种水平。没听过也没关系,可能作者还不出名吧。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其中赞美莲花的内容。” “确实,莲被他如此一赞,更令人喜爱了。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我们做衣裳有关联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步步莲华 尹千何让她与范清头凑近些,小声讲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皇上跟太后可能有矛盾,我们又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我就想,可不可以反太后之道而行之。所谓爱屋及乌,那反过来,厌乌也可能会及屋。 太后既然喜欢牡丹,那咱就反其道而行。赏牡丹那天,入宫的姑娘们估计大都会附和太后称赞牡丹,或穿一身华贵似牡丹的衣服讨好太后。世人皆爱牡丹,予独爱莲。张姑娘偏偏与众不同,穿一身莲衣去,很容易吸引人的。 皇上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年纪,又正受着太后的压制,见你不同于别人那般趋奉太后,对你的印象自然就会比较好了。” 张芷容和范清潼听后都明白了她的用意,但张芷容却提出一个问题:“如此一来,虽然是可能获得皇上青睐,却也可能得罪太后,并非上策。” 范清潼也点头同意张芷容的意见。 尹千何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种时候,就必须做出选择了,所以我刚才才问姑娘比较在乎哪边啊。后位的竞争想必是非同一般的激烈,那就不能表现得处处都好却又处处都随大流,必须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才行。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啊,姑娘再自行斟酌斟酌。” 张芷容蹙眉思量片刻,想来觉得尹千何这番话不无道理,便说道:“姑娘之言,令我茅塞顿开。即是如此,我仍希望被皇上选中。那衣服之事就按姑娘的意思办吧。只是,希望姑娘尽早做出衣服,我还要呈给母亲大人过目。” 尹千何拍腿说道:“好,那容我回去想想。不过,我还是先把衣服图样送到贵府来,姑娘可以先把图样拿给你母亲看,免得衣服做出来不满意,浪费了。” “嗯,如此甚好。” 在张府中谈完事,范清潼又将尹千何送回家,然后才自回了范府。 尹千何一到家就直奔自己房间,翻出笔墨开始画起设计图来。反正已经跟尹千仪说好交换几天了,店里的是暂时不用她管。 在家中闭关三天,总算是设计出三套衣服来。这三套衣服秉承了她一贯的原则:在古装为底本的基础上适当加些现代元素。 这次是运用了荷叶边。有一身设计得比较复杂的,裙摆、衣领、衣袖皆用上了,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褶皱,又得把那两个人体模型搬出来。 她一画好图便送去给张芷容看了。张芷容看过她的图纸,虽提出了几点小意见,但总体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别处心裁的多层荷叶边,令她十分惊讶。 张芷容自己看过后,又送去给张夫人看。张夫人那边似乎也是跟她一样,都赞这衣服好看又别致,与别个裁缝做的果然不同。 设计图基本算是一次性通过,除了部分细节需要修改以外,大体就定下了。 张芷容还给了她一匹烟笼纱,据说是非常珍贵的布料,让她拿去用上。 那匹素纱轻似云、薄如烟,盖在皮肤上完全感觉不出重量,朦朦胧胧恰似笼罩了一层薄烟,难怪叫这么个名儿,用在衣服上想必会有飘逸似仙的感觉。 尹千何想了两天,才终于想好怎么用它。 修改完设计图,尹千何便把王裁缝、向天青等几人聚起来开了个专题会,研究如何做这次的衣服并分了工。———————— 这日,尹千何带着用烟笼纱做成的长衫来到范府。 她原本是来找范青浦的,结果他又不在家。她便只好求见了范清潼,让她把自己的请求转告给范青浦,并将那长衫留在了范府。 范青浦很快就完成了尹千何求他的事,亲自把长衫送了回来。 尹千何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好几件重要的事交缠在一块儿。既有张芷容的衣服的事;又要忙童装店开业的事;还有归园那边的说书也有了一点成绩,听众已经多了起来,其中还有不少孩子,不能停止。 所以,当范青浦来找她时,不禁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精神萎靡不说,两只眼睛更是像画画时不小心滴了一坨墨汁在上面,漆黑漆黑的。 “喂,我说尹姑娘,怎么回事?你看起来怎么如此憔悴不堪的。” 尹千何坐在他对面差点儿打起了瞌睡,尽管她拼命地睁着眼睛,但眼皮不一会儿就自动耷拉了下来。 听到范青浦的问话,她才用两只手强行掰着眼眶,不让自己在客人面前睡着。 “哦,没什么,就是最近太忙了,有点儿睡眠不足而已。” 范青浦担心地说道:“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用不着这么拼吧,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尹千何无力地摇摇手,“没事没事,我还好,熬过这个月就好了。范公子你是来送衣服的吗?是不是画好了?” “是的,总算是不负姑娘所托,你来看看画得怎么样吧。” 范青浦小心地将长衫展开在尹千何面前,尹千何过去一看,精神忽地振奋了起来。 衫摆上作着画。袅袅云烟之中,一女子负手立于水中央,身后盛开着朵朵莲花。轻盈灵动的背影,随风飘飞的衣袂,若隐若现的远山、清波涟涟的近水,一切皆是墨色,一切皆在浮动。 流畅的笔法,描绘出朦胧缥缈之境,好似无法到达的仙境。唯有女子手中所执那支似朱唇未启般未开的红莲,提示着这是人间的色彩。 “噢,好棒,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件衣服就叫步步莲华。范公子,你的作画水准果然不是吹的呀!这次我算服了你了。” 范青浦道:“姑娘过奖了。只是我虽在墨汁中加了乌柏叶汁处理过,使颜色不至于轻易就洗掉。但终不是像染布那般牢固,不可多洗,否则还是会掉色的。” “没关系,反正也就只穿一两次而已。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姑娘不必挂怀。我听清朣说这是为张家姑娘做的衣服,我们范家与张家亦是世交,我又甚为佩服张姑娘的祖父张将军,所以,略尽些绵力也是应该的。” “既然是这样,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正当如此。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范青浦施了一礼便转身准备离开,尹千何却突然叫住了他:“哎,范公子,先等等,我还有点儿事想问问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重要讯息 尹千何见范青浦要走,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喊住了他。 范青浦只得又跨进屋来,“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尹千何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咱们坐着说。” 范青浦看她笑得好像很有企图的样子,虽然心中产生了“提防”之意,但还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尹千何摸着鼻子盯了他好半天,心里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范青浦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便主动先问道:“尹姑娘,可以说了吗?” 尹千何终于放下手开口了:“哦,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件事。” “姑娘但说无妨,不必如此顾忌。” “那好,请恕我冒昧啊。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至今还不成亲?是像秦二爷那样吗?” “就这个?”范青浦轻松地摊开双手反问道,似乎是觉得尹千何为了这种问题纠结了那么久,实在是没必要。 “对啊,就这个。” 范青浦笑道:“我跟秦兄不一样,他是为情所困,而我恰恰是不想为情所困。我啊,就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想有任何负累,所以就不想成家。” “就算你不想,你家里人总不会同意吧。” “是啊,所以我也挺烦恼的。” “难道你长这么大,就没喜欢过什么人吗?”尹千何又问道。 范青浦抬眼想了想,“暂时好像还没有。” “暂时?”尹千何眨了眨眼,“就是说你目前还没有看上哪家姑娘喽?” 范青浦点头答是。 尹千何听后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尹千仪还是有机会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 “没有。既然我不想成亲,又怎么会想这些?” “那你家里人呢?令尊令堂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比如家世什么的?” 尹千何慢慢切入了正题,但范青浦却又不好好回答了。 “姑娘问这些做什么?莫非是要为我做媒?” 尹千何尴尬地笑了几声,“呵呵呵呵,不是啦,我哪会做什么媒啊,就是关心关心朋友而已。我看你跟秦二爷关系好,又都老大年纪了还不娶妻,怕你被他带坏了。” 范青浦道:“姑娘整天操心的事还真是多,难怪这么累。说起来呢,家父家母倒是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只说希望我早日找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他们就放心了。” “贤良淑德?说的不就是千仪这样的嘛。”尹千何心中暗自高兴地想到,看来似乎有可能。 “难道你爹贵为大将军,就没有要求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姑娘?”尹千何继续试探。 “门当户对固然好,就算不是,只要那姑娘本人德行无差,二老应该也不会很反对,毕竟他们不是那种只看中门第的人。” “噢……”尹千何两片嘴唇长成了一个小小的圆,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你们家可真开明,不像秦二爷他爹。” 范青浦也感叹道:“确实,我何其有幸啊!只是我太不孝了,从未令二老宽心过。” 尹千何抄手笑道:“哼哼,总算知道了吧。那你赶快成亲,给你爹娘生个可爱的孙子或孙女不就好了嘛。” “就算要成亲,也不能急于一时啊,总要找到心仪的姑娘才行。” “那倒是,不能随便拉个人就结。好吧,今天的问话到此结束,你可以走了,我也该去干活了。” 尹千何得到了不少重要讯息,其中还有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没必要再留范青浦了,免得他****自己打听这些的目的,那她就又得编借口。 对于尹千何这种问完就赶人的行为,范青浦深感无奈。不过,想到自己还要去找秦重,便不跟她计较,自动离开了。 他从尹家出来,就径直往秦家去。秦重得了副好字,特意邀他今日共赏,酷爱字画的他可不想失约。 范青浦到秦家时,秦重已等在浮白轩中。 “哎呀,秦兄,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范青浦边说就边到秦重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一点儿不客气。 秦重慢悠悠地品着茶,品完才理他,“范兄,你今日可是迟了近半个时辰。” 范青浦道:“这么说,秦兄等我等了半个时辰了,真是抱歉得很。我可以解释的,我来的时候顺道去尹姑娘那儿送了点儿东西,又被她留住问了许多奇怪的问题,所以才来晚了。” “噢,什么奇怪的问题?” “她问我为什么不成亲,还问我是不是被你带坏了。哈哈哈哈……” 秦重撇了他一眼,“我把你带坏了?”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尹姑娘怎么会这么想。难不成她误以为咱么俩有断袖之癖?”范青浦开玩笑道。 秦重也忍不住笑了,“若是如此,倒是要好好解释解释。不然,将来只怕是没有哪家姑娘敢嫁你了。” “那倒正合了我的心意。不说了,字呢?快拿来我看看。” “走吧,进书房里去看。” 两人一块儿来到秦重的书房,房中三壁皆书,还有半壁字画。 秦重走到挂着的一幅字前,向范青浦介绍起它的来源:“这是前日有人到信恒当来当的字,落款糊了,但我看着像是出自欧阳公,范兄以为呢?” 范青浦上前端着手仔细瞧了一阵,而后说道:“笔力险劲瘦硬,意态精密俊逸,确是好字。至于是否是欧阳公的字,一时还真说不准。” 秦重也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那幅字,托着下巴的手不自觉地转移到鼻子上。 “嗯,看来还是得去找个鉴定行家看一看才是。” “秦兄,你……”范青浦转头见到他的动作,脑子里就出现了尹千何的样子。 秦重放下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你这是跟尹姑娘学的么?” “什么?”秦重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所以不明白范青浦指的什么,“我跟尹姑娘学了什么?” 范青浦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鼻子,“这个。刚才见你那样,我就想到了尹姑娘。” 秦重顿时愣住了,悄悄捏了捏放在身侧的手。什么时候学上的?他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大概,是在西域的时候老见到她这样,就不小心被感染了吧。” 范青浦似乎无意深究,又自顾自地看起了那幅字。 秦重心里却感到十分不安。 尹千何从范青浦口中套出许多话来,于尹千仪都是有利的。她便放心地告诉尹千仪,可以喜欢范青浦了。 但范青浦也说了,他暂时没有心仪之人。如果这话不假,那就说明他对尹千仪没有男女之情,前路依旧渺茫。 尹千仪心中没底,但又不想尹千何为自己的事操心,便假装很乐观地说自己会把握机会,让范青浦看到自己的好的。 妹妹如此上道,尹千何甚感安慰,便安心忙自己的事了。 张芷容的衣服做好后又大大小小地改了好几遍。王裁缝他们紧赶慢赶,天天熬夜,终于赶在张芷容进宫前大功告成了。 最后的成果虽然仍有些许小瑕疵,但张芷容已经很满意了,赏钱自然就给得多。 张府的事了,尹千何又一头扎进开童装店的事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驱鬼逐邪(上) 自从那次被尹千何骗走银子,曹姨娘对尹千何就恨得牙痒痒的了,每次看到她都恨不得冲上去咬几口。 然而,最近尹千何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与她接触得很少,她也找不到法子来报复她。 这日终于逮着了机会。 尹宏昌又因为伙食不够好的问题跟尹千何吵了一架,气得他饭都没吃完就丢了碗出门去了。 尹千何也不管他,自己吃晚饭便去归园说书去。 曹姨娘却在心里算计了起来。 待到尹宏昌从外面回来时,曹姨娘便为他端上来一盘兔肉,柔声柔气地说道:“老爷,这是我刚才趁千何不在悄悄出去给你买的。我也没什么钱,就只能买点儿这个了,您可别嫌弃,快尝尝吧。” 尹宏昌本来已经消了气,但听曹姨娘这么一说,又是气上心头,“哼,你给我买点儿东西干嘛还要避开她,这家究竟是谁做主?” 曹姨娘忙过来为他抚胸舒气,“哎哟,老爷您息怒,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不值得。咱们家当然该您做主,但如今家里可都是靠千何在外挣钱呐。” “她再会挣钱,还不是我养大的?以为挣了点儿钱,就可以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了?” “是是是,她当然是您养大的。不过,老爷,说句实话,我总觉得千何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 尹宏昌道:“岂止是一点儿,简直就不是一个人,以前的千何哪会这么跟我说话。” 曹姨娘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样。老爷,难道您就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什么?” 曹姨娘凑到他耳朵边悄声说道:“你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千何会不会已经不是她本人了?” 尹宏昌听后,转头看了看曹姨娘,“什么意思?难道还是别人假冒的不成?” “不是。老爷您不是说她是从那次上吊救回来之后才变的嘛,我看啊,八成是从鬼门关带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曹姨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尹宏昌的眼睛却越瞪越大。 他愣愣地盯着曹姨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我倒是没这么想过。” 曹姨娘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又用它掩着嘴巴说道:“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老早就听过一件事,说是有个后生落水淹死了,但别人捞起来抬回家后,不知怎么的又活了过来。 家里人当时那个高兴啊,可是没想到,那后生醒来之后就变了个人。他原先性子很弱的,醒了之后却变得很暴戾,动不动就打媳妇儿大爹娘。 后来有个道长经过他们家,见他们家里全是晦气,便问两个老人家里最近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老人就把儿子的事告诉了他。道长一听,就要见他们的儿子。结果您猜怎么着。” 曹姨娘说着说着,脸上就现出了恐怖的神情,“道长一见那后生就看出了不妥,说他是被水鬼附了身。老人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儿子是被水鬼占据了肉身,便求道长救救他们的儿子。修道之人以降妖伏魔为己任,道长自然是二话没说就摆开架势收了那水鬼。后来,那后生就便会了原来那个孝顺的儿子。” 这个故事跟尹千何那个种摇钱树的故事一样,完全就是胡编乱造。 曹姨娘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切合尹千何的情况,量身打造了这么个故事来骗尹宏昌。 尹宏昌本来是不太信这些的,但曹姨娘说的事跟尹千何实在是太像了,又联想到尹千何这一年间的各种异常表现,真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你是说,千何有可能也是被什么东西俯身了?” 曹姨娘甩甩手帕,脸上现出恐怖的神情,“很可能就是这样。否则,怎么解释她的变化?她身上的东西也许就是吊死鬼,怨气大,所以她的脾气才变得这么差。” 尹宏昌听得冒了一身冷汗,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么一想,还真是后怕呢。那我们该怎么办?” 曹姨娘道:“我们自己肯定是拿她没办法,得请个道长来驱鬼逐邪才行。我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个道行很高的云游道长,在京城做了好几件好事,大家都称他活神仙。要不,趁着他还没走,去请他来看看吧。” “可靠吗?” “嗨,可不可靠总要试试才能知道,不过是花点儿钱而已。只要能保我们一家平安,花这点儿钱不是应该的嘛。” 曹姨娘说得大义凛然,好像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尹宏昌心里还有几分感动,直觉得她变好了不少。 “那好,我们就试试吧。” 曹姨娘道:“好,这事儿就交个我去办吧,保准儿办得妥妥的。只是千万要瞒着千何跟千仪两姐妹。” “瞒着千何就算了,千仪总还是要让她知道知道吧。” “哎呀,老爷,您糊涂了。你看她们姐妹俩好得跟什么似的,要是告诉了千仪,她未必会信我们,说不定还会跑去向千何通风报信,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经曹姨娘这么陈述利害,尹宏昌便打消了告知尹千仪的念头。两人又商量了一阵,曹姨娘便开始采取行动了。 次日晚饭间,曹姨娘和尹宏昌都没有上桌吃饭。尹千何以为是因为昨天的争执,尹宏昌不愿跟她一桌吃饭,便没多想。反正他们经常为些小事闹红脸,过几天自然就好了,用不着考虑太多。 她急着吃完饭去归园,就跟尹千仪两个人在桌上吃饭。谁知,这顿饭是越吃越累,好像浑身力气都消耗在吃饭这件事上了似的。 尹千何是知道吃饭会消耗能量的,但消耗成这样,就不免令人怀疑了。 “千仪,饭菜是不是有问题。我吃了怎么就觉得晕乎乎的?” 但是,当她开始怀疑时,就为时已晚了。 尹千仪刚回了句“我也是”,手中的碗筷就掉了,人也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尹千何伸手去摇了她几下,自己也支撑不住,跟着晕了过去。 待二人都失去了知觉,曹姨娘和尹宏昌就从后面出来了。 “老爷,好了,我们开始吧。” “好,紫玉,去请道长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驱鬼逐邪(中) 紫玉到后面去喊那个道士去了,曹姨娘便吩咐云燕准备东西。 尹宏昌把尹千仪带回房,把她绑在了房里的椅子上。 为了防止前院的向天青听到动静跑来捣乱,曹姨娘便去把他骗进柴房,自己则悄悄出来把门给锁了。 “天青呐,你就安安分分地在里面待会儿啊。我们家有点儿事儿严办,办完就放你出来。” 向天青才意识到自己被锁住了,但曹姨娘已经带着钥匙匆匆走开,根本不打算向他多解释什么,向天青只得乖乖待在柴房里。 云燕已按曹姨娘说的那样,在澡房的澡盆里倒了大半盆热水。这水虽不是开水,烫不死人,但也不是可以用来洗澡的水。 曹姨娘找来的道士和两个道童已在屋子里摆好符阵点好香,曹姨娘和尹宏昌也把尹千何带了进来。 该准备的都准备就绪后,驱鬼仪式便开始了。 道士先叫一个道童杀鸡,把鸡血滴进澡盆里。道士自己则从身上取出一包香灰,对着香灰念了一阵旁人听不懂的咒语,又让另一个道童把香灰倒进澡盆。 放好这些东西,他就对尹宏昌和曹姨娘说道:“把她放进去吧。” 尹宏昌有点儿犹豫,毕竟澡盆里的水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汽,人要是进到里面,肯定会被烫到。 曹姨娘看出他的心思,怕他临时改变主意,忙怂恿道:“老爷,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您要是舍不得千何受苦,就没法儿让她好起来。您是希望她一辈子这样被秽物控制呢,还是希望她早点儿清醒?我们还是快点按道长说的做吧,要是耽搁了可就不好了。” 尹宏昌想了一下,觉得曹姨娘说得也对,这会儿受点儿苦是为了以后能好起来。 他咬了咬牙,抱起尹千何走到澡盆那边,正要把她放进盆中,曹姨娘却又说道:“哎,等等。道长,要不要把她的衣服脱掉?” 那道士怔了怔,“呃,这个嘛……” 没待他说出来,尹宏昌却不高兴地说道:“脱什么衣服,好歹她也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被人看了身子以后怎么做人。” 道士偷偷看了曹姨娘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尹宏昌说道:“没必要,就这么放进去吧。以贫道的功力,穿着衣服也能驱走她身上的邪祟。” 尹宏昌这才放心地把尹千何慢慢放进盆里。他的手不小心沾到了盆里的热水都烫得缩了缩手,更何况尹千何整个人被放进里面,简直就是把菜下进热锅那般。 “啊……” 原本还在昏迷中的尹千何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像是被恐怖的梦魇惊醒。然而,醒来之时,却发现不是梦。浑身的被烫痛的感觉清楚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啊,好烫!”醒来的尹千何试图从盆里挣出。 道士忙命令两个道童:“快去摁住,恶鬼要作祟了,别让她逃出来。” 道童奔到尹千何身旁,一人抓住她一只胳膊想把她按入盆里。 “走开,你们是谁?快放开我……” 尹千何双手死死抓住盆沿,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她就这么撑着身子,尽可能多地让身体离开热水。 但她才醒来,迷药的药效还没过,身上的力气根本不够让她多支撑片刻。 那两个道童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手劲儿大,两人一起发力,她的手臂立刻就不争气地屈服了。除了头部以外,整个人又被滚烫的热水包围。 她感觉周身像是燃烧着一团火,但无力逃脱,只能无助地挣扎着、狂叫着,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大盆里水花四溅,溅到站在旁边的尹宏昌脸上。 尹宏昌往后退了几步,只觉脸上的热度感染到眼睛,突然就老泪纵横了。他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女儿受苦,便背着手走出门去。 曹姨娘见尹宏昌走了,脸上立刻现出得意的神情。 “道长,快作法吧。” “好,贫道这就作法。” 道士说罢,就拿着一把桃木剑和几张符围着木盆“嘤嘤嗡嗡”地念了起来。还时不时用剑敲打尹千何的头。 尹千何渐渐安静了,脸上大汗淋漓,人也瘫软下去,头好像断了似的靠着盆边。身体好像适应了热水的温度,竟不觉得多烫了。 呵,倒是可以当做是在洗澡,要是皮肤没有那么火辣辣地疼的话。 她稍微转了转眼珠,看看道士、看看曹姨娘、看看屋子里的人,他们一个个都满脸狰狞,欲吃了她一般 最后,目光停留在曹姨娘身上,她知道,这都是曹姨娘捣的鬼,可她此刻连骂都骂不动了,只能干瞪着。 曹姨娘冷笑了几声,“瞪我做什么?谁叫你要这么目中无人呢。我这是在帮你,帮你驱了邪,你就懂得怎么好好做个人了。” 她见尹千何不叫不动,似乎不怎么痛苦的样子,便吩咐云燕道:“云燕,再去烧点儿热水来,水要是冷了,可就没效果了。” 云燕早已被吓得呆住了,曹姨娘叫她也没反应。 旁边的紫玉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夫人叫你去烧水,快去。” 云燕哆哆嗦嗦地答了声“是”,好似见鬼般地快跑出去。 憋着气跑到院子里,她又停住了。 想起尹千何刚才的样子,心里就怜悯起她来:“大姑娘好可怜啊!要是我再去烧水,她不是又要被烫一遍了嘛。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干。她平常对我挺和善的,我不能这么害她。可是,我不去烧,夫人也会让紫玉姐去的,得想个办法帮帮她。” “怎么回事?爹、姐姐,你们在哪儿?快来救我啊。” 云燕正在院子里摇头晃脑犹豫着,却传来尹千仪呼救的声音。 云燕寻声来到尹千仪房里,只见她一个人被捆在了椅子上,扭着身子动来动去。 “二姑娘,别叫,我来救你。” 尹千仪看到她,忙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爹和姐姐呢?” “姑娘,小声点儿,小心被夫人他们听到,我这就帮你解开。”云燕走过去一面为她松绑,一面把尹千何的处境讲给她听。 尹千仪听后,大惊失色,急匆匆甩掉被解开的绳子就要去救尹千何。 云燕赶忙拉住她,“你不能去。” “我要去救姐姐,云燕,放开我。” “姑娘,不能去。他们人多,你一个人去不仅救不了大姑娘,说不定连你也会被丢到那盆里去的。” 尹千仪冷静了些,回过头问道:“那怎么办?” 云燕道:“多找几个人来帮忙吧。” “找人,对,找人,我这就去。云燕,谢谢你。我很快就回来,你帮我稍微照顾一下姐姐。” “姑娘你快去,我尽力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驱鬼逐邪(下) 尹千仪想去找人来救尹千何,但跑出家门又不知该去找谁。燃? 文小说 ?? ???. r?a?n??e?n`她想去归园找范青浦他们,因为今天尹千何要去说书,他们会去听。可归园很远,来回一趟耗时太久,她没那么多时间。 在家门口踟蹰了片刻,尹千仪决定去找王裁缝一家。 王裁缝家就在隔壁巷口,很快就到了。但是,无论尹千仪怎么敲门,王家都没人来回应。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在。”尹千仪急得在王家门前转来转去。 找不到王裁缝,就只能去求求其他邻居了。 尹千仪又回到清水巷,从巷口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也不管与那些人熟不熟。只要人家开门,她就上前去求人。但那些邻居听说尹家是在驱邪,都怕惹邪祟上身,不愿过去。 敲到自家门前,尹千仪都快绝望了,竟然没一个人愿意跟她一起去救她姐姐。 曹姨娘见云燕去烧水半天都烧不回来,就让紫玉去催催她。 紫玉来到厨房,却看到云燕蹲在灶下不知道在干嘛。。 “你在搞什么?夫人在催了,水什么时候烧好?” “啊,紫玉姐,火熄了,我在生火。”云燕站起身答道。 “生个火要多久,走开,我看看。”紫玉走过来将她推开,自己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灶膛里的柴火,“你是头一回生火啊?你放的尽是些湿柴,能点着才是个鬼。” 云燕解释道:“对不起,我,我可能是被刚才那个驱邪的吓到了,没注意是湿柴。” 紫玉将灶下的湿柴全部掏出来,重新放进些干柴,点火进去用竹筒一吹,火就生好了。 “真是没用,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你被那东西上了身。” “是。” 云燕看着慢慢烧旺的火,心中暗自祈祷尹千仪快点儿把救兵搬回来,她这边是拖不下去了。 尹千仪靠着自家院墙流起了眼泪,想到尹千何此时正在受罪,她就等不下去了。 与其这样指望那些指望不上的人,还不如自己去救人。如果救不下来,就陪姐姐一起好了。 想到此处,她便用衣袖随意擦了擦眼睛,返身推门往里走去。 “哎,尹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武小虎,尹千仪喜出望外地回过头,有种绝处逢生的欣慰之感。 “哦,原来是尹二姑娘。你姐姐呢?我跟二爷正好路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去归园。” 尹千仪跑过来用双手抓住武小虎的手臂,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快,快去救姐姐。” 秦重看她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再加上这句话,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姐姐怎么了?”他问得稍微有些急切。 尹千仪也急急说道:“没工夫解释,你们快跟我来吧。” 秦重和武小虎便不再说话,跟着尹千仪一路跑进屋。 紫玉拎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来到澡房。 屋子里的仪式正进行到给尹千何灌符水。那水是直接从澡盆里舀起来的,道士烧了两张符进去,便让曹姨娘喂尹千何喝下。 能有这么个亲自折磨尹千何的机会,曹姨娘当然乐意。 她兴奋地接过道士手中的碗,走到尹千何面前,假惺惺地哄道:“来,千何乖,把这个喝下去就好了。” 尹千何完全处于任人宰割的无力状态,只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她。 曹姨娘伸手转过她的脸,尖尖的指甲掐着她的双颊,想要强行掰开她的嘴。 尹千何死死咬住嘴唇,就是不张嘴。 曹姨娘恶狠狠地命令道:“快把嘴张开。否则,我就用火钩来撬了。” 尹千何如她所愿,终于张开了嘴。不过不是要喝符水,而是朝她身上吐了口口水。 曹姨娘气极,“紫玉,快把热水拿过来,给我直接浇在她身上,我看她能不能忍住不开口。” 紫玉应声提着水桶走过来,尹千何瞪大双眼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身体不由得抽搐了几下。但她的手臂和肩膀被道童控制着,动弹不得。 紫玉让水桶顶着盆沿,慢慢将里面的水倾倒在尹千何身上。 那水虽然没有烧开,但也是很热的。尹千何这是第二遍被烫了,那一刻,她几乎误以为是灼热的岩浆流过自己的身体,轻易就能将她的皮肤融掉。 “啊……”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 曹姨娘趁机将碗口对准她张大的嘴,把符水灌了进去。 尹千仪带着秦重和武小虎跑到后院儿,只听得澡房那边突然传来尹千何凄惨的叫声。三人心中同时沉了沉。 “姐姐。” 尹千仪大喊着拼命往澡房跑去,秦重和武小虎已超过她跑到了前面。 武小虎最先到达,双手推开房门冲进澡房。秦重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眼前的情景在他们看来简直是触目惊心。 尹千何被两个道士困在水里,一个女的端着不停冒着热气的桶往尹千何身上倒水,另一个女人正强行给她灌什么东西,还有一个道士视若无睹地念着自己的咒。 一群表情凶恶、面目可憎的“恶鬼”! 而尹千何全身颤抖着,痛苦地哀嚎着。 “住手。” 武小虎冲过去,先是两脚把曹姨娘和紫玉踢倒在地,后又一手纠起一个道童丢向一旁,继而又去教训那个愣住的道士。 秦重腾云似的赶到木桶边,双手伸进桶里将尹千何捞起来。 残留在尹千何衣服上的热水沾到了他手上,他才知道浇在她身上的水有多烫,一颗心顿时纠做一团。 此时的尹千何,被折磨了那么久,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她那露在衣服外的双手通红通红的,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块。可想而知,身上其余的地方应该也已经被烫伤。 尹千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尹千何的样子,捂着嘴就扑漱漱流下泪来。 被武小虎拎起来的道士口里求着饶,还辩解道:“我们只是在驱鬼而已。” 武小虎气道:“驱你个大头鬼,没见过你们这么驱鬼的。” 秦重回头扫视了曹姨娘等人一眼,随后对武小虎说道:“小虎,帮我惩治惩治这几个人,注意分寸。” 他说这话时,语气仍是平静的,但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翻滚着。 武小虎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秦重可从没交代过这种事。 秦重语罢,便抱着尹千何跑了出去。尹千何最后看了他一眼,在他怀里渐渐失去知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紧急救治 跑到院中,秦重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尹千仪问道:“尹姑娘,哪里有冷水?” 由于担心尹千何,他差点儿忘了要先对她的伤势做些基本处理。 “哪里有冷水?我想想。哦,厨房里有。秦二爷,你找冷水做什么?” 尹千仪此刻心急如焚,脑子里完全是一团乱麻,连平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都快拎不清了。 秦重道:“你姐姐身上还很烫,需要用冷水紧急处理一下,减轻红肿和疼痛。不然,她会伤得更严重的。还请姑娘赶快带路吧。 “哦,好。” 说到尹千何的伤势可能会加重,尹千仪便更急了,连忙走到秦重前面为她引路去厨房。 到了厨房,秦重让尹千仪先扶住尹千何。自己则脱下外衣铺在地上,然后与尹千仪一起,小心地扶尹千何平躺下来。 “姑娘,冷水在哪儿?”放好尹千何,秦重又站起身问道。 “我去打水。” 尹千仪找了个盆,到水缸那边打了一盆水过来。 “秦二爷,就这么直接把水倒在姐姐身上吗?” “不能这么倒,会弄伤她的,要尽量慢一点,均匀一点。” “那我去找个东西来。” 尹千仪又去找来两个水瓢。两人一起用水瓢舀水,慢慢地淋到躺着的尹千何身上,全身上下都淋了好多遍。 这样持续了大概一刻钟,感觉尹千何的身体差不多冷了下来,秦重便让尹千仪停了手。 “我们可以把姐姐送去找大夫了吗?”尹千仪焦虑地问道。 秦重道:“还不行,先帮她把身子擦干,然后换身干衣服再去。” “那我们把姐姐送回房去吧,我帮她换衣服。” 两人又将尹千何送回她自己的房间。秦重在房外等着,尹千仪在房里遵照秦重的嘱咐,尽可能小心地帮尹千何脱下身上的湿衣。 脱到贴身衣物的时候,衣服和尹千何的皮肤都有些粘粘,尹千仪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在没弄伤她的情况下顺利把衣服脱下来。 看到尹千何身体的那一刻,尹千仪又是满脸泪水。 之后,她是哭着帮尹千何擦干身子的。她的动作已经轻柔得不能再轻柔了,但昏迷中的尹千何还是时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给尹千何穿好干衣服,尹千仪便去给秦重开了门,“秦二爷,换好了,你进来吧。” 她的话跟她的心一样,不住地颤抖。 秦重见她双眼都哭红了,知她是担心和心疼姐姐所致,便安慰道:“你放心,在下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为你姐姐看病的。” 尹千仪点头道了声谢,又说道:“他们实在是太狠心了,姐姐全身都被烫得又红又肿,看着都疼。她这时候不知道正处在什么样的痛苦里。” 秦重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回应这话。 他走到尹千何身边,轻轻抱起她,然后对尹千仪说道:“我们快走吧,虽然做了些处理,但还是要尽快把她送到大夫那儿去。” “嗯。” 二人出了尹家大门,武小虎已在车旁候着了,见他们出来,便喊着问道:“二爷,你们去哪儿了?找了半天没找到你们。” “待会再说,先把尹姑娘送到周大夫那儿去。” “哦,那你们赶紧上车吧。” 待秦重他们上了车,武小虎便赶着车飞一般地往周大夫那儿奔去。 期间,秦重一直抱着尹千何。他虽知有些失礼,但为了防止马车颠簸时伤到她,也不得不如此。 人送到周大夫那儿,周大夫稍微查看了尹千何的四肢,就拿了些烫伤药膏出来,让尹千仪代为涂抹在病人伤处。 涂完药,尹千仪便出来找周大夫询问:“大夫,药都涂上了。我姐姐还好吧?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周大夫摸摸胡须,摇头叹了口气,“哎,怎么会烫成这样的?幸亏你们及时做了些处理,否则会更严重。照你们说来,这位姑娘几乎是全身烫伤,治起来可不容易。要是稍不注意,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秦重赶忙问道。 “这个我真是说不准。如果后面恢复的好得话,就没什么大碍,只需修养一段时间就行。但是,要是恢复过程中不小心恶化,就可能、可能救不回来了。” “什么!”尹千仪、秦重和武小虎三人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 尹千仪当即跪在了周大夫面前,求道:“大夫,求您救救我姐姐吧,要多少钱我都愿意付,求您一定要治好她。” “姑娘别这样,起来说话。”周大夫先将尹千仪扶起来,又说道:“我肯定会尽力治的。令姐的情况暂时还不明朗,不一定就会往坏处发展。你也不要太急,先把她带回家好生照顾着,我会每天过去诊断送药的。一切都要看后面的情况。” “好,谢谢大夫。那您可一定要经常来看看我姐姐啊。” 秦重忽然想到什么,便对尹千仪说道:“尹姑娘,不如把令姐送去舍下吧,贵府恐怕不好再回去了。” 尹千仪也不愿意让尹千何回尹家,“是的,不能把姐姐带回去,曹姨娘还在呢。秦二爷若是愿意收留姐姐,小女子感激不尽。” 武小虎嘿嘿笑道:“姑娘要回去也没事儿,反正那个什么曹姨娘暂时也没办法害你们了。” “什么意思?” “我已经替你们好好教训了她一顿,她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动的。” “啊,这……” 尹千仪心中虽怨怪曹姨娘,但听武小虎这么说,又觉得很不安。 武小虎道:“姑娘放心,二爷让我注意分寸的,我下手也没有太重。” 秦重道:“这些事以后再说,无论如何,还是先去我那儿。姑娘你也一起去吧,也好照应。” “嗯。” 商议好去处,又听大夫嘱咐了些照顾病人时需要注意的事,抓了几副汤药,三人便带着尹千何往秦重家去了。 尹家那边,等到尹宏昌回到澡房中时,才发现曹姨娘等人在地上倒成一片,一个个不是捂着手就是抓着腿,嘴里“哎哟哟”地叫个不停。而尹千何却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千何呢?”尹宏昌来到曹姨娘身旁问道。 “她被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带走了,其中有个人还把我们打成了这样。哎哟,老爷,痛死我了,快给我找个大夫来看看吧,手脚都像是断了。哎呀,痛死了。” 看着痛得大呼小叫的曹姨娘,尹宏昌忙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大夫,你再忍会儿啊。” 曹姨娘这次虽然成功地整了尹千何,但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就被武小虎打折了手脚。 武小虎在他们身上用的招数是蕴藏着很高的技巧的,完全看不出任何伤势,却让人痛得死去活来。而且,保准个把月内都不能自己行动。这算是他代尹千何还报他们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范家兄妹 回到家中,秦重命人去厢房铺了一张软床安顿尹千何。又安排尹千仪住在她隔壁房间,方便照顾。 当夜,尹千仪哪里还能安心回房睡觉。她提心吊胆地守在尹千何床边,尹千何一有动静,她就紧张得不得了,反反复复,一夜都没能合眼。 秦重虽是回房歇下了,但想起周大夫的话,心中忧虑,也是彻夜未眠。 次日,秦重有事要出门,便吩咐管家好好照料尹家姐妹,她们有什么需求都尽量满足,尤其是请大夫、熬药等事,不可耽搁。 尹千何仍然没醒,但周大夫来看过,说暂时没什么问题。 他把新制的药膏交给尹千仪,让她傍晚的时候给病人涂上。又嘱咐涂药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弄破病人身上的水疱,等它们自己瘪掉结痂就好。 如此便平安地度过了一天,但尹千仪直觉长得像一年。 范清朣兄妹俩接连三天到归园都未见尹千何来说书,甚至后面已经定好时日的几场都取消了,问了园里的人才知道是秦重让他们这么做的。 范清朣听不到书不甘心,便拉着范青浦去尹家找尹千何。结果不仅没有找到她,连她爹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兄妹俩又转道来到秦家,这才从秦重口中得知尹千何出事了。 范清朣道:“是烫伤么?我那儿有上好的烫伤药,我这就回去拿来。” 秦重本想说还是不要混着用药得好,但话还未出口,范清朣早已跑得没了影儿。 秦重只好收了话头,对范青浦说道:“要不要去看看她?” 范青浦道:“好,带我去看看吧。” 二人一同来到尹千何房里。尹千仪见范青浦也来了,忙擦干眼泪过来相见行礼。 范青浦看面色枯槁,眼圈红肿,便劝说道:“姑娘别太伤心了,令姐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嗯,多谢。” 范青浦走到床边看了看尹千何,不用看别的,只看那双手,范青浦就怒发冲冠了。 “那些该死的道士,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当日若是被我撞见,我必定扒了他们的衣裳,把他们丢进开水锅里滚一滚才罢休,让他们自己也尝尝其中滋味儿。” 秦重道:“据尹姑娘说来,那道士也不是罪魁祸首,他也只是受人指使而已。” “谁指使的?” 秦重看了尹千仪一眼,道:“这是尹家家事,我们外人也不好插手。” 范青浦道:“这可不算是普通的家事,他们这是在害人,都可以抓到官府去问罪了,不能就这么饶了他们。” 尹千仪看范青浦如此愤恨的模样,怕他真的一冲动就如告官,忙出言相劝:“范公子,多谢你对姐姐的关心。只是这件事还是等姐姐醒来再说,毕竟牵扯到我们的姨娘和父亲,若是随随便便就跑去官府告状,最后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况且,秦二爷已经让武壮士教训过他们了。” “噢。”范青浦挑眉道:“秦兄,你竟然也会做这种事?真是想不到啊。” 在他心中,除了苏迎夏那件事外,秦重是从来没有发过怒。他怎么也想不出,向来温文尔雅的秦重,指使手下人打人是个什么样子。 秦重牵起嘴角勉强笑了笑,“当时见了那样的场面,一时义愤填膺,反应便过激了些。范兄此时不也如此么?” 范青浦道:“也是。要是我亲眼看见,说不定更了不得。” 三人在尹千何房中坐着说话等范清朣。等了近半个时辰,范清朣总算取了药来。 “大哥,秦二哥,我把药拿来了,快给阿袖用上吧。” 范清朣一跑进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给躺在床上的尹千何用药。 范青浦忙拉住她,“诶,清朣,你先别乱来。” “大哥你拉我干什么?” 秦重道:“尹姑娘已经用过周大夫的药了,还是先不要给她用别的药。就算要用,也要等周大夫看过,确定没问题之后再用。” 范清朣道:“那好吧。不过,一定要用我这个。这药是我特意为治烧伤而研制的,肯定比那个周大夫的好用。” 范清朣平常在家基本只做两件事,一是练武,二是学医。她学医只学外伤一类,尤其擅长外用药理。她时常自己研制些外伤药膏,比如尹千何被她扇了耳光后用的药,就是她配出来的,消肿效果极好。 她做这些事,不为济世救人,只为将来在战场上应急用。为了上战场打仗,她也是煞费苦心。 在尹千何房中坐了一会儿,范家兄妹便告辞走了。范清朣临走前,还再三叮嘱尹千仪,一定要记得用她的药。 送走他们,尹千仪不禁叹道:“范姑娘外表看起来那么冷冷的,其实是个热心肠的人呢。” 秦重笑道:“是的,她从小就是这种性子。” “还有范公子,没想到他会是这么冲动的人。” “范兄也是古道热肠。其实,他们兄妹二人,外表一冷一热、一张一弛,内里却是一样的。对了,尹姑娘,我看你这两日都没有休息,今晚还是回房歇歇吧。” 尹千仪道:“我不累,我想陪着姐姐。要是她醒了想吃东西,却没人在身边的话,不是要饿着了嘛。而且,大夫说她还没有完全度过恶化的危险,我怕……” 秦重道:“我看你的样子很是疲惫,再不休息,恐怕身子撑不住。如果你累倒了,岂不是没法继续照看令姐了。我看她今日睡得安稳,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危险。若是你信得过在下,今晚就由在下替你守着吧。” “怎么好麻烦二爷呢?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我与令姐也是朋友,没有麻烦不麻烦之说。” 尹千仪确实累了,不仅是没有休息的缘故,更重要的是,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特别容易疲劳。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看来是该休息一下了。 “那有劳二爷了,我明早就来跟你换。如果姐姐醒了想喝水的话,桌上的壶里有水,要是想喝水的话,盅里有粥。” “好,我知道了。” 尹千仪又去确认了尹千何的病情没有什么不好的征兆,才放心地回了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病情突变 秦重走到窗前推开窗扇,窗外月色正好,清风拂人。 他搬了个凳子到尹千何窗边,静静地坐在她身旁。 尹千何面容沉静,呼吸匀称,像是安然睡着了。看起来,她应该已经不觉得很痛苦了吧。 秦重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侧头望着窗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尹千何忽然“嗯”了一声,他转过头来轻声问道:“尹姑娘,你醒了么?” 可是,他的话音一落,屋里瞬间就静了,无人回话。他以为是错觉,只好再去看窗外的树与花。 “秦二爷?” 似乎又听到尹千何的声音。这次,好像是说话了! 秦重回首时,尹千何正睁大双眼望着他。 “尹姑娘,你终于醒了!”声音充满可以感知的欣喜。 尹千何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是醒着的。 秦重又道:“你饿不饿?渴不渴?” 尹千何微微摆了摆头,以微弱如夜虫轻鸣的声音说道:“不饿,也不渴,疼。” 她说着便用双手撑着床打算坐起来,“啊,好疼!” 手上有好些水疱,一用力就被压破,疼得她眉眼都皱在了一起。 秦重忙道,“别乱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他走过去把她慢慢扶起来坐在床上,又在她身后塞了一条薄被给她当靠垫。 尹千何转着眼珠四下瞧了瞧,好像是个陌生的地方,“我这是在哪儿?” “别怕,是在我家,千仪姑娘也在的。她先前一直守着你,我看她太累,今晚就让她去休息去了。” “千仪也在啊,她肯定又哭得稀里哗啦的吧。” “是啊,这两天眼圈总是红的。” “嗯……” 尹千何盯着此刻十分丑陋的双手沉吟了许久,蓦地又抬头问道:“秦二爷,你是超人吗?” “什么?”面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秦重当场愕然,说完话,嘴唇还微微张着。 “超人啊,是一个英雄。每当我最无助的时候,你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就跟超人差不多。” 意想不到的答案惹得秦重笑出了声,“姑娘说是就是吧。” 尹千何也跟着漾开笑容,但是很无力,完全失去了平常的活力。秦重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吃点儿东西吧,你自从昏迷后就没进过食。” “哦,好,好像是有点儿饿的感觉。” 秦重拿来尹千仪准备好的粥,但已经冷了。 “凉了,要不要热一热?” “不用,天不冷,吃点儿凉的东西也没关系。” “那好,先将就吃一点填填肚子,等明早我再让人给你弄些温热的东西来。” 秦重说罢,便坐到床沿上,打开瓷盅的盖子,用勺子稍微拌了拌里面有些凝固的粥,然后才舀起一勺小心地送到她嘴边,“来,吃吧。” 微醺的风、朦胧的月,衬得他眼中温情脉脉,声音也温柔得像是柔软的丝绒。 尹千何乖乖地把粥吃下,心想:这声音要是用来说情话,会令多少女子心醉呢。 吃完东西,精神不但没有恢复,反而又累了。 “吃饭都好累啊!” “那就躺下吧。” “可是吃完就躺着,会长胖的,女人最怕长胖了。” “没事,你稍微长胖一点儿会更好看的。” “真的吗?”尹千何眨巴着眼睛问他,眼里尽是喜悦。 秦重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入睡,双唇不禁勾勒出柔和的笑意,颔首答道:“嗯,真的。” 尹千何听后,便放心地躺下,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晚的事,就像不经意间流泄在梦中的溶溶月光,捉也捉不住。 第二天清晨,尹千何的病情突然就变糟了。她开始发烧,并且再度陷入昏迷状态,这是周大夫所说的恶化征兆。 周大夫赶到之时,尹千何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周大夫看过后,似乎也束手无策。 “哎呀,烫伤之后最怕出现这种情况了。” 秦重道:“周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她昨晚还醒过的,怎么突然就严重了?” “我前面就说过了,她伤得重,很容易就会这样。这,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啊。最多只能给她开个退热的方子,你们试试给她吃几副,看看能不能好过来。” “那她身上的伤呢?” “烫伤药当然还是要继续用。” 秦重想到昨天范清潼送来的药,不知道对现在的尹千何有没有帮助,便找出来给周大夫看。 “大夫,你看看这个药能不能用?” 周大夫拿过药又闻又尝地仔细检查了一遍,大致就是治烧伤的佛甲草等药物制成的,但是其中又有些不同的地方。 “这个药是哪儿来的?” “一个懂药理的朋友自己做的。” “用是能用的。” “只要能用就行。尹姑娘此时病情突变,以前用的药可能没什么用了,不如换一种试试,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那你们就试试吧,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周大夫此话其实就是让他们死马当活马医,能不能好就看天意。 尹千仪听得脊背发凉,害怕地缩了缩身体。既然大夫这么说了,也只能试试了。毕竟昨天范清潼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药很好的。 这一天,尹千仪没有离开过尹千何半步,一直不停地为她擦汗、换额头上的湿布。秦重也在她屋里陪着。 次日,不知是什么东西起了效用,尹千何竟然有了好转的迹象。尹千仪便继续做昨天做过的一切,包括服用周大夫的汤药,涂抹范清潼的膏药,以及冷敷擦汗。 到晚上时,尹千何的烧退了不少。 秦重又叫人去请了周大夫来,周大夫看后,高兴地说道:“有效有效,这位姑娘应该有救了。看来是你们那个烫伤药起了作用。” “是那个药的效果吗?” “应该是的,你们看她身上的水疱,昨天还都是脓,今天就瘪了很多,说明那药很有效。她发热主要是身上的伤引起的,如果烫伤有所好转,热也会退下来。你们继续给她用药吧。” 尹千仪和秦重仿佛看到了雪后阳光,相视而笑。 但两人不敢大意,又守了尹千何一夜。 范家兄妹又来看过她两次,范清朣听说自己的药有效,又搬了好些来给尹千仪。 这样接连三四天下来,尹千何身上终于不发热了,部分水疱也开始结痂。 一切都好了起来,秦重和尹千仪终于喘了口气。两人都累得不行,但尹千仪不敢再走开,便直接在尹千何房里陪着她一起睡。 秦重则自己回浮白轩去了。当夜,他做了个可怕的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梦魇突变(上) 对于秦重来说,梦是可怕的。这些年,他总是被一个的梦魇缠绕着。他以为,它会追随他一辈子。 可是,在他对那个梦魇习以为常的如今,它竟无声无息地变了。 他又一次喘着粗气惊坐起来,满头大汗。 凝息片刻,才从一片空白中感受到此刻的感受。这一次,是不同以往的心痛,是不敢面对的改变。 不对,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啊。 也许,只是今晚,只是今晚才会做那样的梦。对,等她好了,这个梦肯定会变回原来的模样的。这样想,似乎觉得好受一点儿,但已经不可能再继续睡了。 他起床披了衣服漫步出门,走到对面的迎夏阁前就停住了。站在此处,默然望着月下的小阁,心情很快就恢复如常,心里只有迎夏了。这才是令人安心的状态。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留恋,他在迎夏阁前直站到天亮。 洗漱好,他便直接去了尹千何那里。 才走到门外,就听得里面传来两种不一样的笑声。那个毫无顾忌的大笑,不会是尹千仪。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中郁结全消,顿觉舒畅不少。 敲门走进去,只见尹千何已经坐在桌边吃起了早饭,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哦,秦二爷早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尹千何看到进来的秦重,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不早了。尹姑娘已经能吃东西了吗?热是不是都退了?”秦重走过去问道。 尹千仪道:“热基本都退了。清早醒来就喊饿,我便去给她弄了些吃的来。这不,一下就吃了两个人的量。” 尹千仪的话语好像是责怪,脸上却笑得很幸福。 秦重道:“刚醒来还是不要吃太多得好,万一……” “哎,没事。”尹千何吞下嘴里的食物说道:“我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虽然身上的伤还疼,但精力挺旺盛的。” 她说得兴奋了些,在凳子上晃了晃,不小心把腿上的伤弄痛了,“哎哟哟,好痛。不行,不能乱动,一乱动就到处都疼。” 尹千仪道:“姐姐你要注意些,别再把开始结痂的地方弄破了,大夫说,那样是很不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会感染什么的嘛。我已经很注意了,但是,让我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可不行。 说起来真是气人,差点儿被那个曹姨娘害死。还有那个糊涂老爹,竟然跟她狼狈为奸,亲手把我放进热水里。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女儿啊,我严重怀疑我是捡来的。” 尹千何一有精神,就咬牙切齿地骂起曹姨娘和尹宏昌来,尤其是尹宏昌,特别令她心寒。 秦重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突然有种错觉,她前一次醒过来的事并没有真正发生过。 她两次苏醒后的表现差别甚大,这次才像是真正的尹千何啊。他不禁开始怀疑,那晚的美丽月色或许只是在梦中而已。 难道是最近太累了吗?总是做些奇怪的梦。 “秦二爷,你怎么不说话?” 尹千何的话把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哦,没什么。尹姑娘,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如果继续跟你们那位姨娘住在一块儿的话,只怕她还会起心害你。” “哼,难道吃过一次亏还会再次栽在她手上不成。我本来想的是,她要是能好好在尹家过日子,不闹事不害人,我就不跟她为难。可是她倒好,要先来惹我,那我也不能再客气。大不了,大家斗到底,最后看谁狠。” 尹千何回想起当日被曹姨娘整的惨兮兮的场面,就忍不住一腔怒火,想要回去好好跟她较量较量。 尹千仪道:“姐姐,咱们尽量躲着她就是,不值得较劲儿。” 尹千何狠狠摆了摆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你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虽然脸没烫着,但身上的皮都快掉了一层,说不定还会留下满身疤。此仇不报非君子,我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尹千仪定定地看着她,脸上写满忧虑,“可是,要是姐姐你也去害她的话,岂不是成了跟她一样的人?姐姐,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放心,我不会用这种手段害人的。我只是想让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自食恶果,然后把她扫地出门。这种人在咱们家,我们简直就是与恶虎共处,说不定哪天就把我们吃了。” “哦。不管怎样,现在都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姐姐你还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我想早点儿回去,我的童装店还没开起来呢。” 秦重道:“尹姑娘,你还是不要想生意的事了,毕竟你才刚有些好转而已。等会儿我让人再去请周大夫来给你看看,看是不是已经完全度过危险了。” 尹千何不甘心地缩在凳子上,叹气道:“唉,这么一闹,又要耽搁好久。不过,这次还真是要多谢二爷。要是你没来救我的话,说不定我就被他们活活整死了。我又欠你一个人情,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秦重道:“我也只是碰巧而已。况且,朋友有难,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应当,姑娘无需放在心上。” “那可不行,滴水之恩尚且该涌泉相报。何况两次救命之恩呢?反正不管怎么说,我都会记住的。若是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是。” 秦重笑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永远没有需要姑娘相助的时候。” 尹千何愣怔了一下,随后也“咯咯”笑道:“也是也是,但愿不会有。” 午前,周大夫又来了一趟,经他诊断,尹千何病情已经稳定,慢慢养着就会好起来。 秦重以为自己当晚可以安心地睡觉,然后去与苏迎夏相见了。 当他冲开许多无形的手、推开熟悉的门时,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熟悉的,熟悉的布置、熟悉的绣床,甚至几乎能闻到那熟悉的清香。 嗯,都已恢复原样,相信人也是原来那个人。 缓缓移步到床前时,他怔住了。 为什么?床上静静躺着的人是尹千何,而不是一直以来的苏迎夏。 后退,后退,不敢停止地后退。肯定是哪里错了! 这是他见苏迎夏最后一面的场景啊!他每次都在这里抓着她没有温度的手痛哭,他觉得自己会永远如此,也应该永远如此。 可为什么尹千何会出现在这里? 昨晚他梦到自己跑进来,屋里的人初时是苏迎夏,但后来竟然变成了尹千何。 他本来想着是因为最近尹千何出了事,他才会在情急之下梦到她。但为什么今天她都醒过来了,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次根本没有见到苏迎夏。 这一刻,他只想赶快醒过来,以为醒过来就可以结束这个梦魇。(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梦魇突变(下) 人在清醒的时候,或许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而一旦进入睡梦中,便无法再掩饰自己的真心。 无论秦重怎样极力隐藏、怎样不愿承认,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他,变心了,至少在他不能给自己戴上枷锁的梦里,苏迎夏已不是唯一。 恐惧感和罪恶感像那背阴处的爬山虎,随着梦境的改变渐渐爬满心头。 他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中,甚至不敢入睡。连苏迎夏都不敢再见,见了她,要如何向她交待。他早已向她承诺,此心不渝。如今看来,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他也不敢再去看尹千何,每日都早出晚归,最多向伺候她的丫鬟探听一下她的病情。 这样过了几日,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他感觉自己越想逃避,就会被抓得越紧。有时不小心打个盹儿,尹千何的影子都会趁机窜到脑子里。 但是,此时除了逃避,他又能做什么呢。就像无力阻止苏迎夏离开他一样,他同样无力阻止尹千何进驻他的心。 呵,这么多年了,原来他还是那么没用。 ———————— 尹千何此时无法随意活动,但又念着作坊和店里没人管不行,便让尹千仪回家看看。 反正武小虎说曹姨娘被他修理得很惨,她回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想想她们离家也十多天了,不仅没回去过,连信都没有让人去报过。 尹宏昌也没有来秦家找过她们,应该是还不知道她们的行踪。两个女儿失踪,女人被人打“残”,好好的家一下子搞成这样,他肯定是手忙脚乱的。 尹千仪心里其实很担心家里的情况,看着尹千何恢复的不错,她便听她的话,回了一趟家。 尹千仪一走,尹千何就无聊了。她一个人闷闷地在床上躺尸,突然想起那晚秦重守在自己床前的情形来。 那时,她从痛苦中醒过来,本来该难受得叫一阵苦的,但看到秦重默默地坐在身边,竟忘记要喊痛了。 屋里烛光昏昏,屋外月光溶溶,他的侧颜在柔光之下显得沉静而寂寥。 看着看着,尹千何感觉自己似乎要沉入这温恭的面庞中去了。 幽幽的夜里,秦重看着窗外的月,尹千何看着望月的他。那一刻,月含笑、人含情。 他稍稍动了动,尹千何忙闭上眼睛,生怕被他发现自己正痴望着他。 良久,好像又没什么动静。她又悄悄睁了一下双眼,确定秦重没有注意自己后,便放心地“醒过来”喊了他一声。 后面发生的事令她越发沉醉了,好像喝了壶好酒,脸上热乎乎的,心里暖洋洋的。被微风吹着,随时都能飘起来。 这时候再回想那种感觉,都不禁脸红心跳起来。 糟糕,这是不好的征兆啊!她该不会是对秦重有意思了吧。 想到这一点的尹千何,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解语的样子。 “啊,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乱想。”她赶忙用双手拍拍自己脸,提醒自己要清醒点儿。 是啊,秦重是解语的。所谓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她怎么能对解语喜欢的人动歪心呢?绝对不可以。 他不就是长得帅了点儿、有钱了点儿、温柔了点儿、深情了点儿而已嘛,也不值得让她出卖“解语”。 在她认识的人当中,若论长相、家世和地位,宋允辰也很好啊。所以说,秦重根本不是独一无二的,不能被迷惑。关键是,他还那么闷,要是跟他在一起,迟早得变成跟他一样的石头。 对,一切都是月亮惹的祸,都怪那晚月色太美。只要以后不要再在这种情况下跟秦重单独相处,她肯定不会再对他产生什么想法的。 嗯,不会了,也不许了。就当那时的事是个梦吧,梦醒了就该忘掉。 丫鬟端了药进来,“尹姑娘,药熬好了。” 尹千何醒过神来,起身坐在床沿上,“哦,谢谢。” 又要喝那个苦死的药。这对她来说,简直比身上的伤还要折磨人。别说喝了,她光闻着味道就难受得欲罢不能。 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总归是逃不掉的,不如快刀斩乱麻吧。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药碗,捏着鼻子,仰脖儿一口气把里面的东西喝了个精光,真是“好滋味”。 喝完药,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因为跟嘴里的苦味比起来,苦恼什么的,早就变成二娘养的了,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尹千仪在,这时候肯定会给她吃两块糖的,可惜她回了家。 她正想念着可爱的妹妹,丫鬟却贴心地送上一盘儿芝麻糕。 “姑娘,吃点儿点心吧,你看你都快被苦出眼泪来了。” 尹千何抓起一块糕就往嘴里塞,甜味一入口,嘴里顿时就舒服不少。 “你真好,竟然还记得给我弄药后甜点。看我,都快感动哭了。” 丫鬟“咯咯”笑了两声,说道:“奴婢不过是按二爷的意思做的而已,他临走前吩咐了的。” “哦……”尹千何低头擦去嘴角残留的糕屑,问道:“秦二爷最近很忙么?好像都没怎么看到他。” 丫鬟道:“奴婢不知。不过,二爷每天早晚都会来问问姑娘的病情。” “是嘛。” 糕是不是太甜了点儿,都甜到心里去了,还是别吃了吧。 “姑娘,如果你没什么事,奴婢就下去做事了。” “好,你忙你的,我没事。” 丫鬟收拾好东西离开后,又剩下尹千何一个人。一个人,就会莫名其妙地想入非非。 明明先前已经好了的,可刚才那丫鬟的几句话,又惹得她心跳加快。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激动的,不过是朋友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候而已。 看来不能待在屋里了,得出去醒醒脑才行。正好现在是阳春三月,春光明媚,老呆在屋子里实在是浪费。 因为脚上有伤,她自从住进这里以来,就没有出去过。但幸而脚上的伤跟其他地方比起来,要轻很多。这会儿水疱已经结了痂,看起来应该算是好了。 她穿起鞋袜试着在屋子里走几步,脚底还有一点儿痛感,但不算厉害,不妨碍出去散散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假意抢亲(上) 尹家确实陷入了混乱,曹姨娘和紫玉都躺下了,只有云燕一个人做事,她又什么都要问尹宏昌,尹宏昌真是烦得不行。 尹千仪回到家中,尹宏昌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向她诉苦。 “千仪啊,你总算回来了。你们这些天去哪儿了,你不在,家里全乱套了。” 对于尹宏昌帮曹姨娘整尹千何的事,尹千仪本就耿耿于怀,又见自己一回来,尹宏昌都不问尹千何怎么样,就知道向自己抱怨,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儿。 “爹,您也不关心关心姐姐情况如何。” “哦,对,千何呢?她怎么没回来?” “姐姐回不来。”尹千仪赌气说道。 “回不来?为什么?难道她身上的邪物没驱走吗?” 尹千仪真的生气了,到现在,尹宏昌都还信曹姨娘那种无稽之谈。 “曹姨娘到底跟您说了什么,您就这么坚定不移地认定姐姐中邪了?” “不是中邪,那她突然性情大变该怎么解释?” “人都会变的,姐姐的性情变了有什么不好?难道您非要她像从前那般逆来顺受、任人欺负才好吗?她这一年来,有做什么害人的事吗?怎么就说她中了邪?她为咱们家做了多少努力,您为什么看不到?偏信别人的谣言。 您知不知道,她被你们烫得多严重,浑身都是伤,差点儿就没命了。爹,请您好好想想,从小到大,您有没有疼爱过姐姐?他也是您的女儿啊,不是随便捡来的什么物件!” 看着气得双颊通红、越说越激动的尹千仪,尹宏昌一下呆住了,她可从来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 “千仪,你……”面对女儿的责怪,他突然无话可说。 尹千仪这些话是不吐不快,因为她实在是替尹千何难过。尹千何从小就不爱说话,家里人都说她是闷葫芦,所以不得尹宏昌喜爱。 她们的娘去世后,曹姨娘便开始欺负她们,动不动就找点借口让她们干活,不让她们读书习字。尹千何为了让尹千仪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便一个人拼命把曹姨娘安排的事干完,后来就渐渐沦为丫鬟般的地位了。尹千仪由于有尹宏昌护着,读书、习字和学画这些事倒还算没耽搁。 如今想来,这些事是多么的不公平。 “我去做事了。” 尹千仪埋头说完话便走了。 她先去作坊那边看了看,由于有王裁缝撑着,作坊还在正常运作,尹千仪便去安抚了工人们几句,让他们一切照常就是。 曹姨娘和紫玉那边她没去看,只是吩咐云燕照常给她们送饭送药,没钱了就到她这边来支。 家里转了一圈,又到店里守了半天,倒是有不少客人来问怎么这么久不开门,她也一一致了歉。 傍晚时分,她正打算关门去秦家,宋允辰却来了。 “终于见到个人了。千仪姑娘,你们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店也不开,去贵府找人问了,也只说不知道。究竟是去了哪里?你姐姐呢?她又跑哪儿去了?别说又去关在了啊。” 他这些天每天都要来云想衣瞅瞅,却又每天都被“拒之门外”,急得他差点儿想派王府里的人在京城大肆搜捕尹千何。又莫名其妙地跑了,算什么? 所以,他一看到尹千仪来店里了,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许多问题。 尹千仪看他如此着急尹千何,心下感动,便把尹千何的遭遇都告诉了他。 他一听,暴跳如雷,全然失了最重要的风度,大骂这些做妾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能他是把他母妃的事跟尹千何得事结合在了一起,想来格外愤怒,便一棒打死所有的妾氏。 骂完人才想到应该赶紧去看尹千何,“快带我去看你姐姐。” 尹千仪锁了店门,带着宋允辰匆匆去往秦家。都走到了秦家门口,宋允辰却又犹豫得止步不前了。 这里可是秦重家,他来好像不太合适。以前可能还能以寻仇的立场来,如今,也没什么立场了。 在他迟疑之间,尹千仪已敲开秦家的门,回过头来喊他:“宋公子,快进去吧。” 宋允辰看了看开着的门,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就当做是来抢妻的好了,难道还怕姓秦的不成。 找到好借口,他便加快脚步跟着尹千仪进了秦家大门。 二人看到尹千何时,她正坐在门口发呆。 “千何。” 宋允辰立马飞奔到她身边,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上。 “这么多伤疤!”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又惊又气,“那个蛇蝎妇人,竟然把你害成这样。” “哇呀呀,疼疼疼。”宋允辰气得使劲儿捏着尹千何的手,痛得让尹千何叫苦不跌。 “哎呀,对不起。”宋允辰忙松开手,蹲下身子在尹千何手上吹着气,“不痛了,不痛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去。” 那动作和语调,活像是哄跌倒后撞起了包的孩子。 尹千何看他这么关心自己,倒没好意思生气,只是甩甩手说道:“不用了了,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你能来看我,倒是挺意外的。” 宋允辰抬眼望着她,“看自己未来的妻子,有什么不对么?” 他一换回这油嘴滑舌的面孔,尹千何刚才的感动就荡然无存了。 “你还是滚吧。” “我又做错什么了嘛?”宋允辰摆出一张无辜脸。 “我可是因为用了你未来妻子的药才好起来的。” “什么?”宋允辰“噌”一下就站了起来,“那个女人的药你也敢用。不行不行,还是赶紧带你去找大夫吧。” 他说着便顺势抱起尹千何就要往外走。 尹千仪急忙阻止道:“宋公子,不能这样乱碰姐姐,她身上有些没好的水疱会磨破的。” 这时,尹千何已在他怀里挣扎着叫起痛来。他只得立马把她放下,心疼地说道:“哎呀,你看你,都成了瓷瓶了,碰也碰不得。” 他真是从没这么心疼过哪个女人,看着尹千何痛得扭曲的脸,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尹千何缓过气来,骂道:“死西门,你就不能温柔点儿嘛。” 温柔?他可是最温柔的。只是面对心疼的女人,倒是不知道怎么个温柔法了。 “好好好,我不乱动你了。那要不这样吧,我去找辆车来,然后带你去王府,再请个御医来给你看看。你这伤得好好治,要是将来留下伤疤可就丑了。虽然我现在不嫌弃你,但难保将来不会啊。” 尹千何“噗嗤”笑道:“你还真是诚实啊。” “不说了,我还是去找车吧。” “我不是说不用了嘛,已经在好了。而且,我相信清朣,她给了我去疤的药的。” “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冷淡女关系这么好了?” “你别这么说她。你跟她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她只是外表冷而已,其实内心里是又热情又单纯的。” 宋允辰斜眼看着她。 这个女人可真是大度,对自己的情敌还这么满口称赞。嗯,看来是个好女人。要不然,就是想以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和偏爱,嗯,对他真用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假意抢亲(下) 宋允辰莫名陷入遐想之中,觉得尹千何对自己的心意很明显。嘻嘻,看来还是抵抗不了他宋大公子的魅力啊。 他不禁得意地笑了笑,“千何,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所以,我更要带你回王府。” “都说不用了。去王府找御医什么的,我们这种民女受不起。” 两人正争着要不要去王府,秦重却来了。 他是刚回府,听丫鬟说尹千仪带了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来,便想来看看看是谁。听丫鬟的说法,他猜可能是宋允辰。过来一看,果真是他。 “宋公子怎会光临舍下的?” 秦重的到来令宋允辰觉得又尴尬又不爽。 尴尬的是自己本不该来这里的,而且还没经过主人同意,关键是他根本不想见到这个主人。 不爽的则是想到尹千何两次出事,都是秦重先出现在她身边,他总是晚到一步。而且,秦重虽然长得比他差了那么一点儿点儿,但是公道地说来,也是长得人模狗样的,还那么有钱。女人本来就很容易被这种英雄救美的招数征服,加上救她的是这样一个人,想想都觉得是个很大的威胁。没想到在争女人方面,他宋大公子竟然也会棋逢敌手。 看“假想敌”秦重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主人模样,宋允辰别过头不屑“切”了一声,以掩饰自己内心的起伏。 “我只是来带千何走的,马上就走。” 秦重看了尹千何一眼,快速移开目光,“尹姑娘要跟宋公子走了么?” 尹千何忙摆手说道:“没有,我不跟他走,我好好的去王府干什么。” 宋允辰转过身盯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我可以请医术更好的御医给你治伤啊。你待在这里有什么好的?” 尹千何往后仰了仰头,“我不是说过了嘛,你怎么左耳进右耳出的,不把别人说的话当回事。” “不行,你必须跟我走。”宋允辰向前紧逼了一步,话说的很有命令的味道,他可不想把尹千何留在这里跟秦重朝夕相对。那样,只怕她不小心就变心了。 尹千何可不喜欢别人这么命令自己,情绪一上来,就不对方是好意还恶意了。 “凭什么?你说走就走啊,我偏不走,你要怎样?” 嘿,这个女人,怎么不明白他一片苦心呢? 宋允辰急了,但又不能强行把尹千何抱走,怕又像刚才那样伤到她。既然这样,就只能找秦重说了。 他走到秦重面前,语气不甚友好地说道:“我今天一定要带她走。” 在西域时,秦重就已看出宋允辰对尹千何有意了,但也不知他究竟用了几分心,毕竟秦重对他拈花惹草的行径还是有所耳闻的。况且,还有范清潼在,他跟范清潼的婚约是不可能取消的。如此一来,即使他对尹千何真心,那最多也只能纳他回去做妾。以尹千何的性子,恐怕做不了人家的妾侍吧。 “这事与我无关,全看尹姑娘自己的意思。只是她既是我的座上客,那我就不会让人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逼迫她离开。如此,我这个做主人的恐怕要被人说待客不周了。” 宋允辰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要阻止我了?” 秦重淡淡说道:“当然不是。我说了,如果尹姑娘愿意跟公子走,在下绝无意见,若她不愿意,在下当然不能让公子在舍下强行抢人。” 宋允辰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抢人?本公子有必要跟你抢吗?千何本来就是我的。秦重,你可别忘了我表姐的事,她可是因你而死的。如今,你有资格来掺和我跟千何的事么?” 一提到苏迎夏,秦重顿时就沦陷了。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掺和尹千何跟宋允辰的事?他又有什么资格怀疑宋允辰对尹千何的心意。他本来就已打算离尹千何远一点了,还来管这些事做什么?本来就不该他来管。呵呵,真是可笑至极。 “抱歉,在下无意掺和。宋公子若是能将宫中御医请来为尹姑娘看病,对她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那公子自己去说服她吧,在下失陪。” 他说完这话,也没敢再看尹千何便转身快步离去。虽然感觉自己走得好窝囊,跟逃跑似的。但是他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呢?根本没有。尹千何跟他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他心里只有苏迎夏,只该有苏迎夏。 赶走“情敌”,宋允辰立刻松了口气,回身回到尹千何身边,笑着对她说道:“好啦,障碍清除。千何,乖,跟我回去吧。” 秦重走得匆匆忙忙的,也没留句话,尹千何完全搞不懂他是怎么回事,便问道:“秦二爷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宋允辰道:“管他呢?反正他就是个奇怪的人,以前就这样。真不知道表姐看上他哪里了,还为他殉情。” 尹千何怀疑地看着他,“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该不会是提到那位苏姑娘了吧。” “对啊,怎么了?我就提醒他不要忘了表姐是如何为她冤死的,让他不要妄图跟我抢你而已。”宋允辰满不在乎地说道。 尹千何一听,气得拎起裙子伸脚就给了他一脚,“你有病啊?没事儿往人家伤口上撒什么盐啊你。秦二爷跟我不过是朋友而已,谁要跟你抢我?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我不就是怕他对你意图不轨嘛。不然,他为什么强行留你在这里。” “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强留我了?他是用绳子捆着我了,还是用笼子关着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莫非是你对秦重有什么?” “你,你你你,你要我说多少遍?我说了我快好了,没必要那么麻烦去什么王府请什么御医,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这不是担心你好了也会留疤嘛,将来你可是要做我宋允辰的妻子的人,很可能会做王妃,可不能浑身伤疤。” “我谢谢你啦。就算你将来能继承你父王的爵位,那要做王妃的也是清朣,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麻烦你没事还是多用点心在清朣身上吧,不要来跟我油嘴滑舌的。”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了。你走吧,去找喜欢听你的花言巧语的人去。” “你要赶我走?”宋允辰惊得桃花眼睁成了杏眼,“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等着我去跟她们说两句好听的话都等不到,你还不要。” “是是是,那你快去解救她们吧,我不需要。” 宋允辰可是个无比骄傲的人,被尹千何各种挖苦嘲讽,自尊倍感受伤,一时间就赌起了气,“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别人去,你别后悔。” 语毕,即气呼呼地甩袍而去。尹千何也气得背过身去不想看他,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静夜私语 宋允辰走出秦家,越想越不舒服,嘴里跟吃了沙子似的,直想“呸呸”吐出来。 都怪自己太把尹千何放在眼里了,所以那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就越发恃宠而骄,竟然这么对他。看来应该冷落她一阵子,让她心里慌一慌,她才能懂得收敛。 思及此,他便决定去淮月阁,到温柔乡去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那里自有又漂亮又温柔的姑娘来讨好他风流倜傥的宋公子,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甩尹千何几条街,他何必在尹千何这株带刺的小野花上浪费感情。 尹千何心情也糟糕至极,在房里转来转去地骂了宋允辰一通,气得饭都没吃下几口。 入夜后,她也无法入睡,老是想着秦重会不会误会。至于是怕他误会什么,她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怕他误会她对他有意思,或许是怕他误会她跟宋允辰有什么特殊关系。总之,就是一直心神不宁。 她从被窝里翻身坐起来,这么一大早的睡个什么劲儿啊,她的作息习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不行,还是得找他解释解释,免得以后见面尴尬。” 稍微整理一下,她便提着灯往浮白轩走去。 浮白轩那边太安静了,不仅没人,连一点儿灯光都没有。尹千何有种误入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秦重该不会不在或者已经睡了吧? 她轻轻敲了敲轩门,小声问道:“不好意思,秦二爷,你睡了吗?” 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里面始终没有回应。稍微踟蹰半晌,尹千何还是回身准备离开。 算了,不打扰他了。 走至阶下,忽闻得对面迎夏阁里传出有东西打翻的声音。 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尹千何好奇地朝那边走去。阁门没有完全关上,留有一道小小的缝隙,刚够人眼往里窥探。 她贴着门缝、举着灯往里看了看,也看不清什么。 “喂,有人在吗?”她沉着嗓子问了一声。 没人回答。 “我进来啦,我就是听到有东西打翻了来看看的。” 她为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便推开一扇门,小心地跨了一只脚进去。 “别进来。”嘶哑又颤抖的声音仓促而起。 声音好像很陌生,尹千何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灯里的蜡烛倒下,立刻将灯罩点燃。借着这火光,她才看清半倚在门边的秦重。 刚才是他在说话吗?仔细想想,声音虽有所不同,但声线却不会变,确实是他。 “秦二爷,是你。” 灯罩很快就燃成了灰烬,屋外天阴无月,屋里有人无灯。两人虽隔得近,却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而已。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呃,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么?是啊,这是他跟他心中那个人的秘密花园,的确不是她尹千何能够涉足的地方。 跨进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去,阁门就是她与秦重的界限,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只是来跟你道个歉。先前宋允辰跟你说的话你别在意,他就是胡说八道。你也别生他的气,他也没什么恶意,应该。”最后一句,说的人自己都没底气。 “我没生气。姑娘为何没跟他去?” “去做什么?我跟他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王府也不是我这种平民该去的。而且,我也快好了。” 这话应该说得很清楚吧。 “是嘛,快好了。”停顿片刻,“姑娘多日未曾回家,家里和店里想必有许多事要处理吧。” 什么意思?这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吗? 尹千何心里凉了大半,心灰意懒地说道:“嗯,也是。我出来得太久,把店里的事都给耽搁了,是时候回去做事了。老这么偷懒儿可不行,虽然休假是件好事。呵呵呵……” 她勉力笑了几声,想尽量说得轻松点儿。可笑完之后又感觉笑得好多余、好勉强,一听就知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跟千仪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去,谢谢二爷收留我们这么多天。”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止不住地希望秦重能出言挽留自己,哪怕只是留一天,哪怕只是说一句客套话。 然而,秦重隐没在黑暗里,语气冷冷地说道:“在下明日有事,不能相送,请姑娘见谅。” 这样的回答倒也干脆,让她死了蠢蠢欲动的心。 “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垂着头缓缓转过身,屋里的人突然喊道:“姑娘。” “哎。”她又欣喜地回头,仿佛屋里透出了微光。 “回去要多加小心,不要再上你那位姨娘的当。” 得到的只是这样一句叮嘱。 “我知道。” 到底在期待个什么?算了,要走就别拖泥带水。 暗夜中,即使距离再近,感觉也好远。 她说完话,便快速跑开。 秦重听着她急促的脚步声,好像踩在自己心里一样。他慢慢关上门,切断与外界唯一的联系,继续将自己关进黑暗里。 “迎夏,对不起,对不起……” 身体自己沿着阁门往下滑着,泪水也顺着脸部往下滑着。直到整个人瘫软在地,眼泪落到嘴里。 他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波动?明明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明明她走了就好了。 然而,他还是独自痛哭起来,一如当年面对苏迎夏的尸体那样害怕,害怕苏迎夏会离他越来越远,害怕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再也见不到她。 次日一早,早饭也没吃,尹千何就去叫尹千仪一起回去。 尹千仪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家,昨天还不想走的。 “姐姐,你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你的伤还没养好呢?” “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待在人家家里呀。我们那个家虽然不好,但毕竟是自己的,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哦,好吧。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向秦二爷道个别。” “不用,我昨天晚上去跟他说过了。他说他今天忙,不来送我们。我们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吧,家里的事我也很不放心。” “好,我这就收拾。” 姐妹俩把各自的房间整理干净,自己的东西收好,便一道去向照看尹千何的丫鬟道了谢,又跟管家说了一声,然后就离开了秦家。 尹千何也没什么犹豫,因为昨晚就已明明白白地警告了自己,不该想的就不要乱想,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才是正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重新开工 尹千何突然回来,尹宏昌倒有些不知所措。 当日那个道士被打得动弹不得,还是尹宏昌帮忙找人把他们送回去的,可见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真人。那他对尹千何所做的那些事就令人怀疑了,确实没有听说过用热水驱邪的。曹姨娘也一个劲儿地推说是上了道士的当。 无论怎么看,尹宏昌都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尹千何,毕竟她吃了那么大的苦头。 “千何啊,你还好吧?”尹宏昌站在尹千何面前,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爹娘那般忐忑不安。 尹千何安心地坐在凳子上,也不管什么长幼辈分了。虽然她对尹宏昌没讲究过那套,但从没像此时这样觉得理所当然。 “老爹,你以为我会好吗?要不给你看看吧。” 她说着便撩起两只袖子,把到处是伤疤的手和手臂展露在尹宏昌眼前。 “看到没,我身上很多这种伤疤都是脓水消掉后结的,前些天可都是脓疱。” 尹宏昌看得皱起了脸,“我也不知道那个水会把人烫成这样,虽然是有点儿烫,但又不是开水。” “懂不懂什么叫低温烫伤啊?我给你普及一下吧。那种比人的皮肤烫一些的热水,虽然一下子沾到不会被烫伤,但要是长时间泡在里面就可能比被开水泼到还严重,你那天可以自己去泡个半小时试试。我那天叫得那么惨你都无动于衷,世上还真有你这样无情的爹。” 尹千何气得将双臂搁在胸前转过头不愿看见尹宏昌那张脸。 尹宏昌道:“我那天也不忍心,你没看我后来都离开了嘛。” “哦,把我丢下逃跑,这就是你爱女心切的表现吗?” “我,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现在既然你没事,这事儿就算了,到此为止吧。” “算了?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曹姨娘?” “她,她也不好。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自己行动呢?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尹宏昌劝道。 “不是故意的?有眼睛的人都该看得出来吧,她明摆着就是故意的,就你被她哄得团团转。好吧,反正我早知道不能指望你。我也不管你了,你爱信她就信她,就等着自己打自己脸的那天吧,到时候可别悔得肠子青。” 尹千何宣告完毕,便拉着尹千仪回了房。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先把紫玉送走。这种狗仗人势又恶毒的丫鬟,她可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尹家。云燕这样心善的就留下了。 至于曹姨娘那边,碍着尹宏昌,她不能这么单刀直入地处理,便先搁置一边。况且,欺负一个伤残人士也胜之不武,她不干这种事。她要先把童装店那边开起来,之后再来跟她算账。 尹千何伤没好全,尹千仪不让她四处乱跑,她就只好临时委托向天青帮她办办童装店的事,主要就是去各种工匠那里看看她订做的东西是否都已做好。 说起来,她好多天都没去说书了,不知道大家还爱不爱孙悟空,她这个服装店可是要倚仗大圣威名做推广的。 可是,她又不想去归园了,得重新找个地方说书才行。 事情都堆在了一块儿,想想就急得坐不住。这日,趁着尹千仪去了店里,她便悄悄出了门。 戏园酒楼跑了好几家,终于找到一家叫做“怡园”的戏园肯让她进去说书,第一场就安排在了次日下午。反正店里有尹千仪,她也不能去,安排在白天也无妨。 当晚,她又独自准备了一下《西游记》的开头部分。第二天下午便在怡园说了一场,效果跟归园那边差不多。 在家没事的时候,她又开始设计今年的夏装。忙碌了几日,生活又渐渐恢复原样,便不再去想在秦家发生的那些事了。 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她就完全重新投入到童装店上。 找林木匠雕的孙悟空雕像已做好,再给它穿上孙悟空的大圣服,倒是有几分齐天大圣的威风。这尊雕像大小跟真人一般,尹千何打算把它摆在店门口镇店。 还有唐僧师徒的布娃娃、泥娃娃、木娃娃,分别都做出了一批,这些都是要作为服装店的衍生商品来卖。印有孙悟空像的布袋子、店铺幌子、试衣帘子等等也基本完工。 她原本就是打算将这个童装店开成“西游记”主题店,所以一切都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 忙碌到三月底,终于准备好所有的东西,童装店便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归园和怡园那边的说书终见成效。开张这日,不少听众都追随了过来。 尹千何还特地请了个小戏班化妆成唐僧师徒站在店门口表演,这一招也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加上原来云想衣的顾客,新店开张终于不至于像去年云想衣那般惨淡了。衣服虽没卖出几件,但是那些娃娃却卖出了不少。来店里参观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一群孩子就围着店门口的孙悟空像玩儿。 解语听说尹千何新店开张,自然是要来道贺的。晌午,吃过午饭,她便带着芳苓一起来了。 “千何,你这儿好不热闹啊。”解语好不容易才找到和尹千何说话的机会。店里有好些小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她说话的声音都不得不大些。 尹千何自打从西域回来之后,就忙着各种事,又遭了曹姨娘的算计歇了一段时间,几乎都没怎么见到解语。这会儿看她来了,便赶紧支开拉着她问孙悟空的故事的小孩,来招呼她们二人。 “解语、芳苓,你们来啦,好久没见了。” 芳苓揶揄道:“我们都来了一会儿了。你如今可是个大忙人,想找你说句话都难喽。” 尹千何笑道:“是是是,我的错。不过,今天实在是忙,你们别介意啊。” 解语道:“我们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说这种话,你忙你的就是。我们就是来道贺的,说几句话就走。” “不看看我新店里的东西吗?” 芳苓道:“你这儿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们看什么?” “谁说的。孙悟空可是老少皆爱的英雄,你有空来听听我说书吧。” 解语不知道她说书之事,便问道:“你在说书?” “对啊,在怡园,今天晚上就有一场。” 芳苓道:“晚上我们那边也忙的,哪有空啊。” “哦,也对。” 这边话还没说完,尹千仪那边又在召唤她了:“姐姐,过来看看这个。” 尹千何应了声好,便对解语说道:“你们先看会儿,我过去一下。” 解语道:“我们还是回去吧,看你也忙不过来,就不分你的心了。” “真是抱歉得很,那等我哪天得空了再去找你说话。” “好。” 二人说完话,解语和芳苓自个儿便走了。 尹千何也自去忙去店里的事,但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似乎有点儿害怕见到解语似的,看来她最近真的是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得封才人 新店开张三日,总的说来,生意还是有的,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好。 尹千何白天就在店里守店,夜里就继续去怡园说书,说书的时候就顺便给自己的店做一下广告。她一个人看两个店,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尹千仪便将家里的事都交待给云燕,来帮忙守云想衣,尹千何就一心经营新店。 这日,正值午间闲暇之时,范清朣又带着张芷容来找她了。 见到张芷容,尹千何显然会觉得奇怪,她不是进宫了吗? “张姑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皇宫里的嘛。”尹千何迎至门口与张芷容见礼问道。 张芷容道:“昨儿才出宫来的。” 尹千何惊诧地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会儿才颇为顾虑地问道:“怎么,难道……” 张芷容明白她想问什么,询问般地看了范清朣一眼。 范清朣道:“阿袖靠得住的,你但说无妨。” 张芷容听后,便小声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三人走到柜台后面说起了张芷容在宫中之事。 “此事不宜多说,总之,最后我只是被封了才人。不过,我是来谢你的,你出的主意和做的衣服帮了我不少。” “啊,是嘛,没帮倒忙就好。”尹千何难得谦虚地说道。 张芷容笑道:“当然没有,情形基本上同我们当日说得差不多。” 牡丹花会那日,几乎所有候选的姑娘都着了与牡丹有关的应景装束去的,张芷容却穿了尹千何设计的那身‘步步莲华’。 即然是当今太后刘氏办的牡丹花会,那她自然更喜欢那些顺应她心意的姑娘。 但皇帝却独独赞赏了张芷容的衣裳,还同她说了好些话,最后更是以张芷容所说的那句‘牡丹雍容称国色,莲花亭亭若君子’,为她赐字‘亭亭’。 牡丹花会本就是为了对姑娘们做最后考察,以确定皇后人选。所以,当日花会结束后,刘太后便问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这一个月内也见过张芷容几回,对她那芙蓉般的气度印象颇深。加之她独树一帜,偏偏不去奉承刘太后,更是暗合了他此时反抗的心境。 皇帝年轻气盛,在进退之间无法完全掩饰他对刘太后把持前朝后宫的不满,在此事上也是如此。所以,当刘太后问他喜欢哪一位姑娘时,他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是张芷容,并请求封她为后。 然而,刘太后心中早已属意另一位姑娘郭氏,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郭氏的爹是她的人。况且,她对张芷容在花会上的表现颇为不满,便软硬兼施地劝说皇帝选郭氏。 皇帝的力量暂时无法与刘太后抗衡,他心中虽然是十分不情愿,但选后之事最后还是得听凭刘太后做主。只是,他还是竭力争取将张芷容封为才人。皇后不是自己喜欢的,好歹要留个心仪的在身边。 刘太后已经安排了皇后,也不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皇帝留,便没有反对张芷容入宫。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想来皇上是喜欢我那身衣裳的。至于皇后之位的归属,牵涉甚多,我在此就不便跟你说了。” 尹千何道:“这么看来,皇上还是最钟意姑娘你的。由此看来,皇上对你的印象很好,将来你入了宫,肯定能得到他的宠爱的。” 张芷容道:“借你吉言。” “不过,既然姑娘都入选了,为什么又出宫了?” “入选的姑娘都要回各自府里做些准备,然后待到皇后册封大典过后,在另行择日入宫。” “哦,原来是这样。” “不说这些了。我看你这里变了许多,是又开新店了吗?” “是啊,前几天才开张的。” “那真是恭喜了。只是我不知道,空手而来,真是失礼得很。”张芷容有些惭愧地说道。 尹千何笑道:“没关系,礼物什么的就不必了。姑娘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可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嘛。”她趁机推销了一把。 张芷容在店里稍微转了转,“恕芷容直言,姑娘店里的东西还真是有点稀奇啊。” “啊哈哈哈,其实也没那么稀奇啦,只是姑娘不知道西游记而已。” 范清朣倒是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与西游记有关。 “阿袖,这个就是孙悟空吗?”她指着一个孙悟空的布偶问道。 尹千何道:“对啊对啊,小孩子可喜欢它了,这几天卖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娃娃。” 范清朣有些犯难地说道:“唔,总感觉缺点儿威风。” “这个嘛,技术有限,没法儿完全重现我心中孙悟空的形象,将就一下,将就一下。” 尹千何生怕范清朣说句话把她店里的东西扁得一文不值,便赶忙岔开话题对张芷容说道:“张姑娘,你要不要买点儿带去宫里,等你将来诞下皇子公主的时候,可以给他们玩儿啊。那时候,在我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估计孙悟空已经深入人心了。” “这些事还早呢。”张芷容面色微微潮红,有些羞涩地说道,“不过,这个孙悟空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我知道。”范清朣抢着回答,“他是一个厉害的战神。芷容,回头我给你讲讲他的故事好了。” 张芷容掩口笑道:“是嘛,难怪清朣对他这么感兴趣。那我就买两个带回去吧。” 在范清朣和尹千何两人一唱一和的“怂恿”之下,张芷容终是买了两个不知来历的猴子布偶和猪布偶带回了府。 曹姨娘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才终于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 她这次虽然是整到了尹千何,但自己也吃了大亏,只能算是两败俱伤打了个平手。依她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尹千何这边正好忙完了开业事务,终于有时间跟她认真来个公平斗争了。她已开始思考如何尽快把曹姨娘赶出尹家,而且绝不能让她再翻身,让尹家彻底得到清净。 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一个家容不得两个女人做主。两人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关系冷淡,而暗地里实则是水火不容。 在尹家弥漫着无形销烟的这种节骨眼儿上,有个人偏偏不知好歹地闯了进来,还一进来就挑起了事端。这就注定他要成为被对峙双方利用的悲剧角色。 此人正是尹家姐妹真正的表哥文怀远。(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求亲之人 文怀远是尹千何的正牌表哥。他的娘跟尹千何的娘是同胞姐妹,二人未出阁时感情甚好,嫁人后虽离得远,但也是时有来往。 多年前,姐妹俩曾说起过要结做儿女亲家,当时文怀远和尹家姐妹都已出生,正好可以来个亲上加亲。 但是,自从他们的娘相继去世之后,两家便渐渐疏远,连尹千仪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表哥了,那尹千何自然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记得了。 “表哥?什么表哥?” 当尹宏昌让刚回来的姐妹俩去跟表哥见礼时,尹千何只是一脸懵相。尹千仪也盯着文怀远看了半天,愣是认不出来。 尹宏昌道:“你们怎么忘了?就是你们文姨家的怀远表哥啊,以前还来家里玩儿过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尹千仪就想起来了,“哦,原来是怀远表哥。我记起来了,好多年没见过了呢。” 尹千何转动眼睛将文怀远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人高马大、身形健硕,身材可以打个高分,长相也不算差,只是那眉眼间总是透露出一种贼贼的感觉,看着就不那么让人喜欢了。 尹千何懒得再在尹宏昌和曹姨娘面前装什么,就直言不讳了:“既然有很多年没见,我肯定是不记得的了。” 文怀远见两个表妹对自己似乎都不是很热情,便赶忙上前躬身施礼,很是自责地说道:“我上一次来还是九年前,也难怪两位妹妹忘了。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没有时常来走动,还望姨丈和妹妹见谅。” 他说话倒是礼貌,不让人觉得讨厌,尹千何便客气地说道:“没事,我们不也是一样嘛。既然是亲戚,多来往来往就亲了。” 文怀远附和道:“正是,正是。不知这位是千何妹妹还是千仪妹妹?” “我是尹千何,这个才是千仪。” 文怀远在两姐妹间来回看了看,才笑道:“多年不见,两位妹妹都出落得如花似玉的,真是不敢认了。” 尹千仪道:“表哥过奖了。你远道而来,想必是要住几日的吧?” 说到这个,曹姨娘在一旁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她发笑的正是文怀远此次来访的目的。 文怀远好像不好意思似的把头埋低了些,“此事还需看姨丈和妹妹的意思。” 尹千何不明所以,只当他是太客气了,便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当然是欢迎之至,肯定是希望你多住段时日才好,反正家里有空房的。” “是嘛。其实,我也正有此意。” 第一次谈话还算愉快,尹千何为了不让家丑外扬,当晚还忍着厌恶跟曹姨娘和尹宏昌同桌吃了饭,她回来之后还没跟他们一起吃过饭呢。 文怀远受到尹家人的热情款待,当日便在尹家住了下来。 夜里,尹宏昌突然把尹千何跟尹千仪一起叫到堂屋说话。 尹千何不客气地问道:“大晚上的,找我们来做什么?我们忙了一天,要早点休息的。” 尹宏昌一本正经地说道:“爹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 “关于怀远此次来我们家的目的,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告诉你们一声。不然,你们又要说我这个爹做得不好了。” 尹千何撇嘴说道:“本来就做得不好。” 尹宏昌大度地摆了摆手说道:“我不跟你磨嘴皮子,说正事。怀远这次是来求亲的。” “求亲?”尹千何与尹千仪两人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对。这事说来话长,要从千仪刚出生那年说起。当年,怀远的娘带着他来看望你们娘和出生不久的千仪,她们姐妹俩一高兴便说起定亲的事。虽然当时也就是口头说说,但两人都很认真了。后来,她们都不在了,便没人再提这事。 谁知,去年,你们的文姨丈也因病过世了。他临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怀远的亲事,因为他也二十有三了,一直因为考科举而耽误了亲事。所以,他便旧事重提,让怀远来我们家看看,看你们两姐妹是不是还有人待字闺中。如果有,就让他来以当年的约定来求亲。 昨天他一来,就跟我提了这事,得知你们两个都还没有人家,便求我把你们当中的一个许配给他。” “不行,绝对不行。”尹千何一听这话,立马跳出来反对,“婚姻大事,怎么能因为这种荒谬的娃娃亲就决定呢?我跟千仪谁都你不会嫁给他的,老爹你别答应啊。” 她跟文怀远不熟,还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但听说要把她或尹千仪许配给他,她就急了。 这怎么行呢?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的两个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谈婚论嫁?不管是不是在封建年代,反正她是做不到的。尹千仪也不可能,因为她已经有爱慕的人了。 尹宏昌道:“我还没有答应他,昨天就是敷衍了几句。但是,既然你娘有承诺在先,我们总不能说不认帐就不认帐吧。况且,我看怀远这个人还好,家里房产田产都有,自己也在努力考科举,嫁给他也不算委屈。将来万一他考上了功名,还能享福。要不,你们两个……” 看他这不坚定的态度,尹千何气就不打一处来。在他眼中,好像就只有钱财功名这些东西。 “管他有什么产呢,反正我跟千仪都不会嫁给他的。你不要企图把我们嫁出去收人家的财礼,我们是绝对不会妥协。” 尹千仪也道:“爹,我跟姐姐都不想嫁,你帮我们回了表哥吧。” 尹宏昌道:“这可是你娘生前的心愿,你们这么随随便便就拒绝,难道是想让她的在天之灵不安吗?儿女亲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先告诉你们就已经是对你们的好了。” 他把尹千何姐妹俩的娘搬出来,二人就不好激烈地反对了,毕竟死者为大。 尹千仪拉着尹千何的衣袖,有些无助地看着她。 尹千何拍拍她的手,让她别担心。 然后又对尹宏昌说道:“那你叫我们来的意思是想看看嫁我们当中的哪一个吗?” 尹宏昌点头道:“差不多。别说爹不考虑你们的意思,我就让你们自己商量,谁愿意就嫁谁。” 按常理来讲,本来是该先嫁姐姐的。但看尹千何那性子,再加上父女俩最近关系又恶化了,尹宏昌认为自己不能做尹千何的主,所以干脆就提出来让她们自己商议。说不定,尹千何一心疼尹千仪,自己就愿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试探人品(上) 尹宏昌丢给尹千何她们这么一个难题,姐妹俩当然是难以入睡了。 两人各有心思,但一致认定的是绝不嫁给那个表哥。但是,一来有母亲的遗愿,二来有尹宏昌相逼,想要拒绝还得找个正当理由。 “姐姐,怎么办啊?”尹千仪握着双手在房里走来走去,心中难以平静。 尹千何倒是挺淡定地半躺在床上,“千仪,别急。多大的事儿啊,只要我们自己坚持不嫁,我就不信我们那个没骨气的爹能强迫我们。” 尹千仪停在她面前说道:“可是,可是,我们也不能置娘的遗愿于不顾啊。” “这个嘛,要我说,那也是咱么的娘早年的想法,说不定她这会儿就不这么想了。再说了,咱们的娘是个好母亲,也不会置女儿的终身幸福于不顾,非要我们假一个不喜欢的人的。” “但这样根本说不过去。我们女儿家,哪能自己挑夫婿呢?”尹千仪叹气说道。 尹千何翻身坐直了,说道:“谁说不能的?千仪,你可不能做这种乖乖女,幸福是要自己把握和追求的。尤其是,你已经有心上人了,难道你不想嫁个他?” “我……”尹千仪红了脸,沮丧地说道:“姐姐,你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我知道,他对我没有那个心思。” “那只是因为你们之间相处的机会太少了,他都不知道你的好。你们之间,需要创造点儿机会好好认识一下彼此。” “此事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回绝表哥的问题。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尹千何埋首捏着鼻子沉思了半晌,随后说道:“不如这样吧,我先去试探试探那个表哥的人品再说。要是他人品不错,咱们就找他好好商量商量,劝说他自己主动退出。 如果他不是什么好人,那我们也不必跟他客气,直接把他赶走就得了。这样,对天上的娘也可以有个交待,她总不会人忍心让我们嫁一个德行有问题的人吧。” 尹千仪想了想,“嗯,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那就这么办吧。可我们要怎样试探表哥的为人呢?” 尹千何笑道:“这个简单,男人嘛,用利诱和****就行了。” 二人商议到夜深人静方各自睡下。 之后的两三天里,尹千何就特意晚出早归,多些时间待在家里与文怀远说话相处。 尹千何拉了各种话题出来跟他聊,从柴米油盐谈到人生理想,由家常八卦说及国家大事。 在聊天方面,文怀远似乎颇为擅长,说到什么都能侃侃而谈。即使说到他不懂的东西,他也能胡扯个几句。 看来他是个健谈的人,而且三观还比较积极正常。 但是,太会侃的人又总让人不太放心。所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是不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呢。这种人说谎都不必打草稿的。 熟悉之后,她便决定进一步试探。 这日谈话间,尹千何假装无意间跟文怀远提了一句嫁妆的问题,说是将来她开的那两个店都是要作为自己的陪嫁的,又顺带把店铺的收益夸大了个两三倍。 文怀远听后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很正常地跟尹千何继续说别的事。 尹千何也不急,耐心等待着他后续的反应。 文怀远见过尹家姐妹后,便觉得这两姐妹都不错,娶哪个回去都好。所以,在尹家的这几日,他行事都非常正派谨慎,看见家中女眷都是垂眼与之说话的,就是想给她们留个好印象。 尹家除了尹千何以外,还有一个人对他格外热情,就是曹姨娘。曹姨娘没事儿就给他送点儿吃的喝的去,时不时跟他提起尹千何的好。 这日,曹姨娘又给他送了几个桃子到他屋里去。 “哎呀,我说文公子啊,你每日待在屋子里不闷么?既然都来了京城,还是该出去走走才是。” 文怀远正拿着一本书发呆,他已经在尹家乖乖待了五日了,确实闷得慌。尹家姐妹白天要去守店,家里就只有曹姨娘常常主动来与他说话。所以见了她,倒是十分亲切。 他站起身行了个礼,“姨娘好。在家清净,正好读读书。” 曹姨娘将果盘放在桌上,就半倚着桌子、端出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地跟文怀远说道:“你这样上进,本来是好的。但天天只知道读书,难免要读成个书呆子的。你看,你来京城不是为了娶妻大事嘛,可不能这么不解风情。 我跟你说啊,咱们千何可是个好姑娘。模样自不必说了,人也是又勤劳又能干,自己就开起了两个铺子。前两个月,想聘她的人家都踏破我们家门槛儿了。只是全都被千何拒绝了,最近才少了些。 千何这孩子心高气傲,要找个自己看得对眼儿的才肯嫁。你姨丈疼她,就随她自己挑夫婿。所以啊,你要是想娶她,还得多花点儿心思在她身上,光跟你姨丈说是不行的。” 文怀远在听尹千何说过嫁妆问题后,心里就已经盘算过了,确实娶尹千何比较划算。又听曹姨娘这么说,当然乐得来个顺水推舟。 “是啊,我这几天跟千何表妹相处下来,也觉得她落落大方、秀外慧中,正是为妻的最佳人选。尤其是我一心读书,家中之事也需要一个能干的人来打理。”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我们家千何啊,就是这种好姑娘,谁娶了她都是那人的福气。呵呵呵呵……” 曹姨娘说得眉飞色舞,直把尹千何夸成个宝。她的目的显而易见,无非就是像送瘟神一样,想早点把尹千何送走。只有如此,她才能在尹家好好待下去,说不定还可以慢慢恢复从前的地位。 文怀远道:“只是,我不知该如何讨得千何表妹的欢心,还请姨娘指点指点。” “嗨,这还不简单。别老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多在她跟前转悠转悠,多关心关心她。你今天要是没事的话,就代云燕去给她送个饭,然后就待在铺子里帮帮忙。你对她体贴入微,她心里自然就会有你了。” 文怀远听后茅塞顿开,忙拱手谢道:“多谢姨娘指点,我一会儿就去给表妹送饭。” 曹姨娘哄到了文怀远,心中欢喜,便坐下来跟他拉扯起来,又是关心他家里的事,又是关心他个人的事,直说得文怀远感动不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试探人品(下) 吃过午饭,文怀远便按曹姨娘的建议,拎着食盒到云想衣去给尹家姐妹送饭。 尹千何虽然不知道曹姨娘在中间推波助澜,但她一见到文怀远来,就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她昨天才跟他说了嫁妆的事,他今天就来送饭,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待到尹千何招呼完店里仅有的一个客人,文怀远便走到她跟前,嘴角堆起笑容,“表妹,真是辛苦了。想必该饿了吧?快来吃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他这表情,再配上说话的语气,真是一股子谄媚之意扑面而来。 尹千何先前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对他有点儿偏见,但这会儿,她就认定他不是什么好人了。 想来他肯定是看她嫁妆比尹千仪丰厚,便特意来讨好她了,不然怎么不去关心更加忙碌的尹千仪呢? 但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对他的厌恶,她是要继续试探他的。 尹千何接过文怀远手里的食盒,学着尹千仪的柔声细语,说道:“表哥你怎么来了?你是客人,这种事怎么能让你来做呀?” “无妨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那谢谢表哥了。你先坐会儿,我去帮千仪招呼完店里的客人,再同她一起吃饭。” 尹千何说完便去隔壁店里帮尹千仪去了。 午后,文怀远就待在店里陪着尹千何,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问她累不累。 尹千何烦得不行,又不好发作,只得默默祈祷多来几个客人,这样她就不用一直对着文怀远装温柔了。 正这样想着,还真来了两个客,就是虞卿卿和柳含烟。 看到她们出现在店门口,尹千何几乎是跑着去迎接的。 “柳姐姐、虞姐姐,二位真是稀客啊,好久都没光顾过小店了呢。” 虞卿卿道:“我们何曾没光顾?只是你这店,三天两头地关门不做生意,我们来过你也不知道罢了。” “哎呀,该死该死,这么说,倒是我怠慢了。” 柳含烟笑道:“别听她的,她就是懒人一个,今儿还是我把她拖出来的。话说,你这新店生意如何?” “一般吧,加上那些小东西,一天能卖出个十来件儿就不错了。” 三人说着话,虞卿卿忽然往文怀远那边看瞥了一眼。她是见柜台后有个男人,所以好奇地看看。 谁知,她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把文怀远看得傻楞住了。 要知道,虞卿卿的魅惑功夫可是十分了得的,那双含媚含妖的眼睛随便滴溜溜一转,都能勾魂摄魄。京城那些阅女无数得公子哥儿尚且经受不住,更何况文怀远这个小地方来的男人。 他当即丑态毕现,张着嘴瞪着眼,一副馋嘴猫盯着房檐下挂着的鱼的模样。 尹千何接连丢给他几个鄙视的眼神,他都没注意。这倒是正好,既然虞卿卿在,那就可以借她之力试试文怀远是不是好色之徒了。 尹千何悄声对虞卿卿说道:“虞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试试那边那个男人?” “试什么?” “我想看看他能不能顶住美女的诱惑。” 虞卿卿嫌弃地看了看文怀远,“他?好像不值得我特意去试吧。” 尹千何握着手求道:“好姐姐,求你了,帮我个忙呗。” 虞卿卿抚了抚鬓发,懒懒地说道:“嗯,好吧。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 两人一说好,尹千何便找了个借口去隔壁找尹千仪去了。 虞卿卿顺手拿起货架上的猴子布偶,走到柜台前向文怀远问道:“这猴子怎么卖啊?” 她声音娇滴滴的,脸上笑盈盈的,微微眯着的眼睛里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气息。 文怀远抖了抖身子,好像见了飞天的神仙似的,脚下跟着仙踪飘浮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啊,这,这个,我也不清楚,要等,等我表妹回来问她才行。” 虞卿卿将一只手臂搁在柜台上,托起自己那张妩媚的脸,“老板既然是你表妹,那你代她做一回主也没关系嘛。” “这个嘛,那姑娘认为应该多少钱呐?” “我看啊,这破猴子只值一文钱,我就是买回去逗逗邻家的小孩子的。” 文怀远在这么近距离内被虞卿卿盯着,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脑中一蒙,就说道:“既然姑娘说它只值一文,那它就只能值这么多了。” 虞卿卿笑着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那真是多谢了,公子。” 说着便掏出一文钱放在柜台上,拿了猴子就款步走出门去。 文怀远此时已是心花怒放,哪有功夫管收钱的事,两个眼珠只管直勾勾的追着虞卿卿的身影,差点儿掉在地上。 柳含烟跟虞卿卿一起拐到隔壁云想衣,看见尹千何就忍俊不禁地笑道:“哎呀呀,千何,你刚才看到没?” 为防文怀远听到,她特意压低了声音。 尹千何刚才就趴在隔墙上,通过墙上的小洞偷看,把虞卿卿挑逗文怀远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了,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是个男人都招架不住虞姐姐美貌。” 虞卿卿道:“你别尽捡好听的说,你交代的事我帮你办了,是不是该谢谢我?” “哦,那这只猴子就一文钱卖给你咯。” “没诚意,我拿这破猴子干什么用?” 尹千何笑道:“是是是,那要买件儿衣服吗?给你打个八折好了。” “这还勉强差不多。不过,你试那男人干什么?莫非你看上他了?你的眼光不怎么样嘛。” 尹千何连忙摆头道:“不不不,不是我看上他,是他缠上我和千仪了。现在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就不用对他客气了。” 虞卿卿道:“这些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还是去看我的衣裳吧。柳姐姐,你也来挑两件,反正今天千何会给咱们算便宜点儿。” 尹千何让尹千仪招呼一下她们,自己则跑回童装店去了。 文怀远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艳遇,脸上泛着花痴样。 尹千何走过去刻意问道:“表哥,刚才的两个姑娘呢?她们有没有买什么东西啊?” 文怀远才正了正脸,指着货架上虞卿卿拿走的那款布偶答道:“哦,买了个那种猴子,我也不清楚价,就收了一百文。表妹,有没有收少了啊?” 尹千何满口称赞道:“表哥你可真厉害,随便猜就猜对了,就是一百文。” 文怀远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当日,他一直待在尹千何店里,并趁尹千何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掏了九十九文钱放进抽屉里充数,以免她怀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巧设“奸”计(上) 文怀远白天受了虞卿卿的挑逗,夜里躺在床上就感觉浑身是火,三更都没能入睡。 次日,他又很勤快地跑去尹千何的店里帮忙,心里还指望着能见到虞卿卿呢。可是一天下来也没看到人影,只得失望而归。这种事,他肯定是不好意思向尹千何打听,自己憋着更是难受得紧。 尹家姐妹了解了文怀远这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便放心大胆地打算着拒绝他并把他赶走了。 这日早晨,尹千何经过后院时,看到文怀远跟曹姨娘正在院子里悄悄说着什么,她便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 只见两人虽是有说有笑,但说话声音却很小,似乎刻意在避人耳目。其实,只是曹姨娘在给文怀远支招,教他如何讨好尹千何而已。 说完话,曹姨娘就折腰微步走开了。 别说,这曹姨娘虽已年近三十,却是风韵犹存,走起路来袅袅挪挪的,衣裳随着脚步勾勒出娇好的身材,其背影不说有十分、起码也有九分迷人。 尤其对于此时的文怀远来说,更是相当有吸引力。他就像前日看虞卿卿的背影一样目送曹姨娘离开,尹千何看他眼睛都没舍得眨。 见到如此有指引意义的一幕,尹千何岂能不开窍? 她立马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计上心头,喜上眉梢,她不禁暗自笑了笑。 这次,她要利用文怀远彻底粉碎尹宏昌的白日梦,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曹姨娘这个女人绝不是可以伴他终老的好女人。 打定主意,她便设计起圈套来。 ———————— 尹千何让文怀远不要再到她店里来了,说是店里不忙,反倒是家里,尹宏昌是光吃饭不干事的,云燕年纪小没力气,正好缺个男人帮忙,让他留在家里帮曹姨娘做点儿事。 文怀远自己都不知道这提议正合了他的心意,只是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尹千何。他次日便把送饭的任务交还给云燕,自己则留在家里。 尹宏昌吃过饭照例是要出去转转的,云燕又去送饭去了,家里里只剩曹姨娘和文怀远二人。 曹姨娘对于文怀远不去找尹千何颇感奇怪,便来找他询问:“我说怀远啊,你今天怎么不去给千何送饭了?” 文怀远老实地答道:“表妹不让我去的,她让我在家帮忙干点儿活。姨娘,你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做么?” “家里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而已,都有云燕做呢,不用你操心。” 文怀远走近几步,垂眼紧盯着曹姨娘,语气颇为绵软地说道:“我不是说家里的事,而是说姨娘你有什么要指使我的么?只要姨娘一句话,让我做什么都行。” 曹姨娘本就是个浪荡之人,回到尹家只是出于无奈。她听着文怀远的话好像有点什么暗示意味,又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雾蒙蒙的,心里难免跟着动摇了两下。 可是,想到先前的教训和此时的处境,她就收敛起来了。 “你没事儿还是自己回房读书去吧,这才是你的正业。” 曹姨娘话说得很冷,文怀远不敢再造次,只得灰溜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房里坐下就有点儿后悔。刚才是糊涂了吧?怎么会跟曹姨娘那么说话的?她不会是生气了吧?要是她去告诉尹宏昌,那尹宏昌会不会把他哄走? 想及此他更是悔之莫及,一个人在房里唉声叹气了半天。但一静下来拿起书准备读书,脑海里又不自主地浮现出曹姨娘走路的样子。 在尹千何店里遇到的那个美人儿是远在天边的,可曹姨娘却是近在眼前的,叫人如何不惦记?何况他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呢。 曹姨娘虽说一本正经地从文怀远面前走开了,但回去后又觉得自己说话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文怀远也还算是个知趣的人。 两个人各自在自己屋里惴惴不安。 之后的两天里,文怀远都不敢跟曹姨娘说话。但他见尹宏昌见对自己也还是平常的和蔼模样,便猜测曹姨娘没把自己失礼的事告诉他,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尹千何暗中观察了曹姨娘和文怀远两天,发现他们见面的时候双方都有点儿尴尬,但又不怎么说话。如此看来,两人还在“悬崖”边缘徘徊,需要有人推他们一把。 她从尹千仪那儿打听到曹姨娘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字还是认识不少的,那就来文怀远传传情书好了。 一日傍晚,尹千何指使云燕去叫文怀远帮忙劈柴,自己则偷偷溜到了他房里。 在文怀远房里,尹千何把他写的东西都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一张抄了几句诗的纸,那诗写的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诗意正好,可以用来表白。 她迅速将那张纸袖藏了,再把翻乱的东西整理回原样,又顺便把自己从院子里偷的、曹姨娘晾晒着的丝巾放在床上,这才满意地离开。 夜里,文怀远照例坐在桌前随意地翻了翻书,然后便打算歇了。 他掌着灯走到床前,蓦地发现枕头下露出半截绛色的布。他伸手把那布从枕头下拉了出来,却是一条女子用的丝巾。 这丝巾看着很眼熟。他凝神想了想,想起来了,是曹姨娘的。 她的丝巾怎么会在这儿? 初时文怀远还有点儿疑惑,细想之下,便明白了八九分。特意趁他不在偷偷把丝巾放在他枕头下,这不是清清楚楚的别有用意嘛。 想通这层,文怀远喜不自禁,激动的手舞足蹈、胡言乱语起来,把手里的灯都打翻在了自己身上,差点儿没把衣服点燃。 衣服上的火虽没燃起来,但这心里的火却是越烧越旺。 是夜,他是把那丝巾枕在头下睡的,闻着丝巾上残留的香味,就像喝了酒一样醉得浑身发软。 尹千何虽是偷得了文怀远抄的诗句,却不知该如何传递给曹姨娘。总不能像藏丝巾那样拿过去放在她房里吧,要是看到的是尹宏昌可就败露了。也不能直接交给本人,得想个隐秘的招才是。 为这,她也愁了半夜。毕竟,做红娘也不容易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巧设“奸”计(下) 次日早晨,尹千何去把院子里晾着的尹宏昌和曹姨娘的衣服收了回来,然后把它们叠在一起,把曹姨娘的衣物放在尹宏昌的衣物中间,又把从文怀远那儿偷来的纸塞进曹姨娘的衣服里。 因为平常收衣服的不是云燕就是尹千仪,她从没干过这事,为了不让曹姨娘察觉到什么不妥,她就把衣服交给了尹千仪,让她去实施计划。 尹千仪按她说的,抱着衣服在院子里等文怀远出门。 文怀远每日起床的时间都比较规律,而且还比较早,因为在别人家里怎么也不好意思睡懒觉。到了时辰,他便收拾好准备去前头了。 走到院中,看到尹千仪好像正在收衣服,便问了声好。 尹千仪也招呼道:“表哥早。正好,表哥,能不能麻烦你个事?” “表妹请说。” “你帮我把这些衣服送到我爹那里去吧,我还要晾新洗的。” “小事一桩,那我给你带过去吧。” 文怀远走过来接过那堆衣服,便转道往尹宏昌的房间走去。走到房门口,正好遇到尹宏昌和曹姨娘从房里出来。 文怀远躬身向他们问了早,而后说道:“姨丈,千仪表妹让我把这些晒干的衣裳给您送来。” 尹宏昌点头道:“哦,好,劳烦你了。 “应该的。” 尹宏昌吩咐曹姨娘把衣服拿进屋,自己则同文怀远一起前往前头去了。 曹姨娘把衣服抱进屋,稍微清点了一下,发现自己那条绛色丝巾不在。正在想是不是尹千仪收掉了,却从衣服里掉出一张叠好的纸来。 她好奇地捡起那张纸打开来,只见上头写了几句文邹邹的诗,什么“美人”,什么“思之如狂”的。虽然她没读过多少书,但这种简单明了的句子还是懂的。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文怀远,这衣服是他送过来的,他又是个读书人,写几句诗什么的,很正常啊。那她的丝巾莫非是被他私藏了? 如此一想,曹姨娘竟有种少女怀春的欣喜之感。她的将那张纸保存了起来,随后才收拾了衣服出去吃饭。 早饭间,曹姨娘跟文怀远两个人多多少少眉来眼去了几下,有心之人自然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之后的几天,文怀远就时常趁尹宏昌不在家的时候在曹姨娘身边转悠。 开过荤的狼,是不可能让它长久忍着去吃素的。曹姨娘也慢慢开始回应,两人很快就打得火热了。 尹千何算着他们二人的情绪该酝酿的差不多了,便想办法帮他们创造机会。 ———————— “老爹,你去嘛。”尹千何拉着坐在堂屋里的尹宏昌的手臂,头一回向他撒起了娇。 尹宏昌摇头说道:“不去不去,你说得什么书能听?我还要去找人喝茶呢。” 尹千何撅着嘴左右晃了晃身子,“哼,难道你的女儿还比不上一杯茶?你看我都说了那么久的书了,你都没来支持过我,像个爹该有的态度吗?” 为了把尹宏昌骗走,她演撒娇的女儿演得也够努力的了。 “你为什恶魔非要我去听呢?我又不会去买你店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呀,人家就是觉得最近听客太少,想着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差了,所以想找老爹你指点指点我喽。” 这时,曹姨娘突然在一旁帮起了腔,“老爷,要不你还是去听听吧,千何都求你这么久了。自己的女儿还是该去捧捧场的,你以前不也喜欢听书看戏的嘛。” 她一说完,尹千何便赶紧接上:“就是就是,你都愿意听别人的,怎么就不肯来听听我的呢?说不定我表现得好,会有惊喜的。” 尹千仪收拾完碗筷,也加入了劝说阵营。尹宏昌经不住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不得不答应了。 他一点头,尹千何立刻欢呼雀跃起来,“老爹真好,终于有爹的样子了。那我们这会儿就走吧。哦,对了,姨娘要不要一起去?一个多时辰就能回来了。” 虽然她知道曹姨娘肯定不会去,但还是假装问问,至少不能显出她是可以支走尹宏昌的。 曹姨娘笑道:“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欢这个,而且家里还有事要做的。” “哦,好吧,那我就把爹借走了。” 语毕,便和尹千仪一人挽着尹宏昌一只胳膊出门往怡园去了。 走至半途,尹千何忽地停下脚步,“啪”地拍了一下脑门儿喊道:“哎呀呀,该死,我忘了带稿子了。” “什么稿子?”尹宏昌问道。 “说书用的稿子啊,要是没有,我会忘记内容的。不行,我要回去拿,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未落,她便拔腿往回跑,没给尹宏昌反对的机会。 她刚跑到巷子口,就遇到了云燕。问过之后,得知她是被曹姨娘支使了去老远的凤祥街去买东西的。 哈哈,尹千何暗暗在心中笑了起来。看来那对狗男女忍不住了,此时回去正好逮住。 她忙加快步子赶回家中,进了门就小心翼翼地摸到曹姨娘的房前,只听得里面悉悉索索地有人在小声说话。 “好姨娘,你就别折磨我了,我已经忍了这么久了。”一个放荡的男声告求道。 “哎呀,在这里不行,会被老头子发现的。”又一个放荡的女声欲迎还拒地说道。 “那咱们就换个地方,去我房里吧,反正平常不会有人去的。” “嗯,好吧,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尹千何又听得一阵拍手跺脚的声音,想来是文怀远得到曹姨娘的肯定回答,都乐得忘乎所以了。 没一会儿,文怀远和曹姨娘就相继从屋里出来,一前一后地往文怀远房里去了。 尹宏昌跟尹千仪在街上等尹千何,左等也等不来,右等也等不来。尹宏昌一急便对尹千仪说道:“你姐姐怎么还没来,再不来,我就不去了。” 尹千仪道:“莫不是找不到稿子,还是出了什么事?爹,要不我们也回去看看吧。” 她适时提议回去,正是计划中的一环。 “好,回去吧。” 父女俩便折返回家,刚到家门口,就被从里面跑出来的尹千何截住了。 她的急匆匆地说道:“老爹,你回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尹宏昌道:“你找个东西怎么找了这么久?还要去不去了?” “哎呀,我的好爹爹,你自个儿的女人都快保不住了,还管这个?” 尹宏昌瞪大眼睛、满脸狐疑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简直说不出口。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说着便拉着尹宏昌快步往文怀远的屋子走去,又让尹千仪去找个灯笼来。 三人走近时,她就示意尹千仪和尹宏昌放慢脚步、不要出声,免得惊扰了那对儿正在里面缠缠绵绵的痴男怨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捉奸在床 尹千何先过去潜过去确认了一下里面的情形确实发展得很正擦常,这才冲尹宏昌和尹千仪招手让他们过来。 尹宏昌已经开始有点儿慌了,难道尹千何所说的“将要失去女人”的意思是曹姨娘跟文怀远有染?这可不是他家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他急匆匆冲过去,一脚踢开了房门。尹千何赶忙挡在尹千仪前面,生怕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屋里那场面,连她看了都觉得有点扎眼睛。 虽然屋里是昏暗的,但借着尹千仪手里的灯光,可以看清地上散乱着的一件件衣服,衣服沿着门口摆到床边,其中曹姨娘的红肚兜尤为显眼。啧啧啧,真实急不可耐啊! 不用再往里看,尹宏昌也能想出将会看到什么了。 正朝云暮雨、不知世事的两个赤条条的身子,像两团面团儿似的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死也不想分开。但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却让把他们惊得从天边跌落到了悬崖。 曹姨娘手忙脚乱地扯了被子就往自己身上盖,又用两只脚拼命踢浑身颤抖着的文怀远,直把他像个球一样地踢下床。 文怀远“咕噜噜”连爬带滚地摔下床,见到地上有什么能遮羞的东西都不顾一切地揽过来,连曹姨娘的肚兜都不放过。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儿读书人该有的斯文。 这正是不可争辩的捉奸在床啊! 尹千何从前虽在电视里看过,但今天亲眼见到这劲爆场景,还是难免有些震惊。不知道作为被戴了绿帽子的苦主尹宏昌会怎样呢? 她用余光悄然瞟了尹宏昌一眼,只见他好像脸都绿了,双眼鼓得比青蛙眼还凸出。 尹千何生怕他受不住打击,正想去安慰安慰他。他却突然吼道:“你们姐妹俩到院子里去。” 他这中气十足的狮子一吼,不仅把尹千何姐妹俩吓了一跳,连曹姨娘跟文怀远都被吓得呆住了。 尹千何从没见过这个老爹有如此男人的时候,竟一改往日作风,乖乖地听了他的话,带着尹千仪往院子走去。走前顺便把灯笼放在门口,让尹宏昌好看清里面的人出手。 尹宏昌迈着极沉重的步子走向文怀远。文怀远身上已经东一块西一块地盖了几件衣物,勉强算是遮住了该遮的地方。但人还是跪在地上发抖,头也不敢抬一下。 “姨丈,姨丈,我……” 本以为会有一场男人之间的厮杀。尹千何都准备好捂住尹千仪的耳朵了,谁知,尹宏昌却只是冷冷说道:“快去把衣服穿好,这副德行,真是丢你爹娘的脸。” 文怀远听后,忙叩头如捣蒜,“谢谢姨丈,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说罢便抱着一堆衣服跌跌撞撞地去角落里穿去了。 床上的曹姨娘裹在被子里哆嗦着,看着恶狠狠朝自己走来的尹宏昌,两行眼泪如洪水决堤般冲出眼眶,“老爷,你听我说,不是我,是那该死的先来惹我的。我,我都是,都是不得已啊。” 尹宏昌此刻只觉跟吃了苍蝇那样恶心,奸夫叩头谢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不得已。呵呵,天底下竟然有他这般窝囊的人。 不过,他还不至于糊涂到被自己的女人背叛两次还相信她是清白的。况且,这次还是亲眼所见。 他走过去伸手就给了曹姨娘一耳光,骂道:“贱妇,枉我不计前嫌再收留你,你倒是真会报答我。好啊,好啊,你做的真好啊。”他说着又扇了自己一耳光,“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难怪会把尹家搞成这样。我对不起祖宗啊!” 尹千何在外听见尹宏昌痛心疾首地哭了起来,口里直怨怪自己没用什么的。她实在听不下去了,真是遇了个鬼了,没见过捉到奸夫****之后骂自己的。这气上心头,便不顾刚才尹宏昌强力下达的命令,返身冲回文怀远房里。 彼时文怀远已穿好衣服,正缩着身子看着嚎啕大哭的曹姨娘和捶胸顿足的尹宏昌。尹千何见后,简直不能忍,这还让奸夫看起笑话来了。 她奔到尹宏昌面前,双手叉腰,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起他来:“我说老爹,你在这儿自责个什么劲儿啊。你要是是个男人,就该把这对狗男女抓去浸猪笼、钉门板。你就不能像刚才命令我和千仪那样有点儿血性吗?” 尹宏昌只是摇头,也不回话,尹千何气得仰天狂吐了几口气。 “你要是不敢,我就去巷子里吼一嗓子,把左邻右舍都叫来。” 尹宏昌总算跟她说话了:“你这是要把爹的老脸都丢光吗?让爹以后怎么做人?” “你没法儿再做人,那我还差点儿做了鬼呢。你这样做个缩头乌龟就有脸见人啦?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这是善良还是窝囊?被人当傻子耍了两回,还这么轻易就放过人家。” 尹千仪在外听到姐姐和爹又在争吵,只得跟着进来劝说:“姐姐,爹,你们别吵了,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咱们应该赶紧把这事处理了才是啊,别真闹得大伙儿都知道了。” 尹千何道:“好吧,我们就心平气和地商量商量怎么处理这两个人。” 尹宏昌静静地平复了一下情绪,而后痛心地说道:“让他们滚吧。” “就这样?”尹千何扫了曹姨娘和文怀远一眼,“怎么着也要抓去见见官什么的吧。” 文怀远一听要去见官,吓得又过来“扑通”跪在尹千何面前,“表妹,你绕了我吧。我不能去见官呐,我还要考功名呢,要是被判了罪,我的前程可就玩了。表妹,求你可怜可怜我啊。” 尹千何道:“这事可不该我做主。” 文怀远听后,又跪着挪到尹宏昌面前,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求道:“姨丈,求你,看在我死去的爹娘的面子上饶了我,不然,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不安纳。” “哼,他们要是知道你做出这等丑事,才会不安。罢了,你带着那个贱妇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文怀远见他不会把自己怎样,忙笑着叩头谢道:“谢谢姨丈,谢谢姨丈。姨丈放心,我这就收拾东西滚得远远的,绝不再回来了。” 尹宏昌闭眼叹息一声,又回头看着曹姨娘摇摇头,独自负手走出去了。 当晚,在尹千何的监督下,曹姨娘和文怀远各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匆忙离开。 此事就以将二人赶出尹家收尾,尹千何虽然觉得尹宏昌做的太不像个男人了但她也不想去咄咄相逼,毕竟他是个老男人了,不比年轻人,血气方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怡园之争(上) 尹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比往日更宁静,尹千何顿觉身心舒畅,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防止别人来整自己,也不用老是算计着去整别人了。还是一心一意地做生意的日子开心,忙碌又充实。 还有说书这个兼职工作,最近也在越蒸蒸日上。她的西游记已经讲到收猪八戒了,固定的听众起码有两三百人,而且还在继续增加。大家口口相传,这个故事的知名度渐渐上升,她的西游记主题童装店的生意就跟着变好了,连带着也影响了云想衣,当然是好的影响。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让她信心大增,这么继续做下去总能熬出头的。 这日晚间,她和尹千仪又照常往怡园去说书。 今天范青浦也陪着范清膧来为她捧场,按理说应该是像平常那样其乐融融的。但是,宋允辰的出现却让事情变得不那么愉快了。 宋允辰自从那日在秦家被尹千何赶走后,便没有再见过她,有好几次,他都想去找她,但又都强迫自己忍住了。 说好要冷落她一阵的,不能轻易就推翻自己的话,要是这样一次次地认输把她宠坏了,日后就算娶回去也是后患无穷。他这次一定要让她先认错,所以整日不去营里就在外玩乐,免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想起她。 谁知,互相不想见到的两个人却在怡园偶遇了。 尹千何也不明白,老天为什么非要把她跟宋允辰凑到一起,他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宋允辰是跟着一群友人来听李芸芸的戏的。 李芸芸的戏本来是安排在最大的戏场,但在开唱之前,却有人在收拾戏台时不小心弄翻一盏灯走了水。虽然救火救得及时,没有引起火灾,但戏台却被烧掉一半,不重新修缮是不可能再供人唱戏的了。 眼看开场在即,怡园的田老板急得不行,因为有好多客人都是冲着李芸芸来的,而且其中有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不可能去跟他们宣布说今天取消李芸芸的戏。 李芸芸已在后屋化好了妆,田老板却突然跑来跟她说戏场被烧了,其心情可想而知。 “田老板,此事您可要好生想个办法解决才是。那么多客人前来捧场,你却让他们白跑一趟,他们要怪罪的可不是我李芸芸。” 田老板连忙点头称是,“是是是,芸芸姑娘放心,我会再另外给你安排地方的,只是可能会小点儿,还请姑娘多担待。” 李芸芸坐在镜前检查者自己的妆容,看都不看田老板一眼,“唉呀,您这园子本来就小,我也只是冲着您跟我妈妈有几分交情,才给您个面子过来的,如今连个像样点儿的场子都不给我,可真是难办呐。” “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我再给您加些银子?” 李芸芸笑了笑,“田老板您自己看着办吧,我呀,既然来都来了,这戏总还是要唱的。” 田老板听后,喜得弓腰谢道:“田某在此多谢芸芸姑娘,我这就去安排,姑娘在此稍候一会儿。” 他说罢便乐呵呵地跑出去给李芸芸腾地方去了。 怡园内总共有五个场子,除了被烧的最大的那个以外,还有四个小点儿的。但是,四个当中三个已经开场了,不好去打断,唯一还空着的便是尹千何将要用的那个。 尹千何是头一回被安排在怡园第三大的场子里,她心里正窃喜呢,田老板却告诉她要取消她今晚这场说书。 如果是别的原因,可能她就勉强接受了,可是,田老板告诉她的却偏偏是她最不能接受的那种——让她为别人挪地儿。 “田老板,您怎么能这样呢?她要用的戏场烧了,就要我让给她,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凭她是李芸芸啊。尹姑娘,你呢,就给我个面子,今儿就算了吧,明晚我一定给你找个更大的地儿,怎么样?” 田老板满心以为自己这个条件开得很好,尹千何应该毫不犹豫地就会答应,因为前面她跑来求他要大的场子的时候,可是十分低声下气的。 然而,尹千何却让他失望了。 “不,我就要今天的,我都跟我的客人们说好今天讲收服猪八戒的故事了,大家都很期待。您这说取消就取消,又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田老板有些不屑地嗤之以鼻,“你的客人怎么能跟李芸芸的比呢。” 尹千何道:“田老板,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做生意的,还能嫌弃客人不够有钱么?不都是从小生意做到大生意的嘛。” 田老板摆摆手,“总之,今天这场是不给你了,还请姑娘回去吧。我去帮你打发你那些客人,就告诉他们你生病了。这样,咱们谁也不得罪谁,岂不是很好?” 尹千何心里极其不平,凭什么她就要给人当炮灰? 她不理田老板,一个人先跑到戏场里占据着戏台,看下面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就先开始讲了起来。客人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前了,但都纷纷拍手叫好,早点儿听到更好呢。 可她才讲了个开头,田老板就带着十来个人赶到了。 田老板走到台上打断尹千何,擅自向下面的听众宣布,“各位,不好意思啊,今儿由于有些特殊情况,尹姑娘这场就暂定取消了。请大家明晚此时再来吧,到时候给大家算便宜一点儿好了,实在是抱歉。” 他这么说完,跟着他进来的人就开始明为请、实为哄地把客人们一一赶走。 尹千何气得拉住田老板的袖子质问道:“田老板,你怎么能这样呢?我都开始讲了。” 田老板使劲儿甩甩手臂,将她的手甩掉,而后说道:“尹姑娘,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你以后想继续在我这园子里说书,今晚还是不要闹得好。” 被他这么威胁,尹千何一时有点儿失了主意,愣着不知说什么好。她从归园搬到怡园,才刚刚稳定下来,并且有了一批稳定的听众,难道又要离开这里去重新找地方吗?那样的话,她差不多又得重新开始了。 坐在下面的范家兄妹和尹千仪不明所以,见尹千何在台上与田老板起了争执,哪里还肯走。 范清膧首先抢上台去问尹千何:“阿袖,怎么回事?” 这时,最先到的一批李芸芸的客人已经被请了过来,其中就有宋允辰和他的朋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怡园之争(中) 人生何处不相逢,宋允辰来怡园听李芸芸的戏,进了戏场却见到台上站了个尹千何与范清膧。看她们的神情,好像正陷入了什么纷争之中。 宋允辰和几个公子哥儿一起找了前排的座位坐了。 “今儿这地方可真不像样,咱们将就将就也就算了,让芸芸姑娘在这么小的戏场里唱戏,可真是委屈她了。”一个李芸芸的忠实拥护者向其他几个人抱怨道。 另一个人说道:“就是啊。而且,这会儿都快到时辰了,台上还站了些不相干的人,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可别影响了我们要看的好戏。” 宋允辰只管看着尹千何她们,并不插话。 尹千何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毕竟要在一群人当中找到这么个俊男的确是不容易,所以他就显得格外突出。但她此刻没工夫管他,而且看他那样儿,应该是站在与她对立的李芸芸阵营里的,她就更不想理了。 范青浦和尹千仪也上台站在了尹千何身旁。田老板看他们这是不想走的样子,又见客人都进来了,便急忙将台下几个打手招了上来。 台下认识田老板的人看到他这个举动,就站起来问了:“我说田老板,你这是在做什么?芸芸姑娘到底还来不来了?” 田老板忙赔笑说道:“诸位稍安勿躁,芸芸姑娘已经在后头准备了,时辰到了肯定来。各位先坐会儿,待我先把这几个捣乱的人清理出去。” 他跟客人赔完礼,转过头来对着尹千何他们时,立刻就换了副凶恶面孔,“几位,看在有这么多客人的份儿上,我就不让人抬你们出去了。不过,你们也得知趣点儿,马上自己出去才是。” 范青浦“哈哈哈哈”笑了几声,“你这么说,我还真不想走了,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让人把我们给抬出去。” 尹千何见田老板如此趋炎附势,又有范家兄妹助阵,一下子就不想管什么以后的事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找就是。京城那么多戏园,她不信出了怡园就找不着了。 “田老板,生意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失信。你这么把我的客人也是你的客人赶走,就不怕客人弃你这怡园而去?”尹千何底气十足地质问道。 田老板冷笑道:“我的客人弃不弃我又干你何事?我这儿不欢迎你这样无赖的客人,你若是要赖着不走,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着便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双手一挥,几个打手就一齐向尹千何他们逼近了。 范清膧和范青浦分别把尹千何与尹千仪护在身后,摆开大干一场的架势。说到打架,他们兄妹从小到大还没怕过谁呢。 下面的人看着这情形,一个个怔住了。这是要干什么?是要在李芸芸上场前先来场武戏么?众人看热闹的意思胜过关心的意思,便都安心地坐着看戏。 唯有宋允辰有些坐不住了,他是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尹千何解个围。 要是上去的话,就等于说他原谅了尹千何,那他前些日子的忍耐岂不就功亏一篑了?如果他不上去,有范家兄妹在,想必尹千何也不会被人欺负。也对,既然如此,他还上去做什么?让人看笑话?不不不,他完全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想通之后,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定定心心地坐在位置上关注后续发展。 尹千何无意中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看到他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里莫名地就起了一股火,暗骂道:“死西门,袖手旁观就算了,还跟其他人一样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什么意思?是在向我示威吗?混蛋。” 她瞪着他从鼻孔里哼出一腔怒气,宋允辰见了,只是自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不予理会。 尹千何被他气死了,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那死样。 田老板的人逼到近处便伸手去捉范家兄妹,二人轻轻一闪避便避开了,接着双方就打开了。 不用说,那几个小喽喽哪里够范家兄妹尽情施展,三两招一过,都被打趴在了台上。 后面又有一批新来的人提着棍棒什么的蜂拥而至,将尹千何他们围在中间便一起打将上来,范家兄妹终于也认真起来了。 田老板本不想把事情闹着么大,结果看他们不识抬举,又好像有点儿功夫,便喊来了一群人。这下,戏场里是真热闹起来了。 只听得“哈、嘿、啊”这种简短的过招的声音以及被打中后的惨叫声响成一片,下面的观众们渐渐也开始鼓掌叫好。 尹千何抱着尹千仪挪来挪去地闪避着,以免被误伤。范家兄妹在顾着她们二人的情况之下,依然打得很轻松,打手们又是一个接一个地被教训得满地打滚儿。 李芸芸等到开场的时辰时便过来了,她从后面走到台上时,差点儿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棍子打中,吓得尖叫了一声,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更加惊讶。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一堆人在她的场子里群殴起来。 她沿着台边快步走到坐在前排的宋允辰等人身边,正好问到宋允辰:“宋公子,台上那几个是什么人?怎么敢在这儿撒野的?他们如此一闹,芸芸今晚的戏可就唱不成了。” 然后就同时向宋允辰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人娇媚又委屈地说道:“几位公子可要为芸芸做主啊。” 几人当中,有一两个是武将家庭出身的,自然会武艺,但他们同时也认识范家兄妹,便无奈地说道:“芸芸姑娘,本来说起来是该帮你把他们打发了的。但台上动手的那一男一女可不是普通人,那男子是范将军家的公子,而那个女子,方才听她在台上称范公子为大哥,想必就是范家姑娘。说起来可就巧了,这位范姑娘正好又是宋兄未过门儿的妻子。你说,我们还怎么好意思去跟他们动手。就算不顾两家的关系,也要考虑宋兄的颜面啊。” 李芸芸听后,只好去求宋允辰:“宋公子,那位范姑娘既是您的未婚妻子,您就不能管管她么?” 她这话正好说到宋允辰的痛处,他就算想管也管不住呀。他身边几个知情之人看到他的为难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怡园之争(下) 宋允辰被几个友人稍微嘲笑了一下,顿时就火冒三丈。范清膧还没过门儿呢,就害得他落下个夫纲不振的笑话。他怎么能如此任人耻笑? “这个范家恶女,实在太过张狂,是该教训教训她。金兄、纪兄,你们也别顾及谁的面子了,芸芸这么求你们,你们不该帮她出个头么?” 那两人见宋允辰如此说,便说道:“既然宋兄都不介意,那我们也没什么好顾忌了。他们既然来砸芸芸的场,那就是和我们过不去,我们三人一起上吧。” 说罢,三个人真就起身共赴台上,与刚解决完那群打手的范家兄妹对峙起来。 范清膧见宋允辰来,便问道:“你又是来找打的么?” 只这一句话,台上立刻炸开了。宋允辰不跟她废话,提拳就来向她挑战。 那个纪公子和金公子好歹还先跟范青浦讲了两句请他赶紧离开的话,只是范青浦不买账,他们才先礼后兵,二挑一与范青浦打起来。 事情发展得越来越遭,作为当事人的尹千何跟田老板都没有料到会这样,也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尹千何对于宋允辰不来帮忙反倒帮别人对付他们的行为十分不齿,这种为讨美女欢心就是非不分的人,看来是没法儿做朋友了。 台上五个有真功夫的人在动手,其他人都只得赶紧逃下台,尹千何跟尹千仪也不敢再待在上面了。 田老板看着自己园子里的东西被这些人打烂,心中悔得要死。这下恐怕是书说不成、戏也唱不成、还要自腰包修理,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了。 几个人打得难解难分。范青浦武艺虽是最高,但被两个人缠着,一时半会儿也胜不了。 奇怪的是,今天的宋允辰不知从哪里借来神力,竟然能跟范清膧打个平手了,连他自己都有点儿吃惊。吃惊之余,又很高兴。估计老天都看不下去范清膧的所作所为,所以终于要让他胜一回了。 自己给自己长士气,倒还颇为管用,越打越顺手,躲闪出击都游刃有余,不似以前那般被动。 过了十几招,范清膧见自己还没有赢的迹象,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心中又是不服又是急切。在与别人交手时,出现这样的心态,出招就不够缜密了,也容易被对手找到破绽。 宋允辰发现范清膧出招开始有疑,回避也迟钝了些他便瞅准机会用拳头虚晃一招扰乱她的注意力,接着一脚朝她下盘踢去,正中其膝盖后的委中穴。 范清膧中了宋允辰的招,当即单膝着地,整个人差点儿摔倒。还好她及时稳住,又站了起来。但是输了这一招,后面就节节败退,直被宋允辰逼到台下。 两人从台上打到台下,范清膧变得只能招招被动防御了。宋允辰一步步将她逼退到墙边,终于在墙角捉住她的一只手臂,然后往后一剪,就把她摁得跪倒在地,又顺势将她另一只手意欲反抗的手也控制住,范清膧整个人便被她制伏了。 此刻他内心的感觉,就像攀登上曾经只能遥望的高峰那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范清膧,你也有今日,看你以后在本公子面前还敢不敢那么狂了。” 范青浦被两个对手拖着,不能来帮范清膧,尹千何就不得不出手了。 左右看了看,发现身旁只有椅子。她便端起一把椅子举过头顶,跑过去朝宋允辰大喊一声:“宋允辰,看招。” 话音一落,椅子就从手中飞了出去。宋允辰见状,只得松开抓住范清膧的手,及时接住了椅子。 尹千何趁机跑过去把范清膧扶了起来,然后破口就骂:“宋允辰,你要死啊,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还有没有男人该有的风度了?” 宋允辰反驳道:“是她自己先挑衅的。” “你……” 这时,范青浦总算甩掉对手赶到范清膧身边,“清膧,你没事吧。” 范清膧眉头紧皱,默默摇了摇头。 范青浦知她身体虽没事,自尊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输给宋允辰,暂时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田老板在一旁看他们都停了手,便跑过来告求道:“各位公子、姑娘,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还请你们不要再继续闹下去了。大家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商量行不?” 尹千何见事情闹到这种份儿上,开始有些自责了。此时的范清膧心里想必难受得紧,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宋允辰打败,以她的性子,肯定过不了自己那关。 既然田老板软语安抚了,那就顺水推舟结束这无聊的游戏吧。不过,她也不想跟他坐下来谈什么,反正她以后不会再来怡园说书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田老板,我也不想在这儿说书了,你去让那位李姑娘来唱她的戏吧。” 语毕,又对范青浦他们说道:“范公子、清膧,我们走吧。” 范青浦点头道:“好,既然你不想争了,那我们也没什么理由再闹,回去吧。” 宋允辰想跟尹千何说话,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望着她。 尹千何也转过眼看着他,然后冷淡地对他耸了耸鼻子,“哼,宋允辰,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翻了,绝交。” 撂下这句狠话,她便扶着范清膧、叫上尹千仪,跟在范青浦身后从宋允辰眼前走开。 宋允辰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心里急的不行,又不好意思去追她。她是认真的吗?真的要绝交了? 走出怡园,尹千何看范清膧还是一言不发,便向她道歉道:“清膧,对不起。都怪我,非要出这口鸟气,才害得你被那个宋允辰欺负。你打我吧,只要能让你消气,你要把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范清膧咬着牙摇摇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怪你,怪我自己最近疏懒,没有勤加练习,所以才连宋允辰都敌不过了。” 尹千何道:“不是。肯定是他踩了什么狗~屎运,才能莫名其妙地赢过你,你千万不要怪自己啊。” 范清膧道:“输了就是输了,不能找借口。阿袖,这段时间我可能不能来听你说书了,我要加长练武时辰。” “啊,没关系,没关系。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再单独讲给你听好了。” 范清膧点头道:“好。” 范家兄妹将尹千何姐妹俩送回家便返身回府。范清膧一到家就去换了衣裳,搬出十八般武器练武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为父谋妻(上) 李芸芸的戏勉强开场并唱到了最后,但宋允辰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的他,正因尹千何走前说的那句话而忐忑不安。 她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要跟他来往了吗?他心中暗悔,这次是不是装过头了? 唉呀,到底应该爱面子还是爱美人,真是难以抉择啊! ———————— 自从曹姨娘走后,尹宏昌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每天除了吃饭如厕,基本就不出来,见了尹千何她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尹千仪看着他整日懊恼丧气的样子,心中不忍,便去找尹千何商议该怎么让他振作起来。 “姐姐,曹姨娘那件事,我们合谋把爹骗得这么惨,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啊?” 尹千何正在习字,闹过怡园之后,她就没地儿说书了,晚上只能待在家里练字。 她听了尹千仪的话,便快速将最后几笔挥就,然后放下毛笔说道:“这叫刮骨疗毒,老爹中毒太深,必须给他下一剂重药,否则他清醒不了。你看,那个曹姨娘和姓文的,稍一试探就堕落了,可见骨子里就是这种人。就该让老爹早点儿看清,否则将来等他老得动不了或者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只怕曹姨娘会给他下一包老鼠药,然后自己再去风流快活。” 尹千仪担心地说道:“可是,爹也只是想老来有个伴儿而已。如今这样,等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他岂不是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怕孤独也不该找个没良心的来陪啊。天底下就没女人了么,只有曹姨娘一个?他要是真想找个伴儿,那我们就帮他想办法相个亲、发展一段黄昏恋就是。” “唉,要是以前的方姨娘还在就好了。这样,爹也可以有点儿安慰。” “方姨娘?什么方姨娘?” “就是先曹姨娘到我们价的方姨啊,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们很好的。娘不在之后,她就把我们当作她自己的女儿那样看待了。只可惜,后来被曹姨娘逐出家门了。” “唔……” 尹千何拖着腮帮子陷入沉思。方姨,方姨,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儿听过。 难道,真正的尹千何的记忆开始苏醒了? 应该,不会吧。 想了很久,终于有眉目了。 “啊,方姨,该不会是那个人吧?”尹千何兴奋地说道。 同样埋头苦思的尹千仪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姐姐你说什么人?” 尹千何坐到她身旁问道:“你说的那个方姨娘,是不是在城外开茶棚的?” 尹千仪想了想,说道:“好像她是有个哥哥在开茶棚的。” 尹千何拍手欢呼道:“对了,对了,就是她哥哥。我回来一忙就把这件事忘了,本来还想问问你来着。” “究竟是什么事啊?” 尹千何把从西域回来时,在京城外的茶棚里遇到一个认识她、并且自称是“方姨”的妇人的事告诉了尹千仪。 “那应该就是她了,她可能是在茶棚里帮忙的。” 尹千何道:“既然你说她是个好女人,那要不咱们去把她找回来吧,反正曹姨娘也不在了,不怕有人再欺负她。” 尹千仪为难地说道:“可是方姨都走了这么多年,或许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我看不一定,你们不是讲究从一而终的嘛。那天他见到我,还很关心你跟老爹的。而且,她既然还在她哥哥茶棚里帮忙,很可能就是还没有自己的家。不如我们去试试,说不定她心里还是有咱们那个糊涂老爹,并没有改嫁。” “这样好吗?会不会打扰到她的生活?” “就我们俩去,应该还好。去吧,你不是担心老爹老来孤独嘛。” 尹千仪稍稍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去拜访拜访也未尝不可,便点头同意了。姐妹俩商量决定明天就去找她。 第二日,两人照常早晨就去店里,待吃过云燕送来的午饭后便关了店门,租了辆牛车就往城外方家茶棚去了。 到得茶棚,尹千仪一见到尹千何所指的那个妇人,便立刻认出她就是方姨娘。方姨娘见了尹千仪,倒是看了几眼才认出来的。 “你是千仪吧。哎呀呀,几年不见,跟千何一样,都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方姨娘握着尹千仪的双手高兴地说道。 虽是分开多年,但相见是仍觉得像亲人那般亲切无比,尹千仪也笑着说道:“方姨,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稍微寒暄了两句,方姨娘便招呼她们坐,又给她们沏了茶来。 三人坐到一块儿叙完旧,方姨娘便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到我这里来的?” 尹千何道:“上次在这儿见过方姨,回去因为太忙,就忘了跟千仪和爹说了,昨天才想起来。千仪听说你在这儿,便很想来看看。” 方姨娘笑道:“这些年我也经常想着回去看看你们的,只是,又怕不该再去了。” 尹千仪忙道:“谁说的?方姨要是想去,随时都可以去的。不过,要是会影响您如今的生活的话,不去也是应该的。” 方姨娘道:“能影响什么?反正我就住在我大哥家里,平常就在茶棚里帮帮忙,只要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尹千何听她话中的意思,显然是没有再嫁。但她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方姨你离开咱么家之后就没有再嫁人了吗?” 方姨娘被问得愣了一会儿,勉强笑了笑,答道:“哪儿能?下堂弃妇,再嫁人也不会有人家要的。” 尹千何跟尹千仪互相看了看,原来真没嫁人,那她们的想法就有可能了。 姐妹俩当然不会直接就提出接她回尹家的事。想当初,是尹宏昌自己把人家休了的,虽然是有曹姨娘从中唆使,但毕竟这对女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怎么能简简单单说一句回去就回去的,最起码也要等尹宏昌亲自来求来接才行啊。 反正尹千何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对想让方姨娘回去的事只字未提,她不提,尹千仪更不会提。至于曹姨娘回来又被赶走这种事,更是不能提了。三个人就只是随便说了一会儿话而已。 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尹千何姐妹俩才告辞要回去。 临走前,尹千何特意邀请方姨娘明天去他们家做客:“方姨,要不明天回去看看吧。爹昨天听说我说到你,还感叹说好多年不见你了,想起当年的事都有点儿后悔,觉得对不住你,要是再见到你的话一定要向你道个歉。” 方姨娘埋首说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我都快忘了,让你爹别放在心上。” 尹千何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声,“唉,不是。方姨你不知道,爹最近总是动不动就发各种感慨,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唉,毕竟人老了,容易回顾往事,尤其是以前做过的错事,再回想起来会就觉得特别内疚。” 她这话说得好像尹宏昌老得有几年了似的。她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一来是告诉方姨娘,尹宏昌后悔把她赶走;二来如果方姨娘心里还关心尹宏昌的话,听了这种略带点儿凄凉的话,容易心软。 方姨娘确实听得有些动摇,稍稍犹疑了一会儿,便答应说如果店里不忙的话就去。 这样的回答,姐妹俩也挺满意的。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因为方家茶棚确实不怎么忙,至少在她们来的这段时间里,就只有三五个客人来过,方姨娘的哥哥一个人完全招呼得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父谋妻(下) 晚上回到家中,姐妹俩便跟尹宏昌提起要请方姨娘来家中做客的事。 尹宏昌很久没听人提起过方姨娘这个人了,突然听女儿说起,甚感诧异,“你们怎么会想起她来的?” 尹千何道:“因为最近家里被曹姨娘闹得鸡犬不宁,然后一对比,就想到以前方姨娘在的时候家里是多么和睦喽。” 尹宏昌也想起来了,尹千何她娘去世的时候,方姨娘忙前忙后、不辞辛劳地为她操办丧事,办得又体面有没有铺张。之后两个失去娘孩子就是她一个人带着,对她们也是视如己出。说起来,方姨娘的确是善良贤惠,但是有点儿不苟言笑,他就不大喜欢。因此,后来才会因曹姨娘小产之事怪罪于她,把她逐了出去。 如今想起这些往事,只觉得自己是瞎了眼了。身边的好女人不知道珍惜,偏偏宠爱一个既恶毒又不贞的。男人有时候就是容易犯这种毛病,到最后吃了亏才悔不当初。 “她还好吧?你们见过她丈夫和儿女没?” 尹千何憋着笑挖苦道:“见过她男人啊,不是个东西。” “怎么?又嫁得不如意么?可惜了,她是个好女人,老天不该这么对她的。”尹宏昌不无遗憾地感叹道。 尹千仪忙道:“没有没有,方姨没有再嫁。” “没有嫁?” “对啊。所以我和姐姐才来找你商量,是不是该想办法再把她接回来?” 尹宏昌怔了怔,“只怕她不愿意再回来了吧。” 尹千何道:“要是我,我就不回来。不过啊,人家方姨娘人好,说不定你求求她,她会回心转意。就看你拉不拉得下这个脸了。” 凝神考虑了许久,尹宏昌才有些为难地问道:“你们也想她回来?” 尹千仪连点了三下头,看起来很是高兴,“想,想,姐姐也想的。” 尹宏昌又抬头看了看端着手站在一旁的尹千何。 尹千何道:“我随便,反正老来孤独的又不是我。” “那我就试试吧。她明日不是要来嘛,到时候我跟他提一提,问问她是个什么想法。” 尹千仪兴奋地拍手说道:“好啊,好啊。那我跟姐姐去准备明天迎接方姨的事。不过,我都不记得方姨喜欢吃什么了,爹你还记得么?” 尹宏昌道:“应该是喜欢吃鱼吧。” “哦,好像是。我明天多做几道鱼。” 说罢,便拉着尹千何一起去 翌日,方姨娘如约而至,带了好些茶饼作拜访礼。与尹宏昌再见,似乎仍是没什么话说,只是互相问了好。 尹家姐妹为了陪方姨娘,也没去店里。她们先是拉着她去看她以前住的房间,尹千仪已经把它打扫干净布置好了,然后又带她去看制衣作坊。最后就让她坐在堂屋里跟尹宏昌说话,尹千何她们则知趣地跑到厨房去做饭,求方姨娘回来的话还是要尹宏昌亲自说才行。 两个人坐到一块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尹宏昌只好先问问方姨娘家里人的情况。 问完又沉默了半天,尹宏昌才说到正题:“我听千仪她们说你还没有嫁人。” 方姨娘不自然地笑了笑,“嗯,没。” “那你以后就打算自个儿一个人过日子?” “我跟我大哥一家住一块儿,他们对我都挺好的,我平常就在茶棚里帮帮忙。” “再好,也只是别人的家,你在那儿估计也做不了什么主。” 这话说到方姨娘心坎儿上了。哥哥家再好也是哥哥嫂嫂的家,她住在那儿其实一直就像是寄住的,不比未出嫁时一家人住一起那般亲密无间。 “习惯就好。” “你一向就是这样,什么都将就。” “人这一辈子,还不是将将就就就过了。” “那你就没替自己打算过吗?” “打算什么?都到这个年纪了,再活个几年就一堆黄土埋了,干净。” 尹宏昌顿了顿,没想到方姨娘倒是看得开。不知道是真看开了,还是出于无奈。 “你,有没有想过再回到这儿来?这里曾经也算是你的家。” 方姨娘没答话,只是震惊地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尹宏昌又道:“两个孩子也喜欢你,希望你能回来。” 虽然下堂之妾再回夫家也不是没有过的事,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方姨娘就完全失了主意。她苦守这么久,刚开始是幻想过再回来,但时间一长就知道那不过是妄想了。到如今,尹宏昌突然亲口跟她说希望她回来,真的就跟做梦一样。 “我,哪还有脸。”她用手捂住了半边脸,话说得有些哽咽。 “我才没脸跟你说这个话。当年是我冤枉了你,害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惠娘,你是不是还恨我。”尹宏昌说得言辞恳切,听起来是真的知错了。 方姨娘忙摇头说道:“哦,不不不,我没有恨你。当年是我没有小心照看曹妹妹,才害得她小产的。这几年我一直很内疚。” 尹宏昌捶着自己的大腿,叹道:“你有什么可内疚的。她完全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还故意冤枉你。我是太愚蠢了,竟一直受这么个女人的摆布。” “老爷,你别这么说。”方姨娘不小心脱口就叫了声老爷,就像以前她在尹家的时候那样。 尹宏昌定定地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又赶忙改口,“噢,我是说尹老爷,你也只是不知情而已。” “惠娘,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回来吧。” “我,我怎么会嫌弃。我一直把这儿当家的,多少次做梦都想回来。” 方姨娘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躲在外面偷听的尹千何姐妹俩也听清了她的意思。 两人当即跑进屋,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么说,方姨你是愿意回来啦?” 方姨娘和尹宏昌都不知道她们一直在偷听,都愣愣地看着她们。 尹千何调皮地吐了吐舌,嘻笑着解释道:“我们只是来问方姨想吃清蒸鱼还是红烧鱼来的,或者一种做一条。” 方姨娘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不用那么浪费,做一条就够了。” 尹千仪欢喜地说道:“不浪费,不浪费。就买了两条鱼而已,爹说你喜欢吃鱼的。要是方姨你肯回来,想吃多少我都给你做。” “应该我做给你们吃才是,你们h还要忙生意呢。” 尹千何趁热打铁,“好啊,我、千仪还有老爹,天天都想吃方姨做的饭。” 方姨娘会心一笑,如待嫁少女那般,腼腆地点了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要被强吻? 方姨娘是作为续弦夫人那样娶进尹家门的,就在当月最近的一个吉利日子。 尹千何出钱买了好些礼给她哥哥家送去,又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亲友邻居,方姨娘的新衣首饰也没少。虽比不得新闺女出嫁,但也比她头一回进尹家门要好很多。 一个家这才算是完整了。 尹千何忙完她爹的事,便开始筹划到哪儿继续说书的事。固定的场所一时没找到,只好流动着去各家酒楼说去。 这样四处奔走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传播范围变广了。虽然不一定深入人心,但至少知道的人更多了。 这日,终于忍不住想要来向尹千何问清楚的宋允辰来到她店里,彼时店里生意正好,好些父母带着孩子来看孙悟空。他在尹千何身旁转了一会儿,但尹千何只当他是透明的,跟这个客人说完话就又跑去向另一个人介绍,根本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宋允辰怒了,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嘣”地一声狠狠敲在柜台上,然后对客人们喊道:“这儿的东西本公子全包了,没你们的份儿,你们自己去别家看去。” 他这“心中不平一声吼”相当有分量,当然,最有分量的是他摆在柜台上的金子,其他客人见了,都自觉离去。 尹千何拦不住客人,回头就是一顿臭骂:“姓宋的,你有钱了不起啊。当我没见过金子吗?本姑娘的东西不卖给你。” 其实,她来这边之后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那锭金子金光璀璨的金子,看起来应该是十两的,很难得见到,反正她店里是见不到的。所以,她骂归骂,骂的同时还是偷偷瞄了一眼金锭。 宋允辰道:“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看来,还是得用钱啊。” 他语带嘲讽,口气很不善,说得尹千何更火了,“我不卖笑也不卖身,你最好立刻拿着你的臭钱从我这儿滚出去,否则……” “否则你要怎样?”没待她说完,宋允辰就已移动到她眼前,双眼勾魂摄魄般地望着她,同样生气地问道。 距离太近,尹千何想要离他远点儿再说,正要退步,却被他单臂圈住了腰,“不许走,先给我说清楚。” “说,说什么?东西不卖,人也不卖,不够清楚吗?快放手。”尹千何一边使劲抠着腰间那只的“狼手”,一边说道。 “你上次说跟我绝交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绝交,老死不相往来。还能有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不跟我往来?问过我吗?” “我想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凭什么要问你?你谁啊?我不认识。” “你是想跟那个秦重是吧,我偏不让。” “请你说话注意措辞啊,什么叫我要跟他?” 尹千何摆动着身子,终于挣脱他的束缚,然后慌忙逃开,这小小的铺面摆了货架之后,哪还有多少地方给她逃,一不小心就跑到了墙角。 糟糕,墙角是最不利的地儿了,对方只要双臂一撑,她立马玩完儿,逃无可逃。 虽然意识到局势对自己是多么的不利,但为时已晚。宋允辰紧随其后,把她脑中所想变成了现实。 “看你还往哪儿跑,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宋允辰妥妥当当地将尹千何扣在墙角,得意地说道。 “你想干嘛?” “都这样了,你说还能干嘛?” “滚。”尹千何再次吼出“滚”字,也依然没用。 “要我走也可以,但你要你发誓,不会跟那个秦重有什么,然后不许不理我。” 宋允辰以命令的口气提出“和平条约”,不就是不平等条约嘛,尹千何岂能接受。 “我跟秦二爷的事与你无关,而你,我已经从记忆里剔除了。”她说完就偏过头去,避开快要顶到自己额上的宋允辰的头。 “你这个女人,就不能偶尔服个软、听回话么?非要我求你,你才答应。”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答应。谁叫你那天帮着那个李芸芸欺负我们来着,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我不耻与你这种人做朋友。” “我那是不得已。” “你那是没原则。” “我……” “我什么我?你找一堆理由也没用,我不听。” 尹千何直接用手捂住了耳朵,抬头望着房顶,不看也不听。 宋允辰气急,双手直接将她的双手按住,强行把她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 他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却是欲言又止。怒目相视变成了垂眸凝视,随后就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向发展了。 在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和心跳的距离,无论何种情绪都会被暧昧的情愫挤开。 尹千何只见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柔情蜜意,多到要溢出来似的,空气中仿佛也漂浮着甜味素。 她差点儿懵了,这是要被强吻了么?是不是跑偏了? 虽然这对尹千何那个灵魂来说,这不是初吻,但是对她这个身体来说,应该还是第一次。不能在这种毫无情调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情景被一个讨厌的男人夺走。 这时候,还有什么反抗手段没有?人被困在墙角,双手被抓住,那就只能用脚。 可是,用脚踢人下裆这种事,她有点儿做不出来。虽然她讨厌宋允辰,但还没有仇视到这种地步。而且,万一害得他不能传宗接代,他就更有理由赖着自己了。 在宋允辰的双唇即将碰到尹千何强抿着的嘴那一瞬,尹千何忽地双脚一蹦,头往斜上方狠狠一顶,正好撞在宋允辰鼻子上。 “哎呀。” 宋允辰当即松手去捂他那可能会流鼻血的鼻子,尹千何趁机推开他逃开了。 亏得她急中生智,想到这个不至于伤到宋允辰重要部位的方法来反壁咚,她还是善良的。 不过,那个宋允辰竟然想强吻她,不可原谅。她转身从够得着的货架上拿起一根金箍棒就要往宋允辰身上打去。 还好尹千仪及时出现,她是在隔壁听到动静,就过来看看情况的。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尹千仪忙跑到尹千何身边拉住她,“有事好好说,干嘛打人呐?” 尹千何气呼呼地说道:“跟这种人没法儿好好说了,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清膧每次遇见到他都想打他了。” 宋允辰道:“你好的不学,偏跟那个范清膧学。你就不能像你妹妹那样温柔点儿吗?” “面对你,再温柔的人也温柔不起来。你要嘛就自己走,要嘛就让我用这根棍子把你打走,自己选。” 尹千何正在气头上,恐怕也没法儿好好谈了。为免矛盾激化,宋允辰只好吐口气暂时避开。 唉,他好不容才鼓足勇气、放下架子来找她好好谈谈的,结果又搞成这样。而且,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实在是令人又泄气又懊恼。(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劫色?报复? 方姨娘回来了,家中之事便都交给了她,尹千何与尹千仪二人便专心开店。 尹千仪一下子轻松不少,但尹千何仍是四处奔忙,最忙的就是说书的事。 没有固定场所,她每晚都得跑好多家酒楼和茶楼,哪家能说就在哪家说。因而,她就不让尹千仪每晚跟着跑了。 这晚,因找地方耽搁了许久,她回家时已是亥时二刻。 走到清水巷口,巷内的人家都已熄了灯,只见黑灯瞎火的,也没个人。 不过,巷口倒是停了一辆马车,她经过时,马还忽然叫了一声,吓得她差点儿把手里的东西仍掉。 但快到家门口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她习惯性地靠着右手边,埋头仔细地看着路往前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正要抬头看时,那东西却忽地蹿到她后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她的双臂,原来是个人。同时,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一个人用手将她的嘴捂住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尹千何根本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那两人强行拖上了早已停在旁边的马车。巷口那马车上的人跟他们是一伙的,刚才那声马鸣想必是提醒信号。 然后,一切就像传说中的绑架那样,她被歹徒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嘴巴被布条封住,眼睛也被黑布蒙着。 虽然她被绑得死死的,但绑架她的两个人还是分别坐在她左右两边,一人按着她一只肩膀,好像生怕她自己挣开绳子似的。 此时,尹千何是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只能“嗯嗯嗯”地摆动身体表示反抗。 右边那人见她不安分,便恶语威胁道:“安静点儿,小心吃苦头。” 尹千何人在他们手里,不得不乖乖听话,当即安静下来。 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是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歹徒,她还得小心自己的小命。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她?劫财的应该不至于劫到她头上来才是。那,难不成是劫色?抑或是谁要打击报复她? 她想着就恐慌起来。无论是哪种,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如果是劫色的话,那歹徒身份完全无从得知。如果是报复的话,除了曹姨娘和文怀远以外,她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莫非是曹姨娘不死心,非要整死她才甘休? 尹千何坐在马车上胡乱猜想着,也没什么合理的头绪。她越是想不出,一颗心就悬得越高,后来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到了目的地之后,应该就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的。 马车快速地奔跑在路上,车外的声音渐渐稀少,直到只剩下马蹄拍击石路得“嘚嘚”声,应该是从街市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跑了一阵,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驾车的人好像下车去与人说了几句话,但在车里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那人又回到了车上。随后尹千何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看来他刚才是去跟守门的人交涉去了。 尹千何心想应该是到他们的老巢了,可马车跑了没多久又停车重复了刚才的一切。这样反复几遍,才终于真的停住了。 驾车的人在外说了一声“到了”。车里那两人便用一个布袋将尹千何套住带下马车,然后就直接扛着她小跑起来。 拐过无数个弯之后,她又被交给了另外一批人。 尹千何暗骂道:“不就是个绑架嘛,还搞出这么多程序。” 她是全然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处。 ———————— 尹千何过了亥时都还没有回家,尹千仪有些着急了,以前从没有这么晚过的。 她在家坐立不安地捱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 “爹,方姨,你们睡了吗?” 尹宏昌和方姨娘才睡没一会儿,就听到尹千仪在外面敲门喊他们。 “刚睡。千仪,有什么事吗?”问话的是方姨娘。 尹千仪焦急地答道:“姐姐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担心她遇到了什么事?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去找找。” 方姨娘和尹宏昌同时惊道:“什么?千何还没有回来!” 惊讶过后,方姨娘便急忙起了床,“都这么晚了,可别出什么事。我们马上出来,你稍微等等啊。” 尹千仪道:“我去把天青也叫上,不知道姐姐去了哪边,人多点儿找得快。” “好,你先去吧。” 叫了尹宏昌和方姨娘,尹千仪又快步跑到前院来找向天青。 彼时,向天青还在作坊里做衣服,听说尹千何没回来,便立刻放了东西熄了灯,出来询问情况。 没一会儿,尹宏昌他们也赶了出来,四人提了两盏灯笼便出了门。 走到巷口时,尹千仪提议分头寻找。 刚分好人和方向,向天青却突然发现巷墙边有几张纸一样的东西。 他走过去把散乱的纸张捡起来,照着灯笼仔细看了看,只见纸上写的都是跟唐僧师徒有关的事。 “你们快来看,这是不是千何姐的东西。” 其余三人一听,都跑了过来。 尹千仪拿其中一张纸一看,确实是尹千何写的今晚的说书内容提要。她是怕自己忘了要讲些什么,便提早准备了几张提纲带在身上。 尹千仪激动得抖起了手,“这是姐姐的东西,怎么会丢在这儿的?姐姐家肯定是出事了。” 她说着就开始啜泣起来。 方姨娘忙安慰道:“千仪,你先别急,只是几张纸而已,还不能说明千何就一定出事了。我们现在附近找找,也许她只是被别的事耽搁了而已。” 向天青也道:“对对对,可能千何姐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生病的老婆婆,然后她就送她去看大夫去了。这些东西说不定只是在扶老婆婆的时候丢的。” 尹千仪捂着嘴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对,姐姐肯定不是遇到了危险,说不定她就在附近呢。” “嗯,我们就按刚才说的那样先分头找吧。” 商议完,尹千仪便和向天青一起往南边找去,尹宏昌和方姨娘则去北边。 四人皆是一边找一边喊,遇到还开着门的酒楼和茶楼便进去询问。 街上的店都已经打烊,街道两旁已没有了灯光,整个京城都静悄悄的。 尹千仪和向天青垂着头无力地往回走着,他们跑了不知多少个尹千何可能去的地方,跑得腿都酸了。只从会仙酒楼那边问到尹千何去过他们那儿,但已经离开很久了。 尹千仪此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家里,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尹千何早已回了家,只是刚好跟他们错过而已。 可是,回到家中,却只见到坐在堂屋里唉声叹气的尹宏昌和焦急地踱着步的方姨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 失踪之乱(上) 当夜,尹家没有熄灯,全家人都坐在堂屋里等。直到天亮,都没见尹千何的踪影。她真的失踪了。 这种状况,单靠自己家里几个人是没法处理的,所以,尹宏昌去官府报了案。 尹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家,只不过是失踪个人,自然引不起官府的重视。官府的人也就是粗略地记下这个案子,然后就打发尹宏昌回去等消息。 尹宏昌深知官府靠不住,回来就让尹千仪去问问作坊里的工人是否愿意帮忙找人。 大部分工人都表示愿意帮忙。尹宏昌便将他们分成几组,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找,当然,首先还是得从尹千何可能回去说书的地方找起。 但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线索,这样到处询问就等同于大海捞针,难见成效。 工人们找了一天,却没有丝毫收获,尹千何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傍晚,工人们都各自收工回了家。尹千仪没办法再在家里等了,便跑到秦家去找秦重帮忙。因为上次也是他救了尹千何,所以尹千仪首先就想到了他。 秦重刚从外面吃过晚饭回来,就有下人来报说尹千仪有事找他。 通常会找他的都是尹千何,这次来的却是尹千仪,倒让他颇觉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上次的事让尹千何有心避开他了吧,所以就拜托妹妹来传达一下想说的话。 他刚走到厅门前,屋里的尹千仪就急步迎了出来,“秦二爷,求你,帮帮我。” 她惊惶失措的神色,让秦重想到上回她请他去救尹千何时的情景。 “发生什么事了?”秦重问道,听得出,他的语气有些许紧张。 “姐姐失踪了,我们找了一天都没找到。” 秦重微微抬了抬双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面色的改变是微乎其微的,旋即恢复静水一潭。然而,更大的波动发生在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心底。 “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吗?”仿佛过了很久,秦重终于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多想像尹千仪那样,把心慌意乱泛滥到面上来。可一旦这种情绪经过他自己设置的重重障碍,从心里浮出来时,就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了。 尹千仪没有在意他说话时如闪电般快速掠过的的怪异神色,只是着急地回道:“没有,姐姐可能去的地方全找过了,都没人。” “先别急,我们进屋里说。” 二人走进厅中,尹千仪便将尹千何失踪前后的事仔仔细细地跟秦重说了。 秦重听罢,又问道:“近来,你姐姐身边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他这段时间没听说京城内有什么连环失踪案,又没有歹徒向尹家勒索财物。所以,就只剩下劫色和报复两种可能。而这两种情况,皆需从尹千何的日常生活查起。 “没有啊。姐姐每天都只是去店里看店,然后晚上就去说书,没听她说起过奇怪的事或者得罪了谁。” “如此说来,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那该从何查起呢?” 秦重一犯难,尹千仪就更是心急如焚了,“秦二爷,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难道就这样什么都做不成吗?” 秦重深呼了一口气,“这样吧,我先去找府尹大人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没有类似的事件,也顺便请他派些人去查查。毕竟他们常年办案,比起我们,应该更容易查到些蛛丝马迹和有嫌疑之人。” “那请二爷这就去吧。” “好,姑娘稍等,我去拿些东西就去。” 秦重起身正欲回浮白轩,尹千仪却突然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 秦重忙回身问道:“姑娘想起什么了吗?” 尹千仪道:“刚才你不是问我姐姐有没有得罪过人嘛,我想起来了,是有的。” “谁?” “就是怡园的田老板,还有那位李筠筠姑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姐姐是怎么得罪他们的?”得到这样一条重要线索,秦重当然急于知道前因后果。 尹千仪又将他们在怡园大闹的事告诉了秦重。这样一来,似乎就有方向了。 尹千仪道:“秦二爷,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他们要人?” 秦重思忖半晌,道:“单我们去恐怕不行,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并没有证据,他们不会自己承认的。走,去定王府。” 尹千仪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去定王府?” “你说的这件事里,有一个重要的人,也许他会知道点儿什么?” “你是说宋公子?” “嗯,我们先去,路上再说。” “哦。” 秦重先让人去备了马车,又叫上武小虎,便同尹千仪一起赶往定王府。 到了定王府门外,秦重下车时还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他本人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此次突然跑来,虽是迫不得已,但总觉得太过唐突。 武小虎已经先去扣了王府大门上的铜铺首,不一会儿边有人来应门了。 应门之人是定王府里的老人了,他是认得秦重的,所以见了他,虽然非常惊讶,但也很客气,先请他进了前门,然后就立即去帮他向里面的管家通报。 管家听说秦家二爷要见宋允辰,也是惊讶不已。当年王府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们两人就成了仇人般的关系,没想到秦重竟会到王府来找他。 管家不敢直接去向宋允辰禀报,而是向先去找了秦臻。 王府里的人得知秦重来访,反应基本都相同。秦臻让管家先别告诉宋允辰,待她见了秦重问清来由之后再说。 秦重等三人在前厅等了一阵,没等到宋允辰,却等来了秦臻。 “二弟,你怎么来了?” 秦重见了她就猜到是管家找她来的,看来他确实不适合来定王府,一来就引起了大家的提防。 “我是来求见世子的。” “你找允辰有事吗?” 秦重道:“有点儿事想问问他。” “只是问点事情?”秦臻略带怀疑地问道。 “姐姐,我有分寸。我知道,我本不该来此,但确实是有急事要找他。你放心,我们不会怎样的。” 秦臻也了解秦重的为人,他一向都是避着宋允辰的,想来是不会特意跑来引发冲突的。既然秦重如此说了,她便叫人去请宋允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失踪之乱(下) 宋允辰出来得很快,一点儿没有回避的意思。 他见到秦重倒是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反而是看到他身旁的尹千仪时,觉得很不对劲。 “你怎么会跟他一起来的?”他看都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尹千仪面前问道。 尹千仪看了秦重一眼,秦重点头示意她照实回答,她便说道:“宋公子这两天可见过我姐姐?” 宋允辰道:“没有啊,我好些天没见过她了。怎么?她想见我?” 尹千仪失望地摇摇头,“不是,姐姐昨晚出去后,到现在都没有回家,我们是来问问公子在此期间是否看到过她的。” “你说什么?千何不见了!”宋允辰听了这消息,急得上前一把抓住尹千仪的手问道:“怎么不见的?有没有什么消息?” 尹千仪的手腕被他使劲地捏着,疼得告求道:“宋公子,可不可以先放手再说。” 宋允辰才注意到自己失了礼,忙松手道:“抱歉。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尹千仪又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还说明了他们的初步猜测。 宋允辰一听这事可能是田老板或李筠筠干的,顿时就骂开了:“岂有此理,他们竟敢绑架千何,我这就去找他们要人。要是他们敢不交人,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此时全然忘了自己跟李筠筠还有交情,只把她和田老板当做伤害尹千何的恶人看待。 秦臻在旁劝道:“允辰,你别冲动,先去查清楚再说。也许尹姑娘并不在他们手上呢。” 秦重也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并没有证据。只是,公子既然与他们相熟,我们便想请你去同他们交涉一下,看看此事究竟是不是他们所为。” 宋允辰回头冷眼看着他,说道:“这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我自会去救千何的。” 说完这话,他便不顾秦臻的阻拦,找了几个人就往住得近一些的李筠筠那儿去了。 秦臻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便让跟着去的秦重和尹千仪尽量劝阻他。 来到李筠筠的住处,宋允辰也不敲,直接就破门而入了。 李筠筠今晚没有出去唱戏,此时正在小楼上练唱,忽地听到楼下响声大作,好像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要她出去。 她不耐烦地吩咐在旁伺候的丫鬟:“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竟然上我这儿撒野来了。” 丫鬟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怒气冲冲的宋允辰带人横冲直撞地上楼来了,李妈妈跟在后面拉也拉不住。 丫鬟吓得赶忙回房通知李筠筠:“姑娘姑娘,不好了,定王府的宋公子来了。” 李筠筠斥道:“宋公子来了有什么不好的,还不快去迎他。” 丫鬟道:“哎呀,不是,不是平常那个宋公子,而是……” “定王府还有几个宋公子吗?你这丫头,都口不择言了,到底慌个什么?” 丫鬟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时,宋允辰已经来到了李筠筠房门前,也不用别人解释了。 他一出现就立即表明了态度,“李筠筠,你给我出来。” 李筠筠听这粗鲁的口气,的确是与平常的宋允辰大相径庭,但人又确实是他。 她正疑惑,宋允辰已冲到她面前,厉声质问道:“是不是你把千何藏起来的?” 李筠筠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见他这么凶,便楚楚可怜地反问道:“宋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荺筠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惹得您这么不高兴?” 宋允辰这会儿哪有心思怜香惜玉,就算要怜也是怜尹千何,而不是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 “我只问你,那日在怡园跟你争戏场的那位姑娘可在你这儿?” 李筠筠楞了半晌,才回想起那天的事,“她?她怎么可能在我这里,我连她姓甚名甚都不知道。” “真的?难道你不会因为她跟你抢东西而不高兴,然后就找人掳走她?”宋允辰半信半疑地继续问道。 “怎么会!”李筠筠惊得大声喊冤,“公子您实在是冤枉我了。那日公子替我出了气,把她赶走了,我就没再把那事放在心上。” “你最好确定你说的都是真话,若是被我发现你在骗我,就别怪我不客气。”宋允辰此时说话就很不客气了。 李筠筠委屈地掩口抽泣起来,“苍天为证,荺筠绝没有半句虚言。公子你就为了这个才对荺筠这么凶的吗?难道在公子心里,荺筠连一个说书的都不如?” “你当然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宋允辰抛下这句冰冷无情的话,便带人迅速离开了,好像他从未对李筠筠说过甜言蜜语似的。 他走后,李筠筠哭得几欲昏死过去,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对她温情脉脉的宋允辰竟会突然变成这样。 宋允辰走出门正好遇到追上来的秦重等人,尹千仪见了他便问道:“宋公子,姐姐在这儿吗?” 宋允辰摇头道:“应该不在这里,李筠筠没那个胆子。” 尹千仪失落地垂下眼睑,“姐姐究竟在哪儿啊?” “先别灰心,我们再去怡园问问,可能在那边也说不定。” “嗯。” 几人说罢,便又齐往怡园去。 怡园此时正值热闹时分,田老板正四处忙活,招呼各方客人。 宋允辰一到,就去找他要人。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一阵骚动。秦重想拦都拦不住,他那种要人法实在太过莽撞。 他逼得田老板都跪地求饶了,但田老板却和李筠筠一样大呼冤枉,还当着众人的面赌咒发誓,说自己绝不会干这种目无纪法的掳人勾当。 宋允辰问不出什么,又去怡园四处搜了搜,也没见人,只得带人悻悻离去。 出了怡园,又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秦重跟出来说道:“宋公子,你刚才不该如此打草惊蛇的。即使人真的在田老板手里,你那样对他,他可能也不会交出来的。” 宋允辰不服气地问道:“那你说应该怎样?” “唉,算了,你也是因为太担心尹姑娘所致。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不过,这样也好。经你这么一闹,如果人确实在田老板或者李筠筠手里,那他们可能就会采取些行动。这两天派人紧盯着他们,也许能查到尹姑娘的行踪。” 几人商量过后,便分头行动了。宋允辰负责盯着李田二人,秦重则回去取了两幅珍藏的字画,连夜去府衙找府尹,尹千何两边都帮不上,只能回家继续等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祸从天降(上) 尹千何安安分分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等着别人来给她送饭。外面围绕着她的行踪发生的一切,她都无从而知。此时的她正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手脚被绑着,嘴里也塞着布团。 她很想逃走,但周围找不到任何利器可供她割断绳子。 况且,就算成功弄断困住自己的麻绳,还得考虑如何逃出这间上了锁的屋子;接着,又得为了如何逃出这个地方伤脑筋;然后,她可能需要举家搬迁,离开京城,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为什么如此麻烦? 因为把她带到这儿来的人地位实在太高,根本不是她轻易能反抗得了的。就算她不顾自己,也要考虑家里人。 被绑架那晚,经过一系列麻烦的手续,尹千何终于被扛到她此时所在的屋子里。 歹徒像丢垃圾似的将她随意地丢在地上,其中一人说道:“快去请娘娘来吧。”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叫“娘娘”的人? 尹千何心想,如果是想劫色的男人,就冲这名字,她也绝对会抗争到底的。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个所谓的“娘娘”便来了。 “把她放出来吧。”她一进来就命令道。 听声音是个女的,但却不是曹姨娘,劫色和报复的设定同时被推翻了。那她究竟想干什么? 尹千何被人从布袋子里放了出来,眼镜和嘴上的布条也给她解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其穿戴着装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她翘着腿趾高气扬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身后站了一个侍女和一个小厮。 “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下。”女子身后的侍女冲坐在地上的尹千何喝道。 “皇后娘娘?” 尹千何四下里看了看,这屋里陈设简单,怎么看都不像是皇后住的地方。 “皇后怎么会住在这么简陋的房子里?”她有点儿不屑地质疑道,就算要抬高自己的身份,好歹也装得像点儿啊,以为穿得比普通人好点儿就能四处招摇撞骗啦。 女子后面的小厮又道:“大胆,皇后娘娘的寝宫岂是你这种贱民能进的?这儿当然是其他闲置的房间。” 这小厮的声音很娘娘腔,道真像个太监。 尹千何忽然呆住了,对,太监,无论是声音还是衣裳,确实都像个太监。 难道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当今皇后? 可是,她与皇后素不相识,而且身份相差十万八千里,她抓她来做什么? “真的是皇后,娘娘?” 那女子高昂着头,垂眼鄙夷地看着尹千何说道:“市井小民,见识短浅,见了本宫还不快快行礼。” 看她那气场,确实像是身份高贵之人,看来是皇后无疑了。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地冒险假扮皇后呢? 身在这种时代,就是膝盖不由己,见到这些人不得不下跪,想保持点儿尊严都做不到。 尹千何不情愿地翻身跪在了地上,而后弯腰行礼道:“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她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抓她?难道是为了先前选妃时,她帮张芷容做衣服的事?应该不会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而且张芷容最后得到皇后宝座啊。 但是,除了张芷容以外,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跟皇后之间还有什么联系,虽然这个联系也是间接得不能再间接了。 尹千何所拜之人的的确确是皇后郭氏,她抓尹千何来的目的只缘于前日宫里发生的一些事。 ———————— 张芷容自进宫后,就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相反,郭氏虽得到了皇后之位,却得不到皇帝的宠幸。除了大婚当晚,皇帝就从没去过她宫里。 郭氏在家中就是个刁蛮女,又善妒,眼睁睁看着张芷容得宠,心里怎能不嫉妒?简直是嫉妒得想一把火把张芷容住的善才阁给烧了。 只是,大家都刚进宫不久,她还没有寻到机会对付张芷容。 皇帝下朝后又来看张芷容。 张芷容先前让婢女找一件衣裳,婢女从柜中翻出两个布偶问她是什么,她一看,原来正是从尹千何那儿买的那两个。 “啊,这个啊,我都快忘了。” 张芷容拿过布偶就坐在桌前心血来潮地玩儿了起来。她买的是可以套在手上玩的手偶,正好可以一只手套一个,模拟孙悟空收猪八戒。 皇帝到时,张芷容正在用两个布偶打斗,竟然放下淑女身段,“咿咿哈哈”地一个人小声喊着。 皇帝让跟来的人别出声,他独自悄悄走到张芷容身旁,“芷容在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张芷容抬头见皇帝已在旁边,慌忙丢下手中布偶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伸手将她扶起,“免礼。无需慌张,朕只是看你一个人玩的开心,想看看你在玩什么而已。” 张芷容从桌上拿起手偶呈给皇帝,“臣妾在玩孙悟空和猪八戒的手偶。” “手偶,是什么?” 手偶这个东西出现的时代较晚,至少在此时还未出现,所以皇帝并未见过。他拿起“孙悟空”细细观察起来。 张芷容在旁解释道:“就是可以套在手上玩的,像这样。” 她把“猪八戒”的手偶套在右手上,然后晃动着它的手臂,闷着嗓子粗声粗气地说道:“嘿,猴头,看老猪怎么收拾你。” 皇帝见平常矜持端庄的张芷容竟也有如此贪玩可爱的一面,不禁失笑道:“原来芷容也喜欢这些。” 张芷容忙掩口请罪:“臣妾失礼了。” 皇帝道:“没有,你这样朕也喜欢。朕看这个好像很有意思,不如你也教教朕吧。这样,朕就能跟你一起玩了。” 张芷容抿嘴一笑,“好啊。不过,臣妾还是先给皇上简单讲讲这两个手偶的故事吧。” “还有故事?”皇帝疑惑地问道。 “嗯,而且还是很有趣的故事。” “噢,是嘛。那正好,朕早朝时被那帮大臣烦死了,听听故事正好解乏。” 张芷容便把从范清膧那儿听来的故事慢慢讲给皇帝听,他果然听得很入迷。此后,皇帝每日都来找张芷容讲故事给他听,又与她一同玩手偶斗法,两人感情愈发好了。 皇帝觉得西游记的故事十分有趣,便让人将其中几个片段排成真人戏来唱,底本戏文就是张芷容写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祸从天降(中) 郭氏到延福宫来给皇帝请安时,见到皇帝和张芷容正在试听刚排好的大闹天宫那出戏。 郭氏暗暗骂了张芷容一句,便走到皇帝身边行了礼,摆出很高兴的神情说道:“皇上可真是好兴致,跟妹妹在这儿听戏呢。” 皇帝随口问道:“皇后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听听?” 郭氏就等他说这句话了,“臣妾遵命。”回罢便在皇帝身边坐了下来。 她听戏是假,想留在皇帝身边是真,所以注意力也没怎么放在戏上,只是不停地问皇帝这是谁、那是什么,问得皇帝都烦了。 总算捱到把这场听完,郭氏又娇声软语地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戏,臣妾以前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个故事呢。” 皇帝不高兴跟她解释许多,便简明地答说:“西游记,张才人写的。” 郭氏歪过头去看坐在皇帝另一边的张芷容,“张妹妹不愧是才人,竟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 张芷容道:“回皇后娘娘,这故事臣妾也只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而已,并非臣妾自己凭空想的。” “那是听谁说的?” “是臣妾未入宫时认识的一位会说书的姑娘讲的。” “原来如此。” 郭氏听说这故事是张芷容讲的,心里便有了盘算。她回宫之后,就立刻派人出宫去查西游记这个故事,她要在这上面做点儿文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芷容自己就撞上来了。 此时,尹千何已经在跑酒楼讲西游记了,虽然在每家都只讲了前面大闹天宫的故事,但很多人都记住了。所以,郭氏派出来的人很快就查到了故事源头尹千何头上,并且装作客人到她店里查看了一番。 调查之人回宫后,把查到的事向郭氏回禀了。郭氏听后,腹内鬼胎暗生。 这日,郭氏在御花园中正巧遇到张芷容,倒也好,不用刻意去找她,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妹妹,今儿没有陪皇上看戏了么?”郭氏问得略带醋意,但她已经控制过情绪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友好。 张芷容不善与人争斗,听出她话中含酸,便尽量避其锋芒,“皇上为国事操劳,已经多日不曾看戏了。” 郭氏轻轻摇着手中团扇,“我最近倒是陪太后听过两回戏。不过,都是些老戏了,太后娘娘听得也有点儿厌烦。诶,妹妹,不如把你们上次看的那个叫什么西游记的献给太后听听看看,说不定她也会喜欢呢。” 张芷容自牡丹花会之后就不得太后喜欢,她一直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讨她欢心,毕竟后宫之事还是由她做主,不受她待见的话,日子过得也很不安。 相反,郭氏却倍受太后宠爱,时常与太后在一处,她说的应该不错。 想来虽如此,但张芷容心中还是有些顾虑,“只是那戏排得不甚精细,毕竟是新戏,恐怕不能入太后的眼。” 郭氏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妹妹多虑了,皇上都喜欢,想必太后也不会嫌弃的。况且,太后也喜欢热闹的戏,我看那出大闹天宫就很好。若是太后听过后提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们可以去改,然后定本往精细处练。这样,一出好戏就成了。” “娘娘说的是。那臣妾回去把戏文改改,再让他们加紧练练,等练好了再呈给太后。” 郭氏眯着眼点头道:“如此甚好。” ———————— 张芷容时常劝说皇帝不要正面跟刘太后对抗,在亲政之前一切都要隐忍。为此,她向皇帝列举了许多史书中的同类例子。 刘太后垂帘听政,大权在握,皇帝的力量暂时是不可能与之抗衡的。如此浅显的道理,皇帝何尝不知,只是有时难免因年轻气盛而忘了现实状况和书中训诫。 如今有个知书达理的张芷容在身边时时提醒,他渐渐收敛了许多。 因而,当张芷容提出将《大闹天宫》这出戏进献给刘太后时,他也并不反对。 反正他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刘太后应该都是了如指掌,想必她早就知道这出戏了。 得到皇帝的同意,张芷容便将戏文精心修改了一番,又命优伶重新排练,直到她和皇帝都挑不出什么不妥的了,便派人去请刘太后同来观戏。 刘太后接到皇帝邀请,当然是乐于赴邀。母子同观戏,其乐则融融,正好堵堵那些说她与皇帝不和的人的嘴。 这种时候,她自然不会忘了带上郭氏。郭氏身为皇后,平常却甚少与皇帝同出同入,刘太后是一有机会就要将他们凑一块儿的。 二人到了延福宫,皇帝和张芷容已等候许久,相互拜过礼就座后,皇帝便下令开戏。 相安无事地听完戏,刘太后果然赞说这戏不错,还命人赏了那几名优伶。又嘱咐皇帝要移国事为重,不可太过沉迷此道,如此便摆驾回宫了。 回宫途中,郭氏却突然对刘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觉着方才那戏有些不大对劲呢。” 刘太后道:“噢,何处不对劲了?” 郭氏毕恭毕敬地说道:“臣妾也就是自己揣度了一下,不见得就对。还请太后先恕臣妾无罪,臣妾才敢说。” “什么事如此严重?你但说无妨,若是错了,哀家就当没听过就是。” 郭氏喜道:“谢太后,那臣妾就说了。臣妾以为,才人张氏所排这出戏,表面虽是神魔故事,实则是大逆不道,暗含反意。 太后您想,那孙悟空只因对天宫给他安排的官位不满,就大闹天宫,反下天去,还自称什么齐天大圣。此举不是等同叛乱? 这孙悟空本质上就是个乱臣贼子,而戏文还十分赞同他这种做法,岂不明摆着是在煽动人心嘛。若是人人都学那孙悟空,稍有不满就造反,不就天下大乱了。 而且,臣妾听说,民间有个女说书四处散播这个故事,百姓听多了这些就容易胡思乱想。而如今张氏又把它带到了宫中,要是流传起来,宫中之人是不是有可能会去效仿呢?” 刘太后本就是个多疑之人,去年就因定王在朝中威望过高而将其逼退。此时听了郭氏一席话,顿时疑心大作。 加之她本来对张芷容以及她娘家就不满,就算知道这种捕风捉影的推论不一定成立,也不会放过这么个打击他们的机会,起码要借此给他们点儿警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祸从天降(下) 回到坤宁宫,刘太后立刻命人去善才阁等着,待她从延福宫回去后就将她带到坤宁宫来。之所以不直接去延福宫捉人,主要还是考虑到要给皇帝留点儿面子,以及防止他阻止。 刘太后的人在善才阁没等多久,便见张芷容回来了。张芷容还未进门,就被他们拦下,然后就被“请”到了坤宁宫。 彼时,郭氏也在坤宁宫中等着看她想看的真正的好戏。 张芷容进来后,未及行礼,刘太后便疾言厉色地命其跪下。 张芷容听命下了跪,却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半个时辰前,刘太后还和颜悦色地夸她戏文写得好,怎么过了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大胆张氏,竟敢在宫中散播谋反之言,说,是谁指使你的?” 这样大的罪名说扣就扣,任谁都承受不起。 张芷容脑中“轰”的一声,一下就不能思考了,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刘太后。 刘太后见她不回话,又斥道:“你以为不说就行了吗?哀家有得是办法叫你开口。” 良久,张芷容才恢复冷静,“太后,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臣妾何时散播所谓的谋反之言了?” “哼,不明白。想想你今日让哀家看的那出戏,戏中的妖猴自称什么,又干了些什么?” 听懂刘太后的意思,张芷容才知道是祸从戏出。她急忙解释道:“太后,臣妾冤枉。那戏唱的只是一个神魔故事而已,实在是没有任何影射之意。” “没有么?孙悟空口口声声号称要推翻玉皇大帝,自己做三界之主,这些难道不是某种暗示吗?就算你没有谋反之意,也是在煽动人心,同样是大罪。”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太后分明就是在针对张芷容,无论她如何苦苦解释,刘太后都不肯相信。 张芷容坚持不承认这个罪名,审问进行不下去,郭氏便提议道:“太后,张氏死不认罪,看来必须得用点儿刑才行。” 但刘太后并未采纳她的建议,只是命人将张芷容押下去看管起来。 郭氏不甘心地问道:“太后,您为什么不用点儿刑逼她招供?” 刘太后半倚着座椅甩了甩衣袖,“你呀,就是沉不住气。你说你一个皇后,只知任性妄为,将来如何治理后宫? 你也不想想,张氏虽说只是个才人,但他们张家的势力却不可忽视,我们若是在后宫中对她动用私刑,他们张家会坐视不理?而且此时没有足够的证据,要定罪也太过勉强。你要是真想清点她这个绊脚石,那就去找点儿有力的证据来。” 经刘太后一提醒,郭氏才想到她调查到的那些事,便挪道刘太后身边小声说道:“太后娘娘,说到证据,臣妾听张氏说她是入宫前听一个女说书说的,臣妾先前已经派人查过那人的底细,就是个破落商户,开了两间铺子,然后到处说书。您说是不是可以把她抓来,让她指证张氏?” 刘太后点头道:“若是能找两个来指证,倒也说得过去。看你如此上心,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这点儿小事,你应该不至于办不好吧?” 郭氏笑道:“请太后放心,臣妾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 郭氏所谓的办得妥妥当当的,就是秘密将尹千何虏进宫来。 面对当今皇后,尹千何倒没有觉得特别恐惧,只是觉得特别奇怪。抓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来做什么? 郭氏起身走到尹千何身边,低头问道:“听说你在四处说一个叫做西游记的故事?” 尹千何睁大眼睛看着她,“西游记?哦,是的。皇后娘娘是想听西游记吗?” 郭氏道:“本宫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多问。” “哦,是。” “我问你,你跟才人张氏是什么关系?” 尹千何才她说的张氏应该就是张芷容,果然跟她有关。 “民女与张才人只是认识罢了,她曾经让民女为她做过几件衣裳。” “那西游记是你讲给她听的了?” 尹千何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提西游记,但明显可以看出她是来者不善,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不想把范清潼牵扯进来,便回道:“西游记的故事只有民女一人知道,所以张才人应该是听民女讲的。” 郭氏又问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难不成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民女根据前人的故事改编的。” 郭氏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回到座椅上凝神考虑了片刻,而后笑道:“那倒是好办了。” 尹千何看她那笑容,又奸险又得意,好像有什么阴谋得逞了似的。如此看来,她此行恐怕有点儿凶险了。 “不知娘娘找民女来究竟有何吩咐?” 郭氏道:“好,本宫就告诉你。本宫要你做一件事,一件很简单的事。如果你做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尹千何抬眼小心问道:“要是做不好呢?” “哼。”郭氏冷笑一声,“做不好?你以为皇宫是你可以随便进来还能随便出去的么?” “啊!” 尹千何惊得憋着气耸了耸肩膀。这么说,要是她办不好皇后交待的事,她就要死在这儿了! 郭氏道:“你先别害怕,本宫说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只要你愿意做,就肯定能做好。” “是,是嘛。那请娘娘明示。” “我要你出面指证你讲得故事是张氏教给你的,而且她还指使你四处散布。怎么样,很简单吧?” 尹千何不解地问道:“指证?去哪里指证?” 郭氏道:“当然是去太后和皇上面前。” 这件事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很简单,但往深处想,恐怕就是别有用意。 皇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张芷容曾经说过,在选后时,皇帝就很看重她,那她入宫后,应该是受宠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张芷容受宠,必定会遭人嫉妒,接着就会有人想要害她。皇后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让她做这种事,极可能就是要对张芷容不利。 尹千何虽然猜不到西游记有什么文章可做,但大致明白皇后肯定是用心险恶。毕竟这种标准的宫斗模式,她看得太多,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 照此看来,事情就很棘手了,她是被卷入了皇后和得宠嫔妃之间的明争暗斗里。她一个毫无还击之力平民,该如何脱身? 唯今之计似乎就是在二者之间做个选择。可是,这种选择往往是最难的。选皇后,她对不起张芷容。而选张芷容,又可能会害了自己。 她左右为难地思虑了半天,郭氏等得有些不耐烦。 “想好没有?该怎么做,全在你自己。不过我得提醒提醒你,你家里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 “啊!” 郭氏如此一说,尹千何就没得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确认行踪 虽然府尹那边已经答应了要帮忙,但秦重夜里依然担心得难以成眠。 他将近一月没见尹千何,没想到她又陷入了危险之中。他本来想借由避而不见,慢慢平息心里被她掀起的风沙,可得知她出了事,又怎么可能还放得下。 天意总是喜欢这样捉弄人。有时,你想要走近一个人,它总要给你设置重重障碍;而有时,你想远离一个人,它却偏偏把你们拉近。 次日一早,秦重又去定王府向宋允辰打听了一下,确定了田老板和李筠筠那边都没有什么特别动静。 这两边线索毫无进展,别的地方又不知从何查起。事情仍是迷雾重重,所有找尹千何的人都陷入了这种迷茫,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无比焦躁。 午后,范青浦突然跑到尹家来找尹千何。 从尹千仪口中听说她失踪的消息后,范青浦便说道:“那看来应该是她了。” 尹千仪听他的口气像是知道什么,忙问道:“范公子,莫非你知道姐姐的下落?” 范青浦点点头,说道:“嗯,我从家父口中得到消息,说宫中出了一件事,太后以‘妄布妖言,煽惑人心’之罪将张才人关押了起来,并且从宫外找到了指证她的人。昨日,皇上和太后为了此事起了争执。” “宫里的事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尹千仪疑惑地问道。 范青浦道:“你知道太后提出的证据和证人是什么吗?就是令姐四处讲的那个故事。” “公子是说西游记?怎么会这样?”尹千仪惊骇地看着范青浦,脸上又是害怕又是疑惑,“这么说,难道公子所说的太后找的要作证的人是,是我姐姐?” “本来我也不确定,所以就来府上看看。令姐突然不见了,时间又刚好与此事吻合,那十有八九是被太后秘密抓进宫里了。” “姐姐是冤枉的,西游记哪里算是妖言妄语了?” “所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来只是个降妖伏魔的故事,可有人偏要把前面孙行者闹天宫之事看作是煽动世人大逆不道的言论。她的目的肯定不在于令姐,她只是无意间牵涉了一些争斗而已。” 尹千仪听得浑身颤抖,这实在是一个太坏太坏的消息。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还是大逆谋反这种可怕的罪名,都是可以轻易置尹千何乃至整个尹家的人于死地的。她一时承受不住,双手捂着脸流起了泪。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姐姐从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为什么就这么多灾多难?为什么不是我?我总是,总是只能干看着她受苦,什么都做不了,从小就这样。” 范青浦被她哭得心软,忙安慰道:“姑娘不必自怨自艾,当务之急,还是快快想办法救人要紧。” 尹千仪当即擦了擦泪水,起身对着范青浦跪下双膝。 范青浦见状,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姑娘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何必行如此大礼?” 说着便伸手要去扶尹千仪起来,尹千仪却只是抓住他的双臂,摇头不肯起来,“公子应该了解的,姐姐讲西游记完全只是为了店里的生意,丝毫没有煽动大家做什么谋逆之事的意图。但是,冤枉她的人是当今太后,我们平民之家,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我只能求你了。令尊位居高位,可以向皇上和太后进言,请他们明察秋毫,查明真相,还姐姐一个清白。我知道此事与贵府无关,本不该让你们趟这样的浑水,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范青浦道:“你放心,别说我跟你姐姐本来就是朋友,就算不是,遇到这种冤屈之事,在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姑娘请起来吧。 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好的,等在下先回去找家父商量过后再说。” 尹千仪借着他的手臂站起身谢道:“公子肯出力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对了,秦二爷也在帮忙四处找姐姐,这件事也该去告知他一声才是。” “秦兄么?好,那我去通知他吧,正好也可以找他商议商议。” 范青浦从尹家出来,有拐道去找秦重。秦重这一日都待在家中等各方消息,除了府尹那边外,他自己也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尹千何。 范青浦带来的消息让他也震惊了,尹千何竟然会被牵扯进前朝后宫的争斗之中,这可不是说救就能救的。 他沉思了许久,方问道:“范兄,张府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 范青浦道:“张府那边自然是人心惶惶,不然,张将军也不会来找我父亲求助了。看太后此次的行动,恐怕是想借此事打压张家。” “想必如此,那就更麻烦了。尹姑娘成了这个事件的一个关键人物,而且她说书之事有太多人知道,根本没办法逃脱。” “唯今之计,就是要推翻太后指的罪名,澄清尹姑娘说的并非是谋逆之书。” 秦重眉眼都皱了起来,“这件事非你我能办得到的,恐怕令尊也很为难。范张两家过往甚密,若范将军出面替张家说话,依附太后的那些大臣可能就会污蔑他是同谋,如此,范府也会受到牵连的。 自古以来,这样的诗文冤案还少么?其中,有很多牵连甚广的大案,皆是朝中两派相斗的结果。这一次,也是大同小异了。” 范青浦叹气道:“正是如此。但家父也不会因此就不顾与张家多年的深交的,他此时正在联络几位正直敢言的大臣,希望他们能联名上书皇上和太后。正如秦兄你所说,朝中很快就会因为这件事掀起争议的。说到这个,秦兄认为宰相张大人会出面干预此事吗?” 提及这位宰相,秦重脸上慢慢现出崇敬的神色。这可是他从小到大最尊敬的人,他儿时一度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老人家一向敢于直言极谏,又极其痛恨这种结党乱纲之事。他若知道此事,必会第一个站出来的。” 范青浦道:“张大人德高望重,若是他肯出面,那就能号召好些人附和了。不过,秦兄,你是不是还是去拜访拜访他比较好。” 秦重思索片刻,道:“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朝堂之议 每逢过节,秦重都会到张府与宰相张端甫饮茶畅谈。对于张端甫来说,这个外孙在孙子辈中是最得他的看重和喜爱的。可惜的是秦重不愿做官,他多少觉得有些浪费。 这日并非什么佳节,张端甫没想到秦重会来,但一见了他,就要拉他下棋,因为他正在解一个棋局。 “唉呀,重儿,你好久没来啦。正好,来陪我下盘棋。” 秦重躬身拜了礼,“重儿拜见外祖,” 张端甫笑道:“不必多礼了,快来坐吧,帮我看看这局棋该如何解。” 秦重走到张端甫对面坐了下来,低眉看了看几上的棋盘,但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并不像往常那样投入到棋局中去。 “外祖,重儿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求您。” 张端甫感到有点儿惊讶,秦重从没有这样求过他,看样子,他是遇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难事。 他放下指尖棋子,问道:“什么事?” “您有没有听说张才人因一出戏而的事?”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我乃前朝之臣,不应当介入后宫之事,所以并没有过多地关注。你怎么会突然来问这个?” 秦重道:“因为我有一个朋友被卷如其中了。所以,我想请您救救她。” “噢,你的朋友?谁?” “就是太后用来指正张才人的证人,一户姓尹的商户家的姑娘。她前日突然失踪,今日我们才知她是被太后秘密抓进宫去了。但是,她明显是被无辜牵连的。” 张端甫脸上那长辈的慈祥转变成了严肃,“后宫之事与宫外百姓有什么关系?你清楚其中曲折吗?” 秦重点头道:“嗯,大致知道。” 随后,秦重将他与范青浦讨论的内容如实对张端甫说了。 张端甫听罢,勃然大怒,站起身负手踱起了步,嘴里则大骂此乃祸国殃民的朋党之争。 他所谓的朋党,就是以太后刘氏为中心、围绕着一群外戚和大臣的外戚党。 皇帝年幼,尚未亲政,几年来一直是刘太后把持朝政,她身边的心腹便趁机结党营私、朋求进取。如今又制造各种借口来清除异己,实在是为人所不齿。 张端甫一向痛恨这类人,如今得知此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当即决定明早上朝就去向皇帝进言,请他莫要听信奸人之言,酿成冤案。 与张端甫谈论完,秦重便离开张府去了定王府,把尹千何的行踪告诉宋允辰。 随后又到尹家找尹千仪,让她把西游记的完整故事梗概写出来,以交给张端甫上报皇帝作为凭据,说明孙悟空最终是皈依了佛门,并无反意。 虽然很想再为尹千何做些什么,可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后面就只剩下等待了。 这个时候,他又一次感受到无法改变既定事实的无助和无奈。虽然尹千何的事尚无定论,但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却像噬心蛊虫,摆脱不得、平抚不了。 朝堂之上,以张端甫、范铮为首的文武大臣与以户部尚书秦望山、御史中丞徐正起了争端,所争论的就是张才人的事。 这件事正式触动了帝后两派的正面对峙。刘太后的人主张严厉打击这个言论,所有相关之人皆应严惩不贷;而拥护皇帝的官员则力谏不应断章取义、妄论以文谋逆之罪,以免令天下士子惊惧寒心。 张端甫还将尹千仪写的那份故事梗概呈给了皇帝和刘太后。皇帝看了,便用这个帮张芷容说话。但刘太后却不以为然,说故事的内容只是以口相传,随时可以更改,说不定原先的结尾并非如此,只是为了摆脱罪名,才修改成这样的。 两派僵持不下,又有许多官员袖手观望,所以此事一时难以得出令众臣心服口服的处置方式。 这时,有人替定王上报了一份奏章,奏章上历数自古以来因文章言辞而造成的桩桩冤案,以及先帝以仁治国的德政,希望皇帝能宽大处理张才人的事。 皇帝当场就命人将定王的奏章读给众臣听。奏章写得义正词严,情理相扣,十分打动人心,无疑是对皇帝以及拥帝派最好的声援。定王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参与朝政了,但他在朝中的威望却并未减损多少,许多不发表意见的官员都渐渐开始附和张端甫,很快就盖过了秦望山等人的声音。 所谓众怒难犯,大半朝臣都反对刘太后的小题大做,她不能一意孤行,只好暂时隐忍,赦免了张芷容和尹千何。但为了挽回些颜面,她还是下令禁止一切与西游记有关的东西,并让人封了尹家的两间服装店。 涉事之人死罪可免,但仍受了些警告和惩罚。张芷容由才人降为侍御,尹千何则是挨了二十大板才被放出宫。 此次之事,定王之所以会冒险参与,完全是因为宋允辰的缘故。 宋允辰从秦重口中得知尹千何的事,当晚就去求他父王出面帮忙救尹千何。 定王不明白宋允辰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个民间女子。 宋允辰头一次极其认真地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对尹千何的心意,“她是我至今为止最喜欢的女子,并且是第一个让我动了娶妻的念头的人。” 定王听后很是诧异,他没想到宋允辰竟会对一个民间女子动情。他对门第之间虽然并不是很坚持,但宋允辰已与范清膧有婚约在先,他不可能允许他悔婚娶别人为妻的。 为此,他以救尹千何为条件,让宋允辰答应今年秋季与范清膧成婚,并收敛玩乐之心,认真做自己该做的事。 宋允辰犹豫片刻,终还是点了头。 尹千何今年流年不利,接二连三地遇到各种灾祸,前面那些,她都无所谓,可这一次对她的打击却非常大。 被打了二十大板倒不足为道,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重要的是她费了那么多心血、好不容易才开起来、并积攒起一些人气的两间店,被人一句话就封了,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可这是这个天下最高裁决者作出的判决,她根本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默默认栽。况且,能保住性命就该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喊冤。(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作坊关闭 趴在床上盯着窗外发呆,外面阳光正好,但对于尹千何来说,跟阴天没什么两样。 待会儿,她就要去向作坊的工人们宣布解散了。服装店关闭,作坊再留着也没有用。她不是没有想过从新振作,可是,她的店是被皇帝下旨查封的,这就好比给她贴了一个罪人的标签,就算重新开,又有谁敢再上门来买。 她从没想过西游记竟然会被禁,原以为自己掌握的“先进”资源能够帮自己更好地在这个时代立足,结果却成了绊脚石,将她绊倒在半路。实在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和嘲笑。 尹千仪推门进来了,工人们都已到齐,她是来叫尹千何去作坊那边的。 尹千何抬眼看了看她,眼神空散无物,好像看不到任何东西似的,但她还是挪了挪身子爬了起来。 “他们都来了吧?”声音听起来甚为沮丧。 尹千仪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边走过去扶尹千何边小声问道:“姐姐,真的,要关了作坊吗?” “嗯,还留着做什么?家里也没那个闲钱给我开个作坊玩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叹息一声。 二人来到作坊里,只见工人们都聚集在一起,一个个面色忧虑地讨论着什么。 余家姑娘先发现尹千何她们,便咳嗽几声提醒其他人。大伙儿立刻停转过头望向门口,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尹千何在尹千仪的搀扶下来到工人么面前,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招呼了一声早。工人们跟着七嘴八舌地问了早,便没人再出声,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尹千何。 面对大家脸上相同的、询问的神情,尹千何站着说不出话来。她该怎么跟大家宣布解散呢?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向天青终于忍不住问了:“千何姐,你打算怎么处置作坊啊?不会是……” 说到这里,他便没有往下再说了。其实,工人们大致都猜到了,作坊估计是开不下去的了。 尹千何勉力扬起嘴角,此时,沉重的心情让这个最平常的动作都变得非常困难。 “我想,云想衣被封的事,大家应该都已经听说了。所以,我也不跟大家拐弯抹角,就直接说了。从今天起,咱们这作坊,关闭。” 最后两个字说得就像是宣布死亡一般艰难。 虽然大伙儿早在心里有了底,但真听到尹千何这么说时,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诧异的。本来好好的一个作坊,说关就关;本来好好的一份活计,说没就没。无论于公于私,众人都有些触动。 王裁缝站出来道:“尹姑娘,不再考虑一下了吗?毕竟,咱们在这儿都干了一年了,都舍不得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对啊对啊。” 尹千何道:“谢谢大家对我这个小作坊的支持。但是,服装店没了,作坊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大伙儿放心,你们的工钱我已经让千仪帮你们算好了,待会儿就发给你们,绝不会拖欠短少。”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尹千何见大家没什么意见,便让尹千仪把钱和账本拿出来给他们结算。工人们一个个排队领了工钱,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余家姑娘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尹千何说道:“尹姑娘,如果你哪天再把作坊开起来了,我会再来应召的。” 尹千何顿觉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热了起来,“嗯,到时候我一定事先通知你。” 作坊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向天青仍然垂着头站在原地。尹千何想起他在京城无依无靠,作坊突然关闭,他又没有工作了。 她叹了一声,瘸着步子走到向天青身边,“天青,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可以继续住在我们这里,可没事情做,就挣不了钱,这个我也爱莫能助。” 向天青抬起眼睛看着她,眼圈显然有些泛红,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好像是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悲伤,不让自己哭出来。“千何姐,真的就这么关了吗?” 尹千何把手搁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我也不想,但只能这样了。” 向天青咬着嘴唇思索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我,我舍不得这里。” 尹千何欣慰地笑了笑,“傻瓜,只是把作坊关了而已,又不是整个尹家都不在这儿了。我不是说了嘛,你的房间还是给你住,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离开。至于工作的事,要不你去问问你师父,看他那边需不需要人。” 向天青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好吧,我去找师父问问看。” 向天青走后,作坊里只剩尹千何跟尹千仪两人,彻底冷清下来。 尹千何摸着制衣台的边缘,绕着台子转了一圈,曾经那些热闹的情景在脑子里慢慢回放起来。 那时候,为了把衣服赶制出来,大半夜的,她和工人们还点着油灯在这里加班,待到尹千仪将夜宵端来,大伙儿才放下手中工具,争抢着拿吃的来安抚抗议许久的肚子;为了做出造型复杂的衣服,她和王裁缝、向天青三人在这里一讨论就是半天,她一遍遍地修改图纸,另外两人就在人体模特儿身上一遍遍地修改衣服,反复多次才满意;看到工人们做工做得腰酸背痛了,她就跟向天青一起拖着拉着她们出去排队做体操,惹来抱怨连连。 制衣工具凌乱地摆在台上,没有完全成型的衣服和各色碎布散作一团又一团。角落里,那两尊人体模型还穿着才做好的新衣。不久之后,这些东西都将蒙上灰尘。虽然它们没什么用了,但绝不会被卖掉或丢掉,她打算就这么保留着,至少在怀念那些日夜奋斗的日子时,还能来看看。或许,她心里还留存着一点点希冀,希望哪天再重新将这里用起来。 “嘎吱”,门被尹千仪关了起来。尹千何在她身后看着她将门锁锁上,默默地为自己的理想哀悼三秒。无论是曾经想要成为最棒的服装设计师的纯粹理想,还是后来想拼做富商的现实理想,统统都该丢掉了。 说白了,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能干,安心做个普通女人就好。也许,就是这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有千千结(上) 服装店和作坊都关了,为之努力奋斗的事业忽然间一败涂地,尹千何感觉好像失了灵魂一般,整天就呆在房里无所事事,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点儿理解尹宏昌了,他的颓废可能并不完全是因为懒惰。她一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方面,那就是人在遭受重大变故之后,总是需要慢慢地接受和适应。像尹宏昌这样从小就过着不愁吃喝的优越生活的人,突然之间失去所有,确实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振作起来。 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自己不处在那个位置,就无法理解别人。想到这层,尹千何开始觉得有些愧疚了。她来之后,从没有顾及过尹宏昌的感受,只是一味地嘲讽打击他,恐怕是更加加深了他的挫败感。 早晨,尹千何刚收拾好走出自己的房间,就看见尹宏昌从尹千仪的房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钱袋。尹千何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偷偷拿钱出去吃喝了,但随后跟出来的尹千仪的身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爹,您可千万要多加小心,不要再被人骗了。” 尹千仪站在房门前叮嘱了尹宏昌一句,尹宏昌点点头答了句“好”便走开了。 他走后,尹千仪便转身关房门,发现不远处尹千何正朝自己这边观望。 “姐姐,你起来啦?” “嗯,千仪早。”虽说是早晨,但尹千何仍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老爹找你拿钱做什么?” “哦,做生意。” 尹千何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双眼里顿时填满疑惑,“做什么生意?” “还是咱么以前做的粮食生意,爹要去京城外收些粮食回来卖。” “嗯?”尹千何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呆站在原地。 尹千仪以为她是在怀疑尹宏昌,便关上房门走到她身边,叹气说道:“爹总算是振作起来了,我们也应该支持他才是。” 尹千何淡淡答道:“嗯,他肯做就好了。” 其实,她心里明白,尹宏昌可能是见她失掉斗志,家里断了生计,便硬着头皮重新出山了。看来,他也没那么差劲儿。反倒是她自己,才是最窝囊的一个。虽然服装店的生意不好做,但可以试试别的啊,像如今这样窝在家里吃白饭算个什么事? 自个儿心里想想倒是容易,真要付诸行动却又感觉障碍重重了。所以,尹千何立刻摇头打消因尹宏昌生起的再出去做生意的念头。 “吃饭去。”从嘴里说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没用的话。 这天,家里除了尹千何自己外,其他人似乎都开始做起了各自的营生。尹宏昌是老本行,方姨娘熬了卤梅水和绿豆汤挑到街上去卖。尹千仪则绣了些丝巾什么的小绣品,也是打算拿去卖的。 她这些天在家赖着,家里人也没说她一句,反而处处让着她。这会儿又都去做事养家了,她看得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一日,尹千仪日夜不停地赶工绣好十几副绣品,便拿了准备去街上卖。 尹千何见了,就要与她同去。她是想多多少少还是该帮点儿什么忙,但又嘴硬,只说是在家窝太久,想去街上转转。 她主动要求出门,尹千仪自然很高兴,正好让她出去散散心。姐妹俩便携手来到西华街上摆起了小摊儿。 街上一如既往得热闹非凡,但她们的小摊却少有人问津。因为尹千仪不善吆喝,尹千何则只是呆做一旁。 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来了个客,却是熟人。 “二位姑娘这是在卖东西么?” 正低头发呆的尹千何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秦重。知道是他,就更不想抬头了。 “正是,都是些拿不出手的绣品,所以都没人来买呢。二爷这是要去哪儿?”回话的是尹千仪。 秦重见尹千何头都不抬一下,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她这是不愿见他吗? 他想起了尹千何从宫里被放出来时的事。 ———————— 那天,张芷容派人将尹千何送出宫。由于被打了二十板子,她在张芷容那儿呆了一天才出来。 在宫女的搀扶下,尹千何一瘸一拐地拖着双腿走出宫门。 宫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左边那辆豪华非常,跟它的主人——宋允辰的身份和脾性倒是十分相称。宋允辰与马车夫并排坐在车外,手里玩弄着缰绳,双眼焦急地望着宫门这边。一见到尹千何从里面出来,他便立刻跳下马车朝她快步跑去。 同时行动的还有站在另一辆马车前的尹千仪。 尹千何顺着尹千仪跑来的方向瞧去,秦重和尹宏昌正等在那边。与秦重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突然就转开了头,不是因为宋允辰已经到了面前,只是因为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千何,你没事吧?”宋允辰一上来就拉起尹千何的手问道。 尹千何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以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极小的声音说道:“我没事。” 宋允辰似乎没有听清,又心疼地说道:“看你,脸色如此憔悴,肯定受苦了。走,跟我回去。” “姐姐。“尹千仪的到来打断了宋允辰想要从宫女手中扶过尹千何的意图。 尹千何转身抓住尹千仪的手臂,“千仪,我们快回去吧。“ 尹千仪赶忙扶住她,“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家,爹他们也在那边等着呢。“ “不去那边了,我们自己回去。”尹千何摇头说道。 宋允辰忙道:“我送你。” 尹千何无力地看了看他,“不用,谢谢,我想自己走回去。” “走回去?”尹千仪惊讶地问道;“可是姐姐你的伤,能走吗?” “伤是昨天的,张才人已经为我敷过两遍药了,今天可以走。” “那也不行?你这是在惩罚我吗?就算你讨厌我,不愿坐我的车,那也可以让那个姓秦的送你们一程啊。”宋允辰怎能忍心看她再自己折腾自己,不得已大方地作出了让步。让秦重送她,总比她自己瘸着拐着走路要好。 尹千何并不认同他的提议,淡淡回道:“我不想乘车,坐着反而难受。你别管我,我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稍微走走死不了人。” 说罢,她便挽着尹千仪的手,催促她快走。 尹千仪无奈,只得说道:“我先去跟爹和秦二爷说一声。” 秦重听说尹千何要自己走回家,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反而帮她向责怪她任性的尹宏昌打了几句圆场:“尹姑娘受的伤确实不适合乘马车,一来不宜坐着,二来马车也颠簸,就让她走走吧。” 他今日特意赶了一辆较为宽敞的马车过来接尹千何,还在马车上为她备了极软的褥子,就是为了让她在乘车之时可以趴着,以减轻乘车的痛楚。不过,看来是用不着了。 尹千何在尹宏昌和尹千仪的两面搀扶之下,咬牙忍痛,一路走走停停。 在她身后,两辆马车也跟着走走停停,直到车里的人目送尹千何回到家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有千千结(下) 对于尹千何冷淡的态度,秦重并没有生气或者不满。要怨也怨他自己,那晚在迎夏阁中,是他自己要把尹千何赶走的,只因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对她动心这个事实,便选择了懦弱地逃避了事。 直到这次尹千何又一次陷入危险之中,他才认清自己真正的心意,那种噬心的害怕,害怕再一次面对失去,害怕再也见不到她。这恐惧的心情让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载放下尹千何了。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喜欢任何女子的能力,但尹千何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个他认定了八年的事实。他为此拼命挣扎过、反抗过,也欺骗过自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回到从前的清冷状态,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也许是在西域与她共同经历患难的时候,但也许是更早的时候。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无论她是接受或者拒绝,他至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若是她接受,那他定会珍惜与她的者这份缘分;若是她拒绝,那么,他也可以从内心的千千结中解脱出来。 所以,他决定带她去一个地方。今天的偶遇,正好打消了他心中最后的犹豫。 “尹姑娘。”秦重看着尹千何叫了一声。 尹千何打算假装以为他是在叫尹千仪,反正都姓尹,没必要对号入座,虽然她知道他是在喊自己。 可尹千仪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态,偏要提醒她:“姐姐,是秦二爷,他喊你呢。” 这下子,尹千何就没法再装聋作哑了,“啊,什么?” “秦二爷来了。” 其实不用尹千仪特意再说明一遍,尹千何已经看见秦重了,秦重也看到了她那张茫然的脸。 “尹姑娘,你,还好吗?”秦重略有迟疑地问候了一句。 尹千何咧嘴笑道:“好啊,挺好的。” 笑容很拧巴,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勉强。 秦重不想去猜测她面对自己为何这么勉强,是否还在生自己的气之类的问题,他要问的不是这些,而是:“尹姑娘,我想请你去一个地方,不知你是否愿意赏脸?” “呃,去哪儿?” “姑娘跟在下去了就知道了。” 尹千何想拒绝,但似乎又找不到什么借口。 说她要忙着摆摊儿吗?她们的摊前一个客人都没有,忙才怪。说她的伤没好吗?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加上范清膧的外伤药,怎么会还没好。况且,没好还出门玩儿啊,谁信?这种一看就是借口的借口,真说不出。 她转头望向尹千仪,那眼神好像是希望她阻止自己跟秦重走。 不用想,尹千仪一向是个懂事的妹妹,她会说的只有这种话:“姐姐,你去吧,这儿有我就够了。” 好吧,尹千何放弃抵抗。 或许,她自己潜意识里就想去,虽然不知道秦重会带她去什么地方,但能多跟他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埋首跟在秦重后面,她连呼吸都不敢张扬。偶尔抬眼看看他的背影,又马上迅速地俯下眉眼。因为怕他会突然转过身来,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正偷偷看他,不是太尴尬了吗? 还好,秦重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不主动跟她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如此,却又隐隐感到有些难过。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刚才还满脸坚毅地要带她去一个神秘的地方,这会儿便任由她落在他身后,连半句关心甚至寒暄的话都没有。不担心她走到半路就后悔折返了吗?还是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本来还在心里悄悄地有一点小小的期待,期待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带她去一个已经准备好鲜花的秘密花园呢。 呵呵,怎么可能?想太多了。 打消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继续默默地走着,没有任何停住脚步的意愿。虽然有几分抱怨之意,可又像是着了魔般地愿意默不作声地跟随在他身后,无论是去哪里。 其实,她最希望的是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永远不要停下,永远不要去面对现实的困阻。 恍恍惚惚地走着,秦重毫无征兆地就停了下来。尹千何没注意,几乎就要撞在他背上了。还好及时发现,刹住了脚。 “尹姑娘,到了。”秦重终于开口说了全程中的第一句话。 尹千何赶紧整理好因差点儿撞到他而产生的慌乱神色,以应对他即将看到自己的眼睛。 “哦,就到了吗?” 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眸,便左右转动脑袋观察周围的情形。这个应该不会显得不自然吧?来到一个地方先观察情况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条比西华街宽阔几倍的街道,其繁华当然也成倍数增长。最重要的是,这条街连接着皇宫外城,意思就是沿着这条街走就能笔直地通过皇宫主宫门走近皇宫,如果你进得去的话。不过,尹千何是再也不想进去的了。 “我们来御街做什么?”尹千何看出这是御街之后便向秦重问道。 秦重往边上一家店铺里看了看,露出暗藏玄机的笑容,“这就是我想让你来的地方。” “这家店吗?” “嗯。” 他所说的店店门紧闭,完全没有迎客的意思。尹千何找遍了它的门面,无论是墙上还是门楣上、抑或是二楼,都没有找到任何足以表明它的经营范畴的标志。所以,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家什么店。 “这家店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秦重的回答有点儿让她不明所以,“不知道?那我们来这儿干嘛?” “就是想让你决定它应该用来做什么。” 尹千何微微歪了歪头,用手指反指着自己发出一个反问:“我?” 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明白秦重的意思,因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秦重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此乃后话。 而此刻的情景是尹千何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双眼瞪得老大老大,好像被疑惑强行撑开的似的,两片柳叶眉眉也顺势挑得高高的,原本光洁的额上现出几道沟壑。 她希望借由这夸张的神情求得秦重答疑。秦重却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到店门前,回头问她:“不进去看看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该不会是告白吧? 秦重推开店门,侧身立于门旁,伸手做出请尹千何进门的动作,“尹姑娘,请进。” 尹千何站在阶下踌躇了片刻,便怀着满腹狐疑走进了店里。 店内彩绫轻飘、芳香馥郁,走到里面的第一感觉不像是进了什么店铺,倒像是进了女子闺房。 店铺很大,但几乎没有摆放家具或者货物,所以显得有点儿空荡荡的,全然看不出是做什么生意的店。 两边侧墙上嵌了些诸如书画琴萧之类的饰物,墙角零星点缀着几盆松柏盆景。屋子正中左右两边各挂了两幅纱缦,一挂葱绿,一挂鹅黄,两色相映照,散发者清新活泼的气息。纱缦中央——也就是屋子中央,摆放了一架楠木屏风,与其说是屏风,倒不如说是门洞。因为屏风中间开了一个大大的圆洞,已经超出了镂空的范畴,颇有园林中的圆门的意蕴。 透过这个“圆门”,正好可以看见对面墙上的那副明丽的众女游Chun图,以及画卷下方的、宽约两丈的舞台。 舞台的出现让尹千何有些吃惊,因为这样一来,这铺子看着就有点像楚云楼了。尤其是它的布置精细文雅,与普通卖东西的店铺绝不相同。 她回身向秦重求解:“秦二爷,这,难道是间青楼?” 她的话一出口,惊讶的人就变成了秦重,“姑娘误会了,此间并非风月之所,只是还未摆出货物而已。” “哦,那这是个什么店?为什么不上货?是你要开的新店吗?” 秦重没有正面回答尹千何的诸多问题,只是回了她一句先前说过的类似的话:“它的用处我希望能由你来决定。” 说罢,他便走上前面的舞台,将游Chun图上方的红绸扯了下来。红绸从墙上滑落,露出被它遮盖的东西。 那是一块牌匾,上书“衣锦”二字。 衣锦?衣锦还乡吗? 从字面上的意思看来,尹千何虽然没有完全明白秦重的意图,但根据他说的话和今天的行动来看,她隐约感觉到这两个字跟自己有关。 “难道,这是一间服装店?” 秦重松了口气般地笑了笑,“如果姑娘愿意接受的话,就是一间服装店。” 尹千何相反地倒吸了一口气,“什么意思?是要我来管理这铺子的意思吗?” 秦重回到她身边,微微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经意间就沉默了半晌,但他的视线却并没有移开,就那样一直定定地看着她,默然不语。 尹千何突然紧张起来,赶忙垂下眼睑忽左忽右地乱看,双手也不自觉紧紧捏在了一块儿。剧烈加快的心跳让她紧抿着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它就会跳出来。 这暧昧的暖意是怎么回事?自己又起了歪心思了吗? 一定是的。不是已经说好不要胡思乱想的嘛,怎么被人家看几眼就按捺不住那些不该有的情愫了?真是没用。 尹千何暗自责怪起自己。 虽然算不得情深意重,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对秦重的情感已然越过了友情的雷池。她曾为此深深地懊恼自责过,因为觉得对不起解语。所以,她狠狠下过决心,不能让自己对秦重的感情再有进一步的发展,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法抹去,也要克制在心里,绝不许表现出来,更不可以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决心是她自己下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尹千仪,当然更不会让秦重知道。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又怎样?反正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应该从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吧。别说他放不下苏迎夏,就算他终于放下了,也该找个像解语这样的女子相伴今生才对,绝不会有她尹千何什么事。 暗暗恋慕一个人这种事,如果事先就知道不会有结果,那就不该说出口。 呵,这就是暗恋的悲哀吧。什么都不能说出口,但只要对方对你有一丁点儿的好意,你就会激动得想要上天入地。 尹千何此时的心情正是如此。 秦重呢? 秦重的心情可能比尹千何还要复杂,但他终还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就在思虑了千万遍之后的此刻。 “尹姑娘,希望你能赶快从先前的失意中走出来,重新振作起来。失败乃兵家常事,尤其是做生意,一朝暴富或者一夜之间就一败涂地都很正常。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绝不是那种摔倒一次就再也站不起来的人。” 原来是劝她振作的话,尹千何听后立刻全身松懈了,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如果只是栽在普通人手上,我或许可以很快就重新开始。但我这次是栽在当今世上最无法抵抗的人手上,就算我不愿放弃,我也做不了什么。” “太后只是下令封了云想衣,并未明言不准姑娘再开店。为什么不能重来?” “可是,就算我再开了,恐怕也没有客人敢上门的吧,谁敢再来光顾一个得罪过太后的人开的店呢?” “那也未必,要看姑娘如何经营了。在这方面,我自认还是能给姑娘提供些帮助。这间店就是我特意为姑娘准备的,当然,是基于朋友之间的情谊,不需要姑娘支付包括金银在内的任何东西。” 如果能得到秦重的帮助,尹千何所担心的那些事就不足为惧了。毕竟以他在京城商界的地位,想要扶持一家服装店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这家店的东西不差。 “秦二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生意场上绝不是讲人情的地方,能够吸引你的唯有利。那么,让我来开这家店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秦重深吸一口气,“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这次是例外。” 尹千何再次警惕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看到你失落的模样,我想让你回到从前那个乐观豁达的你,脸上永远神采奕奕。”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心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尹千何更是屏住了呼吸,好像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暴风雨。 这这这,该不会是告白吧? 秦重颇有暗示意味的话语和闪烁不定的眼神,令尹千何不禁痴想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 衣锦归来 秦重眼眸中所蕴含的复杂情绪,是尹千何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其间既有温柔又有坚定,但似乎还含着些生怯,好像孩童见到陌生人时害羞却又想接近的感觉。 尹千何赶忙岔开话题,“啊,这间铺子位置还真好,简直是黄金地段嘛。秦二爷,你从哪里搞来的?还是本来就是你的呀?” “尹姑娘,相关的事我会再向你说明,但此时请你先听完我想说的话。这些话可能十分唐突,但无论你是否认同,我都想告诉你。如果姑娘不喜欢,可以当作没听过。”秦重总算坚定起来。 他既如此说,尹千何似乎就没有任何逃避的理由了,只得安静地埋着头侧耳倾听。 “我与迎夏的事,姑娘都知道了。说实话,这些年,我真的从没有忘记过她。我对她除了无法忘情之外,更有难以言喻的自责。当年她是因我而死的,我怎么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我本来是打算在孤独冷清中了此一生,算是对自己的惩罚,却总逃不出命运的捉弄。 或许这个说法有些不对,但我最初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这些日子,我就一直很挣扎。一次一次看着你陷入危险,我心里的防御就一点点被打破。尹姑娘……” 秦重本来是在尹千何身边小范围内缓慢踱着步的,说到这里,突然就停在了她面前,“你还记得我在迎夏阁赶你走的事吗?那时候,其实我是在逃避,我不敢面对你。因为那几天,我,总是梦见你出现在迎夏阁里。虽然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敢接受这个事实。就像是自己部署多年的防御力量一下就被人摧毁那般,无法接受。 所以,我就企图以不见你来逃避自己的心意。 直到这次你出事,我真的感到非常恐慌,我不敢想像,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你,我会怎样。本来以为已经死了的心,还是会因你而痛苦万分。” 秦重说着这些话,脸上也现出痛楚。尹千何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再也转不开目光。她想要安慰他几句,可又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好。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忘记了其他的一切。眼中只有彼此,耳里只有秦重的真情切切。 “我不敢希冀姑娘的心意与我一样,毕竟我这个人、这颗心已是伤痕累累、千疮百孔,没有资格奢求你的回应。 若是姑娘只想与我做个朋友,那我此后再不提这些,安心与姑娘像一般友人那般往来。但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希望能竭尽全力让你在我身边,毫无后顾之忧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当然,如先前所说,无论怎样,这间店都是为姑娘准备的,不含任何功利之心和交换之意,姑娘可以放心地用。” ———————— 尹千何自从回到家中,就一直在房里走来走去,甚至说成是跑来跑去都不为过。还时不时抱着头或捂着脸“啊,啊”大叫。 尹千仪看她跟秦重去了不知什么地方回来后就不太正常,回家路上时而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时而又忧虑地眉头深锁。眼神忽而呆滞,忽而闪着神采。尹千仪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慌慌张张地辩解说什么都没有。 尹千何其实不是故意要瞒她什么,只是刚才发生的事连她自己都还没完全搞清楚。 她只知道,秦重好像是跟她表白了的样子。虽然没有说什么露骨的“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露骨的情话,而且他应该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但他说的那番废话,怎么听都是在向她说明“我喜欢你”这件简单明了的事。 那尹千何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她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接受还是不接受? 如果依从自己的心,那自然应该是当场激动地或者兴奋地投入他的怀抱。可是,她那时候的脑子,该死地想到了落寞的解语,阻止了她承认自己的真心。 然后,她就心心慌慌地撂下一句“啊,对不起,我,我要回去考虑一下”,就这样没用地一口气跑回尹千仪的小摊前。 之后的几天里,尹千何就处在心里一团乱麻、脑中一团浆糊的状态。 这日,尹家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是送受伤的尹宏昌回家的。 尹宏昌在押送买到的粮食回京城的路上遇到了暴雨。他们那时正在走山路,尹宏昌赶的车因为后轮打滑而落下了山崖,而尹宏昌在拉住车子的同时也被带了下去,幸而掉落中途被一棵树挡住,才不至摔落悬崖,但他的腿骨也被滑落的石头砸伤,一时无法行动。 在请大夫来看过之后,一家人都守在尹宏昌身旁。 尹宏昌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他那几车粮食,虽然他临时请的押运工人很负责地把他和粮食送了回来,但粮食全都淋过大雨,而且泡了近两天,要想正常地卖掉是不行的。 事情到了这种糟糕的地步,尹千何便当机立断,决定把这批粮食低价处理掉,好歹换点钱降低一下损失。 但这笔生意做下来自然是个亏,尹宏昌带出去的钱基本就是跟粮食一样泡汤了。他又受了伤,暂时没法再出门做生意。就算可以出去,估计他也提不起勇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家里变成这样,尹千何不得不再次挑起挣钱养家的担子。 虽然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接受秦重,但也迫不得已要接受他的帮助了,至少那间铺子她要借来用。至于回报的问题,只能将来再说。 尹千何的到来让秦重喜出望外,虽然她只是来说她要借用铺子的。 “你能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我就放心了。这一次再来大干一场吧,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你设计的衣裳。” “嗯。秦二爷,谢谢你。不过,另外一件事,我暂时还是不能回答你。如果,你愿意等的话,我……” 尹千何说得很没有底气,她自己在这儿纠结,人家凭什么要无条件等她。可是,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秦重脸上仍是那风轻云淡的笑意,但与平常又有些许不同,少了几分冷清,多了一些温暖。 “惟愿长久,不争朝夕,我等你。” 这简单的回答胜过千言万语,尹千何嫣然一笑,如同许下誓言那般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能允许我称呼一次你的名字吗?” 尹千何愣怔片刻,随后又是有些失笑般地点头,“嗯。” “千何……” 一月之后,御街上又增添了一分繁华。 凤凰浴火之后将是华丽重生。衣锦归来,尹千何誓要在这盛世之中,争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这本书写了四个月,写作者本人应该比任何人都难以割舍。然而,单机的痛苦又确确实实是一种折磨。 每一个写作的夜晚,都是伴随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独自在孤灯之下打开电脑,将想到的故事通过兴奋的十指在屏幕上敲出。这种时候,总是抱持着会有人与我一同分享的期盼和快乐。但事实却是,写出来的文字几乎无人看到呢(苦笑)。是我自己没有才能吧,没能写出引人入胜的故事。所以,走到如今也不得不放弃了。 为此,必须向可能存在的读者朋友致歉。对于浪费了你的时间和金钱、却让你看了一个不完整的故事这件事,我感觉十分愧疚。 另外,也要感谢一直友情支持到最后的朋友,谢谢你们的一路相随。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偶然的相逢也终将随缘而散去,在此,向大家道声别。 最后安利一首诗,北岛的《一切》,聊以表达心中遗憾: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波兰来客》 (很喜欢这几句,顺便附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