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暴雪(一) 卯时一刻的打更声刚刚敲过,天才微微蒙亮,太原城里孙府的下人房里就忙碌了起来。 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连着露了几日的晴,后厨和针线房都排着队等着要晒洗东西。 “你们把姑娘房里的这些衣服理好分别送过去,可千万别把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拿混了,太太院里的换个手脚麻利的去送。” “知道了慧妈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后院除了那个傻子,还有谁能拿混了姑娘的衣物啊。” 说着两个穿着棉衣的小丫头熟练的端过衣物,边走边小声的谈论着往院里走。 “彩儿姐姐,你方才说的那个傻子,是不是大姑娘房里那个?” “咱们府里还能有第二个傻子不成?听驾车的保哥说,那日护送大姑娘回府,这傻子就躺在路边的雪堆里险些就被马车给踏了,也真是命大,听说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要不是碰上大姑娘心善,怕是那日就被阎王爷给收了。” 头次听说这等新鲜事的圆脸小丫头,低声的惊呼,还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还是头次听说,人都冻成了冰棍还能救得回来的,这还真是天尊保佑,那后来怎么就成了傻子呢?” 被唤为彩儿的丫鬟小心的瞧了瞧四周,低声的和小丫头咬着耳朵。 “你可别和外人说,我也是听姑娘房里的丫头传的,这傻子是被精怪夺了魂,从醒来起话也说不全,一问三不知连自个儿叫啥都不知。要我说啊,也就是大姑娘心肠好,这种光吃不会干活的傻子留下来只能是浪费府上的口粮。” “彩儿姐姐,你可别吓唬我,我娘说精怪还会附体夺身的,她可别不是人吧?” “这种话也是能瞎说的吗?小心我告诉慧妈妈撕烂了你的嘴,咱们府上可是有天尊真身镇着的,哪有精怪敢上这儿来寻死。她那是被冻傻的,小丫头片子尽会瞎说,我可再不敢和你说这些话了。” 说着就端着衣物快速的往前小跑去,一阵阴风刺骨的吹过,留下圆脸丫头浑身一抖惊呼着追了上去。 “彩儿姐姐,你等等我,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与此同时,大姑娘院子长廊的尽头,一个十三四岁身穿灰绿色棉衣的小丫头,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席地盘坐在木板上,抬着头认真的看着微亮的天空。 小丫头只简单的梳着两个发鬏,用两根粗糙的红绳绑着,但也遮不住一张精致出挑的小脸蛋,凡是看到的都得惊叹一声画里的仙童,只可惜一双眼睛很是空洞无神。 “小傻子,你怎么又坐着发呆了,姑娘只是免了你针线上的活计,可没让你一天天的偷懒啊,仗着自己运道好就不干活,还不快些把院子的地给扫了。” 一个凶巴巴的黄衣丫头说着就要用扫帚去推那小傻子,就在扫帚要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小傻子竟挪了方位置慢吞吞得站了起来。 一对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表情很是奇怪的看着黄衣丫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说是笑,脸上却面无表情,说没笑,又咧了嘴弯成了一个月牙形,还在原地僵直着身体跳动了一下,伸手指着屋檐外的天空。 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雪,暴雪,来了。” 黄衣丫头被这个小傻子古怪的行为给吓了一跳,险些扫帚都没拿稳,等反应过来马上怒目瞪着小傻子。 “傻子就是傻子,说什么胡话呢?天才刚放晴,哪来的暴雪啊,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快去扫院子,等到了午时我们还要把姑娘的被褥拿去晒呢。” 说完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吓得赶紧跑回了屋子里。 留下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天空,奇怪的歪了歪脑袋,午时三刻会有暴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她进来其他的丫头马上围了过来。 “云燕,你真的让那小傻子去扫院子了?” “云燕,你的胆子可真大,要是一会儿小傻子又闯了祸,姑娘问罪下来,最后还不是得你自己担着。” “你们的胆子也就那么丁点大,别说是扫个地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算是真的出了事,那不是她自己愿意帮我扫的吗,与我有什么干系啊。” “要不,我去盯着,姑娘跟前的春兰姐姐对这傻子格外的好,别被春兰姐姐给撞见了。” 提起大姑娘跟前的春兰,其余几个就熄了声,眉目间来回的转着小心思。 一看他们这幅模样云燕就来气。 “哼,春兰不就仗着是家生子嘛,总也瞧不上咱们姐妹几个。她要护着这小傻子,我偏偏就要欺负她,明明自己都是奴才,还以为能照拂到别人不成。” 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应和云燕的话,不过说来也蹊跷。 大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春兰,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扬的,都不爱和她们这些小丫头说话,想奉承都还要看她乐不乐意,没想到她会对这个古怪的傻子这么好。 好几次小傻子闯了祸都是春兰求的情。 当初小傻子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听说就是大姑娘和春兰一同把人带回来的,到了府里小傻子没有住的屋子,就待在春兰的屋子里,难不成真是起了恻隐之心? 越是这般,她们就越是对这个小傻子好奇起来。照着她们往日的观察来看,小傻子整日也不干活,倒也不是真的不干,只是什么也不会。 起先姑娘让她跟着绣娘做简单的帕子鞋袜,结果搞得绣房一团糟,针线撒了一地,整整理了两日才理好。 就再也不敢让她进绣房了,想着不是针线的好手就让她去送东西,结果把二姑娘的衣服送去了太太的院子,把太太的里衣又送到了大姑娘屋里,还挨了一顿手板子。 也就是从那之后,春兰竟然求了姑娘以教导为由把小傻子整日的带在身边,没想到大姑娘还真的同意了。 云燕越想心里越难受,她好几次想求了春兰让她能去姑娘跟前伺候,春兰都不同意,现在她竟然宁可提拔一个傻子都不肯带她。 “今儿的事你们就当不知道,都散了去吧,我自有法子整治这傻子。” 其他人是既得罪不起春兰,资历上也不如云燕,一个个掩了眉,小声的往各处去干活,总之出了事也挨不着他们底下人。 云燕远远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傻子,双臂抱着扫帚,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直愣愣的盯着天空发呆。 面团子一样的可人模样,让人妒忌的发慌,一个傻子竟然还长得这般的好看,就算是比着姑娘都不逊色,莫不是把一生的运道都用光了吧。 刚巧从鼻孔里出了口恶气,就有一阵寒风刺骨的刮过来,云燕倒吸了一口冷气,奇怪的看了眼晴朗的天空。 日头已经摇曳着挂上了头顶,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晒东西的好天气,怎么可能下雪呢,更不用说是暴雪了。 她也真是气昏了头了,一个傻子说的话,竟然还记住了。摇了摇头,又是浑身一哆嗦,赶紧的裹了棉衣钻进了房里。 至于那傻子么,就让她在风里多吹吹好了,兴许还能吹的清醒些呢。光想着她在受冻的样子就觉得乐呵,掩着嘴笑呵呵的走开了。 小傻子举着扫帚看了好一会,也没有明白这根木棍要拿来干什么用的。 她有些难过,只是面上看不出表情来。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很厉害,而她只会看天,其他的好像还会些什么,只是想不起来了。 小心的把扫帚放在柱子上蹭了蹭,露出了迄今为止脸上最大幅度的一个表情,皱眉头。 ‘这个好像不应该这么用的?’ 刚刚还会转动的眼珠子,这会儿是彻底的不会转了,一双大眼睛空洞洞的瞧着手里的扫帚很是为难。 “傻丫头,你怎么在这儿也不嫌冷的慌?我不是让你去拿姑娘的帕子吗?东西呢?” 一个身穿粉色袄裙的高个子丫头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一看身段打扮就和方才的那些个不同,一张利嘴从见了小傻子起就片刻不停。 看到小傻子抓着扫帚迷茫的样子,春兰就有些头疼的厉害。 “这是谁给你的?好啊!这群懒丫头又趁我不在使唤你,快把这脏东西丢了,我带你去拿姑娘的帕子。” “难,很难。”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扫地嘛,你看着我怎么扫的。” 说着一把夺过小傻子手里的扫帚,用力的在地上划拉了一下,小傻子的眼珠又僵硬的转动了起来,粉嫩的嘴唇咧开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厉害。” 语气中真实的羡慕声,让春兰忍俊不禁的笑了一声,“在你眼里什么都很厉害,别看了,我们走吧,姑娘还在等着呢。” 小傻子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扫帚,有些不舍,但是春兰已经抓着她的手臂往前走去了。 一路上看到很多刚洗好的被褥衣服,小傻子叫住了春兰,木然的指了指架子上的东西。 春兰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些衣服,“怎么了,刚刚丫头才洗干净的,这几天难得有好天气,大伙都争着在晒东西呢,咱们得赶紧些,姑娘今日身子不爽落,还等我去伺候呢。” “雪,暴雪,午时三刻,来了。” 小傻子又木木的重复了一遍,边说还边指着天空,一双无神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春兰。 春兰一抬头就被阳光晃了眼,“又开始说胡话了,这些胡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别被其他有心人给听去了。” 春兰已经习惯了小傻子偶尔会说的这些傻话,她自然把这些当成了她在学说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小傻子歪了歪脑袋,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确定她没有看错,怎么她们都没看到呢? 薄云透日,天公已经降示于人,他们怎么都看不见呢? 2.暴雪(二) 午时刚过,后厨已经把要晒的干货铺满了竹筛,就连绣房和姑娘的院子也都铺满了衣裙、被褥,就等着今天的日头晒个新鲜。 小丫头们也趁着主子休息,偷偷的把自己的袄子拿出来见见光,捂了半个冬天的棉衣早不暖和了,这么好的日头只要晒上一会明天穿上便又是暖洋洋的了。 “桂儿,过来,这边枝杈上还能晾上一件。” 两个灰棉衣的小丫头才得了空,院子里早就没了她们的空位了,只能踮着脚晒在高些的树杈边。把衣服晾好,正准备回去趴桌上歇一会,晚些再去姑娘房里伺候。 就有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席卷而过,桂儿的手掌背上突得多出了白白小小的一滴雪珠。桂儿咦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午时三刻的日头隐隐有些被云雾给遮挡着,但还是朗朗晴空。 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下雪呢? 摇了摇头,定是树枝上的积雪融化后滴下来的雪水,不再放在心上。刚走了两步,又感觉到头顶有几滴水珠滴落了下来,再次抬头去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这才过了片刻已经是乌云压顶,哪还有什么日光,只有成片的雪花四散的往下飘落了下来。 “真的是雪!下雪了!来人啊!快收东西!” 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院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响动。 等再过了一会,雪花已经结成了雪珠疯狂的往下砸了下来,摔落在地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整个院子瞬间炸开了锅。 “下雪了!下大雪了!赶紧收东西,关门窗关门窗,快把姑娘屋里的地龙和火盆烧起来。”一时之间兵荒马乱,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除了一个扎着双鬏的小丫头,此时正蹲在门槛边上抓着扫帚很是苦恼。 “这个,可真难。” 春兰带领着丫头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也没人去理小傻子,小傻子举着扫帚看了几眼就进了孙姑娘的闺房。 此时的屋内已经烧起了地龙和火盆,孙家的大姑娘孙佳玉正软着身子靠坐在软塌上绣着帕子。 看到小傻子进来,孙佳玉露出了一个笑脸,朝她招了招手。 孙佳玉年前刚及笄,已经是个出落开的大姑娘了,一双漂亮的杏目像极了已故的孙夫人,虽不是绝色但也清秀可人让人眼前一亮。 “你举着这东西做什么,我不是让春兰免了你这些粗活吗?你才刚醒来没多久,就算是真的要报答我,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再则说了你也不是我正经的丫鬟,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伺候我,只能说是你我二人有缘,就更没让你再病一着的道理。” 孙佳玉说话也是一派的和煦软糯,全然没有姑娘的架子,让人心生好感。 小傻子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懂,一直没放开手里的扫帚,还悬空的挥了几下。 身姿笔直的看着孙佳玉,学着她的样子张了张嘴,只是脸还冻得有些僵硬,想说话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孙佳玉已经习惯了小傻子的这幅样子,也不去和她纠结,低头细心的绣着手上的一条帕子。二妹佳沅过两日小寿,一直说喜欢她的针线手艺,只能亲手绣条帕子再加香囊做贺礼。 她从外祖家回来的路上着了风寒,养了数日还未痊愈。 今早起来精神了些,怕赶不上日子就赶紧起来赶工,这会实在是眼睛发晕的不行,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篓子,喊着小傻子到跟前说话解闷。 “你刚醒来时,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像是喃喃的回了我,你可还记得?” 小傻子好像听懂了,直愣愣的站着像是在思考,当听到名字这两个字的时候,用力的点了点,又迟疑的摇了摇头。 名字? 名字…… 小傻子低声的重复了两遍,脑袋突然撕裂般的疼了起来。 一闭上眼,脑海里竟浮现出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一袭青衣双手背在身后,想要看清他的脸时却只能看到一团的模糊,只能听见一句失望的叹息。 “怎么偏生是个女儿?” 手上的扫帚啪的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傻子痛苦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个男子的声音,由近到远慢慢的听不清了,只能听见一声声低低的叹息声。 孙佳玉没有想到小傻子会突然病发,尽管身体不适,还是慌张的踏上绣鞋就下了地,但一靠近又有些犹豫着不敢碰她。 孙佳玉还记得刚救起她时,她的脑袋上粘着整片的雪块,白雪上触目惊心的一整摊血渍,这是脑袋受了多猛烈的撞击才会受此重伤? 原想着总是救不活了,没想到一口气就让她支撑到了现在。 人是清醒了过来,可醒来之后却变成了一副痴傻的样子,甚至包括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每次只要问她关于以前的事情,她就会犯头疼病,这已经是第四次犯病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持续的时间长。 期间换了好几个大夫诊治,都说脑袋上的伤已无大碍,也不知是不是磕着了哪,眼睛总是看人很模糊,一开始走路说话都不会,现在好些了但嗓子好像被冻坏了,说话的时候也是几个字几个字的慢吞吞的吐着。 孙佳玉看小傻子这段时间身体好了一些也没有犯病,一时嘴快问岔了话。犹豫了好久孙佳玉还是蹲下了身子,试探的伸手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是我说错话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在孙佳玉的安抚下,小傻子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窗外,好像那里原本应该有些什么,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不知何时竟透出了一丝的清明。 没有人注意到,她每次发病之后,身上总会有一些悄然的变化。 她的眼睛一开始有些灰蒙蒙的一片被遮挡着,现在眼睛好像快能正常的看人了。只是她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那个脑海里看到的男人又是谁? “没事了,想不起来就罢了,你看,我给你取一个小名可好?那日多亏了一只受伤了的乙鸟叫声,我才发现你躺在路边,现在想来方知是天降奇观,我还是头次见到冬日里未南归的乙鸟。定是你与它有缘,便叫你乙儿可喜欢?” 乙儿? 乙儿…… 小傻子低声的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眼睛微微的睁大,嘴角不自然的向两边上扬出一个弧度。她真是喜欢极了这个名字,以及现在被养在笼子里那只小乙鸟。 孙佳玉见她不再头疼才松了口气,坐回了软塌上闭目休息。 小傻子,不,是乙儿,则在把玩着地上的扫帚。 屋内火盆里的银碳烧灼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屋外的风雪却越来越大,已经从一开始的小雪变成了大雪,现在已是暴雪临门。 丫头们顾不上风雪争先恐后的收拾着院里的东西,一时也无人分暇去无关心屋内的主仆二人。 唯有春兰总会有片刻失神,想起刚刚小傻子说下暴雪时的样子,竟连时辰都说的分毫不差。使劲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发生,这就是个巧合。 就连司天监也不敢保证明日是晴是雨,更何况是个傻子呢? 狂风席卷着雪浪往缝隙里呼呼的钻,房顶不停的有瓦片摔落在院子里的声音,就连房梁木柱都隐隐有被刮动的趋势。 突得有几点小黑点从顶梁柱底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门缝外搬移着。乙儿的扫帚刚好挥过黑点的中间,有些好奇的蹲了下去,顺着小黑点的轨迹尽头去看。 是从梁柱红漆底端的木头缝隙间爬出来的,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白蚁从冬暖中醒来? 火盆里的银碳发出噼啪的炸裂声,哦?是因为屋里的温度高到让它们害怕了吗,还是眼前的危险催动着它们醒来呢? 不顾外头的风雪,乙儿一把推开门掀开了门上的帘子,一阵寒风刺骨的直钻屋内,孙佳玉马上就敏感的打了一个喷嚏。 “乙儿,外头下了大雪别贪玩,这么出去会着凉的,快些关了门窗进来。” 而乙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就这么举着帘子也不放下,任由冷风吹打在她的脸上。 “白蚁,好玩。” 孙佳玉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觉得屋里的火盆都要被熄灭了,身体忍不住的哆嗦了几下。 心里还有些奇怪,乙儿虽然脑子摔得有些痴傻,但别人说话她都能听懂,而且一直都很听话,这还是头一次与她说话不理的。 许是举得累了,乙儿又放下了门帘,蹲在门栏上,阻隔了那几只白蚁往前的方向,就发现它们换了条路继续整齐的往外爬。 乙儿低头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火盆,又看了一眼屋内的梁柱,最后视线停留在了房梁上。 一对木讷的眼珠子来回的滚动了两下,在房梁上停了下来,不断的有雪粒子砸在瓦片上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空了,要断了。” 孙佳玉揉了揉疲倦的双眼,看乙儿正蹲在不知作何,就准备躺下歇一歇。 “你小心别着了凉,若是冷就在炉边玩耍,我先小憩一会,等会香兰回来再让我喊我起来用晚膳。” 盖了锦被正要合眼休息,乙儿就颠着小步子到了塌前。 孙佳玉眯了一双杏目去瞧她,“你要也困了,就在几案上打个盹,有我在,不会有人说你的。” 说完又困倦的闭上了眼睛。 “断了,要塌了。” 乙儿一股子青涩沙哑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见孙佳玉没有理她,又用力的推了推她的手臂。 孙佳玉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得睁开了眼,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胡话,以为又在寻人玩耍。 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莫要再说胡话了,你若想找人玩,一会我再让春兰陪你。”说完就真的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还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不可再扰我休息。”软塌边还摆了紫砂炉,炉里熏着香,孙佳玉很快的就打了个哈欠,浅浅的入了眠。 乙儿不解的看着孙佳玉的背影,她怎么还睡得着呢? 梁柱已经中空,暴雪已至顷刻压顶,房梁不过一刻钟就会断了…… 雪粒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很快就积起了薄薄的一层,房梁发出吱嘎的松动声。 嘴里低声的重复着:“要塌了。” 3.暴雪(三)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午时已过,院子里的高处都已经积起了一层薄雪,春兰还在带着丫头们整理收进来的杂乱东西。 也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熏香起了效果,孙佳玉竟然睡得格外的沉。 屋子里温热如春,远远的还能听到孙佳玉发出的轻微呼吸声。 大块的积雪从屋檐砸落在地,瓦片被大风刮开了细微的缝隙,雪粒就从瓦片间哗哗的滚落了下来。 乙儿从被孙佳玉告诫不许扰她休息之后,就一直盘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屋檐顶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嘴里还在一直喃喃自语,近了些就能听到一些破碎的词语。 “枯木入骨,暴雪倾至,在劫难逃。” 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懂这些,就好像是刻在了血肉里,只要一看到这些场景,她就能毫不费力的看懂解读。 就好像刚刚的天公示象,在她肉眼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可其他人好像根本就看不懂,甚至还不相信她所说的。 可真是奇怪啊。 房梁被持续的暴雪压得发出了吱嘎的声响,只是声音特别的轻,甚至还被肉眼不可见的力度压出了一个弧度来。 真有意思,她还是头次见到梁柱中空大雪能把房梁压弯的,她下意识的就想喊人一同来看此等趣象。 可她张嘴是想喊谁呢? 春兰吗?好像不是,刚刚脑海里的那个男人吗?也不像是,乙儿总觉得她好像有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想不起来了。 不过现在都不太重要。 她的本能告诉她很危险,她必须要离开这个屋子了。 乙儿从被火盆烘得发烫的地毯上爬了起来,双脚盘坐的太久有些站不准的随着惯性往前冲。 房梁已经发出了更清晰的吱吱声,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要她赶紧地离开这个屋子,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孙佳玉睡梦中隐隐感觉到有人推开了房门,掀起了门帘,一股冷风刺骨的从脚底下往上钻。 但她的全身都疲软得没有气力,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难受的发出了一声嘤咛。 乙儿大步跨过门槛,一走出房门就有一阵的寒风打在了她面团一样的脸上。 真冷,就好像她当日躺在雪地上的时候一样的冷。 如果不是孙佳玉,她现在是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还是已经魂归梦里了? 迈出去的脚步停在空中又收了回来,下意识的伸出了瘦弱的双手,几只手指快速的碰靠在一起计算着什么,随后拔腿往屋内走去。 房梁随着乙儿每走一步,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吱嘎声。 走到了软榻前,因为身高不够学着双脚并用的爬上了软塌上,用力的摇晃了一下孙佳玉的身体。 乙儿冰凉的手背搭在孙佳玉滚烫的额头上,好似发热了,是刚刚没披外衣着了凉吗? 难怪才这么一会就睡得这么沉了。 乙儿又用力的推了一下孙佳玉的身体,孙佳玉眼皮轻轻的一抬又合上了。 头顶一滴雪粒砸在了她的脑袋上,歪了歪脑袋,这可怎么办? 僵直的身体使劲的扭动了几下,她又从软塌上跳了下来。 看了一眼孙佳玉的体型,为难的伸手尝试去拉她的身体,过了几秒才几不可见的挪动了一点位置。 正好在这是春兰从外头捂着冻僵的双手跺着腿小声的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在软榻前的乙儿。 “傻丫头你在做什么呢,姑娘是不是歇下了,你怎么能去扰姑娘休息!快些过来。” 春兰拎着乙儿走到一旁,小心的探了一眼孙佳玉,看孙佳玉闭着眼睛还没有醒,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板着脸,压低了声音教训着乙儿。 “空了,要断了,塌了。” 乙儿安静的听春兰教训完,才慢吞吞的抬头直愣愣的看着春兰,一字一句的说着。 说完还指了指房梁顶。 春兰轻笑了一声,“你就算是怕我凶你,也不该说这种傻话啊,咱们住的可是府衙的府邸,百年沿袭又怎么会塌呢,就算是再大的风雪……” 春兰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原本晴空朗朗片刻之间骤变成暴雪,就在眼前这人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时,可没有一人敢相信的。 现在她又和方才一样随口拈来,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的语气。 看得春兰浑身一抖,竟然心里产生了几分的动摇。 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梁柱,还走过去敲了两下,听到了嗡嗡的回音,柱子怎么像是空了? 赶紧抬头去看房顶,此时的房梁已经弯成了肉眼可见的弧度,瓦片被风雪吹开了缝隙,灌入了丝丝寒风。 春兰的瞳孔猛地放大,身体已经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使出全身的力气,抱起还在昏睡的孙佳玉就往外面跑。仿佛每跑一步都能听到木头撕裂开的清脆声响。 快跑到门边时回头去看,扎着双鬏的傻丫头还背对着大门直挺挺的站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傻丫头你看什么呢,快出来!” “在哪?” 乙儿寻着轻微的鸟叫声探着脑袋去找,就看到挂在书架边一个小巧的笼子,里面趴着一只瘦小的乙鸟。 “找到了。” 双手抱着鸟笼,房梁发出最后的吱嘎声,再也承受不住积雪的积压断裂开了。 春兰下意识的抱着孙佳玉跑出了房子,等跑出了几尺开外,才敢停下脚步,整个孙佳玉的闺房以可怕的速度坍塌了下来。 伴随着巨响声,地面随之一抖,原本齐整的房屋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口。 瞬间扬起的尘土和雪粒混合在一起,整间房屋都随着梁柱的断裂以一个三角形坍塌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巨大的声响把屋子里的丫头们惊吓了出来,一时之间哄闹着不知所措的四下乱窜。 “姑娘呢,姑娘可还在房里!” “春兰姐姐,春兰姐姐,你在哪儿,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春兰姐姐和姑娘在这,天尊保佑姑娘没事!” 春兰心惊胆战得看着房屋快速的坍塌,劫后余生的她手脚冰凉,若不是还怀抱着孙佳玉,就要脚底一软的往地上瘫去。 还好还好,多亏了傻丫头的一句话,不然她怎么能带着姑娘逃出来。 不对,傻丫头呢? 春兰心下一惊,看着慌乱的众人,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怒目呵斥着乱糟糟的丫头们:“快去看看,傻丫头呢?她人在哪里!” 话音刚来,就听到三角形的坍塌房屋底下,发出了窸窣的响动声。 先是瓦片滚动在了地面上,接着是一块木头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半蹲着从狭小的缝隙间神情淡然的挪了出来,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尘土。 只见她脸上毫无表情,一双木讷的眼珠子滚动了两下,僵直的身体左右摆动着站了起来,这时大家才能看到她弯着腰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笼子。 笼子里乖巧的趴着一只小乙鸟,正发出一声微弱婉转的叫声。 “啾啾。” 看到乙儿安然无恙的站着,春兰才长出一口气,险些抱不住孙佳玉两人一起滚在地上。好在身边的丫头手脚机灵的搀扶住了春兰。 现在孙佳玉的正间屋子都坍塌成了废墟,孙佳玉该歇哪就成了问题。 院子肯是不能住了,其他屋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坍塌,丫头们都已经从屋子里撤了出来,现在还围成一团的站在院子里。 好在没有让春兰纠结的太久,就有丫头去禀报了孙知府以及孙夫人柳氏。 柳氏此时已经火急火燎的带着丫头仆妇到了院门。 柳氏保养的颇好,三十六七的年纪看着方才三十出头,腰肢似柳走起路来仪态万千,一身绯红的袄裙更显肌肤白皙。 也就难怪原是孙知府孙勤和的乡下远房表妹,却能在原配秦氏死后马上成了续弦,更是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能宠爱依旧。 柳氏一见到坍塌的房屋,眉目间就露出了些许的不悦。 这孙佳玉真是和她母亲一样,十足的丧门星,好好的屋子都能出了这等子事来,光是修葺又要花一大笔银子。 她娘家势弱,还指望最近省下钱来贴补娘家家用,这么一来二去怕是还要她自己掏腰包填补。 想想这房子塌了还要安置这一院子的人,心底就更是不爽落了,只是面子上没有显露半分。 “哟,怎么好好的屋子突然间塌了,也不知是不是招惹了哪方神灵了。大姑娘呢,可有伤着?徐妈妈,还不去喊李大夫来给姑娘瞧瞧。” 柳氏这话一出,当场的其他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什么叫招惹了神灵?岂不是在暗里的说孙佳玉不吉利,招惹了什么牛鬼蛇神才对。 春兰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家生子娘亲一直服侍秦氏,在柳氏嫁过来之后,他们一家就被贬到了外院,再加上她自小跟着孙佳玉的关系,很是讨厌柳氏。 柳氏一直就不喜孙佳玉,现在还要给她按个不吉利的名头,要是默认了,以后孙佳玉还怎么嫁人? 本来白得一个女儿,以后嫁了也不过一点嫁妆,既不影响将来她生的儿子分家产,还能给她挣个贤惠的美名。 放别人身上都是天大的便宜,但柳氏就是不喜孙佳玉,尤其是那张和她死去的娘亲七分相像的脸蛋瓜。 只要一看到她的脸就会想起来,那些年她曾在秦氏跟前伏低做小的样子,她就恨不得把孙佳玉的这张脸蛋给划花了不可。 被娘家大嫂劝了多次,柳氏还是忍不住要偶尔刁难孙佳玉,在孙知府耳朵边吹吹枕头风,搞得孙佳玉在府上的处境并不好。 现在更是不会放过诋毁她名声的机会。 就在春兰忍不住要辩解的时候,乙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怀里还抱着鸟笼,挺直了瘦弱的站在柳氏的跟前。 微微的抬着头,咧了咧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柱子中空,暴雪压顶,房子方塌。” 像是怕柳氏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还歪着脑袋很是不解的模样,反问着柳氏。 “你,懂吗?” 4.暴雪(四) 风雪随着房子的倾塌而骤停了片刻,过了一会又席卷着北风呼啸而过。 大片的雪花结着雪粒往下坠,打在了柳氏头顶的油纸伞上,同时也划落在乙儿的脸颊上。 这还是柳氏第一次成了孙夫人之后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问,你懂吗? 气极反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娃娃,精致的容貌不谙世事的神情以及无神木讷的双眼。 “你是谁?竟敢这般同我说话?怎么,你们姑娘就是这么□□丫头的?” 谁知乙儿也不理柳氏发怒的话语,眼珠子滚动了两下,像是露了个一个明了了的表情,“你,不懂。” 柳氏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这个古怪的丫头是在嘲笑她吗? 柳氏家世单薄,从小就未正经的念过《女则》以外的书,可就算她没学问是续弦,那她也是正正经经的知府夫人!她一个小丫头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笑她! 这下真真的是戳了柳氏的痛楚了。 春兰看到乙儿走过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赶紧把孙佳玉交到旁边丫头的手里,小跑到柳氏跟前,伏低做小。 “夫人莫动怒,这丫头脑子不太好,是前几日姑娘出门省亲救回来的,醒来后一直胡言乱语的大家伙都知道。您大人有大量万不可和个傻子动气。” 柳氏倒是听说了孙佳玉出趟门捡了个傻子回来,原来就是她啊。 天底下会有这么漂亮的傻子吗?而且傻子还懂得和人抬杠?她若是真的信了他们的话,她才是那个傻子呢! 反正她是不信,孙佳玉怎么会有这么好心救个不知身份的丫头回来,而且还长得这般样貌,别是存了什么腌臜的心思。 柳氏刚打算要趁机好好惩治一下这丫头,顺便也收拾了孙佳玉跟前这个烦人的春兰,孙勤和就迎着风雪带着下人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孙勤和是听了下人的消息,从衙门直接跑回来了,此时的声音里威严又带着几分慌乱。 突得的暴雪让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刚准备让衙役加紧城内的巡逻,就听到一声巨响,声音还是从自家府里传出来了,他这才不得不放下了公务赶紧跑回来。 他在太原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七年,若是运道来了,也是时候该挪挪位置了。 可谁曾想到今年先是罕见的下了半个多月的小雪,他就怕在管辖的境内遭了灾,好不容易盼着天晴,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没事了。突然之间又天地变色下起了暴雪,还不等他对雪灾进行戒备,没成想竟是他自己的府上先遭了难。 “老爷,您这会怎么有空回来了。”柳氏一见孙勤和回来,一改刚刚凶悍的样子,柔柔弱弱的露了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没想到却是触了孙勤和的眉头,他兢兢业业的在衙门里就是怕哪里出了祸遭了灾,他的夫人却连个小小的家都管不好! 心底第一次有了对柳氏的不满,到现在连个儿子也没有,还成天只会和小妾争宠,一点都没当家主母的风范,若是秦氏还在,又何至于他连府上的事都要如此处处操心的地步。 “我若是再不回来,这家里都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屋子怎么会突然塌了,玉娘呢,可有伤着人?” 春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隐瞒了乙儿提前知道暴雪和房子会塌的事情,好像直觉告诉她说了会有很多的麻烦。 把呆在原地的乙儿往身后一挡,朝孙勤和行了个礼,再站直身体就刚好巧妙的遮住了乙儿的身体。 “回老爷,是房里的梁柱常年受蚁虫侵蚀只剩下空壳,刚刚暴雪突然压顶,才导致了房屋坍塌。好在没人受伤,只是姑娘本就在病着这会受了些惊吓正昏迷着。” 孙勤和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安慰自己,原来是柱子被蚁虫侵蚀了,不是真的天降灾祸与孙家,这就好这就好。 他却没敢再想,为何之前都没有出事,偏偏在此时房屋会顷刻之间坍塌,到底是巧合还是天降横祸。 “既是没有伤到人那就好,一群人还杵在这做什么?玉娘受了惊吓还不赶快安置了住处叫大夫来瞧瞧。” 说完瞥了柳氏一眼,语气里颇有些埋怨在里头,他这个夫人虽是好相貌却总有些乡下人家的小家子气,总爱刁难玉娘,好在他对这个懂事不讨喜大女儿也没什么偏袒的心思,平时就由着她去了。 但她名头上总是占了一个嫡母的名头吧,面子上的关心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再不来,她是不是打算让玉娘就住这破院子里了,这要是传出去背了个虐待长女的恶名,他孙知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柳氏被这一句重话说的有些懵,平时她对玉娘不理不睬的时候老爷可从来没有插手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这么多年的枕边陪伴总是摸透了孙勤和的脾气,马上伏低做小。 “都是妾身不好,一时没见过如此阵仗慌了手脚,你们还不快把玉娘送去沅娘院子里,老爷放心沅娘最是会照顾人的。” 孙勤和一听到沅娘的名字才心情舒坦了一些,二女儿虽然年岁尚小但可爱讨喜,从小琴棋书画知书达理,让她们两多相处也好,能让玉娘也学学妹妹的乖巧懂事。 “夫人能如此安排甚好,院内一片狼藉就多辛苦夫人劳心了,为夫还有公事要忙先回衙门去了。” 柳氏虽然不甘心,但又怕真的惹恼了孙勤和,毁了她苦心经营的贤妻良母形象,还是指挥着丫鬟把孙佳玉送到了女儿沅娘的院子里,安排坍塌后续的修葺工作,连带着把得罪了她的乙儿也给抛到了脑后。 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乙儿怀里抱着鸟笼楞在原地,就被春兰揪着一同往二姑娘孙佳沅的院子去。 雪还在一直不停的下,乙儿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中已经坍塌成为一片废墟的房屋,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萌生。 天象频生异常,世道艰难,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孙佳沅的院子较大些,但也住不下这么多人,最大的房间给了孙佳玉,春兰是孙佳玉的大丫头,自然是要在孙佳玉跟前伺候的,又要带着乙儿,最后还是两人挤一间小房子。 其他丫头都以住不下为由发配到别的院子去,里面就有心有不甘的云燕。 等所有人都安顿了下来,孙佳玉已经用了药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孙佳沅今年刚满十岁,生的有些像孙勤和般清秀全无柳氏的娇美,听说孙佳玉要住进她的院子一开始很是欢喜,总算能有人陪她玩了,可过了一会又生起了闷气来。 “冬清,你说大姐姐来了我院里,吃住都算我的吗?娘亲每次给的月钱,我都攒着买头花了,若是下个月苏四娘又戴了新簪子来寻我玩,我没有新鲜玩意岂不是白被她笑话了。” 冬清赶紧安抚着小祖宗,“姑娘别着急,夫人既是这么安排了一定会优着咱们的,老爷又是最疼爱姑娘的,怎么会少了姑娘半分呢。” 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想想有道理等到孙佳玉醒来又缠到她跟前去说话了。 而这头春兰带着乙儿收拾新屋子,乙儿本身就没什么东西好理的,衣服全是春兰的旧衣裳改小的,全无心事的坐在椅子上抖着鸟儿玩。 等春兰收拾好两人的床褥,转头就看到了乙儿动作迟缓一副呆木的样子,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傻子真的是刚刚救了她和姑娘的人吗? 犹豫着坐到了她的跟前,“傻丫头,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天会下暴雪,屋子会塌的呢?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鸟笼里的乙鸟啾啾的叫唤了两声,乙儿面无表情的看着春兰,然后张了张嘴巴。 “是乙儿。” 春兰愣了一下,有点没有听明白,乙儿是指笼子里的乙鸟吗?不解的指了指笼子,“你给鸟儿取了名字叫乙儿?” 僵硬的随着身体摇了摇脑袋,只见她伸手指向了自己,“乙儿。” 春兰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她不叫小傻子叫乙儿?咽了咽口水试探的张口喊了一句,“乙儿。” 乙儿的嘴角果然慢慢的上扬,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春兰知道这是猜对了,小傻子每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说明她很高兴。 难道是小傻子已经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以后就喊你乙儿,你已经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那你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家在何处?” 乙儿原本扬起的嘴角又迟缓的落了下来,眼珠子直愣愣的转动了起来。心底有些苦恼。 姓?家? 春兰一看就知道不好,小傻子若是再这么想下去肯定又该犯病了,赶紧打断了。 “是我问错了,你快别想了,乙儿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下暴雪,而且屋子会塌的,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她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乙儿在哪里听到别人说起,不然怎么能解释一个失忆的傻子,能说中连司天监都算不准的事。 乙儿习惯性的歪了脑袋,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为什么会知道? 她也很奇怪,明明一眼就能发现的事情,她们为什么好像都不明白的样子呢。 不过是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乙儿的耳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停的在来回的重复着:“此等术数与世人方可称之为术,而吾姜氏一门承天地而生,如此小技不足为术矣。” “如此小技不足为术矣……” 只听她带着丝鼻音的低声喃喃,说完眼珠子一转不转的傻傻坐着,一脸的失神。 她到底是谁? 5.暴雪(五) 春兰的眼皮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乙儿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什么是小技?什么又是术? 明明才是个十几岁的丫头,说起话来却总老成的让人听不懂。好在她有张及具欺骗性的好相貌,每每让春兰见了都会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就恐惊扰了她。 春兰听得糊里糊涂的又怕问的多了乙儿又会发病,看她现在这呆坐的样子更是不敢再多问了,收拾完东西就带着她去了孙佳玉的屋子。 说来也讽刺,柳氏以孙佳沅的院子小为由,把孙佳玉身边的小丫鬟都打发到了别处,作为孙家的大姑娘孙佳玉的身前只有春兰一人在伺候。 孙佳玉现在住的是间偏房,平时是收拾了给客人住的,临时做了孙佳玉的厢房还是显得有些挤。 远远的走到门边就听到了孙佳沅高亮的声音,“大姐姐,你上回戴的红豆珠花可真好看,沅儿也想要。” 春兰皱了皱眉,孙佳玉明明是嫡长女却因为秦氏的早逝,继室柳氏是个表面和气背地里刻薄之辈,而父亲孙勤和又偏爱柳氏和小女儿,就显得在家里的处境尴尬。要讨好柳氏的同时,还连带着要哄着这个贪得无厌的孙佳沅。 孙佳玉的外祖秦家是临县有名的诗书世家,家底殷实在当地颇有声望。当初秦氏嫁给孙勤和时就带了不菲的嫁妆,这也是孙勤和为什么会同意孙佳玉每年去外祖家省亲的缘故。 柳氏曾多次想打这些嫁妆的主意,最后都因惧怕事发后秦家会上门说理而收手,也就为此更是看孙佳玉不顺眼了。 二姑娘孙佳沅年纪尚小,虽是琴棋书画样样在学,可就这性子被柳氏教的骄横无比,平日里黏糊着孙佳玉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盯着孙佳玉身上的那些漂亮首饰。每每见了好的就想张嘴要。 孙佳玉从小被秦氏教的知书达理,也就养成了心善性子弱的脾气,家中又无人可依仗,仆妇们见人办事,面对这对母女只能一二的忍让,才会搞得处处身不由己。 “哎呀!姑娘,您的那些漂亮珠花是不是还收在首饰盒里呢,真是造了孽,屋子这么一塌,那么一整盒的首饰就这么被埋没了,可真是可惜了。” 春兰故意从门口进去的时候加大了声音,尤其是在一整盒首饰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孙佳沅果然听进了耳里,马上眼珠子一转,从孙佳玉的床边快速的爬了下来,整了整衣裙甜甜的和孙佳玉道别:“大姐姐,我方才想起我答应了要陪娘亲用晚膳,就不在这陪大姐姐说话了,明儿再来陪大姐姐解闷。” 说完头也不转的就带着冬清走了出去,一脸喜色的直出院门,急着往哪儿去就不言而喻了。 “春兰你又捉弄二妹,那些首饰我上回不是都让你理进箱箧里放回库房了吗,什么时候又跑到屋子里了?二妹要是知道白跑了一趟非得把你记恨上不可。” 春兰耸了耸鼻子朝着孙佳沅走的方向哼了一声,从桌上端了茶水给孙佳玉。 “若是问起来我就推说不记得了,她还能不要脸到明抢吗?姑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些,才会被二姑娘这般欺负,这些年她都用这法子从您这讨要了多少东西,您不心疼奴婢都替您心疼。” “我知道你为我不平,可有什么法子呢,以前住的远她也能赖着要,现在咱们都住在他们屋檐下了,还躲得到哪去?” 乙儿从进屋到孙佳沅走,都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板凳上看着她们说话,等春兰耸鼻子的时候还学着耸动了一下。 只是学的不伦不类的,春兰是耸了耸鼻子,而轮到她学着,就成了为难的把脸上的五官皱在了一块。 转了下眼珠子,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声,“好难……” 整个脑子都在放空,好像不管她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思绪就飘到了窗外。 从午时三刻后大雪一直未停,地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脚踝。 不该下这么久的啊,为什么还没有停呢?不过真有意思,比她们说些听不懂的话要有趣多了。 等到孙佳玉喊着她的名字,才恍惚的转了转眼珠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 “乙儿,你过来,我都听春兰说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逃过一劫。不若这样,在你想起来之前你就在我跟前伺候着,好歹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的,等你把往事都想起来了,我就送你回家你看可好?” 乙儿愣了愣。 回家啊,虽然不知道家在哪里,可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总会想起脑海里浮现的那个背影以及他疏远的声音。 木讷的脑袋迟疑的往下点了点,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和他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吧…… 孙佳玉也没想过她能有什么回应,看她点头的样子忍不住为她高兴,虽然她自己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恢复。 “这场暴雪来的也真是古怪,原以为是个好天气,谁知竟是世事无常,这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孙佳玉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感慨万千,尤其是一想到刚刚房子会顷刻坍塌,心里满满的后怕,还好有乙儿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感慨完回头就看到乙儿也看着窗外在发呆,突然想起了刚刚春兰说的话,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乙儿,你可知道这暴雪什么时候会停吗?”问完孙佳玉才觉得自己的失言,她怎么还把春兰说的话当了真,别说乙儿此时还有些痴傻的模样,就算和正常人无异也不可能料到天气的变换,她真是病昏了头了。 一对眼珠子勉强的转动了两下,咧开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个弧度,脑袋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向下一点。 “你真的知道?”春兰慌忙跑去关上了门,孙佳玉也压低了声音,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奇怪的看了孙佳玉一眼,心底忍不住出声腹议,不过是看一眼天,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明日申时,止,小雪。” 第二日申时刚过暴雪戛然而止,狂风也停止了呼啸,再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就是延绵不断地小雪。 主仆二人看着依旧发着呆的小丫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陷入了沉默。 孙佳玉这才意识到,她救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傻子…… 小雪连续的下了几日之后,院子内依旧风雪无倾,而太原城内外却因为这场暴雪乱了套了。 知府衙门里孙勤和正一脸烦闷的坐在书桌后犯愁,这暴雪虽然已经停了,但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雪,眼看着一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 这雪要是再这么下下去,可不得了了。 境内靠山而居的村镇因为山岩松动,光是暴雪当日上山打猎而有去无回的已经超过数十起。而单因天寒地冻食不果腹的那些灾民,更是隐隐有要涌入城内的迹象。 “老爷,不好了,刚刚西街的陈家老宅被大雪给压塌了,伤亡惨重,陈家那位老祖宗也被抬进了医馆,现在陈家人来向衙门求援了。” 孙勤和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天为了暴雪的事,他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上一觉了。衣不解带日夜不停的守在衙门,衙役也是不敢松懈的在城内四处巡逻。 再怎么加强巡视还是出了乱子,孙勤和整个人都不好的瘫在了靠椅上,尤其还是出了儿子在京中做京官的陈老太爷家! 他前几日可还在做着年底官职调动的美梦,怎么偏偏就让他遇上了这么一场暴雪了呢! 这可恨的暴雪! 眼前的案桌上还整齐的摆放着这月的奏章,孙勤和猛的坐直身子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绝对不能上报也不能让灾情传到京师。 “走,我们现在就去陈宅。” 于此同时距离太原几千里的蜿蜒的山路上,一驾青蓬顶的马车正悠闲的往太原的方向驶来。 “大人,这么冷的天您说您不好好待家里喝茶看书,非要自请跑这鬼地方做什么呢。要我说啊,那糟老头说的话也不一定都作数,这都快出正月了哪来的暴雪,咱们别是被诳了白走一趟吧。” 驾车的是个带着毡帽的小童,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清脆利落的童音一直回荡在空荡的山野。 车里头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上的布帘,没能看清车内人的模样,只听到低沉而内敛的声音传出来。 “莫再胡言乱语,这世间之事只有他姜家人不愿说的,还未有他们算不准的。只管朝着西南而去,自会明了。” 放下布帘时,仿佛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昨夜入梦之时我卜了一卦,不日西南将有灾祸并起,只有贤弟一人能解此祸。” 西南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 6.暴雪(六) 孙佳玉的屋内虽是烧了火盆,但还是止不住的有冷风从窗缝间漏进来,孙佳沅来了几次觉得冻的慌,又没什么好东西可瞧也就不爱来了。 孙佳玉身体刚恢复了一些,嫌躺的难受,这会正拉着乙儿陪着她画画苦中解闷。 一开始是在画雪景,又觉得雪景枯燥乏味,想到自己的院子正在修葺,就开始画房屋的草图。 孙佳玉从小秦氏就给她找了有名的女先生学习琴棋书画。她对于书画最是喜欢,学的时间最长,先生也多次说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多加练习没准还能成当世女子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孙佳沅长大之后,柳氏就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由,把孙佳玉院子里的女先生都给辞退了。 但她确实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不管是房间的挂画还是绣的花样子,都被同龄的姑娘争相模仿。 按理来说,孙佳玉捡到乙儿的时候,她身上穿的也很朴素,倒在路边看着也不像是大富人家的姑娘,倒是哪个乡野村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孙佳玉总觉得乙儿不像是个普通乡下姑娘,且不说她的长相,就是那说出来都没人信的本事,就不可能只是个村姑,下意识的就拉了她陪自己画画。 就算乙儿没有说,孙佳玉也觉得她肯定能看得懂,她和春兰她们是不同的。 乙儿就站在孙佳玉的身后,认真的看着她画画,偶尔的转一转眼珠子,对眼前的这些东西,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来。 “乙儿你看我画的可还好?这是先前我住的屋子,我把它复原的画了出来,也不知母亲请的哪处的匠工,若是能按着原来的样子重新搭建那就好了。” “不好。” 孙佳玉诧异的回头去看,确定真的是乙儿的那副特有的带着丝鼻音的嗓音,她是在说自己的画不好? “你说画的不好?”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得到的是乙儿的一个点头,孙佳玉知道她已经可以说话了,但还是说的很少,每次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所以一般能用点头摇头来解决的问题她都尽量的不说话。 当然让孙佳玉更不能接受的是,竟然有人说她画的不好!就算是挑剔的孙勤和,看她的画也是赞赏的多,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当着面的指出说不好! 即使是孙佳玉这样的好脾气也是有软肋的。 她可以接受柳氏的刻薄,忍受孙佳沅的贪婪,习惯孙勤和的冷淡,但她画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被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不好给回了。 “那你倒是说说哪儿不好?” 此时的孙佳玉强势又敏感,和原来那个柔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面对孙佳玉的逼问,乙儿歪了歪脑袋,还是面无表情的吐了几个字,“你的画,塌了。” 乙儿突然又摇了摇头,不好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是说了孙佳玉也不会信的。 干脆直接的伸手从砚台上提起了画笔,试探的把笔尖凑到了自己的眼前,她好像以前会的,只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一个极温柔的人在她耳边低语。 站在另一张空白的画纸前,正要下笔,手却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笔瞬间要从指间滑落,原来这就是握笔的感觉啊。 乙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一幅幅熟悉的画卷在眼前滑过,这种握笔的感觉真是太亲切的让人兴奋了。 再睁开眼睛,孙佳玉总感觉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明明还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呆滞的样子。 但她突然下笔了,一开始因为手抖墨汁在笔尖晕开来,之后就不会了,每一笔都流畅自然。 她画的很快,快的甚至让孙佳玉都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个框架,然后是雕梁画栋再接着是屋顶上鳞次的瓦片,每一次的下笔都是浑然天成毫不停顿。 好像屋子的样子已经刻画在了她的脑海里一样,可她明明才见过几次吧,竟然能画的分毫不差! 孙佳玉一开始是气恼和不忿,等看到乙儿的第一笔落笔就平静了下来,等看到最后内心就只剩下惊叹和自愧不如。 一直到最后一个收笔,乙儿的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但是她还不舍得放下,这种能握笔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好像她天生就会握着笔。 “天呐,你,这太不可思议了乙儿,难怪你说我画的不好,和你比起来,我这根本就是不堪入目。” 孙佳玉的惊呼把春兰给引了过来,春兰是不懂什么画的,她只知道姑娘从小就学画是鼎鼎厉害的,就算这个傻丫头再厉害,也越不过姑娘去的。 可真的看到的时候,她一个不懂的丫头,也看出好赖来了。 明明两幅画分开看的时候,还会觉得孙佳玉的更加精致,而乙儿的画不过是寥寥几笔,但把两幅放在一块时高下立判。 孙佳玉与其说是在画房子,更确切的应该说在描画,有形无骨,难怪乙儿会说塌了,可不正像是他们的屋子被大雪一压就土崩瓦解了。 而乙儿的画,虽然不过几笔,但整间屋子就好像顷刻之间立于纸上,形神皆备。难怪孙佳玉都要自叹不如,这样的画功不是天赋异禀就是常年苦练的真本事。 而且她的画虽然不似以前见过的名家大拿的画风,却总觉得眼熟的很,孙佳玉忍不住往前细看,是前朝的徐画圣还是陆公?一时之间又分辨不出到底是笔墨之间像谁的画派。 忍不住的感叹,最后还为自己的轻狂而福身赔礼,“方才是玉娘太狂妄,不知人外有人,让乙儿见笑了。” 春兰不敢相信的看着孙佳玉,姑娘竟然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自称玉娘,要知道她除了老爷夫人以外只在教习的先生面前自称过玉娘。 这哪里还是对待一个下人该有的姿态啊,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下人,这是春兰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认识到她和自己的不同。 “没事,这不重要。” 等到笔放下的时候,乙儿的指间还是有微微的战栗感,听到她们的赞叹她还有些不解,她这算画的好吗? 她只不过是把自己脑海里记住的样子给画了下来,还是画的不好,起笔的时候犹豫了,收笔的时候拖沓了…… 是谁教她学画的呢?她如今竟然连握笔都要犹豫了,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很伤心吧,一想到这个,心里竟一阵的难过。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还是想说出心中的想法,乙儿,今后若是无事之时,你能否教我学画?” “不行的。” 孙佳玉没想到她会不同意,话尴尬在了嘴边。但马上又想通了其中因由,是她太过轻率了,这种技艺上的事怎么能说教就教呢。 “是玉娘失言了,我应该是要正式求艺的,这样也太轻浮不敬重了。若是乙儿愿意,我现在就可正式拜师求艺,告知父亲,让你做我的女先生。” 乙儿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孙佳玉已经误会了,乙儿想要解释,不是藏私不想教,只是以她现在这个状况连自己都觉得不好,又怎么能教别人呢。 “我,画的不好,不行的。” 孙佳玉理解了一下乙儿的意思,她是想说她画的不好?若不是说这话的是个病危才愈之人,孙佳玉一定会把这话当做是敷衍或是嘲讽。 但乙儿说这话,就应该是真的这个意思了,这个丫头好像天生不会说谎话,会就是会,知道就是知道,她都说不好了就是真的觉得画的不好。 孙佳玉就更是对她的家世背景好奇了,到底是何人家的女儿,能教养的如此好本事。也庆幸自己没有怠慢或是欺辱她的想法过,并准备等会告诫丫头们,对待乙儿要像对待她自己一样。 “我看你画。” 就在孙佳玉已经安慰自己不能强求的时候,乙儿又开口了,孙佳玉的眼睛一亮,不能教她但是看她画的时候发现缺点不也是一样的吗。 从此之后,两人都多了一样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孙佳玉是欢喜的,她确实是有画画上的天赋,只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之前的先生或许也只是在教她描画,从未真正的从画骨开始。 而乙儿则是更多在回忆,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温柔低沉的声音一遍遍教她学画的到底是谁? 太原境内因为不停的下着雪,已经多处遭了灾,越来越多的灾民开始往城内涌进来,孙勤和已经十多日未曾着家了。 二姑娘孙佳沅的屋子里,还是整日的烧着银碳点着烛火熏香,一进屋就仿若春光时分。 此时柳氏正在屋内陪着孙佳沅说着话。 “娘亲,怎么爹爹这么多日都不曾到后院来看您和阿沅,爹爹前几日还说要给阿沅买好玩的别是给忘了吧,” “阿沅乖,这几日大雪不停,你爹爹要在府衙内忙公务,等过段时日公务忙完了,定是第一个就来看阿沅的。” “等爹爹回来我就要给他看我刚临的字帖,娘亲,你说可好。” 屋外春兰冻得直搓手,正准备要去找二姑娘讨些银碳,大姑娘的屋子里到处透风,还偏生碳都烧完了,都要和屋外差不多冷了。 原本孙佳玉有很多的私房银子,可都压在了房子下面,还能不能再拿到手都成了问题。这些下人看人说话,没有银子在这府上也是寸步难行。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屋内母女两一派和谐的景象,更是听到了孙勤和为了大雪的事多日未归的消息,眼珠一转急忙的往回走。 7.暴雪(七) “姑娘,您也该为自己想一想了,现在夫人还只是在吃住用上拿捏着咱们,可去年您都已经及笄了,多少人家的少年郎想要向老爷求娶姑娘可都被她的各种理由给挡了,再这么下去您的亲事该如何是好?” 春兰咬着牙直挺挺的跪在孙佳玉的跟前,她是从小跟着孙佳玉一块长大的,以后也多半是要跟着孙佳玉陪嫁去夫家。 去年年前孙佳玉及笄的消息一出,整个太原包括临近府衙适婚年纪的青年才俊,哪个不蠢蠢欲动的。可柳氏就怕孙佳玉嫁的夫婿太好会压着孙佳沅,好些有意向的人家都被她以年纪尚小给回绝了。 搞得流言四起,都说是孙佳玉眼光高,或是孙家打算把她送去京里攀上哪处的高枝,久而久之亲事反而耽搁下了。 偏生孙佳玉自己还没什么打算,总是任由柳氏这么拿捏,春兰也是不懂,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弱了一些,凭的被人白欺负了也不知抵抗。 孙佳玉正在绣给孙佳沅的香囊,咬断了线头,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篓。 “你以为我不想争吗,就凭我们两拿什么去争?别说是娘亲过世之后了,就是娘亲还在之时我一个月又能见父亲几回,你以为我见到二妹妹有父亲宠爱我心里就不难过吗?难过又如何,我不会讨父亲欢心也不会逢迎柳氏,在这孙府谁人不知,我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姑娘。” “姑娘连您自个都这么认为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怎么能立的起来?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老爷为了大雪的事日日操心,正是您尽孝心的时候啊。” “糊涂,父亲忙的是公务上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只能是给他添乱了。” “姑娘,您忘了,不是还有她吗?” 春兰说着朝厅内案桌上看去。 孙佳玉顺着视线看股偶去,乙儿正握着笔,瘦弱的身体却站得笔挺在桌前认真的画着什么。 说来也奇怪,屋内的碳不够了,也就比外头多了几块挡风的木板,这么冷的天她的手离了汤婆子就冻得发颤,可乙儿却坚持日日作画,也不得不感慨两人为何会相差甚远了。 摇了摇头,“不行,乙儿懂得什么,她的病还未痊愈,说话行动都要比常人慢半分,又何况是帮忙了。” “姑娘您怎么忘了,她可是能知晓天意的人,又怎么能和常人相比较。” 孙佳玉这才想起来那日的场景,乙儿说第二日暴雪止,果真第二日与她所说不差分毫。 真的不是巧合吗? 刚这么想着,乙儿的目光朝着主仆二人看了过来。 明明应是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却偏生双眼呆滞无光彩,甚至看人的时候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总把人看得心底发瘆。 乙儿歪了脑袋,有些好奇,她们刚刚在说什么? 她正在替孙佳玉重画屋子的草图,原本的房间风水格局也太差了,屋檐过低四处不通难怪会导致积雪压顶,包括正门窗户朝向都是极差的布局,也是住的人命硬才能一直无事到遇见她。 乙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学会的这些看风水的本事,而且还顺手拈来,就和看天一样,好像是本能的反应,只要看一眼就会了。 她现在正在画的就是屋顶上的檐牙,把原本低平的牙尾高高翘起,并且画上了燕尾花纹做装饰,显得更加清丽脱俗,远远看着仿若真的燕雀花鸟伏在屋檐之上,既美观又可招喜迎福。 等到最后一笔的竹青上好色,就咧开了嘴微微上扬,“好了。” 孙佳玉冲着春兰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怎么能利用她呢,她不管知不知晓天意,其实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当初会救乙儿,也不过是不忍心见死不救,从未存过想要她报答的心思,当初都没有现在就更不应该有了。 一路想着就走到了乙儿的身后,等看到案桌上的画,双眼一亮,她还是头次看到如此设计的檐牙,花样独特颜色又清丽,真是没有比这更别致脱俗的檐牙了。 “乙儿,你的小脑瓜是怎么长的,怎么能画的这般漂亮!等会我就让春兰拿去给工匠瞧瞧怎么做,我都等不及要看新屋檐修葺好的样子了。” “大姐姐是什么好东西要这么火急火燎的,让我也看看!” 孙佳玉难得的喜形于色,竟然还被孙佳沅给撞见了,最要命的是孙佳沅的身后还跟着柳氏。 孙佳沅扬着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轻快的走到了孙佳玉的跟前,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画纸。 同样的双眼一亮,“哇,大姐姐你什么时候偷偷画了这么好的画也不给沅娘看。” 边说着就要去夺孙佳玉手里的画纸,孙佳玉难得的攥紧了手掌,不肯让孙佳沅拿走。 “二妹妹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画的,而且不过是小孩的玩闹之作,入不了你的眼的,我给你做了香囊,你等我拿给你。” 原本孙佳玉不表现出来还好,一露出不舍的样子,孙佳沅就更是要抢了。 孙佳玉是不敢用力,怕一用力画纸就会撕裂开来,孙佳沅倒是想用力,但年纪小到底是使不上什么劲来。 一时之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了,“大姐姐又哄我,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能画出这样的好画,娘亲你瞧大姐姐都不疼沅娘了。” 柳氏一进屋就坐在了软塌上,手里捧着汤婆子原本并不打算插手,在她看来孙佳玉的画不过尔尔,她女儿早晚都会赶超她的。 但孙佳玉平日里都是服服帖帖的乖巧样子,这次护食的模样让她也有了兴趣,她就说嘛,孙佳玉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她面前的伏低做小都是装的! “是什么画啊,竟让大姑娘这般看重,不知我这个做母亲的可能有幸一看啊?” 孙佳玉眉头紧锁,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但还是不肯松开一寸。 春兰在一旁看得心都要揪起来了,她家姑娘忍了这么久,可不能因为一幅画就功亏一篑啊。 而乙儿就站在一旁,好像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一双大眼睛来回的转了一圈,只觉得乏闷无比,还不若扫地有意思。 孙佳玉不肯放手,孙佳沅也就撑着一双如莲藕的小手臂,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柳氏有些不耐,手指在小方桌上来回的轻叩,一声声敲击声仿佛就敲在了孙佳玉的心头。 一想到柳氏的种种手段,最后孙佳玉到底还是松开双手,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裙侧,衣袖内用力的圈紧,手指在手掌心留下了道道指痕。 春兰也松了一口气,恭敬的端了茶水送到柳氏的桌上。 孙佳沅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画纸,终于露出了笑容,甜甜的跑到了柳氏的身边递给了柳氏。 “娘亲你看,大姐姐就喜欢藏私,这么漂亮的画我还是头次见呢。” 柳氏端起了手边的茶碗,一下下的波动着碗里的茶叶,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女儿手里的画,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原以为是女儿小题大做,想要抢来不过是因为孙佳玉很看重这幅画,单纯的不想让孙佳玉好过罢了,没想到她竟然画的这般好。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小蹄子还有这本事? “哟,我们大姑娘原来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檐牙画的精巧,前段时日我听京师回来的郝员外的夫人说起京师的檐牙,这倒是比她所说的还要精美些。” 孙佳玉想要辩解,这根本就不是她画的,但又下意识的不想把乙儿扯入这场是非当中,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母亲谬赞了,玉娘不过是临时兴起,如此拙作恐污了母亲的眼。” “大姑娘真是谦虚了,既是拙作不如就赠与我,正好我和郝夫人约了要欣赏她家的檐牙,现在倒好,还能让她开开眼。” 孙佳玉一时不敢相信,柳氏竟然无耻到直接说出这种话来,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拿来是做什么的,她一句话就算是明抢了? “母亲不可……” “哦?莫不是玉娘不舍得这画?说来也是,到底不是正经母亲,心中还是对我有怨怼的,可怜我总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来疼,这般心血到头来落了空。” 孙佳沅马上配合的扑进了柳氏的怀里,揉着柳氏的心头,嘴里还念叨着,娘亲莫气。 孙佳玉看到这幅景象,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原本看到这画时有多少的激动可喜悦,现在就有多少的憎恨和无奈。 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母亲说笑了,玉娘又怎么会不舍得呢,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母亲对玉娘的好又怎么是一幅画能比的了的呢。” 指甲用力的扣进手掌心,她好像能听到有什么断裂的声音,那是她的忍耐和自尊心。 “不行,你不能用。” 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原本站在旁边快睡去的乙儿,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柳氏,带着鼻音的声音古怪的说了一句。 柳氏双眼一眯,咬牙切齿的看着玉团子一般面容的乙儿,“又是你!” 8.暴雪(八) 柳氏冷哼了一声,“不能用?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不能用?” 乙儿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不能用呢? 哦对了,她画的是燕尾的纹饰,尾端尖尖的翘起,都是为了相衬孙佳玉的性格,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不相衬的。 再则说来,她有次见过柳氏的屋子,本就很高了是整个孙府里最高的建筑,她还要往上加檐牙岂不是成了引子? 但是这么多说了她们也听不懂的,最后心里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而且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就没把乙儿当做是个普通的丫头来看待了,倒是有些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头,她决不能让乙儿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想要狡辩些什么,没想到最后就说了句这个,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压不住?真是笑话,你当你是在街头摆摊算命吗?那你可算过你自己的命数,可有说你何时会有大祸临头啊。” 只见白玉一样的小人,皱着眉头木讷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认真的思考柳氏的问题,过了一会才郑重的开口:“算卜者,不可自卜。” 柳氏拿着画纸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往前直接穿过了孙佳玉的身边,径直走到了乙儿的跟前。 还嚣张的把画纸在她的眼前挥了挥,“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会自卜,而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们来试一试,到底你我两人谁先有祸上身。” “母亲不可,这傻儿的脑子收过重伤,一贯说话就是疯疯癫癫的,您可千万不可与她一般见识啊。” 乙儿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威胁,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高兴的表情。 指着柳氏手里的画纸道,“此乃祸引,十日之内不可。” “哦?大姑娘你听听,这像是傻子说出来的话吗?好好,既然你说不可,那我偏偏要让工匠赶制,十日之内就看看你说的准是不准,若是不准,到时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孙佳玉急的额头满是虚汗,最后咬了咬唇,哗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亲明鉴,您是贵人可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这等丫头开玩笑,女儿愿为母亲日夜祈福,只愿您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春兰看了赶紧跟着跪在孙佳玉的身后,冰冷的寒气马上就从膝盖底往上钻,她家姑娘可是刚大病初愈,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罪过。 只能代替孙佳玉,用力的把脑袋往地板上磕,马上额头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个傻子动气,您的身子重要。” 孙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话这么古怪的丫头,而且偏生的还这么好看,竟然比苏家的四娘子还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水灵的丫头,这么一比,沅娘屋里的丫头可都逊色了几分呢。” 孙佳玉心下一惊,就怕孙佳沅下一句话就是要把乙儿给讨要过去,赶紧把绣好要给孙佳沅的香囊给拿了出来。 “二妹妹说笑了,这丫头是前些时日从外头捡回来的,当时脑袋受了伤,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醒了之后又是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会做,怎么能比得上你屋里的冬清、冬雨能干乖巧呢。” 孙佳沅没什么心眼,一听夸奖她屋子的丫头,马上就喜上眉梢,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几声,这跪一下磕几个头,就想让她放过这傻子?可没这么容易。 不过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画上的样式,最重要的是她还约了郝夫人看檐牙。 这个郝夫人总是仗着自己娘家得势,动不动就是去京师访亲,回来之后就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自视甚高的炫耀,每每谈起就是又在京师见了什么好看的流行花样,言语间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势微。 这次一定要让郝夫人大开眼界,至于这个檐牙的颜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总看着小家子气了些,回去再换个颜色外面刷上用时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见到她新搭的檐牙时露出的诧异和艳羡,她就提前通体舒畅。 不过是个傻子,既然说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祸!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你说也怪,我这几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亲在外忙公事,我就怎么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亲手抄几份经文,也好让你父亲安安神。” 孙佳玉满嘴的苦涩,她就知道柳氏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手抄经文一份都要好几日不眠不休,更何况还是这么天寒地冻的时日,好几份她没十天半个月是抄不完了。 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现在当家的是柳氏,掌权的是柳氏,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还要笑着一口应下。 低着头理了理表情,再抬起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为父亲和母亲尽些孝心,是做女儿应该的,别说是几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儿也是愿意的。” 柳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贯知道的。好了,沅娘,我们也该走了,王女官还在书房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说完故意从乙儿的面前走过,得意的从正门走了出去,出去时甚至连房门都未有丫头关上。 她孙佳玉,是孙家的嫡长女却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写经书,而她孙佳沅却只要想着今日明日学些什么。 这就是现实。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直接长驱直入,春兰浑身一哆嗦,赶紧把孙佳玉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下面的小丫头去烧了热水,确定柳氏走远了才关上了门。 孙佳玉正在安慰乙儿,“都是我不好,一时见了你的画欣喜十分,才会被夫人瞧见拿去……” 说着说着,孙佳玉也说不下去了,这算是什么错呢,乙儿画了好看的画她欣赏难道也成了错吗?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捂着衣袖侧过脸去,不敢看乙儿的眼睛。 她可真是没用,连喜欢的画都没有办法留下,现在还害得自己和屋里的人被记恨上,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要一想到将来连自己的亲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伤,难以自抑的趴在软塌上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乙儿原本是呆呆的站在软塌旁,看到孙佳玉抽泣的样子,心里的一角竟也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曾经她也有过让她这么难过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她当时一定也很伤心吧。 这么想着,就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在孙佳玉的肩头拍了拍。 动作十分的迟缓,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孙佳玉还是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过春兰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体。 “谢谢你乙儿,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的生活远没有你看到的光鲜,可能还活的不如你自在单纯。” 乙儿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过了一会竟然开口安慰道:“你,别难过。” 孙佳玉愣了愣,才确信乙儿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几声。 “刚刚我在夫人的面前说你是傻子,都是权宜之计,我不这么说她更不会饶过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平时孙佳玉只有和春兰私下说起柳氏的时候,才会不用母亲而是夫人,在她的心里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亲。 乙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的。”不过不管乙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日之后。 如果有别的事情让柳氏忘了这一茬,那还好,可柳氏要是还记得今日之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抄几份经书就能过去的了。 就在孙佳玉有些为难的时候,春兰满脸是泪,噗通一声又跪在了跟前。 “姑娘,今时今日您还要忍气吞声到何时?奴婢从小伺候姑娘长大,知道姑娘隐忍不易,可您若是自己都不愿争一争,那以后柳氏就更能欺辱您,连府上的丫头婆子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撒野了。” 孙佳玉又何尝不知道,一时之间呆愣在了原地,手上的血痕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懦弱可欺。 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又如何奈何的了她?乙儿,你没入奴籍,也不算是我孙府的丫鬟,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孙佳玉的客人,若是十日之后真的事发,我就送你离开孙府。” 乙儿歪着脑袋极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像是听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还不能走。” 春兰双眼一亮,快速的爬到了孙佳玉跟前,“姑娘,既然乙儿她自己都不愿意走,您就试试吧!如果连试都不试您怎么知道结果呢!难道您真的准备等到柳氏错点鸳鸯,您出嫁后再想办法吗!” 孙佳玉又犹豫了起来,难道真的要将乙儿举荐给父亲吗?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乙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乙儿咧开了嘴角,一双眼珠子不利落的滚动了几下,伸手在孙佳玉的手掌心拍了拍。 “你,别难过。” 9.暴雪(九) 天空中还飘着雪花,城内外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孙勤和已经在衙门睡了整整十日,今日正好在自家附近处理公务,就顺便回府休息。 “老爷您回来了。”孙管家看到孙勤和回府,一脸欣喜的上前行礼。孙勤和连续在衙门住了这么几日,此时还穿着官服,摘下官帽一眼就看到下巴上未刮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全无平日的精气神。 “这几日府上可一切都好?夫人现在在何处?” “回老爷的话,府上一切都好,夫人正在花厅和管事商量大姑娘院子修葺的事,老爷是准备歇息还是赶着要走?” “今儿先不回衙门了,你让后厨晚上烫壶酒多煮个锅子,不忙和夫人说,我先去书房歇会脚。” 孙管家连连点头答应,让小厮给孙勤和打着伞,亲自跑去后厨吩咐,老爷都这么久没回来了他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孙勤和想起还有东西公文落在书房了,自己拿了伞迎着风雪,一路往书房去,正准备要去书房换身衣服喝碗热茶,就从路边的小岔路上走出了几个人。 若不是他及时的刹住脚步,就要和来人撞上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大女儿孙佳玉,孙佳玉包裹的很是结实,从上到下就只露出一张脸,一看到孙勤和就慌张的行礼。 “见过父亲。” “起来吧,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你的屋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出了事,身体又不好怎么不好好躺着,还四处瞎走动。” 朝着孙佳玉点了点头,示意她起来。 孙勤和最不喜的就是这个大女儿的性子,每每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一点都没有长女的风范,也不如小女儿贴心懂事。 被孙勤和一问,孙佳玉的心里就是一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两人一贯就是相敬如宾,她对父亲的印象是又敬又怕,总是艳羡二妹妹能与父亲百般的撒娇,而自己作为长女就只能端庄持重。 这才搞得每每见到父亲就蹑手蹑脚,不知该如何回话。孙佳玉口中有些苦涩,眼眶瞬间就有些要发红,用力的眨了眨微酸的眼眶,才没让自己太过难堪。 有一瞬间孙佳玉都想要放弃了,但一想到春兰几乎是花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积蓄,才从父亲身边的小厮那打听到他今日可能会回府的消息,三人从早上起就惴惴不安的等着,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绝对不能错失。 “多谢父亲关心,玉娘的身体已经好些了,今日是特意在这等父亲回府的。”孙佳玉稳住了情绪,装作淡定的开口。 孙勤和抬了抬眉,有些奇怪,特意的等在这里?怎么柳氏又在什么事情上亏待她了? 一想到他已经连续这么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而他的女儿日日在家吃好住好,却还要为了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来给他添堵,就一阵的头疼,下意识的语气也不佳起来。 “为父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若是真的有事就找你母亲和妹妹说去。还有,玉娘你是长姐更是我们孙府的嫡长女,既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做事之前就更应懂事谨慎了,下回莫要再出现这类的事情了,赶紧回屋去吧。”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你身边的丫头也惯不会伺候人的,怎么能带姑娘下雪天的在外面跑,若是再有下次,定要惩戒此等恶奴。” 雪还在不停的往下坠,孙佳玉身体一颤,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春兰给搀扶住了,才稳住了身子。 她的父亲竟然根本都不听她要说什么事情,就满是责怪,甚至还用春兰来警告她,她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在风雪里等了这么久的意义是什么? “姑娘,您别忘了,您今天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佳玉看了一眼撑伞的春兰,已经冻得嘴唇有些发紫了,而乙儿正一动不动的站在树下,扬着一张小脸直愣愣的看着她。 是了,她如果今天就这么回去了,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父亲误会了,母亲待女儿极好的,若是关乎女儿自己的小事定是不敢打搅父亲的,是女儿得知父亲为了连日的大雪而苦恼,偶得一奇人,能晓天象万物,故而推荐给父亲,希望能尽女儿的一点孝心。” 孙勤和原本已经抬脚要走了,听到孙佳玉这么一说,又停下了脚步。 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那些江湖道士,招摇撞骗的样子,脸色马上就拉了下来很是难看。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个大女儿只是单纯的懦弱,但也算听话守规矩,还想着再过一两年就要让柳氏好好替她选个夫婿,没成想她却学了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这性质可就完全的不同了! 想要引起他的关注,不满柳氏,他都能理解,并且也不愿意插手后院的事情。但她有这种巫蛊邪术的想法接触些下三滥的东西,他这个父亲就不得不管了。 “看来你母亲确实平日里是对你太过放松了,一个大家闺秀不好好在家学琴棋书画,竟然接触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人呢,现在在何处?这种江湖骗子你也敢带进府里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孙佳玉被孙勤和的暴怒给吓到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孙勤和这么生气的样子,整个人都吓得不敢说话,全身都在颤抖。 “老爷,你不要责怪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春兰也没想到孙勤和会这么生气。 吓得丢下伞赶紧跪在了地上,漫过小腿肚的积雪瞬间就浸湿了春兰的膝盖,冰冷的寒气一股股的往上钻,冷得让人直哆嗦。 春兰现在非常的后悔,她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想要劝孙佳玉趁着乙儿来搏一搏,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孙佳玉头顶上一没了伞,瞬间雪就打在了她的身上,可心底的凉意却让她已经感觉不到肌肤上的冷了。 孙勤和一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没用的女儿! 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伸出脚就要狠狠的朝着春兰的心窝子踢去。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鼻音的稚嫩声音响了起来,“雪,要停了。” 包括孙佳玉回头去看,那个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乙儿,她在说什么傻话呢,现在天空中明明还在飘雪。 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不停的往下坠,根本就没有要停的迹象。 倒是她的声音和长相让孙勤和眼前一亮,雪白的肌肤,精致小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相貌的少女。 只可惜那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浑身发寒,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你,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可以把你从里到外都看穿一样。 面对这样的可人儿,就连孙勤和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脚也放了下来。 “这个小姑娘,是谁?” 雪大片大片的往下掉着,撑着伞站在树下的乙儿好像被隔开在另一个世界的仙子,一时之间孙佳玉也忘了要回答。 “雪,要停了。” 直到乙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喃喃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孙勤和眉头一皱,怎么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脑子却不太好使? 这么多日未停的大雪,他从一开始的翘首以盼到现在已经麻木了,只是不停的做好巡视工作,不能让灾民进城,也不能让更多的灾事发生。 同样这样想的还有孙佳玉,她之前问过乙儿接下来的天气,而乙儿却说气象瞬息万变,不可说。 她应该早就想到了的,之前的几次都是巧合吧,毕竟哪里会有人次次都能说得准天气的呢? 尤其是这个人之前还受过重伤,摔坏了脑子失忆了,就算她真的之前会,现在也不一定还记得了,她竟然真的信了春兰的话。 现在也是自作自受的下场,孙佳玉咬了咬下唇,脑袋一片空白,她到底该怎么办? “风来了。” 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乙儿的身上。 她从树下一步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大雪就落在她的身侧。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在说的是什么意思,乙儿竟然一个松手,手中握着的伞柄瞬间垂落在了地上。 孙佳玉心下一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下着大雪,不可以的。” 就在三人的注视下,乙儿的嘴角微微的一扬,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伸手指了指天空,“看,雪停了。” 孙勤和只觉得脖子间一阵寒风吹过,再抬头往天上看去,天空乌云密布但是雪却真的停了…… 孙勤和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低下了头,不过一瞬又睁大了眼睛再次抬头,雪竟然真的停了! 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孙佳玉和春兰,刚刚还在连续不断的下着的大雪,怎么会一瞬之间就停了呢。 再回头去看,乙儿的身上一片雪花都没有沾上,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把还跪在雪地里的春兰给拉了起来,嘴里还在喃喃着:“风来了,雪停了。” 孙佳玉看到乙儿站在她的身边,才控制着让自己静下心来,雪停了,父亲总该相信乙儿的本事了吧? “父亲,雪已经停了。” 因为刚刚淋了雪冻得有些发抖,颤抖着声音把孙勤和从震惊中来了回来。 “你说什么?哦,雪,雪真的停了!” 孙勤和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好了大雪终于停了。 一想到刚刚孙佳玉说的有奇人,心里又激动了起来,这世间果真有能看天知天象的奇人! 激动的搓了搓手,如果他真的有了这个奇人,以后还何愁什么加官进爵了! “为父的乖女儿啊,快快快,你快让为父见见那位高人,这也太神奇了!” 在孙勤和看来,这个小姑娘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高人奇人的,倒是有可能是高人座下的童子,也就能理解为何生的如此好相貌了。 孙佳玉奇怪的看着自己父亲,乙儿刚刚不是才露了一手,怎么父亲还要问高人在哪呢? 这么想着,还是伸手指向自己身边的小姑娘, “父亲,她就是我说的高人啊。” 10.暴雪(十) 孙勤和期待的顺着视线看去,正好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正歪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说的高人就是她?” 孙佳玉笃定的点了点头,“父亲,您刚刚不是看到了,她说雪停,大雪就真的骤停,当日也是她说屋子会突然坍塌,方才救了女儿的性命。” 孙佳玉说的万分诚恳,可换来的却是孙勤和不满的皱眉。 “胡闹!你既有心要将高人引荐为父,又为何要拿此等小女来糊弄为父!你真当谁都是傻子吗,这可不是你们过家家的把戏!” 严厉的训斥之后,孙勤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如果说真是高人不愿见他,才派弟子前来试探,那他岂不是反而得罪了高人? 说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顿了片刻,心下又觉得刚刚语气强硬了些,清了清嗓子声音又软了下来。“若是这位女弟子是高人座下门人,那可否代某转告高人一声,某诚心求见高人,若能得见实乃万分荣幸。” 这话是看着乙儿说的,她原本在发愣,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木讷的看着孙勤和。 他是在和她说话吗?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孙勤和心里一个庆幸,确定他刚刚想到的肯定不会出错了,这个小丫头肯定是高人的门下弟子,还好刚刚没有对她恶语相向。 果真是高人身边的弟子,不然又怎会生的如此好相貌。 “是的,若是高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某提,只要某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乙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在所不辞啊,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那可真是没意思。不再去搭理孙勤和,扬起脑袋看向乌压压的天空,还是这变化万千的天象更有趣些。 孙佳玉看到父亲的反应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信有高人,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能说准雪起雪停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少女。 何止是父亲不信呢,当初她又何曾想到这个看着痴傻的漂亮丫头,竟然会有这等滔天本事。 可是孙勤和不信,她还能去哪里给他变个高人出来不成? 在孙勤和看来,这个丫头又是摇头又是看天的古怪的动作,反而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必是心中有所求,听到他应允了条件,肯定会一口答应相见,可见真的是无欲无求的得道高人。 刚要窃喜自己做事稳当,没有错过高人,一抬头却看到大女儿正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己,又觉得很是无趣。若是此时玉娘能出口在这丫头面前美言一二,凭她们的关系就事成有望了,只可惜他的大女儿根本就不谙此道。 顿时泄了气,怎么就让这个无用的女儿撞上了这等机缘,若是小女儿沅娘那可就机灵多了,定能助他心想事成。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孙勤和看着面前的三个毫无反应的小女娃,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而且他堂堂一个知府刚刚已经低声下气的求见了,竟然还被他们给晾在了这里,有些恼羞成怒的甩了袖子要走。 就在此时原本仰头看着天的乙儿低下了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口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别人恐是不了解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春兰知道,每次只要乙儿发现了什么了不起(有趣)的事情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就像是她曾经在说暴雪将至,房子会塌,雪要停时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只是可笑的是,每次她说的这些话都没人相信。 “天,放晴了。” 孙勤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明还是乌云盖日,低压的云层好像下一刻就会撕开裂缝下起大雪来,哪里来的天晴?难道刚刚都是他的错觉,这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娃? 一想到到衙门里堆积如山的事情,以及越来越多因为大雪引发的灾情就一阵头疼,顿时烦闷的连休息都没心情了。 “真是无的放矢,这般的天气何来的放晴之说,这会不过是天公打盹,不出一刻钟这大雪又会继续下的。” “天,放晴了!” 孙勤和停下了脚步,对于高人的这件事又半信半疑起来,刚刚莫不是巧合罢了?“好,既然你如此的有本事,那你倒是说说,天要放几日晴,之后可还有大雪?” 他以为这丫头肯定不敢回答了,没想到小丫头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有,七日之后,冬雷震震,暴雪压顶,需,早作防备。” 孙勤和一听到冬雷二字再无法淡然了,额头的青筋直跳,“放肆!休得胡说!冬雷也是你这黄口小儿可说得的?”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失言,冬雷啊!怎么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那就糟了,“这话不许再对他人说起!今日之事全当我什么都没听见,若是再有下次,别说是什么高人,就算是我的女儿也别怪我不客气!” 孙佳玉被突如其来的怒骂声给吓得浑身一抖,这是怎么了? 方才父亲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哪一句话让父亲如此的震怒,再去看他,孙勤和已经抄着原路径直往府外扬长而去。 孙佳玉的身体一软,要不是被春兰给扶住整个人就要跌坐在雪地上。 “这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带着乙儿回了院子,虽然及时的换掉了湿透的衣服,但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着了凉,孙佳玉又病倒了。 而与此同时,柳氏也很快的知道了孙佳玉半路拦孙勤和的事情。她本来都换好衣服准备了饭菜要等孙勤和一同用晚膳,结果就等来了孙勤和回衙门的消息,气得砸了一整套的茶碗。 “娘亲息怒,万可不能为了此事而气了自己的身子。”孙佳沅在一旁娇嗔的安抚着柳氏。 只是,孙佳沅也不高兴,但是她不高兴的是没能见到孙勤和,父亲可是答应了要给她带好玩的东西,都怪大姐姐,现在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到,过几日不下雪了苏四娘来找她玩可怎么办? “还是我阿沅懂事,你大姐姐近年来是越来越有主意了,亏得我还好心给她物色好人家,我看这做人最是好心要不得,到头来都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孙佳沅不喜欢听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只能附和两句,脑子全是上哪找好玩的东西,好应付苏四娘,说了没两句就毫无心事的回了自己院子。 看到自个女儿这幅没心眼的样子,柳氏更是气得心肝儿疼。 柳氏身边的大丫头红棉一边给柳氏捏着肩,一面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说话,“二姑娘到底是夫人捧在心头娇宠的,自然是不谙世事,就算真的有什么旁的事,也有夫人替姑娘撑腰不是。” 被红棉这么安抚着再加上肩上这么不轻不重的捏着,柳氏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沅娘心思单纯,有我在倒是不怕会有什么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柳氏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恨咬牙切齿道:“只是这孙佳玉着实的可恨,以前不觉,现在是越发的和她死去那个短命娘一样的可恶,尤其是最近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敢与我顶嘴,还敢咒我。现在更是可气,竟然还敢跑去老爷跟前多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把老爷给气回了衙门!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有这等恶人作祟。” 红棉听得眉头一跳一跳的,其实大姑娘这些年在府里谁都知道她的性子懦弱可欺,全部是柳氏嘴里的样子。 但谁也想不到大姑娘竟然真的会去拦孙勤和的路,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夫人又给她下了什么绊子,她终于忍不住要去老爷去告状了,没想到不过一刻的功夫,大姑娘就把老爷给气跑了。 这可就不是告状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夫人莫生气,您这几日为了大姑娘院子的事,已经忙得食不下咽了,可不能再气坏了身子,那咱们这一大家人可指望谁啊?” “还是你说的一两句话能入耳,我这么累死累活的都是为了这个家,却还有人不领情!还好老爷是个明辨是非的,不然就这一遭,外人要如何传我?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亏待了她秦氏的女儿,这可真真是让我心寒啊!” 柳氏只要一想到孙佳玉带着那个漂亮的丫头,还去和孙勤和说话,心里就咬牙切齿的恨,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后院可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妾室盼着她不好,就算是为了阿沅,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好在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夫人的为人谁还敢怀疑呢。不过夫人也莫怪奴婢多言,往日里大姑娘可是胆小谨慎的很,最近却有些变了,依奴婢看,怕是事有蹊跷,夫人也不可不早些提防啊。” 红棉的几句话倒是点醒了柳氏,说来也确实是奇怪,孙佳玉以往虽然是讨厌,但确实是没有这样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除非,是有什么人在怂恿她! 柳氏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到底是谁,竟敢在后头搞鬼。 柳氏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真是脑子糊涂了,竟然忘了那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傻子了! 如果真以为那只是个傻子,那她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呢! “是了,也怪我近几日都在忙修葺院子的事,竟险些要被这些小雀啄了眼,你去代我走一遭,把孙佳玉跟前那个小傻子带来。” 11.冬雷(一) 孙佳玉自从回来之后就病倒了,春兰急得没办法,去找柳氏,柳氏身边的丫鬟推说夫人很忙,摆明了就是不愿意管,要让孙佳玉自生自灭。 李大夫来了一次,许是怕得罪柳氏,只抓了几幅草药吃过之后孙佳玉的病情也没有好转,还是一直浑浑噩噩的说着梦话。 身上的家当都又都拿去买通小厮打听老爷的行踪了,哪里还有钱可以打点这些牛鬼蛇神的。 原先的夫人还在的时候,这些丫头仆妇哪个不是拥前呼后的往孙佳玉的跟前蹿,现在柳氏得了势,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 恨不得各个都上来踩上几脚,除了春兰一家从小得秦氏恩惠真心相待的,谁又愿意为了一个失宠的姑娘得罪柳氏的。 春兰默默的流着泪,端着药碗坐在床前给孙佳玉喂药。 乙儿就站在屋子里看向窗外,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呢? 屋子外头天光大亮,从那日之后天就如乙儿所言的,天一直都在放晴,再未下过片刻的雪,但是还是无人相信她所说的,七日之后将会有冬雷和暴雪。 而她却忘了,曾经和她说起冬雷的人,还告诉过她:“天冬雷,地必震。” 若是在孙勤和的治理境内,真的出现了冬雷这等不详之兆,岂不是预示着当今圣上为政不仁,将会有灾祸并起? 到时真的东窗事发,他作为这太原的知府,就会首当其冲,别说是官位不保了,就连这项上人头和全家性命都保不住了。 所以孙勤和是宁可日日暴雪,也不愿意相信会有冬雷。 而自从见过孙勤和之后,春兰对乙儿的态度也变了,原本她献计也是想着借助乙儿的本事,能帮一帮孙佳玉在孙府的处境。 没想到乙儿竟然惹怒了老爷,孙佳玉还为此生了重病,春兰的心里是恨死她了,总觉得她是故意为之。 但一想到她救过自己和孙佳玉,再看到乙儿就是又恨又怕,一连几天连话都没和她说过一句。 平时这个时候,乙儿都是在屋里画画,画好之后孙佳玉就会来看。 乙儿和往日一样,不同的是她今日画完了一副孙佳玉的小像,孙佳玉还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她拿着手上那副栩栩如生的画像,走到了孙佳玉的床前,习惯性的举了起来要给孙佳玉看,却没有得到想到的回应。 “怎么,不醒?” 春兰看到她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心里就是一股子的气,她还有脸问孙佳玉为什么还不醒,如果不是她在那胡言乱语,又怎么会被老爷责怪,姑娘又怎么会病成这样。 “你还有脸问这话,若不是你,姑娘怎么会成了这幅模样,要是姑娘醒了便罢了,若姑娘一直不醒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乙儿皱了皱眉,若是不醒? 她的脑海里突然的就闪现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好像是谁也像孙佳玉一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床前坐着那个总是出现在她脑中的男子,一身青衣手上还抓着一管长萧背对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乙儿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绝望。 仅仅只是回忆着,就觉得心口一阵抽痛,难过和悲伤的情绪几乎要淹没她的口鼻,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这就是难过吗?他们到底是谁,和她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就在乙儿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有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入怀,让人安心的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乙儿不哭,我在你身边。” 等到乙儿再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蹲在地上,双手痛苦的抱着脑袋,眼角竟然真的有泪水,而身边哪里有什么其他人,刚刚那些不过是她的想象。 伸手沾了一点眼角的泪水,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指上的液体,这就是刚刚那个人说的哭吗? 春兰看到乙儿和往常一样的发病,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她起来,但一想到孙佳玉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直到她自己从地上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乙儿歪着脑袋看向躺在床上的孙佳玉,她和刚刚看到躺在床上人好像不同,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低声的喃喃:“心药,还未到。” “你说什么?什么药还未到?”春兰敏感的听到了些什么,又因为声音太轻没有听清楚,焦急的又问了一遍。 还不等春兰仔细问清楚,就看到门外红棉带着两个身材壮硕的丫头,径直走了进来。 “哟,大姑娘这是还没好些吗?春兰妹妹也真是辛苦了。” 春兰捧着药碗的手有些颤抖,难道这是柳氏准备要事后发难了吗? “是红棉姐姐来了,可是夫人想念大姑娘了?您快些坐着,我去给姐姐倒茶。” 红棉好笑的看着春兰伏低做小的模样,她不是孙家的丫头,是柳氏嫁过来时带的自家丫头,平日里也最为忠心,连带着对孙佳玉整个院子都不对盘。 “不用麻烦了,也不知你这屋里的茶水干不干净,别是喝了一会回去还要闹肚子,这可就划不来了。” 春兰勉强的挤了个笑脸,以前她们不在一个院子里不用经常碰面,而且就算碰见了也是当着孙佳玉的面,这些下人总算是收敛一些,可孙佳玉一病倒,他们就没了顾及,首先吃罪的就是春兰了。 红棉象征性的走到孙佳玉的床前看了两眼,表示她代表柳氏已经来看过孙佳玉了。 “我瞧着大姑娘这身体也没什么问题,怕是你这丫头年纪轻小题大做了。不过这我也就放心了,回去告诉夫人也好让她宽宽心,莫要整日的为了大姑娘担忧的连饭都吃不下。” 这可真所谓睁眼说瞎话了,但凡张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孙佳玉满头的虚汗,脸色也是苍白的吓人,哪里能称得上没问题的。 但又能怎么办,她已经求过两回了,李大夫也看过了,药也吃下去了,可孙佳玉就是没有半分好转,到底问题在哪里呢? “夫人心善怜惜姑娘,还望红棉姐姐好好宽慰夫人,莫要太过伤心了,可要万万保重身体才是。” 红棉抿着嘴趾高气扬的笑了笑,“既然大姑娘没事,那我就回去给夫人回个话。” 春兰暗暗的长出了一口气,红棉只是单纯的来看看大姑娘的病情的,这就好…… 可春兰还未松懈下来,就听她继续道:“只不过,来的时候,夫人交代了,要请大姑娘身边的这位妹妹同走一遭。” 春兰一愣顺着红棉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床前手里还拿着画的乙儿。 乙儿一动不动的站着,身姿笔挺,一双眼睛木讷的看着她们,好像他们说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 春兰很想说这人你尽管带走,可明明心里恨得要死,话却说不出口。 是啊,这到底关乙儿什么事呢?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窥视她的能力在先,再到要推荐她给老爷,都是出于她自己的私心,想要改变孙佳玉和自己的处境。这都不是乙儿自己想做的。 她不过是看到孙佳玉昏迷又得罪了老爷,心里害怕的不行,想要把责任都推卸到乙儿的身上,好像这样她自己的罪恶感就会减少。 可乙儿又何其无辜呢,是啊,她一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心思重到故意说这种话来牵累她们呢? 春兰下意识的开口求情,“这……红棉姐姐,这丫头她摔坏了脑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姑娘也免了她在跟前伺候,夫人要她做什么呢?” “她是不是什么都不懂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忘了什么,主子要做什么轮得到你一个丫头来管的吗?夫人说要找她有事,那就是请她过去什么都不干,也轮不着你来过问。” 春兰被说的哑口无言,她确实是没有资格管这些,但是下意识的就想要袒护这个傻子。 “红棉姐姐,您要不和夫人说一声,她毕竟也不算是府上的丫头,算起来倒像是大姑娘的客人,还是等大姑娘醒了,问问大姑娘的意思,再让这傻子过去?” 红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现在她人在我们孙府,领我们孙府的月钱,那就是孙府的丫头,何来客人一说?春兰妹妹,我希望你能掂量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若是你还盼望着大姑娘能早些醒来,就万不可说这些傻话了。” 春兰干涩的咽了咽口水,侧头去看乙儿,她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张白玉一般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心下还是不忍,这去了柳氏那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春兰朝着红棉的方向直直的跪了下去,跪着挪到了红棉的跟前,抱着她的大腿哀求。 “红棉姐姐,你就看在她一个痴傻儿的份上放过她吧,你带我去,我去跟夫人说,夫人这般心善的人一定会体谅她的。” 红棉看都“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让夫人等久了你们可担得起?” 话音刚落,红棉身后的两个丫头应了一声,粗鲁的推开春兰走过去,一人一边就把乙儿围在了中间。 说来也奇怪,原本还傻站着的乙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自己动了起来。 朝着春兰的方向走了过去,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春兰的后背,带着些鼻音的稚嫩声音毫无感情的安抚着:“别,害怕,我,去。” 红棉冷眼看她们两人不知在打什么暗语,但好在这傻子识趣,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这般容易。 “春兰妹妹就别担心了,你都说了夫人最是心善,见不得人落泪的,既然她自己都说去,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多些心思放在大姑娘身上。我们走。” 一边说着,一边掰开了春兰的手,给那两个丫头使了个颜色,就怕这傻子是有什么诡计要跑,提前给看着。 乙儿被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挤在中间,跟在红棉的身后走出了房门,没有回头。 屋外天空一片澄清,积雪正在慢慢的融化,而屋内的黯淡的阴影里,春兰趴伏在地上无助的流泪。 大姑娘还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乙儿又被柳氏给带走了,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窗台前挂着的鸟笼里,痊愈了的小乙鸟朝着乙儿走出去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啼叫声。春兰的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乙儿那熟悉的声音,在安抚着她:“别,害怕。” 12.冬雷(二) 红棉带着乙儿从花园一路穿过,连着放了晴,院子里铺满了晾晒的东西,从周边走过还能闻到一股子日头的味道。 乙儿突然在路中间停了下来,歪着头好奇的看向天空,“好奇怪。” 红棉心下一紧,她就知道这个丫头不可能这么听话的就跟她们走的,果然在这等着她呢。 就在她朝后边的那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准备要强行把人走的时候,乙儿又和一开始一样乖巧的在他们身后往前走,好像刚刚真的只是看看天空而已。 但红棉却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上提高警惕,终于顺利的把乙儿带到了柳氏的院子。 刚要走进柳氏的院子,乙儿就咦了一声,站在院子外又停了下来,原是柳氏那日拿了乙儿的画,竟然真的让工匠在做檐牙。 而且就这么几日已经基本成型了,原本按照画上的原料应该是用木头加普通的漆料,可柳氏听了郝夫人的话,非要学京师时下流行的新潮,在木料外用金箔纸包边,看着倒是五彩鎏金的很是夺目。 可这样,真的可以吗? 红棉看到乙儿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燕尾的檐牙,心里轻笑出声,果真的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一看到好东西连眼睛都看直了。 “是不是很漂亮,说到底,这还是多亏了大姑娘的巧手画出这般好看的物件,只可惜以她的身份是配不上这好东西的,只有夫人的身份才能衬托的这燕尾熠熠生辉,好了,开过眼界了就动作快些,别让夫人等得久了。” 乙儿被身边的两个壮硕的丫头推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又侧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个檐牙,最后抬头又看了一眼柳氏的屋檐。 两边的嘴角咧开轻轻的上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可真有意思,这世间怎会有人自寻苦果呢? “夫人,奴婢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一进屋就感觉到了和孙佳玉的不同,屋内富贵堂皇,各种名贵的古董字画,而柳氏正舒服的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跟前还有个半蹲的小丫头在给她捏着脚。 柳氏这才怡然的睁开了眼睛,但也不曾整个睁开只是眯着,手掌撑着脑袋的一侧,淡淡的瞥了乙儿一眼。 “大姑娘的病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瞧了又瞧,大姑娘还在好好的休息呢,并无何处不妥的。” “好在天尊庇佑,大姑娘可是我的心肝肝,若是她身体有何处不好的,可让我这做母亲的怎么是好。”柳氏西子捧心状的擦了擦干巴巴的眼角。 “夫人最是心善了,这天底下再没有比夫人更疼爱姑娘的了,只是夫人也要保重些自己的身子,别因为姑娘而担心坏了自己的身体。” 柳氏惯是爱做面子功夫,每次都要在挤兑完孙佳玉之后还要做出一副慈母的嘴脸。就是怕有人背地里说她欺负原配的女儿,实际上好与不好谁的心里还没个尺量的呢。 果然红棉这一捧,柳氏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才正眼的看了被晾在中间的乙儿。 而乙儿从进屋起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好似在走神,她不爱听她们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既无趣又没意思,双眼木讷的不知道在看何处。 柳氏的脸色马上就挂了下来,她刚刚的话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就是为了看看听到这话她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这傻子,不止是没有反应,甚至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你就是大姑娘救回来的那个傻丫头?” “好没规矩的丫头,见了夫人也不行礼,夫人与你说话竟然也不回话。” 红棉走到乙儿的身后用力的要往乙儿的背上推去,说来也是古怪,乙儿像是有感觉似的往旁边慢慢的挪了两步,还是笔直的站稳着,而红棉却险些因没站稳而向前跌去。 好在乙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才让她没摔的太难看。红棉非但没有感谢,反而还记恨上她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走回了柳氏的身后,心里有些疑惑,这个丫头确实的有些古里古怪的。 乙儿歪了歪脑袋,这人还真是奇怪的很,走到她身后那么大的动静,还想推她吗?她又不是傻子! 柳氏不耐的挑了挑眉,这个傻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权威,现在竟然还不回答她的话,她就知道孙佳玉身边的人总是有些古怪。 果不其然,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傻子直愣愣的看着她,像是在思考一般,接着又摇了摇脑袋,突得伸手指了指自己,“是乙儿。” 什么乙儿?她是说她叫乙儿?这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就听到她认真且郑重的又加了一句,“不是傻子。” 柳氏还以为能听到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得来的就是这么一句,冷笑了一声。 甚至屋内的其他丫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她还能不是个傻子吗? 尤其是她说话的样子和行为举止,就连柳氏也在心里忍不住的盘算着,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这真的只是个长得好看的傻子? 但是一想到她在自己面前两次顶撞她的样子,又坚决的否定了,她一定是在装疯卖傻。 而且管她是真傻还是装傻,都要让她好好长长记性,有的人不是她能轻易惹的。 “原来叫乙儿啊,今日我叫你来呢,是要好好安排你的活计。既然你是大姑娘救回来,到底是入了我们孙府,吃住全依仗府内开销,若是让你什么事都不做,想来你也内疚。” 这一句乙儿像是听懂了,她说的很有道理,其他人都有事情做,只有她每天闲着,这样不好,于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柳氏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正好,每个初入府里的丫头都是从最基础的杂事开始做起,尤其是你还什么都不会,我作为当家主母,理应有责任教导好你,我说的对吗?” 乙儿像是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又点了点头,她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既然你也认为对,那就在你学会怎么做个丫鬟之前,就留在我的院子里吧,吃住都和其他人一样,只一点,干不完活可不能休息。红莲,带她下去吧。” 柳氏挥了挥手,既不说干什么活,也不等乙儿再有什么回应,就喊了另一个丫鬟,直接把乙儿从屋里带了出去。 红棉让屋里其他的丫头退下之后自己给柳氏捏着肩,“夫人,奴婢瞧着这丫头倒似真有几分痴傻。” “呵,她以为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吗?想要在我跟前装傻扮痴是这么容易的吗,她且等着,别让我抓到她的狐狸尾巴。” 红莲带着乙儿七拐八绕的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塞了她一把扫帚。 “夫人说了,这院内积雪太厚,一不小心就会有人踩了滑去,你要雪就从最简单的扫雪开始,今日若是此处的积雪未能清扫干净就不得休息。” 说完像怕被染上什么病患一般,嫌弃的拍了拍手,往来的方向快步的离开了。 乙儿抱着手里的扫帚,四周环顾了一下这个所谓要扫雪的地方,真的是非常的宽敞啊,而且因为背阴又有高高的院墙挡着阳光照射不到,雪根本就化不了。 再往前就是院墙,是府里一个根本不会有人经过的角落,整个地方就只有来时的一条小小的石子路能通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道,就连鸟兽都不愿来的地方,更别说是有人会不小心经过了。 乙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扫帚,这个东西她记得,很是不简单,她那天看春兰用过。 尝试着学着春兰的样子往雪堆上挥动了几下扫帚,只见顶上的一层雪沙轻轻的扬了起来,但也只是一层雪沙,若是成堆的积雪该扫到何时…… 但乙儿却觉得很有意思,原来这个东西真的是有作用的,看到扬起的雪沙还忍不住伸手去接。 甚至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称得上开心的神情,她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接触到过这种东西,而且还这么的有意思。 太阳已经日落西山了,柳氏的院子里因为孙勤和没回来,就喊了孙佳沅陪着她一道用膳,早早的就摆了饭。 用过晚膳之后,柳氏和孙佳沅说了一会话,孙佳沅如愿的得了朵好看的绢花就开心的回了自己院子。 柳氏则坐在烛火下翻看账簿,红棉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热乎乎的莲子羹端到了柳氏的跟前。 “夫人,刚刚监督的小丫头来说,那傻子还在偏院抱着扫帚扫雪呢,是要让她回来明儿再去,还是……” 柳氏放下手里的账簿,尝了一口莲子羹,“太甜了些,记得下回少放些红糖,至于那傻子,就随她去吧,她若是回来了,你给她安排个地方,若是没回来就给她丢几个馒头也不用麻烦了。” 柳氏的下一句话没有说,但凡不是个真傻子,总会装傻充愣的找个由头回来的,也就知道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红棉马上就明白了柳氏的意思,露出了一个意会的表情,心里开始盘算把那傻子放哪个丫头房里合适,全然没有想过她会一直不回来的可能性。 而此时的府内各处都点上了烛火,乙儿所在的偏院由于太过偏僻,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夜里经过,所以只有院墙的对面点上了几盏灯笼,有些烛光照了过来。 微弱的烛光下,乙儿的背影倒映在洁白的雪地上。 乙儿看似用力的把扫帚往下一压,扫帚头上细碎的竹枝以肉眼可见的力度,在同一个位置上轻轻的拂过,扫起一层的雪沙。 低头往眼前的积雪看去,竟然还和晌午时那般并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乙儿苦恼的长出了一口气,小脸上的五官发愁的拧巴在了一起,明明没有偷懒过,怎么积雪就不少去呢,这果然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啊。 13.冬雷(三) 之前给乙儿带路的小丫头提着灯笼,往乙儿站的地方探了探,拢着袖子轻笑了一声,“还真是个傻子。” 说着把装着几个馒头的碗往地上一放,也不喊她回去休息,就快步的离开了。 乙儿只感觉有一团光亮好像来过,但注意力又全在扫帚上,等扫完一遍再去看又不见了,只看到放在地上的那个大碗。 她才想起来,现在是到吃饭睡觉的时辰了,平日里这个时候春兰就会喊她一道吃饭,然后休息。 难怪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把大碗小心的捧在手里,坐在了有亮光的石墩上拿起碗里的馒头好奇的瞧了瞧。 在她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东西,迟疑的张嘴咬了一口,入口有些噎喉咙,而且馒头已经冷了,用劲的咬了一口腮帮子都有些疼。 乙儿嚼了几下,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新鲜,到后来就觉之无味了,但咕咕叫的肚子还是让她吃完了一整个馒头。 吃完之后就有了些困意,抬头去看,原来是平时她该睡觉的点了,找个有屋檐的角落,抱着扫帚缩成了一团靠在墙壁上,刚闭上眼睛一阵倦意就袭来。 乙儿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也不知怎的今日刚一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了一些熟悉的场景。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童可爱的仰着脸,手里还抓着一支画笔,“爹爹,乙儿想随叔父习画,不想学这些东西。” 眼前还是那个一袭青衫的高挺背影,一样的看不到他的正脸,只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这就是命数,由不得你。” “爹爹,什么是命数?” 男子终于转过身来,宽大的手掌温柔的轻抚着女童的脑袋,“命数就是天道,这世间没人能逆天改命,就连你姑祖母也不行,天道要让我姜氏一门落此下场,我们也只能顺天应命。” 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远,乙儿很想开口很想拉住父亲的衣服问一问他,身体却冷的发抖,怎么都睁不开眼发不出声音。 画面一转,又到了她十岁的样子,手里抓着一枚铜钱,跟前坐了一个同样看不清相貌的男子。 “乙儿最喜欢叔父了,叔父明日还来教乙儿习画吗?” 说是叔父,一开口却是极年轻的声音,同样的轻抚着她的小脑袋。 “傻丫头,你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以后万不可再见谁都说这话了。叔父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不能再来看乙儿了。” 彼时年纪尚小的乙儿还不懂什么是离开,只知道叔父明日就不来了,天真的抬头看着男子, “我懂的,乙儿最喜欢叔父了。” 年轻人不再说话,只当她是童言童语,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乙儿痛苦的捧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会忘记了,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人,怎么可以想不起来呢? 不自觉的就有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一阵寒风席卷着寒露袭来,脸上的泪痕反倒结了霜扎在脸上刺骨的疼。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冷,还是剧烈的头疼,全身颤抖着紧紧缩成了一团。 “醒醒,快醒醒,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睡在这里。” 乙儿的眼皮越发的沉重,只听到耳边有人在不停在说话的声音,还有人在推着她的身体,想要努力的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阿妹,咱们还是回去吧,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想来也只能是犯了事被罚的,咱们还是别平白惹了事端。” “可就让她这么躺着吗?阿姐,你看她好像还在哭,多可怜啊。虽说这几日停了雪见了些光,但也不比下雪的时候暖和些,也不知道她这么坐着多久了,我怕她等不到日头出来就要冻病了。阿姐,咱们就当是行行好,帮帮她吧。” “真是拿你没辙,那给她喝些热汤吧,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若是让前头那位知道咱们姐妹不安分守己,还救了她要惩戒的人,她哪里还容得下你在这孙府常住。” “阿姐你别担心,这会天色还早,我们是出来收集雪水煮茶的,就连打扫院子的下人都没我们起得早,不会被人发现的,还好我怕阿姐外出会着了凉,备了壶热汤。” 话音刚落,就从篮子里拿出一壶热汤,小心的顺着乙儿的嘴巴喂了进去。 一开始喂不进去,汤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后来她们把乙儿放平了些才喝了些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汤水起了作用,乙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眼前的是一对姐妹花,姐姐年长一些,长得倒也清丽只是穿着朴素还是一副妇人的装束,而妹妹看着比乙儿稍微大些,长着一张圆脸很是讨喜。 “你还要喝吗?” 乙儿看着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笑脸,说是笑脸也不过是嘴角微微的上扬,点了点被冻僵了的脑袋。 许是着了一夜凉,乙儿的鼻音更重了些,尝试着张嘴想说话,都是闷闷的声响,最后只发出了一个要字的音。 “你慢些喝还有很多,对了,我还带了个馒头,是红糖的,后厨的徐小哥偷偷给我的,现在还热乎的很好吃。” 说着有些不舍的从篮子里又掏出了一个枣红色的馒头,乙儿认识馒头,但这个馒头和她昨天吃的那个好像又不太一样。 捏上去就是软乎乎的,还有漂亮的颜色,一口咬下去竟然还是甜甜的,忍不住眼睛弯起露出了一个满足的表情。 “阿姐,你看她长得多漂亮,我看二姑娘都没她长得好看,”小姑娘本来有些不舍,但是看乙儿吃的这么开心,又高兴了起来。 年长的姐姐低声的呵斥了一声:“别瞎说,二姑娘也是你能说的吗?人既是已经醒来了,那我们也该走了。” 小姑娘被呵斥的嘟了嘟嘴,看着一点都不怕她姐姐的样子,但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想把水壶留给乙儿,乙儿却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水壶留下来会对这对姐妹不好。 姐妹二人从一条小路往回走,小姑娘边走还边回头朝着乙儿挥手,乙儿也学着她的样子低低的挥了挥手。 直到她们二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为止,除了乙儿手上抓着还没吃完的馒头,好像她们两刚刚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舔了舔下唇,把馒头塞进了嘴里,扶着墙壁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 冬日的初阳已经冲破了云层,府里敲响了锣鼓,四处都随之忙碌了起来。 乙儿抓着扫帚又开始认真的扫雪,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除了偶尔会有人来给她送冷馒头,几乎看不到别人的身影。 不过到了半夜,上回的小姑娘就会偷偷的溜出来给乙儿送吃的喝的,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小姑娘还会陪她说话。 一般情况下都是小姑娘在说,乙儿偶尔会回应几句。 “你叫乙儿啊,我叫如欣,我和姐姐就住在这堵墙后面的小院子里,我姐姐不爱说话,院子里也只有一个丫头年纪比我大许多,总爱说些我不爱听的话忒没意思了,除了二姑娘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 “你,很好。”乙儿虽然自己不爱说话,但很喜欢听如欣说话,总感觉她很有活力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如欣的小脸一红,“我长得不好看,从出生起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好呢,你喜欢吃这个糖糕吗,明日我给你带些有汤水的吧,上回徐小哥还给我蒸了蛋花,加了葱花,可好吃了。” 乙儿虽然没有吃过,但光听如欣说的就觉得很好吃了,大眼睛弯成一个月牙,露出了一口白牙。 “我喜欢的。” “乙儿你真好,她们都不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话,就你爱听我说话,你这么好是怎么得罪了那个母夜叉啊?” 乙儿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她说的好像是柳氏,摇了摇头,她和柳氏哪里有得罪一说呢? “没有得罪她为什么日日让你扫雪,这么大的地方又是背阴处,你这小身板什么时候才能把雪扫完,分明就是在为难你嘛。” “快了,三日之后。” 如欣还以为乙儿会跟着自己吐槽柳氏,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接,无趣的撇了撇嘴。 只觉得乙儿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脑袋不太好,她已经扫了整整三日了,才扫了这么一小点地方,就是再给她十日都扫不完。 “要我说啊,就是你太好欺负,算了,我还有我阿姐能照顾着我,你就孤苦伶仃的没人照顾,以后我罩着你吧,时辰不早了我给你带了毯子来,稍微还能挡些风,明儿一早我就过来拿回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乙儿也不去争辩,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等到如欣走后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三日之后,一切都可明了了。 而此时离太原还有几百里路程的一间破庙外,小童子驾着马车停在了外头。 “大人,此处方圆十里都没客栈了,您先委屈委屈,再过两日咱们就可以进城了。” “无妨,有地遮风避雨即可。” “大人,您说咱们这都要到太原了,反而越走太阳越大天气晴朗,哪里有遭了灾的模样啊,您别是想出来游山玩水,故意扯得由头吧!” 这一次反常的没有听到男子有所回应,只见他抬头看着夜空,像在思考些什么。 小童忍不住低声的嘀咕着,他家大人真是古怪,放着家里的锦衣玉食不要,非要跑来这种地方受这等苦罪,真是不知道图的啥啊。 14.冬雷(四) 三日之后,柳氏的檐牙如期修葺好了。 正巧修葺好的时候在傍晚,如欣偷偷溜来给乙儿送吃的,一抬头就看到东边高耸的屋顶上趴着几只活灵活现的燕子。 “乙儿乙儿,你快看,定是出了正月大地要回春了,屋顶上竟然有燕子在休憩。” 乙儿跟着抬头就看到了尖尖的尾翼高耸艳丽,在晚霞的映照下金箔包着的檐牙熠熠生辉,而最为神奇的是天边有团发亮的云朵,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是檐牙。” 如欣咦了一声,再仔细一看果然是燕尾的檐牙,只是涂了绚烂的彩漆,看上去栩栩如生罢了,再一细想就知道是谁的屋檐。 下意识的带着丝艳羡的口吻感慨道:“哎,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檐牙,用的人可和它一点都不相衬。” 而乙儿却高深莫测的露了个古怪的表情,低声的喃喃:“不可惜,都是命数。” 如欣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也不感兴趣,又拉着她说了一会话,就提着竹篮要回去了。 只是临走之前,乙儿难得的拉着她叮嘱了一句,“明日未时一刻,不宜出门。” “明日未时怎么了吗?我听阿姐说接下去便要入春了,不会再有下雪的日子了,要赶着时辰把屋里的那些被褥冬衣搬去见见光,也好放起来来年再穿了。” “不可,明日未时,有雪。” 如欣的小脑瓜也没想太多,全当乙儿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却忘了她这个地方哪里还能见着外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白日里听哪个过路的丫头说的吧?算了,你总不会骗我的,那我回去和阿姐说一说,这几日夜里还是风大的很,你坐角落些,别冻着了,我先回去了,不然阿姐又要唠叨我许久。” 乙儿点了点头,听话的裹着毯子,怀里还不忘抱着扫帚,缩在角落里,朝如欣挥了挥手就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睡着就会做梦,每次做梦总会见到那两个不认识的男子,只可惜从来都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只能听到他们不真切的声音,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每每惊醒之时,只有脸上风干了的泪痕,证明她真的有梦见了什么,只是最后又全然记不起梦中的景象了。 不过最为奇怪的是,这几日乙儿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了,原本挡在眼球前的薄雾好像慢慢的褪去了,眼珠子也渐渐的能灵活的转动了,漂亮的大眼睛也不再空洞无神了。 第二日,她却有些模糊的记得前一晚梦见了什么,梦中的男子带着她,指着天空中的云层一一辨认,“乙儿,你看南边天空有团亮光,一会就该天地变色了。” “爹爹,你说的是那团发光的漂亮云朵吗,真有意思,乙儿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朵。” “不急,一会还会有更好玩的东西呢。”还是短胳膊短腿的小乙儿,看着父亲在阴沉沉的天气里还升起了一只燕尾的纸鸢,摇晃的纸鸢被挂在粗壮的树杈上迎风而飞舞着,就像一只展翅的鸟儿栩栩如生。 “爹爹,为何雨天还要放纸鸢呢?” “嘘,乙儿不要眨眼,马上就要来了。” 接下来那团发光的云层越来越低,天空仿佛瞬间变色,不过刹那间,从云层撕裂开一道缝隙,一道亮紫色的光束从天际划过。还不等乙儿看清楚,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开,就连地面都为之一颤。 乙儿赶紧抱紧了父亲的手臂,随后一道霹雳亮光,朝着地面奔驰而来,只见刚刚还在随风飞舞的纸鸢瞬间被击中,但那道亮光却顺着纸鸢的线直接窜到了树杈上,一碰到树杈直接就迸射出了火光,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棵大树就身陷熊熊火光之中。 乙儿看着这神奇的景象,惊奇的忘记了害怕,“爹爹,这可太有意思了。” “乙儿,你记住了,这就是天雷……” 从记忆中清醒的乙儿看着天边发亮的云团,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神情,爹爹,你看,天雷又要来了。 午时刚过,太原城外十里地的胡家村里,胡家村村长的儿子胡二,此时正带着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山捕猎。 胡家村村依山傍水,离太原城又不远,平日里自给自足,才能在之前连日的风雪中无一人伤亡,但这场大雪也让他们的余粮所剩无几了。 好在雪停了,又迎来了连日的好天气,胡二就组织了村里的年轻人一同上山,改善自家伙食。 今日一大早他们已经进城卖了一些前日的猎物,换了些米面干粮,正准备下午再上山碰碰运气。 雪后的山上总有很多可爱的猎物,这几日他们运气都很好,总能满载而归,希望今日也是个好日子。 辞别了家人,胡二就带着大伙上了山。 也是运气好,一上山,胡二就率先发现了一窝肥美的野兔子,想着家中的孩儿,留了几只活的准备带回去给他们玩耍,就继续往山的深处而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的动物频频离巢,难道也是因为一场雪之后外出觅食,给他们捡了个正着? 大家伙只当是老天爷怜悯,他们的运道好,也未成想太多。 只是今日却很是奇怪,一开始还只是野兔山鸡满山乱窜,之后就连狍子野鹿等不常见的小动物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胡二哥,今儿有些不正常啊,平日里这个时辰哪能见着这么多动物乱窜的,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啊。” 胡二沉思了一会,往常也没听说过有这种怪事,但看看天气又是个风光无限的好天气。 “阿牛,你娘给你取的名字可真是取错了,你的胆可比兔儿还小,我看啊,怕是这些小家伙也出来晒太阳了,正好给我娘子晚上加个肉。” 一个年轻的汉子话音一落,马上就响起了一片的笑闹声,胡二一听也觉得在理,再一想到今日进城换到的好价钱,摇了摇头带着众人继续往山中心走去。 午时刚过,刚到未时,大伙走了一路正准备盘膝在树下坐下歇息一会,就看到林子里有什么庞然大物冲撞着树木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哟呵,是野猪,这可是好东西,一头能卖上不少钱呢!兄弟们准备好家伙,猎了这一头咱们就能回家了。” 马上所有人都举着工具站了起来,可刚一站起来就觉得不对,整个地面好像都在震动,等到他们看清,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头野猪而是野猪群。 就连刚刚在叫嚣的汉子也不禁害怕的连连后退,“天哪,快跑啊,是野猪群来了!快跑!” 所有人拼了命的往山下跑去,就在野猪群马上要撞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更诡异的事情,野猪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擦过他们的衣服继续往山下冲去,看样子比他们还像是在逃难。 胡二睁大了眼睛,山上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竟然能让这暴躁的野猪群也害怕的逃离。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现在不用阿牛说话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胡二哥,你说咱们咋办,还进不进山了,我都听你的。” 就在胡二犹豫的时候,他背上捆着的那几只野兔子,竟然哪里生出来的气力,咬断了绳索头逃也似的往山下跑去。 伴随着的是地面轻微的震动,胡二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次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动物的跑动引起的,而是地面真的在震动! “咱们快走,此处不能待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是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乌云密布,一时之间天地变色,云层仿佛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亮白的光柱在天边闪过,电气从云中决裂而出。 “快跑快跑!天公发怒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马上所有人如鸟兽般疯狂的朝着山下跑去,甚至有的人连滚带爬摔了一路,也不知疼一般的爬起来继续没命的跑。 总算是跑到半山坡,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天地为之一颤,胡二壮着胆子往回看去,一道天火正好劈中了山间的一排大树,一瞬之间火光四起,无数的飞禽走兽四处乱窜。 可怕的画面在胡二的脑海间闪过,好在刚刚一念之间决定了要走,不然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们了。 刚要放下心来,又是一阵的巨雷在耳边炸开,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不好!他们的村子依山而建,不管是野兽四散还是山体坍塌,都太危险了! “快回去,拿了家当往城内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而与此同时的孙府内,浑浑噩噩的昏睡了整整七日的孙佳玉,在听到第一声奔雷的巨响时,瞬间睁开了眼睛,从床榻上猛的坐了起来。 被电闪雷鸣给惊吓到的春兰,收了晒在外头的衣物,赶紧跑进屋内就看到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又是一道惊雷炸在地上,春兰手上的衣物瞬间掉落在了地上,“姑娘,姑娘!你醒了?” “雷,雷,春兰!你听到了吗,打雷了!乙儿没有说错,真的打雷了!快,快替我更衣!” 春兰这才想起来了,是啊,那日乙儿就说了,七日之后冬雷震震,竟然一刻不差! 就在孙佳玉和春兰走神的片刻,一道雷电朝着孙府最高的屋檐划过,电流顺着高高翘起的燕尾,从金箔外壳一路往屋子顺延,闪耀的雷光一触碰到屋子的木头就炸裂开星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座屋子就凭空烧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屋子被雷电劈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呼着围到了院子前。 “天哪!夫人还在屋内!”一个小丫头的哭嚎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围着的众人这才想起来这是柳氏的屋子,她从中午进去休息就没有出来过! 雷声刚响起的时候,柳氏正好用过午膳后有些困倦就在房里小憩,刚刚惊雷在头顶炸开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中,瞬间就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给惊醒了。 柳氏心头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红棉刚给柳氏端了一盏安神茶定定精,又是一道雷直接劈中了屋顶的燕尾,电闪雷鸣之间美丽的燕尾就像是一只浴火的神鸟,展翅欲飞。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整间屋子就置身于火海之中了。 一瞬间耳边只剩下叫喊声和哭泣声,只有一人,还抱着扫帚,一点一点的用力扫着地上的积雪,漂亮的大眼睛灵活的一转,爹爹您说的对。 这世间无人能逃得过命数。 柳氏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的从床上翻滚了下来,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全无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嚣张和跋扈,满脸具是恐惧,瞳孔里倒映的是一片的火光。 她凭借着全身的本能一点点的往门边爬去,却有平时她最心爱的花瓶桌椅往下翻滚,挡住了她的去路,全身都在颤抖死亡的恐惧笼罩了她的全身。 就在那一瞬间,柳氏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个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你,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柳氏的双眼猛地睁大,是她,是她!一定是她!今日就是十日之约!就是她施了妖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乙儿的样子,歪着脑袋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柳氏慌乱的伸手在眼前无助的挥舞着,“啊!有妖怪,有妖怪!别杀我,别杀我!” 后来就改成双膝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愚昧无知,求大仙饶了我一条贱命。”不过一会脑袋上已经磕的满是血痕。 红棉被柳氏的样子给吓到了,瘫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着,火光顺着门框房梁往下烧,房梁很快就塌在了地上,一瞬间门口的路被彻底的堵住了。 说来也奇怪,雷电劈中柳氏的屋子之后,原本雷电交加要撕裂天际般的惊险天象瞬间就消停了,柳氏的硕大院子里也唯独只有她的那一栋屋子被劈中,置身于火焰之中,和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格外的诡异。 整个孙府的丫头下人们群龙无首,面对如此异象,全都傻在了原地束手无策,孙勤和又不在府上,孙佳沅到底还是个孩子,尤其是她从小被柳氏宠到大,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知道母亲还在屋里被雷电和大火吓得一直大哭不止。 就在此时,恢复清醒的孙佳玉,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一路赶到了柳氏的院子。 看到慌乱成一团的下人们,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沉着脸怒声的呵斥道:“全都给我冷静下来,我问你们,母亲可在屋内?” 瞬间所有人都禁声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孙佳玉,他们心底竟然对这个懦弱可欺的大姑娘升起了一丝的畏惧之感。求生的本能,让他们觉得此时的孙佳玉和之前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在在在,大姑娘这可怎么办啊,夫人和红棉姐姐都在屋子里。”说话的丫头已经带着哭腔了,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这可如何是好,今日是她当值刚刚是替夫人去取东西才躲过了一劫。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去打水灭火,找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捂了口鼻先冲进去把母亲救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起来,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马上也动了起来,他们却没有发现这个曾经在他们眼中懦弱无能的大姑娘,在此时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15.冬雷(五) 在此之前的知府衙门里,孙勤和原本瞧着天气大好,准备给连日辛苦的衙役们放个假,好好休息几日,自己也趁机回府舒服的睡上一觉。 没想到他刚换了官服要出门,一道闪电就从云层的尽头闪过,他一开始还安慰自己,定是多日未休息好恍神了。 可下一刻当他迈出脚步的时候,雷声就在他的耳边炸开了,仿佛一瞬间天地变色。 孙勤和身体一个踉跄,脑袋直直的朝着门柱上撞了过去,下人马上要来扶,可已经来不及了,额头撞在门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就有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小的这就去找大夫。” “先别去,先别去!你听到了吗,是什么声音?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孙勤和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一把抓住搀扶着自己的小厮,手背的青筋直跳,脸色煞白衬着鲜红的血液格外的渗人。 小厮有些不确信自己该怎么回答,也是吓得浑身发抖,“老爷,是,是,是,雷公,雷公显灵了……” 就在孙勤和拉着小厮的衣领发怒的时候,又是一道惊雷又急又快的在天地之间炸开。 孙勤和的耳边突然就响起了那个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有,七日之后,冬雷震震,暴雪压顶,需,早作防备。” 一瞬间他的腿就软了下来,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瘫在了地上,竟真是真人显灵了吗? 有些苦涩的张不开嘴,牙关也有些发颤,不顾自己额头上直流的鲜血,用力的掐了一下小厮的手臂,“你瞧一眼,可是下雪了?” 小厮愣着脖子,抬头去看天空,明明刚过正午时分天空却已经昏暗的吓人,天边的尽头还有道道闪电划过,但乌云密布并未有下雪的痕迹。 “老爷,未,未曾有雪。” 孙勤和心里本来有了建设,但一听没有雪,又一愣,赶紧推开小厮的身体站了起来,仰头看去,果真没有雪。 还好,巧合,这只是一个巧合。 低下头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松了口气,不住得喘着粗气,还要安慰自己还好,不会有雪灾了,血顺着下巴滴在了地面上,慢慢的晕开…… 孙勤和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额头上的血珠子滴到地上的时候,一点点的白色晶体也同时落了下来…… 孙勤和猛地一个抬头,瞳孔瞬间放大,瞳孔里倒映着无数白色雪粒子正从低矮的云层,洒下大地。 这次他的身体是彻底的瘫了下来,后脑勺剧烈的撞在了后面的铁环上,“真的下雪了……” 而与此同时的孙府里,柳氏已经被烟熏得瘫在地上昏迷不醒了,红棉还有意识,但是脚被翻下来的桌椅给压住了,一时之间也无法脱身。 众人不停的接着水往房子上浇水灭火,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身上浇了冷水,大喝一声就要撞开房门,可刚准备要硬闯,火舌又凶猛的扑面而来。 “大姑娘不行啊,火势太大了,咱们冲不进去啊。” 孙佳玉披着厚厚的斗篷,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小脸,她的心里也很急,她对于这些事情没有经验也没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如果这个时候,乙儿在这里那就好了,她永远都是这么的淡定,对什么事都成竹在胸。 孙佳玉突然就在想,如果现在是乙儿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说怎么做。 耳边好像响起了她那日对着父亲说的话,忍不住喃喃出声,“雷声过后会有暴雪,雪,雪……赶紧去找积雪,用雪灭火。” 在所有人都焦急的灭火时,乙儿还在挥动着手里的扫帚,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天空,雷声已经停了,但偶尔还会有亮紫色的闪电划过,撕裂开灰暗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可怖的天气,乙儿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会觉得莫名的亲切感,好像她与生俱来就会这些。 眼珠子灵活的转动着,嘴角两侧向上微微扬起,“要来了。” 就在众人极力灭火的时候,一点点洁白的颗粒从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伸手接住了雪花,咦了一声,抬头朝天空看去,原本低压的云层下好像漏了一个窟窿,密密麻麻的雪粒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了下来。 “雪,又下雪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应接不暇,原本以为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结果却是电闪雷鸣,紧接着竟然还下起了大雪。 孙佳玉也笑了,她就知道不会错的,乙儿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出错的。 “春兰,快,快去把乙儿找来。”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就在众人齐力扑灭了门口的大火,冲进屋内救出了柳氏和红棉的同时,大雪也悄悄的浇灭了一屋的火种。 孙佳玉当机立断,第一时间把柳氏送到了孙佳沅的院子里,叫来了大夫,让哭个不停的孙佳沅陪着柳氏回去了,接着又安排众人马上去收拾晒在院子里的东西。 就在孙佳玉料理好这些事的同时,孙勤和一脸焦急的回了府里。 原本孙勤和还抱着侥幸的心里,想着不会成真的,只要瞒打点妥当打雷过的事情没准还能瞒过去,没想到刚放下心没一刻,大雪就如期而至。 孙勤和真是悔不当初,明明已经看到过那个小丫头的本事了,他居然没有当真! 现在冬雷暴雪,一个都不差,灾祸真的要来了! 赶紧要跑回府找她求救,结果一回府就知道柳氏的屋子被雷火给劈了! “玉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简单包扎了一下脑袋的父亲,孙佳玉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有一丝丝的害怕,尤其是父亲这般狼狈的同时还面露凶色。 好在不等孙佳玉开口回答,孙管家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禀告了,尤其是没有忘了说孙佳玉及时的控制了场面,才能救出柳氏。 知道没有伤亡,孙勤和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不错,你这次处理的很好,这才是我孙家女儿的样子。” 孙勤和的目光朝孙佳玉的身后扫视了一圈,才发现没有看到乙儿的声影。 真人该不会是已经走了吧? “玉娘,你身边带着的那两个丫鬟呢?” 孙佳玉看到孙勤和焦急的样子,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父亲在问的是谁,不管是打雷还是下雪,乙儿都说准了…… 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勇气,孙佳玉抿了抿下唇,现在她终于有了和别人同等说话的筹码了,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抬头正视着孙勤和,“父亲问的可是乙儿?” 等到第一句说出口,孙佳玉才发现,其实有些事情你去做了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只要不对眼前的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心境自然就会不同了。 孙勤和已经急得没有功夫去管女儿的这些小变化了,虽然不知道孙佳玉口中的乙儿是谁,但他的直觉应该就是那个小丫头了。 不管不顾的先点头,“对,就是她,她现在身在何处。” 谁知孙佳玉却难过的垂下了头,“女儿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孙勤和眉头一皱,心下一凉,完了完了,莫不是真的错过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就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孙佳玉又柔柔的开口,“前几日女儿重病,也不知乙儿是犯了何事,母亲竟然把乙儿给招到了她的屋里,等女儿醒来才得知。刚刚我已让春兰去寻,却都无果,现在母亲昏迷不醒,女儿也不知乙儿的下落了。” 孙勤和听得眉头一会舒展开,一会又紧皱,这个柳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怎么回事!她又发什么毛病,好端端的要与个小丫头过不去!你母亲人呢,现在何处?” “女儿已经把母亲安置在了二妹妹的房里,此时李大夫应该在替母亲诊治。” 孙勤和哼了一声,“真是糊涂,走,你与我去沅娘那走一遭。” 孙佳玉连忙称是,一颗心还在不停的砰砰直跳,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告柳氏的状,并且还成功了的! 一路跟在孙勤和的身后往孙佳沅的院子去,不时的回头去看春兰,也不知道春兰有没有找到乙儿,乙儿现在到底在哪里。 雪刚下来的时候,乙儿就收了扫帚站到了屋檐下,没有被淋到一丝。 就在她看着落雪发呆的时候,如欣撑着伞跑了过来。 “乙儿,你快来,下大雪了,我带你去我屋子躲一躲,这儿太冷了。” 乙儿歪了歪脑袋,看着小路的尽头想摇头,但看到如欣担心她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这可是除了孙佳玉和春兰之外,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 如欣看到乙儿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以为她是害怕被发现责骂,赶紧解释。 “你别怕,刚刚府里出了大事了,那个母夜叉的屋子遭雷劈了!着了火,大家都在灭火呢,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想到你的,你跟我回屋里躲一躲,等雪停了你再出来,不会被人发现的。” 刚听到如欣说出了大事,乙儿就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再听到遭雷劈,乙儿的眼睛又弯了起来。 她说过的吧,那个东西用不得的,尤其还是那么高的屋檐上再按了那金箔的燕尾,在这样的电闪雷鸣天,终究是躲不过的。 她从来不说假话的,只是鲜少有人信。 “别发愣了,快跟我走啊,现在我阿姐屋里的那个丫头去前面帮忙了,我偷偷的带你躲起来,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乙儿还在思考,孙佳玉的心药到了,她醒来一定会差人来找自己的。 可如欣邀请她去家里玩,第一次有人邀请她,她非常的想去,那就不如先去如欣家玩一会,再等孙佳玉来找她吧。 还不等她思考清楚,如欣已经伸手把人拽到了伞下。 伞就是普通的油纸伞,桃红色的小小把,但却是乙儿见过最漂亮的油纸伞了。 “乙儿真的要谢谢你了,好在你昨天提醒我未时有雪,不然这会我阿姐肯定又在发愁刚干的衣服又得湿了。” 乙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笑容的表情,“不,不用愁。” “乙儿,你真有意思,对了,母夜叉她平日里这么坏这次一定是遭报应了,可惜阿姐不让我去看热闹,不然我一定去瞧瞧她出糗的样子。” “不是报应,是命数,躲不过的。” “你怎么又说这种胡话了,一会看到我阿姐可不能说,她要凶我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一直到身影看不到为止。 而春兰正好带着几个丫头从小路尽头小跑着找了过来,却只看到一把扫帚躺在空荡荡的屋檐下。 16.冬雷(六) “没找到?这是怎么回事,玉娘你瞧瞧,你这母亲真是糊涂,小户养的就是见识浅短,好好一个丫头她也容不下去。” 春兰低着头站在厅中央,被孙勤和的怒斥声给惊了一下,她还是头次听到老爷这么凶的对待夫人的。 孙佳玉就坐在孙勤和的下首,刚想要开口替柳氏说两句好话,孙佳沅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正巧听到了孙勤和的话。 一脸不敢置信的小跑到孙勤和的身边,拉着孙勤和的手臂,“爹爹,娘亲此时还昏迷不醒,您却为了一个小丫头这么说娘亲,难道真的是像娘亲说的,您是喜欢上那个狐媚子了?” 孙勤和怒目抬手,“孽子!你再说一遍!你母亲就是这般教你廉耻二字的吗,你可是大家闺秀,竟然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来!” 孙佳玉终于坐不住了,赶紧从椅子上快步过去跪在了孙勤和的跟前。 “父亲不可啊,二妹妹天真浪漫,很多事情只是听了一耳朵,并不懂是什么意思,您就看在她年幼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虽然柳氏对她处处刁难,但说来说去这个妹妹除了娇嗔一些,平日里爱讨些小便宜,骨子里却没有柳氏的刻薄。 而且府上就她们两个孩子,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情,看到孙佳沅挨打她实在是不忍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她的父亲心里最是疼爱二妹妹,现在只是气急了,若是她不阻止,等到他后悔的时候,又会怪她铁石心肠不疼惜幼妹了。 孙勤和其实看到吓得梨花带雨的二女儿,已经心软了,到底是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掌上明珠,放在平日哪里舍得打骂。 只是他完全不相信,能说出这种话的是他可爱的小女儿,在他的心里沅娘可是个天真浪漫,聪明懂事的孩子。 而且她口中的说的那个狐媚子,还是那个痴傻的丫头,虽说她确实长得很是惊艳,但她可只有沅娘一般大啊!难不成他孙勤和在她们的眼里就是如此的不堪吗? 这一切都是柳氏的错,她怎么能在女儿的面前说出这种话来,瞧瞧原本乖巧的沅娘都被她教成了什么样子! 老祖宗的话果真是没有错,娶妻当娶贤。 前妻秦氏虽然长得只有清秀,但到底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现在回想起来,秦氏在世之时府上总是井井有条,不需要他操心。 就连原本觉得懦弱胆小的玉娘,现在看着也是无比的顺眼,说话讨喜还爱护妹妹,最重要的是还能让他下得了台阶放过沅娘。 “这次就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就饶过你了,还不快快擦干眼泪,瞧瞧你这现在的幅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孙佳沅是真的被孙勤和没落下的手掌给吓去了,腿软的跌落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尤其是刚刚才经历过母亲险些被烧的惊险场景,现在又被这么一吓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在孙佳玉赶紧把人给扶了起来,“父亲莫气,母亲只是一时糊涂,等她醒来一定就想清楚了,乙儿也定还在府上去不了别处的,我让下人加紧去找,绝不会误了父亲的大事。” 孙勤和看着孙佳玉有片刻的恍惚,这个原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会的大女儿,说起话来竟然有条有理的,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想起来了,当初秦氏还在的时候,就给孙佳玉请了女先生,除了教习琴棋书画,还亲自带着年幼的她管家。 是了,这才是他孙家女儿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像柳氏一样,天天除了变着花样的霸着他,女儿也教养不好,还生不出儿子来,真是气煞人也。 “玉娘,为父记得,你娘亲还在的时候可是教过你管家?” 孙佳玉安抚着还在哭泣的孙佳沅,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已经炸开了锅,脸上却不敢有半分表现出来。 是了,柳氏病重家中又出了这般的事,父亲公务繁忙又不可能对家里的事务事事到位,若是放了以前可能会让慧妈妈或是孙管家来协管。 可有了刚刚她的表现,再加上孙勤和这个话一出口,孙佳玉心里就有了数…… 有些不安又不解的抬头看向孙勤和,“是的,父亲。” 孙勤和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如今,你母亲还在病中,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从今天开始你就全权代管家中的事务吧,等会我就让主事的妈妈来见你。” “父亲,这怕是不妥,女儿到底是没有管事的经验,恐会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不用再说了,为父心意已定,不会就学,谁人是生来就会的,还有你妹妹这段时日就要由你照看了。” 孙勤和说着就看向屋外,大雪已经在地上铺上了一层细细的雪层,叹了口气,不管能不能行也只能这样了。 刚要喝口茶,交代一下府里的其他事情,就有下人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城门外突然涌进了不少的灾民,说是仑箜山山上雪崩,他们都是从附近的村子逃来的。” 孙勤和抓起桌上的帽子就往外跑,临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交代,“玉娘,人一定要马上派人去找!一找到就马上送来衙门!” 说完焦急的跑了出去,孙佳玉马上就明白了说的是谁。 孙佳玉心里冷笑了一声,当初她苦苦哀求父亲听一听乙儿的话,他却不信,现在真的大难临头了,才知道要找乙儿救命,天下哪有这么两全的事儿。 不过她也确实很担心乙儿,都怪她,若不是因为她柳氏怎么会迁怒与乙儿呢,这么冷的天,她到底能去哪里呢? 另一头,乙儿跟着如欣回了院子。 说是院子倒确实很大,因为庭院里种满了花草,真的能住人的屋子只有三间,最大的那间还不如孙佳玉现在住的小屋子大。 如欣的姐姐如烟此时正站在门外不安的等着,瞧见她们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当你又偷偷跑去看热闹了。” “阿姐你怎么又站在门外了,你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怎么老在外头晃悠。” 如欣赶紧把如烟推进了屋里,塞了汤婆子到她怀里,屋内没有火盆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偶尔还有冷风乎乎的往屋内钻。 乙儿有兴趣的四处打量,虽然很简陋,但非常的温馨,处处可见她们姐妹两自己做的东西。 其中最显眼的就数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画,乙儿歪着脑袋看了两眼,是前朝很有名的一个大士的真迹,不管怎么看都和整间屋子格格不入。 但可以看出主人非常的爱惜这幅画,就算是画卷有些黄旧,还是很精心的在打理。 这可真是有意思。 “乙儿,你过来坐啊,你在我们这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了,我去给你煮茶暖暖身子,是我和阿姐自己集的雪水烧的,特别的清爽可口。” 乙儿听话的坐在了小板凳上,如烟正在纳鞋底,鞋底很大看着不像是她们姐妹两的,那会是给谁做的呢? 乙儿习惯性的只要没人和她说话,就会一个人发呆。 如欣一出去,屋里就有些尴尬,如烟不爱说话,乙儿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一时之间就陷入了寂静,只有屋外雪粒子砸在房顶地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还是如烟先开了口,“我听欣儿说了,多亏了你提醒,不然又有好几日有的忙了。” 眼珠子骨碌的一转,乙儿才听明白说的是什么提醒,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上披着的毯子,“多谢如欣。”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只有四个字,如烟却能明白乙儿的意思,尤其是听到如欣的名字,她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柔美的笑容。 这么一笑起来,乙儿才发现如烟长得很漂亮,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风情。 和如欣还真是不像啊。 “我们家如欣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单纯了,别人说什么她都信,也不知是幸事还是坏事。” 如烟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下来,有些意有所指的看着乙儿。 乙儿却像是全然不知一样,点了点头,“如欣很好。” 如烟又笑了起来,“你也很好,既然来了就住下来吧,虽然地方狭小了些,但吃住总不会缺的。” 话音刚落,如欣就跳着脚一脸夸张的端着冒热气的茶盏走了进来。 近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手端了一碗,难怪会这般的烫手。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小心些,怎么又这般毛手毛脚的了,做事总是这般不稳当,让阿姐怎么能放心以后把你嫁人啊。”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要嫁人呢,我就要赖在你身边吵着你。” 如欣和如烟的相处模式就和方才全然不同了,如烟温柔的点了点如欣的额头,眼里满是宠爱,两人的相处模式说是姐妹更像是母女。 乙儿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难过。 她的家人在哪里? 入夜,乙儿就和如欣两人睡一张床,两人都是小孩儿,一张床睡着并不挤。 乙儿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床了,如欣还想小声和她说说话,一沾枕就传出了平缓的呼吸声。 如欣给乙儿拉了拉被子,她可真可怜,这段时间都没有睡过好觉吧,想着想着也睡了过去。 乙儿刚入眠,眼前又浮现出了一些熟悉的画面。 一个束发戴冠的年轻男子,逆光朝着她走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让乙儿感觉到熟悉和温暖。 “你,到底是谁?夜夜入我梦。” 17.冬雷(七) 如欣半夜听到几声小声的抽泣声,瞬间被惊醒过来,才发现枕边一片冰凉,赶紧转头去看。 乙儿的双眼还闭着,毫无半分装睡的模样,只是眉头紧锁好像非常的难过,眼角脸颊上满是泪痕。 看得如欣一阵的心疼,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这般的伤心。 想安慰安慰她,又记得阿姐曾经说过,若是别人梦魇之时惊扰了她,可能会永远都醒不过来,只能担忧的守着乙儿。 直到她眉头渐渐的舒展开,又传来平和的呼吸声,才放心的重新入眠。 心里一阵的感慨,阿姐其实已经让丫鬟去打听过乙儿是谁了,又为何会被罚在这种地方扫雪,打听之后才默许了如欣给乙儿送东西。 如欣也是这才知道,乙儿就是府上前段时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小傻子。 但是如欣才不相信乙儿会是傻子呢,她知道乙儿的心里一定什么都明白,只是她不想说也不想做。 这样的人才最可怜,明明什么都懂,却没人能理解她。 就和她自己一样,看着阿姐在这小院子里,却帮不了她什么,甚至因为自己还要拖累阿姐,但为了不让阿姐看出自己的心思,平日里还是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如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乙儿正盘坐在床上转动着灵活的眼珠子好奇的看着她。 看到如欣醒过来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么大弧度的表情,让她的脸颊还有些许的不自然,笑了会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如欣摇了摇脑袋,昨天半夜醒来了一次再睡着就总感觉没睡醒,打了个哈欠也回了乙儿一个灿烂的笑脸。 “早啊,乙儿。” 刚打完招呼准备穿衣服起床,掀开被子才觉得哪里不对。 又回头凑近了仔细的打量着乙儿的脸,总感觉乙儿好像有哪里和前几日不一样了啊!但真的仔细看起来,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有不一样的。 忍不住嘀咕了两句,外头就传来了如欣的声音,“起床了吗?云紫被叫去前院问话了,也该出来吃早饭了,你正好可以带着乙儿活动一下。” 如欣一听到云紫不在,飞速的起床换衣服,刚穿了外衣就想起了什么。跑去木柜子里一阵的翻找,拿了一件姜黄色的棉衣跑回床边。 “乙儿你看,这是前年阿姐给我做的衣裳,可惜我个子长得快,才穿了一年就没法穿了,你试试能不能穿。” 如欣一脸痛惜的表情,展开了衣裳,如烟的手艺很好,看着就花了不少的心血,尤其是衣摆还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乙儿一眼就喜欢了。 如欣终于发现刚刚觉得的不同是哪里了,乙儿的眼睛有光彩了,原本她的眼睛虽然大,但直愣愣盯着你的时候眼睛无神又空洞。 可今天一看却不一样了,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你,让你的心一下就软了。 而且不用问,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了,她是真的喜欢。 如欣帮着乙儿换上了衣服,推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给她梳了梳头发。说来也奇怪,这么多日被风吹了之后,乙儿的头发还是又细又软的,还非常的滑顺。 如欣也不会别的梳法,就给她梳了和自己一样的小鬏,用和衣服同色系的头绳绑好垂下一小段,还从她宝贝的木盒子里找出了两朵淡黄色的头花。 一左一右的别在她的小鬏旁,别外的可爱俏皮。 如欣有些艳羡的睁大了眼,她可真是漂亮。 如烟等了一会,还没见两个小丫头出来,正准备进屋去瞧瞧,就看到两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在看到乙儿的时候,饶是淡定的如烟,也忍不住心里暗道一声好相貌。 早饭是小米粥,如烟昨日瞧着乙儿的脸色惨白的,定是这几日冻的身子虚,就在粥里放了几颗红枣一块煮的烂烂的。 一勺子勺起来还能看到结实的果肉,一口下去又糯又甜,很是好吃。 乙儿难得的吃了两小碗,吃过之后两人收拾了东西,如欣就陪着乙儿在院子里逛,逛过之后才回屋陪如烟做针线。 如烟的小桌子上摆了好几副刺绣,看着却不像她们两人的东西,乙儿不通这些,只能坐在小板凳上听她们两个说话。 “阿姐,云紫去前院做什么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别是又想着偷懒吧。” “好像是府上走丢了什么人,具体的我也没细问她,总也与我们无关的事情。” 如烟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乙儿,该不会是找她罢?又摇了摇头,她真是糊涂了,不过是个被罚的小丫头,又怎么会这么兴师动众的全府搜找呢。 “那,那谁病的重不重啊,是不是以后阿姐你不用做这么多针线活了。” “你这一张嘴可给我消停些吧,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她回去?” 如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乙儿的,如欣心里一跳,她就知道阿姐要和她说这个,只是没想到才住了一晚上,她就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阿姐,你看乙儿多可怜啊,咱们这又不是住不下她,就不能留她下来吗。” “你怎么这么傻,我们是什么身份,平日里有个云紫伺候着,都已经是夫人的宽仁了,再说她还是夫人要惩治的人,我们拿什么留她下来?” 如欣也知道这么说非常的任性,但一想到乙儿在风雪里扫地的样子,就十分的心疼,尤其是昨晚还撞见了乙儿流泪的样子。 心里就忍不住的想要保护她,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 “阿姐,真的不行吗?我们和老爷说说,不管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的院子里,哪个不是十几个丫头伺候着的,咱们就是多求个丫头,这样也不行吗?” “如欣,你自己看看我们的处境,她若只是个普通的丫头还好说,她可是大姑娘的丫头,还得罪了夫人,你真的觉得她留下对她对我们有好处吗?” 被如烟的这么连环发问给问住了,如欣就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了,一时之间整个屋内只能听见风呼呼的往缝隙里钻的声音。 乙儿坐在一旁像是听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好像她们两说的与自己无关似的。 说来也奇怪,一直到下午云紫都没有回来。 直到夕阳快落下,才听到伴着雪粒落在落在地上的脚步声,如欣咦了一下,好像还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如欣让乙儿回里屋躲好,就掀了布帘出去看。 云紫在前面领着路,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如欣不敢相信的楞在原地。 如烟没听到如欣的声音,奇怪的也跟了出去,一看到来人,也是一愣,手上抓着的东西瞬间掉落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微微侧身福了福身,“妾身见过老爷。” “如烟,多日不见你清瘦了……你这奴才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一听他的声音响起,如烟原本强忍着的泪水瞬间就滑落了下来,何止是多日,他们已经整整半年未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他的寿辰,她才有机会能远远的看他一眼。 云紫一听到提到自己,赶紧原地跪了下来,“老爷息怒,是奴婢没有伺候好如姨娘,只是姨娘食欲一直不振,又不让奴婢去请大夫,拖着时日长了身子也就虚弱了。” “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孙勤和看着眼前这个娇美的妾室,心里忍不住生出些疼惜的情感。 柳氏善妒,但年轻貌美,又是自己的表妹,从小就有感情。原先他也宠爱过如烟,只是柳氏过门之后,他为了立一立她的声威,也就连连歇在她屋里。 后来很快就有了沅娘,就自然的如烟疏远了,没想到许久不见她比之前更娇美了。 柔美的身段,盈盈一握的腰肢,尤其是刚刚那一眼满含情感的对视,竟然让孙勤和冰冻许久的心激动的跳了起来。 如烟没有接孙勤和的话,心里对他的关心是既高兴又满含苦楚,许多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到最后只是含情脉脉的看了孙勤和一眼,只一眼就看得孙勤和的心都乱了。 “老爷今日怎么会来如烟这,夫人,夫人她会不喜的。” 孙勤和这才轻咳了一声,想起来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夫人的事等会再说,如烟你先告诉我,你院子里可是有个小丫头,十几岁的模样生的很是标致。” 如欣原本还在为阿姐高兴,老爷终于想通了来找阿姐了,那是不是以后又能和以前一样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乙儿来的,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很害怕是乙儿得罪了夫人现在东窗事发了。 双手圈紧眉头皱起,担忧的看着如烟,她是知道的只要关乎老爷的事情,阿姐就不能保持理智了。 如烟大约是也没想到孙勤和会为了乙儿而来的,愣了片刻,轻笑出声。 她刚刚心里竟然会有一丝的期盼,期盼从他的嘴里听到,是为了自己而来的,现在却证明了她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可笑。 “原来老爷突然来找如烟,竟是为了来找个小丫头?标致的丫头如烟这里没有,只有半老的徐娘,老爷怕是找错了地方。” 孙勤和有些不忍心,但一想到天还在不停的往下下着雪,心里就不能有别的念头,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乙儿,问到破解的方法。 就在如欣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乙儿从屋内掀了帘子,一步一步慢慢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孙勤和的眼睛一亮,果真在这! “高人,你可让某好找。” 18.冬雷(八) 如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乙儿会被开罪,却没想到孙勤和的态度竟然如此的恭敬,不止是如欣就连如烟也是十分的诧异。 乙儿摇了摇头,“不是高人,是乙儿。” 孙勤和连连点头,“是某说错话了,实在是关乎百姓的生死大事,某才来请教高人,乙儿姑娘可否跟某走一趟。” 这回乙儿眼珠子又灵活的转动了几下,点了点头,她知道冬雷震大雪降,孙勤和早晚会找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的慢。 孙勤和急着要走,刚刚升起的那些旖旎的心思又抛到了脑后,带着乙儿就要往书房去。 如烟看到孙勤和好不容易来一趟竟然马上就要走,心里既是苦涩又是不甘。 她是秦氏还在的时候就纳进来的良妾,秦氏脾气好从不为难她,只可惜秦氏命薄,早早的就因病过世了。 本以为是她熬出头有了翻身的机会,没想到孙勤和马上又续弦娶了柳氏,柳氏可不比秦氏的大度好相处,孙勤和也从原本的日日来,到后来的一月来一次。 到最后柳氏就从她体弱多病要静养为由,把她挪到了偏院,更是再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孙勤和。 也怪她无子孙缘,不知为何一直怀不上孩子,之前倒是有过一个,可惜又没有保住。 本来在夜夜的冰冷凄苦中,她已经对薄情的孙勤和不抱有任何幻想了,为了如欣以后能有个好归宿,她一直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偷偷做些手艺,给如欣攒些嫁妆。 但苍天开眼,竟然让雷电烧了柳氏的屋子,府上人人都在传,现在是大姑娘当家,柳氏这次是翻身无望了。 恰好,孙勤和又在这个时候来了她的院子,这样的机会她若是不珍惜,更不知要何时才会有了。 而和如烟同样不安的还有如欣。 她是直肠子脑子想不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是不知道什么高人不高人的,她只知道乙儿就这么跟孙勤和走了,要是他口中的事情解决不了,乙儿不是就危险了吗。 “老爷,您这就走了吗?如烟为您做了几身衣裳,也不知道还合不合身。” 孙勤和,为了这雪灾的事情已经许久不曾和夫人亲近过了,看着如烟那娇美柔顺的样子,心里又痒痒的,但大雪还在不停的往下飘。 一想到衙门里还积着这么多糟心的事情等着他,心里的那点小火又瞬间被浇灭了。 不过这么久不见如烟了,也确实是有些怀念如烟的温柔体贴,柳氏什么都好,但就是这脾气被他惯得大了些,久而久之总也会腻的。 走到如烟的身旁,握着如烟的双手,怜惜的低声说道:“爷这些时日是真的忙,衣裳你好生放着,别总累着自己,这些活就让丫鬟去做,过几日等事情解决了,爷就来寻你。” 如烟媚眼如丝,双眼里蓄着泪水,似感动又似欣喜的点了点头,“妾,都听老爷的,只希望老爷在忙碌之时不要太累着自己。” 孙勤和已经许久未听到这么柔顺的话了,把他的心抚的格外的舒畅,临走之时还捏了捏如烟的小手,“等着爷。” 说完就急匆匆的要带着人往外走。 如欣担忧的看着乙儿,当着孙勤和和大伙的面,她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乙儿却好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径直的走到了如烟和如欣的面前,身子僵直着往下一福,动作很慢肢体也很不协调却意外的标准。 其他人没什么感觉,如烟看着乙儿的福身的动作却是一个失神。她的动作称不上多好看,甚至是有些古怪,可如烟见过这样的行礼方式。 她记得,还是当初秦氏在的时候,她娘家的表亲出游途经太原小住了几日,如烟就有幸见到过一次,后来才知道京里贵人家的夫人娘子都是这般行礼的。 这个传闻中的傻丫头,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古怪,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等如烟反应过来,耳边只留下一句,“多谢照拂。” 再回过头去看,乙儿已经走回到孙勤和的身后,小厮有眼力的赶忙上前给乙儿打伞,她就这么慢吞吞的跟着孙勤和走出了院子。 等到一行人已经走出了院门,如欣还是忍不住追了出去,天还下着大雪,乙儿姜黄色的背影显得格外的单薄。 追到最后如欣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小心,又垂头丧气的走回了院子,院子里如烟正站着等她。 “阿姐,乙儿这么跟着老爷走了,真的没事吗?” 如烟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心里摇了摇头,这个乙儿可没看着的这么简单,她还为别人担心,可别到了最后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乙儿虽然这么的深藏不露,但对如欣好像是真的亲近,也许他们走得近也是好事。 “阿妹,你进屋,仔细的把和乙儿说过的话一一的告诉我,一句都不可拉下。” 而那头乙儿跟着孙勤和到了书房,书房里已经等着一个穿着长衫的长者,是孙勤和的师爷孔茂。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刚刚城门的守卫又差人来传报了,午时起又多了上百的灾民,数量还在不停的增加。咱们已经关闭城门两日未开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若是真的激起民愤恐后果不堪设想啊。” 孙勤和现在是一听到孔师爷的声音就脑袋疼,什么都只知道问他问他问他,如果他什么都知道,还要这个师爷做什么! 奈何孔家是城内的氏族,孔师爷又是跟过好几任知府的老人,不管是资历还是辈分都不是他可以随意呵斥的。 “您老别急,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高人本官已经找来了。” 孔师爷早就听孙勤和说过这个高人了,摸了摸胡子,有些期待的等着所谓的高人进来。 结果门外先是进来了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孔师爷安慰自己这年头高人都清风道骨,但仔细看打扮好像不是。 后面又跟着进来了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孔师爷又安慰自己高人的形象也是高大的,可看着说话也不是,瞧着后头好像还跟着人。 孔师爷瞪大了一双贼精的眼睛,期待的等着进来的人。 结果走进来的却是个极漂亮的小丫头,孔师爷摸着胡子还在等丫头后面的人,等了一会却发现没了。 有些纳闷的看着孙勤和,“大人这是何意?高人在何处呢?” “师爷糊涂了,高人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就是她。”孙勤和说着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呆呆站着的小丫头。 说到乙儿的时候,她还配合的点了点头。 孔师爷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气极反笑,“我看大人真的是急糊涂了,若是大人无别的事,老夫就先回衙门了!” 孙勤和心里一阵的笑,瞧瞧,有眼不识泰山吧!真是肤浅!却忘了,当初他自己见到乙儿的时候是何等的情形了。 心里是在吐槽孔师爷,面子上却是丝毫不显,“师爷莫急,本官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乙儿姑娘你过来。” 孔师爷一方面是气孙勤和把灾情当儿戏,一方面又想看看他们到底是在弄什么鬼,一个小丫头还当做高人来对待,他看这孙勤和是真的不想干了才是! 乙儿慢吞吞的走到了他两人的跟前站定,仰着脑袋好奇的看着孔师爷的长胡子,这么长的胡子都能绑小辫了,可真有意思。 忍不住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孔师爷被盯着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胡子,这丫头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尤其是被这一双眼睛看得特别渗人。 “乙儿姑娘,本官上次没能听姑娘的劝诫早作防备,现在果然如姑娘所说的分毫不差,刚刚姑娘一定也听见了,城外已经有很多的灾民了,本官替这些灾民求姑娘一个主意。” 乙儿原本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一双眼睛又木讷的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屋内没人回应,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乙儿苦恼的摇了摇头,她总觉得好像听谁谈论过这些,到底是谁呢。 看到乙儿不停的摇头,孙勤和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摇头是什么意思,她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姑娘可是一时无应对的法子?那要不你先告诉我们这雪何时能停?” 孔师爷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孙勤和,这人该不会是真的被冬雷吓得失心疯了吧,这世间哪有人能料得准天象万千的。 若真能说得准,那可就不是人了,是神! 乙儿几乎是脱口而出,“半月之后,再无降雪。” 这会孔师爷关爱的眼神看者眼前的乙儿,真是口出狂言啊,小小丫头竟敢妄说天象,他就等着孙勤和把人给赶出去。 “半月,这再多下三日本官都怕会出乱子,再下半月,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人竟然是真的信了这黄毛丫头所说之话?”孔师爷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 “师爷有的事情可不能不当真啊,本官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姑娘说准了打雷和下雪的时间,分毫不差,哪里还能有假的不成。” “大人,您怕是着了魔了,老夫还是先去瞧瞧城门外的灾民堆成几何了,俗不奉陪。”说完就生气的甩了甩衣袖,大步的走了出去。 乙儿除了刚刚说了一句话,就又陷入了沉思,她应该记得的,关于雪灾如何应对,当时他们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但只要一细想,脑子就又会撕裂般的疼,双手抱着脑袋控制着自己不去想。 可眼前却又浮现出了昨夜梦里的那个身影,还是那个看不清样貌的年轻人,此刻竟一步步的朝着她走来。 孙勤和被还要再下本月的雪给愁死了,已经顾不上和孔师爷解释太多,让一个小厮跟上去瞧瞧,就求助的看向乙儿。 只见眼前的小丫头,双手举在耳畔,双拳紧紧的圈紧,全身在不停得颤抖。 “乙儿姑娘,你还好吗?” “东北,东北……”只听她不停的喃喃着几个字,孙勤和伸长了耳朵,费了好大功夫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东北?姑娘是想说东北有什么吗?”孙勤和也在嘴里嘀咕着,东北有什么呢? 哦,对了,是东城门,东城门就是灾民最多的地方,她是算出来东北的祸患最大?这可真是神了! 孙勤和眼睛一亮,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来,“姑娘,是不是加强戒备东城门?” “不,堵不如疏,开仓放粮。” “这怎么行呢,乙儿姑娘常在内宅走动,怕是不知道,因为连月的积雪,早在年前,太原城的粮仓就已经开过三次仓了,现在根本就没有囤积的粮草可供救济的了。不然本官也不会一直积压着百姓不开城门了,这也是下下之策,若是让这些灾民进了城,发生了□□,那可都得算在本官的头上了,届时就算是压上本官全家的性命也不够啊。” “家,家里有。” 孙勤和愣了片刻,她到底想说什么?这些方法若是可行,他早就办了,就是因为目前官府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渡过此次的雪灾了…… 对了,靠官府的不行,还有城内商铺甚至是大族之家,他们都囤有足够一两年的粮草,之前是他害怕得罪本地的官绅,现在他的小命都难保了,哪里还能在乎这些! “多谢乙儿姑娘提点,某受教了!”孙勤和急匆匆的就要去找孔师爷商量对策,有听到乙儿在低声喃喃着。 “东北,有贵人。” 脚步一顿,看来等粮草的事情一解决,明早就要往东边走上一遭了! 19.冬雷(九) 说罢,孙勤和就带着人直奔衙门去找孔师爷。 孔师爷在太原城内声望极高,如果有他出面再加威逼利诱,那些世家大族不管如何总要有所表示才行。 其实他也是在赌一个拖字而已,他早就知道把灾民拦在城门外始终不是个办法,可相比较整个太原城内所有百姓的安慰,他只能牺牲这些灾民的了,就赌这场暴雪能短时间的结束。 没想到却还有半月之久,乙儿说的对,既然不能够一直堵住不然灾民进城,还不若想办法救济灾民,派人严加看管,到底是堵不如疏。 孔师爷果然还在衙门,看到孙勤和回府还很是诧异,不过听了孙勤和的意思却是更为惊讶。 他其实心里早就不赞同孙勤和的做法了,十日之前的那场小雪他就用这个方法拦了所有的灾民,大多数的灾民不是去了临城就找了别的法子活下去了。 可这次的电闪雷鸣加暴雪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可是又没有更好的方法,粮库空虚他比谁都要清楚,孙勤和提的这个方法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这方法提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孔家,他自己愿意说服孔家带头捐粮,可其他世家会愿意吗? 就说苏家郝家,哪个又是好惹的角色。 “孔师爷,如今危急存亡之际,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考虑的了,由你们孔家做牵头人,其他几家是愿意也得捐,不愿意也得捐。” 孔师爷摸着长长的胡子还在思考,孙勤和已经在原地急得来回的转圈了,最后灵光一闪又想起了乙儿的那个堵不如疏。 “孔师爷,您老若是还犹豫不决的话,本官也不强求,既然孔家不愿意来做这个头,本官就去找苏家,只是可惜了孔家在这太原府树立的百年清誉了。” 孔师爷一愣,一想到一直与孔家不对头的苏家,若是苏家有了孙勤和的扶持,再加上这几年苏家的各种产业兴起,再过几十年可能这太原府就真的是苏家的天下了。 “大人,方才是老夫年老脑子转不过弯,这等救百姓与水火之事,孔家是义不容辞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当即孔师爷就带着人直奔孔家老宅,孙勤和又联系了其他城内官绅商贾,连夜收粮。 一直忙活了一晚上,一开始确实是处处阻碍,但好在有孔家带头,五大世家倾力合作捐出了库房的现粮,一夜已经筹到了十石粮食,煮了粥和面省着点吃,应该够这些灾民吃上几日。 再由几家商行合力在城中拦起了一大块空地,作为灾民的临时避难场所,剩下的粮食就要再想办法了,而接下来最为重要的就是开城放灾民了。 孙勤和就休息了一个时辰,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东城门,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雪再加此时天色尚早,街上根本还没有行人,就连商户也是紧闭着店门。 城门的官兵也是轮流换了好几波人看守,因为孙勤和的命令,绝对不许有灾民入城,就怕有人里应外合私放灾民进城,他们也已经两日不曾休息了,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远远的就有眼尖的官兵看到孙勤和带着人急匆匆的赶过来,“是知府大人来了!” 当值的领班赶忙从休息的屋内跑了出来,唯恐孙勤和是来勘察他们是否在偷懒的。 “大人,天色这么早又迎着风雪,您怎么来了。”当值的领班是孔师爷的侄孙,叫孔胜生,是个高大威武的汉子,不管从外表还是性格看除了一个姓氏,其他倒是和孔师爷全然不像。 “就是因为这风雪,本官才不得不来啊,胜生贤侄啊,昨日城外的灾民可有异动的?” 孔胜生一张方正的黑脸,被风雪一吹连表情都看不清了,“属下一直派人在城楼顶上盯梢,我们东门外聚集了大约三四百人,暂时还未有异动。” 孙勤和这才放下心来,“胜生贤侄,本官与孔师爷昨夜已经募集了十石的粮食,一会就开城门放灾民,届时要把所有的灾民统一管理起来,等会所有人入城之时,还要靠贤侄出力维持百姓的安危了。” 孔胜生不知道是什么让孙知府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但他也是既可怜这些灾民,又害怕处理不当会引起恐慌,现在既然有了办法自然是愿意的。 马上抱拳,朗声道:“大人只管放心!有我孔胜生和诸位兄弟在,势必会引导灾民的同时保护好城中百姓。” 孙勤和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孔家的儿郎看来看去,也就是这个孔胜生有些出息,只是到底家世单薄了一些,不然配玉娘也是郎才女貌的。 孙勤和在孔胜生的陪同下上了城楼,从城楼往下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树下城墙边随处可见拥在一起取暖的百姓。 其中就有胡家村的人,此时胡二正带着村里的年轻小伙去周边挖野菜,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抓些野兔田鼠。 而与胡家村人画圈休息在一处的还停有一辆青蓬顶的马车,孙勤和远远的就注意到了,这马车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些灾民能用得上的东西,可附近又看不到有主人。 思考不了这么多,孙勤和朝着孔胜生使了个颜色,孔胜生吹响了号角,朝着城楼下大喝一声。 “灾民们,醒一醒了!知府大老爷来了!” 他的声音醇厚高远,再加上号角声,马上就有灾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仰着头看向孙勤和。 马车上的男子原本在闭目养神,突然被吵醒,眼睛微微眯起好似未睡醒的样子,“童儿,去听听那厮在说些什么?” 穿着一身布衣的小童子原本还打着瞌睡,一听到这话瞬间睁开圆不隆冬的眼睛利落的掀开布帘子钻了出去,蹲坐在马车头继续闭目打着瞌睡。 “让众位受苦了,本官是本城的父母官。"孙勤和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不少妇人朝城墙的方向呸了一口痰,“去你娘的父母官,把咱们这些老百姓拦在城外还有脸说是父母官,咱们太原可没你这样的父母官!等雪小些,若咱们还有一条狗命,定要去京师告御状!” 孙勤和擦了擦额头的汗,还好没有真的把人拦在城外半月,不然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大家别激动,先听本官说,在暴雪初来之际本官面临城内粮库无粮,城内四处动乱的局面,不得不先委屈众位在城外歇息了两日,如今本官已经准备好了粮食和暂避的场所,给大家伙避难。” 一开始还是谩骂声,等听到孙勤和说的诱人条件,马上就有人忍不住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为了把我们骗进去关起来吧!” 忍不住挨饿受冻的日子,即使再怎么小的可能,都让底下的灾民激动了起来。 “真的真的,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假,等会请众位排好队,老弱病残身体不佳者靠前,身强体壮者往后排,按秩序进城。” 话音落下,底下虽有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行动起来。“要我们信你也行,你自己下来,跟我们一块进去。” 孔胜生拦在了孙勤和的前头,“大人不可啊,若是他们突然发难,属下可不能让您置身于危险之中。” 孙勤和犹豫了许久,还是安慰的拍了拍孔胜生的肩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都是本官的报应。” 孔胜生还是不肯放手,要保护孙勤和一同出去,虽然他一贯看不上孙勤和的做派,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孔胜生愿意替百姓相信孙勤和是真心想帮助他们的。 “众人听令,一会开了城门,如果有暴民硬闯的,一律以大人的安危为重!” “得令!” 号角声响起,沉重的城门在厚重的雪地上划开一道痕迹。 城门外的众人还是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可疑的看着孙勤和。 孙勤和坦荡荡的走了出去,“本官就在此,不知大家可否相信本官这一次。” 就在此时,一个婴孩的哭叫声响了起来,声音越哭越响,孩子的母亲哭丧着脸焦急的安抚着孩子,“娘啊,孩儿夜里着了风现在又饿了,这该咋办。” “大姐不要担心,本官已经找了数十位医馆的大夫在避难处等着大家了,有什么伤痛的都能得到医治。” “我不管了,我的孩儿再这么下去会活不了的,我要进城了。”那位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不管其他人跑在了第一个。 她的家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也管不了这么多,跟了上去。 其他人看到有人动了起来也没有顾虑了,一个跟着一个的跑了上去。 也不知是一排的官兵起了震慑作用,还是他们真的没有气力了,一个个真的老实排着队,拉着长长的队伍往避难处而去。 只留下胡家村的村民,还站在原地围着马车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这位相公,老身这一大家子与你相伴了一路也是有缘,现在我儿他们还未归,我们这都是老人妇孺和娃娃,知道你是个光风霁雨之人,斗胆求你给大伙出个主意,这城是能不能进?” 童子掀开了布帘,里头的男子从马车里露出了样子,马车外的人眼睛一亮皆是心中一叹,真是好一个风姿卓然的郎君啊。 眼前的男子像是还未睡醒,一双眼半睁半阖着眯起,一头泼墨般的长发只一支竹木簪子随意的挽着,面冠如玉,只一眼就让人有如沐春风只感。 低沉而内敛的声音从内传了出来,“已经无碍了,大娘可带着孩子们进城去了,我会在此等你儿他们回来转告他们,放心去吧。” 老妇人和带着其他女眷感激的朝着男子鞠了一躬,就脚步不停的跟上了前面的人群。 而孙勤和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快步的走到了马车前,也不知是不是他眼睛昏花看错了,如果真是那人他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孙勤和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在下太原知府孙勤和,不知相公从何处来?” “大人,就是这狗官不给百姓入城呢。” 孙勤和一听小童的话,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完了完了,这个乙儿是哪来的扫把星啊,这东北见着的哪里是贵人啊,这可是催命阎王啊! 咽了咽口水,又把身子往下弯了个弧度,“下,下官不敢……”说到最后险些站不稳要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童儿休得无礼,还不见过孙大人。” 童子无趣的甩了甩双腿,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来,“孙,大,人,好。” 孙勤和哪里还敢受得起这样的问候,恨不得把脑袋都埋到雪堆里去,就在他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车里的男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竟然下车亲手把他扶了起来,“孙大人不必如此惊慌,次计既安置了灾民又确保了城内稳定,私以为孙大人这般处理的极好。” 孙勤和这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男子比他还要高得多,宽大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极其慵懒,又带着些许骨子里的贵气,果真是他! 看了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忍不住心里打着堂鼓,牙关在不停的哆嗦,“多,多谢,顾帝师称赞。” 20.冬雷(十) 眼前这个轻衣简行就带着一个童子驾着一辆马车的男子,竟然真的是他! 帝师顾洵。 孙勤和还是当年回京诉职之时,有幸见到过帝师一面,没想到今日会在这般情形下再遇上。 明明是飘着大雪的天气,孙勤和却想抬手擦汗,一晚上没有睡醒又突然收到这么大的惊喜,此时的额头上已经满是虚汗了。 还好昨日听了乙儿姑娘的建议,连夜集结了五大世家十大商行的力量,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应付过去了。 若是再晚几日,真的出现了灾民冻死的情况,顾洵是一定会替他们出面的,那到时的后果定是不可估量的,怕是连太上真君都救不了他了! 也不知道这顾洵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为何而来…… 他,顾洵是谁? 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里最为年轻的一位,虽然在所有大臣里职位最低只担任天子之师,却是朝堂上和天子最为亲近之人。 尤其是天子才刚满十二尚且年幼,朝堂内外几位辅政大人各执一派,唯有他顾洵能做到不争权夺势也不参与其中任何一派,置身于争斗之外一心辅佐天子。 孙勤和咽了咽口水,这种天上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太原城外呢? “顾大人,这天寒地冻的,您若是不嫌弃可到下官住所歇一歇脚,下官府宅虽然简陋,但还能遮风避雪,供大人驱寒取暖。” 顾洵的眼睛原本是微微眯起的,听到他的话慢慢的睁开,原本是温和宽厚的样子,可一睁眼眼中的寒光就有如利刃般只一眼便锋利入骨。 孙勤和全身一僵,难怪这顾洵虽然看着是个清冷的少年郎很好相与的样子,却能游刃有余的在几大辅臣和天子之间游走。光看他那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果真是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 “哟,孙大人现在知道要遮风避雪了,先前我和我家大人,可是在这风里雪里冻了整整两日了!”小童冷哼了一声,用眼白瞥了孙勤和一眼,不屑的说道。 孙勤和膝盖一软,就想往雪地上跪下去,难怪世人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到底是顾洵家的门童,连说话都比他一个从四品要硬气。 “童儿,我看你是不想跟我回京去了?”顾洵话里话外听着是在教训下人的样子,可实际上眉眼都未曾一抬,声音也毫无波澜,哪里有半分要训斥人的样子。 与其说是在呵斥童子,还不如说是在告诫他孙勤和。 果然童子吐了吐舌头,可爱的跑去拉马车,“大人,那咱们就去孙大人府上歇一歇吧,就算您的身子骨好的很,我可还在长身体呢,饿了这么多日我该长不高了!” 孙勤和连连称是,低头哈着腰,就差把人给供起来了。 “不急,先等胡二他们回来,再走也不迟。”童子嘟了嘟嘴,真是搞不懂他家大人了,这里明明站着这么多官兵,随便找个人在这等着就是了,非要自己在这吹冷风,真是邪了门了。 不过顾洵也不是真傻,说了要等却是又钻回了马车里,童子也悠哉的坐在马车前摇晃着双腿,还时不时的与孙勤和搭两句话。 孙勤和就有些惨了,他刚刚是自己撑着伞跑过来的,包括孔胜生等人不是去看着灾民,就是被他喝令留在城门口,只能自己在风雪里打着伞。 尤其是他的伞还只是普通的油纸伞,此时又是一日之中风雪最大的时候,一阵风吹来,险些没把他的小身板给吹倒了。 孙勤和只能不停得哆嗦着双腿,裹紧了身上的官服,冷得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去取暖。 偏生这童子还要不停的和他说话,他连脑子都快冻糊涂了,哪里还知道回答些什么啊,只知道牙齿不停得在打架,全凭着一股顽强的求生毅力在吊着他。 等到风雪小些了,目前太原城内的基本情况也被小童给打探的一清二楚了,而他连顾洵的此行目的到底的什么还一无所知。 不过等他慢慢的习惯了冷风大雪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有些明白了过来,顾洵这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让他也感受一下那些灾民挨饿受冻的滋味…… 可就算知道了顾洵的目的,他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继续面带微笑的站着,为他之前做的错事买单,这样也好,至少说明顾洵还愿意惩戒他,不然等着他的可能只能铡刀了。 城外风雪交加,孙府更是波涛暗涌。 自从孙勤和把府上的对牌交给孙佳玉之后,府里的下人风向都变了,原本对孙佳玉避之不及的人,现在都拍着马屁的往前送。 傻子都知道柳氏现在卧病在床不能主事,且不说她何时能醒,就看她的屋子竟然能被雷电所劈中,这平日里是得犯了多大的罪孽才会被上天所惩戒啊。 据救柳氏出来的人说,当时她昏迷不醒嘴里还在嘀咕着妖怪鬼神之类的,现在整个孙府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柳氏就是亏心事做多了上天才会有雷电来劈她的屋子!不然孙府这么多的屋子怎么可能就独独的劈中了她的屋子呢,而且柳氏隔壁相连的屋子都好好的,连火舌都未有半分吞噬到其他地方,可不就是单单要劈她柳氏一人吗! 世人都是如此的寻求自我安慰,在上天怪罪一人还是责难众人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相信是柳氏一人有罪,而非众人都有罪责。 孙佳玉的屋子还是原本那个狭小的屋子,可不过一日,屋内所有的摆设全部焕然一新。 就连门窗也迅速的找人重新刷洗过,屋内有用不完的银碳,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暖风如春。 “不是天公。”屋内乙儿身姿笔挺的坐在花凳上,一边伸着僵直的手指逗弄小鸟儿,一边慢吞吞的和孙佳玉说话。 孙佳玉从那日起也有了些明显的变化,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亮堂了起来。 “你快与我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早知那日会有雷的,既然你说不是天公有意劈的母亲,又为何独独挑中了她那一间屋子呢。” “是檐牙。” 孙佳玉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想起了当日被柳氏抢走的画,也记起来了,那日火中像是要浴火展翅的燕尾檐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做成之后的成品,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了。 难道是乙儿在这个东西上做了手脚?可也不应该啊,乙儿除了画花样子,之后从制作到修葺全是柳氏自己亲自监督的,她是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的。 “难不成是燕尾的图案有问题?” 乙儿转脑袋的时候慢慢的把身子一同转了过来,一脸天真的看着孙佳玉,“那是引子,雷劈最高处。” 尤其是柳氏还不怕死的涂了金箔的外壳,尖尖的燕尾正好把雷电聚集在了一起,顺着外壳一路顺畅着往下再一碰到木头的屋子,瞬间就炸开烧了起来。 这不是应该人人都知的道理吗?他们竟然不知道,还真是可怜。 孙佳玉听明白了,意思是柳氏的屋子虽然是最高的了,但不用这檐牙是不会劈到的,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乙儿明明已经劝过她了,是她自己不信偏要与乙儿赌命,怪不得别人。 “要奴婢说啊,这和天公惩治她有何不同啊,只不过我们乙儿就是那替天行道的仙人。” 春兰端了一碟子的糖糕送到两人的跟前,一脸得意的说道,现在她可成了整个府里的红人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她,也是因此让她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不是,是命数。” 孙佳玉也皱了皱眉,难得的厉声呵斥了春兰一句,“春兰休得胡说,我不想再听到一句关于乙儿的话,母亲的事我也感到很是悲痛,可这都是天意,与乙儿何干啊。” 春兰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赶紧跪在了地上,“是春兰说错了话,是天意是天意,与乙儿无关。” 孙佳玉这才赶忙让春兰起来,主仆二人又亲昵如初了,“姑娘,奴婢刚刚让人去看着了,若是夫人醒来,第一时间就会来告知姑娘。” 乙儿看着眼前的两人,歪了歪脑袋,明明人还是她原先认识的那两人,怎么就有种陌生的感觉呢。 虽然她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但总觉得孙佳玉变得有些不同了,也不能说是变了,只能说是她原本就会的那些本事都用了出来,她本就是琴棋书画管家无不精通的贤德女子,只是以前没有展现的机会罢了。 不过这么一来,孙佳玉就没有时间可以每日再同她一块画画看书了。 乙儿捡了一块糖糕塞进嘴里,咬了两口又停了下来,没有如欣给她的好吃,她突然就想听如欣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慢慢又转动着身体,朝着鸟笼转了转眼珠子,伸手打开了鸟笼,刚一把手掌放平,小乙鸟就像是知道似的蹦跳着飞到了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在她的掌心啄了一下。 就像是一个温柔的轻吻,痒的乙儿微微一抖,嘴角又上扬了一些,一双大眼睛弯弯的格外的可爱。 “下回,带你找她玩。” 小乙鸟在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又啄了一下,就好像在回应她的话一样。 而此时的孙佳沅屋子里,木雕的大床上柳氏正在痛苦的挣扎着,孙佳沅一张小脸蛋上满是泪痕,她现在除了哭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管是病重的母亲,还是父亲的责骂,对这个从小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娇娇女来说都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沅娘,沅娘,快去,快找人去找你舅母救命……” 孙佳沅趴在床边听到了柳氏微弱的声音,眼眶里不停涌出的泪珠子停顿了片刻,舅母,舅母。对了,她的大舅舅一家就在太原城内,舅母娘家方家是太原城内除了孔苏两家之外有名的世家大族。 如果舅母来的话,母亲肯定会好转的!她也不用天天陪在母亲的床前了。 孙佳沅一想通其中的关系,难得大方的从她的小木盒里拿出了碎银子,塞给冬清就让她从后门去找人,务必要让舅母今日之内赶来。 21.东风(一) 孙勤和的手已经完全麻木的没有知觉了,说是撑着伞还不若说是手臂已经完全被冻僵了,一直悬空着举着伞的动作。 就在他以为要在这冰天雪地里一直站下去的时候,一群汉子由远及近的声音钻进了耳蜗里。 童子无聊的坐在马车前甩着腿,终于等到了胡二他们回来,孙勤和的死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已经待够了这荒郊野外的地方了,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甚是无趣。 赶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在孙勤和的背上用力的一拍,孙勤和浑身一哆嗦瞬间从身上甩出来一地的冰渣子。 “狗官,哦不是,孙大人,人来了,你还不快招呼我们家大人去休息。” 孙勤和看救星一样的看着胡二一行人,恨不得现在就跪下来给他们磕几个响头,移动着僵硬的身体迎接几位壮士入城。 童子愉悦的挥着鞭子驾着马车,跟在孙勤和的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太原城,临过城门的时候还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的匾额。 洋洋洒洒的太原城三个大字在漫天大雪中,显得格外的寂寥,这就是大人不辞千里要来的地方吗? 车内的顾洵闭上的双眼微微的睁开,眼内的寒光尽显,一切都和那人所说的不差分毫,他说西南不日将会有灾祸并起,就算是他们一路阳光明媚,等到了太原边界果真就飘起了大雪。 既然这些都不会有误,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劫,竟需要他亲自来一趟才能化解? 马车随着人流一道进入城门驶向了孙府。 而另一头,冬清拿着银子刚出后门就被小丫头给瞧见了,马上就去告知了孙佳玉。 孙佳玉还在为刚接到手里的账目所劳神,打发她们盯着就继续划算着。 她现在的时间排的很满,等会下午还要见各处的管事妈妈,而且昨天她才发现,柳氏为了赶工自己的檐牙,就把她的院子工匠都差遣走了,到现在她的院子还是和原先没什么变化。 “姑娘,就让冬清这么出府没有问题吗?”春兰有些焦急起来,她的好姑娘怎么半分都不上心呢。 “冬清出府能为了什么事,无非就是去找柳家舅太太,你仔细想想,柳家舅太太若真的要来还需要冬清去找吗,她既要来我们可又拦得了让她不见夫人吗?” 春兰一时语塞,她只是空着急,没想到孙佳玉已经把其中的干系都已经想清楚,“那咱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孙佳玉沾了墨汁继续在本子上记着账,脸上的神情无比的自然舒适。也不知道为何,被那道奔雷声所惊醒之后,她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很多时候争不如不争,而不争就是争。 她以前的那些年岁就像是在等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有人推着她往前去争,就由不得她自己了。 “怎么会做不了呢,母亲生病卧床不起,我作为女儿的自然是要侍奉左右的,我让云霞准备的燕窝粥煮好了吗?” “已经煮好了,姑娘现在要喝吗?”春兰也发现了孙佳玉的不同,放在以前,孙佳玉是绝对不敢站出来领着众人灭火救人的,也不会像现在这有自信又从容。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有的转变,但是她知道这有的改变对孙佳玉来说才是最好的,可能都是因为乙儿的出现吧,乙儿可真是她们的福星! 春兰却忘了当初都是因为孙佳玉一个善念的决定救了乙儿,才会有了今日的果。 抬眼看去,乙儿还在和小乙鸟玩耍着,一副天真纯然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底一软。可谁又能知道这个面貌不显的小姑娘竟能呼风唤雪,天象万千尽在她在的言语间。 “春兰你还愣着做什么,把燕窝粥留一碗给乙儿,其他的端去夫人屋里。” 春兰啊了一声,才晃过神来,“姑娘您说什么?端给夫人?” 留下来给乙儿她是理解的,什么好东西给乙儿那都是应该的,可柳氏这等恶人,现在都是罪有应得,没有落井下石那都已经是善心大发了。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让你去就去,不用问这么多,若是碰到二姑娘,就说我这有她喜爱的桂花糖问她要不要尝尝。” 春兰欸了一声,就不情不愿的出去喊云霞。 孙佳玉看着春兰出去就发现乙儿正歪着小脑袋,一双大大眼睛黑白分明,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乙儿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乙儿是不是也觉得我软弱可欺?她是母亲我是女儿,这天底下可以有苛责的严母,却从没有忤逆的恶女长存的,你说对吗?” 乙儿似懂非懂的转了转眼珠子,无趣的撇了撇嘴,“我懂。”只是要花这么多心思,真的好没意思。 孙佳玉轻笑出声,她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乙儿的想法,自嘲的耸了耸肩,“你以为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你看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眼中见到是什么就说什么,恣意潇洒真是让人羡慕啊。” 乙儿摇了摇头,想说什么最终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口,正巧春兰带着孙佳沅走了进来。 “大姐姐。”孙佳沅不管从心智还是从年龄上都只是个刚满八岁的孩子,在她心里孙佳玉总归是她的姐姐,这会眼泪鼻涕的就往孙佳玉的身上扑。 “我的好妹妹快不哭了,母亲若是瞧见该有多伤心啊,春兰拿糖来,让二姑娘甜一甜。” 有糖吃孙佳沅马上就停止了抽泣,坐在孙佳玉的身边小口小口的咬着糖,边吃边把柳氏的情况倒了个遍,甚至连去找柳家舅太太的事也说了。 孙佳玉伸手摸了摸孙佳沅的长发,因为这两天的变故,孙佳沅的头发都没有好好梳,这会看着有些凌乱。 其实孙佳玉也没有这么讨厌孙佳沅,对孙佳沅的感情更多的是嫉妒,为什么她能一出生就有娘亲宠爱,父亲疼爱。但说到底还是血缘至亲,只要柳氏不掺和在其中,她还是很愿意教养这个妹妹的。 孙佳沅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很快小碟子就见底了,接下来的时间她就自然而然的待在了孙佳玉的屋子里。 她也不愿意回去,柳氏躺在床上总是说些奇怪的话,让她听了很是害怕,而且屋里总有草药的味道她也不喜欢,还是大姐姐这里舒服亮堂还有东西吃。 过了没多久,春兰就匆匆的从屋外小跑了进来,“姑娘,柳家舅太太带着家中小郎君一道来看望夫人了。” 孙佳玉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给孙佳沅拍了拍衣角的糖屑站了起来,带着春兰和乙儿一同走到门口,“走吧,我们去迎一迎你大舅母和表哥。” 屋外还下着大雪,刚一出房门,就看到丫头拥簇着一个妇人和少年郎过了院门。 来的妇人就是柳家舅太太,身材丰腴,一张保养得很好的圆脸远远看着很是和善,当初叶家会看上柳氏的大哥柳文杰,都是因为知府孙勤和是他的表兄,以及最重要的是柳文杰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 只瞧她身边带着的小郎君柳品尧,就知道柳文杰的长相了。 柳品尧是柳文杰的第二个儿子,今年刚满十七,清瘦的身板身高却已和孙勤和一般左右,皮肤白嫩俊美,五官已经长开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很是迷人。 尤为难得是他不单长相是太原城中数得上的俊美,读书更是有天赋,去年的乡试一举夺下解元,成了柳叶两族的骄傲,所以柳家舅太太也养成了习惯,走哪里都要把这个解元公的儿子带上炫耀一番。 孙佳玉起先没想到柳家舅太太会带着柳品尧一块过来,没有做过准备,好在柳氏是她的母亲,那么柳品尧也算是她的表兄了。 孙佳沅看到他们走来,马上就喜上眉梢,等到他们到了长廊赶紧走了过去,行了礼,“舅母,多日不见,沅娘可想您了。” “小东西是想舅母还是想舅母的好东西啊,见了你尧表哥也不打招呼,真是没礼貌。”柳家舅太太看着和孙佳沅的关系很好,说话间满是亲昵的口吻。 孙佳玉带着丫头们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见过舅母与表哥,屋外风大,还请舅母与表哥堂内歇息。” 柳家舅太太和孙佳沅的亲昵不同,只是淡淡的瞥了孙佳玉一眼,随意的嗯了一声,“你父亲可在家?二郎只是陪我一道来的,一会看望过她姑母,就让他去前院找你父亲说说话就是。” “父亲昨日就去了衙门,已经两日未归了,若是表哥不嫌烦闷,可以让孙管家带着表哥去父亲书房翻看字画。” 一直未说话的柳品尧一听书画,眼睛亮了起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难得书卷气,“是姑父收集的那卷前朝明公的真迹吗?” 声音很是清朗,带着一股青竹的韧劲,让人的印象一下就好了起来,真是不能想象怎样的人家能教养出这般的好儿郎。 而其中最为不可思议的是,柳品尧一说话脸就带着微红,尤其是那双好看的眼睛刚抬头撞上孙佳玉的眼神马上就低了下去,根本就不敢与女子对视。 乙儿原本站在角落里无趣的很,她怕小乙鸟着凉,刚刚把它放回了鸟笼里,这会突然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转了转眼珠子,这人可真有意思啊。 “二郎,你忘了我出来之前怎么与你说的了吗?”柳家舅太太见到儿子发书痴的样子又是高兴又是感慨,柔声的提醒了一句。 柳品尧就像是做了错事一样,耳朵尖都红透了,不好意思的低了低脑袋,“儿子知道,儿子会先探望姑母与……与表妹。” 孙佳沅有些不喜欢和这个二表哥一道玩,他从小就喜欢读书,和他们兄弟姐妹都玩不在一块,嘟了嘟嘴不情愿的喊了一句表哥,就抱着柳家舅太太的手亲昵的进了屋子。 孙佳玉之前也见过一次柳品尧,只是那次她不过远远的看了一眼,这次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认识,道了一句表哥好。 柳品尧脸涨得通红轻声的应了一句表妹好,就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眼睛都不敢乱放。 孙佳玉心里也不敢多想,赶紧跟上柳家舅太太的脚步进了屋子,就留下柳品尧跟在人群的最后。 等到所有人都进屋了,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一抬头,眼前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正好奇的睁 大眼睛看着她。 柳品尧一眼就看清了她的长相,白白净净的,比他所有的表妹们都长得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最为纯净可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看着小姑娘脸没有红。 直到眼前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才晃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无理的事,他居然盯着一个小姑娘看,真是太失礼了。 “姑娘,小生失礼了。” 柳品尧得不到回应,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小姑娘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直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又忍不住感慨万千,这姑娘可真是好看啊。 她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摇了摇脑袋,认真的一字一字的吐出:“不是你,是乙儿,失礼了。” 22.东风(二) 柳品尧羞的话都要说不全了,脸上涨得通红,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一直看着他,他该怎么办啊? 他从小就跟先生在书院读书,闲暇的时候也从不会和姐妹们走的亲近,故而养成了他一见到女孩子就会满脸通红的毛病,就连自己的表姐妹也一样,此时一双手正无助的在衣服上乱抓。 乙儿只觉得有趣,她睁开眼到现在除了孙勤和还是第一次见到外男,她倒是会做梦或是回忆起一些片段,总能看到梦中有两个男人,可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这才会对柳品尧的样子格外的有兴趣,尤其是柳品尧总是低着脑袋不给她看,让她更为好奇了,是因为男人的脸就是不能给别人看的吗? 两人一个好奇,一个害羞,倒也有意思的僵持了好一会,好在柳家舅太太的丫鬟梅香出来寻自家郎君,才打破这奇怪的场面。 “夫人还问二郎君去哪儿了,原是躲在这不好意思进去呢。”梅香看到柳品尧羞红着脸,已经习惯了,全当他是不敢进都是女人堆的屋子,这倒也给柳品尧一个台阶往下走了。 柳品尧赶忙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没把乙儿的事给说出来,跟在梅香的身后犹豫着进了屋子。 回头去看,乙儿还直愣愣的站在门外头看着他,两人的双眼一对上,乙儿的漂亮眼睛就弯了起来,柳品尧像被抓包般慌张的收起了眼睛,逃也似的躲进了屋子里。 梅香好奇的回头去看,只看到乙儿的侧脸,还有些奇怪,二郎君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春兰也发现乙儿不见了,可此时众人都围着柳氏的床边在说话,她哪里还走得开。 好在乙儿看到柳品尧进屋,也跟着走进了屋子,此时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木然的看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忍不住又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此时的床前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孙佳玉在给柳氏喂燕窝,柳氏双眼通红嘴巴紧闭怎么都喂不进去。 孙佳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舅母可怜,母亲已经一日未进食了,玉娘心中很是不安,大夫已经换了三四个也不见有什么说法,只能求着让二妹妹找舅母讨个主意。” 躺在病床上的柳氏,突然就有了反应,用力的掀翻了孙佳玉手中的燕窝,孙佳玉一下没有拿稳碗,燕窝连同瓷碗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孙佳玉不安的从床头站了起来,“都是玉娘伺候母亲伺候的不好,母亲莫要生气,保重身体最是重要啊。” 话语间满是自责。 就连站在外围的柳品尧都皱了皱眉,大姑娘孝心如此感人,姑母这么对待她也是有些过分了。 柳家舅太太看了一眼就知道孙佳玉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但也没有戳穿,反而是露了一个慈爱的笑容。 “玉娘可真是孝顺女儿,只可惜你母亲尚在病中,一时着了梦魇到时还不知是谁在表孝心,真是白白浪费了你一番的苦心啊。” 孙佳玉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母亲从小养育玉娘才是花费苦心,不管母亲是清醒还是混沌,做女儿的都该时刻的守在母亲的身边,尽到做女儿的本分。” 这话说出来最为尴尬的就是孙佳沅了,她才是柳氏的亲生女儿,这话倒显得是她孙佳沅是个不孝之人,不过孙佳沅哪里能听出孙佳玉的言外之意,只知道大姐姐可真好。 不仅对她好,还愿意照顾母亲,只要不用她每天守在母亲的床前,让她读书写字她也愿意的,而且若是早知道这样,她还去找什么舅母啊。 柳家舅太太看到孙佳沅的样子就是一副恨铁不成刚,她夫君这个妹妹满身都是心眼,怎么偏生教养了个猪一样蠢钝的女儿! 但有什么办法呢,她的夫君没本事,现在依靠着孙勤和讨了份差事,若是柳氏真的失宠了,他们一家要倚靠谁去?她家二郎明年还要参加会试,正需要孙勤和来打通关系,所以柳氏一定得站稳了脚跟,他们两家荣辱一体,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而要想让柳氏重新立起来,就得先让这个孙佳玉给滚蛋,现在她装的一副孝感动天的样子给谁看,真当谁都是傻子不成。 “我看玉娘有孝心是好事,但听说你刚掌了家中的事务,定是没什么时间照顾你母亲的,说来说去也就我这个嫂子最应该留下了。二郎啊,一会没事了你就先回府去,我留下来住几日好照顾你姑母。” 孙佳玉还想要说什么,就被柳家舅太太几句话给挡了回去,她住下来的事情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一些无聊的话题,乙儿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彼此都看不顺眼,却还要硬拉着说话的感觉真是没意思。 好在柳家舅太太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说了一会就让柳品尧先回去。 柳品尧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姑母保重身体,表妹们也保重身体,就火急火燎的从屋内小跑着出去了。 乙儿见屋内都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柳品尧这个有意思的人也走了,才意识到,不喜欢听原来是可以不听就走的啊,她表示学到了,跟着柳品尧的身后走了出去。 她都有一日没找如欣玩了,她要带如欣来看她的小乙鸟。 孙佳玉应对柳家舅太太就一个头两个大了,春兰也是全身心在帮孙佳玉,根本都没有注意到,乙儿什么时候从屋里又走了出去。 外头还在下着雪,柳品尧来过几次孙府,知道怎么走,正准备自己往府外走去,就看到刚刚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竟然还跟在自己的身后。 刚撑开的伞瞬间就收了回来,眼睛开始无处安放,但觉得人小姑娘一直跟着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终于鼓足了勇气,“姑娘,可是找小生有事?” 奈何一抬头就看到乙儿如雪般白皙的皮肤,瞬间气血往脑袋上涌,猛地又低下了头,不停的在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 乙儿的眼珠子一转,这人怎么总低着头,他走路的时候都不会撞着吗?可真有趣。不过,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吗,怎么总叫姑娘,姑娘是谁啊? “我不是姑娘,我是乙儿。” 柳品尧下意识的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两边,乙儿,乙儿,‘乙者,物蕃屈有节欲出。’把她比作欲欲而出的春日吗?还真是个贴切的好名字。 等到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记一个姑娘的名字的时候,柳品尧已经忘不掉这个让人流连唇齿的名字了。 “还有,我不是找你。” 还不等柳品尧反应过来,乙儿已经不顾外面的大雪,径直往院门口走去了。 “姑娘,不是,乙儿姑娘,这还下着大雪呢,你穿的这般单薄会着凉的,你就算是不找小生,也要带着伞走啊。”柳品尧看着乙儿的背影在漫天的大雪中停了下来。 回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双唇一碰,嘴角微微的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但柳品尧却觉得意外的惊艳。 雪白的天际下,一个身穿姜黄色衣裙的少女,身姿笔挺的站着,好似一朵雪中的绽放的花朵,让人移不开视线。 柳品尧一时之间都忘了害羞,傻傻的看着乙儿慢吞吞的转过身体,一出院门就不知道朝何处去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抓着伞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的声影了,柳品尧的头发上肩膀上瞬间就积起了薄薄的雪粒。 乙儿,她到底是谁呢? 而离开院子的乙儿很快就发现大事不好了,她根本就不记得如欣的院子在哪里,但还是习惯性的往前走。 慢吞吞的一个人在雪地里走着,一边走一边在回忆。 也许是走的慢,她又偶尔的站在树下避一避雪,等她走到一处可以躲避的屋檐下时,身上也未曾沾到多少雪粒。 过了一会她想起来,她是从扫雪的地方被如欣领着去院子的,又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的走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这一会的雪竟小了一些,乙儿抬头仰着脑袋去看天空,怎么又要降雷了,这天象万千可真是瞬息万变。 等到乙儿再停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是一处她没到过的小院。 这里怎么这般的熟悉? 乙儿好奇往里面探了探脑袋,就看到一个黄衣的高个子丫头,正在院子里采摘雪水。 也许是乙儿的动静太大,黄衣的丫头抬起了头,一看到院子外的乙儿,双眼瞪得老大,眉头一皱,咬牙切齿的道:“怎么是你这傻子!” 乙儿摇了摇脑袋,这些人怎么总爱说她是傻子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的梦里她的父亲明明总是夸她。 她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家乙儿可真是聪明,学什么都只要听一遍看一遍,除了姑母,全族上下数我乙儿天资最高一点就通,只可惜是个女孩,若是个男儿那该有多好。” 是啊,她明明是最聪明的人了,怎么会是傻子呢。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那个黄衣丫头已经提着东西走到了她的跟前。 “别来无恙啊,小傻子。” 23.东风(三) 乙儿看了眼前的黄衣女子好几眼,也不知道她是谁,她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有用的东西,这些不相干又没用的人,她就记不得了。 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是傻子。” 黄衣女子冷笑了一声,“哟,几日未见竟然还会说话了?怎么,你以为会说话就了不起了,这世上会说话的人多了去了,可像你这般痴傻的人却不多了。春兰呢?” 乙儿醒来这么久,还是头次碰上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就算是柳氏,她爱做表面功夫,在人前肯定不会说这么直白的话,说了那是降低她的身份。 所以突然被这么说有些一愣一愣的,理解了一下,又觉得这人虽然无礼,但话说的也有对的地方,父亲是说过,像她这般有天赋的人本就不多了。 但是她不想说,说了这个人也不会相信的,因为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想了想回答了后面半句,“春兰不在。” “春兰不在?那正好!”她警惕的往乙儿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她真的是只身一人,才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可怖表情。 “都是你!都是你和春兰!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在孙府,我云燕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幅田地?我跟着大姑娘的日子一点都不比春兰那个小贱人短,我比所有人伺候姑娘都有经验,都是你们两个,害得我在这里洗衣挑水扫地!今天是老天开眼让你撞在我的手里,看你还往哪里跑。” 虽然她说了自己的名字,乙儿还是不太记得她是谁,但乙儿在她老长的控诉中找到了要点,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洗衣挑水扫地都是很厉害的活计啊,能做这些应该很了不起吧。 可这个表情在云燕的眼里就十分的刺眼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在同情我吗?不需要,我才不需要一个傻子的同情。” 乙儿刚刚还想夸赞她非常的厉害,听到云烟又说自己是傻子,又有些不高兴起来了,这个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自己都告诉她了,不是傻子,怎么总是听不懂呢。 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种叫做生气的情绪,“不是傻子!” “哟,傻子还知道我在说谁呢?你不许我说我偏要说,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乙儿的耳边不停的回荡着她尖锐的声音,脑袋都要撕裂开了,不是的,她不是傻子,她才不是傻子,她是父亲最骄傲的女儿,怎么会是傻子呢。 云燕看着眼前的小傻子脸色变了,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快感,她不仅是要说,还要让她知道,抢了别人东西的人是什么下场。 趁着乙儿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云燕双手朝着乙儿的肩膀用力一推,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乙儿的肩膀时,乙儿转了个身。 云燕收不住手,直直的往身后的一堆积雪上摔了上去,好在积雪很厚,只是摔得有些头晕。 但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傻子怎么会突然转身的? 云燕猛地想起来了,上次也是一样的,她想拿扫帚去打她,她像是提前知道一样挪了位置,为什么会这样?她难不成未卜先知? 绝不可能!一定是她运气好罢了。 云燕挣扎着要从雪地里爬起来,心思一个活络,装作惊讶的样子,指着天空,“雷公来了。”等瞧见乙儿抬起头的一瞬间,攥紧了手里的雪团成了球,狠狠的朝着乙儿的脑袋砸去。 云燕刚准备窃喜,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原本还仰着头站在原地的乙儿,慢吞吞的朝着她右边的方向挪了几步,刚刚好雪球就插着她的耳边飞过。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每次都避开的?不可能的!” 乙儿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坐在雪地里的云燕,眼睛睁的圆圆大大,嘴角似笑非笑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不告诉你。”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的心里却很是奇怪,这人还说她傻,每次做事情的时候动静这么大,雪地上还有倒影,谁还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这些人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很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们知道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有雷?”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看天象啊,这个人也会吗? 云燕侧脸冷哼了一声,她哪里知道啊,不过是见前几天雷声吓人,随口胡扯的罢了,会相信的人才是脑子有问题。 “呵,傻子,骗你的你也信,明明是个傻子还不承认自己傻,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傻女儿,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丢弃了你。”云燕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的衣裙都被雪浸湿了,现在得赶紧去换掉,不然一定会着凉的。 云燕已经打算算了,反正她已经逞过口舌之快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打不着人,就有些讪讪的要走了。 只是没想到乙儿却皱了皱眉,一张小脸沉了下来,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也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不怀好意,但绝对不允许有人牵扯到她的家人。 “不是丢弃。” “不是丢弃还能是什么?别傻了。” “不是,不是的,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云燕有些不耐烦的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回头看了一眼乙儿,就楞在了原地,乙儿面团儿一般的小脸蛋上,一双眼睛里满是煞气,云燕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怎么了,浑身一哆嗦。 “我知道,雷,要来了。” 乙儿的话音刚落,阴沉的天空中一团发光的云朵里,炸开了无数刺眼的光束,下一刻就有剧烈的雷声朝着地面飞快的炸开。 云燕突然陷入了恐慌当中,她想起来了,当初这个傻子刚入府的时候,就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其中一条就是说她是精怪的化身,不然怎么可能冻成那样还能活下来。 是了,是了,这个人一定是妖怪! 乙儿一步步慢慢的朝着云燕逼近,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看,打雷了。我可,知风晓雪,我会,驱雷掣电。你,怕吗?” 怕!怕!怕!云燕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又是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在乙儿的身后划过,映照着她如雪的面容极其的可怖。 太可怕了,夫人屋子着火的那天她也在场,她见到过这雷电有多可怕,不过是一瞬就会吞噬掉整个屋子,她说她会驱雷,一定是了,是她!她要害夫人,还要来害自己! 云燕抱着脑袋,跌坐在原地,凄惨的尖叫出声,瞬间感觉到身下一湿,“怕!怕!妖怪!妖怪!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乙儿看着云燕吓得疯疯癫癫的样子,却没有半分的愉悦,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以前的记忆。 身着青色长袍的父亲站在山崖上,俯视着京师,她仰着脑袋天真的问父亲:“父亲,为何我们要离开家来到山上?祖父和姑祖母在哪里?” “是世人混沌容不下我们姜家举世皆清,我的乙儿,你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妖怪?不是的,他们不是妖怪,他们只是会常人不会的东西。乙儿低头看着云燕的样子,所以,这就是父亲所说的世人混沌吗? 那这些世人可真是可怜,愚昧无知,又狂妄自大,真是无趣的很。 “你,走吧。”云燕害怕的什么也顾不了,手脚并用的飞快爬出了院子。 今日的雷电来的快去的也快,大雪还在不停的飘着,乙儿的身上已经积起了指节这般厚的雪层,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真正冷的并不是天气。 乙儿不再去看云燕的可怜模样,慢吞吞的转过身,准备往来时的方向继续往回走,她记得她要去如欣的。 还不等她迈开步子,不知何时院子主屋的那扇门竟然打开了。 “是何人敢在这吵吵闹闹的啊!” 里头走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子,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此刻正扁着嘴,一脸嚣张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小童子刚一抬头,就和乙儿的视线对上了,四目相对,小童子先惊呼了一声。 “大人大人,你快来看,我们院子竟然藏了个小仙童。” 乙儿的一双大眼睛扑闪的转了转,哪里?哪里有小仙童? 小童子惊呼了好一会,才从屋内传来了一句低沉的声音:“莫要找由头,老实些去自罚倒立一炷香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宽大的衣袍,简单的一根竹簪挽起一头乌发,恰好一阵东风拂面,乙儿看清了他的样子。 如果说柳品尧是阴柔俊美,那么他就是温润脱尘。 乙儿从醒来起本就未见过几个外男,初见柳品尧是新奇和兴趣,但看过也就罢了,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让她有种下意识的喜欢。 喜欢? 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跳出了这两个字来,明明什么是喜欢她都不懂的,可就是感觉心跳的很快,很喜欢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而同样看到乙儿的顾洵,整个人楞在了原地,原本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迷茫。 好像一时之间,他的眼里只能容得下她的身影。 呆愣了许久,只见顾洵的上下唇轻轻一搭,轻淡的声音顺着风钻进了她的耳蜗里:“怎么这青天白日,我又做起梦来了。” 24.东风(四) 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感觉眼前的这个男子好像认识她,她好像也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时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而男子则是如同入了梦魇般一步步, 直直的朝着乙儿走了过来。 一深一浅的脚印踩在雪地里, 乙儿的心也随之跳得快了起来, 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跳动的心, 她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 再一抬头男子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温柔的搭在了她的脑袋上, 激烈跳动的心, 好像一瞬间就平缓了下来。 等到真的触碰到她的小脑袋,男子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梦境, 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一双漂亮的凤眼一亮,眼底满是喜悦,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乙儿?真的是你,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裕恒兄说你去了浙南老家,这南辕北辙的两地相差甚远, 你怎么会在这太原呢?” 乙儿奇怪的微微仰着头,想要去看他的表情, 奈何男子过于高了些, 她才刚到他的肩膀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一张白玉般的小脸被冻得有些僵, 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却格外的悦耳,“你,是谁?” 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的僵住了,眉峰一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你不认得我了?” 男子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有何不同,模样较三年前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五官张开了更精致漂亮了,也越来越像那个人了。等到两人的视线触碰到,他才发现了哪里不同,她的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竟毫无光彩,小脸也有些僵持着,他的乙儿应该是开朗爱笑的,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乙儿摇了摇脑袋,虽然感觉他很熟悉,可还是不记得这是谁,但看到他露出难过的神情,乙儿竟然也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抽。 在男子的注视下,缓缓的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摔倒了,不记得了。” 停顿了一会,乙儿又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大幅度的表情,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不过,我喜欢你。” 男子愣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有些凝重了起来,可一听到乙儿的喜欢两个字,淡然的神情刹那间消失,犹如冰雪融化一般露出了一个春风般的笑容,温暖的手掌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叫顾洵,现在记得了吗?还有,喜欢两个字可不能胡乱说的。”不管记不记得,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乙儿红润的小嘴上下一搭,轻轻的在嘴边默念了好几遍这两个字,顾洵……可真好听,是她听过除了自己的名字最好听的了,她一定不会忘记了。 “不是乱说,那你,认得乙儿?” “认得,我与你家有些渊源,与你父亲兄弟相称,你该叫我一声叔父。” 这一次顾洵半蹲下了身体,两人的四目相对,乙儿看到了他眼里的关怀和温暖,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叔父?” “对,乙儿可真乖。”顾洵的语气全然是把她当做了小孩子,就像以往已经有过的很多次一样,光是这个口吻就让人感觉到他的疼爱。 但乙儿听着却觉得很高兴,自从她清醒之后,每个人对她不是怜悯就是轻蔑,等知道她的本事之后更多的就是惧怕,就连孙佳玉也变得小心翼翼的,还从来没人这样的表扬过她。 乙儿的一双大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满足的露出了一个笑脸,她好喜欢这个叔父。 一大一下两人就这么露天的站在院子里,缓缓而落下的雪花就洒落在他们的肩上,却没人觉得冷,一个是重逢的喜悦,另一个则是得到称赞的满足。 直到小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打断了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捧场景,把两人一块带回了屋内。 他是越来越搞不懂他家大人了! 平日里见到陌生姑娘别说是同她们说话了,就是多看一眼都是恩赐,现在居然会变着花的去哄一个小丫头,还用这么老旧的方式去搭话,没想到还真让他成了! 这还是他那个不沾女色,谪仙一般的顾帝师吗? “叔父,我的家人,在哪?” 一直面带笑容的顾洵,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微变,而乙儿直愣愣的看着他,一直在等他口中的那个答案。 顾洵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那个人会突然告诉他,西南会有灾祸还一定要他来才行,原来都是算好了在这等着他呢,只是乙儿的失忆也是他算好了的吗? 和姜家人打交道就是这点烦人,人家都把你的路给死死的算准了,只等你一步步的走进去。 忍不住自嘲的一笑,却让一直看着他的乙儿皱了皱眉头,她最近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多了,刚醒来那会总是僵持着一张脸,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丰富变化。 顾洵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个橙黄色的荷包,小心的打开了抽绳,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铜钱。 铜钱放在手心,递到了她的眼下。 “乙儿认得这个吗?” 乙儿的眼睛原本直愣愣的看着顾洵,突然就被眼前的铜钱所吸引了,眼睛一亮,眼珠子灵活的滚动了几下。 铜钱和一般的铜钱一般大小,只是一面刻着一个浅浅的阴字,另一面刻着阳字,而且铜钱的两面一圈还分别刻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小字。 “认得,是命钱。”乙儿的眼睛从看到这小小的铜钱起,就一下都没有离开过它的视线,她好像有一种感觉,这个东西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不对,应该说这是你的命钱。”顾洵温暖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握起乙儿的小手,摊开她白嫩的手掌,将铜钱放在了她的手心。 乙儿的全身都有一种战栗感,是了,这是她的命钱,她怎么会忘记了呢。 手掌突得圈紧,一脸兴奋的看着顾洵,“叔父,乙儿喜欢。” “现在,你有什么不懂的不知道的事,不如自己算一算。而其他事情,你既然都已经忘了,那就说明还不到时候,以后你自然就会想起来了。” 算一算?乙儿的注意力已经全在这一枚小小的铜钱上了,哪里还会记得刚刚自己问了什么。 可是努力的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要算什么,她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要算的东西啊,对于她来说未知的才是最有意思的。 苦恼的摇了摇脑袋,“乙儿想不出,没有要算的。” 顾洵的眼里满是怜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会让他的乙儿摔成这个样子,记忆全失不说,身体好像也没有痊愈,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没关系,乙儿想不到让叔父帮你想,那不如就替这小童儿算上一算。童儿过来,你说她是仙童,那你就问问仙童你想知道的事。” 小童儿原本在看新鲜,突然被点着名字,一脸跃跃欲试的站在了案桌前,“好啊,我想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什么都能问吗?” 乙儿马上又高兴了起来,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小童,一瞬间好像变了一个人,正襟危坐眼睛直直的盯着小童的眼睛,嘴里慢条斯理的说着算卜的规矩。 “命钱可卜吉凶,命盘可定五行,我族规矩,一不测寿缘,二不问天命,三不改命格。三年之内的运势吉凶皆可断,卦已起,你想问卜些什么?” 小童原本也是揣着看热闹的心思,却在乙儿的声音里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全身心都紧绷了起来,乙儿的话一个字都不曾拉下。 心里想要知道的事,不自觉的就从嘴边滑了出去,“我想问姑娘,明日是凶是吉?” 小童的话音刚落,乙儿的铜钱就从手中向上轻轻一抛,又落回到了她的掌心,再摊开却是阴面朝上。 “乙未年乙酉月己酉日,子时起,申时归,大凶。” 原本还只是在一旁看着的顾洵也皱了皱眉,明日竟是大凶啊。 “明日,不可出门。” 随着乙儿的声音落下,小童才仿若清醒了过来,猛地摇了摇脑袋,什么东西嘛,莫名其妙就说他大凶,会相信就有鬼了! 他才不信这些呢,小童忍不住的安慰自己,这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还这么小就跟他家大人似的,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样,别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乙儿算完之后一脸期待的看着顾洵,顾洵露出了一个略显夸张的表情,”乙儿可真厉害,明日我定会拘着这小童儿,不让他到处乱跑。“ 乙儿整个人都高兴了起来,眼角嘴角都弯弯的,像是一弯月牙,可爱极了。 “既然你我已经相认,那等叔父这边的事处理好,就带你一同回京,好吗?”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顾洵才想起来,乙儿之前定是辗转来到孙府的,一定受了不少苦,既然他们已经相见,就没有再让她受委屈的道理。 乙儿很喜欢这个叔父,一双大眼睛睁的亮亮的,点了点小脑袋,“好,喜欢叔父。” “我的乖乙儿,叔父不是同你说过吗,这两个字可不能胡乱说的。既然如此,从今日起就与叔父同住,明日我让孙勤和派几个丫鬟过来照顾你。” 乙儿愣了一下,她虽然很喜欢和叔父一起,她也想和叔父一同入京,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她现在还不能离开孙府的。 顾洵看着乙儿摇了摇脑袋,好奇的笑着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让乙儿为难的事情。” “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顾洵马上就有些生气了,做事情?乙儿可是他们兄弟的掌上明珠,日日疼爱还来不及,还有人敢让她做事情?简直是反了! “你是谁,他们是谁,他们竟然还让你做事?真是笑话,孙勤和他刚惹下这么大的祸患,还治家不严,我看他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乙儿能明显的感觉到顾洵生气了,虽然她不知道叔父为什么要生气,但她不希望他不高兴。 小手轻轻的放在了顾洵的手背上,“乙儿很好,玉娘救了我,乙儿要报恩。” 顾洵刚刚因为发怒而紧皱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他真是气糊涂了,在乙儿的面前怎么能在这么凶呢,又重新露出了笑脸,放低了声音轻柔的说话。 “看来孙勤和生了个好女儿,报恩是好事,那让叔父帮乙儿好嘛?” 乙儿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只有她自己可以完成这些事情,“我可以的,玉娘担心我。” 顾洵拗不过她,以前她没失忆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那一切都听你的,要是乙儿有什么需要叔父帮忙的地方,就记得要来告诉叔父。” 乙儿终于点了点脑袋,果然是很喜欢叔父了。 两人把条件谈拢之后,乙儿就要顺着原路走回去,顾洵不放心,让小童一路送着她回去。 等到看着乙儿走后,才返回屋内,磨墨写信,这件事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乙儿为什么会在太原,并且还失忆了,还有他说的解决这场祸患,到底是怎么个解决法,一切的一切,都要寻个答案才行。 * “你瞧瞧你,你可是妹夫正经求过七品诰命的夫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说出去不得让那些妇人笑掉大牙。” 柳家舅太太姓也,柳品尧走了之后没多久,孙佳玉就因为要看管家中事务,被叶氏左一句乖乖女右一句真能干给支走了,只是没想到孙佳沅看到叶氏照顾柳氏,也跟着孙佳玉一块出去了。 柳氏等到孙佳玉一走,就被红莲扶着靠坐在床上,此时正在不停的流眼泪。 其实她也没有受太大的伤,最主要是受了惊吓,李大夫开了药,第二天就醒了过来,只是面对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和一直没来看过她的丈夫,她是有苦也没地方说。 在柳氏醒来的这些时间里,她已经想明白了,一定是孙佳玉联合身边的那个傻子使了什么手段要害她,不然怎么可能单单就烧她的屋子,别人的屋子都无事的。 不管怎么样,这一口气她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的,尤其是她最贴心的红棉自从那日之后就吓得痴傻了。 醒来之后只会火火火的乱叫,她没有法子,只能把红棉送到乡下静养,身边换了红莲,红莲虽然也跟着她时间不短,但总不如红棉贴心。 更为让她生气的是,现在府里人人都在传,说是她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引来雷公暴怒,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也让柳氏好好的体验了一把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她怎么能甘心呢,看着孙佳玉现在当着家,拿走了属于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就连沅娘,居然也跟着这个贱人的身后,她要赶快的好起来,才能让这些贱人知道,这孙府到底是谁当家做主。 可孙勤和根本就不来看她,她就算是有法子也没地方施,实在是想不到办法了,才想到了叶氏。这个叶氏仗着家族撑腰,从来都看不起她,若不是走投无路她是死都不会找叶氏的! “嫂嫂莫要再说这般的气话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她们是合起伙来准备要置我于死地啊。我是死了也无碍,可一想到我可怜的沅娘,只能撑着一口气等到嫂嫂来救我。” 叶氏的一张圆脸满是嫌弃,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沅娘我看你倒是不用担心,她跟着孙佳玉倒是很高兴,连你倒在病榻上也无暇分心。” 这话说的让柳氏很是难堪,孙佳沅还是孩子心性,本就贪玩未开窍,身边的丫鬟又不机灵,还是个有奶就是娘的脾气,竟然看到自己生病就跟着孙佳玉身前去卖乖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当年若不是为了得到孙勤和的喜爱,又何苦要施苦肉计,搞得身子虚,到现在也未能怀上第二个孩子,孙佳沅就是她的命根子。 只可恶,这孙勤和夜夜床上是表妹表妹永不变心,这还不到她容颜不在的时候呢,就已经嫌弃的不来她屋里看她一眼了。 天下间的男子,都这般的薄情寡义。 不然她又何苦落到,在病榻上,还要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后半辈子所谋划呢。 柳氏心里一狠,“沅娘还小,受人蒙骗也是有的,可嫂嫂别忘了,我大哥现在的官位是怎么来的,若是我真的有一日在这孙府说不上话了,可难保大哥的官位不受到影响。” 叶氏果然眉头一皱,柳氏算是说到了她的痛处了,她的儿子是骄傲,可这丈夫却是不争气的很,整日就是游手好闲,在孙勤和手上混了个小官当着。 已经因为办事不上心,被孙勤和说了好几次了,若不是因为有柳氏兜着,怕是早就丢了这饭碗了! 而且二郎马上就要上京参加会试了,若是这个时候得罪了孙勤和,他横叉一手,她的儿还如何上京,这可不行! 她还做着二郎三元及第,给她挣个诰命回来的美梦呢! 叶氏总算是想起了,她今天可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就是为了来想办法的。 清了清嗓子,“你也别怪我心直口快,都是自家人我才盼着你好,好了,你也当心些身子,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让你拿回管家的权利。” 柳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装作柔弱的样子,低低的应了一句,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现在最为关键的,是怎么让你家大人重新来你屋里,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病好了。” 柳氏心里甚是没底,她都听说了,孙勤和带走了孙佳玉身边的那个傻子,难道真的被她猜中了,孙勤和是喜欢上那个小丫头? 若是这样,她‘病好’的这一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 “你再仔细想想,我也有些乏了,先找地方休息一会看下二郎回去了没有,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叶氏就带着丫鬟出去了,留下柳氏面色蜡黄的靠在靠枕上。 二郎? * 乙儿被小童送回了孙佳玉的屋里,孙佳沅也在,看到这陌生的小童还有些奇怪。 “乙儿你方才是去哪了,我刚陪着母亲说了会话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孙佳玉从屋子里出来就找不到乙儿了,还以为是孙勤和又找她有事,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走出去迷路了。 问清楚了缘由,孙佳玉赶忙和小童道谢,小童和顾洵的入府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父亲未曾告诉她来的是何人,只道是贵人。 而且住的又不在后院,是前院的一个小院子,平日里都是空着接待贵客的,孙佳玉就更不可能会接触到了。 乙儿和小童熟络的挥手告别,小童摸了摸鼻子嘿嘿的笑了两下,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但是能得了他家大人的青睐,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可不敢得罪,就算人家说了他明日要大凶,他心里不信的很,那也得陪着大人哄着人家小姑娘不是! 孙佳玉有些好奇这个小童的态度,但又知道就算问了乙儿,她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就算了。 尤其是她现在还非常的忙,现在她的院子塌了,柳氏的屋子也烧了,总不能这么多人还一直住在孙佳沅的院子里吧。 孙勤和给了她家里的库房钥匙,她的手头也有了些现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工匠召集着修葺屋子,自然也就没什么闲暇的时间陪着乙儿玩了。 乙儿只能和孙佳沅一块玩,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孙佳沅其实人很简单,一根筋的就是喜欢别人捧着她。 说她机灵也就是说话伶俐些,说什么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是被柳氏给吹出来的,其实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姑娘,脾气虽然不太好,但心思简单的很,不过一天就能把她给吃透了。 和乙儿两人倒是有些合拍,就是有的时候她说话乙儿会不搭理她,她就会赌气出去。 等一会没人陪她玩,又会无趣的跑来找乙儿说话,两人倒也这么玩在了一块。 第二日一早,小童就拿着顾洵的书信拿去驿馆送信,刚把顾洵的书信用八百里加急的送走,就准备往孙府回去。 没想到刚走出驿站,就发现前面有一群人在争吵。 今日出门之前,顾洵再三的叮嘱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送完信就赶紧回来,若不是因为这信至关重要,也不会非要小童去寄不可。 可小童生性贪玩,出于好奇还是忍不住的走了过去。 他才刚走到人群边上,那伙人就打了起来,他原本不过是想想走过看个热闹,没想到就被拉进了打斗的混乱之中。 小童今年才十二,说是伺候顾洵,其实根本也干不了什么粗活,养的是白白嫩嫩的,不注意还以为是哪家跑出来的小郎君。 那群人都打红了眼,一个个拳脚无眼的,很快的小童的就被祸及到了,身上也被挨了拳脚,脸上也是重重的挨了几圈,混乱之中还听到那些粗汉子在大喊。 “这定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小郎君,凭什么他们吃好喝好的,咱们就要风尘露宿没吃没喝的,兄弟们赶紧出出气!” 小童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这叫什么事啊!在失去知觉之前,突然想起了昨日那小丫头的话。 “乙未年乙酉月己酉日,子时起,申时归,大凶。” “明日,不可出门。” 他现在非常的后悔,以及十分的后悔,若是知道这丫头这么神,他宁可一天待在家里听大人读书,也不该出门啊!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好在没多久,巡街的官兵听到报信就赶来了,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童给救了下来。 连同犯案之人一同送去了衙门,正好顾洵在衙门听孙勤和讲接下来的灾情处理方案,人就送了进来。 犯事的是城中的小混混,偷东西被发现,装作灾民混在当中,故意激起了灾民对城中富贵人家的不满,才会有了刚刚的□□。 顾洵俊美的脸当场就阴沉了下来,一方面也是怪自己没有坚持让小童留在家中,另一方面也是对孙勤和的不满,若是早就把灾民放进城内,做好防治工作,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孙勤和看到顾洵脸色的一瞬间,双腿一软人差点瘫在了地上,他这到底是命犯了什么鬼神啊,怎么会流年不利到这种地步。 而后来下午去找顾洵玩的乙儿,看到小童的样子,则是毫不意外,“都是命数。” 自此之后,小童看到乙儿比看到顾洵还尊重,恨不得天天把乙儿给供起来焚香祭月,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孙勤和想不出来办法来,天天蹲在衙门里头发都快愁白了,胡子也快被他给揪没了,这一城的灾民该怎么办好,现在离乙儿说的半月之期,可才过去四五日呢! 粮食倒还算凑合着,只是城内一直发生大大小小的动乱,官府也就这么点人手,管了东边又管不了西边。愁的他嘴边长满了脓疱,连粥都喝不下,一张嘴就是抽抽的疼。 最后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戴着官帽穿着官服就跑回了家里,找孙佳玉。 外面下着雪,孙佳玉在屋内和管事的安排府内的事务,孙佳沅就在一旁同丫鬟翻花绳。 孙勤和也没打伞,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内,全身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粒子,配上他疲惫的神色让孙佳玉心里一惊,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都先下去,我和大姑娘有事交代,晚些再过来。”孙勤和一进屋就把人给支走了,就连孙佳沅也让丫头带去书房写字了。 屋里只剩下他和孙佳玉,“玉娘啊,乙儿姑娘她去哪了?” 孙佳玉抿了抿下唇,果然父亲又是有事要找乙儿,乙儿这几日总爱往外跑,早上刚吃完早膳就兴冲冲的出去了,要到晚边才会回来,问她去哪里了也不说。 因为孙佳玉得势,对外都说乙儿是她的客人,一时之间乙儿在府里也是没人敢欺负她的。她心里也是把乙儿当做救命恩人和好朋友,也就不太管她去了哪里,总也在府里出不了什么乱子。 而此时正在顾洵屋内陪他下棋的乙儿却很是苦恼,这东西可太难了,明明就黑白两种棋子,看着很是简单的样子,没想到对弈起来却很是不简单。 乙儿皱着眉头,白色的棋子就在她的手心放着,她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好一会了。 顾洵眉眼里满是宠爱,他虽然只比乙儿大了八岁,却因他父亲辈分较高,故而与乙儿的父亲平辈,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叔父了。 顾家是京中百年世家大族,关系错综复杂,可他父亲这一脉只有一房庶出的兄弟,分家之后就很少来往,家中子侄倒是众多,可亲朋之间除了必要的走动,来往都不多。 在他满十八岁回京袭官爵之前,有七八年的时间都与姜家一同生活。 姜家只有乙儿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因为年龄差距不大他对着乙儿更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来疼爱。 直到三年前他不得不回京继承家业,才会和乙儿分开了这么久,平日里一有闲暇就会想起以前朝夕相伴的日子。 顾洵还以为那一别就是永别,再无相见的机会了,没想到年初乙儿的父亲却上门求见。 这才有了他向圣上自请来太原的事情,也才有机会得以再见到乙儿。 这几日他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这件事充满了很多可疑的地方,先不说乙儿的父亲为何会突然上京,就说他的那个卦象,救灾是一部分,现在看来最为重要的是乙儿。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若是乙儿的失忆也是他一手策划而成的,那其中的用意又是为何? 在顾洵深思的一会,乙儿也在发愁,她怎么这么笨,叔父教了她好几次,她总也下不好,老是思前顾后,每走一步都忍不住把所有的结果都想好。 这么一来,往往一局都得下一个下午,不过叔父特别的有耐心陪着她,她真是太喜欢叔父了。可是又害怕叔父会嫌她笨,总要担心来担心去的,更是犹豫的下不好棋。 过了好一会,乙儿才把白子落在了黑子的中间,这样的话就能断了叔父的路了,下好一步赶紧满意的抬头看叔父的表情,没想到叔父却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叔父,乙儿好了。” 顾洵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叔父瞧瞧。” 低头看了一眼棋盘,有些哭笑不得,这步棋她刚昨天才下过一样的地方,后来被他三步之内吃光了,今日她怎么又下在了同一处。 说来也是奇怪,乙儿学什么都很快,尤其是天象玄学之术,她从来都是过目不忘,别人学五年十年甚至百年,都不如她一年学的快。 怎么就这下棋总也不通,他倒是很喜欢下棋,无事的时候也会自己与自己对弈,在下棋的过程中思考问题,没曾想这机灵的小脑瓜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谙此道。 伸手轻轻的在乙儿的额头一点,“傻丫头,昨日叔父不是刚同你说了这里不能下的吗,怎么又忘了。” 乙儿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亲爱的叔父,一口一口的把她的白子都给吃光了…… “乙儿,忘了。”乙儿的一张小脸眉头紧锁,嘴角微微的下撇,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就让人觉得她在难过,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来。 顾洵心头一颤,马上就检讨自己,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说这么重的话呢!赶紧温柔的摸了摸乙儿的脑袋。 “都是叔父不好,是叔父说错了,叔父是想夸乙儿的。乙儿会别人都不会的东西,已经非常的厉害了,若是样样都会,那其他人该如何是好,也该留一些不会的,让叔父这样才疏学浅又不会天象算卜之人有些长处,好得以立足。以后叔父教乙儿下棋,乙儿帮叔父算卜,好不好。” 乙儿的眼睛最近已经好了许多,这会抬着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顾洵,看得顾洵心都软了。 刚刚还是撇着的嘴,马上就往上一扬,虽然还是僵硬着脸,没有多大的美感,但顾洵就是知道她现在是高兴的。 “好,乙儿,喜欢叔父。” 两人又重新把棋盘上的棋子理好,恢复了融洽的氛围,你一来我一往,没多久乙儿又恢复了原样,慢吞吞的思考起来。 坐在一旁因为受伤包扎的跟粽子似的小童无趣的扭了扭脖子,疼得一阵抽冷气,他家大人可真有趣,平日里教圣上下棋都是一板一眼的,下的不对还会打手心,到了乙儿这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尤其是乙儿的那个动作慢得,他都恨不得上去替她下了,也得亏是他家大人,换了别人一准把棋盘给砸了不可。 再听听,他家大人那说话跟哄小孩一般的口吻,都能让他身上抖出一地的鸡皮疙瘩,可谁让他哪里都不能去呢,只能坐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两下棋! 冬时令里天黑的早,乙儿苦恼的记住了今日的棋盘,用过晚膳之后,由顾洵亲自送着回去休息。 小童受了伤,乙儿表示自己已经记得来的路了不会再走迷路了,但顾洵还是不放心,天色已经暗了,他怎么能让他的小孩自己一个人走回去呢。 走到院子门口不远处,乙儿就和往日一样,慢慢的朝着顾洵行了个标准的礼,“叔父慢走。” 等到看着乙儿进屋,顾洵才冷了脸往回走。也不知道乙儿是不是有心不让人知道她和顾洵的关系,一直到现在孙勤和和孙佳玉都不知道她与顾洵认识。 顾洵也能感觉到乙儿的想法,虽然以他的做派来说一定是要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可乙儿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一定有她的道理,他就慢慢的等着,反正一日太原的灾情未解,他也无法抽身回京。 “大人,咱们真的不管这城内的事吗。” “不必担心,进城之前我就联系了山西布政司陆远鸣,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他们会火速送粮派人前来支援,只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孙勤和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现在姑且给他个机会看看他能不能自救。” 乙儿刚进院子,孙佳玉正好去柳氏屋里伺候着她吃了晚膳出来,叶氏家中有事来了一日又回去了,说了过几日再来,这几日柳氏就都由孙佳玉照顾着。 孙佳玉远远的看到好像有个男子送乙儿到了院外,可夜色太深,实在是看不清,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乙儿。 乙儿就走到了跟前。 “你可算是回来,再不回来我可要担心了,可是吃过晚膳了,我还给你留了饭菜。” “下回,早些回来。”乙儿看了看天色,有些内疚,她喜欢和叔父待在一起,可确实不应该让玉娘担心,是乙儿做的不对。 孙佳玉也不好说她什么,又想起了父亲的哀求,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孙勤和这般的老态。 平日里的孙勤和很是潇洒,在同年龄的叔伯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俊朗,也怪不得柳氏如姨娘钟情与他,只是最近他却被这天气搞得很是萎靡不振。 明明想好了不给乙儿再添麻烦了,但看到孙勤和的苦苦哀求,孙佳玉还是硬不下心肠,答应了他的求情。 “乙儿,我有些话要同你私下说。” 乙儿愣了一下,又有些明白了过来,她知道孙佳玉要说的是什么。 进了屋子,孙佳玉连春兰都支开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乙儿,我知道这事很是为难,可我父亲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左右为难,若是这事一直拖着没有法子解决,灾民暴动,早晚有一天父亲会被圣上惩戒的,听说来的钦差已经在府上住下了,玉娘恳求乙儿能想想办法救救我父亲。” 乙儿歪了歪脑袋,不是她不想帮,只是她只会看天识象,哪里会这些东西,她的脑子里倒是有关于这些的模糊记忆,可实在是想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具体的解决之策。 这么想着,她突然摸到了什么,是叔父给她的命钱。 25.东风(五) 孙佳玉看着乙儿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普通的铜钱, “乙儿这是何物?” “我救不了,但我能算。”她虽然不会解决的方法, 但是她可以算出孙勤和的吉凶, 若是吉, 说明此局尚有生机, 若是凶, 就算是再怎么想办法也是于事无补。 乙儿认真的坐在桌案的一侧, 孙佳玉就在另一侧坐定。乙儿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孙佳玉的眼睛, 嘴里不紧不慢的说着算卜的规矩。 “命钱可卜吉凶, 命盘可定五行,我族规矩,一不测寿缘, 二不问天命,三不改命格。三年之内的运势吉凶皆可断,卦已起, 你想问卜些什么?” 明明还是一样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 可孙佳玉还是全身心的投入了在了她的声音里,“我想知道这场雪灾,我们孙家到底能不能平安的渡过。” 只见乙儿将铜钱轻轻的往上一抛, 瞬间又落回到了手心,另一只手掌盖住之后慢慢的打开。 白皙的手掌心上铜钱阴面朝上, 正对着孙佳玉的是个癸字, “揆也, 万物闭藏, 怀妊地下,揆然萌芽。” 孙佳玉紧张的双手揪着衣摆很是不安,“乙儿这是何意?可是个好卦象?” “此卦为凶,表面太平,潜藏灾祸。”乙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忍不住停下来喘了口气。 孙佳玉眉头紧锁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乙儿的,但是乙儿有一点说的没有错。父亲说了,目前太原城内看着太平,却都是假象,尤其是最近已经发生了好几起灾民□□的事情,光靠衙门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压制住成百近千的灾民。 除了治安之外,还有粮食也是深埋的隐患,目前包括孙家在内所有的世家大族都在不断的捐粮捐物,也只能解决燃眉之急。孙勤和现在急得恨不得自己都不吃不喝给他们送去,也还是吃了这顿愁下顿。 最为重要的还是这一直不停的大雪,根本就不能熄灭他们焦躁的心,反而会激起更多的民怨。 “那可有什么解决之策吗?乙儿,你一定要帮帮我,就算不是帮我,也当是为了太原城内所有的百姓,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座城内,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怎么样的动乱。” 乙儿顿了顿,看着手掌心的铜钱,突然盯着孙佳玉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有转机的,只是转机,维系与你。” *** 与此同时,柳家舅太太隔了两日再次登门。与几日之前相比,柳氏看着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躺在床上已经有了些生气。 一见到叶氏进来眼睛一亮,她这几日想了不少的法子,心里总算有了些主意就等叶氏来找她商量。 “瞧你面色倒好看了许多,莫不是孙佳玉真是个孝顺女儿?” 叶氏忍不住话里话外的挖苦柳氏,柳氏也忒得不成器了,当初她早就劝了柳氏许多回,不过一个女儿,早晚要嫁出去,可柳氏非要明里暗里的针对这个原配的大女儿,有这样的苦果都是自己造的孽。 “嫂嫂莫要再笑话我了,她哪里是真心孝顺,若是真心孝顺又怎会抓着对牌不放,还拘着沅娘不让她见我。咦,今日怎么不见二郎一同来?” “他还有书院要去,今年春闱就要下场了,先生总督着他,哪里有时间到处乱跑。”提起柳品尧,叶氏的神情就骄傲了起来。 柳氏心里一动,她想了这么多天,终于被她想了个围魏救赵的好法子。 试探的看着柳氏,“嫂子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人,又是血亲骨肉,您若是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叶氏也知道是这个道理,所以不管再怎么样还是要来,端坐在床前难得叹了口气,真心实意的问道:“你说说吧,要我如何帮你。” 柳氏从靠枕上坐直了身体,猛地抓住叶氏的双手,“嫂嫂,若是二郎与我沅娘定亲,老爷一定会来见我的,只要到时候我见到老爷,一切都会有所好转的。” 叶氏瞬间抽出了自己的双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在说些什么糊涂话,我二郎可是要考状元的人,哪里会与你沅娘定亲,此事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在叶氏眼里,怎么也得皇亲贵族家的小姐才能配得上她二郎,孙勤和不过是个外放文官,何时能回京都是未知数。若是以后二郎真的上京,孙勤和只会是他的拖累,这种情况是她绝对不要看到的。 柳氏又是一阵痛哭,“嫂嫂,我是看着二郎长大的,他的为人和品行更是了解的很,他若是能娶了沅娘,表兄和表妹可是佳偶天成啊。” 叶氏气得牙齿直痒痒,恨不得现在就走,但柳氏的话却点醒了她,想起了前几日在家四姐说起的事双眼一亮。 “赶紧把脸上擦擦,二郎你是想都别想了。现在放在你眼前还有一条路,孙佳玉既然已经及笄,若是把她许一门能帮得上你家大人,又能让她远嫁的亲事,岂不是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柳氏还沉浸在自己的万全之策上,被叶氏这么一提醒才如梦初醒,可转念一想又有些委屈,“可给她许了好亲事,那以后我沅娘嫁的不如她,岂不是丢死人了。”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求娶孙佳玉,却一直都没能订下亲事的原因,柳氏总怕孙佳玉嫁的太好,尤其是孙佳玉那丰厚的嫁妆,她家沅娘肯定会被比较。 叶氏忍不住在柳氏的脑门上点了几下,“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一整天脑子里只有这些长短的算计。她是嫡长女,她嫁得好,你家沅娘才能说得好亲事。我看就你这点远见,难怪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柳氏委屈的不行,她都把孙佳玉和那个傻子串通的事和叶氏说了,叶氏还只会一味的怪她,不然沅娘许给二郎多好的亲事,可惜这嫂子偏偏不遂她心意,只能心里默默的咒了几句。 “嫂嫂教训的是,可不知道嫂嫂有什么好的人选?我看最好是能把孙佳玉给嫁的远远的,一年别回来几次的最好。” “你能想通那就最好,前几日我听夫君说起过,大人最近为了这暴雪的事很是伤脑筋,若是此时你能替他解决燃眉之急,恢复原先的地位岂不是轻而易举。” “那不知,嫂嫂心中可有人选了?” “你可听说过布政司陆远鸣陆大人?他今年三十有四年轻有为,原配夫人前年过世最近正在商议续弦,若是他娶了孙佳玉做续弦,你家大人就是他的岳父,哪有岳父有难不帮忙的道理。” 柳氏听孙勤和提起过陆远鸣几次,陆远鸣此人虽然能力手段都有,就是有些风流,原配夫人过世没多久就新纳了姨娘,家中妾室也不在少数。莫不是是家中出了什么乱子,才会这么急的要娶新夫人。 “这样的人物,能看得上孙佳玉那黄毛丫头吗?” “欸,你懂什么,男人都喜爱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孙佳玉胜在年轻。你放心,只要你能说服你家大人,陆大人那边我来搞定,我家三叔与陆大人是同年我让他去提上一提保管中意。” 柳氏马上就被叶氏给说动了,可又觉得陆远鸣官高权重,至少在这山西没人能动弹的了他,真的把孙佳玉许给他,以后孙佳玉在他耳边吹些什么风,她岂不是事与愿违了。 “可……” “别再可什么可的了,陆大人那边我来打点,至于你家大人不管用什么法子,你都要让他把这门亲事应下来。” 柳氏就算是再不甘心,也只能一咬牙应了下来。不管怎么样,能把孙佳玉远远嫁出去。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 第二天一早,巧乙儿已经出门去找顾洵玩了,孙佳玉正在教孙佳沅怎么画花样,孙勤和就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玉娘,昨日的事,乙儿姑娘可有什么建议给为父啊?” 孙佳玉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卦象又是凶兆,而后面乙儿说的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这要怎么和孙勤和说才是? 最后只能切头去尾,模糊的说了一句能平安渡过。 孙勤和才稍微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就不管姐妹二人又急匆匆的要回衙门去了。 “大姐姐,父亲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沅娘还想问他什么时候陪我们一块用饭呢,爹爹都许久没给沅娘买好玩的东西了。”孙佳玉勉强的扯了个笑容,摸了摸孙佳沅的脑袋。 其实她还真羡慕孙佳沅,柳氏虽然心胸狭隘,但对孙佳沅却是真心的宠爱,不然怎么会把她养的这般天真,每日想的就是吃什么玩什么。 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女儿,以后没有柳氏没有孙家的照拂,她真的能在夫家立足吗?这是真的对她好吗? 孙勤和刚一走出孙佳玉的屋子,柳氏跟前的红莲就冲了出去,直直的跪在了他的跟前,不住的磕着头,“老爷,求您就去瞧一眼夫人吧,夫人这几日不吃不喝,日日醒来第一句就是问老爷回府了没,此情可动日月啊。” 孙勤和刚刚得了好消息,心情舒畅的同时又念起了柳氏的好。想到她病了这么久一直未曾去看过,确实是不妥,沉思了一会就往柳氏屋内走去,“你前面带路吧。” 而此时乙儿正在顾洵的屋子里练字,正好写到顾洵的洵字,却手上一抖,墨汁就在笔尖绽开了一团的圆晕。 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有些不安呢? 顾洵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正准备要夸奖几句,就看到她停顿了笔,“怎么突然停了?写的非常好,只是你握笔还有些手上无力,多写几日就能恢复往日的水准了。” 乙儿摇了摇脑袋,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不安,最后只能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字‘凶’。 26.东风(六) 孙勤和原本只是想进屋看一眼柳氏就走, 可一走进内室就看到侧靠在靠枕上的柳氏,惨白这一张脸, 正眼角含着泪一副娇柔之感让孙勤和想到了年轻时的柳氏。 柳氏是他的远方表妹, 在原配秦氏还在之时, 她家遭难途经太原就来府上借住。 当年的柳氏就像是一朵绽放的木兰, 楚楚可怜又洁白动人, 很快他就两人就痴情缠绵在了一起, 秦氏也很大度, 询问了他的意见想要留柳氏做姨娘, 只是柳氏不肯说不愿被人诟病。 两人就这么一直若即若离的的暧昧着,现在想来柳氏也曾温婉可人过,尤其是秦氏刚过世的那段时日他感染了重病, 柳氏一直悉心照顾他,日夜不辞。 后来他病好之后就有了沅娘,只是柳氏也在那段时间落下了病根, 一直未能再怀上孩儿, 他为了补偿柳氏出了孝期就娶柳氏做了续弦。 会这么喜欢沅娘,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沅娘像极了柳氏年轻时候的单纯和善良,他们夫妻二人也曾情投意合过, 现在又是为何会成了这幅相看两相厌的地步呢。 是柳氏一直拿她身体的事留他在房里?还是她做的越来越多的事情让他厌烦了?孙勤和站在原地回忆往昔,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朝着床边走去。 柳氏好似才发现他一般, 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看着孙勤和, “表哥, 是我在做梦吗?” 这一声表哥让孙勤和彻底的心软了下来,柳氏也不容易,只有一个女儿傍身也难免会不安一些,忍不住又检讨自己最近因为大雪还有家中的事情,确实是对她苛责了一些。 “不是做梦,是我来看你了,都怪我不好最近都在衙门忙公务没有时间来看过你,身体可好些了?我听红莲说你不吃不喝?可是玉娘有何处没照顾到你?” 柳氏一脸欣喜的拉着孙勤和坐在她的床侧,“不管玉娘的事,经过这次的事情,我都已经想清楚了,以前是我做事糊涂,没有好好照顾女儿们,玉娘早就长大了可以帮我的忙了,等我身体好些只要日日服侍老爷就行了。” 孙勤和对于柳氏的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很是满意,露出了一个笑容,拍了拍柳氏瘦弱的肩膀,“是为夫的错,这些年来难为你了。” 柳氏喜极而泣,扑在孙勤和的怀里痛哭了一场,孙勤和也难得的轻抚着她的背,小声的安慰着一时气氛大好。 过了一会柳氏才娇羞的从孙勤和的怀里坐了起来,“瞧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学沅娘一般爱哭。” 孙勤和很是享受这种温情,“再怎么样也是在我的眼里,你都还是我的表妹,和沅娘一样有何不可的。” 柳氏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孙勤和,孙勤和也有些春心荡漾,可一想到外头那些烦心事他是有心无力,把柳氏扶着靠在枕头上,“你好好养身体,等为夫衙门的事都处理完了,就回来天天陪你。” 说着就要走,柳氏这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可不能就这么让孙勤和走了。 “表哥,你先等等,我知道现在说这事不是时候,可是前几日嫂嫂说起来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孙勤和只能又坐了回去,“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多想了吗,以前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玉娘到底是年轻没有经验,等你身体好了家里的事情还要靠你的。” 柳氏摇了摇头,“表哥,玉娘今年都及笄了,去年早就有不少人家想要求娶玉娘,只是我都觉得配不上我们家玉娘,就耽搁了。可前几日嫂嫂说起一人,我也觉得和玉娘很是般配。” 孙勤和皱了皱眉,他是想安抚安抚柳氏,可柳氏怎么就这么不禁夸呢,玉娘不过是管了两天家她又坐不住了。 “玉娘也才刚及笄也还小,不急在一时,你还是先把病给养好,玉娘的亲事以后再说也不迟。”说着已经有些面色不耐的要走了。 “表哥,你听我说,若是单单玉娘一人的亲事,我也不会如此的着急,而是我说的这人可解表哥的燃眉之急。” “什么意思?你想说的是谁?” “是山西布政司的陆远鸣,陆大人!” 孙勤和乍一听这个名字还有些发愣,过了一会才想起来,下意识的道:“这怎么能行,陆大人只比我小几岁,这事说出去可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可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这门亲事很是合适,如果玉娘能嫁给陆远鸣做续弦,那他就是陆远鸣的岳父了,那不管是雪灾还是冬雷的事情,他总要替自己想想办法。 柳氏一看孙勤和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有戏了,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吃味,“表哥,这有何好笑的,你与陆大人年纪相仿商量政务才不会有意见相左的,而且年纪大些也懂得疼人不是吗。” 孙勤和一想也是,他不就比柳氏要大了许多,越想就越觉得这门亲事真的不错。 “只是这陆大人那边,是怎么想的还不知道啊,他看不看得上我们玉娘也说不准,别是我们家一头挑杆子热。” “表哥放心,嫂嫂已经找人去打听了,若是有消息明日就会有答复了。” 孙勤和心头大动,不自觉的就心情放松了起来,连表情也舒缓了许多,再联想到刚刚玉娘说的事情会平安渡过的,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来是真的有转机了。 难得心情好的搂了搂柳氏盈盈一握的细腰,在她脸颊一亲,两人温存了一会才起身去衙门,“记得,一有消息就让下人来衙门找我。” 目送孙勤和出了屋子,柳氏才脸色微变,哪里还有刚刚羸弱的样子,“真是便宜这小贱人了。” * 乙儿和往常一样写完字后收拾了东西,被顾洵一路送到了院子外。 只是不同是今日顾洵摸了摸乙儿的脑袋,“乙儿明日叔父要去办些事,不在屋里,若是乙儿无趣可以自己来写字画画,我让小童留在屋里陪你说说话。” 乙儿转了转眼珠子,才想明白过来,下意识的就掏出了铜钱,轻轻的一抛,再摊开向上的阳面,露出了一个笑容,“叔父,明日大吉。” 顾洵有些苦笑不得,自从那日小童没听乙儿的话,出了事情之后,每次乙儿过来小童都要拉着她丢铜钱,现在搞得他出个门乙儿也要给他测个吉凶了? 不过顾洵还是很高兴的,眉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糖水,“多谢乙儿,明日叔父出门一定大吉大利,等叔父回来给你带好玩的东西。” 乙儿眼睛亮亮的看着顾洵,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也知道乙儿很高兴,都没说要给她带什么就这么高兴,可真是容易满足。 这也说明她平时没有受到这也的疼爱,一时之间又很是心疼,很想像小时候一样抱一抱她的小身板,可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了,最后还是温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了,外头风大,进去吧。” 乙儿乖巧的回头和顾洵道别,顾洵一直看着她走进了屋子才放心,只是乙儿一走他眼中的寒光毕露,他一定要查清楚乙儿失忆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绝对不容许,自己的掌上明珠不明不白的就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第二天孙佳玉陪孙佳沅吃完早饭,就看到乙儿反常的没有出门,而是无精打采的呆坐在窗台前看着外头的雪景。 好笑的走过去和她说话,“今儿怎么没出去玩?” 乙儿回头看了孙佳玉一眼,想说叔父不在家她去了也没人陪她玩,可又觉得解释叔父这件事情实在是很复杂了,到最后就摇了摇头,继续无趣的发着呆。 孙佳沅倒是很开心,乙儿不出去玩就能在家陪她玩了,她天天玩翻花绳都玩的头大了,真是没意思。 “这不是很好吗,乙儿你每天出去玩都不带我去玩,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走我们出去玩雪去。” 乙儿本来是不想动弹的,可又觉得玩雪好像很有意思,笑弯了眼睛跟着孙佳沅跑了出去。 春兰看着两人玩的这么好,忍不住有些好奇,“姑娘,我怎么觉得二姑娘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心性不坏,就是贪玩了一些,平日里除了爱问我要些小东西的时候有些鬼机灵,其余的时候倒也活泼可爱,到底是血脉至亲,总也差不到哪儿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蹲在长廊边玩开了,乙儿见了许多次雪了,可都没有认真的把玩过,之前倒是扫过雪,可也不是在玩雪。 只是她与其说在玩雪,不如说是好奇,伸手轻轻的碰一下又一哆嗦的收回来,还是孙佳沅团成了一个雪球放到她的手里才算是真的玩过了。 可真有意思啊,明日去叔父那,一定要告诉他,雪原来这么好玩的。 两人玩了一会就到了饭点,叶氏带着丫头又来了,孙佳沅远远的就看到了,正准备打招呼,叶氏已经快速的进了屋子。 “乙儿咱们走,我舅母来了,我要去打声招呼才好。” 乙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丢掉了手里的雪球跟着孙佳沅走到了院子另一头柳氏的屋外。 只是刚走到窗户边,孙佳沅就想起了什么,“哎呀,你等会,我想起来大姐姐教我给娘亲做的手焐子还在屋里,我去拿来,也让大舅母瞧瞧不然总爱说我不如柳七娘。” 乙儿应了一下,就乖巧的站在窗户边等着孙佳沅回来。 里头说话的声音很响,乙儿不自觉的就听到了他们在说些什么。 “嫂嫂可是有消息了?” “喜事天大的喜事,我就说这事能成,我把玉娘的小像和这事托三叔一问,你知道陆大人怎么说的?” 柳氏下意识的问道:“怎么说的?” “陆大人很满意,说要问问你家老爷的意思,若是你家老爷首肯了,他立马就能找齐说项之人。这是陆大人的亲笔书信,你瞧瞧。” 乙儿忍不住朝着窗扇挪了两步,原来她们说的是玉娘啊? “你在干什么?” 27.东风(七) 声音有些熟悉, 乙儿回头去看,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 柳品尧原本下午有事, 学堂的几位同窗好友约了他一同去个诗会, 但听母亲说要去孙府看望舅母, 竟然鬼使神差的说要一同前往。 就连叶氏都很是奇怪, 怎么自家二郎突然开了窍, 要陪她一起去会亲戚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来, 平日里他是最不爱这些亲朋家的往来,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不太擅长和女子打交道。 可那日见到的那个漂亮小姑娘, 对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乙儿。一直让他难以忘怀,甚至有时候望神的盯着雪景看, 还会想到她的样貌。 似雪一般白皙的小脸,一双大眼睛漂亮灵动,柳品尧还从未见过有谁能把一件普通的袄子穿得就像如此可人, 她就像是雪中的仙童一般的让人难以忘怀。 等到到了孙府他又有些后悔了, 先不说那个小姑娘他不认识,就算是知道她是谁,这么贸贸然的想去见她可太无礼了一些, 根本就不是君子的作为。 所以真的到了地方,他又退缩了, 让母亲先进去, 自己待着外头徘徊了好久, 准备要打退堂鼓先回家了, 又觉得来了不与姑母问好很是失礼,就又走进了院子。 没想到他刚走到柳氏的屋外,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背对着他站在床下,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柳品尧本意是要去提醒一下她,这么偷听是不好的,没想到小姑娘刚一转过身,他就呆住了。 怎么会是她呢! 乙儿咧开嘴朝着柳品尧露出了一个笑容,朝着里面伸了伸手指,又把手指放到了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柳品尧下意识的也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乙儿已经慢吞吞的从他眼前走了过去。 这是何意? 柳品尧就这么看着乙儿走出了好远,才反应过来刚刚他要说什么的,赶紧大步的跟了上去。 “姑娘,乙儿姑娘。” 乙儿好奇的回头看他,真是奇怪,这个人怎么突然跟着自己?刚刚不是已经和他说了嘘了吗,还有什么事情吗?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另一边的回廊,柳品尧一看到乙儿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马上可疑的红晕又爬了上来,连看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 低着脑袋,半天也没有憋出一个字来,“乙,乙,乙儿姑娘……” 乙儿认真的点了点头,她是乙儿啊,她一直在等这个人接着说,可他怎么不说下去了? 而且他为什么要低着头啊,搞得她还跟着低头去找,是不是地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可是明明没有啊,为什么他总低着头呢,难道是他觉得乙儿长得很难看? 乙儿突然受到了打击,也有些难过了起来,她现在真的是好想叔父哦,叔父一定会夸奖她表扬她的。 “姑娘刚刚可是在偷听?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等到柳品尧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乙儿沮丧的低垂着脑袋,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难道她是在羞愧的自我反省吗? 柳品尧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乙儿姑娘肯定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他怎么可以用这么严厉的语言去说她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柳品尧特别认真又郑重的朝着乙儿行了个礼。 “都是小生说错了话,还望乙儿姑娘不要难过。” 乙儿微微的抬起僵直的脑袋,咦,这个人刚刚说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又道歉了,不过这是不是说明他也觉得乙儿不丑了? 心情马上又好了起来,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 觉得现在总没有别的事情了吧,兴冲冲的转头就要走,她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事情,应该要让玉娘知道的。 柳品尧就看着乙儿又突然要走了,忍不住要去喊她,可又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去喊她,伸出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脸上的尴尬无处安放。 平时要是多和家中姐妹说话那就好了,不至于现在想和乙儿说句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柳品尧很是苦恼。 而像是想起什么的乙儿又回过了头,朝着柳品尧挥了挥手,就又朝着孙佳玉的屋子走去。 等到柳品尧反应过来就是一阵的惊喜,乙儿姑娘是在和他告别吗? 直到孙佳沅那好了手焐子,要去找母亲,就看到柳品尧还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脸上还带着傻笑。 孙佳沅浑身一抖,这二表哥读书是很厉害长得也很俊朗,可她每次见二表哥都觉得他怪怪的,你看他现在还一个人站着傻笑呢! 孙佳玉刚核对完昨日府上的开销,正准备去看一看院子修葺的结果,就看到乙儿一个人走了回来。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二妹妹呢?不是听说柳家舅母来了,你没一道过去吗?” 乙儿摇了摇头,“她们有事。” 孙佳玉手上的动作一滞,“有事?她们在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乙儿点了点头,孙佳玉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拉着乙儿的手进了里屋,“她们说的可与我有关?” 乙儿抬头看了焦急的孙佳玉一眼,又点了点头,孙佳玉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她知道柳氏是不可能甘心就这么拱手把管家的权利让出来的。 她也不是非要与柳氏挣个高下不可,她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守着这孙府又能有什么用呢,她要的只不过是生活无忧,将来能有一个称心的夫婿,柳氏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呢! 所以她想通了,只有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能不再一直受制于柳氏。 首先就得有在府上立足的资本,现在她刚刚有了些气色,有了些可以利用的人以及她的那些小金库也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可要怎么利用她还有些犹豫,柳氏就开始躺不住了,先是昨日父亲去了她房里,今日叶氏又接着进府看望她,不管怎么样这都够让孙佳玉不安的了。 “你。”乙儿伸手指了指孙佳玉,孙佳玉一愣,果真是和她有关啊,可是她们能说什么些什么呢? “乙儿,你可听清楚了她们在说些什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佳玉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元神,跌坐在椅子上,一阵的失神,她就说为何一大早就有不祥的预感,现在果然就应验了。 想说话,张了张嘴巴又有些苦涩的发不出声音来,她就知道柳氏要拿她的这个弱点来拿捏她,只要柳氏一天不死就一天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的婚嫁自然也是由母亲来定夺的。 “难道昨日她找父亲就是为了说我的婚事?不可能的,父亲为了灾情日日发愁,若是她突然提些不相干的事,只会惹恼父亲,今日又怎么会欣喜的喊柳家舅太太进府商议呢?” 孙佳玉的脑袋还很混乱,过了一会突然清醒了过来,“除非,除非她为我选的这门亲事,正好能解父亲的燃眉之急!乙儿,我说对了吗?” 孙佳玉看向乙儿的眼神既期待又彷徨,期待的是从她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彷徨的是如果这是真的,她该何去何从? 就在她的注视下,乙儿木然的向下点了点头,孙佳玉先是冷笑了几声,随后大笑出声,笑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趴在桌椅上也不知道到底是哭还是笑。 “竟然是真的?所以昨日父亲已经默许了这件事,他也同意将我的终身来作为一场交易?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陆远鸣。” 就连孙佳玉都听说过陆远鸣,山西布政司陆远鸣陆大人。她会知道陆远鸣还是在孙勤和寿辰时,他差人送来了寿礼,孙勤和得意的炫耀给她们说起过。 那个家中妻妾成群还在外头养着外室的陆远鸣?那个与她父亲一般年纪的陆远鸣?那个原配新丧就急着纳妾进门的陆远鸣? 孙佳玉只觉得喉中有一股恶心之感往上翻涌,忍不住趴在桌椅上干呕起来。 就在她难过得无法自持之时,一双冰冷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别难过。” 孙佳玉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乙儿面前失控成这样,明明在母亲过世,父亲娶柳氏进门的时候,她就决定再也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了。 “我不想嫁给他,你不知道陆远鸣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真的要我嫁给他,我宁愿一死。乙儿,你还会帮我吗?” 回答她的是乙儿的铜钱,铜钱向上轻轻一抛,又回到了掌心。 “姻缘开了,明日巳时三刻,错过就没了。” 孙佳玉还以为乙儿在安慰她,鼻子红红的不停在抽泣,“真的吗?你不是在骗我吧?” “你的姻缘,明日来了。”孙佳玉的眼睛一亮,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女子的娇羞了,只要能不嫁给陆远鸣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是谁?他……他是谁,能知道吗?” “此人就在城内,相距不出百里,属木身形瘦长,眼角有伤痕,与你相差三、六或是九岁,其余看不到。” 随着乙儿说的越多,孙佳玉的心不停的在跳动着,所有的文字仿佛变成了一个具体又模糊的高大形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真的会像乙儿说的一样吗?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明日巳时,我怎么可能能出去,就算能出去又怎么能找到他?” 乙儿认真的看着孙佳玉,“能,明日大乱,捐嫁妆救人。” 孙佳玉如梦初醒,不敢相信的看着乙儿,“乙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知道现在外头疾苦,许多灾民朝不保夕,我也很想尽绵薄之力,可嫁妆是娘亲留下的,我若是捐了嫁妆……”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若是真的捐了嫁妆,柳氏是绝对不可能会再替她准备什么嫁妆,到时候又有谁会愿意娶一个空挂着知府嫡女名头却一无所有的人呢? “你不信?”乙儿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是了,她若是真的到了非要嫁给陆远鸣那一天,她都准备三尺白绫了,难道还真的要带着这么多的嫁妆送给他陆家不成? 还不如拼一把,她的命和现在的日子,都是靠乙儿才有的,难道她还会不相信乙儿吗? “我信,我信你!你是这世上少有全心全意对我的人,只有你绝不会害我。” 乙儿咧开了嘴角,笑弯了双眼,如果刚刚孙佳玉有片刻的迟疑,此时她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这大概就是她迟迟还没有跟着顾洵离开孙府的理由吧。 既然打算要做了,孙佳玉把想法和乙儿说了说,得到乙儿的认同之后,就马上着手做这件事了。 首先是清点嫁妆的数目,这个还算简单,秦氏原先都有账目留给了孙佳玉,只要用账簿稍微一核对就知道数目准不准确了。 春兰再加上秦氏原先留下的一个年长的妈妈,两人核对了一个下午就把嫁妆全部给核对清楚了,少了几件小的玉器和精美的首饰,不用想都知道是去了哪里。 孙佳玉现在没有功夫和她细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到晚边,孙佳玉把账目都盘算好之后最重要的问题就来了,该怎么把这些东西给捐出去呢?若是直接大张旗鼓的给孙勤和,那不是暴露了她的目的,可她怎么能出府还能救人呢? 就在孙佳玉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小厮站在屋外求见…… 28.东风(八) 小厮上前回话是来找乙儿的, 乙儿双眼一亮,是叔父回来了, 马上就忘了别的事情要赶紧去找顾洵。 孙佳玉忍了这么多日, 到底是有些担心拉住乙儿询问了一番, “这会天都快暗了, 是什么人非要见不可?天若暗了不安全, 要不明日一早再去玩?” 乙儿却难得不顺从的摇了摇头, “不要担心。” 安抚的拍了拍孙佳玉的手臂, 就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正巧看到柳家舅太太带着柳品尧要回去。 柳品尧远远的就看到了乙儿,只是乙儿一心都是想要去找顾洵,拿他带回来的好玩的, 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乙儿姑娘……”柳品尧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乙儿走远的背影,柳家舅太太这才发现自家二郎的不对劲,咦了一声, 朝他的视线看去。 只能看到一个姜黄色衣服的背影, 有些纳闷起来,她家儿子的性格她自然是清楚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和姑娘打交道, 这性子让她喜忧参半。 喜的是儿子有出息不沉迷女色,发愤图强早晚会有大出息, 忧的是就怕他这样下去会被未来的媳妇给吃的死死的。 只是现在他还小, 一时半会也还轮不到操心这些问题, 可今天柳家舅太太才发现, 二郎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私下结交了女子,看上去还很熟络的样子?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柳家舅太太口中喃喃了两边这个名字,乙儿,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皱了皱眉,看来她得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上才是。现在可是二郎春闱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他。 而走远的乙儿根本就不知道,身后还有两个人,为了她各自苦恼。 到了熟悉的院子,小厮就恭敬的留在了院子外乙儿自己走了进去,屋内已经点上了烛火,亮堂堂的很是好看。 只是奇怪的是屋内一个人都没有,乙儿一走进屋子,就看到有几只鸟儿的影子在房梁地面上四处飞舞着,竟然还边飞边发出好听的鸣叫声。 乙儿马上就高兴了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喜悦,踩着小碎步拖着僵直的身体就想要跟着追赶着鸟儿的影子,双手也忍不住伸手去抓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的剪影。 只是可惜她动作迟缓,总也追不上,来回的转了几圈还是很高兴的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 直到她的眼前停住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这次小鸟没有飞走。乙儿的双眼微微的放大,轻声的啊了一声,唯恐把小鸟给吓跑。 等到她真的把小鸟捧在手心,才发现小鸟背上挂着的丝线,头顶上响起了那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乙儿眼睛亮闪闪的慢慢仰起头,就看到顾洵的手上抓着竹竿,竹竿的尽头垂挂着的就是小鸟身上的丝线,原来烛火和小鸟的影子就是这么来的。 “乙儿喜欢,很喜欢。”嘴角一点点的扩大,双眼笑弯成了可爱的月牙,顾洵的心也跟着一块柔软了起来。 “有没有想起些什么来?” 乙儿看着小鸟出神的发了一会呆,可在顾洵期待的眼神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顾洵那张绷紧的俊脸,微微的有些松动,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要找回记忆这件事本身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没事,我们慢慢来。” 以前小的时候,山上没有什么玩的东西,他就会自己做了小木鸟这么哄着乙儿玩,这次出来的匆忙,他没时间再做,刚巧在街上瞧见了这些小玩意就带回来了,想试试她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 乙儿看到果然很喜欢,只是可惜还是没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不过顾洵也没泄气,早晚她都会想起来的,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你看,这是个木哨子,你用小鸟的尾巴这么轻轻一吹,就会有好听的鸟鸣声,你来试试。” 顾洵用手里另外一只哨子轻轻的一吹,果然就发出了刚才听到的鸟鸣声,原来鸟叫声是这么来的。 乙儿也用手里的口哨平平的往里吹了一口气,马上就听到了几声又短又慢的声音,与其说是鸟鸣声,倒像是几声鸦鸣,全然不如顾洵吹得好听。 而顾洵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用夸张的口吻称赞着,“乙儿吹得可真好听,下回叔父离的远了想要叫叔父,就可以吹这个,叔父听见了就很快寻着声音来找乙儿了。” 乙儿高兴的伸手一下抱住了顾洵,就像是寻常撒娇的小丫头一般,“多谢叔父。” 只是她比顾洵要矮很多,正好抱在顾洵的腰上,有些痒痒的,但又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不忍心打断就这么站在原地让她抱着。 再加上她做着这动作有些僵硬没有什么美感,顾洵却很是满意,小时候的乙儿可没这么黏人的,每次都是眼睛湿漉漉奶声奶气的喊一声小叔父。 看来这段时间是真的吃了苦头了,一想到这个顾洵就很生气,看来以后一定要多多陪她才行,还是这么小的丫头,哪里能离了大人呢! 等到乙儿把玩了好一会哨子,才想起来刚刚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要叔父帮忙的。 门外就有人在说话的声音,“不好意思小哥,是我家姑娘不放心才来寻人的,这会天色也晚了,若是小哥方便,可以让乙儿出来见一面吗?” 是春兰的声音,乙儿才发现,她和顾洵不过是见了一会,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她还没有这么晚回去过,难怪孙佳玉担心了。 可顾洵却不是这么认为的,现在的氛围这么的好,他还想趁机能不能让乙儿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就有人来打搅他们,真是太扫兴了些,他现在只想把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赶走。 不过面对着乙儿还是一副温柔的模样,眉眼看似随意的一挑,眼里的寒光尽现,但知道他脾气的人就能感觉到,他现在已经很不高兴了。 就在这个时候,乙儿的冰凉的小手放在了他的大手上,安抚的拍了拍,“叔父莫气,是玉娘。” 顾洵刚刚升起的一些怒火,马上就被这冰凉的触感给抚平了,“叔父没有生气,她就是救你的人?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的恩人,叔父自然会礼遇她的,让她进来吧。” 有了顾洵的命令,门外的下人才给孙佳玉放了行,可春兰就被拦在了院外。 孙佳玉一开始还有些不敢进来,她只知道父亲留了贵人住在府上,却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住在这里是谁,所以孙佳玉也是第一次到这边。 来的时候也是一时冲动,等真的到了门口又觉得无所畏惧了,再怎么差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了,就拧着头一路往里走,留下春兰在外头干着急。 孙佳玉一进屋就看到坐在上首的顾洵和站在他身边的乙儿,孙佳玉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她本就没见过什么外男,在所有人里面容貌最出众的就是柳家的表兄了。但她觉得像柳二郎那般少了些男子气概,听丫鬟们说,太原城内有多少家的姑娘对他要死要活的,听着只觉得好笑,哪里有人值得如此倾心的呢。 可今日一见此人,才知道平日里的见识有多浅薄,眼前的男子端坐着一身宽大的玄青色衣袍,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竹簪随意的盘起,神情有些慵懒,温润如玉的气质看着就让人生出好感。可那一双眼睛却有些睥睨天下的气势,光是上下的打量着你,就会让你平生出压力来,无法与他直视。 孙佳玉不过是被他看了一眼,就感觉被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这人怎么看着如此温和却气势逼人,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让人心生畏惧。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孙佳玉的直觉就是此人不好相与,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的站在厅中很是拘束。 而站在男子旁边的乙儿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尤其是两人的相貌都如此的出众,站在一块她就好像是仙人坐下的仙童般,无比的相衬。 “你就是孙家大姑娘?” 孙佳玉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回话,她还是个未出嫁的黄花闺女,这一个外男面前该怎么说怎么做,她还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是,小女知道您是父亲的贵客,本无意冒犯的,只是我的一好友被贵人唤走迟迟未归,这才有些不放心贸然登门,还望贵人见谅。” 顾洵的一双眼睛淡然的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乙儿姑娘知天晓地很是神通,与我很是投缘,今日确是我有事才劳烦她走了一趟,既是孙姑娘寻来,便让她跟你回去吧。” 这也是之前他们说好的,乙儿不想让孙府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顾洵也就都依了她。 孙佳玉从看了一眼之后就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敢再抬头看,只听顾洵这么一说,又觉得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原是虚惊一场啊。 乙儿觉得这样很好,顾洵是她叔父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让其他人知道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等跟着走到了孙佳玉的身边,又想起了中午的事情,回头去古怪的看着顾洵。 顾洵好不容易绷住了表情,不能在孙佳玉面前表现出对乙儿的不同来,可一看到乙儿这般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要关切的询问。 “乙儿……姑娘可是还有什么事?” 孙佳玉忍不住想要拉一拉乙儿的手要走,这个地方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乙儿却伸手指了指孙佳玉,“可以帮她。” 这回轮到两人都没有听懂了,还是孙佳玉先反应了过来,乙儿不会是让这个陌生人帮自己处理那些嫁妆吧? 别说是他有没有能力处理了,就算是有,看他这么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就不像是个会热心的人,就想开口劝一劝乙儿要带她走。 没想到下一刻上首的男子就开口了,声音是极好听的低沉嗓音,“好,乙儿姑娘只管说来便是,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 孙佳玉险些要咦出声来,他都不想问一问要帮什么忙吗? “只有你可以。”下一句就听到乙儿毫不客气的说道。 孙佳玉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哪里是求人帮忙的口气啊,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乙儿到底是帮了这人什么忙,才能让他如此的热忱? 听到他这般的好说话,孙佳玉又偷偷的抬了下头,可一接触到男子的眼神,还是浑身一颤,又猛地低下了头,刚刚古道热心什么的都是错觉啊! 29.东风(九) 乙儿简单的说了一下关于嫁妆的事情, 顾洵极认真的听着,关于捐了之后的施粥买粮等如何操作, 顾洵还补充了他的想法。 “这么一大笔的嫁妆可是联系好了下家, 捐赠之后的这些物品换到的粮食和衣物又由谁来代为处理?我想一定是不能由孙大人出面吧?” 她们想得再好也只是纸上谈兵, 不如顾洵的经验丰富, 顾洵问了几个问题就把孙佳玉给难倒了, 她们也是毫无头绪的临时起意, 捐了嫁妆也是乙儿的主意, 她很快就回答不上来了。 是啊, 她做这些事情,能搏到的也就是个名声,她一个深闺女子要这名声又有何用?而且为何一定要明日, 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依我看,既是孙姑娘母亲的遗物,也不必全部捐了, 一些大样的摆设和市面上能见之物, 就有我代为收了,你核算好银两我让童儿交于你,至于剩下的物事你明日可带去虚张声势。” 孙佳玉恍若梦中被惊醒, 愣愣的点了点头,赶紧让春兰回去拿账簿, 要连夜就把嫁妆都给送过来。 顾洵不太在意的抬了抬眼, 他难道还真的在意那点点嫁妆吗, 光是她当初救了乙儿的事, 就是千金万金,也是值得相赠的。 只是他愿意帮忙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也想看看,这些嫁妆明日到底有何作为。 第二日,陆家就有人从大同赶了过来,孙勤和难得的抽空回了一趟府,来的人是陆远鸣的族叔陆家六爷,比孙勤和还要年长许多,两人客气了一番就直奔内容。 柳氏身体还未康复,出面的是柳家舅太太,自然是把孙佳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远鸣最近也是一直忙于政务,原先说好亲自来拜访孙大人,只是公务缠身无暇前来,只能由老朽来走这一趟了。” “陆兄言重了,陆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如此要职,定是平日里公务繁忙的,既然陆兄已经来了我孙府,就理应由老弟我好好招待陆兄,正巧最近府上都由玉娘在打理,陆兄可住上几日再回。” 陆六爷客气了几句就应下了,他来的目的本来就在此。 陆远鸣是续弦,他来一是表明一下陆远鸣的态度,再代表他来相看一下孙佳玉,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回去之后就能找人上门说亲了。 孙勤和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起来,最近真是坏事连连,总算是有了一件能称得上的好事了,玉娘能嫁给陆远鸣既替他摆平眼前的事端,就连以后沅娘说亲事也能更有利了。 难得体贴的去屋内看了看柳氏,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孙勤和才神清气爽的去了孙佳玉那,柳氏现在还躺在床上,只能他这个父亲来交代她如何招待客人,可得让孙佳玉在陆家人面前留下好印象。 说起客人,孙勤和都有几日没见到顾洵了,说来也是奇怪,这顾洵从刚进城那几日会到衙门露露面,之后就像是真的做客一样在府上住了下来。 全然看不出他到底来太原是为了什么,这样反倒搞的孙勤和更是心中没底,家中住了个催命符他连家都不敢回了。 谁知孙勤和刚走到孙佳玉的屋子,一抬头就看到乙儿正站在屋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毫无准备的心下一颤,他自从那日之后就再没见过乙儿,突然四目相对还让他吓了一跳,这人也太古怪了些吧,总是神出鬼没的,若是不注意这青天白日的还能被吓去。 孙勤和拱了拱手,“乙儿姑娘。” 可乙儿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他,也不说话,若不是一双眼睛还在打转,他差点要以为她是睡着了。 孙勤和奇怪的加大了些声音,再次拱了拱手,“乙儿姑娘?外头风大雪大的,还是进屋暖和些。” 这回乙儿有回应了,歪了歪脑袋,扬了扬嘴角,“城内大乱,你怎么在这?” 孙勤和皱了皱眉,这人是扫把星吗,怎么每回见了自己都没有好话,今天他从衙门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城内由孔胜生带队一直在巡视着,哪里会大乱啊。 “乙儿姑娘说的某有些不懂,城内各处都好好的,怎么会大乱呢?”孙勤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乙儿姑娘替某卜的卦,某自然是平安无恙的。” “面带凶相,今日乃大凶。” 孙勤和的步子往后退了两步,真是晦气,这人怎么总也没有好话,怎么日日就会盼着他不好的! 想来想去又不敢得罪她,又不想扫了自己刚刚的那点兴致,“那就多谢乙儿姑娘提点了,我是来找玉娘的,玉娘可在屋内?” 乙儿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巳时了啊,嘴角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笑容,要来了。 孙勤和也跟着抬头去看天空,什么也没有看到,摸了摸鼻子,就听乙儿道:“她不在。” “不在?奇怪,那玉娘能去哪呢?”就在孙勤和还未感慨完,就有下人冲了进来,边跑边大喊,“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孙勤和的心猛地一跳,真是该死!又是不好了不好了,这一连数月就未曾从他们的口中听到过自己有好的消息过! 若是哪天他真的出了事,一定是被这些人给咒的! “这是出了何事,又这般慌慌张张的?” “大人,城西的粥棚外打起来了,已经有数人重伤,还有人当场死亡。”孙勤和整个人一跳!耳朵只剩下乙儿的那句大凶,心里一句咒骂。 “怎么回事,你快说说清楚,怎么会打起来呢,今日不是轮到孔家施粥吗,难道他们没有按时施粥吗?”边说就脚下不停的要往外赶,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恭恭敬敬的朝着乙儿一个大礼。 “乙儿姑娘可否随某一道前往?” 路上来报的下人才说清了经过,原是孔家与前日换班的苏家起了争执,混在灾民中的小混混就动手抢吃抢喝,又挑拨了灾民的情绪,顿时就打了起来。 孔家布施的管事被打伤了好些个,苏家的伤亡更多,等到官府的人到的时候场面已经难以控制了。 乙儿是跟着孙勤和的马车一道过去的,这还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上街,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好奇的四处张望。 只可惜因为连日大雪,到处都是关着门窗冷冷清清的,除了为了生计开着的店铺,街上根本就没什么行人。 看了一会,乙儿就没意思的坐了回来。 孙勤和已经毫无心思去想别的了,满脑子的都是伤亡如何,若是真的孔苏两家争斗,到时候不再布施的话,他到哪里去寻粮食给这么多的灾民。 一路担惊受怕的到了打斗现场,还坐在马车上远远的就听到了杂闹的声音,以及激烈的争执声。 孙勤和扶了扶官帽,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场面比他预计的还要惨烈很多。 主要是涉及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好在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行人,但凡是在平时,若是祸及到普通百姓,可能伤亡会更难以统计。 乙儿也跟着出了马车,在跳马车的时候还停了很久,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高了,孙勤和又全身心的在眼前的场景,根本就无暇来顾及她。 顾洵在得了消息之后也马上赶了过来,现在场面能这么快的控制下来,就有一部分他的作为,从乙儿他们到的时候起,顾洵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马车。 当看到乙儿苦恼的蹲坐在车架上的时候,是既生气又好笑,气的是孙勤和这个蠢蛋,竟然把乙儿带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好笑的是乙儿苦恼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紧。 正想不顾被孙勤和知道两人关系,也要过去把乙儿抱下来的时候,乙儿往前一个小跳身体僵直的落在了雪地上。 顾洵紧皱的眉峰,这才慢慢的舒缓开来。 “大人,您可算来了。”孔胜生一看到孙勤和就围了过来,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等孔胜生要解释,就看到孔师爷气得胡子都要飞上天了,怒气冲冲的小跑着过来。 “大人,老朽是看在太原百姓的份上,才说服了家主无偿布施救助百姓,现在倒好,还落了个得不偿失的下场!今日若是不能为我孔家做主,以后灾情一事也请大人别再扰我孔家众人。” 还不等孔师爷嚷嚷完,苏家管事的苏四爷也围了过来,苏四爷的脸上还有血迹,一看就是刚刚没落得好。 “好啊!你孔家是金贵的很,我苏家为了百姓也是出粮又出力,今日之事就是你们孔家有意为之,故意挑起的事端!现在还恶人先告状!孙大人,我们苏家的为人你是很清楚了,若是今日讨不回公道,我苏家还怎么在这太原城立足了!” 还不等孙勤和开口,两个年纪大辈分又大的长者就先吵开来了,甚至一言不合还要动气手来。 孙勤和被眼前的景象弄得脑袋都要炸了,“各位听本官一言,先将各家的下人先领走,统计好伤亡,再待本官处理可好?” “听大人的意思是今日给不出答复了?好,把所有受伤的人都给抬走,再把布施的全给撤了,我们不劳烦孙大人动手。” 孔师爷和孙勤和公事这么久,一听就知道孙勤和又准备和稀泥了,直接当机立断收拾了残局,把孙勤和赶鸭子上架非要逼他做出一个决定不可。 苏四爷一见孔师爷要走,哪里肯他们家吃亏,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的撂摊子走人。 原本起争执的就是两人的下人,现在好了,不管孙勤和怎么劝解也不听,除非是他现在就放一句话,不然这太原城以后就是有孔家没苏家,绝对不能和平共处。 走之前还放了狠话,“今日我孔家吃过的亏一定铭记于心,他日定要你苏家血债血偿。”说完就带着受伤的下人快速的离开了此处。 孔家人一走,苏家也众人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不等孙勤和的殷切恳求,苏四爷冷哼了一声也带着人径直的离开了。 原本还打的一团乱的场地里,只剩下了受牵连的灾民。 他们原本是准备来排队等布施的,结果什么都没等到,还被牵扯进了这两家的争斗之中,受伤的不在少数,最为致命的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存粮,还有数日的大雪,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熬得过去。 孙勤和绝望的想钻进土里,就当今日没有来过这里,孔苏两家都撤了布施,郝柳等大族又怎么会甘心继续送粮送物资。 就在孙勤和无计可施之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带头咒骂了起来,“大家伙别被这狗官给骗了,这肯定是姓孙的狗官和他们几家串通起来演给我们看的!” “对!先是把我们关在城门外,再然后就把我们都困在城里,想要活活的饿死大家,好不让我们去告状!我李铁蛋,就算是死也不能白白让这狗官在人间快活!” “铁蛋说的对!一定是演戏给我们看的,他们天天吃穿不愁却不开仓救济我们,现在还要活活饿死我们!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听说这狗官日日山珍海味,大家伙上啊,千万不能让这狗官今天就这么回去了!” 随着一声声的义愤填膺的怒吼声,越来越多激愤的人们朝着孙勤和围了过来,官差们迅速的把孙勤和护在了中间,瞬间成了一个死局。 顾洵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呆呆的站在人群外围的乙儿,说来也奇怪,她动作很慢,反应却很是敏锐,就算是有人朝着她撞过去,她也能从善如流的用缓慢的步子给避开来。 每每顾洵刚把心提到嗓子眼,她就好像是溪水中的鹅卵石,拥挤的人流就在她的两侧崩腾而去,而她则永远保留一块安静的空地,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算是这样,顾洵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人群,走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拉住了乙儿的小手,冰凉的肌肤落入到温热的手掌中,乙儿终于露出了一个好看的表情。 “叔父,可真有意思。” “还有更有意思的呢,来,小心别被人冲撞到了,叔父带你站别的地方看。” 顾洵忍俊不禁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孙勤和都快被义愤填膺的灾民给吃了,她还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他也乐得看孙勤和的下场。 他第一时间来到太原没有动手收拾孙勤和的原因,是孙家到底对乙儿是有救命之恩,他也没有查清楚乙儿失忆的事到底与孙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孙勤和的所作所为,早就激起了民愤,他的因果报应早就注定了,这种人根本就不配他顾洵出手收拾,自有天道轮回。 官差才多少人,数百的灾民把他们团团的围在中间,孙勤和心中也是苦,之前磕坏了脑袋还一直未痊愈,现在又不知道被何处丢来的石子正中脑门。 孙勤和马上去捂,已经来不及了,一小股的血腥味顺着脑袋往下流。 “保护大人!” 话音刚落,就有一阵阵的人流朝着他们的保护圈冲了过去,他们又不敢真的对着百姓用刀剑,导致的结果就是被灾民压着暴打。 “乙儿觉得他可还有救?”顾洵牵着乙儿的手,把她带到了外围一家酒楼的二楼,从窗台上往下看,孙勤和的惨样一览无遗。 “有,虽是大凶,却有救星。” 还不等乙儿的话音落下,就看到一辆马车朝着人群冲了过来,在抵达人群的外围停了下来。 掀开布帘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刚刚不在家中的孙佳玉,孙佳玉能带着这么多嫁妆出府还多亏了顾洵的帮忙。 除了孙佳玉还有春兰和顾洵的手下,孙佳玉早有心理准备,可常年养在闺中初次看得这样的场景除了心惊还有胆颤。 但一想到乙儿出门前说的话,整个人又冷静了下来,一只手紧抓着车门,一只手紧紧的握紧,春兰也紧咬着下唇一张脸吓得惨白。 “姑娘,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许的颤抖起来。 孙佳玉站直了身体,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大家都住手,先听我说一句。” 许是声音太过尖锐也太过无助的绝望,竟然真的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去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人群的都慢慢的停了下来,目光不善的看着孙佳玉。 顾洵微微抬了抬眉峰,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昨日见到孙佳玉他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若不是因为乙儿的关系,这种深闺女子,他连见都不会见一面。 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胆识,不过归根结底,她能有这样的底气靠的也是乙儿的卦象。 这么想着,顾洵又下意识的伸手将乙儿往自己的身边带了带,他不知道其他人与乙儿亲近的目的是什么,而他只想让她开心。 顾洵的手下也扯着嗓子,把孙佳玉的话又重复了好几遍,人群慢慢的松动了起来,被围在最里面的孙勤和总算是有了些许缝隙可以呼吸,等到他反应过来才发觉说话的竟然是他的女儿! 孙佳玉怎么会在这里!所以刚刚乙儿说的不在屋内,感情孙佳玉根本就不在府中,身为一个未嫁的女子,怎么能抛头露面呢! 这么多人都见到了她的样子,成何体统啊,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真是太不像话了。若是这件事被陆家的人知道了,陆远鸣该怎么想,这门亲事还怎么继续下去! 孙勤和很想往外挤,想要去拉着孙佳玉好好问一问,她到底在搞些什么鬼东西,可拥挤的人群根本就不让他有这个机会。 “我是知府孙大人的长女,我日日听父亲说道灾情的严重,看到我我父为了大家的安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对大家的处境困难感同身受,很想要帮助大家。” 一听到她是孙勤和的长女,马上就有人发出了嗤笑声,“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们可不信姓孙的能有这样的好心肠!” “就是,别是做了亏心事,半夜睡不着觉吧!” 马上人群又爆发出了激烈的吵闹声,孙佳玉的声音也就被淹没了。 直到粗狂的声音,再一次嘶吼了几声,人群才有稍微的安静了片刻,孙佳玉趁机继续往下说。 她从第一句出口就感觉自己也就没这么的紧张了,说一句也是说,说完整的也是说,场面总不会比这更差了。 “我说的字字真心句句属实,众人若是不信,我今日带着置换好的银两和母亲留下的嫁妆,全部捐献给大家,若有半句假话,甘愿一辈子不嫁,替所有受苦百姓常驻佛门抄经祈福!” 说着,孙佳玉就把马车上的东西都给露了出来,果真是真金白银和一堆的嫁妆物事,堆满了整辆马车。 许是孙佳玉的话语太过的凄凉和真切,又或者是一时间被这么多的金银和嫁妆给唬住了,竟然真的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甚至很多人都开始迟疑起来。 “大家可千万别被她给蛊惑了,她可是狗官的女儿,肯定是为了来救狗官的,这些东西与我们这些人有何用?” “对!我们拿了银两也买不了东西,我们只要粮食和衣物!都是骗子!你与狗官也是一伙的!大家上啊,不要让狗官和她女儿逃走了!” 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人群,不知道是会带头嚷嚷了几句,马上就又开始动乱了起来。 此时被围在里面的孙勤和都快疯了,他女儿该不会是真的脑袋出了问题吧,拿着她的嫁妆出来要捐?真可谓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怎么所有离奇的事情都能让他给撞上了! “金银和嫁妆是为了让大家看到我们的决心,我父亲和太原的百姓都不会放弃大家的,也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用金银去购换粮食和物资……” 孙佳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失去理智的人直接往她的马车上去撞。 孙佳玉脚下一滑,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真的会做出这样过激的行为来,险些就被撞下车去。 乙儿微微的探出了身体,被顾洵给拉住手臂,就怕小丫头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磕了绊了。 又怕她真的担心等会自己出手了,顾洵已经做好了清场的准备,这一场闹剧到了这里早就该结束了,“剩下的让我来解决吧。” “不用,有人来了。” 就在孙佳玉被撞下马车之时,从马车的身后走出了一个目若朗星气宇轩昂的男子,快步上前稳稳的接住了摔下马车的孙佳玉。 “姑娘小心。”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关怀,却让孙佳玉眼中的泪水顷刻而出。孙佳玉似笑又似哭,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男子的眼角一道浅浅的伤痕。 你怎么才来…… 30.东风(十) 说话的是个身穿黑色锦袍的郎君, 束发戴冠,五官周正虽称不上出众, 却是剑眉星目很是气宇轩昂, 光看气质就不似普通男儿, 最为重要的是他的眼角不知因何原因, 有个浅浅的伤疤。 臂弯温热有力正好接在孙佳玉的纤细的腰肢, 此时眼中满是关切的看着怀中的孙佳玉。 孙佳玉用力的眨了眨眼, 才让自己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男子在接触到她的视线时身体忍不住一顿, 是什么让一个深处闺中的娇女露出如此决绝的眼神。 孙佳玉滚烫的泪水奔涌而出, 滴在了男子的手上也同时击中了他的柔软的心房,再出口的声音有些不自觉的小心和温柔,“别怕, 没事了。” 男子怜惜的把孙佳玉抱着放到了马车上,看了一眼马车上敞着的金银和嫁妆,心中有些不满, 早就听闻太原知府此人昏庸无能, 没想到连家事也处理的不清不楚。 对于孙佳玉的处境就更为心疼,尤其是此刻孙佳玉就像是只受了惊的白兔,还要强撑着为父亲的坚毅身姿, 都让他忍不住侧目。 “看吧,我就说是串通好的, 什么捐嫁妆都是骗人的!我看着根本就不是狗官的女儿, 这种不仁之辈, 哪来如此善心的女儿!” “就是就是, 今天别让他们离开这里!” 孙勤和被拥挤的人群又一幢,官帽都险些要被撞掉,堪堪的扶着自己还在流血的脑袋,就像只飘摇的叶子四处摇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孙佳玉的处境。 就算是孙佳玉真的出了什么好歹,那也是她自己找的,不好好待在家中出来添什么乱子。 就在灾民又止不住的□□之时,男子安抚了孙佳玉,朝着人群朗声道:“诸位请听在下一言,你们求得无非是个避难之所和饱腹之食,我愿意收下孙姑娘的所有嫁妆,换成粮食供大家避灾。” 乙儿一直探着脑袋往下看,顾洵害怕她脑袋探的太出去,一直紧紧的把人护在双臂之内。 看到祝轩瑞的时候乙儿的眼睛亮了亮,不停地盯着他上下打量,原来就是他啊。 看到乙儿一副对祝轩瑞很感兴趣的样子。让顾洵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男子长得又不如自己,甚至还不如他家的几位叔伯兄弟,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却没觉出自己有哪里不对的,清了清嗓子,把乙儿的小脑袋往自己身边一带,“小心些,外边风大,你早就算到了是这人?不过细看他们两也还算般配。” 这会天风停了,雪也下的缓了。风大吗? 乙儿回头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顾洵,最后摇了摇头,她可算不出这些来,她其实只算到了今日会有情况发生,让孙佳玉捐嫁妆一方面是真的为了灾民,另一方面更多是想博个名声,能不用嫁给陆远鸣。 至于今日到底会有何种缘分,都是孙佳玉自己种的因果,她不过就是出了个主意。 不然怎么会让她听到陆远鸣的事,又怎么会突然出现□□?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她们两的缘分到了。 楼上两人看得津津有味,楼下却剑拔弩张之势。 或许是终于听到了切实能解决之策,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你是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若是和姓孙的一伙的呢,现在不过是缓兵之计,等会就会派人来抓捕我们!” “对啊,你是谁啊,看你和姓孙的女儿拉拉扯扯的,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啊!” 诸如此类的话此起彼伏,尤其是一些混在人群中的小混混,没有的吃穿趁机想讨些好处的,故意在煽动大家的情绪,慢慢的众人也变得不理智起来。 “放肆!也不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我家大爷可是祝庆钱庄的大东家,需要骗你们这些人吗?” 在场的所有人微微的抽了一口气,对于这些布衣百姓来说,他们或许不知道谁是知府谁是帝师,可祝庆钱庄的大名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祝庆钱庄是这十年间突然兴起的,最初钱庄只是开于江浙等地,后来渐渐壮大,垄断了南边所有的金钱交汇,这几年已经开始往北方渗透产业。 一直听说祝庆钱庄的东家神秘的很,关于他的猜测传闻也非常的多,只可惜见过的人非常的少,其中一则传闻就是他的祖籍在太原,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饶是孙佳玉这样的大家闺秀,也听闻过祝庆钱庄的大名,忍不住红着一双眼,咬着下唇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细细看来才觉得他的低调和内敛,虽然衣着普通却处处透露着富贵,腰间还挂着一块通体透白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祝字。 “我们又没见过祝家的东家,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再有说话的声音也是压低了声音,听着就没底气多了,可就算是这样,也算是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既然各位不信,祝某说的再说大家也不会相信,去,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运上来。”只见男子轻拍了两下手掌,身后就有数十人推着车子,车上整齐的堆放着一袋袋的东西。 “这里是我家东家准备的二十旦大米和面食,你们自可来瞧瞧真假。”刚刚说话的小哥,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往布袋上一划拉,就有饱满颗粒的大白米粒像飞舞的雪花一样往外倾斜而出。 一见到真的米面,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哪里还有空去管什么孙勤和,直奔着装满米面的车冲去。 “我家东家发粮也有规矩,每人每日只可领三次,不可冒领不可多领,我们祝庆钱庄是为帮所有百姓共渡难关,所以也请所有人配合,如果再出现有乱事者,一律进我祝庆钱庄的黑名户,永不施救。” 许是说话之人的语气太过郑重,再加上祝庆钱庄的护院有六七十人之多,各个都是身强体壮之辈,原本慌乱的灾民竟然慢慢的排齐了队伍,一个接着一个整齐的领取米面。 “今日之事,多谢郎君施以援手,若不然小女定不能全身而退,郎君的大恩大德小女无以为报,请受小女一拜。” 孙佳玉由春兰搀扶着,就在这冰天雪地里要往下跪,祝轩瑞宽大的手掌迅速的扶住了她要往下的手臂。 “在下祝轩瑞,姑娘不必如此大礼,我本就有意要解此局,只是碰巧遇上了姑娘,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可对于小女来说却是事关生死,既然先前公子也说了是将这些米面卖与小女的,那这些东西就是公子的了。公子的大恩小女必将铭记于心,将来衔草相报。” 说着就有下人将整车的东西拉到了跟前,一整车的财物看着甚是晃眼。 “姑娘当真要将这些嫁妆给祝某?”孙佳玉之前那一番举动已经让祝轩瑞颇有好感,他今年才二十有五,就能把钱庄做到如此地步,靠的不止是家中的支持,更多是自己的能力。 他阅女无数,也不是没见过闺阁之中的大家闺秀,却从未见过孙佳玉这般矛盾的女子,明明外表柔弱可怜,可又有勇敢坚毅的一面,让他忍不住心生好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是女子,也懂得言出必行,而且我本诚心相救灾民,没有半句虚言。” 祝轩瑞心中不免要为她这几句铿锵有力之言而鼓掌,真是没想到她除了聪明漂亮又果敢之外,还很会说话,进退有礼一言一行全不似寻常女子的娇弱做作。 平日里觉得女子不如男儿的祝轩瑞,竟然升起了一丝的欣赏和倾慕之情。 “姑娘此话当真?” “当真。” 孙佳玉微微的抬头,一张漂亮的脸蛋被风雪映照着更显的楚楚动人,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祝轩瑞的样子。 两人的视线刚一相撞,祝轩瑞的眼神就炙热了起来,直看得孙佳玉惨白的脸颊上印上了几缕红晕,有如受惊的白兔般慌张的低下了头。 “好,那这嫁妆祝某就收下了。”祝轩瑞的声音就在孙佳玉的头顶响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孙佳玉总觉得他的话中有话,甚至声音也变得深邃起来。 “不可!” 就在孙佳玉失神的片刻,孙勤和已经从人群中解脱了出来,捂着已经凝固住的伤口,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祝轩瑞看到孙勤和有些不屑的看了一眼,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恭敬的行了个礼,“晚辈祝轩瑞,见过孙大人。” 孙勤和衣冠不整,样子也很是离谱,但好在这个时候也没人关注他这些。 “不用如此大礼,刚刚多亏了贤侄,才能解了本官的燃眉之急。只是小女做事荒唐,未曾经过本官的允许就擅自离府,还说了这么糊涂的话,米面等粮食物资,本官可再与贤侄细谈,这嫁妆是万不可作数的。” 孙佳玉知道孙勤和肯定不会同意,但是她没想到孙勤和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她的脸,这让她刚刚说出的话成了什么? “父亲,女儿说过做过的都是经过考虑的,绝对不是一时冲动,而且刚刚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女儿说的话,现在又怎么能收回呢,还是父亲希望女儿真的一辈子不嫁人常伴青灯?” 自从孙佳玉管家之后,又或许是更早,在认识乙儿之后,整个人就有了些变化。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怎么可能和孙勤和这么说话,就是让她大声些,她都要犹豫很久。 现在竟然敢和孙勤和正面说话,甚至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所以听到孙佳玉有所回应的时候,孙勤和一愣。 这还是他那个唯唯诺诺的大女儿吗? “这事我们一会回府再说,现在为父在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贤侄,咱们借一步说话?” “父亲!女儿心意已决,嫁妆是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承诺的,为何天降异象,为何连月大雪,父亲难道都没有想过吗?女儿又为何要这么做!” 孙勤和被孙佳玉的话中的凄楚所震慑了一会,才晃过神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他为政不仁不成?眉头一皱,一挥手赶紧让人把孙佳玉给带回去,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来人啊,还不快将大姑娘带回去,免得在这疯言疯语的惊扰了别人。” “且慢,孙大人,为何如此,既然孙姑娘应允了祝某,那么这些嫁妆理应是祝某所有了,难不成大人准备自掏腰包来向祝某买下这些米粮?或者是孙大人希望祝某现在就将东西全部撤走?” 孙勤和心里一跳,已经有不少的灾民听到他们的动静,目光不善的朝着这边看过来了。 这个祝轩瑞竟然敢威胁他!真是欺人太甚。 “这……”他原本想的很好了,自己求的是米粮,而这祝庆钱庄求得肯定是名声,他到时候会给祝家一切便利,让祝家能顺利的在太原扎根,只是这嫁妆是一定不能给的。 若是真的给了,被陆远鸣知道了肯定有意见,这亲事还怎么说? 可现在他却是搞不懂祝轩瑞求得是什么了,怎么这祝轩瑞还赖上他了不成,他都是江南的第一富商了,还在意玉娘的这么点嫁妆不成? 除非,他要的不是嫁妆而是人? 不行不行,虽然祝轩瑞有钱有势,还能帮他渡过此时的劫难,可说来说去他祝庆钱庄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户,他祝轩瑞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底下的商人。 他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商人呢!不管从哪里看,也一定是陆远鸣更值得联姻。 “本官有些不明白贤侄的意思?” 只见祝轩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知孙大人家的这位姑娘可是许了人家?” 孙勤和下意识的想说有,又想到陆远鸣还只是派人来说项,根本就没有把亲事提上日程,若是他日他突然翻脸,今日他岂不就成了笑柄。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尚未。 孙佳玉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既然孙姑娘尚未许了人家,祝某又怎么能白白的收了她的嫁妆呢。” 孙勤和咦了一声,原来这人还是有些脑子的,就是这个理了,一个还未许人黄花闺女,你一个外男怎么能真的收她的嫁妆呢。 还不等孙勤和松一口气,就听到祝轩瑞继续道:“故而,我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孙大人求娶孙姑娘,愿以此嫁妆的十倍来作为聘礼!” “不行!我不同意!”孙勤和先是听到十倍的聘礼抽了一口冷气,再听清楚说的什么,就一口给回绝了。 “哦?孙大人为何不同意?顾某却认为这是一桩天赐良缘。” 孙勤和心口一跳,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寻着声音看去,就看到顾洵神情自若的带着乙儿从楼上走了下来。 完了,这个祖宗怎么在这里! 31.初阳(一) 孙勤和一见顾洵赶紧行礼, 妈耶,怎么没人和他说顾洵也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那场闹剧他有没有看到! “顾大人, 您怎么来了, 这几日外头不安稳, 风雪也未有小去的意思, 您还是在府上休息保重贵体为上。” 顾洵几步走到了近前, 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孙勤和的双臂一抬。 孙勤和就感觉到手臂一麻, 一抬头双眼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睛, 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感觉到浑身刺骨的寒意,心中暗道完了,刚刚的那场景顾洵一定是看到了。 啪的一声朝着顾洵跪了下来, 全身缩成一团抖的跟筛子一样,“请大人赎罪,是下官无能, 下官治下无方, 才险些造成惨剧的发生,还望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来补救。” 顾洵轻笑了一声,“孙大人在说些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现在有祝公子和令爱相助,不是一切都处理好了吗?” 孙勤和这么一跪下, 作为女儿的孙佳玉和下人们也刺拉拉的往地上一跪,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顾大人是何许人也, 但他们知道连孙勤和都要这般惧怕的人, 绝非等闲之辈。 顾洵从人群中扫过,视线停留在了祝轩瑞的身上,祝轩瑞既不是当官的也不知道顾洵的身份,自然还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表示。 但两人的视线刚一撞上,祝轩瑞就感到了一阵的压力,这是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心中不免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 而顾洵近距离的打量了祝轩瑞一眼,心里哼了一声,果然是长得一般,一定是乙儿不怎么见外男,对谁都新奇,绝对不是真的对这人有兴趣。 “是,大人说的是,多亏了祝公子,下官代表全城的百姓感激祝公子的义举。” “孙大人这话就说错了,既然祝公子收了孙姑娘的嫁妆,又是男未配女未婚,岂不是天公作美?不然为何偏偏就会选在今日,孙大人觉得我说的对与不对?” 孙勤和整个人趴伏在雪地里,再加上脑袋上的伤,感觉整个人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起来,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今日果真是大凶啊! 耳边还一直回荡着顾洵清冷的声音,‘孙大人觉得对与不对?’ 孙勤和一不留神脑袋就磕在了冰上,重重的一声闷响,马上又清醒了一些。这顾洵能来着太原还住了这么许多日,□□成是手里拿着什么旨意前来的,若是他哪里踏错一步,必将是身首异处啊。 在得罪顾洵和得罪陆远鸣之间,孙勤和快速的做出了决定。 而且照现在来看,祝轩瑞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女婿人选,至少这祝轩瑞好似是入了顾洵的眼缘,不然别的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顾洵会突然插手此事。 “是,是,顾大人所言甚是,此乃天赐良缘。” 短短几分钟,孙佳玉却觉得渡过了漫长的时间,她从未心境变化如此之大过,先是有了希望又是失望,在听到祝轩瑞说十倍聘礼求娶之时,她甚至整个人高兴的要晕过去了。 可马上又被父亲的反应所打击,是了,放着一个山西布政司不要,他怎么可能会选择一个商贾。 就在她已经不抱有幻想的时候,乙儿和那个不知道身份的男子出现了,竟然三言两语的就让父亲改变了决定。 乙儿一定是她的福星,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之景。 木然间抬头,看到了站在她身侧的祝轩瑞,祝轩瑞也正好在低头看她,两人的视线相撞,孙佳玉的泪水倾涌而出,模糊之间她看到祝轩瑞怜惜的眼神。 孙佳玉想,这辈子只是做个商人娘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地上凉,孙大人还是小心身子。”说完顾洵就带着乙儿离开了,就好像刚刚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等到孙勤和敢抬头去看的时候,哪里还有顾洵的身影,等站稳之后面对眼前的孙佳玉和祝轩瑞,一时之间五味俱全。 孙勤和的身体一个踉跄,孙佳玉赶紧上前去扶,孙勤和却在看清是谁之后用力的一挥衣袖,“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大家闺秀不在闺阁之中跑出来抛头露面,还嫌不够丢人的吗,还不回去!” 孙佳玉全身绷紧,知道孙勤和现在非常的愤怒,也不敢再说什么,行了个礼在春兰的搀扶下回了马车。 只是在上马车之前还回头去看了一眼祝轩瑞,祝轩瑞也正好在看她,嘴巴张了张虽然听不到说了些什么,可孙佳玉竟然羞红了脸钻进了马车里。 祝轩瑞说的是:“等我。” 刚刚两人对峙的时候她没有害羞,面对孙勤和的质问的时候也没有胆怯,可不知道为何,祝轩瑞的两个字,却让她突然脸皮薄了起来。 祝轩瑞也觉得有意思,一开始对孙佳玉是欣赏,后来是怜惜,现在看到她脸红竟然会觉得佳人如花似玉,向来不谙此道的他心房猛烈的一颤,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好了,现在他们都走了,祝公子我们可以来谈谈别的事情了。” * 孙佳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这一天实在是太奇妙了,等她真的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还觉得一切都不像真的。 “春兰,你快掐我一下,刚刚都是真的吗?” 春兰也为孙佳玉高兴,但她更关心的是乙儿和她身边的那个男子。 “姑娘,刚刚可是看到了?乙儿全程都和那位顾大人在一块呢。” 孙佳玉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心里虽然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但又劝自己是想太多了。“住在别院的就是这位顾大人,昨日与我说过,是乙儿帮了他忙,才会对乙儿如此亲近的。” 春兰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也没有细说,等到乙儿回来之后套了几次话也问不出什么来,也就算了。 不过那位顾大人,还真是风姿卓越啊,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清冷的男子,若是姑娘许的人是他那就好了,以后没准她也能到那样的人身边服侍。 一夜无语,第二日天还蒙蒙亮,乙儿就听到院子里有吵闹声。 “孽子,跪下!” 孙勤和昨夜很晚才回来,本来一回来就准备要好好的教训孙佳玉的,被柳氏娇柔的哄着,再加上身心俱疲,才把孙佳玉放在了一边。 柳氏得知孙佳玉做的好事情,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中高兴的不行,她本就为了孙佳玉要许给陆远鸣的事气闷了很久。 现在孙佳玉既能嫁出去,又只嫁了个商贾人家,就算是钱再多又怎么样,还不是个低贱的商人。不会盖过孙佳沅的头上去,还能让孙勤和对她不满,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对嫁妆全给了祝家一是,她又生气的很,虽然孙佳玉的嫁妆她不能真的不给她,但好歹能给沅娘留下一下,现在好了,她竟然带着嫁妆自己去找男人了,可真是不知廉耻的贱丫头! 假意是为孙佳玉说话,其实句句都在插孙勤和的刀子,果不其然孙勤和第二日一早就气血不通,直接冲到了孙佳玉的屋中。 孙佳玉才刚起身,孙勤和就怒气冲冲的进了门,“往日的那些女戒你都读到哪去了!你瞧瞧你昨日那样子,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父亲,是女儿的错,您要罚就罚女儿吧。”孙佳玉啪的跪在了地上。 “你真当我不敢吗?”孙勤和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根藤条,“今日我就请了家法来好好教教你,是如何来做我孙家的女儿。” 说话间藤条就要往孙佳玉的身上抽去,乙儿正好踏着慢吞吞的步子进了屋,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眼瞧着就要落在孙佳玉的背脊上,春兰就飞扑着护住了孙佳玉,藤条正好抽打在了春兰的身上,顿时袄子就绽开了,里面的棉絮漏了出来,白嫩的肌肤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 “老爷不可以啊,姑娘身子弱,已经病了许久,最近方才好些,您打奴婢吧,都是奴婢的主意,不管姑娘的事。” 春兰不说还好,一提起孙勤和就是一肚子的火,“好啊,现在连个丫鬟的主意都这般的大,看来才当了几日家,你就翅膀硬了能飞了!” 孙佳玉傻傻的楞在了原地,她一开始还以为孙勤和只是说说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挥了下来,难道说前几日她感受的父亲关怀全都是假象吗? 孙勤和已经气红了眼,柳氏被丫鬟扶着站在门外看热闹,嘴里说着老爷不要,实际上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孙佳沅最近天天跟着孙佳玉,倒是真是养出了几分姐妹情来,想要去帮,却被柳氏的丫鬟死死的拦住,这么小的孩子,光是看到举起的藤条就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看到屋内屋外这样的场景,孙佳玉笑出了声,这样的孙家还有哪里有一处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自作主张擅自带着嫁妆出府,要罚就罚女儿一人吧!”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我是你父亲,今日就算是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一句不行的。” 柳氏的嘴巴都要笑歪了,假意伸手捂着嘴,其实是为了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打啊,最好打死这小贱人,她倒是要看看,这祝家是不是要娶个死人过门! “不行。” 带着点鼻音的稚嫩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朝着门边的方向看去,乙儿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逆光处。 柳氏原本在笑,一看到乙儿险些被口水给呛着,是她!又是她! 那日被大火困在屋内的惊恐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太可怕了,她不是人,是妖魔!是妖魔! 这么想着乙儿就朝着她看了过来,眼珠子呲溜的一转,面无表情的直直盯着柳氏,柳氏大喘着粗气,整个人就要往下瘫,她要来了,她要来取她的性命了! 32.初阳(二) 乙儿看到柳氏害怕的样子, 想起来她来了,这个就是不信自己而被雷火劈中屋子的人啊, 真是可怜。 这么想着就朝着柳氏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柳氏看到她的表情, 更是害怕脚下一滑, 整个人往后仰, 就这么直直的摔了下去。 好在有丫鬟及时的搀扶着, 柳氏才没有真的摔倒, 但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全神戒备很是慌张的不敢看乙儿, 明明已经想通了,这个傻丫头肯定是使了什么诡计害她的,可不知为何还是一见到她就会自然的出现惧怕的反应。 孙勤和看到乙儿也愣了一下, 突然有些觉得脸疼疼的,如果是乙儿说的话,他还真的不敢不管不顾的去做…… 为了显示威严的轻轻咳了咳, “乙儿姑娘, 我在教训子女如何为人处世,这应该与你无关吧?” 孙勤和知道她和孙佳玉的关系好,但今日这口气他是不管怎么样都咽不下的。 一想到昨日他刚回来, 就遇上陆家六爷气冲冲的出府,还被陆六爷给狠狠的说道了一番, 那个场景真是让他又羞又恨。 而且不仅是他受了辱, 最重要的还是他为此而开罪了陆远鸣, 就算是祝轩瑞再厉害, 能够解决眼前的灾情,可他还能摆平陆远鸣不成? 不过一个商贾,要不是看在顾洵的面子上,他昨日才不会硬着头皮把亲事应下来呢! 乙儿对柳氏没了兴趣,回头去看孙勤和,歪了歪脑袋笑了一下,“有关的。” 还不等孙勤和有所反应,就看到乙儿走到了跟前,刺眼的光亮让他往回侧了侧头,“祝家上门,如何解释?这是凶兆。” 孙勤和一听到凶字就下意识的不舒服,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确实是有道理。 是啊,要是过几日祝家真的上门提亲,见到玉娘被打伤,岂不是向所有说他孙勤和不愿意嫁女吗?他已经得罪了一个陆远鸣了,难道还要得罪祝轩瑞吗? 现在灾民刚刚得到了米粮,若是祝家又撤了布施,他还能找谁?整个太原城还有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粮食来。 可是让他就这么放过孙佳玉他又不甘心,这口气如鲠在喉,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被活活气死不可。 孙勤和把藤条往地上用力一丢,“好,乙儿姑娘说的有理,是我考虑不周。” 就在春兰以为没事了,抱着孙佳玉喜极而泣之时,就听到孙勤和继续说道:“但是乙儿姑娘觉得做错了事,该不该受罚。” 春兰睁大了眼睛害怕的看着乙儿,孙勤和也太狡猾了,乙儿虽然聪明但是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孩童的思想,对于道理的界定还很模糊。 果不其然,只见乙儿认真的思考一会,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该字,应该的,不管是谁做错事都应该受到惩罚。 “既然姑娘都这么认为了,那就是我做的没有错了。来人啊,把大姑娘和春兰一并带去祠堂,罚跪三日,罚抄家训十卷,也好在里面学学什么是礼义廉耻。” 乙儿就这么站在厅正中,看着几个仆妇把孙佳玉和春兰从她眼前带走,孙佳玉从孙勤和挥藤条起到走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春兰则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乙儿,好像在问为何不帮她们。 路过乙儿身边的时候,仆妇不小心撞到了乙儿的肩膀,乙儿这次竟然没有避开,身体被微微的撞偏,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被带走,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难道是她说的不对吗? 孙勤和顺势就把对牌又交还给了柳氏,却发现柳氏并没有想象中高兴的样子,还有些奇怪。 不过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回衙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一下和陆远鸣的关系。 若不是沅娘还太小,不然这么好的亲事也不会浪费了,还闹得亲家不成反成了仇家。 乙儿还呆呆的站在厅中间,直到人都走光了,就剩下她一个人,还望着孙佳玉走的方向出神。 她现在非常的想叔父,她很想问问叔父,到底是不是她做错了。 顺着屋子慢慢的往外走,脑子里装着事情一个不注意就撞上了前面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好像有点眼熟,但现在她心里闷闷的,一点心情都没有。 柳品尧原本看到一个低着脑袋的小姑娘朝着自己撞了过来,还觉得很是奇怪,没想到小姑娘一抬头就是他想见的人。 脸上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激动的,白里透着红,很是羞涩的样子,准备了好久正要和乙儿说话,就看到乙儿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的走了过去。 他刚刚摆好的表情,瞬间就僵持住了,不顾母亲就在身边,也不管外头下着雪就追了出去。 “乙儿姑娘,你怎么又不带伞啊?外头下着雪,你要去哪?不如让小生送你吧。” 乙儿却像是充耳不闻,一个劲的往前走,原本慢吞吞的脚步越来越快了起来,脑子里一直都浮现着春兰走时的那个眼神。 真的是乙儿错了吗? 柳品尧得不到回应,最后也不敢追上去了,就这么傻站在院子里,看着乙儿远去的方向失神。 前几日见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是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吗?柳品尧心中很是苦恼,也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的书都是白读了,连个小姑娘的心思都不知道。 更为震惊的是叶氏,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她清楚的很,一连几次都要跟着来孙府,已经让她起疑了。 昨日她听说了孙佳玉和祝轩瑞的事,急急忙忙的赶来孙府,没想到柳品尧也要跟来,虽然心里有怀疑,但也没有亲事重要,就没放在心上。 结果就让她看到了这一幕,刚刚的这个丫头是谁?她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二郎,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外头下着大雪,你快些进来。” 为何二郎与她好像很是熟络的样子,这可不行,二郎心思单纯从未接触过这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她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可不能这种不怀好意的女子接近二郎。 柳品尧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母亲,我突然想起学堂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叶氏有所反应,就拖着步子往回走了。 叶氏等到柳品尧出了院子才一肚子恼火的进了柳氏的屋子,一进屋就看到柳氏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斜靠在贵妃榻上,丫头在给她捶着腿。 叶氏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猛地一拍桌子,“你还有闲静雅致在这躺着?” 柳氏瞬间被惊醒,看到叶氏才疲软的坐了起来,“是嫂嫂来了啊,还不给舅太太看茶。” 丫头们也就明白的下去了,柳氏靠着靠枕坐了起来,“嫂嫂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可是谁又惹嫂嫂生气了。” “你还有脸问,孙佳玉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带着嫁妆去捐,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不知是哪里出来了一个祝庆钱庄,赶得这么恰好,你这个母亲到底是怎么当的,莫不是女儿什么时候和外男勾搭在一块,你都不知道吧!” “嫂嫂息怒,孙佳玉这丫头平日里看着老实懦弱的很,应该不敢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大概真的是凑巧,不过……” 柳氏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刚刚乙儿的那双眼睛,浑身不寒而栗。 “不过什么?” “不过自从她从外头捡回来一个傻子起,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以前别说的带着嫁妆出门了,就是与我顶嘴她都不敢的,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心机。” 叶氏想起来了,之前柳氏就说过,是个丫头串通了孙佳玉才害得她被火烧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神通? “你仔细与我说说那个丫头是何许模样。” 柳氏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叶氏的眉头紧皱,最后恍然大悟的长出一口,“竟然是她。” 而全然不知因为自己已经扰了好几人心事的乙儿,已经迈着小步子走到了院子门口,也不知为何她每次走的很慢,可身上总也落不到多少的雪粒。 心中心心念念的都是叔父,可真的走到了屋中才发现屋内没人,乙儿想起来昨日顾洵送她回来的时候说起过。 他今日有事要外出一趟,所以白天不在家,这会只有缠着布条的小童在家无聊的打瞌睡。 乙儿想转头回去,又发现无处可去,孙佳玉和春兰被带走了,如欣的院子她也找不到,她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之前一个人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了。 最后还是走进了屋内,挺直了身板直愣愣的坐在窗沿旁的凳子上,从荷包里拿出了小鸟哨子,试探的放在唇边用力的一吹,发出了毫无节奏的杂乱声音,气息不稳声音也是一长一短的很是难听。 小童捂着耳朵默默的哭泣,他到底招谁惹谁了,被人打成这样哪里都不能去,现在还有个小祖宗连休息都不给他了! 一直等了很久,等到天色都暗了下来,院子里才传来了人走动声响。 小童已经陪着乙儿傻坐了一整天了,一听到自家大人回来,一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冲了出去。 为了第二日能早点见到乙儿,顾洵赶了一天的路,终于按时回到孙府,这会正慢条斯理的听下人汇报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就听到长长短短不顺畅的哨声,眉头一皱直接越开小童,大步走进了屋内。 小童拦下还要跟进去的下人,这些人可真没眼力见,没看到大人焦急的样子吗,这会他哪里还有时间听你们说这些。而且他是再也不想听到这杂乱的哨声了!亏得他家大人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哨声动听悦耳! “乙儿,叔父回来了。” 乙儿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原本面无表情的小脸,在看到顾洵的一瞬间,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33.初阳(三) 顾洵的心都揪起来了, 他才一日不在,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可以说是从小看着乙儿长大的, 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的表情, 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让她受了委屈。 大步走过去, 半蹲着身子, 与她的眼睛平视, 她的大眼睛空洞无神的看着前方, 眼珠子僵硬的盯着一个点一定不动。 温柔的伸手将乙儿的眼角的泪水拭去, “这是怎么了?叔父的乖乙儿,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与叔父说,便是上天入地, 我也不会放过他。” 乙儿发了一日的呆,其实自己已经想通了,只是心里还有些闷闷的, 过往的回忆她全部忘了, 可以说是从孙佳玉救她开始,她就是一次新生。 犹如懵懂的孩童一般,对外界的情感在不停的试探, 包括友情亲情,所以她对救过以及善待自己的人都格外的重视。 虽然乙儿不一定明白这些情感的不同, 却也慢慢的有了不同的情感。 初见顾洵时是喜, 被云燕羞辱是怒, 今日竟然也学会了哀, 有了情绪人才算是完整,也才会慢慢的恢复。 乙儿看着顾洵摇了摇脑袋,“没有欺负,是乙儿错了。” 顾洵看着乙儿蹙起的眉头,心里又是一慌,他情愿乙儿对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晓,也不愿意她如此的伤心难过,她只要一直在他的庇护之下平安长大,做个快乐的乙儿就可以了。 顾洵长臂一揽将乙儿整个抱在了怀里,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她还这么小,整个人缩在一块只有这么一点点,怎么会有人舍得让她难过呢。 “没有,乙儿没有错,这世上本就无绝对的是非,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底线,你觉得对的事情那就不应该去为了任何人去改变,叔父认为乙儿做的很好。” 乙儿从顾洵的怀中露出了小脑袋,细碎的青丝散落在耳鬓边,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试探的张嘴,“乙儿没错?” 顾洵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那你觉得孙佳玉错了吗?” 乙儿认真的思考,孙佳玉的做法对她自己来说,本身是没有错,可对孙勤和来说确实是算是忤逆。可让她这么做的是乙儿,现在受罚的却是孙佳玉。 顾洵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你给她提供了主意,要如何去选择的却是她自己不是吗?你若还是觉得难过,明日便去看看她,当面问问她可是乙儿的错。” 是了,当面问一问不就可以了,叔父可真是睿智,比乙儿要聪明。 原本沮丧的心情突然就豁然开朗了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重新有了些光彩,弯成了一个月牙,虽然还是僵持着一张小脸,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顾洵悬着的心这才有些放下了,“既然孙佳玉被罚去了祠堂,这几日你也别回去了,一个人也没人陪你玩,就住叔父这吧。” 这次乙儿没有摇头,点了点头,之后两人就一起用了晚饭,也不知是心情变好了,还是饿了一天没吃,乙儿竟然划拉着吃了一大碗饭。 吃过之后两人又写了会字,顾洵看着时间不早了,就赶着让小丫头上床休息。 许是顾洵的声音太过温柔低沉,乙儿刚躺下听着他说了半个故事,就闭上眼睛发出了和缓的呼吸声。 怕她会认床半夜醒来,顾洵就在外间铺了软塌,这会还坐在床边守着小丫头。 看着她乖巧的睡颜,万般感慨,这么睡着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她有哪儿和常人不同的。现在这有情绪不外露,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长久以往总也没什么表情就怕会留了后遗症。 等到回了京,一定要让全京师最好的御医为她诊治。 一想到回京,顾洵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这两天他一直在调查关于乙儿失忆的事,到现在也还没什么进展,只知道她是乘一辆马车下得山,具体驾车者是何人却一直查不到。 双手慢慢的圈紧,在寂静的夜色里发出几声声响,他一定会让这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 “你说的就是那个丫头?我倒是不信了,还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我尧儿的主意。孙佳玉的亲事你到底是怎么搞的,现在不止你家,就连我们家也被陆家给连带着记恨上了。” 叶氏找人去说项的是大房颇有地位的族叔,现在他觉得自己的面子受损,叶氏好几次上门请见都被冷脸相待,就连娘家也觉得她这次做事太过愚钝。 原本叶氏因为柳品尧的关系,时常在娘家炫耀,也很受人追捧,这次事情一出,她连回去找母亲都险些被冷言冷语给刺了出来。 才会火急火燎的跑来向柳氏撒气,没想到半路还出了个这样的丫头更坏她心情。 “嫂嫂你说我怎么会不吃亏,什么受伤救回来的丫头,一听就是假的,一定是这狐媚子,她们竟然还敢把注意打到二郎的身上。” 柳氏一边说一边看叶氏不停变换的表情,心里在偷笑,谁让她总爱看自己的笑话,现在好了,轮到她触霉头了吧。 而且着傻子招惹谁不好,竟然沾惹到她这嫂嫂的宝贝儿子,想到有人能和自己一起对付这傻子,心里就舒服了,忍不住眉眼带了些笑意。 “不行,这口气你能咽下我可咽不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嫂嫂放心,我已经找人去查了,来啊,进来。”柳氏双手轻轻一拍,一个高个子的丫头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夫人,你可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那个傻子,不仅勾引柳家郎君,还欺负我们这些婢子,简直就是没有把夫人放在眼里。” 柳氏跟前跪的不是别人,真是上次被乙儿吓惨了的云燕。那日之后云燕一直不敢与别人说起此时,直到柳氏派人在查乙儿的底细,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不信妖魔鬼怪!一定是这傻子在装神弄,她一定要让这傻子也尝尝苦头。 “你放心,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多谢夫人,那日她亲口和我承认,说她会驱雷掣电……” * 第二日乙儿一睁眼发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这里好像不是她的屋子,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就看到靠在床边睡着的顾洵。 清晨的亮光从窗户外照进屋内,顾洵的脸上仿佛有光在跳跃,她的叔父可真好看,对她又这般的温柔,一定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这么想着就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的脸好似没以前那般的僵硬了,白皙的肌肤可爱的笑颜,此时若是有人瞧见一定会惊呼一声如斯美人。 乙儿难受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酸酸的,轻轻揉了一下,过了一会又恢复了先前僵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动静有些大,顾洵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原本眼内满是戒备的寒光,在接触到乙儿的瞬间化成了一潭春水。 昨夜本来准备陪乙儿一会就去睡,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会踢被子,害怕她冻去的顾洵来回的盖了几次,就忍不住在床边睡着了。 “昨夜睡得好吗?你换衣裳起来,叔父去隔壁梳洗。”乙儿点了点头,顾洵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乙儿动作不快,但好在她也习惯了自己做这些事情,等梳洗好顾洵已经坐在桌边等她一起吃早饭了。 吃过早饭之后连人坐着说话,“叔父,要出去?” “昨日的事情刚有了些眉目,不过也不要紧,今日叔父在家陪乙儿,过几日再查也一样的。” 可乙儿就像没听见有一样,拿出了铜钱,轻轻的向上一抛,又回到了手掌心,摊开之后她歪着脑袋咦了一声。 “今日大吉,所求必应,叔父要去。” 顾洵犹豫了一下,他不是不相信乙儿说的,就是因为他知道乙儿说的肯定不会有错才有些犹豫。 昨日乙儿这般的难过之时,他都没有陪在身边,若是再发生些什么,他一定会很后悔的,可追查失忆之事又难得的有了吉卦,说明今日一定会有好消息了。 乙儿看出顾洵的为难,突然伸手在顾洵的手掌上拍了拍,“不要担心,乙儿很好。” 顾洵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就喊了小童进来,“那一会你若是无聊想出去找孙佳玉,就带上童儿,你别看他傻头傻脑的,还是有些用处的,叔父会尽快赶回来的。” 乙儿认真的点了点头,等到顾洵出了门就和小童大眼瞪小眼,小童被顾洵的一句傻头傻脑给说委屈了,还缩在凳子上闷闷不乐。 但是真的让他选是陪乙儿出去,还是听吹哨子,他还是愿意陪着出去啊!一看到乙儿坐着没事干他就害怕。 那种经历只要一次就够了! “乙儿姑娘,咱们出去溜达溜达?” 乙儿的眼珠子一转,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好奇的重复了两遍:“溜达,溜达?”听上去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好看的大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光彩,“好,我们去,溜达溜达。” 小童身上还缠着布条,不过伤势不算太重,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已经被闷在屋里闷太久了,早就想出来透透气了。 只是大人一直不让他到处乱跑,不过现在有乙儿在那就太好了,他可是亲眼见到那个京中人人都在传谪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顾大人,是怎么宝贝一样宠着她的。 跟着乙儿那就相当于跟着一道免死金牌,小童心情愉悦的边走边看,虽然孙府不如帝师府大,但胜在他无聊啊。 左看看花右瞧瞧树,就连一直下着的大雪也不觉得冷。 乙儿走的很慢,顾洵出门之前特意交代了,要出去也可以,但是不能忘了带伞,她总是不打伞就走来走去,即便不淋湿也会得了湿气,今日出门就特意的带了一把花伞。 小童看了一会又觉得无趣起来,磨蹭到乙儿的身边,接过了伞替她撑着,“乙儿姑娘,咱们要去哪啊?” 乙儿想去找祠堂在哪里,又苦于不知道路,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走着看看,毕竟她上次随便走着也碰到了叔父不是。 两人说着话,突然小童站在原地顿了一下,“乙儿姑娘,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34.初阳(四) 乙儿也停下了脚步, 四面看去,并没有看到有小童说的什么人, 摇了摇头。 小童又再四下的看了一遍, 奇怪的喃喃道:“这可真是奇怪了, 刚明明好像看到那边的树枝动了一下, 怎么又没看到有人呢?” “是积雪。”乙儿刚说完, 就看到枝杈上的一小团积雪落在了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小童摸了摸鼻子, 他敢肯定不是积雪!不死心的又找了两圈, 确定是真的没有, 就又快步的跟了上去。 这次他就不像刚刚的那般随意了,明知道乙儿是他家大人的宝贝疙瘩,若是真的在他手上出了什么事…… 脖子微微一缩, 他可不敢想象他家大人的怒火。 又走了两步,小童还是觉得不太对,他又听到了类似的窸窸窣窣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绝对不是什么积雪。 就在小童又要转头的时候, 乙儿拉住了他的袖子,手指放在唇上一搭,眼睛却是看着雪地上。 小童顺着视线看去, 雪地上他们的身后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明白的没有发出声音, 杨装着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就要拐过一个院门, 两人就加快了速度, 后面的影子也跟着快了起来, 等到影子刚一追出院门,就听到了咦的一声。 三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眼前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如欣。 “乙儿!真的是你!” “是我。” 如欣高兴的两步蹦到了乙儿的身边,一下就抱住了乙儿,开心的撒着娇,她刚刚出来有点事,就看到前面走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的背影很像乙儿。 可是她旁边还跟着一个小童,又不敢上前相认,只能一路跟着他们,希望等会能看一眼到底是不是乙儿。 没想到自以为很小心的跟踪还是一早就被发现了,不过她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乙儿是非常厉害的人! 乙儿也很高兴,她突然想起来了,前几日她就说要去找如欣的,后来因为见到了叔父就又把如欣给忘了,真是不应该。 “乙儿,这是谁啊?”如欣也很少见外人,小的时候家中就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和母亲,后来母亲病重就把阿姐许给了孙大人做妾。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母亲就病逝了,阿姐怕她一个人在外孤苦伶仃,就求着大人把她带在了身边。 这会正好奇的打量着小童,小童的脸上也有些伤,不过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已经好了很多了,看着还是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乙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叔父好像一直都叫他童儿,那就是童儿了,于是郑重的朝着如欣介绍道:“这是童儿。” 如欣竟然也就当了真,认真的点了点头,“童儿好,我是如欣,是乙儿的好朋友,你也是乙儿的朋友吗?” 童儿差点被她们两的对话给气吐血了,哪有人真的叫童儿的!他的大名叫童兴元,只是大人为了叫着顺口就一直叫童儿,她们两个竟然都没觉得不对?还叫的这般顺口! 最为关键的是,他刚准备要自我介绍一下,这个如欣又跳到了别的话题,两人就这么一路说一路往前走了,根本就不管他要说些什么。 有些不甘心的跟了上去,想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看有没有机会让他插上两句介绍一下自己。 “乙儿,你这么多天都在做什么啊,我可想你了,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云紫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对我和阿姐很是殷勤……” 就和之前的一样,大多的时间都是如欣在说,乙儿在听,但是每次乙儿都会认真的点点头,或是答上两句。明明一个活泼一个静谧,两人竟然还相处着十分的和谐。 过了一会如欣突然拉着乙儿跑到了离小童较远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乙儿,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好,你说。” “你是不是与老爷关系很好?我听阿姐说,你特别的厉害,连老爷都有事情要求你帮忙,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到让你你忙,若是你很为难那就算了。” “乙儿厉害。”乙儿承认的点了点头,她是很厉害的,然后继续听她往下说。 如欣的眼睛在乱瞟,“对,乙儿很厉害,是这样的,上次你跟孙大人走的时候,老爷说等他忙完了就会来寻阿姐的,可是现在都过了这么久,他是不是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很忙。”乙儿想了一下,玉娘马上就要成亲了,孙勤和好像确实是很忙的。 如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说明他没有忘记阿姐吧,是不是过几日就会来找阿姐了!那我赶紧回去告诉阿姐这个好消息。” 乙儿看了一眼高兴的如欣,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放在昨日,她肯定就直接说了,可昨天才刚发生了孙佳玉的事情,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想到昨日叔父的话,乙儿顿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他不会来,夫人病好了。” 原本还是兴高采烈的如欣,动作突然就僵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乙儿,“夫人已经病好了?怎么这么快,我都没听云紫说起来过,那,我该怎么和阿姐说啊……” 说着说着,声音里竟然还带着点哭腔,肩膀微微的有些抖动,乙儿想伸手去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始安慰,毕竟这是事实。 “对不起乙儿,让你看笑话了,我,我没事了,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先回去了,不然阿姐要担心了。” 说着快速的擦掉了眼泪,还故意把脸凑到了乙儿的眼前,要让她看一看是真的已经没事了。然后就又恢复了原来的笑脸,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头就要走。 “我,可以帮她。” 如欣睁大了眼睛猛地转过身,激动的握着乙儿的手,“乙儿,你是说真的吗!真的可以帮阿姐吗?” 乙儿确定的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只是难的是真的帮了她,等孙勤和真正的灾祸到了以后,她的日子要怎么过,才是最难的…… “我们,去见如烟。”如欣捣蒜一样的点头,带着乙儿往小院去。 * 顾洵又怎么可能真的一个人从京师出发,早在要往西南来之前,他就让侍卫先到了太原,不然也不会一进城就把城内的所有情况都摸清楚了。 “大人,前几日根据您的描述,我们已经筛选出了对的上的几户人家,这家就是最后一家了。此人姓马一直就是个以驾车为生的,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据说最近一单生意就是从您说的地方出发的。” 回话的就是顾洵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影卫,雷颉。 “他人现在在哪?”顾洵披着黑色的大氅,身姿笔挺的坐着马上,一脸的肃杀之气,与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形象相距甚远。 “他母亲说他回来之后像是得了一大笔钱,日日都会去个酒家喝酒,从那之后就未曾接过单子了。” “那我们就去酒家会一会他。” 所谓的酒家,也不过就是搭在路边的一处小摊子,难得的连日大雪还在开着,棚子里只有一个客人,此时正趴在桌上睡觉,还一边说着酒话。 “大人,就是他。” 顾洵的眼睛不带情感的从男子身上扫过,“去,把他弄醒。” 雷颉看着并不壮硕,却毫不费劲的把趴在桌上喝得烂醉的男人给单手拎了起来,直接带到了棚子外,随意的往地上一甩。 店家惊呼着躲到了柜台下,一下都不敢往外瞧。 冰凉的雪水让他有了点反应,但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使劲的摇了摇脑袋,就看到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顾洵。 “你们是谁啊?竟然敢扰了大爷我的美梦,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吧!” 顾洵朝着雷颉点了点下巴,雷颉明白的上前两步,直接把说着胡话的男人脸朝下,用力的往雪地上摁了下去。 口鼻里马上就呛进进了无数的冰雪,让男人瞬间清醒了过来,双手无措的到处乱挥,“好汉饶命啊……” 这么来回几次,雷颉再将人拎起,男子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缩在原地不停发抖,“你们是谁?” “抬起头来我且问你,数月之前,你可曾从山上带过一个小姑娘下山?” * “嫂嫂,你看如今可如何是好啊,她们两是来者不善,现在老爷也被蒙在鼓中,还以为她真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原来全是些妖术。” 柳氏听云燕说完之后,怎么感觉这傻子越发的邪乎了,一时又有些害怕了。 心里开始打退堂鼓,“我们不若算了,反正没多久孙佳玉就要嫁出去了,这傻子总不能还留在府上吧。” 可叶氏却不是这么想的,“你能忍得下一个傻子欺负到你头上来,我却是忍不了。人我那日已经见过了,不像是什么妖魔,最多就是个用了什么手段装神弄鬼的小娃娃,也就是你这点胆子能被唬住。” “嫂嫂,现在可不是笑话我的时候,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是人我们就用对付人的办法,是妖我们就有对付妖的法子,既然她喜欢装神弄鬼,那我们就以牙还牙。” “怎么个以牙还牙法?” 叶氏只要一想到有人敢打她宝贝儿子的主意,就恨得牙痒痒,还有这孙佳玉,好好的一门亲事就被她给搅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傻子帮的忙。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点颜色瞧瞧!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只要给我把你家大人说通了,其余的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阿妹,怎么去了这么久?乙儿姑娘?你们怎么会遇上,快进来吧,今日正巧有厨房端来的点心。” 再一次来到如烟的小院好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至少如烟在看到乙儿时的神情,让她觉得有些不同了。 “乙儿你尝尝,这是厨房小哥做的糖糕,一口咬下去还有红糖的香。”如欣献宝似的把一小碟糖拿了出来,如烟就坐在一边看着她们说话。 就算是回到了院子里,多半时间也是如欣说,她们听着,好在小童也是个爱说话的,两人年纪又相仿,没一会就玩到了一起。 “谁说下着雪就没鱼了,我上回还瞧见花园里的小池子里有几尾小鱼,你若是不信我这就带你去瞧瞧。” 刚刚还好好的,两人不知怎么就为了下雪天还会不会有鱼争辩了起来,如欣嘟囔着嘴,就要带小童去看,小童也不肯认输,两人就真的顶着大雪跑了出去。 出门之后,乙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如烟,这是故意要支开小童和如欣了? 等到如欣一出院子,如烟就走到了乙儿的桌边,给她重新斟了茶,“有这么明显吗?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你也别怪如欣,都是我教她的。” 乙儿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如欣说是偶遇,其实不然,她应该是特意去找自己的,不然又怎么会跟了一路,最后被小童发现才不得不出现。到了院子里又有早早准备好的糖糕,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碰巧。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单纯的要找她有事,也不必如此小心谨慎的。 “为什么?”是怕她不答应吗? “其实今日麻烦姑娘本应该我自己去请的,可我走动多有不便,又怕姑娘厌烦不愿意,才会让如欣出面。毕竟上次我说了那样的话,姑娘若是不愿我也理解。” 如烟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在看到乙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事能成。 乙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是因为上次如烟怕受到牵连,要把她送走的那次。 “我可以帮你。” 如欣提着茶壶的手一顿,有些自嘲的笑了几声,“如欣都和你说了吧,这个丫头,我就知道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只怕早晚会惹出乱子来。” “不会,她很好。” “乙儿姑娘真的可以帮我?”如欣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只是,这是条死路,你想好了?”乙儿认真的坐直了身体,双眼直直的看着如欣。 如欣愣了一下,轻笑出声,“姑娘严重了,我自从进了这孙府起还有别的路吗,从来就不是我能选择的,我本就没有路可以走,如果姑娘愿意帮我,或许我还能走出一条路来。” 乙儿没有再说别的,点了点头,既然她都明白,也当是她白走了这一趟吧。 从荷包里拿出了她的铜钱,轻轻的往上一抛,等到打开朝上的是阳面,竟然还是大吉啊,“今日申时,得偿所愿。” 说完又觉得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起身要去找如欣他们看鱼。 人这一物她只算得了命,却看不懂其人,明知结局是个死结却还是要飞蛾扑火,又是为何呢? 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去看还站在原地的如烟,现在她们姐妹两安定的生活,可能再也不会有了,到时如烟真的不会后悔吗? * 未时三刻,孙勤和刚忙完衙门的事,就打算回府休息一会,这祝轩瑞不仅是提供了吃食,还在周围留了不少的护院,这些护院虽然人数不多,可训练有素,一天下来竟然没有发生打斗的事情。 这让孙勤和的心情又好了一些,至少这门亲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了。 没想到刚进府,就看到乙儿打着伞站在树下,孙勤和第一反应是想往外跑。这丫头该不是又来告诉他,明日大凶吧? 后来仔细想想他最近也没什么不顺的事,最不顺的就是孙佳玉了,难道她是来求情的? 这才忍住要走的心,清了清嗓子,朝着乙儿走了过去。“乙儿姑娘这般闲情,难不成是在赏雪。” “不是,我在等你。” 孙勤和一口气提不上来,竟然有些不敢问到底是在这等他做什么,也不能怪他想多了,谁让没回遇上她就好事过呢! 孙勤和试探的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的开口,“不知姑娘等在下所为何事啊?” “别担心,是好事。” 孙勤和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听着更不像什么好事了,“可是雪要提前停了?还是我又能遇上什么贵人了?” 乙儿都摇了摇头,“你,要孩子吗?” 孙勤和听得一头雾水,既然雪不停也没什么更好的事情了,就哦了一声,撑起伞准备往前走,突然明白了过来猛地走了回去,“乙儿姑娘说的孩子是何意!” 孙勤和的心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的儿孙缘极差,府上除了两个女儿再没有别的孩子,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你的孩子,你不要吗?”乙儿疑惑的看着孙勤和,难道是她算错了? 孙勤和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天知道他为了孩子捐过多少香油钱。 原配妻子生下玉娘之后身子受损没有再怀上,如烟倒是怀过一个又没能平安生下来,而柳氏自从生下沅娘之后也没再怀上。 这几年一是为了表示对柳氏的尊重一直未曾纳妾,二是他想要官职变动,想要留个好的风评也一直未纳,本就准备等回了京再纳几房美妾,没想到竟然现在就有机会了吗? “要要要,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我孙家留个香火,我什么都愿意做。不知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法子。” 乙儿摇了摇头,她又不是大夫,哪里来的法子,不过她知道哪里会有,“你往南边,低头走百步,就能看到。” 孙勤和有些将信将疑的,但以往多次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丫头的话还是相信为好。 感觉郑重的行了个礼,这个可谓是这么多天以来唯一的好事了! 然后朝着南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生怕多数或是漏数了。 小童等到孙勤和走远了才跑过来给乙儿打伞,“姑娘,咱们现在去哪?还溜达吗!” “回去,等叔父。” 而孙勤和则是认真的低头往前数着,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心中一喜赶紧抬头去看,这里不是如烟的院子吗,这是何意? 正在孙勤和觉得被耍了的时候,如烟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身桃红色的袄子,衬着肤白貌美,显得巴掌大的脸蛋格外的年轻娇美,他好像突然回到了刚见到如烟的时候。 心潮一阵澎湃,这么许久未见她竟然还似当初。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孙勤和真的在申时出现时,她又有些慌张的手足无措起来,只能远远的喊了一声老爷。 婉转动人的声音,以及慌张的神情,落在孙勤和的眼中反而成了不知道他会来的表现,难道这真的只是凑巧?孙勤和也无暇去想太多,此时就算知道是她们有意为之,他也认了。 而与此同时,知道孙勤和去了如烟房里的柳氏,气得摔了整个花瓶。 丫鬟跪了一地,有些不敢看柳氏的模样。 “真是欺人太甚,我才刚刚病好,他就忍不住跑去找那贱人,我就知道这么多年她没有死心,好啊好啊,可算是让我抓着狐狸尾巴了。” “夫人,奴婢听说老爷去如姨娘院子前见过那傻丫头。” 柳氏现在一听到那傻子就头疼,“她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这是诚心是要与我过不去了!舅太太有没有消息传来过?” “舅太太说让夫人别急,人马上就到了,还说让您一定要看好二姑娘,多在老爷跟前说说话。” “别急别急,她就会说别急!我倒是要看看等她儿子出了这事,她还能不能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派人去注意着老爷的行踪,若是出来了就把老爷请来。” * 顾洵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姓马的车夫酒醒后都招了,他收了一笔钱要将乙儿送往浙南,可途经家外时,突然起了风雪,想要回家拿些东西,就把乙儿一人留在了车内。 没成想等他回来就发现马车已经不知去向,乙儿就躺在地上,他才会恶向胆边生,拿了银子当做是马车的钱,也不管乙儿就回家了。 后来因为不安又去瞧了一次,没想到躺在地上的乙儿已经不见了,起初还会担惊受怕,见一直没人来寻人,就放下心来日日喝酒吃肉,那些银子也全叫他给花光了。 顾洵越听脸色越差,看来失忆的事从他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直接让雷颉把人绑在了雪地里,也要让他也尝一尝躺在雪中几日几夜是什么滋味。 但一想到乙儿先前竟然受了这样的苦,心中就是一阵阵的抽疼。 让雷颉继续在附近调查,会不会有人曾经见过马车为何会突然失控,后来又去了哪里,自己就快马加鞭的赶了回去。 他现在只想赶快见到他的小丫头。 可因为路途较远,当顾洵真的赶到孙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回到屋中只有小童还在厅里无聊的打着哈欠。 走进房中,乙儿已经进入了梦乡,顾洵这才放心的换了衣服,把手捂暖才敢进屋陪她。 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顾洵刚一在床边坐下,乙儿就往床边翻了个身,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般,不安的皱了皱眉,眼睛却一直没有睁开。 顾洵疼惜的轻拍着她的背后,“睡吧,我的乖乙儿,有叔父在,没有什么人能欺负你。” 过了好一会,乙儿的神情慢慢的舒缓,换了个姿势重新陷入了梦想。 而顾洵就如昨夜一般,守在床边睡了过去。 第二日,乙儿在初晨的亮光中醒来,侧头就看到趴在床侧叔父的侧颜,嘴角微微的上扬,突然感觉一整天都会有好心情。 等到顾洵醒来,两人又和昨日一样用早膳,今日吃的是红枣黑米粥,远远就闻到了一股子甜甜的香味,顾洵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才想起来,前几日他看乙儿的面色不好,交代了下人饭菜多做些补气血的食物,今日就端了这红枣黑米粥上来。 他不喜吃太甜的东西,先前忘了交代他的口味,现在再换也来不及了。看着乙儿津津有味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的往嘴里划拉了几口,没想到等真的喝了几口,发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软糯可口,和淡粥比起来也有另一张感觉,果然乙儿觉得好吃的东西,也不会难吃到哪里。 小童在一旁探脑袋,他家大人吃食方面是京中出了名的讲究,尤其是全京师的人都知道他不爱吃甜食。 他看到后厨送进来的粥,就知道大人肯定不喜,估计没有提醒他们,这会就想看他家大人怎么在乙儿姑娘面前出糗。 只见他家大人,先是皱着眉头端起了瓷碗,快速的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那痛苦的表情看得小童正要捂嘴偷笑,就看到乙儿又往顾洵的碗里夹了一小块的鸡蛋饼。 “好吃,叔父吃。” 小童坐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甜粥配鸡蛋饼,他家大人这回一定要翻脸了! 可让小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是,顾洵竟然真的笑着接过了鸡蛋饼,并且还一口蛋饼一口粥,把碗里的所有都吃了下去。 这让小童不得不再一次钦佩起乙儿来,他家大人可是圣上赐宴觉得不合口味,就直接说不吃走人的人!现在竟然会为了个小丫头,坐这愉悦的喝甜粥,这世道也太疯狂了吧。 今日顾洵不出门,吃过早饭之后两人就比划着准备看书练字,门外就有下人来报,有人找。 顾洵还有些好奇,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能找到这里来的很少,那来的会是谁? 而乙儿却先一步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总算来了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祝轩瑞和上次他身边的小哥。 看到顾洵和乙儿走出房门,祝轩瑞就恭敬的在院中停下了脚步,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数,“在下祝轩瑞,见过顾大人。” 顾洵对眼前的祝轩瑞多了几分好感,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样通常说话不会太累。 “现在不在京中,不必如此大礼,你我可朋友相称,去煮一壶茶来,祝兄这边请。” 孙勤和给顾洵准备的院子后,一条鹅卵石铺着的小路尽头有一处别致的石亭,此时四面积了厚厚的白雪,天空中再飘着雪粒,在亭中煮茶赏雪,倒有几分雅意。 二人坐定,乙儿还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这也太有意思了吧,等到下人的茶和火炉端了上来,才乖巧的坐在顾洵的身侧。 “祝兄可以尝尝,孙大人府上别的不怎么样,倒是这的茶还不错。”祝轩瑞也不急着说来意,细细的品了一盏茶,品茗了一番,才定睛的看着顾洵。 “不知祝兄今日登门所谓何事?太过重要之事,顾某怕是鞭长莫及。” 顾洵一边说一边给乙儿也倒上了一杯,看她皱着眉头的样子,有些有趣,这丫头不喜茶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顾兄严重了,这事是小弟的一件私事,而且只有顾兄的人品方可胜任,故而只有一面之缘也厚着脸皮上冒昧登门求见。” 顾洵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的把桌上的桂花糖往乙儿的眼前递了递,看着她又舒展了眉眼,才抬眼看着祝轩瑞,“不如祝兄说来听听。” 祝轩瑞看着顾洵和乙儿的相处方式,心中十分的好奇,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再好看的女子也见过不少,可她的长相还是让人惊艳,而最为古怪的就是她的身份了,什么人值得顾洵这样地位的人如此小心的对待? 收回对乙儿的好奇,想到今日所求之事,难得的有些腼腆了起来。 “是这样的,前几日小弟求娶孙姑娘的时候,顾大人也在场,也算是和众人一同见证了这门亲事。小弟是真心倾慕孙姑娘,想早日迎娶孙姑娘,故而想请顾兄帮个忙,当一回媒人。” 顾洵眉眼一挑,他见过有人来找他求官求财的,还是头一次有人让他当媒人的!这倒是新鲜的很。 不过又转念一想,祝轩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娶孙佳玉,若是这门亲事一直拖着,对孙佳玉的名声影响肯定会很大。 细细的打量了眼前的男子,眼神和语气都不似有假,这么看来这祝轩瑞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了。 此时下着雪围困在这太原城内,又没有别的身份地位可以和孙家相匹的人家,也就难怪他会求到他的门前了。 顾洵不过是思考了一会,乙儿就以为他是不想帮,伸手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袖,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叔父……” 与孙佳玉有关的事情,难怪她会上心,也不知道以后和自己相关的事情,乙儿还会不会这么在意了,顾洵有些吃味的这么想着。 却还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即使乙儿不说他也会同意的。 别说是祝轩瑞此人品性气度都值得深交,就算是来的人他不喜欢,看在孙佳玉对乙儿的恩情上,他都不会拒绝的。 祝轩瑞激动不已,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在他知道当日那个气度不凡之人是顾洵之后,就思索了很久该如何说服顾洵,即使他常年不在京中也多次听闻过顾洵的大名。 顾洵此人可以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了,不然也不会周旋于天子和几位顾命大臣之间,还处于屹立不倒之姿,虽说帝师之职看似官低权小,可京中乃至内阁谁人敢低看他一眼。 思索万千明知道希望渺茫,最后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就成了!当然他也没有忽略,坐在顾洵身边那个小姑娘的举动。 乙儿刚刚求情的行为,直接就让祝轩瑞以为是她的原因,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自此以后见到乙儿都十分的恭敬,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乙儿却是想到了孙佳玉,对了,昨日本来说好了是要去看孙佳玉的,只是后来走着走着就和如欣去玩了,真是不应该。 想到这就坐不住了,“叔父,乙儿去找玉娘。” 顾洵也觉得接下来的话题乙儿不会喜欢,仔细的交代她要早些回来,不要留在孙佳玉那玩太久,就让小童陪着她去找人了。 祠堂的位置确实不太好找,好在小童陪着一道出来,路上问了好几个下人,才辗转到了祠堂。 院子很冷情,甚至连个打扫的丫头都没有,乙儿径直走进了屋内,一眼就看到被罚跪坐在蒲团上抄写家训的孙佳玉。 最先发现乙儿的是春兰,“乙儿,你怎么来了。” 其实春兰那日之后就很后悔了,明明知道孙勤和不过是为了找了理由惩罚他们主仆罢了。就算是乙儿不回答,他也还是要找理由的,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孙佳玉抄写的手一顿,惊喜的抬头往门边看去,真的是乙儿。 赶紧放下笔,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跪坐了太久险些摔去,还是春兰及时扶住了她。 “来看你们。” 孙佳玉赶紧拉着乙儿躲到风吹不着的地方,捂了捂她冰冷的小手。 “是不是我不在有人欺负你了?要不是这边一到晚上就阴冷的很,你身子吃不消,当日我就带着你了。若是真的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顾大人,他一定会照顾你的。” 小童站在一旁吐了吐舌头,他还真是不信了,就他家大人那宝贝的劲,这孙家还有人敢欺负乙儿?怕是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乙儿省去了前面的那些话,就听到了后半句找顾洵,双眼一弯笑得很是可爱,点了点脑袋,对的,叔父可好了。 孙佳玉又拉着乙儿交代了好些,乙儿的眼睛就瞟到了矮桌上的纸张,孙佳玉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很清秀。 但也挨不住天冷,受冻的很僵,写得多了也会有些糊外加潦草。 孙佳玉看到乙儿看着那些字,怕她担心赶忙安慰,“你别担心我,其实听着十卷很多,其实也不长,我已经抄了二遍了,很快就能回去了。” 乙儿马上就回想到了那天的场景,认真的看着孙佳玉的眼睛,“乙儿错了。” 孙佳玉心里一跳,乙儿这次的认真,和平常又不太一样,带了些试探和后悔,有些后悔当日自己被父亲吓了之后太过小题大做了。 “没有没有,乙儿做得对,是玉娘擅作主张做了错事,本就要罚的,只是我没想到父亲真的会这么做。” 一想起那日的藤条和春兰身上的伤,孙佳玉对孙勤和就只剩下心寒了。 “别难过,后日就可回去。” 乙儿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她那天晚上就给孙佳玉算了一卦,是吉,否极泰来,后日一定能从这里出去了。 “姑娘您听到了吗,乙儿说咱们后日就可以回去了,您别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孙佳玉重新露出了一个笑容,会过去的,一定都会过去的。 就在他们说的正融洽之时,柳氏的屋内,一个身穿道袍的老道正摸着虚白的胡子,一脸正色的柳氏姑嫂。 “按照你们的描述来看,大约是个妖童,为百姓除害之事就包在老道的身上了。” 35.初阳(五) 第三日一大早, 孙佳玉还是和前几日,一样早早就起身准备抄录第七遍家训, 只是身子有些乏力。 祠堂四处阴冷, 她和春兰就住在后头的小隔间里, 到了后半夜没有火炉整个屋子就跟冰库一般, 好在熬到了天亮, 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春兰不会写字也帮不到孙佳玉, 只能帮着磨墨, 这么冷的天, 若是不时常磨着,一会就会冻成了块。 孙佳玉刚刚准备好笔纸,打起精神写完第一句话, 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转头就看到秦妈妈,一脸喜色的快步走了进来。 秦妈妈是孙佳玉生母秦氏的贴身丫鬟, 被许了孙家的一个管事, 后来被柳氏以各种原因把他们夫妻支去了后院做杂事,就是为了不让孙佳玉身边留着贴心的仆妇。 “姑娘快别写了,喜事天大的喜事, 快跟老奴回去梳洗更衣,祝家请了圣上帝师亲自前来说媒, 现在老爷和夫人都在堂上陪着, 老爷让老奴接姑娘回去, 好生修养好准备嫁衣了。” 孙佳玉手中的笔猛地往下一顿, 纸上晕开大片的墨汁,双眼微微的发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边的春兰已经忍不住哭出声了,激动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姑娘,姑娘,乙儿说的没有错,她说是后日就真的是后日。” 孙佳玉现在脑子里全是那日祝轩瑞的样子,原来他不是说说的,是真的要娶她啊,他还说了让自己等他的,她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而正院的大厅内,顾洵坐在上首正在喝着茶,孙勤和谄媚的在一旁说着话。 “我看两人很是相配,别看轩瑞年纪轻轻却很有才干,就算是放在京中也没几个后起之秀,能在他这个年纪就有这般的出息,孙大人好福气。” 孙勤和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啊,不停的点头,他顾洵都说了好的人,难道还会有什么不好的吗。 而且孙勤和这几天也已经想通了,陆远鸣再好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祝轩瑞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啊,又没有官职,等玉娘嫁过去之后少不得还得倚靠他们孙家。 柳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是巴不得孙佳玉嫁给这个姓祝的商贾,给的聘礼肯定比陆远鸣娶续弦要给的多,到时候等沅娘出嫁了嫁妆才不会少。 不过柳氏从顾洵进门到这会,脑子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一双眼睛就黏糊在顾洵的身上,她还从未见过这般优秀的儿郎。 听说还是圣上的老师,她连京师都从未见过,更别提什么圣上了。 而眼前的男子居然日日与圣上相伴,还如此的风姿卓越,若是他能娶了沅娘那该有多好啊,只可惜沅娘还小,要不然能和这样的人物搭讪话,以后岂不是能直达圣听了。 柳氏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个不注意抬头就触碰了顾洵的视线,冰冷又带着杀气,下意识的就往后一缩。 刚刚脑子里的那点旖旎一下子就散去了,这人怎么看着这么风光霁月,却看人这么可怕,她好像是第一次见他吧,怎么好似有过仇似的。 等到交换了庚帖,顾洵就离开了孙府去了祝府,算是了却了一桩美事。 留下孙勤和和柳氏还在感慨,“老爷,这位少年郎真是圣上帝师,妾身今日可真算是开眼了,是不是京中的贵人都这般的模样。” 孙勤和一直在赔笑,脸都要笑抽了,喝了口茶揉了揉脸才恢复了过来,“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即便是京中卧虎藏龙之地,又能有几个顾洵这样的人物。” 柳氏看着顾洵走的方向还在不舍,就突然想起了正事。 “老爷,最近城内不太平,总出些怪事,正巧前几日嫂嫂给我举荐了一高人,驱邪镇宅很是灵验,先前还在叶家做了法事。说是前几日叶老太爷被鬼魅缠身,连日不顺,原是招了小鬼,大师的法事一做,这几日喜事连连,您看,咱们府上可还需要请他做上几日的法事。” 孙勤和不屑的摇了摇头,他可是有乙儿那样的高人在侧了,还需要什么高人啊,别又是坑蒙拐骗的游方道士才是。 但是转念一想,乙儿只会说他凶,从未替他改过运,所以近来想要做的事一件都未能成,莫不是真的招了小鬼? “既是叶老太爷都说好的,那就找来瞧瞧,若是到时没什么本事,可别怪为夫将人轰出府去。” 柳氏一听就知道有戏,“老爷,这高人现在就住在后院的厢房,妾身现在就去请来。” * 那边孙佳玉刚回到屋内,乙儿正坐在窗边和小乙鸟玩,小乙鸟伤口早就好了,乙儿也没再拿笼子拘着它。 但这鸟儿像是通人性似的,刚放它那日就又飞了回来,平日里白天也不怕冷和乙儿一样出去玩,到了点就会自己飞回来,而且一般乙儿不出门的时候它也会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哪也不去。 这会儿看到孙佳玉她们回来,就冲着门的方向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乙儿回头果然就看到了她们。 眼睛弯起,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接下去的日子就和顺了起来,离顾洵来说媒后的第三日,祝轩瑞就带人来送聘礼了,即使是下着大雪家家户户都家门紧闭,但还是被这阵势给招惹了出来。 整整三十多辆马车的聘礼,从家具到摆设,再到奇珍异宝多得晃花了众人的眼。 最为神奇的是祝轩瑞在灾民中的呼声特别的高,所有人都很信任祝轩瑞,他把灾民中年轻力壮的男子都收为己用,日日付了薪酬让他们看管各个灾民点的秩序。 不仅在提供吃食的同时还给了活计,这么一来,城中再未有过闹事之说,也让孙勤和过了好一段安生日子。 尤其是今日护送聘礼的,除了祝家的护院就是灾民了,为首就是胡家村的众人,护送着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却没有出一点岔子。 下聘当日孙佳玉没能亲眼见到,乙儿却是跟着顾洵去看了。 还忍不住的惊呼了一声,没想到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呢! “叔父,看,好多。” 两人为了能看清,是在孙府最高的阁楼顶上,顾洵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还当她是个孩子,就怕她站不稳摔着。 “这算什么多的,祝轩瑞这人精着呢,哪里愿意送这么多好东西便宜那狗官,表面是看着东西多,其实都是些大件的家具值不得几个钱。” 这还是顾洵给他出的主意,他是真心要娶孙佳玉,可也不能便宜了孙勤和和柳氏,奇珍异宝真的想送,那也应该送给孙佳玉的。 乙儿不懂这些,就是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觉得有趣罢了。 听顾洵这么说,认真的点了点头,还不忘认真的夸一夸顾洵,“叔父,见多识广!” 顾洵这辈子听过的奉承话都能写好几本辞典了,可都没乙儿夸的真诚,不过四个字就让他听得通体舒心。 嘴角得意的微微上扬,止不住的笑意要流露出来,“今日可是偷吃玫瑰糖了,嘴儿这般的甜,叔父只是恰巧知道,不像乙儿是真的聪明。” “那,一起聪明。” 乙儿也发现了,叔父好像心情很好啊,偷偷的在心里记住了,叔父也喜欢听别人夸他,就和自己一样。 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两个喜欢互夸对方的人,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准确定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乙儿每日还和之前一样,顾洵不出门就去找顾洵玩,顾洵出门了就去找如欣玩。 那日祝轩瑞下聘自后,还偷偷的托乙儿给孙佳玉送了个荷包,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反正孙佳玉看了东西之后,就天天羞的躲在屋里绣嫁衣。 没过多久,就到了乙儿之前预测的雪停之期,果然前一夜起雪就慢慢的小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阳光就透过云层照射在了地面上,雪粒再也不曾飘扬下来,当抬头看到澄澈的天空之时,城内所有人都沸腾了。 原本寂静的街道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再等了一天确定真的如乙儿所说的不再下雪了,城中的灾民们除了留在祝庆钱庄继续干活的,其余都领了最后的米面就出城回家去了。 自此雪灾才算是真的告了一段落。 多亏了祝轩瑞在旁的帮忙,再加上轰动全城的聘礼,孙勤和越看这个女婿顺眼,连连扶持了他在城中的钱庄落户等事宜。 为祝庆钱庄在西北垄断而打下了基础,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孙佳玉的亲事也定了,灾情也稳定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件事还没有弄清楚,顾洵准备等马车的事有个结果,就带乙儿回京了。这日一早,顾洵正好收了消息,是有关于那日乙儿的马车突然发狂的线索,就带着影卫急匆匆的出府去了。 乙儿正在屋里画画,孙佳沅就一路小跑的进了屋里。 自从柳氏身体好了之后,就拘着孙佳沅学这个学那个的,主要就是为了不让她有时间去找孙佳玉,但她还是会经常得了空就溜出来找乙儿她们玩。 平日里这个时间是在学书法,乙儿见她进来还有些好奇,正准备给她看叔父刚送她的小物件,就看到孙佳沅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跑到了孙佳玉的身边。 “大姐姐,你们听到近日府上人人在传的那个消息了吗。” 孙佳玉本来在绣帕子,被孙佳沅一吓,手上一抖,锋利的针头就划破了手指尖,血珠瞬间染红了一方小帕。 吃痛的允了下手指,“什么消息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春兰也对孙佳沅有了改观,看到孙佳沅进来就端了茶水点心过来。 “二姑娘说的该不是那些谣言吧?我倒是听几个丫头说起过,说是夫人花了好大的功夫,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个道术高明的大仙,要在府上除妖驱邪呢。” 孙佳玉皱了皱眉,柳氏才安生了几天,怎么又想出了这么些鬼东西,好好的哪来的妖邪? “都是下人们胡说八道的话,你别当真了,小心说漏了嘴又挨女师傅的骂。” “可他们说的一板一眼的,说是天象异常都是因为妖邪降世,扰乱了咱们城内的风水呢。” 孙佳玉轻笑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孙佳沅又觉得无趣,跑去拉乙儿说话,她想去看捉妖又苦于没人陪她去,现在目标就锁定在好说话的乙儿身上了。 “乙儿,你就陪我去看看嘛,多有意思啊。” 乙儿手上的画还未画完,被孙佳沅拉扯间兜里的铜钱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低头去看,铜钱的阴面朝上,门口的正东方正对着乙字。 乙儿慢吞吞的弯腰把铜钱捡了起来,手指在触碰到铜钱的时候有些战栗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36.初阳(六) 还不等孙佳沅拉着乙儿出门, 就听到院子里有吵杂的声音由远及近,而且听着像是有很多人的声音。 “道长, 这边是我儿的院子, 有位高人坐镇是断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如咱们去别处瞧瞧。” 是孙勤和的声音, 孙佳玉下意识的不想见他, 只要一想到他就会想起那日的藤条和惩罚, 口中苦涩难耐。 说起来还真的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 自从那日被罚之后, 孙勤和就一直住在衙门里,家中都是柳氏在掌家。 “不会错的,星盘指引的方向就在此处。”再听到说话的是个尖锐高亮的声音, 大约就是孙勤和口中的那位道长,只是声音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孙佳沅已经掀开了布帘子, 只见一个白发白胡子身穿道士长袍的老道, 一手拿着佛尘一手拿着一个星盘站在院子中间,身旁站着的是孙勤和和柳氏,身后还跟着好些下人。 “父亲, 这就是那位道长大仙吗!”孙佳沅是孩子心性,原先对孙勤和的一点害怕早就没了, 在她心目中父亲还是那个疼爱她的父亲, 一看到他们就小跑着到了孙勤和身边。 孙勤和倒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女儿, 但有外人在场还是有些严厉的轻声训斥了她几句, 只是这训斥听在耳里不如说是偏袒。 “道长在此,不得如此放肆,道长莫怪,这是小女沅娘年纪尚小还不懂事的很。” “孙大人不必如此惊慌,依老道看,孙姑娘天庭饱满眼里有灵光,有旺宅来福之相,孙姑娘以后必有大福报。” 孙勤和听得通体舒服,连连称是,把这老道夸得神乎其神,就差要跪拜喊声真神仙降世了。听到说孙佳沅福气好,柳氏也站在一旁抿着嘴笑。 孙佳玉知道是孙勤和他们来了,就算心中再有不愿也不能待在屋里不出来见礼,带着乙儿和春兰从屋内走了出去。 布帘一掀开所有人的视线就移了过来,乙儿的目光正好对上那道人,皱了皱眉,这人看她的眼神怎么这么古怪? 老道看到乙儿也微微愣了一下,甚至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摸胡子的手一顿,像是认识她一般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就连脚步也失措的往后退了两步。不过只是一瞬间,又马上恢复了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只是嘴角带着奇怪的笑容。 “见过父亲母亲。”有些不解的看着孙勤和,这么兴师动众的到底是所谓何事? 孙勤和因为祝轩瑞的关系,对孙佳玉的不喜也少了一些,点了点头就让她起来了。 “这位是闾山派的徐道长,途经太原知道太原最近不□□宁,故而前来捉妖驱邪,拯救万民与水火。” 乙儿很是好奇,雪已经停了,如果真是为了救万民为何之前没有见他,接下去的天象也很正常,朗朗乾坤又何来的妖邪之说? 有同样的想法的还有孙佳玉,但孙勤和这么有兴致,她也不好猜测是不是江湖骗子,只能恭敬的给老道也行了个礼,就准备回屋子去。 “道长神通广大,女儿在此恐会影响道长捉妖,就带着丫头们先回去了。” “那你回屋去吧,你很快就要出嫁了,这些事情还是少接触好。”孙勤和点了点头,大家闺秀就该如此,这些事情也与她无关,还是在屋子里好好绣嫁衣的好。 只是孙勤和看到了乙儿,突然想到应该让乙儿和徐道长见见面,没准一会徐道长有什么失手的地方,乙儿还能帮他的忙,可他话都说出口了又不好反悔了,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屋去。 就在孙勤和有些后悔的时候,突然身旁那个高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孙姑娘且慢。” 孙佳玉奇怪的回头去看,出声的就是徐道长,此时正面色凝重的看着她们,“不知道长还有什么要交代小女的?” 孙勤和也很奇怪,难不成孙佳玉在这还能有什么作用不成。 只听徐道长摸了摸白胡子,突得扬起佛尘,“姑娘印堂发黑,是不祥之兆啊!会祸及全家,甚至全城。” 孙勤和心里咯噔一下,他就说这个女儿不详的很,“道长这是何故啊!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孙佳玉不解的看着徐道长,甚至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前几日因为待了祠堂确实是身体有些虚弱,但调理了几日也就好多了,哪里会有什么印堂发黑的说法。 而且乙儿天天和她在一起,从未说过最近会有不好的事情,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徐道长拿起手上的星盘划拉了一下,又口中念念有词,“孙大人不用担心,根源不在孙姑娘的身上,而是孙姑娘和妖邪呆的太久,导致沾染了不详之气,待我捉妖驱邪,就可恢复原样了。” 孙勤和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他现在是听不得什么大凶不详这几个字了。 “那不知道长可是找到了妖邪在何处?可是要开坛做法!需要什么东西,我这就去让下人准备!” “不用了,妖邪我已经找到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说着拂尘朝前一指,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看。 他指的人竟然是一动不动站着的乙儿。 乙儿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他的拂尘,嘴角一扬还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是在说自己吗? 所有人都一愣,尤其是孙勤和整个人都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孙佳玉,一抬眼正好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柳氏,嘴角擒着笑,像是在看一场好戏。她终于明白了,这个所谓的道士一开始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胡说!乙儿怎么会是妖邪呢!父亲明鉴,这人定是江湖骗子,口中全是虚言万万不能相信的。” “此子可是面色古怪行动不便,说话也总是与常人不同?” 孙勤和本来也是不信的,可听徐道长这么一说又有些犹豫了起来,是啊,他一开始不也觉得这丫头古怪的很吗,现在竟然真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等孙勤和回话,柳氏就赶紧插了话,“是啊道长,您可真是神人也,这小丫头平日里就和你说的一样,但我们都以为她是生病的缘故,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哪有人生病会是这种模样,她是精怪附体,和身体没有契合,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柳氏夸张的惊呼了一声,“老爷,这也太可怕了,难怪我总觉得玉娘最近和之前有些不同,难道也被这妖邪给占了身子不成,道长,您可一定要救救我这苦命的女儿啊。” 孙勤和被柳氏一声惊呼,脑子都不好思考了,只是她后面的一句,却让他想到了。 孙佳玉原先是性子懦弱有无能,在他面前一句话都恨不得分成好几句来说,前段时日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真的如道长所说? 甚至看向乙儿的眼神都带着些惧怕和不信任。 乙儿还没什么反应,孙佳玉却是气急了,这青天白日的竟然有人就这么往乙儿身上泼脏水,若是就让他们这么说下去,岂不是坐实了妖邪的说法了。 “父亲,您怎么能只听这道人的一句话就信了,您忘了吗,是乙儿多次帮助了我们,才能安然度过这场暴雪,您怎么能怀疑她呢!” 孙佳玉句句铿锵有力,从未有过的强势将乙儿牢牢的护在了自己身后。 就连春兰也忍不住出声,“是啊老爷,奴婢日日与乙儿姑娘相处在一间屋子里,若真是妖邪我们又怎么可能一直安然无恙呢!而且乙儿姑娘面色说话与常人不同,那是因为在雪地里躺了几日,冻伤了脑袋,大夫说了是气血不畅才导致的,等调养些日子就会好的,乙儿姑娘绝不是妖邪!” 孙佳沅终于听明白了一些,他们在说乙儿是妖怪吗?这怎么可能。 “母亲,道长一定是弄错了,乙儿日日与女儿一块玩耍,女儿也能作证,她绝对不是什么妖怪的。” 孙勤和被她们这么一说,又觉得心虚了,她说的不错,若不是有乙儿在,这次的雪灾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平安的渡过的。 柳氏看到连孙佳沅都替乙儿说话,气得不行,再看到孙勤和有所动摇,冷哼了一声,“沅娘年纪小,分不清善恶也就罢了,玉娘,你可不能被蛊惑了,你快过来,再与妖邪待在一块,会出事的。” 孙佳玉气得不行,“母亲这话女儿听不明白,女儿不傻,尚能明辨人与妖,怕是有些人别有动机被妖人所蛊惑了才是!”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自从这个丫头进府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还说她不是妖邪,我看你已经被迷惑的东西不分了。” 孙佳玉干脆不与柳氏口舌,直接看着徐道长,“道长既然说乙儿是妖,那可有什么证据吗?这青天白日的,若真是妖又怎么可能不怕天光和道长呢!” 徐道长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世人愚钝啊,这妖邪入体又怎会怕天光呢,只待老道用天火将她烧出来,自然就会原形毕露了。” “什么!火?乙儿可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用火烧?今日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乙儿的!” 孙佳玉上前半步,双臂伸开死死的将乙儿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孙勤和是真的动摇了,乙儿他也接触了这么久,若说是古怪却是古怪了些,但也不至于说是妖邪。 “道长我看你真的是弄错了,乙儿姑娘不会是妖邪的。” 柳氏险些被气死,怎么连孙勤和都不相信她了。 “老爷您可不能也被蛊惑啊,好啊,你们不是要证据吗!我有!来啊,把人带上来。” 37.初阳(七) 所谓的证据, 此时低着头从柳氏的身后走到了大家的视线下。 乙儿看到她的脸时还感慨了一下,原来她就是证据啊。 上回被乙儿恐吓之后的云燕, 连滚带爬的逃出了院子, 还撞伤了额头, 回去之后又发了高烧, 醒来就一直没和别人说过这些, 直到柳氏派人在后院找谁知道乙儿的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就算她真的是妖怪那有如何, 现在她脸上还留了疤, 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和这妖魔一道死了痛快,最后就自荐去了柳氏那。 云燕一看到乙儿还是本能的有些害怕,她不仅脸上留了疤, 因为一场高烧过后,一整天神神道道的,也不打扮看着倒更像是个痴傻的。 “这是何人?” “老爷, 这是原先玉娘院子里的丫头, 叫云燕,以前长得很是水灵,您瞧瞧现在这模样, 全是拜这妖邪所赐。” 这么一说孙勤和就有了些印象,怎么现在成了这幅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既是玉娘的丫头, 又怎么会在你这, 还说是乙儿姑娘弄得。” “是她, 是她,就是这妖怪,她亲口对我说的,她可呼风唤雪,她可驱雷掣电,我看到了她说完,雷电就来了,她是妖怪!妖怪!烧死她,烧死她!” 云燕越说越失控,好像想到了什么非常吓人的东西,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柳氏怕她伤到自己没了人证,赶紧让力气大的丫头把她控制住。 慢慢的云燕又冷静了下来,直到她不小心抬头看了一眼乙儿,乙儿也正好就像那日一样直愣愣的盯着她,云燕的瞳孔猛地放大,双手抱着脑袋失声尖叫了一声,用力的挣脱了控制疯癫的跑走了。 孙勤和心有余悸的看着痴傻的云燕,不禁后脊冒着冷汗,这也太可怖了。 “老爷,您听到了吗,就是她,当日也是她说妾身会有灾祸,才会天降雷鸣,唯独劈中了妾身的屋子,不然何意解释,除了妾身的屋子其他人的都没有事!” 柳氏以袖捂脸,伤心的抽泣了起来,孙勤和赶紧安慰她。 这么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是有些蹊跷,为何每次她说雪停就会雪停,她说大雪就会大雪,时间上分毫不差。 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解释的通了,再看乙儿的眼神就变了。 就连身边的下人也传出了讨论的声音,难怪独独劈中了柳氏的屋子呢,他们还当是柳氏做了什么丧天害理之事,受天惩戒,没想到是有人,不,有妖故意为之! 孙佳玉看到柳氏这般的作态,瞬间就急了起来,“父亲,刚刚那云燕分明就是受了刺激,说的话都不作数的,哪里能当做人证呢?母亲说的雷电,我知道……” 孙勤和打断了孙佳玉的话,目光凝重的看着乙儿,“我只问乙儿姑娘本人,你休要插话,乙儿姑娘方才云燕和我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乙儿从孙佳玉的身后走了出来,安抚的朝孙佳玉露了个笑容,孙佳玉着急的摇了摇头,不能说不能说啊。 乙儿往孙佳玉前头走了两步,直直的看着孙勤和,“你说什么?” “我问姑娘,方才她们说的可是真的?你有说过那些话吗?” 乙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有的,是我说的。” 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一阵的抽气,就连孙佳沅都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朝着乙儿跑了过去,“乙儿,这不是真的,你不要骗他们,我们去别处玩……” 半路被丫鬟眼疾手快的给抱住了,“二姑娘,此人是妖,非常的危险!” 徐道长有些诧异,这么容易就自己招了?看了乙儿一眼,挥了挥佛尘,“既然你都认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还不快把这妖邪烧了,才可保太原一方安宁。” 几个壮硕的小厮,有些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向前。 “不,乙儿,不是妖邪。”原来他们说话都喜欢一句话当两句来用啊,话是她说的,可妖邪她是不会承认的,她怎么会是妖邪呢?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妖啊他们是妖,他们家的人全是妖怪,我们不要和她玩!” “爹爹,为何他们要说我们是妖呢?” “傻孩子,当一个人面对他永远也掌握不了的能力时,他们只能聊以□□,妖魔化所达不到的能力,才会让他们显得没这么可悲。” “爹爹,原来承认自己不会不如别人,这么难吗?” “当然难了,比你学下棋还要难的多,很多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怎么正视自己的内心,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一样。所以我们得离开,离开这些世俗人的地方。” 乙儿已经许久不曾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了,突然想起来脑袋就像撕裂般的疼起来,世人容不下的又哪里是他们,不过是自己。 叔父,乙儿好难过,你在哪里…… “好啊,现在装傻装病不承认了,已经没有用了,刚刚大家都已经亲耳听见了!亏得我这么相信你,还求你想办法,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日日害我之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上啊!” 孙勤和的话音落下,小厮们不敢再往后退了,闭着眼睛冲了上去。 原本想象中的可怕场景却没有发生,不过是两人往前一扑,就抓到了她,小姑娘不止人小,连手腕也是娇嫩纤细的很,让人害怕一用力就会弄伤了她。 这样较弱的小姑娘,说她是仙还会有人会信,说她是妖,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放开她,父亲,您怎么能光凭这么三两句话就信了呢!你们放开她!乙儿你快醒醒,你快告诉大家不是的……”孙佳玉和春兰想要上前去拉扯,就被几个婆子给强行摁住了。 “你这是被妖邪鬼迷了心窍,为父这是替天行道!你们看好大姑娘,别让她伤了自己,都是许了人家的人了,还这般的不懂事。” 孙佳玉的眼泪都要流干了,不停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乙儿是好人,天底下难得的好人,真的不是的。” 而乙儿从刚刚那句话之后就一直痛苦的任由他们抓着,孙佳玉无助的挣扎着,却只能看着他们从眼前把乙儿给带走了,以及柳氏得逞的笑。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何柳氏会挑在今天了,定是看好了顾洵今日不在才动手,为的就是能一举将乙儿给灭口,心思真是太过阴毒了。 所有人跟着徐道长一起走出了院子,院外架起了木材堆,真的烧起了大火。 一人高的火焰发出呲呲的燃烧声,大火的火星从木头上跳下,不停地飞溅在地面上。 炙热的温度,刚一走近就让人惧怕的往后退。 “道长,现在我们该如何?” “把人推进去,把她体内的妖邪烧干净,也算是还这姑娘原身一个清白。” 孙勤和的手高高抬起,又用力的放下,“将这妖邪推进去!还太原百姓一个安宁。” 徐道长看着痛苦的乙儿,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别怪我,要怪的话就只能怪你为何要姓姜了。 话音刚落,就在此时竟然有一只小乙鸟飞了下来,冲着徐道长的脸狠狠的啄了下去,瞬间脸上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徐道长吃痛的捂住脸,“妖物!你们看到了吧,这种天气哪来的乙鸟,定是妖物的精元要来救她了,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所有人也是一惊,好奇的看着那鸟儿,想要去抓它,而那小乙鸟却只是在半空转了个圈,又停在了乙儿的肩膀上,小嘴在她的脖颈上轻轻一啄,原本呆滞的目光里竟然出现了一丝的清醒。 一眨眼,瞳孔内倒映着的满是熊熊焰火。 看到过徐道长被啄的惨样,大家都戒备着,就恐下一个受罪的是自己,可是说来也奇怪,它在啄完徐道长之后就这么乖巧的停在了乙儿的肩膀上,没有再动弹。 好像是要陪着她一块赴死似的。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这妖邪和这鸟一块推进火里!” 抓着她的两人侧过脸,闭着眼睛用力的把她往面前的火堆推去,乙儿的身体没了支点离开了手掌往大火上倒去。 眼看着火星就要跳到乙儿衣袖的那一瞬间,一双坚实温暖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一个转身以自己的肉体挡住了烈火。 乙儿乖巧的躲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熟悉的呼吸声和剧烈跳着的心脏,突然之间就清醒了过来。 小脑袋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胸膛,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委屈的喊了一声,“叔父,乙儿不是妖邪。” 当看到顾洵出现的那一刹那,孙勤和整个人的腿都软了下来,瘫倒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怎么忘了,那日明明还看到过的,顾洵带着乙儿,一看关系就不一般的,他居然就把这事给忘了! 好在顾洵的衣服厚实,只是后背整片被烧着了,长腿一迈就带着乙儿到了安全的地方,赶紧把身上着火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饶是这般的动作,后背也被大火给灼伤了,肩膀上大片的红痕尤为明显。 乙儿在平地上站定一眼就看到了顾洵背后的伤,平日里从未出现过过激神色的她,竟然出现了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 “叔父,疼。” 顾洵知道吓到她了,赶紧背过身去,不让乙儿看到。并且赶紧转移话题。 “孙勤和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一想到若不是他因为有东西落在房中,就不会半道赶回来,正好听到了孙佳玉的哭喊声,才会往这边过来瞧上一眼。 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情,他只要一想到如果他再晚到一两分钟,现在被烧伤的就是他的乙儿了,心中的怒火就完全无法压抑,眼睛微微眯起,眼里的杀气尽显。 孙勤和跪在原地,脑袋不停的往地上用力的磕,“望顾大人明鉴,下官,下官是在抓妖驱邪……” 顾洵冷笑出声,恨不得当场就把孙勤和扔进火堆里烤上一烤才好,但是乙儿的小手却拉了拉他的手指,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白胡子道士。 “抓妖?青天白日何来的妖邪!我看的有些人心中有鬼之人,才会见谁都是妖邪吧!” 柳氏见不得自己夫君如此的模样,下意识的就认定,是乙儿蛊惑了顾洵。 “顾大人,您可不能冤枉了夫君,您可能不知道,您身边的可不是什么小丫头,她可是被精怪附身了的妖邪!夫君这是请了道长抓妖驱邪,还百姓一个安宁。” 孙勤和一听觉得柳氏竟然说的特别的有道理,这话是她这辈子说的最为靠谱的一次,他做这些可不是为了自己啊,都是为了百姓,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刚刚他只是被顾洵的一个眼神给震慑到了,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大人,您可不能被妖邪蛊惑了啊!下官这都是为了百姓才深入险境。” 顾洵的身边站着影卫雷颉,时刻保护着二人,就怕再有什么糊涂之人脑子发昏的伤到了顾洵。 顾洵长臂一伸抽出了雷颉手持的长剑,眼中寒光一闪,将长剑朝着孙勤和的位置一抛,分毫不差的插过孙勤和的官服袖子直直的嵌入了地面深处。 “我不管什么妖邪,我只知道,若是有人敢伤她分毫,我就让他血溅此地。” 许是顾洵的声音太过无情,柳氏脑袋瞬间一懵,再看到孙勤和惧怕的伏在地上的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不管不顾的站起身来毫不畏惧的看着顾洵。 “我家老爷怕您那是他畏于权威,不能以上犯下,可妾身却不怕您,您若是真的不辨是非,非要护着这妖邪,那就是置天下人与不顾!” 几句话一说孙勤和甚至想要给她鼓掌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位夫人还能有如此口才的时候!果真是不能惹到女子,逼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妙啊,真是妙!这么一来就把顾洵给逼到了一个道德高地上,若是他真的敢杀人,那就是为了一个妖怪而与百姓为敌,就算他是帝师那又如何! 孙勤和一想通嘴角就慢慢的扬了起来,他早就受够了伏低做小的日子!现在竟然还动了刀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现在倒是看你顾帝师该怎么办! 谁知顾洵根本就不接她的话,淡淡的朝柳氏瞥了一眼,柳氏坚定的步伐就往后退了一步,明明只是扫了一眼,却感觉无比的压力让她站都站不稳。 “孙勤和,看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在逼孙勤和表态了,若是换了往日,孙勤和早就拉着柳氏跪着赔礼了,今日反而被顾洵的一剑给壮了胆,这帝师就算是再厉害,总不能草菅人命公然杀害朝廷命官吧! “顾大人息怒,下官的夫人虽然言辞激烈了些,但说的也不无道理,帝师大人位高权重,不谙民间世俗一时被妖邪蒙蔽了双眼,下官也是为了您的着想啊!” 顾洵眯了眯眼,没想到这孙勤和还有这么有骨气的时候,真是没看出来。 “好,既然你一口一个妖邪的,我倒是问问孙大人了,乙儿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你们凭什么说她是妖?” 孙勤和一听顾洵肯松口,心里还一阵的高兴,看来是柳氏的话起了作用了! “顾大人英明,此女看似柔弱却有妖力,能控风雪雷电,刚刚没人逼迫她是她自己承认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如此妖术害得全城百姓都陷入了危难之中,您说是不是得铲除了!” 顾洵犀利的眼神在他们的身上慢慢的扫过,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直到那个所谓的徐道长身上。 此时他正在笑,手持佛尘轻蔑的看着顾洵,好像什么事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一般。 顾洵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一双冰凉的小手就握住了他的手掌,“叔父,我来。” 她可以忍受自己受到质疑和曲解,但是她不能接受她的叔父受到任何的质疑和轻视。 “不是妖术,是天告诉我,要来风雪要有雷电,此乃天象之道。” 乙儿说的这话却是对着白胡老道说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从上到下的看着老道,突得咧嘴一笑。 “他们不懂,是他们未曾学过,原来,你也不会。” 虽然乙儿没有带什么语气,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话语里的嘲讽,□□裸的嘲笑这个所谓的道长,原来你什么都不会啊。 徐道长眉头一皱,他一直置身事外看着这场所谓的闹剧,没想到乙儿会突然把话题直指到自己的身上,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 而顾洵却明白了她的意图,打蛇打七寸,这件事最关键的还在这个所谓的道长身上。 如果长一开始这个人就是个骗子,那么孙勤和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叫嚣呢。 “原来会通天象之道就是妖邪啊?那司天监的那么些个大人岂不是全都要一并抓起来了,孙大人可是这个意思?还是说这个所谓的道长连天象之道都不懂,就敢在这妄称自己是大师。而孙大人只是识人不清,若是这样,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孙大人识人的本事,我还是了解一二的。” 乙儿没能说出来的话,顾洵全部都将她补充完整了,说完还低头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乙儿,他说的对吗? 乙儿眨了眨眼睛,冲着顾洵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只要说一句,叔父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叔父可真是厉害! 孙勤和被顾洵这么一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是啊,光是会天象之道怎么能说人家是妖呢,司天监这么多大人日日研究天象和历法,总不能都说人家是妖吧! 一开始他倒是想过这个徐道长是不是个骗子,可后面是怎么认定他是高人的? 哦,对了,是从他说到自己的近况,全部都符合的时候,他才会坚信这真的是一位世外高人,而且就连叶家老太爷都信了他的话呢! 可叶家老太爷这事又是谁说的呢,是柳氏的嫂嫂叶氏,城内其他人有说起过这位高人吗? 好像还真没有,叶家老太爷是个特别爱炫耀的人,家中就是出了点芝麻蒜皮的小事,都要张罗的满城都知道,若是真的得了一个高人,会如此的低调吗? 孙勤和越想越觉得奇怪,眼神在徐道长和乙儿之间来回的打转,最后也停留在了徐道长的身上。 “道长,顾大人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下官虽是不通天象之学,但也听闻过一二,只是看天识天象说不得是妖术啊,莫不是道长真的不通此道?误以为是妖术?” 徐道长皱了皱眉,这话里可句句都是陷阱啊! 一是他从未说过自己通此道,二是这乙儿到底是看天识天象,还是出口影响了天象,几个字的差别可就很大了! 下意识的朝着柳氏看了一眼,他现在才是那只被赶上架子的鸭子!只可惜他们漏算了一点,这天象之道可不是只有她会的! “道长莫不是真的不会吧?若是如此,我们也不能怪他误会了乙儿。可就因为他的学术不精,就险些害得一个无辜之人惨死,这笔账我们该如何来算呢?” “且慢,谁说老道不识此道了,这等雕虫小技我自是会的,好,既然你们不信,那便来比试比试,到时你们就会知道到底是谁在施妖术装神弄鬼了!” 这么一句孙勤和就放心了,公平的很,在众目睽睽之下,谁都不能使什么花招,能说中天象之人,才是真的高人。 还不等顾洵有所回应,乙儿已经点头说了一句好。 顾洵不是对乙儿没有信心,而是怕他们又会有什么诡计,等着乙儿往下跳。 “既是比试,那就该说清楚如何个比法,孙大人你说对吗?” 孙勤和突然又听到自己的名字,想要回答袖子一撩,忘了剑还插在地上,一个用力脑袋就直直的朝着地面砸了下去。 最后只能捧着自己脆弱的脑袋不停的说是,他也真是流年不利了,还没回都对着他的脑袋来事! “那就以一炷香为限,识今日午时起的天象变幻,谁说的准就算是谁道术更精。” “若是一人先说另一个跟着学样又该怎么算呢?”柳氏问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两人说的答案是一样的,又要算谁胜出呢。 “就以先说出的为胜者,相同的自然做不得数的,如此规定,这位顾大人以为如何?” 徐道长问的是顾洵,眼睛看得却是乙儿。 等到乙儿缓慢的一点头,徐道长就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表情,看得顾洵眼睛一眯,果然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的吗。 “还有,既然是比试,那也该说清楚,胜负该如何?刚刚你可是污蔑乙儿是妖,若是输了该如何?” 徐道长不屑的哼了一声,“老道不才,若是输了磕头请罪,自愿力证姑娘清白。” “就这样?你刚刚可是要烧死乙儿,这是一个磕头请罪就能算数的?若你输了,我要你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边磕边说自己乃是欺世盗名之辈,并且自毁师门法器,永世不得再入道修行,你可敢说!” 顾洵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徐道长,生生把他额头逼出了颗颗细汗。 这少年看着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如此的戾气,便是见惯了俗世间种种的徐道长,也觉得倍感压力。 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一直在说我输了如何,敢问这位大人一句,若是她输了又该如何?是能自愿入火焚烧还是肯为百姓自我了断呢!” 顾洵从未想过乙儿会输,根本就不考虑他所说的情况。 而站在他身后一直跟着的乙儿,却走到了身侧,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 “若是我输,我愿自罚天火焚烧,五雷灌顶,永堕轮回!” 饶是顾洵也被乙儿的话语所惊,下意识的握紧了她冰凉的手掌,不会的,叔父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他相信乙儿,只要是她就绝对不会输!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一定会倾尽全力保你周全,更何况孙勤和还以为自己逃得了吗? 他若不是听了乙儿的计策,光是未能及时开城施救这一条,那颗脑袋早就不该在这了。 乙儿像是感觉到了顾洵的紧迫,小手捏了捏顾洵的手心,轻声的安抚着他,“叔父,不怕。” 顾洵和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叔父只怕你会受伤会难过,其余的一切叔父都不怕,从再见你起,叔父与你共生死。 “闾山龙角有来因,东海青龙顶上生;吹动风波水荡漾,助我调动九州兵。”① 徐道长挥动着佛尘,口中念念有词的拿着一个龙角,随口抬头朝着天空的方向吹动了号角,嘹亮的声音震得每个人的耳朵发麻。 就连远在偏院的如欣也听见了,只是最近如烟都拘着她不让她出院门,导致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乙儿了。 “阿姐,你听到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号角的声音,该不会是府上出什么事了吧?” 如烟手里还在做着针线,只是让如欣奇怪的是,如烟最近好像不是在给孙勤和和她做衣裳,而是一件件小孩的肚兜和外衣。 她还以为是如烟又接了什么活,就没有细问。 如烟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这府上即便是发生了什么,也与我们姐妹二人无关,你只要记着乙儿与我们有恩,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就随她去离开这里。” 如欣本来还探着头好奇的往屋外看,一听如欣这话马上跑回到如烟身边,“阿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我只要跟在你的身边。” “傻孩子,你还能一辈子跟着我不成,你已经七八年未曾出去过了吧,难道不想见见府外的世界吗,答应我,如果真的有机会能离开这里,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如欣现在还不知道如烟为何会突然说这种话,她还像个小孩一样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而另一边,白胡子老道已经成竹在胸了,他当年之所以会入闾山派为的就是学这天象之道,如今早已学有所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 还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了,就让他在这遇到了她,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徐道长看着还在望着天空发呆的乙儿,心情愉悦极了,“我看这位姑娘还没有什么头绪,现在一炷香的之限还未到,不妨再等上一等。” 柳氏一听他算出来了,赶紧催着他说,而徐道长却故意摸着胡子,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顾洵皱了皱眉,他是故意想要羞辱乙儿,这是为何?如果说他是柳氏花钱找来的人,那也不该对乙儿的敌意这么大,更应该对出言不逊的他更有敌意才对。 顾洵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好像认识乙儿,确切的说应该是透过乙儿认识某些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恩怨。 “道长,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天象,不如就说了吧,也好让我们开开眼。” 孙勤和有些焦急的看着祭坛前的两人,徐道长是一副得道高人的风轻云淡之姿,而乙儿却还呆呆的看着天,这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高低来。 “我到底是年长,就恐被有心人说是欺负小娃儿,既然如此,那老道我就不客气了。” 徐道长故意提高了声音,不停的在乙儿的耳边说着话,可乙儿却一直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看到乙儿没有反应,他又继续道:“立春至而东风到,午时一刻将会有大雨倾至,雨会下满一炷香的时间,接下去将会日日艳阳高照,半月无雨。” 好像是为了证明他说的是对的,一阵东风吹过,所有人的脖颈一凉,只觉得一瞬间天地变色,原本浩然晴空竟然乌云密布。 “道长真乃神人也!我看着丫头也不用再说了,说了也不过是鹦鹉学舌,我看还是趁早认输吧!” 柳氏一见风来云至,激动的差点要跳起来,她还从未有过这么期盼下雨的时候。 而随着柳氏的话音落下,坛中点着的香正好燃尽,一直仰着头的乙儿眨了眨眼睛,低下了脑袋,正视着徐道长,咧开了嘴角。 就听见她熟悉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的,不对。” 徐道长嗤笑了一声,“小娃儿,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说得不对?是风来不对还是雨至不对?还是说我比你先说了这个答案便是不对?” 最后这一句话落,就有看热闹的下人轻笑出声,像是认同了这老道所说的话。 顾洵皱了皱眉,手掌已经在衣袖里用力的握紧,给了雷颉一个眼神,就等一会若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让他带着乙儿先走。 “风来云至没错,可天公却告诉我,不会有雨。” “哦?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接下来是什么天象,该不会是你也不知,要等午时才会知晓吧?” 乙儿的眼睛弯了弯,心情很是愉悦的伸手指着天空中的乌云,“我知道,这是风吹来的云,这是幞状云,爹爹说过,风吹来的云是不会有雨的,午时不会有雨,但是申时一刻云散了却会有雨。” “什么风吹来的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老道学道这么多年,只听说过黑云压顶骤雨将至,你且看好了,雨马上就来了。” 乙儿却不听他说的这些,眼睛亮亮的看着顾洵。 顾洵忍俊不禁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也就是乙儿了,能把这种生死之际还当做是游戏,一脸期待的等着他表扬。 “乙儿可真厉害,叔父以后看到这云就知道不会下雨了。” 乙儿听到顾洵的夸奖整个脸上都写满了喜悦,而肩膀上趴着的小乙鸟,好像也感知到了她的心情,轻快的啾啾了两声。 虽然这么说,其实顾洵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这乌云已经笼罩在他们的头顶,好像下一秒就会撕开云层,下起倾盆大雨来。 又是一阵东风袭来,就连顾洵也下意识的将乙儿护在了手臂之下,所有人都是浑身一抖,只觉得好冷。 “风来了!”徐道长的尖锐声音划破长空,瞬间又举起了手中的龙角,对着天空用力的一吹。 众人耳边一震,有几个已经相信了他的话,真的躲到了避雨的地方,就等着雨的到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午时一刻已经到了,黑云开始慢慢的往下沉,徐道长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对着天空扬起了佛尘,“雨来!” 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往屋檐下跑。 只有顾洵牢牢的握着乙儿的手,就这么站在空地里,他们的唯一没有跑去躲雨的人。 “叔父,云散了。”轻轻的声音就好像一阵风,吹散了空中的云朵。 几乎是同一时间,孙勤和的脚刚踏进屋檐半步,就感觉到了一丝亮光。 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天空中密布的乌云竟然不知何时被风给吹出了一道裂痕,从中洒下来的并不是雨水。 而是明亮的光束。 孙勤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短短一刻钟时间里,抬了几次头,只知道自己的脖子都已经酸了,也没有等到什么所谓的雨。 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长,午时一刻马上就要过了,这雨到底何时会下?” 徐道长原本得意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眉头越皱越紧,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他学道数十载,从未有过差错,不可能会出错的。 再一次确认的抬头去看天空,原本聚集在一块的厚重云层仿佛与他开了个玩笑,此时已经被一阵东风给吹散了。 徐道长眼睛都要急红了,“是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本来要下的雨没有下!一定是你!” 柳氏一看事情不对,就要逃,好在雷颉眼疾手快迅速的抓住了她。 “不管妾身的事,是这老道非说我们府上有妖,不是妾身的主意,老爷您要救我啊!” 孙勤和已经是自身难保的人了,哪里还敢为柳氏说半句好话,原来就是这疯婆娘搞得鬼,他就说这件事总有哪里不对劲! 徐道长趁乱直直的冲着乙儿小跑了过来,却被顾洵给拦在了跟前,“刚刚这一炷香的时间,道长和乙儿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何来的方法之说,莫不是道长技不如人还不愿意承认?” “不可能的,我怎么会看错呢!不可能的,是你,是你们!我本该是司天监内最年轻天赋最高之人,却因为你的一句话,无人敢收我为徒!不就是怕有朝一日我会超过你们,取代你们的地位!” 顾洵最先反应过来,怕他发起疯来,会伤到乙儿,迅速的将她护在了身后。 “道长你看清楚,是你入了魔障认错人了,乙儿不是你口中之人。” 乙儿奇怪的看着徐道长,他说的到底是谁?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他们以前认识吗? 稚嫩摇了摇头,“我是乙儿。” “呵,不!你姓姜!你们姜家都是妖怪,为害社稷的妖邪!” 顾洵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个老道会对乙儿的敌意这么大,绝对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一个眼神,雷颉就迅速的上前将人给拿下,封住了他的嘴把人打晕直接拖了下去。 可乙儿已经听见了,一脸迷茫的看着顾洵,“叔父,乙儿姓姜?” 顾洵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对,你姓姜,你叫姜乙儿。” “我叫姜乙儿?”一瞬间她的脑袋又剧烈的痛了起来,双手无助的捂住脑袋,她到底是谁? 顾洵还是第一次见到乙儿这样,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只能抱着她尽全力的轻声安抚着,不停的拍着她的后背。 许是受了惊吓,又或者是一时脑中记忆混乱精疲力尽,乙儿闭着眼昏厥了过去。 就在顾洵无计可施之时,孙佳玉正好赶到。 孙佳沅不相信乙儿是妖怪,在看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偷偷溜开找了冬清冬雨,把孙佳玉给救了出来,正好赶上了最后这一幕。 “顾大人,您若是放心,就将乙儿交给小女照顾吧,她从醒来之后就经常会这么头疼发作,我有办法。” 顾洵没有别的更好的主意,只能将乙儿交给了孙佳玉,他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等到孙佳玉带着乙儿和孙佳沅回了院子,顾洵就寒着一张脸,一步一步的朝着孙勤和走去。 最后在孙勤和的眼前站定,盯着孙勤和的眼睛认真说道,“孙大人,你可知我从京师来太原到底所为何事?” 孙勤和在看到徐道长被直接拖走的时候,整个人就懵了,被顾洵的影卫带走除了死还能有别的什么下场吗。只觉得瞬间脖子一凉,“下官不知,下官不知。” “圣上早就有了消息,西南会有灾情,故而命我为钦使,代天巡视,你说,若我将太原的情况如实禀报圣上,你将如何?” 当听到代天巡视这几个字时,孙勤和整个人都楞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全身像是被抽了气一般瘫在了地上。 “既然刚刚那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道士,那么,他刚刚立的咒,还请孙大人和夫人替他完成了吧。” 顾洵手一挥,就有下人将徐道长带来的那些法器,全都丢尽了熊熊烈火之中。 孙勤和的耳边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浑身一个激灵,重重的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是我胡言乱语,听信妖言,冤枉了乙儿姑娘。” 抬起头来,脑袋上一片淤青红肿,又不停歇的重重地上磕了第二个,第三个…… 柳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瘫在地上,傻傻的看着前方。 顾洵在二人的中间蹲下,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沉和缓的道:“今日若是乙儿安然无恙,你与你夫人能逃过这一劫,一定要记住,那是因为你生了个好女儿,为你积了善德。若是乙儿伤到了分毫,来日阎王殿上别忘了都是你的夫人做的好事。” 说完,就让下人看好他们两,没有他的命令不准离开这半步,处理完这二人就担忧的去寻乙儿。 38.初阳(八) 未时刚过, 申时的天空明明还是一片碧洗,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还跪在院中的孙勤和和柳氏被浇了个透心凉, 尤其是雪未化完, 再被这么冰冷的雨水一淋, 往下磕的脑袋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孙勤和还不敢躲雨, 刚刚顾洵在他耳边的那几句话, 已经是成了梦魇, 这些时日他到底是被鬼迷了什么心窍啊! 在意识模糊之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一定要休了柳氏, 若不是她,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柳氏从刚才看到徐道长被拖走起,整个就痴傻了一般, 呆呆的跪坐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事情从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徐道长也是嫂嫂举荐的高人, 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难道这天底下真的有如此厉害之人。 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好像有个身影朝着她走过来,也不知到底是冷还是害怕, 浑身在发抖,想要尖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 救命救命, 妖怪要来索命了! 最后瞳孔睁的如铜铃一般, 尖叫着捂着脑袋, 疯魔了似的。尖叫着跑开了。 而孙勤和也抵不住风雨,脑袋没有气力的重重磕在了湿透的土地上,在雨中昏迷了过去。 “雷大哥,这狗官昏过去了,大人交代的数都还没到呢,要去禀告大人吗?” “不必了,去将跑走那人抓回来,只要他们夫妻二人还有一口气在,就得让他们磕完这头,不过一个小小知府,真当我们顾府的人这么好欺负不成!看好了人,别让他溜了。” 孙勤和和柳氏就这么露天席地的躺了一整晚,第二天就已经烧的不省人事了,还是孙佳玉去顾洵跟前苦苦哀求,孙勤和才捡回了一条命。 至于柳氏就没这么走运了,孙佳沅哭哑了嗓子,也等着侍卫摁着她的头生生的磕完,才让她把人领回了屋子。 等柳氏再醒来人已经痴傻了,一见到光就怕,谁也不认识,只会缩在床上话也说不清楚了。 顾洵听到这个消息却无半分的喜悦,能活下来,都是看在说孙佳沅的面子上。不过她将会这么痴傻着过一生,尝尝受人欺辱,被人轻视的滋味,从云端变成人人践踏的泥,有时候活着并不比死了轻松。 当日围观了整场比试的丫鬟下人们,没有主人的命令不许外传,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开来。 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整个孙府都知道了,孙佳玉捡回来那个小傻子,她并不傻,相反的还是个有通天本事的高人! 而且不止是孙府众人都知晓了,这消息还传到了府外去,一时之间引起了全城风波。 不管府内府外如何传,屋内都是一片安宁。 雷颉知道这事还特意问了顾洵,要不要制止,顾洵却摇了摇头,“乙儿的本事,本就该被世人知晓,受万人敬仰,不必如此惊慌。” 自从乙儿白天昏迷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顾洵已经不吃不喝的守在乙儿的床前一整日了,等他回来之后,就将乙儿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好在昏睡之后就再也没有露出过方才的痛苦的表情,就好像只是沉沉的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的清晨,小童给顾洵送了早饭,顾洵还是没心情吃,放在了一旁,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急报。 “大人,是从京中送来的加急。” 顾洵以为是圣上又犯了小孩子脾气,传来的八百里加急,要让他赶紧回京,不过想想他也确实离京数月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又温柔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乙儿,带着她一块回去,剩下的那些谜团,就等见到她父亲,再当面问清楚吧。 谁知道拿到信就发现根本不是圣上的加急,外头写的是贤弟亲启。 是姜裕恒的笔迹。 他刚见到乙儿的那日传回去的书信,他收到了? 顾洵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乙儿,起身走到了书房打开了书信。 “贤弟看到此信之时,吾定已身陷囹圄之中,贤弟不必惊慌,事已至此都是天命注定。贤弟此行定已见到吾儿,吾儿年幼吾不忍她同遭此罪,也不愿她卷入京中是非,还望贤弟记得当年决心入京的初衷,切记,愚兄顿首。” 顾洵赶紧叫住送信的下人,“这信是何时寄出的?” “回大人,写信的那位老爷在您离京第二日就将信交给了小的,让小的在四天前送出。” “那他现在人呢?” “七天前,那位老爷被葛太傅的手下带走了,据说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葛太傅,他不是多年不问政事了吗?他们居然能请到他老人家出面,看来此事已经谋划许久。让其他人准备一下,三日后动身回京。” 等到其他人都退下之后,顾洵手里捏着书信,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反复的将书信看了好几遍。 有些自嘲的笑了几声,此时他竟然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决意入京的时候,人生的境遇何其相似,也何其残酷,要让他做这样的决定第二回。 入京是不得已,离开姜家是不得已。前段时间再遇乙儿他还暗自窃喜了许久,是上天安排的重逢,没想到一切都逃不开天命。 但是即便让他忍受与乙儿分开之苦,再次做出决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以她的安全为先,京中的刀山剑树就由他一人承担,他的乙儿,不需要面对这一切,她只要一直平安喜乐。 将书信用烛火烧干净,确定不会被第二个人看到,顾洵才起身站到了窗户边。 小乙鸟昨日陪着乙儿直到她昏迷之后就不见了,这时突然就出现在了窗外,叽叽喳喳的停在了窗台上。 顾洵一伸手,小乙鸟就跳到了他的手掌心,轻轻的在他掌心一啄,又飞快的朝着屋外飞走了。 就在顾洵看着它飞走的方向凝思之时,床上发出了一声低咛。 乙儿睁开了眼睛,顾洵赶紧走到了床边,乙儿的一双大眼睛正有神的看着他。 “叔父。” 顾洵露出了一个笑容,“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乙儿和往平常一样,慢吞吞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叔父,真的很开心。 “没有,乙儿很好。” 但她说完一个乙儿之后又愣了一下,她想起来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她原来姓姜啊,又有些高兴了起来。 “叔父,我是,姜乙儿。” 顾洵的嘴角微微上扬,大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对,姜乙儿,以后别人问你姓甚名谁的时候,你就可以这般的说了。” 顾洵又想起她头疼的事,在收到姜裕恒的信之前,他是非常想让乙儿恢复记忆的,现在却有些不敢了,甚至他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乙儿为何会失忆了。 “乙儿,除了这件事,你还想起其他的了吗?” 乙儿突然被问住了,昏迷的这一整日时间里,她好像一直在做梦,梦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可一醒来又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呆呆的看着顾洵最后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脑袋。 有些泄气的低下头,“乙儿不记得。”叔父应该很伤心吧,她一直都不记得叔父,她不希望叔父伤心的。 可顾洵却松了口气,“没关系,就算乙儿不记得那些事也无妨,只要叔父记得就好了。躺了一整日你也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吧。” 顾洵给乙儿准备了新的衣裳,比之前如欣送她的还要好看,一件粉色的长袄,和一件竹青的衣裙,她都很喜欢。 挑了粉色的穿上,又有小丫头给她梳了发髻,两边的发髻上还戴了珠花。 一穿戴好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要给顾洵瞧瞧,顾洵果然双眼一亮,他的乙儿本该这样的打扮。 “乙儿这么穿真好看。”顾洵毫不遮掩心中的喜爱,宠溺拉着乙儿坐下用饭。 等到用完饭之后,孙佳玉就过来了,她是听到乙儿醒了的消息赶忙过来看她的。 顾洵就留了地方给她们说话,差人将祝轩瑞叫进府来。 在他走之前一定要将乙儿给安顿好,孙勤和是不靠谱的,孙佳玉若是一直待在孙府又没有能力保护乙儿,除非她能将婚期马上定下来。 好在祝轩瑞是个可靠的人选,这还多亏了乙儿的卜算。 祝轩瑞进府之后,两人在书房商谈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祝轩瑞才离府,等到祝轩瑞走后,顾洵又将写好的一封信递给了雷颉。 “将信送往布政司府陆大人手中,带上门外的胡家村的胡二一同前往,陆大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乙儿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孙佳玉在与她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孙勤和还未醒来,柳氏已经痴傻了,府中都由孙佳玉掌管着。 “玉娘,很厉害。” 孙佳玉被乙儿这么一夸,脸马上就红了,其实她现在当家,都是为了孙佳沅,柳氏病重若孙勤和一时想不开又纳了新人,以后孙佳沅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娘亲走的早,儿时也没有什么闺阁密友,直到遇见了乙儿,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玉娘,我是姜乙儿。” “姜乙儿,是乙儿的闺名吗,这可真有缘分,没想到当日我无心取的名字竟然成了真。” 昨日之后,她就知道了顾洵是乙儿的叔父,她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乙儿果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 既然她是顾洵的侄女,顾洵又不可能一直待在太原,那么顾洵走的时候也就是乙儿要离开的日子。 一想到这个她就整晚没睡好。 “乙儿,你是不是要同顾大人一起回京啊?” 听到孙佳玉这么说,乙儿才想起来,现在孙佳玉的亲事也定了,柳氏也不再是隐患了,太原的灾情也解决了,那么她是该要找回自己的亲人了。 虽然她也很不舍得孙佳玉,但更想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她的家人到底在何处。 那个记忆中严厉又疼爱她的父亲在哪,她非常的期待见面后的日子。 认真的点了点脑袋,“乙儿,要与叔父上京。” “你们听说了吗,孙大人家中有个高人,能看天识天象,还能铜钱断吉凶!这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有没有这么邪乎啊,别是江湖骗子以讹传讹吧?” “不信你去听月仙楼吴先生说书啊,晚了可连站脚的地都没了,据说吴先生的儿子就在孙府当差的,亲眼见到过那位高人揭穿了一个江湖道士的谎话!” 这么一说,就连刚刚质疑的人也好奇了起来,“竟然这般神奇吗,快些带我一块去听听。” 说书的吴先生穿了长褂,即使是这么冷的日子也手中抓着一把折扇,端着茶碗摇头晃脑的开始说书。 “昨日说到啊,这高人是指天为誓,若有半句差池,就自请五雷灌顶,永堕轮回!” 话音还未落下,听书的众人就纷纷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轻声议论起来,“这得有多大的自信才敢发出这样的誓言啊,先生您快说说,后来怎么样了!” “别急,老朽这就接着往下说……” 而与其同时月仙楼对面的一家客栈,二楼的窗户从内推开,一个郎君正凝神听着楼下说书。 “公子,这说书人都惯喜欢夸大其词,依我看不能当真。” “你听到他说的那高人姓什么了吗?” “好像是姓姜。” “那就是了,我们找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 * 孙勤和昏睡了两日,祝轩瑞以未来女婿的身份登门拜访了几次,最后一次是孙勤和醒来的时候。 祝轩瑞又掐着时间上门了,以乙儿算好了良辰吉日为由,请孙勤和同意将孙佳玉三个月后的谷雨之日出嫁,孙勤和一听到乙儿的名字,哪里还敢不同意,连连点头。 孙佳玉与祝轩瑞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之后孙勤和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顾洵要回京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险些激动的从床上掉下来,这个祖宗终于要走了! 这日乙儿和往常一样,早早的起了床,从孙佳玉的院子一路走到了顾洵的院子。 只是还未进门,就看到好多下人在收拾东西,叔父这是要去哪儿? 顾洵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乙儿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乙儿来了。” “叔父,去哪?” “先不说这个,听说孙姑娘两个月后要与祝轩瑞完婚,我这有一贺礼,乙儿帮我瞧瞧可合适?” 乙儿一听有好东西看,马上点了点头,把叔父要走这件事又忘到了脑后。 屋内摆放着的是上回孙佳玉换成银子的嫁妆,原原本本一样不少。 “这既是她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对她来说或许十分的重要,对我们来说却不过是些赏玩之物,乙儿觉得叔父这贺礼可行?” 乙儿点了点头,天下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贺礼了! 不过叔父都准备了贺礼,她又该送些什么给玉娘好呢? 还不等乙儿想出来,顾洵就拉着她的小手,坐到了椅子上,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乙儿可想看到孙姑娘出嫁成亲的场面呢?” 乙儿还从未见过女子出嫁时的样子,又觉得玉娘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顾洵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叔父之前不是和乙儿说过,要带乙儿一道上京吗。” 乙儿当然记得,她这几日就在和玉娘商量上京之后看到好玩的,让人给玉娘送回来,今日终于听到叔父提起了,捣蒜似的点了点脑袋。 “可叔父离京多日了,圣上已经急招叔父回京了……” 乙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叔父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她不想听到的。 果然顾洵接下去道:“若是乙儿想要留下等孙姑娘大婚,叔父没有办法陪着乙儿等到那个时候了。” 乙儿学着顾洵的样子皱了皱眉,有些苦恼,那可真的有些难办了。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遇见过的最大的难题啊。 是该留下等玉娘大婚呢,还是应该跟着叔父现在就走呢? 最后到底还是对叔父的喜爱,以及回京的期盼,战胜了玉娘,“乙儿,与叔父上京。” 顾洵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乙儿真是个好孩子,其实叔父以及替乙儿想好了万全之策,我后日先回京然后将小童留给你,等到孙姑娘大婚之后,你再跟着小童一块回京,你看可好?” 乙儿思索了一下顾洵的话,这样好像确实是个万全之策,又能看到玉娘出嫁,又能找到上京的路,叔父可真是厉害! “叔父比乙儿聪明!”乙儿的眼睛亮闪闪的,马上又高兴了起来。 顾洵有些忍俊不禁,“那乙儿可要代替叔父,等到孙姑娘大婚之日,将这些贺礼送给孙姑娘,乙儿能办到吗?” 乙儿认真的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那这可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了,难怪叔父要留她在这办完了再上京了! “叔父,放心。” “还有最后一件事,叔父想考考乙儿,等到他日乙儿与小童上京之时,囊中羞涩没有银两该如何上京呢?” 乙儿歪了歪脑袋,没有银两可以问玉娘要吗?好像不行,叔父说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该怎么办?” “那这样,叔父给乙儿出个难题,等到孙姑娘大婚之后,乙儿攒够了三百两银子,就带着银子上京小童会带你来找叔父,你看可好?” 乙儿对银两没有什么概念,但听着好像三百两并不是什么大数字,毫不犹豫的就点了点头,只要攒够三百两就能上京找叔父了。 “那我们来击掌为誓吧。” 顾洵伸出了他的右手,竖在乙儿的眼前,乙儿觉得新奇,咧嘴笑了一声,开心的将自己的手掌印在了顾洵的掌心。 看着乙儿单纯高兴的样子,顾洵有些苦涩的眨了眨眼,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我的乙儿。 等到了两日后的清晨,顾洵起了大早,带着侍卫离开了院子。 孙勤和从床上被人搀扶着到了门口,看着顾洵站在孙府的大门外,险些要热泪盈眶,从没有一次这么激动的跪了下去,“下官孙勤和,恭送顾大人回京。” 而乙儿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粉色的小人儿,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顾洵还未上马,本来已经决心绝尘而去,可看到乙儿低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上前安慰了几句。 “乙儿不是答应过叔父,等到三个月后就会上京来寻叔父的,怎么如此的闷闷不乐?” “乙儿,不舍叔父。” 顾洵的心马上就揪了起来,甚至有一瞬间想不管不顾的留下来,京中的事情又与他何干。 但是不行,只要他们掌权一日,早晚都会对姜家不利,尤其是姜裕恒已经身陷囹圄,若是他再不回京,唯恐性命难保。 一想到以后不止是整个姜家,就连乙儿也会有危险,他就不能这么任性。 “若是想叔父,就吹一吹叔父给乙儿的哨子,而且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很快又会再见面了,到时乙儿千万不能忘了叔父。” “喜欢叔父。”她再也不会忘记了,对自己这么好的叔父。 “傻丫头,说好了以后不能再乱说这两个字了,好了,保重自己,叔父走了。” “等等,叔父,乙鸟陪你。”顾洵一抬头,就看到那只小乙鸟,正乖巧的趴在他的马驹上,像是听到乙儿在说它,就啾啾的回应了两声。 “叔父的好乙儿。”顾洵猛地将乙儿揽入怀中,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叔父在京中等着你。”说完就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这一次再没有回头。 和乙儿一样的难过的还有小童,乙儿还有抱抱摸头,他什么都没有! 本来他还在开开心心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结果突然就接到了他家大人的一句话,留下陪乙儿! 这叫什么事啊,他现在委屈极了,还没地方去说! 瞧瞧,他家大人刚走,孙家姑娘就疼惜的搂着乙儿了,他呢!他只能抱着自己默默的流眼泪!还要告诉自己开心,不能在乙儿姑娘面前流露出难过的情绪来! 孙佳玉不知道帝师大人为什么会突然临走之时变卦,让乙儿留下等她出嫁再走,但是她的内心还是非常的喜悦,至少她不希望乙儿这么快就走。 但是这会看到乙儿呆呆的看着顾洵离开的方向,心中又很是不忍心,赶紧转移话题温柔的安抚着乙儿。 孙勤和现在是再也不敢惹到乙儿了,远远的看到乙儿就想回去,她和顾洵,一个是煞星一个是凶神,他是哪个都招惹不起。 权当是尊佛,供在家中就是了。 孙佳玉已经哄好了乙儿,只是还有些情绪低沉,但至少不再这般的难过了,就在刚转身要回府的时候,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小生叨扰了,不知一位姓姜的高人可是在府上?” 整个孙府姓姜的就只有乙儿一人了,乙儿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她姓姜呀,她是姜乙儿! 赶紧转过身去,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府门口,身后还拉着一辆马车。 “你是何人?”孙勤和语气不善的看着男子,这怎么回事,来他孙府找人,问过主人了吗。 “小生是城西书院的学生,听闻孙家有位高人姓姜,上可知天象,下可卜吉凶,故而带重金前来问卦,不知可否请高人替小生卜上一卦。” 乙儿听到重金双眼一亮,叔父说了,要攒够上京的银两,她还有些发愁,这银两不是就来了吗。 孙勤和也是眼睛一亮,来他家找乙儿卜卦岂不是都得经过他这个主人? “可以。” 书生只听见可以,没有听清到底是谁说的,但还是兴奋了起来,“那敢问高人何在?可否出来一见。” “我就是啊。” 书生听到一声稚嫩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玉雕般的小姑娘,身穿粉色衣裳俏生生的站在眼前。 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这就是高人?这是在和他开什么玩笑呢! “你找的不是我吗?” 书生有些懵,他与柳家二郎是同窗,三月就要一同上京参加春闱了,但他的文章书画一直都比不上刘二,就想来问个前程。 若是能有希望高中他就收拾了全家的细软上京,要是没有希望那还不如留下做些生意。 所以他是在月仙楼听了一耳朵就兴冲冲的跑来了,虽然听说这高人是个女子,但在他心目中也该是个长者的形象,突然成了个小姑娘,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看到这书生迟疑了许久,乙儿有些奇怪,“不问卜吗?我回去了。” 孙勤和这才发现乙儿的名气在他昏迷这几日,已经这么大了!虽然与他无关,但是不知为何就是很兴奋,高人可是出自他们孙家呢! 却忘了前几日是谁听信老道的妖言,真的信了乙儿是妖邪,还要烧死她。 “问问问!刚刚是小生被高人的容貌所惊,一时失礼了!还望高人莫怪!”他可是抱着决心来的,就算眼前的高人看着不怎么靠谱,也要试一试才行。 “好,你要问什么?” 书生看了一眼围着的众人,觉得有些难为情,但还是一咬牙问了:“小生想问的是三月春闱,我可是有希望考中贡士?来年可否某个一官半职,还望高人赐教。” 乙儿点了点头,这么说不就听清楚了,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说的。 马上叔父走了的难过就被藏了起来,从兜里拿出了她的铜钱,认真的看着书生的眼睛。 “命钱可卜吉凶,命盘可定五行,我族规矩,一不测寿缘,二不问天命,三不改命格。三年之内的运势吉凶皆可断,卦已起,吉凶速断!” 将铜钱轻轻的向上一抛,又落回到了掌心,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手掌铜钱的阳面朝上,正对着书生的正好是个乙字。 “咦?” 书生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安的看着乙儿,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好看,可脸上的表情却怪怪的,让人看着有些害怕。 “姑,不是,请问高人,卦上是如何说的,可是不好?” “大吉,你之所愿所想,皆能得偿所愿。”乙儿好奇的不是卦象,而是刚好对着是乙字,还真是有缘分。 书生惊喜的险些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管眼前这小姑娘说的到底能不能应验,至少都说明是个好兆头,即使是为了这句得偿所愿,他都不能放弃再试试。 “多谢高人多谢高人!这是小生准备的一些薄礼,还望高人不要嫌弃,等到他日小生得偿所愿,必将衔草结环以报高人大恩!” 孙勤和看着这么一车的好东西很是眼热,乙儿不过是嘴巴一张,这数不尽的金银就来了。 若是他能早些想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那是不是也能有他的一份…… 孙勤和还沉浸在自己的遐想当中,就听到乙儿朗声道:“不用这些。” 孙勤和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没想到书生也同时好奇的啊了一句,两人对视了一眼,满是不解。 难道这些还不够? 书生有些试探的开口,“那不知高人还想要些什么?” 就看到小姑娘伸出了白玉般的小手,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在他的眼前停住。 “要一两银子。” “啊?”这回不止是书生和孙勤和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阵惊奇,一两银子?莫不是他们听错了?高人的一卦只收一两!这也太少了一些吧。 虽然一两银子对府上的下人来说,确实是好几月的月钱了,可对于有钱人来说,丢在地上都不值当捡的,是不是他听错了,其实高人要的是金子? “高人,一两银子?” 乙儿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失望,难道她想靠这个攒银子是不行了吗?他们是觉得太多了吗? “一两,没有吗?” 书生赶紧点头,“有有有。”马上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又觉得可能她只是试探,又再加了几块碎银子,放在手上递了过去。 乙儿马上高兴了起来,但只从他的手上拿了一两银子,其他的看都没看,“好了,你能走了。” 周围原本在围观的众人,一见真的一两银子能算一卦,马上有人举着银子就冲了上来,“高人高人,我也有银子,也能替我算上一卦吗?!” 又有人要算卦?乙儿突然发现,她好像真的能赚够叔父说的三百两银子了! “可以,不过一日只卜三卦,有缘者得。”她快速在心中打着小算盘,一日三两银子,只要三个多月就能有三百两银子了,在玉娘大婚后马上就能上京了! 而没有人注意到,在离孙府不远处的街边,有两人正在一直看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站着的正是上次客栈里的两个年轻人,“公子,就是她,我们现在就要动手吗?” “不急,再等等。” * 从那日之后,乙儿的算卜摊子就开张了,每日不定时会在孙府周边开算,一日只算三卦,每卦还是一样只收一两银子。 一开始都是抱着试探的心来的,不过是一两银子,即便是没有算对也算是买个新鲜。 甚至有的人已经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直到第一个人的卦象准了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求得卦,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竟然已经应验了。 算卜的内容开始从生男生女到祸福吉凶,这些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月,整个太原城都知道了。 孙府的孙姑娘,捡了个摔坏了脑袋的傻子,原来是个上知天文下卜吉凶的得道高人! 自此,孙府府外,日日求卜问命之人都能从孙府排到西街! 而听到柳氏疯癫后,又听到这个消息的叶氏,原本好端端的在床上躺着,下床之时竟然一脚踩空,从床上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断了,成了个终生的瘸子。 从那之后叶氏就日日行善吃素,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当日之后,就恐祸及家人,久而久之,太原城内就多了个叶大善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孙勤和的病好了之后,也不安分了些日子,直到府上出了个喜讯,多年未曾怀孕的如姨娘有喜了! 孙勤和这才想起来,是那日他按着乙儿说的走了一百步,就那一次,如烟竟然真的怀孕了! 对于乙儿的能力他是再也不敢有所质疑了,现在柳氏疯了,家中都是孙佳玉在当家,他唯恐哪日乙儿又想起当日他做的事情,他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可不能再出了岔子。 为了孩子和自己好,他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了衙门里,连府上都不怎么敢回,再也不敢打乙儿的半点主意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柳氏疯了,如烟又有了身孕,不管以后孙勤和是不是会有别的打算,孙佳玉也希望有人能善待孙佳沅,而这个曾经受过乙儿恩惠的如烟就比其他人更值得信赖。 孙佳沅在母亲出事之后,像是瞬间的成熟了起来,孙佳玉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孙勤和又是不可靠的,以后的日子她只能靠自己了。 孙佳玉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慢慢的把一些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孙佳沅,又安排了如烟协助孙佳沅。 如烟没有柳氏这么傻,她只是个妾,先不说生下来的是男是女,她都只能盼着孙佳沅好,不然若是来了新夫人,受苦的只有她和她的孩子。 如烟和如欣也从原来的偏院搬了出来,如烟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和护不完的胎,孙佳玉也希望她这胎能好好生下来,他们孙家到底是人丁太过单薄了。 这么一来,如欣就没人一道玩了,日日和小童一块跟在乙儿的身后,三个人竟然也相处的格外的和谐。 孙佳沅还是会隔几日就去看看柳氏,可柳氏还是和之前一样,见不得其他人,每天就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哪里也不敢去。只有孙佳沅见她的时候才不会大喊大叫。 慢慢的,整个孙家在姐妹二人的管理下,井井有条了起来。 终于到了孙佳玉出嫁的前一日,孙勤和难得的回了府。 先是小心翼翼的去看了如烟,有些百感交集,他也想通了,不管如烟这一胎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孙家的福星,一定会善待他们母子,不再续弦。 至于柳氏,他也不会休了她,她已经有了应有的报应,他现在只希望家宅安宁,他管治的地方不再出任何的差错,那就够了。 看过如烟之后,他才去了孙佳玉的屋子,乙儿正好就站在屋外,就和第一次他们见面时那般。 孙勤和这次的心情却与初见时完全不同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某见过乙儿姑娘。” 乙儿已经对孙勤和的态度见怪不怪了,“玉娘在屋里。” 孙勤和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应了一声,才小心的进了屋子,路过乙儿的期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其实也没什么要和孙佳玉交代的,只是孙佳玉没有亲娘,柳氏又疯了,他也只能象征意的说了两句,就让她好好休息。 只是临走之时,想起前几日去送柳家二郎上京赶考时,柳二郎还关切的问了乙儿的近况。眼中的关切之情流露于表。 “玉娘觉得,以柳家二郎的人品,配上乙儿姑娘如何?” 孙佳玉以前从未想过这些,孙勤和走后,整晚都在失眠,若是乙儿能嫁给柳家表哥,留在太原,留在她的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第二日一大早,喜娘就来替她梳妆打扮了。 乙儿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一是她很好奇玉娘的出嫁,二是就是今日,等她算完最后三卦,就能攒够三百两盘缠上京了! 玉娘一直脑袋昏昏沉沉的,但画好妆面看到乙儿天真的样子时,她昨日的想法就一扫而空了。 她也希望自由,希望有自己选择的人生,她怎么能这么自私的去左右乙儿呢? 就是因为喜欢乙儿,所以更应该让她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和事,而不是一味的想办法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乙儿,对不起。” 乙儿奇怪的看着玉娘,出嫁的日子玉娘怎么哭了呢? “别难过,以后都会好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娘会哭,但乙儿还是和以前一样,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孙佳玉突然起身,叩首行了一个大礼,“这些日子多谢乙儿的照拂,乙儿在玉娘心中是非常重要的人,此一别,天南地北不知何日能再相见,但玉娘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与你相识的日子,我是孙佳玉,还望乙儿不要忘记。” “我是姜乙儿。”乙儿慢吞吞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以一个算不上养眼的姿势回了个礼。 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满室亮堂,回以的是一个诚挚的笑容。 孙佳玉没有再回头,在春兰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真正属于她的生活。 怎么会忘记呢,你将我从鬼门关拉扯回来的时候,你笑着替我取名的时候,你毫不保留的信任我的时候。即便天高路远,我们也会再次相见的。 再会,玉娘。 39.初阳(九) 孙佳玉的婚事被祝轩瑞办得特别的盛大, 先前的聘礼就足以整个太原的百姓为之惊叹了,迎亲之日更是惊动了所有人。 就算是白日也是爆竹烟花齐响, 花轿精美大气, 处处彰显着第一大钱庄的气派。 祝轩瑞就坐在系着红绣球的白马上等着他的新嫁娘, 等到孙佳玉被娘家表弟背着上了轿, 才是真正的离开了孙家, 就连孙勤和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更不用说哭成泪人的孙佳沅了。 上轿之后更是围着太原城转了整整两圈, 像是要让所有人看看, 孙佳玉嫁的并不差,甚至是整个太原的独一份。 乙儿带着小童和如欣,看着孙佳玉的花轿一路离开了孙府, 呆呆的看着前方,许久才回过神来。 “乙儿姑娘,今日要启程上京了吗?”孙勤和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虽然他的内心很害怕乙儿, 可一想到乙儿离开了孙家,以后孙家的福祸可就无人依仗了,又有些不舍。 “是, 叨扰许久,乙儿该走了。”乙儿对着孙勤和简单的回了一礼。 最为不舍的就是如欣了, 如烟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个府上除了她, 就没有别人和姐姐真心的人了, 包括这个寡情的孙勤和。 虽然如烟提过好几次,要让如欣跟着乙儿走,虽然如欣也很想上京,很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可她更放心不下的还是姐姐。 乙儿也没有什么行李,她来的时候是孑然一身的来,走的时候她只带了三百两银子,顾洵送她的木哨子,以及三套衣服,其余的什么都没带。 她来到这孙府,认识了三个好友,孙佳玉是一个,孙佳沅是一个,最后的就是如欣了。 孙佳玉有了自己的归宿,孙佳沅是孙勤和最疼爱的女儿,不需要她操心,而唯有如欣和她兴趣最为相投,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也不希望和如欣分开。 只可惜,如欣也有她必须要守护的人。 “沅娘保重。”孙佳沅愿你一世天真浪漫,没有烦恼,乙儿朝着孙佳沅缓缓的施了一礼。 孙佳沅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用力的抱住了乙儿,“乙儿,你要是有机会就多来太原找我玩,你要记得在京中看到好玩的好吃的,也要带着回来给我……” 之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浸湿了乙儿的肩膀。一日之内她面临的是姐姐的出嫁,和玩伴的离去,虽然成熟了许多的孙佳沅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等到擦干眼泪放开乙儿之后,乙儿又到了如烟的跟前,这次压低了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是个男孩,他日若是出事,记住,去找玉娘。” 如烟马上掩饰住了眼中的惊恐,不敢看任何人,手掌下意识的护住了腹中的胎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还是心善的没有放弃自己和孩子。 突得原地跪了下来,“乙儿姑娘对我们姐妹二人的大恩大德,如烟无以为报,来生定做牛做马,以报姑娘的恩情!” 而如欣则是侧过脸去,不敢去看乙儿的眼睛,她害怕自己会不管不顾的跟着乙儿走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的。 “如欣保重。”明明还是熟悉的声音,淡淡的四个字,就让如欣的防备全失,瞬间决堤。 说完之后乙儿就带着小童,慢慢的朝着府外走去。 脚下是刚刚放过的爆竹留下的痕迹,如欣终于敢去看乙儿的背影,可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阿妹,去吧,我不希望以后你后悔。大人会照顾好我的,记得以后有机会就回来看看我和你外甥。”如烟伸开双臂最后抱了抱自己的妹妹,这个从小就一同长大,从未分开过的妹妹。 她不能成为如欣人生路的绊脚石,这一生谁离开谁都是能好好过活的。 “阿姐,你别说了,我心意已决,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 小童背着行李,心情很是复杂,高兴的是终于要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愁的是,当初大人仔细的交代过他,没有他的消息,绝对不能让乙儿姑娘入京,要想尽办法拖到他说可以为止。 一开始他和大人还会一直书信往来。 基本上说的都是乙儿姑娘的近况如何,你说奇怪不奇怪,要是这么不舍得两人分开,还为什么非要把乙儿留下,现在又时时刻刻的惦记。 可最近这些时日,却突然断了联系,他连续写了好几封信进京都没有收到回信。 搞得他也有些犹豫起来,到底还要不要阻止乙儿姑娘入京啊? 走着走着,乙儿突然停了下来,小童还在想事情,低着头就撞了上去,“乙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卦还未算完,我们就在这等等有缘人吧。” “啊?姑娘,咱们昨日不是已经攒够了一百卦了吗?怎么还未算完呢!” 乙儿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太多,说完就真的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她今日在出府前,替如欣卜了一卦,是凶象,只是凶中暗含着生机,至于如烟到底能不能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就要看她自己了。 她既没有挂旗子,也没有吆喝,自然是坐了许久也没有人上来问卦的,小童等的有些急了。 “乙儿姑娘,咱们还是算了吧,这会都中午了,我看我们去找家点吃个饭,雇辆马车就启程吧?” 乙儿却看着来的方向,沉思了好一会,“再等等。” 小童也跟着看了几眼,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又过了一会,乙儿终于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小童这才开心了起来,管大人怎么说的呢,反正是乙儿姑娘要进京的,他又拦不住,大人不是说了,一切以姑娘的话为先! 就在两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前面的高人,可否替我算上一卦。” 乙儿一直沉着的脸突然就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咧开嘴角转过身去,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如欣又是谁。 如欣换了一身衣裳,背着一个小布包,看到他们转过身,笑出了声,“高人若是只带个没用的童子,怕是一路会有危险,看来只有机灵的我来解救你们了。” “你说谁是没用的童子啊?你忘了上回谁替你上树上捡毽子了吗!”不过小童虽然这么凶巴巴的样子,心里却也是高兴的很。 长路漫漫,让他一直对着这个不爱说话的姑娘,他可得无聊死了,有如欣一同那就不一样了! “那,多谢如欣。”乙儿竟然极其认真的向着如欣行了一礼,多谢你愿意背井离乡陪伴着我。 如欣不太会这些,但也学着乙儿的样子福了福身,“从今往后,还要乙儿多多指教了,我是陈如欣。” “我是姜乙儿。” * 一行三人就这么重新上路了,童子说的很对,他们不可能步行上京,肯定要买辆马车,至于驾车的他们已经有童儿了。 马车铺的老板看他们三个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富家子弟,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条线,给伙计们一个眼神,这可是待宰的羔羊来了。 也不带他们挑马,直接就指着一匹瘦瘦的小黄马,张嘴就要一百两。 乙儿对这个是一点都不通,甚至她对银两的概念都没有,只知道自己卜一卦才一两银子。 而一辆马车就要一百两,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这么贵啊,她得算一百卦才能买一辆马车呢,难怪叔父说要三百两银子才能上京。 叔父就是叔父,果然是什么都懂的,一下子对叔父的想念又深了,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叔父了,又开心了起来。 童儿也不懂这些,他说是顾洵家的门童,其实从来不干粗活,日日就是陪着顾洵读书写字。 比着别家的少爷都差不多,走哪都有人给好脸色,出门就有马车,谁还要管多少钱。 就在小童乖乖的要去掏银子的时候,如欣就急了! 这两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要不是有她跟着,他们能一天把这三百两给倒腾干净了。 “且慢,我只知道现在一匹好马最多也就值七八十两,这马看着就瘦弱无力,哪里值得了七八十两!就算加个这最简陋的棚子,也花不了一百两!乙儿我们走,不在这买了。” 乙儿都要为如欣鼓掌了,如欣可真厉害,懂得这么多啊! 听到如欣这么一说,童儿也发现了,这马确实看着瘦弱的很,而且一直在喘着气,说不定还生着病。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你不懂行就别瞎说,我们这马哪里无力了,马儿就是要精壮才跑的快,你们是不是不想买车来故意挑事的!来人啊,给我拦住他们,不许他们走。” 童儿快速的往乙儿身边靠了过来,这马贩子难道是准备强买强卖不成。 如欣也有些害怕,她也是从小在孙府长大的,哪里出过几次府啊,明明刚刚还看着这么和气的老板,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呢! 乙儿奇怪的看着老板,为什么不让他们走呢,“你不让我们走?” “对,今天你们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我买可以,但你今日会倒大霉。” 老板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痰,“我呸,我看倒霉的是你们吧!伙计们,给我上。” 就在伙计们要近到他们的身边时,乙儿突然咧嘴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知道,她是谁吗?” 所有人的朝着身后看去,眼前站着的是两个年轻男子,两人都很高,前面的身穿玄青色袍子,束发戴冠英姿卓然,看着就让觉得很是利落,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此时正看好戏般的看着她们,说话的正是此少年。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年纪要比他大些,好像是他的手下,穿着简单的黑色衣服,身材壮硕块头不小,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 “你们又是谁?”马店老板口气极其不好的看着来人,竟然敢打断他的好事! “是让你倒霉的人!” “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的上啊!”马铺老板一声令下,所有的伙计就一拥而上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带剑的年轻人听的一声长剑出鞘,朝着那群伙计冲了过去,伙计看着人多势众,其实都只是些会拳脚的普通人。 而这带剑的人,一看就是练过的真本事,不过几招功夫下来,所有人都已经趴在了地上。 马铺老板一见情况不对,赶紧要溜,就被另外一柄长剑给拦住了去路,“掌柜的,这是去哪?” 这次出手的是那位玄青色衣服的年轻人,嘴角带着坏笑,长剑锋利的插进了掌柜面前的木柱子上,要不是他迅速的刹住步子,眼看着自己的喉咙就要碰上刀剑了。 咽了咽口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这位小爷,还请小爷手下留情……”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剑从柱子上离开的声音,马铺老板只感觉到头顶上一凉,下意识的就一缩脖子,啪的一声帽子掉落在了地上,旁边还有一大坨的头发。 风从他的头顶挂过,有些凉飕飕的。竟是头顶的头发被削去了许多,这么一看显得格外的好笑。 看着突如其来的两人,如欣觉得有些古怪,一直将乙儿护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人出现的有些蹊跷。 而小童看的很是过瘾,尤其是看到欺负人的掌柜头发都被削了,还在为那年轻人欢呼叫好。 “打的好!就该让这等恶人好好被收拾一顿!让他们欺软怕硬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百姓!” 乙儿也看得很开心,如欣护着她,她就偷偷的从缝里去看,但很奇怪的是那个少年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好像认识她一般。 “哎哟,我的头发!”马铺老板跪在地上去捋地上的头发,嚎啕大哭,这让他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 而那少年却很是高兴,好像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将剑插回到剑鞘里,拿剑鞘抬起了老板的圆脸。 “你可知道你眼前的这小姑娘是谁?” 马铺老板连连摇头,“小的不知。”难不成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姑娘,那可真是撞上了铁板子。 “那你可听说过,孙知府家中有一位隐士高人,上可知天象,下可卜吉凶。” 说这个他就知道了,据说算完的这三百卦,只要是算近期的事情无一落空的,全部都应验了。 前几日他家老娘还准备要去算呢,就听说高人这几日卦满不算了,这几日就要离开太原了,想到这他才惊恐的抬起头,这姑娘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高人吧? 乙儿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何会认识自己,不过她口中说的好像确实是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我。” “啊!小的有眼无珠,不认识真神仙,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难怪刚刚她说自己马上就要走霉运了,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一想到先前有关于她的传闻,有一条就是她会驱雷掣电,她该不会一个不爽快,就把他也给劈了吧,赶紧连连磕头求饶,甚至手脚并用的快速爬到了乙儿和如欣的跟前。 拉着如欣的裤脚不停的哭,“姑娘,不是,是高人,您可行行好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刚刚也是无心坑骗高人的银子。实在是这些日子生意不好,已经许多日未开张了,您瞧这马都是被饿的,小的也都是为了养活一大家子,您就看在小的诚心悔过的份上饶了小的吧,马您随便挑,不要钱,只要您肯原谅小的。” 乙儿仔细的环顾了一圈,还真的不是老板夸张,不止是刚刚这一匹马瘦弱,其他的也好不到哪里。 可能是因为雪灾,也有可能是经营不善,总之确是看着不像在说谎。 “我们花钱买。”说完又轻轻的拍了拍如欣的肩膀,“你觉得哪匹好?” 如欣愣了一下,哦,是要挑马,如欣环视了一圈,看中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 它浑身都是枣红色的毛发,只有脚蹄子是白色的,其他马儿都懒洋洋的趴着或者在休息,只有它还在很有精神的在吃草。 像是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它似的,还踢了踢前边的蹄子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乙儿顺着如欣的视线看去,就看到那匹马儿,果然一眼就觉得很喜欢。 “要那匹。”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马铺老板马上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就是一句不行,他们店之所以一直还未被别家吞并,就是哦因为这匹独一无二马驹。 “不是不是,高人您是不知道,这匹马它性子有些野,根本不适合买了做马车,要不我给您再挑一挑。” 乙儿摇了摇头,其他的它都不喜欢,只要这一匹。 马铺老板一咬牙,“高人,您还是让这位郎君杀了我吧,我是不会把这匹马给出来的。它是从外邦买进来的,花的不止是银子还有很多心血,是店中的镇店之宝,绝对不能卖的!” 原来这匹马儿这么厉害,乙儿有些惊讶,虽然她很喜欢,但是他们好像没有这么多钱。 “这世上哪里还有不能卖的东西,还不是价钱没到,你开个价吧。”说话的是刚刚削了老板头发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有些不耐的举起了手中的剑,瞧着又要往他这儿挥舞过来。 马铺老板赶紧缩了缩脖子,心中不禁感慨,这位小郎君长得这般好看,怎么脾气这么冲啊!但一想到这马就这么被他们拿走又不甘心,只能硬着头皮道:“八,八百两……” 这回连如欣都忍不住抽气了,八百两银子,她和姐姐原先在孙府每个月的月钱才二两,等柳氏病了之后,如烟的月钱也才二十两,这得多少年才能买得起一匹马啊。 “好,不就是八百两吗,阿大掏钱。” 被称为阿大的就是另一个黑衣的年轻人,说着就真的要掏银票。 乙儿皱了皱眉,正色的看着少年,“不要。”八百两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能要,而且他们非亲非故,她是不会要的。 然后拉着如欣和童儿就走,如欣敏感的感觉到乙儿好像不太高兴,她好像不喜欢别人这样。 童儿却吐了吐舌头,八百两在他们眼中可能很多,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些要拉拢他家大人的,还有要巴结他家大人的,送的那样东西是低于八百两的。 他就不明白了,不过是匹马而已,他家大人的马就没有一匹比这差的,而且有人愿意送,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出了这家马铺,他们又去了另一家,这次如欣学聪明了,装作一副老道的样子,进去就先开始挑马。 巧的是,这家马铺的老板去找乙儿算过卦,算的最近生意惨淡,是应该把马卖了换个生意还是继续做下去,乙儿算的是吉卦,不仅要继续而且还要做大。 没想到算完没多久,就有一批要进沙漠的马商来选马,一次性就买空了店内现有的马,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一看到乙儿,直接给挑了最适合赶路的马驹,配上了马车。 本来他是死活都不肯收钱的,但乙儿就拿着银子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愣是把人给看得不敢不收下银子。 三人这才驾着马车,又准备了一路上够吃到下个镇子的干粮,就准备出城了。 结果他们的马车刚到城门口,就发现城门口的马路两边整齐的排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身着光鲜亮丽的也有身着布衣的。 “乙儿,你快看,是上上回,来算家中夫人何时能怀上的那位先生。” “还有那个,是来算儿子何时能回家的大娘,他们怎么会来的!” 是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在乙儿这算过卦,许是刚刚买马车时她要走的消息就被一传十十传百的给传开了。 和他们也只有一面之缘,互相不知道姓名,甚至家世背景都不了解,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一起来送她。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好奇围了过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是孙家那位姓姜的高人,就是算卦特别准的那个,她从不看人算卦,不管家世如何都会给你算,只可惜,她今日要离开太原了。”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我隔壁家的三婶去算过,才一两银子,据说高人不止会算吉凶,还会提点你风水天象。这等好事,我怎么没早些遇上。” “也不知道高人走了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不行,我得追上去,高人您等等我……” 乙儿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眼睛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城门顶的匾额上。 来时她孑然一身不知甚至自己是谁,去时她却多了好友二三,虽然还没有找回记忆,但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有预感不久后的将来,不止她会知道自己是谁,就连全天下人都将会知道她是谁。 马车快速的从城门口驶过,如欣回头又看了一眼城门,这一别也不知何时会再回来了。 童儿驾着马车平稳的在大道上驶着,乙儿就坐在马车中把玩着木哨子,叔父你再等等,乙儿现在就来找你了。 结果马车突然紧急的停了下来,如欣差点撞上门柱子,“童儿你会不会驾车啊,怎么回事?” “不是我,乙儿姑娘,您看啊。” 如欣掀开布帘子,就看到刚刚那个带剑的少年,正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马驹,好似早就知道他们会从这经过,正坐在马上看着他们。 “你,找我何事?” 虽然这少年郎一直都没有和乙儿正面说话过,但是乙儿就有一种直觉,他好像是在等她。 果然他骑着枣红马朝着他们的马车过来了,如欣的眼皮一跳,赶紧将乙儿给护在了身后,眼睛狠狠的盯着少年,就怕他做会出什么事情来。 “你这登徒子是谁,怎么这般无礼。” 少年郎对如欣的话毫不在意,只是眼睛瞥了如欣一眼,其余时间全程都盯着她身后的乙儿。 “我想求姑娘替我算个卦,当做是刚刚我替姑娘收拾了一顿刁民的报酬,不知可不可行。”言语间是在商量,可口气却全不似商量的口吻,好像是笃定了乙儿一定会同意。 一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郎君,不是富贵人家宠着长大的,就是家中的小霸王唯我独尊的那种。 “不行,你不是替我,是为你自己。”乙儿说着看向少年身下的枣红马,这可是他自己买来的马,怎么能说是为了她呢。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少年的笑点,竟然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声很是豪气,就像他的人一样。 乙儿还从未见过有人是这么笑的,她见过叔父温润宠溺的笑,见过柳二害羞腼腆的笑,也见过孙勤和得意嚣张的笑。 却第一次听到有人的笑是如此恣意,好像天地间没什么事情能让他觉得为难,也没什么能束缚他的自由。 突然她就的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应该不会是个坏人。 可是如欣却不是这么想的,反而有些气鼓鼓的,眉眼一瞪,果真是个登徒子! “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乙儿说的那句不对了?你快走开去,别在这挡着我们的路。” 听到如欣这么凶巴巴的话,他也不生气,还觉得很有意思,“姑娘说的对,这世上谁人还不是为己的,但你也不能否认,我的出现确实是帮了姑娘一个小忙。” 乙儿朝着如欣摇了摇头,她看得出来这人没有恶意,而且他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他们三个也毫无还手之力。 如欣这才将手臂放了下来,给了那少年一个白眼。 两人这才算是正式的见了面,乙儿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你说的对,你想算什么?” 少年原本玩世不恭的笑脸突然收了起来,神色有些凝重,瞳孔微微的张大甚至出现了一丝凶厉之色,抓着马鞭的手紧紧的握紧,“我想知道……” 他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突如其来的压力就连童子都感觉到有些不安,下意识的也抓紧了马车的缰绳,好像下一秒就会奔驰而去。 可乙儿却还是仰着头,像是一点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是认真的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少年身后的阿大紧张的驾着马到了近前,慌张的喊了一声,公子。 少年刚刚绷着的脸瞬间就泄了气,就好似变脸一样,又恢复了刚刚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有没有被吓到,我每次想要逃出府都这么吓唬下人,每次都能顺利。” 乙儿却摇了摇头,这哪里叫吓人呢,如果你见过真的心中有魔鬼之人,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少年又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和传言说的一样,很有意思,我想让你算的是可否与姑娘一路同行。” “你这人可真奇怪,我们要去哪你知道吗?你就不怕我们去的地方,与你要去的南辕北辙?”如欣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结果张口就冒出来这个。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我要去的地方与你们相同。”少年自信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像料定了乙儿不会拒绝一样。 乙儿连铜钱都没有拿出来,也咧开嘴笑了起来,“好,那我们同行。” 乙儿知道这人原本想问的肯定不是这个,但也无妨,前路漫漫有个有趣的人同行,不也很有意思吗? 如欣不停的摇头,这怎么能行呢,这人既然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看来是早就有所图谋了,怎么能与虎狼同行呢,这可太不安全了。 童儿也不想,他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拖延时间,晚些进京,这要是多了他们两个尾巴,总觉得会坏事! “一言为定,那作为交换,这一路上姑娘的安危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事情就这么在两人单方面的同意下一锤定音了,就算是如欣和童儿再怎么不愿意,那两人还是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 马车驾的快,他们的马儿也呼啸着跟的紧紧,马车故意的慢慢走,他们过了头也不急,就在路边上吃着干粮等着。 倒也相安无事的行了几日。 几日的相处下来,他们也知道了少年的名字,他姓严名柏艺,据说是京中一武馆家的小公子,小的时候身体不好,被家人送去拜师学艺,学了一身的好本事。 这次是学完了本事,准备回家与家人相聚了,碰巧途经太原时听到了乙儿的大名,觉得有意思才想要一探究竟。 如欣听了之后晚上偷偷和乙儿讨论了一二,这严柏艺可真是满嘴的谎话,看他的穿戴一点都不像是普通武馆的公子。 再说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果真是好奇乙儿的本事,那就该好好的求卜,而不是故弄玄虚的扯些有的没的,分明是另有所图,才会一直跟着他们。 乙儿觉得如欣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但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这个严柏艺一看就是有困难要求助她,有所求的人并不可怕,为了所求所需,他也不会伤害你。真正怕的是无所求之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带的干粮吃了三四天就不够了,正好前面就到了一个小镇,连续几日露宿荒野,就算是如欣也有些不适应了。 三人一合计,就准备在小镇上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上路。 “大个子,我们要去前面的镇上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你们也去休息吧,别跟着了,我们明日再在城门口碰头吧。” 童儿喊的是阿大,阿大确实看着块头不小,这几日同行打了野味也会分他们吃吃,童儿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至于那吊儿郎当的严柏艺,他就不太喜欢了。 毕竟他家大人交代过,不能让陌生男子靠近乙儿姑娘! 说完就不管他们了,自顾自的驾着马车往镇上去,找了一家看着干净的客栈就住下了。 “公子,咱们也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吧?这事也急不得,既然咱们已经找了姜家人,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严柏艺坐着枣红马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马毛,脸色凝重的看着远处京师的方向,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全然没有之前轻松畅意的样子。 “走吧,看看他们住在哪,仔细盯着些,这小姑娘还有些本事,小心别让他们跑了。” 乙儿和如欣上楼放东西顺便梳洗一下,小童借着去后院喂马的功夫,就溜出去镇上的信差处寄信,好在他随身带了顾洵留下的章,盖了帝师府的章总能寄个加急先送回京。 先不说他们比预定的时间要提早启程了,就是身边出来的严柏艺和阿大,就让人怪害怕的。就靠他和如欣两个人,怎么看都觉得很危险。 童儿寄出信之后就赶紧跑回了客栈,乙儿和如欣已经换洗好在吃东西了。 “童儿你怎么去喂个马去了这么久,再不来我可把这一盘肉给吃完了。” 在荒郊野外住了这么久,早就吃腻了干粮,好不容易换了大白米饭,根本就不挑味道如何,连乙儿都难得的吃了两小碗饭。 童儿岔了个话题,就把这事给带过去了,赶紧坐下好好吃了一顿。 晚上乙儿和如欣睡一个屋子,小童就睡在隔壁,一连几日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如欣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乙儿却睡不着,看着如欣入睡又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格外的想叔父。 这么久没有见到叔父了,他都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想起乙儿? 最近她的表情变得丰富了许多,大概是天气暖和了一些,原本冻僵的脑袋也化开了,很多时候她的话也变多了,脸上的五官也自然了许多。 乙儿突然就有些难过了起来,眉眼低垂,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只是脸颊还有些微微的僵硬,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如果是叔父在这里,一定会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轻声的安抚她。 越想心中的思念就越深,以前没见到叔父的时候她是怎么过的呢,她好像有些想不起来了。 不自觉的拿出兜里的鸟形哨子,放在嘴边,轻轻的一吹。 哨音时短时长,并不怎么悦耳。 叔父,乙儿在吹你送的哨子,你怎么还没来…… 而此时远在京师顾府中的顾洵,心口突然一抽,有些不舒服的在书桌旁坐下。 房梁顶上一只小乙鸟啾啾的发出了几声鸣叫,顾洵望着鸟儿失神。 “你是不是也想她了?可是现在京中局势未定,裕恒兄尚未脱离囹圄之苦,我又怎么能让乙儿卷入这是非当中呢。” “大人,三王爷家的吴管事在府外求见。” 顾洵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三王爷家的管事怎么会突然到访,他不喜与京中权贵过多来往,本想拒了,又想起来前几日葛太傅的话。 “让他进来。” 没想到再进来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吴管事,而是身穿墨绿镶暗金纹边的高大男子。 “这京中若有比我那皇侄儿更难见的,怕是只有帝师一人了。” “三王爷深夜到访,不会只为了打趣顾某吧。”顾洵端坐在椅子上,抬了抬眼,早就该知道了,这么晚到访的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管事。 三王爷爽朗的大笑了几声,“帝师果真是明白人,那本王也不拐弯抹角了,不知帝师可是想救葛太傅手中之人?” 顾洵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三王爷所言,顾某听不明白,王爷若是想找人夜话谈心,怕是走错了地方。” “那本王若是说有办法救他呢,帝师可是愿意听一听本王的主意?” 顾洵终于抬眼,嘴角微微上扬,“愿闻其详。” 40.初阳(十) 上早朝时小皇帝周以世还有些睡眼惺忪, 今年刚满十岁的他,已经在这张冰冷的龙椅上惴惴不安的坐了三年了。 习惯性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大殿上跪着的大臣们, 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 昨天他身边的小太监小兴子, 带他玩了骰子,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骰子撞击骰盅的声音。 “陛下, 天气回暖, 西北部族蠢蠢欲动, 应该早作防备才好。”说话的是当年托孤的四大辅臣之一, 如今已是阁老的沈绍。 一听到沈阁老的声音小皇帝就脑袋一抖,马上坐直了身板,眼睛求助的朝着站在最前头的顾洵飘去。 顾洵几不可见的摇了摇, 小皇帝马上明白了,装似苦恼的摇头叹息,“朕也为此很是担忧, 那不知爱卿以为如何?” 小皇帝的声音还未到变声期, 还有些奶声奶气的,他年纪小虽然跟着帝师学了三年的学问,可奈何年纪尚小停不住这些, 又资质平平,对于朝政是有心无力。 “老臣以为, 兵部年前才打了败仗, 恐是与不能任人唯贤有关, 应重新调任有才干之辈, 赶往西北早做部署。” “那爱卿以为何人合适呢?”小皇帝虽然不谙此道,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只要顺着这些大臣的话往下说,就不会出错了! 沈阁老刚准备洋洋洒洒的报出自认为合适的人选,那边谢阁老一个眼神,兵部侍郎朱侍郎就啪的一声跪了下去。 “臣以为,沈阁老此话有些不妥,年前陈老将军明明三战三胜,只是因为旧疾复发才会被蛮夷之辈有机可乘。但也及时的将敌驱逐,并未赵成大的伤亡,这几个月都是陈老将军的外孙挂帅,敌方并无异动。怎么,沈阁老的消息倒是比我们兵部还要灵通?” 小皇帝一听殿上又吵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四大辅臣之中最年长的是葛太傅,他是先帝的生母葛太妃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国舅公,是小皇帝最为信赖之人。 只可惜已年过古稀,早就不理朝政多年不曾上朝了。 而辅臣之中年纪最轻,与皇帝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帝师顾洵,他从不参与党派之争,全心全意辅佐幼帝学问,看似无权却无人敢得罪分毫。 再剩下的两位辅臣就是执掌吏部的沈阁老,以及执掌兵部的谢阁老,朝中其余各部官员也以两位阁老为首分成了文武两派。 一般这样各执一词的争执会持续许久,等到他们都说的差不多的时候,顾洵才施施然的插了一句。 “陛下的早课时间到了,众位大人若是还有异议不如写成奏折,晚些再请陛下批阅。” 小皇帝双眼一亮,精神大好的重新挺直腰板坐了起来,“顾卿说的甚是,既然众位爱卿讨论不出个结果来,那就回府去写了奏章,明日再议,退朝。” 他没有比此时更爱学习的时候了,从龙椅上快速的站起来,带着太监宫女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沈阁老眼看着就要成了的事,被这么一搅和又功亏一篑,气闷的一挥袖带头走出了大殿,后头一半的官员跟着快步离开。 谢阁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了几声,“这老匹夫成天的就知道与我过不去。” 走之前还客气的朝着顾洵拱了拱手,今日之事若没有顾洵在中间,也没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顾洵不置可否的回了一礼,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朝着御书房而去。 “阁老,今日他们看着就是有备而来,陈老将军又病重,咱们该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陈老将军的嫡亲外孙已经启程从西北赶回来了,这老匹夫不就是欺我门下无人吗,走,咱们去陈老府上。” * 御书房中小皇帝正愁眉苦脸的背着手在读书,一个不小心顾洵的戒尺就拍在了案桌上。 “师傅,朕实在是记不住这些。”小皇帝委屈的一耸肩,嘴巴一撇下一秒好像就要哭出声来。 又不是他想做这个皇帝,还不是因为先帝早逝,膝下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子。不然以他的这个资质,怎么可能坐的上这个皇位。 “记不住也得记。”顾洵全无平日温润和煦的样子,板着脸不苟言笑,毫无商量的余地。 “那师傅今日可否多陪朕一会,小兴子昨日寻来了一幅画,等朕读完这些师傅可否与朕讲讲故事。” 小皇帝学文章虽不快,但是学画却很有天赋。再加上有顾洵这个本朝最年轻却成就最大的画家指点,倒是在这方面的造诣,是许多自诩的才子都比不上的。 “那就待你背下这卷文章再说。” 顾洵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他何尝想这么逼着他,小皇帝天真可爱,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可坐在这个地方却由不得他有一丝的松懈。 当年离开姜家,只身回到京师就奉旨成了帝师,这三年朝夕相处,他早已将周以世当做了自己的子侄般看待。 可越是对他放松,就越是在害他,朝上众人心思叵测只为争权夺势,宫外几位王爷对帝位虎视眈眈,外戚又专横跋扈。 今日沈阁老说的也不全是虚言,邻邦也蠢蠢欲动。整个国家看似牢固却内忧外患,都是表面上的平静。 他也不可能做到一直保护他,只能让他自己成长起来。 小皇帝马上就有了动力,稚嫩的声音也洪亮了起来。 等到了晌午时分,小皇帝真的把一卷的内容都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顾洵难得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陛下若是平日都有今日的努力,也不枉臣教陛下这数载。” “师傅,您刚刚答应朕的话可还算数?” “臣何时骗过陛下?小兴子又给你弄了些什么东西来,拿过来瞧瞧。” 小皇帝兴奋的从书架隐秘处搬来一个细长的锦盒,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副有些泛黄的画卷。 平日里顾洵教授小皇帝学问的时候都是单独的,也没有太监宫女在旁伺候,所以小皇帝也养成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的习惯。 顾洵看着他费劲的从中抱出有半人长的画卷,仔细的解开了绑着的绳子,再惦着脚尖拿着画卷的一头,从上而下的散开。 只见画卷噗的一声瞬间就铺到了地面上,里面画着的内容也展现在了顾洵的眼前。 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时凝固,眉头紧锁神情严肃的盯着画中的内容。 “陛下,这画你是从何得来?” 小皇帝从画卷的背后探出脑袋来,献宝一般骄傲的说道:“师傅是不是也觉得画得很好?这是我从皇爷爷留下的库房中,无意翻到的,也不知画中的是谁,世间竟有如此脱尘之女子。” 画的内容无别他,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姑娘,一头秀发盘起,鹅蛋脸桃红腮,淡淡的柳叶眉下一双杏目。 画者之画功和笔力将女子画得惟妙惟肖,仿若此人跃然纸上。 可惜画卷上只能看到淡淡的印章,上面好像是个顾字,其余就全无文字,关于画中之人和画家都无从入手。 周以世也是让小兴子打听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查到和这画有关的东西,今日才会抱着碰运气的心思来问问看师傅。 “陛下将画收起来吧,好生保管,有些事不是您该知道的。” “师傅,您刚刚还答应朕会说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这一听就是知道这画的,小皇帝哪里肯放过这个重要的消息,他可是为了这画魂牵梦萦,好几晚都睡不着,又偷偷的跑来看画中之人。 虽然他不认识画中人,却总感觉画上的人很有亲切之感。 顾洵叹了口气,伸手从画上小心的拂过,最后停留在了画卷的那个印章上。 “这画上之人,是陛下的皇祖母,也就是高祖皇帝的结发之妻,姜皇后。” 周以世低头再看画中的女子,就有了些不同的感觉,这就是他从未蒙面的那位皇祖母? 下意识的轻声喃喃道:“皇……皇奶奶?” 而顾洵则看着画中的这个曾经周王朝最为最贵的皇后,长久的失神。 * 乙儿他们在客栈睡了一觉,第二天就神清气爽的出门了,由如欣带着重新在镇上购置了一些干粮。 只是刚出门,乙儿就奇怪的抬头看着天空愣了好一会。 “乙儿怎么了?今日天气很好,春风佛面很是舒服。” “有雷雨。”是惊蛰未曾打的雷,都留在了谷雨吗? 如欣看不懂这些,但她知道乙儿说的总是对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好久未曾下雨了,那我让童儿带上蓑衣和雨具。” 别看如欣也是一副没出过家门的样子,可比另外两人强多了,知道大部分东西的价格,也知道该买些什么放的久,甚至还价的时候把乙儿看的一愣一愣的。 “如欣你可真厉害。”乙儿真诚的夸赞道。 如欣却被夸得脸上红扑扑的,“乙儿你再这夸我,我得羞死了,这算什么厉害,与你比起来不过是不入眼的东西。” “乙儿不会这些,如欣会的更厉害。” 小童赶紧把夸起对方就止不住的两人赶上了马车,他可是见过乙儿和他家大人互夸的场景,那可是能不带重复的夸上很久的! “童儿,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是说好了要等严柏艺他们吗?” 一上马车,童儿就飞快的驾着车出了城门,根本就没有要等严柏艺的样子。 “如欣你怎么也犯糊涂了,我这不就是为了避开他们吗,你难道真的觉得他们会这么好心与我们一同上路?别傻了,尤其是那姓严的,肯定是不怀好意,我们还是赶紧先走的好。” “可是乙儿说今日有雷雨……”如欣隔了一会才应了一声,其实一路上相处下来,她也不觉得严柏艺是坏人了,刚刚还想着要给他们也骑马的人也备上蓑衣,怎么突然就要分头走了呢。 可童儿说的也没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是认识乙儿有意接近的,还是小心些为好。 乙儿对这些都没什么所谓,一同上路也好,分开走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命中注定,该来的总也躲不开。 故意为了避开他们,童儿没有过大路,选了一条小道飞快的往前驾着马车。 可是行了一段路,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明明青天白日的周围没有车马同行,却总感觉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跟着他们。 回头看了好多次又都没看到什么,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太多,又继续的往前行。 直到前面的路口竟然有一块巨石拦了路,要不是他及时拉住缰绳,险些马车就要撞到石头上。 马驹剧烈的踏着前蹄,腾空扬起蹄子,马车上的如欣猛地撞到了脑袋,忍不住惊呼出声,“童儿你怎么驾的车啊!脑袋都要撞坏了!” 乙儿还是端坐在马车上,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小心,周围有马蹄声。” 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周围的草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童子刚刚安抚好的马驹好像也感觉到了危险,鼻孔中不停的再喷着气,马蹄在原地慌乱的乱踏。 “赶快回头,往来的方向走。” 童儿也感觉到不对了,拉着缰绳将马车掉了个头往回跑,就从路边冒出了七八个骑马的大汉,刚刚的声响就是他们过林间发出的。 如欣赶紧把乙儿推回了马车内,“是早上我们买干粮时路过的那家店的掌柜和伙计。” 定是他们长得白白净净,穿的又不赖,又是刚进城的陌生人,没有带护院打手在身边,才会被盯上了。 “小娘子们,还往哪儿去啊,从你们刚进城我们就盯上你们了,哥几个可是跟了你们一路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算是让我们追上来了。” “大哥,这小娘子可比飘香院的姑娘要水灵多了。” 说话的大汉眼神很是猥琐的在如欣身上上下的来回扫着,一边说着难听的话,一边还发出恶心的大笑。 “童儿,现在怎么办。”如欣强忍着心中的恶心,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这里是荒郊野岭,也没有什么过路人,只能靠他们自己跑出去了,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一定要让乙儿逃走。 童儿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惜他没有武艺傍身,若是严柏艺他们在那就好了,早知道就不来这么一茬了,若是乙儿真的出了事,他是万死都不足以谢罪的了。 眼看着他们前后的把马车给拦在了当中,童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几位好汉不过是为了求财,我们身上带的银两都给几位,还请放过我们。” “钱财嘛,我们是肯定要的,但银子你们得留下,车上的小娘子也得留下!” 许是觉得他们一车女人和小孩,手无缚鸡之力的,尤其是你如欣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很快就放松了警惕。 翻身从马山下来,双手插着腰,甚至还有人往马车一步步的逼近了过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没时间了,童儿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紧紧的抓着马鞭,“抓紧了,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话音一落下童儿就用力的将鞭子一抽,马驹发了疯的朝着一个空隙冲了过去。 同时乙儿将还没缓过神来的如欣一把拉进车内,为了防止她不小心被甩出去,紧紧的抱着如欣的身子,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首先他们自己不能先慌了。 马儿快速的朝着一个大汉撞了过去,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其中一人直接就被撞翻在地上,马儿从他的身上直接踏了过去,耳边还能听到马蹄踩压发出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就听到一声惨叫声响彻半空。 “老四!草!弟兄们赶紧操家伙骑马追,绝对不能让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留下一人照顾被踏的大汉,其他人翻身上马追了过来。 如欣一直不停的说着不要怕不要怕,其实全身都随着马车晃动而发抖,握着乙儿的双手吓得冰凉,甚至比乙儿的手还要冷些。 “看你们往哪里跑!” 马车拖着这么一车人,到底是不如马儿跑的快,也不知道他们是超了哪里的近路,明明眼看着大路就在眼前,两个大汉从旁边的林间猛的蹿了出来,横在了路中间。 想要学着刚刚的方法一样直接朝着他们两人撞过去,不知他们从何处拿出了长棍朝着马肚子狠狠的敲打过去。 马驹根本就无处可躲,马腿一撇朝着前面的空地直直的跪了下去。 童儿没有抓住,直接从马车上翻滚了下去,瞬间就昏迷了过去,而车内的两人随着马儿跪下的动作,猛地撞上了门框。 尤其是乙儿因为护着如欣,后脑勺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马车外,大汉发出了猥琐的大笑声,“不识相的臭娘们,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那小子死了没?没死去给我弄醒,再把她们两给我抓出来,好好的给老四陪不是。若是老四伤筋断骨了,就让这小子也断上几根。” 她们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一听到童儿昏迷了,马上就慌了。 还不等他们担心小童,就有一只粗糙的大手一把掀开了布帘,下流的眼睛死死的在他们身上来回的看着。 “细皮嫩肉的小妞儿,可不要等我来抓你们出来,我们哥几个可都是粗人,到时候弄伤了哪里我们可不敢保证!” 如欣咬着下唇,死死的将乙儿护在自己身下,她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碰乙儿一下。 “我们你们走,你们放了我妹妹和弟弟。” 大汉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可没有和你讨价还价,你以为你还能不跟我们走吗?” 带着手毛的粗糙大手用力的将如欣的手臂一抓,就将人往外一拖,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力气。 饶是如欣胆子再怎么大,也瞬间破功,眼泪哗的流了下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趁着那人不注意,狠狠的朝着他的虎口用力的咬了下去。 “啊!臭娘们!你敢咬我!” 大汉的手掌上马上就鲜血直流,用力的一巴掌朝着如欣的脸挥了过去,如欣被摔在了地上,嘴角马上就有血流了下来,脸上一个巴掌印格外的醒目。 被咬的大汉手上被生生的咬了一大块血肉,失去了理智就要上前继续抽打如欣。 就听到一声带着鼻音稚嫩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放开她。” 乙儿从马车内慢慢的走了出来,他们原只是远远的看到了有个漂亮的小娘子,都没有近距离的看到过乙儿的正脸。 这回才算是真正的看到了她的样子,忍不住惊艳的瞪大了眼睛,“原来里头还藏了个这么貌美的小娘子啊。” 如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不行的乙儿,不许你们碰乙儿! 可刚刚胸口撞到了地面,全身都用不上力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乙儿快跑快跑啊。 他们所谓的大哥,丢下手中的木棍一脸下流的朝着马车走了过去,被身边的其他人给拦了拦,“大哥,小心有诈,这些娘们诡计多着呢。” 他朝着那小弟用力的敲了下脑袋,“这么柔柔弱弱的小娇娘,哪里来的诡计,而且那句话咋说来着,牡丹花下快活,做鬼也值了!” 所有人都发出了猥琐的大笑声。 可乙儿却像是充耳不闻般,呆呆的看着他们,慢吞吞一字一句的突出几个字,“你们怕吗?” 带头的大哥掏了掏耳朵,“怕什么?怕报应吗?我们也不是头一天干这个的了,若是真的有报应早就该有了,在这地界就连官府都拿我们没办法,我们就是天!” “不是,是雷,你们怕吗?”说着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晴空当头,一朵发着淡淡紫光的云朵就在他们的上头,都没人发现吗? “哈哈哈,老三你听听这小娘子莫不是吓傻了吧,她在说什么?有雷?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雷?” “老大,傻子也没事,只要长得好看会暖床就成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马上众人又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乙儿奇怪的喃喃了两句,暖床啊是什么意思,下次碰到叔父一定要记住问一问。 不过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这个,而是眼前的这些鬼怪,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披着人皮的鬼怪。 “你真的不怕?” “不怕!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让我陈老大怕过的!” “那你敢上那棵树吗?”乙儿伸手指向路边一棵大树,这棵树是所有树木中最高的,却也不过比他们的人高出了半个,树上有朵不知名的白花。 “大哥,这小娘子是想要花呢,就是比咱们粗人有情趣!” 树虽然不高,可突然要上树摘花是怎么回事,他可没这个功夫,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乙儿又走近了几步。 “原来,你怕了。” “大哥,这娘子是笑话你呢!哈哈,咱们可不能给个小姑娘给瞧不起了。” 陈老大停住了往前的步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痰,摘就摘!绝对不能被这个漂亮娘子给看低了。 “好,你等着,等我摘下来这花,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说着就真的朝着那棵大树走去,其他大汉还跟着起哄看起热闹来。 陈老大刚走到树下,就有水滴落在了他的头顶,抬头朝天上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乌云密布了起来。 耳边仿佛听到那稚嫩的声音,“是雷,你怕吗?” 切了一声,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有雷呢,而且就算有,他也不怕! 朝着手掌吐了点口水,双手双脚抱住树干用力的往上一蹬,人已经跳上了大树的一半了。 “大哥好样的!”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快到枝头了,又感觉到有水滴顺着头发落了下来,真的下雨了?陈老大晃了晃脑子,手掌往脸上一抹,心想都是凑巧吧,就快速的到了枝头。 大手一伸,手指就碰到了那朵白花。却没有人看到,在他背对的身后,一道亮眼的闪电从天际划过,仿若要将天地给撕裂开来。 手指往前一勾,陈老大就摘到了那朵漂亮的白花,露出了一个笑容。 稳稳的站在了大树的树杈中间,得意洋洋的伸长了,朝着乙儿挥舞着手中的白花。 “看,我摘到了,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怕吗?” “大哥好样的!”所有人兴奋的吹起了口哨。 而乙儿也朝着他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伸手指了指天空,“你看。” 陈老大不疑有他,顺着她的手指朝天空看去,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若是此时有人能看到,一定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倒映着的电闪雷鸣! 只听一道震动天地的雷电朝着陈老大的方向劈了过去,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上一秒还在大笑的陈老大,已经被雷电给劈中了。 陈阿的耳边还回荡着雷电的声音,以及那个姑娘带着鼻音稚嫩的声音,“有雷,你们怕吗?” 陈老大还保持着刚刚伸长手臂的姿势,人已经烧焦了,至死他的眼睛都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天空。 瞬间所有人面对这样的巨变都傻眼了,尤其是刚刚在起哄的大汉,整个人都懵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张大了嘴巴,凄惨了喊了一声大哥! “是她!是她害死了大哥!别让他们跑了!杀了他们给大哥报仇!” 在另一个人的大叫声中,所有人都被惊醒的回过神来,眼睛充血的冲着马车要过来,又听到耳边炸开了一声巨雷。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敢向前一步,直到其中一人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朝着乙儿的马车冲了过去。 如欣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飞扑上去抱住了那人的大腿,生生的让他停住了脚步。 那人已经红了眼,哪里还管是人是鬼,挥起手中的木棍,就朝着如欣的脑袋直直的要砸下去。 如欣闭上了眼睛死死的抱着他的腿,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让人伤害乙儿的! 可想象中的重击没有落下来,她再睁开眼睛,严柏艺俊朗笔挺的侧脸就映入了眼中,他只手接住了那根木棍,带着一贯的笑意,低头看着如欣。 “你还好吗?” 如欣在昏迷之前眼中看到的就是严柏艺的一句关心,自此余生数十载,每当夜里辗转时,都会想起他此刻的神情和样貌。 等到如欣昏迷之后的下一刻,严柏艺就抬剑直插大汉的心窝,血溅了抱着他大腿的如欣一身。 “公子,这些人怎么办?” 严柏艺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没有一滴血落在他的锦袍上,摸了摸鼻子扬起了一个笑,口中说出的却是毫不带感情的几个字:“一个不留。” 然后将地上的如欣一把捞起,路过小童的身边,另一只手顺手也将他拎了起来,轻松的把两人放在了车上。 身后是大汉们的惨叫声混着雷电的声音,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得很是开心,居高临下的看着乙儿。 “乙儿姑娘果真是如传言的一般厉害,呼风唤雨雷电任你驱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乙儿小心的把如欣和童儿扶进马车放好,才重新走到了马车前,认真的看着严柏艺,“没有人能做到驱使天象,是天告诉我的。” 严柏艺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却不及眼底,“我是个武人听不懂这些,既然没事那就好了,我们继续上路了吧。” 乙儿默默的从车里把如欣给他们买的蓑衣雨具递了过去,“是如欣准备的,本来出城前就该给你们。” 严柏艺看了一眼,抿着嘴笑着接了过来,此时的雷电已经停了,伴随着的惨叫声也同时戛然而止,他没有问为什么要雨具,却选择了相信。 “你们驾车的人已经受伤了,马儿也受了惊吓不能再继续用了,阿大将你的马换上去,你来驾车。” 阿大的身上也溅了不少的血,好在他穿的是黑衣服,看不大出来。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尸体,马车就从上面慢慢的碾了过去,一路上再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一路无趣,严柏艺驾着枣红马与车内的乙儿闲聊着。 “你觉不觉得很是有趣,若不是你这小童非要避开我二人单独上路,你们也不会遇上这么吓人之事,你心中可是觉得委屈?” “不会委屈,这都是命中注定,是躲不掉的。”如欣还没醒来,衣服是乙儿给她换了干净的,此时正趴在乙儿的腿上沉沉的睡着。 “你就这么相信命?若是当时我二人不是恰巧也选了那条路,正好碰上,你打算怎么办?还拿着雷电唬人?你只能骗得了那蠢蛋一次,剩下这么多人你一个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对手。” 乙儿从马车的小窗探了出去,咧开嘴朝着严柏艺眨了眨眼睛,“不会的,我知道,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严柏艺驾马的手顿了顿,自嘲的一笑,原来他自以为已经隐藏的很好了,却还是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双腿用力一夹,驾着马儿跟了上去。 “你是何时发现我们跟着的?” “还没出城门之前,我看到了,马儿。”乙儿的眼睛看着的是他身下的枣红马。 严柏艺这才回忆了起来,那时候他将马拴在了树下,自己站在城墙上,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细心。 “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上来的,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救你呢。” 这次还不等乙儿开口,他又自言自语的接了下去,“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因为你对我有所求吧,你上回说的很对,有所求之人并不可怕,因为我不敢也不能动你分毫。” 原来那次乙儿和如欣说的话,他竟然听到了。 然而乙儿去摇了摇头,“就算你无所求,也会出手的。”严柏艺愣了片刻,就听到她继续说道:“你很好。” “那你就错了,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你要谢的是你自己,若是今日没有这天公作美的雷电,恐是此时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们了。” “不会的,姜乙儿只认天命,只信自己看到的,绝对没有如果。” 这次严柏艺的真的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竟然有人会说他很好? 家中所有人都当他是个混世魔王,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的,终于也有一次是她说错的时候了。 他哪里是存了什么好心的,她肯定不知道,他早就看到了,一直远远的看到他们被围困的样子,看到了那群粗鄙之人是如何欺负他们的。 他在等,等着看这个传说中的高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终于如愿以偿的让他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 当然严柏艺不愿意承认,乙儿也不会说出来,在她与陈老大对峙之时,她就已经看到了,他坐在马上手握长剑,剑身早已出鞘。 接下去的一路就安静的多了,偶尔严柏艺会无聊找乙儿说说话,说是说话基本上都是严柏艺问乙儿回答。 这么一来一去,倒也和谐。 如欣和童儿昏睡了两日就相继的醒了过来,童儿还好,已经认命了,在严柏艺和危险中间,他宁可选择严柏艺! 而如欣就有些怪怪的了,比如说偶然会对着马车外发呆,还会经常走神甚至有时候说着话就突然脸红起来。 一开始乙儿还以为是她受了惊吓还没好,后来看她又活泼的很没什么问题,也就没有想太多。 如欣这是怎么了呢? * 另一头皇宫里,小皇帝周以世自从知道画上的人是他的皇奶奶,就偷偷的让小兴子去查了几次,可好像宫里的所有人都对他这个皇祖母闭口不说。 周以世觉得很是奇怪,他从小宫中唯一的请人就是太皇太妃葛太妃。 他的母后也姓葛,是皇祖母的一个同族侄女,可惜父皇早逝,母后也早早的跟随父皇而去。 才会导致整个皇宫冷冷清清的,他连一个亲生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就算资质再差再不想做这个皇帝,也只能自强不息。 而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皇奶奶,真的是非常的好奇了,难道他得去问皇祖母才行?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皇祖母也不会告诉他答案,这反而加深了小皇帝,对于这个神秘的皇奶奶更多的好奇。 二王爷恭王有自己的封地,平时都在封地很少入京,长子周乾礼出生就被封为南平郡王,从小就作为小皇帝的伴读一直留在京中。 直到这日,周乾礼按照惯例进宫陪他读书之时,小皇帝趁着休息的时候,终于悄悄的问出了憋在心中很久的这件事。 “王兄,朕有件事憋在心中许久了想问问王兄。” 周乾礼长得和恭王爷没有半分相像,更像他的母亲恭王妃,是京中年轻的显贵之中最为阴柔俊美的,平日里也喜欢风花雪月,还曾被戏称是京中除了顾帝师之外的第一美男。 今年已经快满十八了,却几乎从未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从小独自在京中,也就养成了见人眼色说话的习惯。 从小与小皇帝相伴,也摸透了他的秉性。 “是何事让陛下如此困扰,说出来让臣听听,没准臣还真能替陛下出出主意。” 小皇帝激动的小碎步走到周乾礼身边,小声道:“不知王兄可听过皇爷爷的皇后,姜氏。” 周乾礼古怪的看着小皇帝,是谁在他面前又说了些奇怪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姜皇后。 小皇帝一看周乾礼的神色就知道问对人了,眼睛亮闪闪好奇的拉着周乾礼的手臂,“王兄你就告诉朕吧,朕让小兴子问了许多人,都没人知道的。” 周乾礼思考了一会,意味深长的看着小皇帝,“臣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以前听人提起过一二不知当不当讲。” 小皇帝马上坐直了身体,催促着周乾礼快些说,“当讲当讲。” “那臣就将知道的一些说与陛下听,但陛下要答应臣,不好在他人面前提及知道此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有人问起来,朕都会当做从未听过此事!” 41.玄鸟(一) “臣只是偶然听人说起过, 姜皇后虽为女儿身却文韬武略皆通,当年高祖皇帝病重, 由姜皇后代理朝政, 在她治理朝政期间, 平蛮夷定疆域, 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小皇帝光是想象了一番那样的场景就觉得非常的羡慕, 他现在什么都要学, 可惜什么都学不好。 对内不会驾驭群臣, 对外没有文武本事, 光是想到每天上朝都像是一种煎熬。 而且这周王朝看着是铜墙铁壁,却是千疮百孔,什么时候会水满船覆都是未知之数, 若是真能有像皇奶奶这般的人物,替她管理朝政,扫平动乱, 那该有多好啊。 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的敬佩之情, “皇奶奶可真厉害,那为何朕从小到大都不曾听到有人提起过呢?” 周乾礼嘴角勾起了一个嘲弄的笑容,还能是为何?高祖皇帝病重, 或许能容许有个文能治理朝政,武能平定蛮夷的皇后。 那让满朝文武大臣如何能接受一个女子把持朝政呢?后代史笔又将如何书写这段历史呢? 更为重要的是, 高祖皇帝病逝之后, 葛太妃的儿子也就是先帝, 姜皇后一手带大的太子。 身体康健早就到了能继承大统的年纪, 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皇位近在咫尺,还要有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只能做个傀儡皇帝呢。 “或许只是年代久远,不为人知吧。陛下可是把早上那卷文章都记熟了?不如臣再考考陛下?”周乾礼笑着岔开了话题。 周以世苦恼的皱了皱眉头,但是一想到等会师傅又要来查他背熟了没有,只能认命的回去案桌上抱起书册,继续有口无心的大声念了起来。 可周乾礼说的事,却像是扎进土壤中的种子,不停的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若是皇奶奶还在,哪里还需要他看这些书啊! 他只要做他的闲散皇子,整日吃喝玩乐才该是他享受的生活。 * 谢阁老带着曾是他门生的兵部侍郎曹侍郎,正在陈老将军府上看望老将军。 陈老将军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就打了人生第一场胜仗,二十岁就由高祖皇帝钦封将军,一生戎马是本朝当之无愧的第一武将。 以谢阁老为首的武派,之所以能一直与沈绍的文臣争得一席地,也是因为陈老将军手握百万大军,本朝几乎一半多的兵力调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只可惜,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陈老将军,在年前西北的那场仗中因为旧疾复发而从战马上摔了下来,至今还在静养。 也就有了沈阁老日日动的那点歪心思。 谢阁老刚进屋,陈老将军也正好刚刚服了药,在下人的服侍下靠着枕头在休息。 “陈老,今日可是好些了?看着要比前几日的精气神足些,这样我与众位同僚才能放下心来。” 陈老将军头发胡子都以花白,身上各处都还缠着麻布条,说是气色好,不过是脸上难得的有了些颜色,前些日子刚从西北送回来的时候脸色煞白,把谢阁老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本朝的在带兵遣将方面有能力之人虽不在少数,却也没有特别出众之人,尤其是这几年沈绍这个老狐狸,偷偷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势力。 他们这派的人员,总是有些青黄不接,好在陈老将军的外孙,据说是个少年英雄,初出茅庐就已经大杀四方,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一把老骨头了,全靠这药在续着命,哪有什么好与不好的。”说着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只盼着还能见到孙儿一面,也算了却了老夫的一桩心事。” “陈老您就放心吧,听说近日边防安定,有副将驻守,小将军已经回朝复命了,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但愿如此。”又说了没多久的话,陈老将军就没什么力气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而另一边马车自从换了阿大驾车之后,不管是从速度上,还是驾车的水准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至少原本要花四五天的路程,现在只要三四天就能到了。 小童是在到达第二个小镇后醒来的,等到他醒来之后原本死气沉沉的马车,瞬间就又热闹了起来。 “大块头你会不会驾车啊,前面这么大的弯你还驾的这么快,要是没拉住缰绳,咱们可一车都得摔进山谷里了,要不你与你家公子一匹马,我来驾车。” “个字还没我肩膀高的小东西,你可别给我贫了,我骑过的马驾过的车,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安心在车里养你的伤吧!” 这可真的是戳到了童儿的伤心处了,他本就年纪小,而且确实是个头比平常小孩还要矮,还没乙儿这么高。 平时吃饭的时候,他还总爱挑食,乙儿每每就伸手比划一下两人的个头,他才会气鼓鼓的把挑出去的饭菜又塞进嘴里。 可乙儿能说他矮他忍了,这大块头凭什么也说他矮啊! 马上两人就叽里咕噜的争吵了起来,如欣也帮着小童,很快战火就从两个人烧成了三个人。 乙儿也觉得好笑,不过她一向说不过别人,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嬉闹,正好望向窗外,就看到严柏艺骑着枣红马一颠一颠的跟在旁边。 正巧他也朝里头看了一眼,与乙儿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严柏艺原本也在看热闹,他还从来不知道,阿大会有这一面,平常跟着他的时候阿大都是少说话多做事,没想到贫起嘴这么有趣,倒像是头次认识他一般。 没想到往车内一看,就看到了乙儿,白生生的一张小脸蛋,他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古怪的女子。 说她娇弱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但真的若是有人看她样貌想要欺负她,她又能轻而易举的夺人性命,让人无法小瞧。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乙儿朝着严柏艺咧嘴笑了一下,严柏艺耸了耸肩也回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管她是人还是妖,小爷他都不怕!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走了数日,转眼就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小镇,从这入京只要两个时辰的车马。 即便说是小镇,也是人来人往的,所有客栈酒家都是宾客满座。 本来按照严柏艺的主意,中间就不休息了,直接入京,也好省去别的麻烦。 可小童一定要嚷嚷着肚子饿,头疼眼晕的,非要停下休息吃饭,这才寻了一处空些的酒家停了下来。 刚点上饭菜,小童就以肚子痛溜了出去,乙儿看着他的背影思考了一会,又继续划拉着碗中的饭菜,小童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小童能有什么别的事,还不就是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他家大人的书信吗! 他哪里敢就这么简单的进京啊,可他又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拖住行程,都是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严柏艺!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他驾车的话就以迷路做筏子,到时候马车想去哪还不是他说了算,现在好了吧,人都在这了,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吗。 最后他在小镇上逛了一圈,也只能花钱找了个送信的,托他往顾府送了一封书信,提前告诉顾洵他们会从西门入城。 才磨磨蹭蹭的回了酒家,再怎么样也得拖到大人收到信想到办法才是。 “童儿,吃饭,不然长不高。”乙儿一看到童儿进来,就招呼着他坐下,他们已经吃了,但各种他爱吃的菜,乙儿都另外夹了一份留给他。 童儿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划拉着还有余温的饭菜很是苦恼。 就算是他把饭一颗颗算着吃,一大碗饭也还是见了底,吞下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所有人已经在等他了,只能憋下想要说出的再来一碗,跟在如欣的后头走了出去。 如欣拉着他的袖子,“你今天的怎么了?好像特别不像进京,可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这么多人说的?” 就连如欣都看出来了,其他人肯定也都知道了,童儿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快速的钻进了马车里,捂着耳朵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听。 如欣上了马车,朝着乙儿做了个不知道动作,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即便是童儿再怎么不愿意,马车也继续上路了,只是在出小镇的时候,严柏艺使了个眼色,马车就朝着另外一条大路而去。 到底是天子脚下,就连大道上也是人来人往,眼睛看去,全是急匆匆要进城的人。 远远的乙儿就看到了高耸的城门,一眼看去竟然都看不到城墙的尽头,城门有几人之高,城门外按照行人和马车整齐的排着队伍,有数十个手拿武器的官兵仔细检查着。 “乙儿,你快看啊,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城门,光是排队就有这么多人进城,我现在好激动,我们真的要入京了吗!” 乙儿现在的心情也很激动,她现在离京师就只相距一道城门的距离了,而叔父就在里面吗? 一想到叔父,乙儿就又高兴了起来,嘴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弧度,甚至在想,晚些若是见到叔父她该说些什么。 等轮到他们检查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头顶上的匾额,豪迈雄浑的笔触洋洋洒洒的写着东门二字。 东,还真巧,乙主东方,她今日正好从东门入城。 此时马车内的小童也没有发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正在四处去看,却都没有看到他家大人的身影。 这也不对啊,难道是那人没有将书信送到? 怎么他家大人还没有来? 还不等童儿想要阻止,严柏艺已经朝着阿大使了个颜色,等到城门守卫一检查通过,就挥舞着缰绳,马车慢慢的驶过了城门。 城内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进城内就是个大型的集市,原本心里全是叔父的乙儿,眼睛都看花了。 怎么会有个地方如此的繁华热闹,太原本就不比京师,最为重要的是乙儿上回上街因为雪灾,处处都是铺门紧闭,都是萧条的景象。 她哪里见过这样新奇的场景。 如欣虽然也上过街,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的震撼。 沿街叫卖的有各种首饰衣裳,还有各种好玩的好吃的,甚至来往的行人之中还有不似中原之人,头发和眼睛都与他们不同。 “乙儿你快看,那人!她的头发怎么会是红色的!莫不是妖怪吧!哇,这么大的纸鸢,我还从未见过……” 而与此同时,刚从宫中出来的顾洵,一回府就收到了童儿的纸条。来不及换官服,就翻身上马直奔西门。 “大人,您去哪儿,您和国舅爷还约了下午有事商议!” “我去去就回,若是他来了,替我招待一二,就说我有要事必须要去办。” 说完就双腿一夹,马儿和人都不见了踪影。 可等顾洵到了西门,等了整整一日,也没有等到他的乙儿。 “乙儿,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42.玄鸟(二) 马车继续往前, 车内的如欣和乙儿一直处于新奇的状态,对陌生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心。 乙儿正好看到街边摆了一个小摊, 摊上的老板正拿着一把大勺子在木板上轻轻一倒, 手腕舞动了一会, 再按上一根竹签子, 用铲子一铲, 就看到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举了起来。 阳光下还能看到透明的糖汁发着亮光, 此时举着的正是只雀鸟的图案, 栩栩如生的像是要展翅而飞, 很是好看。 马车都过了头,乙儿还是没忍住扒拉着窗户往后看了一眼,直到看不见了, 才坐回马车里头一回主动的和如欣说起什么东西。 只是声音小小声的,带这些鼻音的稚嫩声音,让人听着就很软, 很想摸摸她可爱的小脑袋。 “哦,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那个是倒糖人儿,还是我小的时候吃过一回, 别看它这么漂亮,是用糖汁画成的, 甜甜的脆脆的很好吃!” 乙儿被如欣这么一形容, 本来就又圆又大的大眼睛睁的老大, 还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好吃了。 “这么漂亮还能吃,可真是厉害!” 如欣其实也没有吃过整个的,只是进孙府之前偷偷溜上街的时候,看隔壁邻居家的二妞子买来吃过。 她吃剩下的边角给如欣尝了尝,她就记住了味道,没想到她也有一日能说给别人听,但看到乙儿那么羡慕的神情,如欣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童切了一声,不就是糖画嘛,说的跟御赐的佳肴似的。 圣上偏爱他家大人,动不动就赐席面,还全是御厨做的各种糕点美食,他家大人吃的少,他跟在身边什么好吃的没尝过啊。 等等,大家大人…… 对啊,他们都入城了,他家大人怎么还没看到。 小童赶紧趴在小窗子上到处去看,哪里有他家大人的身影啊!而且这也不像是平日里他熟悉的路,这到底是哪儿啊? 还不等小童惊慌失措,落在后面的严柏艺跟了上来,阿大赶紧放慢了马车的速度,严柏艺就从窗子外伸进一只手,手上还拿着两个糖画。 其中一个就是乙儿看了许久的雀鸟的图案,另外一个是只好看的蝴蝶。 乙儿本来已经快把这东西给忘了,突然出现在眼前很是惊喜,但还是没有接过来,叔父说过的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 尤其是出门在外,更是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顺着糖画就看到严柏艺嬉笑的脸,“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吗?拿去吧。” 如欣早就乐开了花,尤其是这东西还是严柏艺送的,心中有种异样的情绪,是一种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其实她一直都有些自卑,长得不好看,家世又不好,一直觉得没人愿意和她一块玩,直到乙儿的出现。她这么漂亮,还什么都会,甚至还有顾大人那样的叔父。 她也从来没有妒忌过乙儿,相反的她非常的珍惜能和乙儿在一起的机会,总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也从未想到有一天还会有人送东西给她,还是个这么优秀的小郎君,其实她明年就要及笄了,阿姐一直这么焦虑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嫁人的问题。 以前她总是安慰自己,陪着阿姐永远不嫁人就好了,现在竟然升起了一些奢望。 虽然她知道,严柏艺这样的人,会救她,会送她东西,都是因为乙儿,那也没有关系的,她只要这么远远的看着他,就非常的高兴了。 如欣的手已经伸了过去,乙儿却摇了摇头,“多少银子?” 一路上他们不管是吃住都分的很清楚,该自己出多少银子,她都会让小童付掉,这个也一样。 严柏艺的笑容更深了,“不过几个铜板,就当做是我问卜的订金,怎么样?如果你真的不要,我就喂小红了。” 小红就是那匹漂亮的枣红马,说着严柏艺就真的要把糖画给收回去。 如欣有些着急的扯了扯乙儿的衣袖,乙儿愣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在严柏艺把糖画拿走之前伸手将糖画拿了过来。 刚刚才出炉的糖画还有一股子糖的香味,外面包了一层薄薄的白纸,乙儿好奇的撕开白纸,伸手碰了碰雀鸟的羽毛,果真和如欣说的一样是硬硬的! 真是厉害! 如欣一拿到心情很是激动,甚至手还有些微微的一抖,差点要抓不稳。 等到真的要开始吃的时候又不舍得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小郎君送她东西呢,珍惜的从上都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乙儿看了一眼如欣,难道这个东西是要这么吃的吗? 研究了一会,还是伸出小舌头试探的舔了一下,是甜的,一入口就是浓浓的糖汁的香味,比她之前吃过的点心都要好吃。 大眼睛弯成了漂亮的弧度,冲着严柏艺道了声谢,严柏艺却没有向往常一样回她一个笑脸,而是侧过脸去没有理她。 严柏艺怎么也怪怪的? 原本严柏艺买糖画是为了看笑话,他才不信姜乙儿是真的对这些感兴趣,甚至还想着等会怎么嘲弄她,没想到她竟然露出了那么可爱的样子。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应该早就大笑着让所有人都来看了吧,两个乡下丫头把个破糖画当宝贝。 可现在他瞬间失去了兴趣,摸了摸鼻子,马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跟在了马车的后面。 没一会乙儿的糖画已经咬了一半了,她才想起来,她现在已经在京城了,不用再跟着严柏艺了。 “童儿,我们去找叔父。” 小童本来有些抓耳挠腮的不知道怎么办,他总觉得这个姓严的肯定不会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还想着怎么提醒乙儿,就听到乙儿这么说。 赶紧点了点头,现在不管怎么说,先找到大人才是最重要的。 “停车。”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热闹的市坊,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巷子口,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 严柏艺也跟了上来,“怎么停了?” “这些日子,多谢照顾,现在到京城了,我们也该分开了。”乙儿朝着严柏艺行了一礼,她想的也挺简单的,她同意一同上路,现在到了目的地本来就应该分道扬镳了。 严柏艺握着缰绳的手一顿,“乙儿姑娘这就是准备过河拆桥了?” 乙儿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叫做过河拆桥,当初是他非要跟着她们上路的,现在又怎么称得上是拆呢。 “不是拆桥,是分道扬镳。” “可是姑娘答应了我,要替我算卜,现在卜还没有算完,难道就准备这么一走了之?” 这样好像确实是不应该,乙儿点了点头,不过算卜结束就可以了的话,也不算什么难事。伸手从兜里掏出了铜钱,“你要算什么?” “姑娘别急,算卜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只要请姑娘看上一眼即可。我想应该不耽误姑娘的时间吧。” 童儿在一边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也没能改变乙儿的心意。虽然她也很想快点见到叔父,可答应了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如欣坐在旁边衣角都扯皱了,她是又希望乙儿能早日见到顾大人,又不舍得那么快的离开严柏艺。 等到乙儿说出好字,才长出了一口气,这真是太好了。 严柏艺给阿大使了个颜色,马车又继续的往前走,童儿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这个严柏艺不是说自己是武馆的公子吗,他们的方向去的却是一条小巷,这边是京中最中心的地带,能在这边有宅子的都是达官贵人,少说也得正三品以上。 不是有钱还是没钱的问题,而是身份不对,根本就不敢往这待。 “乙儿姑娘,咱们这去的地方不对啊。” 乙儿好奇的看着童儿,“哪里不对?我们去严柏艺家里。” 童儿把刚刚心中想的重复了一遍,越说如欣的心就跳的越快,她早就这么觉得了,光看严柏艺的样子和平日行事,根本就不可能是个武馆馆主的儿子。 这话也就骗骗无知之人,可她的眼见也就在这里了,整个太原最大的官也就是孙勤和了,他才从四品,还是个地方官员。 结果童儿一说就是三品以上,她根本连想都不敢信,手中握着的糖画越发的显得可笑起来。 这样的人,哪里是她能肖想的,就好像是这个糖画永远的不被打开。 乙儿恍然大悟,就哦了一声,又继续的看着窗外。 “乙儿姑娘,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像如欣那样才是正常的表现啊,她怎么一点吃惊的感觉都没有啊。 “我早就知道了。” 严柏艺其他的东西她都没注意,只注意到他说话的方式和走路的习惯,别看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吊儿郎当的,但是坐姿永远都是笔挺的,还有很多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教养和气质。 这些东西是根本就掩盖不了的,她身边只有一个人,严柏艺的这些与他有些相似。 这个人就是叔父顾洵。 说明接触到这些的严柏艺,一定生活的环境就是与常人不同。 还不等童儿的挫败感袭来,马车就停了下来,只听到耳边传来阿大的一声到了。 布帘被掀开,马车停在大门口,门口有一对威风的石狮子,门前还有士兵在把守,顺着大门朝上看去,就看到匾额上两个大字“陈府”。 43.玄鸟(三) 阿大掀开了布帘, 客气的请他们下马车,童儿先一步跳下了马车, 如欣跟着也下了马车, 最后再扶着乙儿走了下来。 门口的士兵一看到严柏艺, 就急忙进府去通报, 很快就有管家打扮的下人, 急匆匆的从里头跑了出来。 “您可算回来了, 将军从前几日起就一直在念叨了, 您还是快些进去瞧瞧吧。”说着就一脸着急的要拉着严柏艺回府,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乙儿从马车上下来。 停顿了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严柏艺,沉默了一会才道:“将军身子骨大不如前, 修养了些日子还是不大好,要不老奴把人先带去偏院?” 严柏艺这才知道陈管家是误会了,这也难怪, 毕竟他一向在世人的形象就是如此放荡, 扬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但是陈管家是全家第二个真心的关心他的人,他也没有太过解释。 “不必了,你让人把马车牵下去, 这些人我自有安排。” 陈管家还是迟疑了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乙儿, 确实是好相貌, 也难怪公子会做这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了。 “是老奴多嘴了, 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老爷这会刚吃了药,应是还醒着,您还是先进去吧。” 说完就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下人赶紧上前去牵马。进府之前陈管家还朝着乙儿善意的点了点头,乙儿也朝着他抿嘴笑了下,算是见过礼了。 严柏艺等了他们一会,等到三人脚步跟了上来,才深吸一口气,大步的朝着门内走了进去。 他严柏艺,终究还是回来了。 府内也不知道是纪律严明还是真的没有人说话,竟然从进门起都是安安静静的。 即使有路过的下人,也是慌张的喊了一句公子,就又匆匆的跑开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童子有些奇怪的从落到了乙儿的后面,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人听到的声音轻声说:“这陈府怎么这么古怪,深宅大院的却毫无人音,总觉得有些渗人。” 顾府也少有人说话,但那是因为他家人不喜人多,喜欢安静,平日里就几个小厮走动,但该说话的时候也不会这么压低了声音,总觉得这陈府处处都透露这古怪。 从大门穿过又绕了几处院子,严柏艺从进了府之后就收了笑容,神情不太高兴,走了几步步子就快了起来。 甚至有的时候他们没跟上也没有发现,还是他们追了上去,才勉强跟着。 等到穿过最后一个长廊,就到了一个大院子前,严柏艺却停下了脚步,在院子外迟疑了好一会,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才重新迈开了步子,走了进去。 乙儿一进院子就闻到了很浓的药味,院子里的木架子上晒满了许多草药,几个婢子看到严柏艺还险些打翻了手里的东西,颤颤巍巍的跪了一地。 “老爷可是睡下了?” “回公子的话,还没,刚刚用了药正在看信。” “下去吧。”一听到这几个字,就慌乱的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急匆匆的小跑了出去。 乙儿好奇的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一个丫头的视线,那个丫头看到乙儿有些惊艳的睁大了眼,一个不注意险些撞翻了撞草药的篓子,像是被发现自己在偷看乙儿,又快速的跑了出去。 她们是在怕严柏艺吗?为什么呢,严柏艺虽然平时说话不太好听,做事情也很武断,但是却是个好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要管的事情,她只要等算完卦,就能回去了。 “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姑娘随我进去吧。” 如欣有些不放心,乙儿摇了摇头,里面的人生了病,确实不好这么多人进去打搅他。 最后还是只有乙儿一人跟了进去,如欣和童子就留在屋外候着。 一进屋,乙儿就闻到了浓烈的药香,屋子里的窗户都糊了窗纸,阳光透不进来有些昏暗,走了两步就听到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咳了几声之后,就听到一声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来了?” “阿公,是我。” 里面的声音马上听着就精神了许多,“哦?是阿艺回来了?快些进来。” 严柏艺身影又停顿了一下,才重新迈开了步子,这一次快速的走了进去。 “阿公,孙儿不孝,这么久才回来看您。” 乙儿终于见到了说话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背靠在了靠枕上,身上缠了许多的布条,脸色并不十分好,可以看出确实是病重了许久。 “阿艺长大了,能替外公上战场了,阿公很是高兴,每每有人提起,阿艺都是我陈家的骄傲。” 严柏艺终于忍不住捂着眼睛良久没有说话。 乙儿也终于知道,严柏艺到底是从何处途经太原,原来他刚从西北前线回来,果然是非常的了不起了。 陈老将军像是才发现站在身后的乙儿一般,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上下的打量着乙儿。 原本只是靠坐着,但在看清了乙儿的脸时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喃喃,“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难不成是我的大限之期到了?怎么可能会在这。” 严柏艺这才想起来,放下手掌重新站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阿公,我忘了说,这次我途经太原,遇上了一神人,可断吉凶,定能有办法算出您的病尚有生机。” “姜姑娘,这就是我要让你算的人,这是我外祖父陈老将军。” 陈老将军双手撑在床榻上,用力的坐直了身体,“阿艺,你再说一遍,她姓什么?!” “阿公,她姓姜!” “姜……姜,姜!这不可能,太像了,太像了!你走近些让我看看。” 乙儿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这位老人家在说的是自己吗?他说的像是指什么? 但出于礼貌和尊重,乙儿还是慢慢的走近了些,越是走近陈老将军的神情越是激动,到了最后甚至想要翻身下床,若不是严柏艺眼疾手快的,可能真的要跌落下床了。 “阿公,您这是怎么了?” 严柏艺还是有些惊讶,他其实会找到乙儿也是有原因的,他以前不知是听谁人提起过,高祖皇帝在位之时,京中有一鼎盛之族。 族中惯有学些道术玄学之高人,上能知晓天文方术,下可算卜吉凶命理,甚至据说族中曾有人能逆天改命,替人延续生命。 原本他也只是听了一耳朵,权当是笑话听了,没想到原本身体康健的外祖父旧病复发,在他的眼前就这么倒了下来。 严柏艺承认自己第一次这么的慌,他从小命硬克父又克母,祖父一家都当他是丧门星,无人管教渐渐就成了对任何事都玩世不恭的样子,堂兄弟姊妹之中无人敢惹他,也无人敢与他亲近。 直到他得罪光了全家,祖父告到了京中,外祖父派人将他接进京。 初时,他也还是一样的顽劣,成了京中一霸。只是渐渐的外祖父看他天赋异禀,用心的教他学文识字,带他学武领兵之道,他才放下了心防。 年初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还没能与外祖父共同御敌,外祖父就因病先一步回京。 他在军中副将的辅佐下,领兵杀敌,力挽狂澜,杀了敌方一个措手不及,打了一个漂亮仗,再也没人敢说他严柏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可外祖父也只能靠着药石残喘与病榻只上,直到他途经太原,听到了关于乙儿的传闻。 又想到了她的姓氏,正好能吻合上,难道真是天见可怜,不忍夺走他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好之人。 只是没想到外祖父见到了乙儿却会是这样的神情,难道他们认识?或者说,外祖父认识的不是乙儿,而是透过乙儿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你姓姜?你叫什么名字!”陈老将军的手都有些不可控的微微颤抖。 乙儿俏生生的站着,身姿笔挺,歪了歪脑袋,慢吞吞的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我叫姜乙儿。” 陈老将军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似的,猛地又靠回了靠枕上,是了是了,他可真是太糊涂了。 那人离去的时候,满朝文武就像过节一般喜气,却从未想过若是没有那人,可还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可还有他们高谈阔论的机会。 “是我认错了,只是太像了,太像了,是她的后人吗?”陈老将军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睛放空的看着床顶,眼角竟然还有泪水滑落了下来。 如今也轮到他了,岁月何其公平。 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他都经历过了,他什么都舍得,只是还未见到阿艺成家立业,还没看到他光耀门楣的一天,他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啊。 “外祖父您在说些什么?我请这位高人,前来为您卜卦,您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说着严柏艺极其认真的走到了乙儿的跟前,恭敬的弯下腰,行了一礼,“乙儿姑娘,我想请你替我祖父卜一卦,这一劫可否平安渡过,若是不能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乙儿还沉浸在陈老将军口中的很像之中,到底是谁?他口中很像的人是谁呢,那日徐道长看着她的时候,是否看到的也是同一个人。 他们看到的到底是谁! 一晃神才听到严柏艺又重复了一遍。 他说要卜什么?这一劫,是指陈老将军的病吗? “我不是医者,我不会看诊,严柏艺,你该去找大夫,而不是卜卦。” 而且即使她不是大夫,她也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位老将军的状况并不是很好,而且可以说是非常的糟糕了。 若是遇上什么神医也许可以延续一下生命,至于康复恐回天乏术。 “全京师哪家的大夫我没试过,不行啊的,乙儿姑娘你能算的,你可以的,你有办法的,我知道你们姜家人可以的。” 严柏艺有些失控的上前一把抓住了乙儿的手臂,眼神陌生的甚至让乙儿有些害怕。 “不行的,天命没有人能改变的了。而且,我族有规矩:一不测寿缘,二不问天命,三不改命格,乙儿无能为力,抱歉了,严柏艺。” 44.玄鸟(四) 自从那日之后, 乙儿和如欣他们就被严柏艺带到了一处小院,每天都有下人来送吃喝, 就是不让他们离开。 严柏艺好像就是认定了乙儿可以做到, 只是不愿意帮他, 就这么将人困在了府上。 “乙儿姑娘,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童儿后来才觉得不对, 他那日明明看好了路, 他们是要从西门入城的, 后来才听如欣说起来, 他们竟然是从东门入城,这样就难怪会碰不上大人。 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性命危险,可是一直这么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要怎么才能出去呢,或者是怎么才能见到大人呢。 “等。”乙儿从那日见过陈老将军之后就又有些呆呆了,整日困在这小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童儿泄了气, 这正主都不着急, 他一个小童跟着着什么急呢,无趣的坐在凳子上耷拉着脑袋。他们明明都已经在京师了,还不能回府, 他都这么久没回去了,可想府上的那些玩伴了。 如欣正好从外面拿了午膳走回来, 就看到小童丧气的样子, “怎么这般有气无力的, 今日有烧鸡, 你不是最爱吃了吗。” 童子也没什么兴致,哦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苦恼,他现在可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出去! 感情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担心,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发闷呢! “我知道你想离开,可现在院子里到处都有下人看守着,我们连这小院都出不去,你还不如多吃点东西,养足体力再想想办法。” 童儿没办法的点了点头,接过饭碗用力的咬了一口鸡腿,到底该怎么出去呢。 而去了西门没有找到乙儿的顾洵也急疯了,那一定是童儿的笔迹不会错,但人能去哪里呢。 他问了所有的城门守卫,都说没有见过他们两人进城,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没能及时进城,二是根本就没有从西门过。 若是第一种童儿肯定会再送书信进府,可都过了这么多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若是第二种,童儿肯定会直接带人回府,也没有他们的踪迹。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现在遇到了什么危险,联系不上他。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乙儿你一定要等着叔父,叔父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你。 可越是慌乱,就越是烦心事多,葛太傅根本就油盐不进,也不见他,更别说是放姜裕恒了。 他刚回京那几日,倒是见了姜裕恒一面,知道乙儿平安无事,他倒是安了心,对于自己的处境像是心中有数,一点都不担忧。 越是这样,顾洵就越是没有头绪,偏偏还碰上了陈老将军重病,满朝文武因为这件事已经快剑拔弩张了。 他父亲与陈老将军是旧相识,毕竟都是辅佐过高祖皇帝,又效忠于先帝的老臣已经不多了。 故而虽与京中大多数的官员只是点头之交,却与陈老将军一直联系较多,年前陈老将军旧伤复发,能从鬼门关被拉回来还是他举荐的大夫。 但到底是回天乏术,听说这几日病的越来越严重了,清醒的日子也越来也少了。 “大人,陛下派人来接您入宫了。” 顾洵点了点头,陈老将军就像是维持着文武平衡的天平,若是他出事,谢易邡的武派一定会受打压。他一直希望看到的平衡之势,也将会瞬间倾覆。 “雷颉,找乙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带着我的令牌,不管是谁府上,只要与这件事有牵扯的人,你只管去搜,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顾洵回头看了一眼蹲在房梁顶的小乙鸟,乙儿你一定要等着叔父来找你。 这才换上官服匆匆入宫。 * “阿公!您不会有事的,大夫已经换了一味药,吃了就会好了。您还没教完我拳法,还未亲自带我上阵杀敌,我还有很多的兵书看不懂,您一定会没事的。” 一早陈老将军又咳血了,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严柏艺现在已经不敢再离开半步了,日日都守在病榻前。 “生死有命,阿艺,能看着你长这么大,阿公已经很满足了,也许是我杀戮太多,老天要惩罚我,一生也只有你娘这么一个孩子。你长得很像你父亲,咳,当年他就像你一样年轻,郑重的要像我求娶你娘亲,你娘亲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红了脸,原本只想招婿上门的我,竟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咳咳。” 严柏艺还是第一次听到外祖父提起他的爹娘,记忆中爹娘确实是很恩爱,父亲总是斯斯文文的,娘亲的脾气很爆,却每次看到父亲都是娇柔的样子。 他曾经也以为,这种幸福能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父亲缠上疾病,突然离去。母亲因为太过思念成疾,没多久也跟着一块去了。 他们刚离去的时候,他很恨,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在这硕大的严府。他要的不是锦衣玉食,要的也不是无忧的生活,他只是希望能有爹娘的陪伴,再也没有比这更自私的爹娘了。 渐渐的性子也就变了,从以前的开朗天真的小孩,变成了严家的小霸王,人见人怕,把自己伪装的无懈可击,其实内心却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阿公,别说了别说了,等您病好了,我再继续听您说。” “没多久,你娘就有了你,她高兴的给我写信,我当时人还在前线,等我打完那场长达数年的战役,终于平定了西北的动乱回来。你爹娘却出了事,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严柏艺终于忍不住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您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再听。” 陈老将军也许是没气力了,又昏睡了过去,严柏艺慌乱的伸手放在了他的鼻下,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才重新瘫倒在地上。 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交代了下人快步的出了屋子,进了乙儿的小院。 “乙儿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乙儿原本还在看着窗外发呆,听到严柏艺的声音转过头来,直直的点了下脑袋,他还是来了。 避开如欣和童儿,两人到了隔壁的侧间说话。 如欣担忧的看着两人的背影,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会被严柏艺困在家中,但她能感觉到严柏艺身上的悲伤和难过,是什么让一个这么爱笑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乙儿姑娘上回说不可逆天改命,可卜却还未我算,今日我想让姑娘算的是,我外祖父到底能不能康复。” “好,那银子。”乙儿摊开了白嫩的小手,严柏艺赶紧从兜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乙儿将银子郑重的放进了兜里,掏出了铜钱,认真的看着严柏艺的眼睛。 “命钱可卜吉凶,命盘可定五行,我族规矩,一不测寿缘,二不问天命,三不改命格。三年之内的运势吉凶皆可断,卦已起,吉凶速断!” 铜钱轻轻的向上一抛又回到了手掌心,这一次她没有急忙打开盖着的手掌,严柏艺的眼睛一直看着在被盖上的铜钱,一刻也不敢错过。 乙儿的右手慢慢的打开,平放在手掌心中的铜钱,阴面朝上,直指西方。 严柏艺也有些耳闻,她的铜钱一出,阳面为吉阴面为凶,眼睛有些干涩不敢开口确认。 就听到乙儿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大凶之兆。铜钱直指西方,白虎入卦,白虎主丧事为孝服,三步为一卦,三日之内必有祸事。” “我不信,我不信!不可能的,刚刚那位大夫还说,他还能熬过今年,你说谎!” 乙儿的眼神里竟然带了些动摇,“卦在辛酉之间,确还有生机,若能熬过三日之期,或许还有转机。” “三日三日,只要熬过三日,我知道了!多谢姑娘,那还要委屈姑娘再多留三日了,待到三日之后我定万金赠与姑娘,亲自送姑娘出府。” 说完严柏艺很是郑重的朝着乙儿施了一礼,不等她有所回应,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这三日他定要寸步不离外祖父的床前。 乙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到底是对还是错。 直到如欣走了过来,“乙儿?严郎君已经走了许久,你怎么还一个人呆着这边?” 她一直担忧的观察着这边的情况,一看到严柏艺走出来,还担忧的上前问了两句。严柏艺没什么功夫理她,现在满心都是外祖父的病情,只是朝着她点了点头,就扬长而去了。 如欣想要安慰的话刚到嘴边,最后还是憋了回去,她有什么资格来安慰他呢。 “如欣,我给了他希望,但我觉得不应该如此。”乙儿有些迷茫,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好像能感觉到严柏艺痛苦的心情,好似她也曾经经历过这些。 虽然确有生机,可卜者不该多言的。 如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觉得只要是乙儿的决定都不会错的,“你没有错,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乙儿迷茫的从屋中走出了出来,有希望真的是对他好吗,若是等到三日之后,那样的结果他真的可以接受的了吗。 严柏艺欣喜的回到陈老将军的床前,伸手握着陈老将军的手掌。 宽大的手掌上满是茧子和细细的伤痕,只要外祖父能好起来,他愿意以后都做一个乖巧的外孙。 三日,只要三日。 “阿公,你听到了吗,只要三日,您就会好起来了。” 这三日却是无比的难熬…… 45.玄鸟(五) 第三日一大早, 乙儿就爬起来了,还不到吃早膳的点, 乙儿就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 坐姿笔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童儿已经闲得脑袋要长草了, 突得听到外边有哭声传了进来。 一开始还听不清, 只是几声哭嚎, 过了一会竟然越来越大声了, 好似有无数人悲切的哭声。 乙儿从小凳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慢慢的朝着门口走去,最后在院门边停了下来, “乙儿你要去哪里?” 如欣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其实她也有些知道了,来往这么多送饭的婢子, 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府上的情况了。 陈老将军重病, 严柏艺所求之事就是这个,可乙儿会的不过是占卜问卦之术,她又不会起死回生, 又毫无医术,求她还不如去找个好大夫。 乙儿才刚走到房门口, 就看到严柏艺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双眼通红, 眼睛死死的盯着乙儿, 一开始还只是慢慢的走着, 后面就大步的走了过来。 “你跟我走。”严柏艺用力的伸手一把抓住了乙儿的手腕,粗鲁的拖着乙儿就往外走。 如欣和童儿赶紧追了上去,“严郎君你在做什么,你快放开乙儿!” 到了院子门口还要追上去就有下人拦住了他们,如欣不管这些冲过他们的手臂追了上去,许是看她是女子也不好动手,童儿就被留在了院子里,如欣跟了上去。 严柏艺就这一路拉着乙儿的手腕,到了陈老将军的卧房,门口跪着一众的丫鬟下人,管家正侧过脸在抽泣。 整个院子里笼罩在底气压里,光是所有人的抽泣声,就足以让人的情绪跟着被感染的很是低沉。 严柏艺放开了乙儿的手腕,楞在原地,往前挪动了几下步子,又在原地停住了脚步,眼睛睁的通红一言不发。 管家哽咽着看着严柏艺,“公子,老爷,老爷他去了。” 剩下的所有话都留在了哭声中,严柏艺像是刚刚回过神来,“我不信,明明只要熬过今日,只要熬过今日,为什么就连一天也不行。” 像是喃喃的低语,又像是无尽的苦闷,最终冲进了屋内。 这会已经没有人拦着她了,等到严柏艺进了屋子,乙儿和如欣也跟在后面慢慢的走了进去,每走一步就好像是一场煎熬。 等到走进屋内,窗户上糊着的窗户纸不知道何时被撕去了,陈老将军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安详的躺着。 只是这次他再也没能醒来。 “如欣,我早就知道的,这就是命数,可为何我还是会这么难过呢。”一双大大的眼珠子有些僵硬的转了转,最后黯淡的低垂了下来。 如欣握紧了她的手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乙儿,其实知道的越多何尝不是另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严柏艺呆呆的站在病榻前,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般,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陈老将军的遗体。 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突然抽出了挂在房中陈老将军的佩剑,猛地冲到了乙儿的跟前,“是你,你明明可以救他的,你为什么不救,你不该给我希望又让我亲自戳破的!” 面对这么的变故如欣下意识的就拦在乙儿的身前,这是怎么了,严柏艺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严郎君,你疯了?这与乙儿何干,她不过会写算卜的能力,和我们一样只是普通人。所有人都有生老病死,都会有这么一日,你不该迁怒与乙儿!你醒醒,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严柏艺突得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们不过相处了几日,你以为你很了解我?我就是这样的人,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什么坏事都会做,你问问屋外跪着的那些人,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有阿公,我不过是地上的一坨泥,没人看得起我,但我不在乎,为什么!所有对我好和我在乎之人都要将他们夺走!” 瞬间他又收起了笑,举着长剑指着屋顶,“天道不公,欺我如斯,我偏不认命!” “所以天道不公,苍天无眼,你就要掩盖本心吗,这难道是陈老将军想要看到的你吗?” 如欣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她不相信的,在她的心目中永远记得的是会开怀畅快大笑的严柏艺。是狡黠坏笑的严柏艺,是在危难之时救了她的严柏艺。 严柏艺的一双眼睛逼得通红,手中的剑直直的指向如欣,“够了,不要再说了!” 说着用力的将剑朝着如欣的方向挥舞了过去,如欣也不躲避,闭上了眼睛笑了,若是这样他能清醒,或许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而等了许久,也没有刺痛传来,只听到听的一声,严柏艺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 他自嘲的笑了起来,最终跌落在地上,“走,你们走,不要再出现我的眼前,若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们。” 乙儿的双手紧紧的握着如欣的肩膀,只要严柏艺真的刺过来她就会马上拉开如欣,可她知道不会的。 只要是眼前的这个人,她就敢以命相赌,绝对不会的。 如欣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眼中的泪水倾涌而出,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她很想上前安慰安慰严柏艺,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严柏艺,一切都会好的,不要难过。” 乙儿其实一直都没有说,那日的卦,白虎旺相主人性格猛烈、勇敢,严柏艺你也将如白虎一路向前。 最后走出大门时,乙儿回头看了一眼颓然坐在地上的严柏艺,希望再见你时,你会变回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小郎君。 严柏艺将脑袋埋在了自己的手臂和膝盖间,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现实。 只是这句话却伴随了他许久,此后的数年,他都记得,曾经有个小姑娘,沉着脸认真的对他说。是的,严柏艺,一切都会好的。 既然连严柏艺都不再拘着她们的行动,乙儿自然第一件事就是离开陈府,去找叔父。 而陈府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悲痛当中,没有人有空再来理睬她们,甚至她们也找不回回院子的路。 在离开之前,她们必须要把童儿给带上,没有他,她们根本就找不到顾洵在哪。 因为陈老将军病逝的消息,很快的就有上门悼念的同僚,尤其是忧心忡忡的谢阁老,一直关注着陈府的动向,一听到消息还穿着朝服就带着几位大臣赶了过来。 即便是再不想面对现实,陈管家也打起了精神,去照顾前来悼念的各位大人们。 毕竟陈老将军膝下只有一个外嫁的女儿,也早已离世,只剩下这么严柏艺这么一个宝贝外孙。即使是陈老将军离世了,他也该为了严柏艺早作打算。 好在陈老将军像是早就有了预感,前几年就将严柏艺放在营中操练,前年就已是参将,今年这场战争也有严柏艺的军功。 若是再看陈老将军离世身后只有严柏艺,可能会再加以提拔,总之和现在这些大臣们打好关系都是必要的。 甚至以后陈府也会改为严府也不一定,全靠严柏艺今后的造化了。 出了陈老将军的院子,乙儿就发现人变得多了起来,不止是指陈府的下人多了起来,而是多了很多穿着打扮不一般的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就避开了这些人,如欣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但她也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和严柏艺本就不是一路人,离开陈府也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她这段还未开始就无疾而终的相思。 等如欣强打起精神来,一抬头,乙儿已经不知道带着她走到了哪里…… “乙儿,我们不是去找童儿吗?”所以眼前这看着像花园一样的地方是哪里?而且最为糟糕的是,一她也没注意乙儿是从哪条路走的了。 乙儿正一脸苦恼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叹了口气,“如欣,我发现,我好像走错了。” 她刚刚看如欣心不在焉的,就自作主张的挑了其中一条路,大胆的带着如欣就往前走了,在她看来路都是用来走的,总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没有想到差的还是有点多的,至少她记得之前严柏艺带着他们走的时候没有经过这么大的一个花园。 如欣扯了个笑容,“没事,我们找人问问吧,陈府这么大走错了也不怪乙儿的。” 乙儿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跟如欣在一起,不然她一个人的话,肯定是随着自己想往哪边就往哪边走了。 正当她们在迷惑不知道该找谁问路之时,就看到花园另一边的长廊上有人走过。 乙儿赶忙带着如欣走了过去,远远的只能看到是个男子的背影,身形瘦长,穿着宽大的素色衣服,墨色长发一半披散在背上,已经开春的日子外面还披了件淡色的大氅,正背对着他们往前走。 “请问这位郎君,可知偏院怎么走?” 背对着他们的男子愣了片刻,像是确认了一下喊得是他,才转过了身子。 如欣的眼睛一亮,正视着男子的眼里满是惊艳,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一双斜长的丹凤眼,精致的五官甚至比女子还要白皙的肤色,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怎么有男子能生的如此俊美,尤其是他的眼角还有一点红色的痣,更显得分外妖冶。 明明是普通的素色袍子,只是白玉的束冠和腰上的腰带,穿在他的身上,就是分外的好看,甚至让身为女子的如欣都有些自惭形秽。 原本男子只是淡淡的从她们二人身上扫过,就准备不搭理继续往前走,可视线一落到乙儿的身上就移不开了。 怎么是她? 46.玄鸟(六) 乙儿敏锐的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些不同, 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男子,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你真好看。” 男子原本淡淡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如欣还没有什么感觉, 乙儿却明显的感受到面前的男子并不高兴, 是因为她说的好看吗? “姑娘可知夸一个男子好看, 并不是什么好词语, 不过你说的我相信。” 乙儿好奇的歪了歪脑袋, 好看不是好词语吗, 她经常会听到如欣或是别人,对着她的时候喃喃几句,所以她就记下来了, 说好看就是好话了。 认真的把这个给记在了心里,原来夸一个男子的时候,不能用好看, “是乙儿失礼了。”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 “这也算不得失礼,若是换了别人,或许还会觉得是我太过不识抬举了, 姑娘方才问我什么?” 如欣这才从惊艳中晃过神来,找到了自己可以说得上话的地方, “我们想问这位郎君, 偏院怎么去, 或是陈大人的院子在何处。” “你是说陈老将军?我也不是府上的人, 只是得了消息知道老将军突然离世,前来悼念一二,你们要去的偏院我是帮不上什么忙。可陈老将军的住处我倒是知道,你们便与我同去吧。” 乙儿高兴的点了点头,她觉得外面也没有叔父说的这么可怕,到处都是好心人呢! 于是乙儿和如欣就跟着陌生的男子一路往前走。 “姑娘也是陈家的亲朋?前来悼念的?”乙儿仔细的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即便是认识严柏艺,也还算不上是朋友吧。 或者之前她还以为他们能算得上朋友,毕竟从太原同行了一路上京,相处了这么久,总也彼此熟识了。 可从他刚才还拿着剑指着她们的行为来看,至少他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那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呢,难得的有些苦恼起来,过了一会想到了,慢慢的开口,“是有缘人。” 男子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在阳春三月间格外的耀眼,虽然他说这不是什么好的词语,但乙儿打心底的觉得,这位郎君真的很好看。 与柳品尧的俊美又有些不同,他的是书生的书卷气,说话害羞的时候都让人想要亲近亲近。 可这人的俊美就好像冬雪里冷冽的那支冬梅,对,那句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有缘人吗……”男子轻笑出声,他的声音也格外的好听,有点像叮咚的泉水般清丽,让人忍不住放慢了动作。 “那,你我可也算是有缘之人了?”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小姑娘,她正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清澈的瞳孔里甚至映着他的样子。 乙儿咧开了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得很是可爱,“不对,你帮了乙儿,所以应该是乙儿的贵人。” 男子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想要笑又想起此处是何地,他是来做什么的,最终也只是笑在眼底。 “前面就是陈老将军的院子了,姑娘既说我是姑娘的贵人,可姑娘却是我的有缘之人,我姓周,不知姑娘芳名。” 果然他们穿过长廊,再走过两处院子,眼前不远处就看到了方才出来的院子。 如欣听到他这么说心底忍不住有些诧异,正想拉着乙儿让她别说,就听到乙儿已经认真道:“我是姜乙儿。” 眼前的人的眼神微微的眯了眯,果然姓姜啊,这可真的有趣了。她姓姜,还出现在陈老将军的府上,莫不是她早就和陈府的人有所联系,是陈老将军吗? 就连如欣也注意到眼前的周姓郎君,在听到乙儿的名字时有所思量,这在她看来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赶紧拉了拉乙儿的袖子,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多谢郎君带路,我们姐妹已经知道回去的路了,郎君有事还请自便,我们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说着不等乙儿有所反应,就握着她的手腕赶紧朝着他们住的院子而去。 她就算是再没常识,那也知道当今圣上也姓周! 男子一直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接下来这京中怕是少有安宁了。 谢阁老正巧从另一边的院子穿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男子,有些诧异的恭敬行了个礼,“殿下是何时到的,老臣竟是老眼昏花一直没看到。” “本王也才刚到一会,今日都是为了悼念陈老将军,阁老不必如此多礼,请起吧。” 周乾礼望着乙儿离去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心中默默的念了几遍她的名字,姜乙儿。 我们还会再见的。 谢阁老长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陈老将军还是殿下的学艺恩师吧,殿下也别太难过了,好在陈老将军后继有人,老臣方才见到陈老将军的外孙了,后生之中难得的优秀。” 周乾礼有些痛惜的皱了皱眉,“陈老将军是国之栋梁,若不是有他,又何来如今的太平盛世,实乃我辈效仿之楷模。” 谢阁老看着周乾礼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思量,南平郡王文韬武略才是真的后起之秀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只是这样貌太过招摇了些。 圣上若是能有南平郡王一般的才识和天赋,又何至于要他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臣在这奔波的。 这样的念头一旦入了脑,就越发的蔓延至心,若是圣上真的变成了南平郡王,或许沈绍那个老贼就没这么多嚣张的日子了…… * 在乙儿和如欣离开院子之后,小童就一个人呆在了屋里,说来也奇怪,他们走后没多久,院子外的守卫竟然也撤走了。 小童呆坐了一会觉得无趣,就偷偷的顺着院门往外溜了出去,一路上竟然还碰到了几个熟人。 这不是他们隔壁刑部侍郎家的余五郎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这是唯一能溜出去的好机会,因为他和余家的小厮平日一块偷偷溜上街玩,所以认识。小童从路边捡了一小块石头,用力的扔向余五郎身边的小厮。 小厮吃痛的捂着小腿肚,愤愤的私下去找,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小童,偷偷的趁着他家公子不注意,就冲着小童跑了过去。 “小童!你怎么在这,你跟你家帝师大人来的吗?”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是陈府出了什么大事了,但是他又不能明说自己是被困在陈府了,只能套着他的话。“是啊,我代我家大人来的,没想到刚好碰上你了。” “是啊,陈老将军过世这么大的事情,全京师谁家不得来啊,你家大人又被圣上招进宫了吧,我跟我家郎君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 童儿还想着能真好碰上他家大人,这样就能让他家大人带着他们光明正大的出去了,可惜这条路又被死死的给封了…… 突然灵机一动,他家大人没人,但是他能跟着余家郎君一起出府啊! 不由的为自己的机智而沾沾自喜,目光狡黠的看着小厮嘿嘿的笑了两下,直把人家看的毛骨悚然起来。 “我知道惠香楼新出了一种点心很好吃,一会咱们这边结束了一起去尝尝?”小厮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一听有好吃的就连连点头。 “可我还跟着我家郎君呢,你出来的时候没有马车送你来吗?”童儿既然是代表顾府来送东西,总不能自己带着东西走路来吧? 童儿哥两好的揽着小厮的脖颈,“我出来就没打算这么回去过,早就打发驾车的小哥先回去了,一会我就跟你家的马车一道回去,反正也顺路,你家郎君总不会有意见吧。” 这倒也没什么问题,小厮思考了一会,他家郎君巴不得能和帝师扯上些什么关系才好呢! 瞧瞧的去把这事和郎君说了一句,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小童就这么混在余五郎的身边一道跟出了府,马车一路朝着顾府而去,乙儿你们可一定要等着我啊!我这就回去找大人,马上就来救你们! 可惜小童一到府上,就得到了那小厮一样的答案,大人一早就进宫去了,据说是圣上的御书房此刻正热闹非凡。 而等乙儿和如欣好不容易找回小院,找遍了院子也没有找到童儿的身影,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乙儿,该不是严郎君又将童儿带往了别处?” 可这也不应该啊,严柏艺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来管他们的死活啊,可如果不是严柏艺,那还能是谁呢? 乙儿摸了摸兜里的铜钱,放在了手心,轻轻的一抛心中默默的问了吉凶,得到的结果却是大吉,看来童儿并没有什么危险。 “他没事,许是去哪玩了吧。” 如欣暗暗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贪玩的童儿,倒是把正坐在顾府端着下巴等大人回来的童儿给念的直打喷嚏。 如果童儿没人他们即使是出了陈府,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顾大人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在这等等童儿吗?” 就在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原本在院门外的守卫竟然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严将军有令,府上不留闲杂人等,让你们尽快出府去。你们的行李都在这里,赶紧拿上就走。”许是正值丧期,府上留着两个身份不明的姑娘,到底是不太妥当。 正门宾客往来很多,她们两个姑娘家的进出也不方便,把行李丢在地上就带着她们到了后门。 等到确定她们的东西都带上了,就哐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只留下乙儿和如欣形单影只的站在大门口。 “没事如欣,我们去找叔父。”乙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管因为什么,只要出来了不是就挺好的吗。 如欣笑着点了点头,背上行李带着乙儿一块往外走,等走到了巷子口,面对人来人往的大街,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这陌生的街道和行人,她们该往何处去啊? “乙儿,我们该往哪里走啊?”如欣紧紧的抓着乙儿的手腕,就怕被人冲散了,那才是真的糟了。 “我们找人问问。” 如欣恍然大悟,乙儿直到顾大人的名讳啊,可惜当初她一直待在小院子里,也没有接触过顾大人,只知道他是京中的大官,具体是什么官就没有问过了。 不过乙儿和顾大人这么亲,肯定是知道的吧! “那顾大人他是官拜何处?” 乙儿愣了一下,不知道啊,她只知道叔父叫顾洵,至于叔父是什么官职她又不在乎,怎么会去问这些呢。 如欣:…… 但好歹还有个名字呢! 如欣带着乙儿小心的置身于人海之中,拉了几个路人问了问,皆说不知道。 “一边去一边去,别打扰我做生意,什么顾大人,这京中姓顾的大人没有成百也有几十,谁知你说的是谁啊。” “顾洵?没听说过,姑娘买胭脂吗?” 问了许多人最终的结果都是不知,有些泄气的在路边休息了一会。他们的盘缠一路上也用的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她和童儿一人管着一半,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两银子了。 难不成要让乙儿重新开摊算卜不成? 就在两人在路边歇脚时,一辆马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姜姑娘!小的可算是找到您了!” 47.玄鸟(七) 乙儿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车夫, 他们认识吗?为什么会知道她姓姜呢?难道是叔父派来的人? 如欣警惕了起来,从之前一路上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来看, 这种人看着就很危险, 尤其是在这京师她们根本就不认识其他人, 怎么会有人能一口就说出乙儿的姓来呢! “你是谁?” 车夫奇怪的看着乙儿, “姜姑娘怎么会不认识小的了呢, 小的姓徐啊, 当日收了令尊的钱要送您去外祖家, 结果到了太原境内, 小的去小街的功夫,您就不见了。小的苦苦等了数日,也没见到您的踪影, 在太原附近寻了许久,最后只能上京来碰碰运气,今日竟然真的在这碰到了您!” 令尊……是父亲?父亲让人送她去外祖家? 之前叔父好像确实是去查马车的事情, 但是叔父这些事都不与她说, 她也没有问过,难道真的是父亲派人送她上京! 乙儿的眼睛一亮,外祖家就在京中吗, 她终于要有亲人了吗。 “我摔了,不记得了。”心中很是激动, 可面上却半分未显露出丝毫的波动。 若是顾洵在此, 一定会十分的诧异, 这姓徐的车夫, 那日他明明已经下令将他收拾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出现在这里。 车夫表情夸张的抽了口气,“都是小的失职,害得姑娘受了伤,好在天尊保佑,现在又让小的在这遇见了姑娘!” 乙儿点了点头,确实是天尊保佑了,让她摔倒之后又遇见了玉娘,今日还能在这遇上这马夫。 “乙儿,这该不会是骗子吧?”如欣还是觉得怪怪的,若是真的是这车夫送乙儿上京,丢了人不是应该回去找乙儿的父亲吗,怎么会自己上京呢。 乙儿却摇了摇头,“不是的,他说的我好像模糊的记得一些。”确实当初有个车夫带着她要去找外祖母,只是后来到底是怎么出的事,她又为什么会躺在雪地里,就不得而知了。 再说了,这车夫能一口说出她的姓,总不能是假的吧?或许真的是这么巧。 既然乙儿都这么说了,如欣也没了主意,只能点头应了,“那我们不去找顾大人了吗?” 乙儿的眉头皱了起来,叔父和外祖家这么一比较,突然有些难以抉择了,她真的真的很想见一见她的亲人们。 “找不到叔父,先去见外祖,安顿下来再找叔父!” 如欣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如果到了乙儿的外祖家,至少比她们两要熟悉京师,那么肯定会知道顾大人的府邸在哪里,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没有头绪的乱找了。 “可童儿还不知道去了哪里呢,我们不管童儿了吗?”如欣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不见了的童儿,可真是让人不省心的贪玩家伙呢。 还好当初她跟着一同上路了,不然就童儿带着乙儿,什么时候两人一块丢了都不知道! “姜姑娘,那现在是怎么打算?” “去外祖家!”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乙儿咧开了嘴笑了起来,就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这真是一件听着就让人高兴的事情! “好咧,那请两位姑娘上车吧。”如欣扶着乙儿,手脚并用的上了马车,等到两人一坐稳,车夫就挥动着缰绳超前驶去。 而另一头小皇帝正苦恼的托着下巴,耳边一直听着沈绍在声情并茂的喷着口水,想要找师傅求助,就看到顾洵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如今陈老将军病逝,陛下该早作打算,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中更不可一日无将。军权早就该收回陛下自己的手中了!” 周以世有口无心的点着脑袋,“爱卿说的有理,不如明日早朝朕问问谢爱卿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沈绍恨铁不成钢的哎了一声,“陛下!谢阁老与陈老将军交好,这几日定是伤神痛心之时,陛下还是莫要以此时烦劳谢阁老的好,陛下登基数载,此时也可自行决断。” 顾洵虽然全程没有参与,看似不在意的看着窗外,其实沈绍的话都入了他的耳中。 沈绍这次真的太急了,以为此时先发制人就能抢占先机,也不知这次是谁为他出的计策,吃相也太为难看了些。 想要趁陈老将军过世的机会,先下手安插自己的派系官员进军营,怕是事与愿违。 朝中除了文武两派之外,还有以葛太傅为首的几位中立派,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大理寺少卿裴嘉齐,督查院御史游泓亦。 这两位都是刚正不阿不撞南墙不回之人,与顾洵可以合称为本朝三大不粘锅派,平日里朝堂之上,不管沈谢两位阁老争执的再凶都不会出声。 尤其是游泓亦,还有上早朝站着打瞌睡的黑历史,只要不涉及国之根本,或是文武两派有所偏颇哪边之时他们绝不会开口。 沈绍今日这般行径,怕是要落了下风了。 “顾大人以为如何?”沈绍被周以世的态度气得哑口无言,看到事不关己的顾洵恨得牙痒痒。 都是顾命大臣,为何他顾洵就活得这般潇洒,他才不信顾洵是真的淡泊名利,一心只想要教习辅佐圣上,谁人心中还没一杆秤,还不是开的筹码不够让人心动。 顾洵淡淡转过身,笑着和煦的看着沈绍,“沈阁老这话就问错人了,我不过是个顶着名头的教习先生,只会教圣上读书学问,这些朝堂之事,怕是不能给出满意的答复。” 沈绍保持着涵养没有跳脚,“顾大人可真是谦虚了,谁人不知帝师顾大人,才通古今学识渊博,年纪轻轻就是先帝钦定的帝师。既然陛下还要再做思考,不如老臣走后,再与帝师商量一二,老臣就先行告辞了。” 小皇帝板着一张脸,恭恭敬敬的起身将沈绍送到了宫门外,等到看着沈绍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才一脸崇拜的跑回到顾洵的身边。 “师傅你可真厉害,沈阁老被说的一句话都应不出来,朕还从未见过阁老在谁的面前能被说的哑口无言的呢!” 顾洵沉着脸皱着眉头,“让人应不出来并不是最厉害,最厉害的是能让这些臣子惧怕到不敢在你面前指手画脚,陛下可曾记得答应过臣的事情。” 小皇帝兴奋的小脸瞬间就搭耸了下来,“朕记得,朕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陛下既然记得,就该马上去把今日《资治通鉴》中学的内容给掌握下来。” 小皇帝哭丧着脸瘪了瘪嘴,抱着一大卷书卷听话的爬上了比他半个人还要高的椅子上,清脆的声音慢慢的响亮了起来。 看着他的样子,顾洵竟然想起了乙儿的小模样,乙儿可和周以世完全不同,让她读书她比谁都高兴,还会缠着他问好多有趣的问题。 只是乙儿,你到底身在何处? 同样想念着无心读书的还有小皇帝,刚刚认真的读了一段,又看不进去了,书本上的文字就好像图案一样从眼前飘过。 哎,若是皇奶奶还在那就好了,日常想念皇奶奶! 等到小皇帝上完今日的课,顾洵就火急火燎的往宫外走,他这些日子都一样。 只要空了就带着人四处去寻人,刚出了宫门就看到自家的马车上竟然有个许久不见的小家伙,是童儿,他知道顾洵不在府上就赶紧跑来宫门外等着。 顾洵的神色一变,赶紧大步走到了马车边,“童兴元!你在这,那乙儿呢?” 童儿脖子一缩,完了完了,大人竟然叫他的大名! 童儿赶紧把一路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顾洵脸色大变,“你说你们被严柏艺带去了陈府!难怪我找了这么许久都没有你们的踪迹,原来是这样!” “走,我们现在就去陈府要人!” 童儿赶紧坐回马车,就看到顾洵已经翻身上马,直接骑着马飞奔而去了,他只能拼命的驾着马车跟在后头,马车里可还放着要送往陈家的东西。 很快眼前就看不到顾洵的马儿了。 顾洵先一步飞奔到了陈府门口,今日新丧还没有太多的宾客,到的只是陈家的至亲,门口的管家一眼就看到了顾洵,急忙上前行礼。 顾洵哪里有时间与他们耽误的,客气的回了两句,就以要去堂前祭拜为由抽身去找严柏艺。 严柏艺和之前乙儿她们离去时一样,失魂落魄的蹲坐在床前,不同的是已经穿上了孝服,身旁站着的是陈家族中德高望重的夫人,前来帮忙的。 正在与严柏艺说道些什么,严柏艺只是简单的点头,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气氛到底是有些凝重,顾洵进门先是悼念了一二,才看着严柏艺轻声道:“贤侄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柏艺这才微微的抬头看了顾洵一眼,迟疑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他认识顾洵,以前就常常听外祖父提起,朝堂混沌,若是能有一人能力挽狂澜的那一定就是顾洵。 对顾洵的学识和能力很是钦佩,可他找自己能说什么呢? 是像谢阁老一样,让他坚定站边,还是像其他人那样有口无心的安慰,又或者是单纯的同情和怜悯? 他倒是有些好奇。 没想到一到隔壁的侧间,顾洵的脸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直盯得人浑身不自在,“不知帝师大人找我有何事?” “人呢?乙儿人在哪里!” 严柏艺自认自己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也上过战场亲眼见过死亡和杀戮,却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会如此的冷情和凶狠,忍不住被他的气势所逼。 但他下意识的就是不想告诉别人乙儿在哪里。 “我不知道帝师大人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乙儿甲儿的,帝师大人若是寻人,您该去顺天府而不是来我们陈府。” “童儿是我府上书童,这几日劳烦贤侄多有照顾,贤侄也不必再在我面前装作不知,我只想知道,乙儿她现在人在哪里!” 严柏艺心下一惊,先是外祖父见到时的奇怪反应,现在就连顾洵也找上门来,这姜乙儿到底是何人? “我不知。” 顾洵一步步朝着严柏艺逼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严柏艺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都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知还是不知?” “那我倒是要问问,帝师大人与此女子又是何关系?我为何要告知呢。” “就凭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48.玄鸟(八) 马车在一条狭小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同样是箱子,却与之前陈府的巷子有着很大的区别。 陈府说是巷子不过是后门的一条宽敞的小路, 周边种的都是竹子和花卉, 即便是门外的这条小路也是大块鹅卵石铺着的路面。 并且明明置身在人声鼎沸的京师, 却仿若隔世的另外空间, 很是僻静别有一番安宁。一看就知道能住在那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而这边的巷子地上的青石板的路面, 还有很多的青苔, 虽然也离市坊不近, 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喧闹声。 “姜姑娘, 咱们到了,就是这里头最大的那户院门,将您送到, 小的就能回去交差了。” 如欣先一步跳下了马车,扶着乙儿跳下来,还不等问清楚其他事情, 姓徐的车夫等她们站定就一挥缰绳快速的离开了。 “喂, 你就这么走了?这都什么人啊,乙儿咱们就这么上门,可以吗?” 如欣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乙儿都不记得自己的外祖了,若是敲错了门, 人家不认她该怎么办, 到时候还要被轰出来那可就太可怜了。 “可以的。”乙儿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出错的这个问题, 一双大眼睛亮亮的好像很是高兴。 如欣就不忍心坏了她的好心情了, 再说真的是骗子把她们两个小姑娘骗到这来也没什么好处,就算真的是认错了人,最多道个歉的事情,这么一想如欣也就说服了自己。 之前在车上车夫已经和她们说了一些,乙儿的外祖父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外祖母与儿子萧梁忠,所以她这次去的是也就是她娘亲出嫁前的府邸-萧府。 站在大门前,抬头往上看去,一个不算太新的匾额上写着“萧府”二字,字迹雄厚恣意,让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等真的到了大门外乙儿又迟疑了,如欣好奇的看着乙儿发愣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以前刚认识乙儿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不管是对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东西,她的反应都是一样,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也许很好却让人心疼。 就好像没有自己太多的情感在里面,可自从那位顾大人出现之后,乙儿慢慢的就有了自己的情感,会难过会高兴,甚至现在还会害怕了。 她也许在别人面前什么都会,是所有人眼中无所不知的神人,可在她心中,乙儿和她是一样的,高兴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哭,普普通通又真实存在的一个小姑娘罢了。 如欣笑着握住乙儿的小手,手掌还是冰凉的,“我来。” 伸手轻轻的叩了三下门上的铁环。 屋内萧梁忠夫妻正好在陪老母亲说话,最近也不知是天气变化太快,还是老人家老毛病又犯了,膝盖总是会疼的厉害。 萧梁忠在礼部任一小小员外郎,今日看着没什么事情,就请了个假找熟人私下请了个这方面厉害的御医上门看诊。 这会御医刚走没多久,夫妻两也就陪着老人家说会话。 “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人也是能活一日过一日,你怎么好为了我又请了假,你那上官总也压着你,别又被他挑着错处了才好。” 萧梁忠今年也已经不年轻了,他十多年前一举高中探花郎,刚入礼部的时候也曾风光一时,只可惜十年河西十年河东,现在早就不是当年可以比拟的了。 “母亲说的什么话,哪有什么比您身体还重要的,老话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可是咱们家的护心石,切莫不可再说这种话了。” 再说他都这个年纪了,当初与他一同金榜题名的同科哪个现在不是侍郎院士的,这么多年他也认命了,不求升官发财只求家人平平安安。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这儿媳妇也是顶好的孝顺,家中不景气,这些年还总要你拿自家的嫁妆贴补,也是难为你了。” 萧梁忠的发妻宋氏也是一脸贤惠的坐在一边,手里还端着萧老夫人准备的药茶,小心的伺候着。 宋氏有些圆润,但看着就很是和气,穿着也很是简单朴素。对上孝敬母亲,对下教养儿女,在料理家事也一直井井有条。娘家父亲兄弟也在京中当差,这些年对萧家也是多多的帮助。 而且也不会善妒,进门生了大女儿之后就为萧梁忠纳了一房良妾,至今也算是家庭圆满。 若说有什么不完美的,大约就是十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丈夫的仕途一直不顺,但这也不算什么,她倾慕丈夫的才华,宁愿陪着他吃苦。 “母亲快别说了,再说媳妇该无地自容了,哪家为人子女的不该如此。” 萧老夫人已经看着精神了许多,但还是没什么气力的靠着,嘴角带着安详的笑,她这辈子也算是经历过风光也尝过冷眼了,就算真的明日就去了,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只可惜,她也不知道死前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若是当年她不将女儿嫁与姜家,或许就不会出这么多事情了。 “若是若岚还在那就好了。” 萧梁忠也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沉默的低下了头,母亲体弱膝下只有他与妹妹二人,他与妹妹年龄又相仿,从小就护着妹妹,没想到如今一别却以是十多年没有她的音讯了。 一听到若岚这个名字,宋氏端着药碗的手一抖,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又马上的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吹了吹勺子里的药汤送到了萧老夫人的嘴边。 勺子在姜老夫人嘴边放了好一会她像是没感觉一般,眼神游离的看着屋外。 就在这是,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险些被门槛给绊倒。 宋氏皱了皱眉,“你是怎么当的差事,做事这么毛手毛脚的,不知道老夫人需要静养吗?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惊慌。” 小厮赶紧在堂中央跪了下来,“是小的一时着急,险些惊着了老夫人。是外头,外头来了两个姑娘,自称是来寻亲的,看着很是面生,也不知是不是骗子。” 萧老夫人从躺椅上往上坐直了身子,“哦?还有这种事情,两个小姑娘倒也可怜,你仔细去问问她们是找谁的,若是找错了人家,你就让她们去顺天府找裴大人,别凶着人家。” 小厮连连点头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扭头往外跑。 就听到萧梁忠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她们可有说是找谁的,姓什么?别是隔壁刘院士的亲戚吧,上回听他说起来会有远房亲戚来投奔他。” 因为刚刚一路小跑,又被宋氏责骂了一顿,小厮有些斯了几声,仔细了想了一会才想起来。 “是说来寻外祖母的,好像是姓,姓姜!对,有个白白净净仙童一般的姑娘说,她姓姜。” “你说什么?!她真的说自己姓姜?”宋氏端在手中的碗瞬间摔在了地上,萧老夫人甚至要从躺椅上直接爬起来,宋氏才回过神来。 “母亲您快躺好,万事都有夫君在呢……”话还没有说完,萧梁忠已经先一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乙儿和如欣在门外等了许久,刚刚开门的小厮说了两句话,就跑回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乙儿你别担心,一定不会有错的。” 话音刚落下,紧闭的大门猛地从里面打开,萧梁忠就站在门内,明明一点记忆都没有,是陌生的样子,可乙儿就知道,眼前的这人就是她舅父没有错。 “你,你,你可是乙儿?”萧梁忠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竟然有一瞬间的不确定起来,试探的问出声。 他还记得当初姜家还在京中,妹妹刚诞下女儿,他就去探望了,他还亲手抱过他的小侄女,后来姜家满门收到牵累,被贬官的贬官,被抄家的抄家。 妹夫就带着妹妹和乙儿离开了京师,这么多年再也没有音信。 “是,我是姜乙儿,见过舅父大人。”乙儿就这青石板的地面跪拜了下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萧梁忠的眼中竟然泛了一丝泪花,是了,是了,这双眼睛与若岚的一模一样,还有这说话这行事处处都透着他们姜家人的做派。 “快起来,快起来,让舅父好好看看你。”等看清乙儿的相貌之后,萧梁忠心中就更是肯定了,看这眉眼,看这脸孔,活脱脱的就是他妹妹和妹婿的结合。 只是仔细看看好像更像另一个人,到底是谁呢?萧梁忠摇了摇头,一定是看到乙儿太过激动了,不去想这些了,赶紧对乙儿嘘寒问暖起来,一点都没有怀疑过这不是自己的侄女儿。 “你是怎么会进京呢?你爹娘呢,这些年你们都去了哪里,你娘一走一封书信都未曾寄回家中,你可知道舅父与你外祖母有多担心。” 乙儿光是听听都觉得很是难过,这么多年真的是让他们惦挂了。 可是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舅父说的这几个问题,她因为失忆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舅父大人抱歉,乙儿不知道。” “啊????” 萧梁忠下意识的一愣,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的小侄女,她这是什么意思? 49.玄鸟(九) 如欣赶紧将乙儿失忆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以及他们是怎么会入京,又怎么会到了这里都大致的说了一遍。 只是如欣在说的时候中间省去了去陈府的那一段, 下意识的不想再将严柏艺提出来, 毕竟她们也平安的到了京师, 这些就过去吧免得增添了大家的烦恼。 萧梁忠才算是听明白了, 一听到乙儿曾经摔在雪地里数日, 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她母亲这般大的时候还日日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读书写字, 一想到这就一阵的苦涩。 “没事了, 没事了,现在你已经回家了,什么都不用怕了。有舅父与外祖母在, 不会再让外人欺负你的。” 乙儿咧开了嘴角瞬间就开心了起来,真是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动听的话了,回家, 她真的回家了。 萧梁忠赶紧带着乙儿去了萧老夫人的屋子, 萧老夫人不肯躺在躺椅上,已经由宋氏扶着站在了门边,一直探着头期盼的看着。 “母亲您的腿脚还不方便, 还是躺着休息会吧,若是真的是, 是若岚妹妹的女儿, 夫君一定会将她好好的带来的。” 萧老夫人还是不肯坐回去, 一定要站在门边等着, 听到这话沉思了一会,“当年的事情岚娘也不是故意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明白我老太婆的意思吗?” 宋氏的动作有些僵硬,但很快就又恢复了自然的样子,“母亲说的哪里的话,若岚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啊,当年的事情我早就忘了。” “这就好,我已经是半截身子骨入土的人了,只希望家中和睦,你们每个人都能好好相处。对了,怎么不见孩子们,让他们都来,好见见人,这才是骨肉至亲。” “已经让丫头去叫了,一会就来。” 宋氏的话音落下,萧梁忠就带着乙儿和如欣快步的走来。 乙儿远远的就看到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由一妇人搀扶着,穿着绛紫色的袄子,头上带着一条刺绣的暗色抹额,正殷切的看着探长了脑袋往这瞧。 一看到她们走过来,萧老夫人就要跨过门槛上前迎过来,乙儿下意识的就加快了脚步。 “母亲您别走动,儿子已经将乙儿带来了。” 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萧老夫人的眼眶就红了,根本不受控制的身体就往前走了出来,“儿啊,我的心肝儿,快到外祖母这来。” 好像身体就有一种羁绊,根本就不用多说多问,她就能知道眼前的来人就是她多年未见的外孙女。 在乙儿的记忆里对这位外祖母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是有些发涩,抑制不住的就有泪水往外冒。 往前走了几步,离萧老夫人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她就停住了脚步,一双大眼睛看着萧老夫人,直直的跪拜了下去,“乙儿,见过外祖母。” 萧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更是难耐,一只手直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想笑又想哭的样子,看得宋氏也跟着开始抹眼角。 “快扶起来,快快,这天气才刚转暖,这地面可还是寒气逼人的,你的小身子骨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如欣没想到乙儿会又行了个大礼,也跟着福了福身子算是见过礼了,赶紧扶着乙儿起来。 “快到外祖母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乙儿这才迈着小步子,一步步坚定的走了过去,萧老夫人一拉到乙儿的小手,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怎么手这么冰,是不是穿的少冻着了,快拿手炉来。是了,是了,我的乖孙儿,你瞧她和她父亲长得多像,还有这双眼睛,和我岚娘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乙儿虽然并不觉得冷,可眼前这位陌生又熟悉的人,让她不自觉的就接受她的好意,这就是她的外祖母,她的亲人。 “母亲快进屋坐下,乙儿以后都在府上住下了,一时半会也不会走,您小心别先高兴坏了身子,以后乙儿还要您多照看呢。” “对,是我老糊涂了,乙儿一定干了不少路,你去准备写点心吃的。对了,让厨房准备糯米糕,岚娘小时候就最喜欢吃这个了,我们乙儿肯定也爱吃。” 萧老夫人才肯进屋,但是全程都没有将乙儿的手松开,像是怕她一松手乙儿就会不见一样。 又细心的问了一些路上的事情,萧梁忠又把刚刚如欣说的又说了一遍,直听的萧老夫人直掉眼泪,心疼的不行。 “我的宝贝孙儿可是受苦了,现在脑袋可还疼?明日就让你舅父去请个御医来看看,忘了也没关系不要怕,一切都有外祖母在呢。” 乙儿虽然不太会表现自己心中的想法,但一直都露着笑容,问一句答一句很是乖巧。 萧老夫人知道是如欣一路上陪着乙儿过来的,对如欣也是千恩万谢,让如欣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如欣看着乙儿和萧老夫人说话的样子,悬在心中的那块大石,突然就放了下来,没有找错人确实就是乙儿的外祖一家,这真是太好了。 等到萧老夫人关心够了,吃的也上来了,萧梁忠的儿女们也都到齐了。 最先进屋的是个极水灵的小姑娘,眉眼像宋氏,脸型却像萧梁忠,看着比沅娘大些,但很是活泼可爱,一蹦一跳的就扑进了萧老夫人的怀里。 “祖母祖母,我听碧儿姐姐说我们家来个了仙女一样的表姐,在哪儿呢,快让荷儿看看。” “你这个泼猴,就知道闹腾我,快让你表姐看笑话了。”老夫人口中是这么说的,确实十分宠爱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可以看出祖孙的感情非常的好。 宋氏在一旁亲昵的责怪了两句,“荷娘快些起来,别压着你祖母了。瞧瞧你这什么样子,都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成天没个样子。” “诶,孩子嘛,还小你别总这么严厉,快瞧瞧你乙儿表姐。” 萧清荷一眼就看到端正的坐在老夫人身边的乙儿,乙儿此时也歪着脑袋在看她,这个表妹可真是可爱。 原先在孙府她就非常的羡慕玉娘和如欣,她们都有自己的姐妹,现在她也有妹妹了,而且这个妹妹不仅长得可爱,说话也非常的有意思。 “哇,我原先还以为碧儿是在骗我呢,还真是个仙女一样的姐姐!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完了,这回祖母有了这么好看的姐姐,以后我就不是府上最受宠的丫头了。” 本来屋内因为团聚而有些沉重的气氛,被萧清荷的几句话而打破了,变得轻松了起来。 “你这可是恶人先告状了!乙儿这是你舅父最小的女儿萧清荷,平时里最为顽皮的家伙,与你年岁相当。荷娘,这是你姑母的女儿乙儿,以后两人可要好好相处。” 萧清荷对这个漂亮的表姐很有好感,马上就挽着乙儿的手臂很是亲昵的样子了。 “自从玫姐姐出嫁之后,雪姐姐又不爱说话,平日里都没人陪我玩,以后有乙儿表姐陪我,我就不会一个人这么无聊了。” “荷娘顽劣,乙娘莫要放在心上,以后相处之时若是她敢欺负与你,定要与舅母说。” 乙儿却摇了摇头,“喜欢荷娘。” 还是头一次有人喊她乙娘,这种感觉可真奇妙,她喜欢萧府,喜欢这个地方。 之后又见到了她的表兄也是宋氏的大儿子萧昊霖,长得有些像宋氏脸方方正正的,和她之前认识的那些郎君是不能比的,但是为人很是忠厚老实。 看到乙儿的时候甚至还看呆了,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喊了句表妹。 萧清荷上头还有个姐姐叫萧清玫刚前年出嫁,嫁的是翰林院的一个试讲学士,虽然官位不高长得也只是一般清秀,但据说夫妻很是和睦,经常会回娘家来看看。 萧梁忠还有一房妾室,育有一儿一女,也就是刚刚萧清荷说道的雪姐姐萧清雪,和二儿子萧昊杰。 就这样,乙儿就在萧府先住了下来,她也跟萧梁忠提过叔父的事情,萧梁忠却犹豫了一下,只说替她打听打听,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就住在萧老夫人的院子里,另外给她和如欣派了两个丫鬟伺候她们的起居。 等到晚上真的睡在床上时,还是觉得这一天很是不可思议。 现在她找到了舅父和外祖母,舅父又答应要帮她去找叔父,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最后带着甜甜的笑容睡着了。 * 而另一头顾洵却没有从严柏艺口中得到满意的答案,严柏艺只说放她们出府了,顾洵一贯保持的谪仙形象竟然在人前失控了起来。 直接拽着严柏艺的衣领将人凌空拎了起来,“她若是安然无恙也就罢了,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要让你十倍奉还!” 然后把虚弱的严柏艺直接摔在了地上,恨恨的扬长而去。 严柏艺擦掉嘴角边的血迹,啐了一口血在地上,将屋外的手下叫了进来,让他们务必要在顾洵之前找到乙儿。 顾洵不是很厉害吗,既然姜乙儿对他这么重要,他偏偏不让他如愿。 顾洵出了陈府茫然的站在街头,这茫茫人海她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们擦肩而过。 无计可施之际想起了一个人,既然当初是他不让乙儿进京的,现在她人都已经在身处这团泥窝当中了,不如还是待在他的身边更安全。 最后直奔监牢见到了姜裕恒,姜裕恒还与几个月前见到时一样,好似将这牢狱当做是自己的屋子,还施施然的邀请顾旭坐下饮茶。 因为顾洵的关系,竟然也真的有狱卒给他们倒上了茶。 “裕恒兄应当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的。” “知道,乙儿应是已经入京了。” “裕恒兄既然知道,那就应该将乙儿的下落告知与我,在这京中只有我谁都保护她。” 而姜裕恒却摇了摇头,高深莫测的看着顾洵,“她现在很安全,而且时机尚未到,等到时机一到,你们就会相遇了。” “等?”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听到乙儿没事的消息,顾洵也好歹放心了一些。 “既然裕恒兄连我也不放心,那我只能自己去找她了,还望兄长好好保重自己。”说完就起身离去。 只是走到门边的时候,姜裕恒移了移位置,“贤弟若是他日真的见到乙儿,你能做的只有带她走,这样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这次顾洵再没有回头,直接离开了大牢。 他们姜家之人一直都信命,三年前他听了姜裕恒的话,离开姜家上京,可到头来是什么结果?还不是让乙儿深陷危险之中。 这一次他偏偏不信天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只有在他身边,不管是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是要让他做任何事,他也会护得乙儿安宁。 等我,乙儿,叔父这就来寻你。 50.玄鸟(十) 晚上等到大家都睡下了, 萧梁忠才乐呵呵的与宋氏一块躺下休息,也许是乙儿的出现让他今日太为激动了, 翻了好几次身都没有睡着。 心里还在想, 明日是不是要让宋氏带着乙儿和荷娘一块去庙里还个愿, 这真是这些日子以来家中听到过最好的消息了。 “乙儿这些日子也受苦了, 明日你让手巧些的婆子给她裁几身新衣, 孩子也是不容易, 总算是寻到了我们家中, 怎么也不能亏待了她。” 宋氏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我把前些日子给荷娘打的首饰,先给乙儿吧,我看她身上素净的很, 本身就天生丽质就更该好好打扮打扮,出去才不会有人小瞧了她去。” 萧梁忠满意的笑了几声,对妻子的贴心很是满意, 又觉得这么些年有些亏待了她。 “那过些日子再给荷娘重新打副头面, 你也给自己打一副,我都好些日子没有见你带过新的首饰了。” 宋氏也笑了,轻轻的嗯了一声, 翻了个身刚要睡去,就猛地听到身边的萧梁忠从床上坐了起来, 宋氏被吓了一跳, 赶紧也手掌撑着床铺坐了起来。 “老爷这是怎么了?” “我想起件事来了, 你先睡下, 我去趟母亲那。”说着就拉了边上的衣服套在身上就下床出去了。 宋氏奇怪的看着萧梁忠的背影,这么突然的一弄她哪里还睡得着啊,赶紧叫了丫鬟进来点上蜡烛,也披上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 “莲儿,老爷可是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奴婢看着好像是往那边去了,要找人去瞧着吗。” 宋氏也有些奇怪,点了点头,“小心些别让老爷瞧见了,找了机灵点的去听听什么事情,一会若是老爷回来了早一步回来。” 莲儿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宋氏却睡不去了,凳子上坐了一会又走到镜子前打开了妆奁,最底下放了一支金步摇。 拿出来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把步摇放进去,合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这是刚给荷娘打的步摇,萧梁忠不当家是不知道家中的困难,若不是过几个月要去安宁郡主的寿宴,她又怎么会突然给荷娘打首饰呢。 坐着无事,就望着烛心发呆,今日看到姜乙儿的时候,她又想起来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母亲还偏袒着萧若岚,到底是骨肉至亲,这些年她就算是再怎么尽心尽力的服侍她,到底是一个外人,怎么能比的了呢。 但是她不甘心啊,只要看到她的那双眼睛,就会想到当年萧若岚对她做的事,母亲还说过去了,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真的过得去。 萧梁忠一出院子就直奔萧老夫人的屋子,伺候的林妈妈刚刚伺候着老夫人睡下,就听到了敲门声。 “老爷您怎么来了。” “母亲可是睡下了?若是睡下了,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萧梁忠也觉得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这么晚扰了母亲安眠真是罪过,准备原路返回去,萧老夫人屋内的烛台就亮了起来。 “是梁忠吗?进来说话吧。” 萧梁忠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萧老夫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看着他,“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丫鬟和林妈妈都下去了,萧老夫人才重新正色道:“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的,可是关于乙儿?” 萧梁忠突得跪在了老夫人的床前,“还是母亲知道儿子。儿子刚见到乙儿时总觉得眼熟,一开始也觉得是像妹婿,可刚刚睡着之时突然惊醒,才想起来她到底像谁了。” “她不像父母还能像谁?” “是,是□□皇帝的发妻当年替□□皇帝处理朝政,等到□□皇帝仙逝之后,又垂帘听政把持朝堂的那位……”萧梁忠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萧老夫人原本以为是宋氏又在她这儿子面前说了些什么,心中有了计量,可一听到萧梁忠的话,忍不住眉头紧锁心下一惊。 “你说的可是真的?”萧老夫人也坐直了身体,直直的盯着跪在眼前的儿子,她是知道自己这儿子的,忠厚老实从不善假话,既然他说了那就是真的了。 “儿子哪里敢欺瞒母亲,当年我高中探花之时就是她钦点的我,儿子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但绝对不会记错!就是那张脸,与乙儿竟一模一样。我记得当年就有很多人说妹婿像她,怎么这乙儿会与她更像呢!” “这怎么可能!我只听过子像其父的像其母的,怎么会像她呢!”萧老夫人的双手拽紧了被子,一时不能接受。 “母亲忘了嘛,前些日子您还私下说荷娘有些像小时候的若岚,像姑母的不在少数啊。” 萧老夫人愣了一下,想了起来,是了,当年叱咤风云的那位可是她好女婿的嫡亲姑母,也就是乙儿的姑祖母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 “先帝有多恨那位您也是知道的,当年那位随□□皇帝去之后,先帝可是全然不念养育之情。想他姜家簪缨世家祖上出了多少位阁老忠臣,又世代为国算国运祈福祉。多少年来京中世家更替,只有他姜家屹立不倒,只是从出了那位之后就退出了朝堂韬光养晦,可一没了她的庇护,最后竟被先帝按上了各种罪名,落了那副田地,又是谁能想到的。” 听到萧梁忠提起当年的过往,萧老夫人也是一阵的唏嘘,“谁说不是呢,不然当年又怎么会将若岚许配与他。姜家被抄家的抄家,被贬官的贬官,现在提起谁人还知道姜家的大名。你又怎么会被连累,一直到现在都不被重用。” 萧梁忠苦笑了一下,“儿子的事母亲就别提了,是儿子自己才疏学浅得不到上官重用,与人无尤。只是现在最为担心的是,妹婿为何会突然让乙儿上京寻亲,姜家到底出了何事?” 萧老夫人的枕边一直放着一串佛珠,深吸了口气不安的拨动着佛珠。 “那你是何意思?难道要将乙儿拒之门外?只要我老婆子还活着一日,这种想法你是想都不要想,当年为了与姜家撇清关系,他们离开京师之时我们全府上下,没一人敢去送行,如今乙儿既然有难寻上门,不管如何,我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儿子在您心中就是这种罔顾亲情之人吗?我只是觉得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先得派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至于乙儿的身份对外也得保密才行。” 虽然先帝已经仙逝,可朝中以沈谢两位阁老为首的几位老臣,都是当年那位当权时的官吏,若是让他们知道乙儿的存在,少不得以此来做些什么文章。 到底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然为何过了这么多年,新帝都登基数载了,还一直没有启用姜氏族人。我听说当年姜家的旁支有位后生,很是了不得,足智多谋才情堪比沈阁老当年,却连秀才都没得考,只能在街头代写书信。” 最后又叹了口气,其实由盛转衰也是有所征兆的,只是先帝太过绝情罢了。 “那就这么定了吧,明日我就与慧贞商量一下,对外就说这是我远房表弟的女儿,姓萧唤乙娘,让她们出门都别说漏了嘴。” “你这主意我看可行,尽量就让她在家中陪陪我这老太婆吧,虽是枯燥了些但都是为了她好。” 等到回屋子的时候,宋氏已经剪了烛心睡下了,等到萧梁忠上床躺下她背对着的双眼在黑夜里睁开。 刚刚去打听的小丫头回来了,但是听不仔细,只知道牵扯的是姜乙儿,以及几十年前的旧事,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 一定要找个机会弄清楚,她绝对不允许再有人危害到她的家人和孩子。 第二日起身之后,萧梁忠就找了个由子把乙儿的事说了,他当然没有直接说乙儿像当年的那位姜皇后,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的好,就算是他的妻子也一样。 宋氏马上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联系上昨天听来的话,总觉得丈夫有什么事瞒着她。 但没有露出疑问的神色,很是贤惠的点了点头。 “对了,乙儿初来京师,以前也都住在乡下地方难免会认生,还是少带她出去的好,免得惊着了。她礼数方面也还不熟悉,下回若是来了客人,也别让她见客了。” 昨日她也见识过姜乙儿的行事做派,哪里是个没规矩的人,怕是京中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姑娘都不如她周全。 宋氏越听越不对,什么叫做没见识,昨日才说要带她去还愿,今日就变了,明明就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能让她见人。 “夫君担心的有道理,那还是等乙儿住熟了些,再让她出门吧。” 萧梁忠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温柔的拉着宋氏的手拍了拍,“家中有你管着我就是放心,好了,我去院里了,昨日的事定是堆到今日了。” 宋氏一脸贤惠的送着萧梁忠出门,才回去交代下人,以后对待姜乙儿一定要小心。 接下去的日子乙儿就在萧府住了下来,一连两三个月就过去了,她每日就是陪着萧老夫人吃饭说话,好在荷娘总能给大家解闷,日子也过得很快。 为了让她和如欣快速的习惯在京中的生活,宋氏原本给家中两个姑娘找的宫中教习嬷嬷,给她们教授礼仪女戒,就顺带着让她们两也去听课。 也许确实是事务繁忙,每次乙儿想要问萧梁忠关于叔父的消息,他就会顾左右而言它的跳过去。 等到被带走话题再想起来的时候,萧梁忠都已经走了。 而且好像确实是出了什么大事,乙儿已经连着快十日未曾见到萧梁忠了,听伺候的丫鬟说是京中出了大事,所有礼部官员都很忙。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呢,还要从乙儿和如欣离开陈府说起。 在陈老将军发丧的那日,小皇帝在顾洵的陪同下亲自为陈老将军出丧,使得人人称赞当今圣上勤政爱民,爱惜百官。 而最为让人吃惊的是,陈老将军过世没多久,谢阁老就当朝送上奏章要追封陈老将军为镇国大将军,享降等袭爵之待遇,其唯一外孙严柏艺降等袭爵为辅国将军。 此奏章一出,满朝震惊,要知道镇国大将军那是郡王之子才有的分封,虽然陈老将军为国为民杀敌护国,但也不能破格享郡王之待遇。 其实说到底,陈老将军也是已死之人,就算是追封再过分也可以理解的,但让他外孙袭爵辅国将军这就不能忍了。 沈阁老当场就直呼不行,“老臣认为不可!郡王之子才获封镇国将军,就算是陈老将军功绩硕果也不该越池,我朝可从未有所先例!再说陈老将军的外孙,年纪尚小,毫无建树为国为民也不该如此草率!” 马上朝上跪下了半数之大臣,各个都说不同意,什么理由的都有。 在小皇帝看来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陈老将军他也是非常敬重的,在他看来追封什么都不过分,既然是他老人家都已经走了,留给唯一的外孙也是合情合理啊。 他真是搞不懂,沈阁老为什么这么反对! “沈大人此言差矣!严小将军虽然年纪尚小,可年前与敌一战,已经可以证明他的能力,早前就已向陛下递了功劳簿,不信的话,沈大人可以自己去翻!” 一来二去好好的早朝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了起来,一连数日都为了严柏艺是否袭爵而辩论。 其实若只是个有名无实兵权的挂名将军,沈绍也不会争的这么凶,还不是因为谢易邡这个老贼,竟然准备让严柏艺继承陈老将军的旧部,接管兵权! 这可真是气煞他也! 他真是把这么些年攒下的口舌,都花费了在这次的朝堂争辩上。 本来是从追封陈老将军直接变成了严柏艺该不该接管西北大营,真是气得沈绍好几日没有睡好,牙齿根都肿了一大圈,天天喝凉茶喝到嘴里没味道。 陈老将军的那帮旧部个顶个的脾气差,也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放进了京,八百年没上过朝的人竟然穿着朝服上早朝来了,各个都要写血书声明,除了严柏艺派其他将领他们都不服。 等事情到了最后,都闹到他们一个个要辞官回乡下种田的地步了。 沈绍差点就要跳起来说好啊,最好你们这些不讲道理的大老粗,一个个都给老子滚回乡下去喂猪! 当然这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事情! 顾洵倒是无所谓,更多的反而是支持这次谢易邡的意见,毕竟西北苦地,能让严柏艺去军营待些日子,也算是消消他的心头之恨。 看到沈阁老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小皇帝终于坐不住了。在看到顾洵点头之后,时机也算是到了,才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 “总爱卿讨论了这么一个多月,朕也算是听了些门道,既然陈老将军有功于社稷就该奖赏。西北大营也不可一日无主帅,朕相信众位将军的眼光,也相信将门出虎子,严小将军不会让朕失望的。就此追封陈老将军为镇国大将军,其孙严柏艺降等袭爵为辅国将军,并执掌西北大营,镇守边疆。” 这道旨意一下,以谢易邡为首的武派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也该让沈绍这老匹夫好好长长记性,别总以为自己比他们多读几年书就不把他们武将当文化人了! 当然单单是追封陈老将军以及封严柏艺,也不至于整个礼部出动,最重要的是,沈绍回去怎么都不甘心,眼看着要成了的事说吹就吹了。 连夜召集了所有门下大臣,讨论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齐齐跪在大殿之上。 以陛下年岁不小为由,请太皇太妃主持为陛下选皇后! 听到这个消息的小皇帝整个人还是懵的,他过了年才刚满十岁啊!还是个孩子啊! 但沈阁老说的极为有道理,现在选着不一定马上现在就要定下来,先把陛下选妃的消息传出去,京中若有合适的就不会急着婚配了,而且还可以先选着人选先着手培养教导不是! 小皇帝:爱卿说的好有道理啊,朕竟然无法反驳! 这件事都请到了太皇太妃出面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礼部这才忙了起来。 要准备各家适龄姑娘的小像啊,还要准备各家姑娘的详细资料啊,总之背地里都把沈阁老给从头到脚给骂了一遍了。 他还不是因为有个正好与陛下一般大的孙女吗,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啊。 说是这么说,可真的提起来,京中但凡有适龄孩子的人家都忙碌了起来,就算选不中皇后,选个妃子也行啊,陛下年纪小其实就是找个玩伴,没准就合了陛下的眼缘了呢! 这边为陛下选妃搞得沸沸扬扬,那边乙儿也在陪荷娘雪娘准备去安宁郡主的寿辰。 安宁郡主是三王爷周文茂的亲女儿,因为三王爷周文茂与先帝是同一个母妃所生的亲兄弟,所以被封为瑄王之后也以侍奉母后为由,一直被太皇太妃留在京中。 只是常年在王府中,除了逢年过节才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为人很是低调。 而宋氏的亲姐姐是瑄王侧妃,因为膝下无子,偶尔也会招了她们姐妹去王府陪她解闷,这次更是提早就邀请了她们一同前往。 乙儿刚来就听说萧府来了个表姑娘,这才一同邀请了乙儿前往。 为了这次的寿宴,乙儿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在房中看书画画了,因为不是荷娘喊她看新奇东西,就是雪娘喊她看衣服。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姑娘出门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啊! 51.孟夏(一) 自从入了夏, 天气就越发的炎热,只有院里的井水还有些凉意, 放了几个瓜在井中镇着, 等到晚边再拉上来切开后还能感觉到一丝透心凉。 这也是乙儿最近喜欢上的东西, 每日陪萧老夫人读完经书, 用了饭就会切几只吃一吃。 萧府用不上太多冰, 以往只有萧老夫人屋子里会放, 其他人屋中都没有, 今年乙儿来了之后萧老夫人一定要把自己的给乙儿一半, 她的屋里也就成了整个萧府最热闹的地方。 而且自从乙儿来了之后,府上的下人都很喜欢她,因为她没什么脾气, 不管什么事情问了都是好,从没有不好的。 只是大家都在传,这个表姑娘之前摔伤了脑袋, 好像脑子不是很好, 每回说话的时候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很少听她大段说话,还爱看天发呆, 有时候一发呆就是一个半天。 不过架不住她长得漂亮,还好说话好伺候, 私底下好些丫鬟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她屋里寄。 “表姐, 这天也太闷热了些, 还好你屋子里有小堆的冰, 不然可得热死,要不是怕你和如欣挤得慌,我就来你屋里打地铺啦。” 萧清荷一边大口的咬了一口西瓜,一边和乙儿说话,西瓜汁都沾了小嘴一圈,很是可爱。 “不挤,你来。”乙儿也在吃,不过她每次都吃的很慢,最近天气热起来,她的脸好像基本都好了,不再会表情不自然,只是这记忆怎么还没回来呢。 萧清荷爽快的吃完一大块西瓜,才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我开玩笑的,若是被我娘知道一定又要说我了,那个嬷嬷天天就是女子要怎样怎样,真是头都大了。” 乙儿咧嘴笑了一声,伸手把萧清荷脸上没有擦掉的一颗西瓜籽给轻轻的擦掉。 那个嬷嬷确实是很严厉,看着年纪也不大,但对乙儿好像很满意,每次她教的东西,乙儿基本都能学的很好,再就是二姑娘萧清雪。 当然倒不是乙儿学东西有多快,只是很奇怪的是,每次这个嬷嬷教的东西她好像模糊的都记得,以前像是学过的,所以没回只要看一眼就都能很自然的顺出来。 坐在另一边的就是萧府的二姑娘萧清雪,她长得很像生母梅姨娘,梅姨娘是江南女子,乙儿只见过一次说话的时候柔柔糯糯的,与这京中豪爽做派的姑娘有些不同。 所以连带着萧清雪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么柔柔弱弱的,光听声音就觉得很甜,长相也是江南水乡的柔美,穿衣也偏爱素雅的多,一张瓜子脸很容易让人有怜惜的心。 “三妹妹的字是不是还没写完,我已经抄完了,若是来不及就让碧儿送来我房里,你的字迹我最是擅长了,不会被嬷嬷发现的。” 萧清荷高兴的小跑过去拉着萧清雪的手撒娇,“二姐姐你最好了,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呢,这么热的天,若是被罚站我非得热脱层皮不可。” 乙儿却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替她抄写真的是在帮她吗? 萧清雪比乙儿大些明年开春就及笄了,才情却不输一般的女子,读书写字做文章都能称得上京中的女子中出类拔萃的,自然也与梅姨娘出生耕读之家有关系。 所以即便是个庶女,出门在外宋氏也会带上她,一来二去的京中这类才女办诗会之类都会喊上她,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才会使得郡王侧妃,在邀请萧清荷的时候不忘喊上她。 “对了,我前几日看后院池塘里的莲花开了,上回我看表妹画的莲花栩栩如生,有些眼馋的很,不如明日等热气过去些,傍晚去赏花,也好陪表妹逛逛。” 乙儿想起来了,她每天都会抽点时间画画写字,这都是当时跟着叔父养成的习惯。 被萧清雪这么一说,她也来了些兴致点了点头,萧清荷看乙儿想去,也捣蒜似的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就想起屋里堆着的一堆没抄完的字帖,再也坐不下去了,带着碧儿回去了。 “表妹过几日去寿宴准备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萧清荷一出去,萧清雪又坐了一会,突然问道了这个问题。 “如欣知道。”乙儿摇了摇头,她没有带夏天的衣服,全是来了萧府宋氏给她重新做的,她觉得都很好看没什么区别。 如欣这些日子都跟着她读书识字,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到底是见了些世面读了书之后,人就有了变化。 她发现自己对衣服首饰的搭配很是感兴趣,没事的时候就会看看这类的古籍,给乙儿搭配,好似她在这方面真的有天赋,每回搭配着都会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宋氏给乙儿派来的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梳发髻就很有一手,每次根据如欣搭配的衣服,还能梳不同的发髻。 和如欣格外的投缘,两人就一合计,把外在条件一流的乙儿当做了小白鼠,总爱给她打扮。 “还没决定呢,之前我听嬷嬷说,去别人家的宴席,最好不能与主人撞了颜色和服饰。夫人派去打听的丫头,说是安宁郡主还没定下来穿哪套,我就准备了一些,过些日子再选。” 萧清雪笑着点了点头,”表妹不止自己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连身边的人也各个都是沾了仙气一般的有本事,真叫姐姐羡慕。“ 这话就说的有些让人听着不舒服了,如欣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又是乙儿的好姐妹,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如欣是乙儿的丫鬟似的,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是的,如欣确实很厉害!” 接下去就没了,萧清雪的笑容就有些僵住了,她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想让如欣帮着参考参考的,没想到乙儿根本就不接她的话茬! 真不知道是故意装傻还是真傻! 而且也确实奇怪,梳头发那个丫鬟叫阿杏,以前可没听说她有这样的本事,没想到跟了乙儿就有了这样的巧手。 可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为什么她一个远方表亲,会得到全家的疼爱,就连一向不好说话的嫡母,对她也像亲生女儿一样。 她明明是个说话不利落的傻丫头,凭什么比她一个正经女儿还要得到的多。 她等了怎么多年,好不容易压在她上头的大姐出嫁了,郡王侧妃膝下无子女多次提出想要过继个姑娘,最好的就是从她姐妹中的子女过继。 之前她与萧清荷一同去郡王府的时候,侧妃就多次表现出对萧清荷的喜爱,再加上萧清荷年纪小,没准真的会过继,但她还有机会,萧清荷是宋氏的嫡女,她赌宋氏是不舍得的。 那就只有她是最好的人选了,现在又出来个萧乙娘,岂不是要坏了她和娘亲这么多年的算盘。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与她们的惬意不同的是,有些苦恼的是萧梁忠。 一是侄女什么都好,就是爱问他顾洵在哪里,他总觉得是侄女说错了名字,可能是姓顾的别的官员,她怎么会认识顾洵顾帝师呢。 他一个连朝都上不去的从五品小官,哪里能见得到帝师大人啊,他做官至今还未和帝师说上一句话呢! 帝师又与陛下亲近,难道是另一个知道当年事情的人,若是一个搞不好被他知道了乙儿的存在,那就糟了。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平日里从不参与党派之争顾洵,这些时日听说好像与朝中大臣来往密切,甚至与三王爷也突然就好了起来。 他可不能拿乙儿的安全开玩笑,还是谨慎些为好。 而第二件让他头疼的是,陛下选妃,他家也被要求画小像,雪娘的年纪比陛下大了一些,总不能让她去吧,而且还是个庶女。 那就得让荷娘去了,可荷娘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哪里能去选妃啊! 别家碰上这样的事情都欢天喜地的,只有萧梁忠整日愁眉苦脸的,这该怎么办是好。 他的女儿自己知道,什么脾气什么秉性,连请安礼都要学数日的人,哪里能在宫中待的下去啊。 若是没有选中倒还好,就怕一直拖着浪费了女儿家的好时光,最后才说没有被选中,到时候错过了婚配的好年纪该怎么办。 就这事,急得他一整宿的睡不着,连带着宋氏也日日牙疼吃不下饭,瘦了好几圈。 同僚听说他不愿意送女儿去选妃,还笑他真是傻,这么好的机会翻身都不把握,就算只是留在宫中伺候陛下,没选上妃子,那也是好的啊。 要不是他们家没有适婚的姑娘,都想去过继一个过来。他倒好,自己标致的嫡女还不想送去。 面对这样的言论,萧梁忠只能苦笑两下,他也不是清高,只是不愿意用女儿的幸福去做赌注。再加上当年姜皇后的事,让他更是惧怕,女子一入了宫可就全没了依仗了。 不过就算是他再怎么不愿意,画小像的画师还是定了日子准备来了。 此时的顾府中,童儿期期艾艾的站在门口小声的喊了一句大人,顾洵才放下手中的书卷。 自从童儿回来之后顾洵就这么晾着他好几个月了,当初是怎么交代他的,让他看好乙儿,照顾好乙儿,现在倒好,把人给弄丢了自己回来了! 童儿圆嘟嘟的小脸都瘦了一圈了,委屈的扒拉着门往里看。 “什么事?” 突然听到顾洵和他说话了,童儿惊喜的冲了进去,“大人,是瑄王的下人来送帖子了,说是安宁郡主寿宴,想要请您前去。” 顾洵把书往桌案上一放,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回了他,不去。” 基本上全京师的人都知道,瑄王家的安宁郡主长得貌美如花,最最重要的是喜欢帝师大人。 只要顾洵出现的地方,没多久一定会有安宁郡主的身影,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帝师大人不喜欢安宁郡主,即便是碍着姑娘家的面子,帝师大人也亲口拒绝了她数次。 可安宁郡主就是一根筋到头,死活都要嫁给帝师大人。 搞得顾洵一听到安宁郡主几个字就头疼。 童儿就知道是这样的,赶紧从地上跳了起来,“小的这就去回了他!” 他家大人心里可只有乙儿姑娘,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他可都看不上呢! 52.孟夏(二) 第二日是约了要去看莲花的日子, 如欣还特意给乙儿挑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再选了粉色的花蕊首饰, 配上她面团子般的小脸蛋, 整个看上去就像是花中仙童。 乙儿对着铜镜咧嘴笑了一下, 幅度有些大忍不住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脸蛋, 上回来看的御医说她得多活动活动脸蛋, 就不会一直这么僵硬了。 至于脑袋上的伤, 却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应是好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记忆一直找不回来。 至于说话,倒不是还有哪里不太舒服,而是有些习惯了, 多的多了就会觉得累,而且有的时候并不是说的多别人就能了解你的意思。 还不如少说两句,让自己没有这么累一点。 早上乙儿穿着这一身去陪萧老夫人吃饭, 正好宋氏带着儿女们来给萧老夫人请安, 众人都连连夸赞好看。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见到的二表兄萧昊杰也正巧碰上。 大表哥萧昊霖今年殿试落榜了,还在书院埋头苦读。而二表哥萧昊杰在读书方面没什么天赋,平时说是在书院念书, 其实经常与同窗的几位公子哥喝花酒,根本就不正经上学。 被萧昊霖发现了一次, 就大哥长大哥短的求了几次, 萧昊霖就这么一个弟弟, 到底是心软不忍心去父亲那告发, 若是让父亲知道,他整日做这些,一定会请家法惩罚二弟。 劝诫了几次,发现萧昊杰好像没有再犯,就没有再专注了,没想到萧昊杰根本就是死性不改,跟着那帮纨绔子弟,到处吃喝玩乐。 萧昊杰从看到乙儿起,就总是问萧清雪这个表妹的消息,萧清雪自然知道这个哥哥是什么货色,还从她身上骗走不少的月钱,出去吃花酒。 现在还敢看上乙儿,乙儿虽然说是远方表亲,可看全家那宝贝劲,尤其是祖母的那个样子,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若是她哥别的不行,长相倒是还算的上是英俊潇洒,尤其是那张嘴巴油嘴滑舌的,没准还真能让他把乙儿给求到手了呢。 那到时候可就是你情我愿,两人情投意合的,家中其他人总不能再反对了吧。 等着萧乙娘真的成了她嫂子,她既少了个对手,又能多个依仗,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表妹今日可真是清水芙蓉般清丽脱俗啊,果然是祖母疼惜的人就是不一样。” 萧昊杰的嘴确实是会说话,平日里哄着萧老夫人也很喜欢,不然也不会每回骗梅姨娘好友应酬把钱都给了他。 而乙儿却没什么感觉,连看都没有看萧昊杰一眼,好像说的不是她一样。 “二郎这张小嘴可真跟抹了蜜糖一般甜。” 萧老夫人一张嘴笑得合都合不拢了,但是确实是看着乙儿很是喜欢,就好像透过她看到当年的若岚。 萧家是书香门第,在京中藏龙卧虎的地方虽然算不得多厉害,可也是出过一品大臣的世家,只是后来在先祖那辈没落了,等到她丈夫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四品小官。 直到当年她生下一儿一女,儿子高中探花郎,女儿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又长得一副好相貌,多少人家等着求娶她,也算是风光一时了。 配上当年盛极一时的姜家嫡系中,最年轻才学又最出色的姜裕恒,可以说是京中一段佳话。 只可惜好景不长,姜皇后病逝之后,先帝掌权,全然不念姜皇后对他的抚育之情,又有生母葛太妃在一旁煽风点火。姜家就如海上之船瞬间倾覆,包括他们这些姜家的姻亲,全部都没有逃过。 一想起伤感的事情,萧老夫人就有些不舒服了,又说了几句话就说要休息让他们都回去了。 一出院子乙儿带着阿杏要回院子,萧昊杰又跟了上来,“表妹今日可有什么事儿,我从酥糖方买了一盒糖酥,表妹若是有时间,我去拿给表妹尝尝?” 乙儿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个表哥,她和这个表哥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不出好感来。 还不如大表哥不怎么说话,印象都比他好,而且叔父说过的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就算是表哥那也是别人啊。 只有叔父才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人。 站住了脚步,摇了摇头,“我不吃。”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还是萧昊杰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失手,看着乙儿的背影有些不甘心。 才出院子的萧清雪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心中有些好笑,几块糖还想打发祖母的心头宠,也真是太天真了些。 不过仔细的想了想,她还有事要让她这个哥哥帮忙呢,就让丫鬟翠儿去和萧昊杰说了几句话。 等到中午边,萧清荷被酷暑热的受不了,又摸到了乙儿的屋子里坐着,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又在床上一块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 。 “姑娘,您昨日还约了二姑娘去赏莲的,二姑娘已经差了丫鬟来说了,让别忘了,外头还有些暑气,最好再披个纱衣别晒伤了。” 萧清荷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手臂上还有些竹席上印着的痕,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凳子上倒了杯茶醒醒神,乙儿和如欣也听到动静爬了起来。 乙儿这些日子都没有用到过铜钱,就把它放在贴身的兜里,今日换了衣裳铜钱还没有取出来,醒来就让丫鬟把兜里的铜钱给拿了出来。 萧清荷看到铜钱的第一反应是,表姐这也太可怜了,连个铜板都随身带在身上!以后一定要有好东西都给表姐! 可仔细的看了一眼,才发觉和普通的铜钱不太一样啊,怎么上头还有字呢。 “表姐,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命钱,你想玩吗?”乙儿对喜欢的人一向是很随意的,尤其是萧清荷天真浪漫,又是自家的亲表妹,没什么是不能给她看的。 萧清荷赶紧点了点头,好久没有看到好玩的东西了。 乙儿就把铜钱放在了她的手掌心,“这个可以卜三年之内的吉凶。” 萧清荷虽然听不明白,但还是配合的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逗得乙儿露出了一个笑容。 铜钱也不知道是放在屋内久了,还是本身冰凉的,即便是萧清荷的手心太热,也还是一直冰凉的很舒服。 “表姐,那荷娘也可以测吗?” 萧清荷上上下下的把铜钱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有哪里不同的地方,真的有说的这么神奇吗。 “可以,你要测什么。”乙儿收起了笑容,认认真真的坐直了身体,眼睛直直的看着萧清荷,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如欣坐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现在想想拿着命钱为人占卜,为人断吉凶的,这才是乙儿啊。被困在院子里学这学哪的,反而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乙儿了。 看到乙儿的模样,萧清荷也收起了玩闹的心,竟然自觉的把铜钱放到了乙儿的手中。 思考了一会,“那我就想知道荷娘会不会天天这么开心,会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边是近日的吉凶?好,卦已起,吉凶速断。”铜钱轻轻的向上一抛,又回到了她的手掌心。 一打开却是阴面朝上,正对着萧清荷的还是葵亥。 如欣看了这么多次,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阴面朝上多为不好的,有些担忧起来,日日都在府上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又有些担心,乙儿若是直接与荷娘说了,荷娘一个小孩子能听明白吗,或者说,会不会难过。 就听到乙儿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凶,葵为阴水,亥为阴水,此为大凶之兆,不可近水, ……” 看着萧清荷一脸无助又茫然的样子,如欣只想扶额,乙儿果然是不管对方是谁,从不会说谎的,真是没有比她更诚实的人了。 * 宋氏正在屋内回信,姐姐也就是瑄王侧妃,今日又送了消息过来,说是确定了安宁郡主当日会穿粉色的衣裙,戴五彩琉璃头面。 首饰她们是基本不会撞上,为的就是衣裙不能撞了颜色和款式。 宋氏刚准备给让丫鬟去交代两句,就看到萧清雪身边的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三姑娘落水了!” 宋氏刚刚站起来险些没有站稳,身子颤抖了一下,险些一个踉跄摔坐在椅子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三姑娘怎么了?” “昨日我们姑娘约了三姑娘与表姑娘去赏莲,方才不知怎么的,好似表姑娘刚走开三姑娘就落水了!” “是她,一定是她!”宋氏全身都在发抖,止不住的低声喃喃,她都对她的女儿这般好了,为的就是母亲说的放下,结果她呢!竟然还要害她的孩子!“快带我去!” 宋氏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是熬过去的,只知道心中万念俱灰,若是真有人对她女儿不利,她一定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刚到萧清荷的院子,就听到里面有惊呼声传来,宋氏的手心都是虚汗,全身更是因为走得太快热的满身都是汗。 “荷儿!” 一声响彻云霄的惊呼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原本想来是一定不会有回应的,结果从屋内传来了回应,“娘亲,您怎么来了?” 萧清荷竟然好端端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半点也看不出落了水的样子,宋氏急红了眼,赶紧冲了过去一把抱住萧清荷。 “你怎样了?不是说落水了吗?让娘亲瞧瞧。” 萧清荷疑惑的看着母亲,“是谁与娘亲说的我落水了?本来我是约了三姐姐去赏莲了,可是临出门前乙儿表姐和我说这几日不能去水边,会有危险,我就让露儿陪着表姐去与三姐姐说一声。” 院子外,乙儿正好走了进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慢吞吞的行了个礼,“舅母安好。” 宋氏看看萧清荷又看看姜乙儿,满脸都是疑惑写在了脸上。 53.孟夏(三) 随后院子外萧清雪也一脸焦急的从外面带着人赶了过来, 还带着全身湿透已经昏迷不醒的露儿。 萧清荷一看到露儿全身湿透紧张了起来,院子里别的丫头也上前去帮忙, 把碧儿扶了下来。“二姐姐, 露儿这是怎么了?” 萧清雪把人从池塘里救上来发现不是萧清荷的时候, 就知道坏了, 她是故意为了能让宋氏看到萧清荷落水, 才会特意安排了丫鬟, 提早去喊宋氏过来。 可是等她按照约定的时间, 到了池塘边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萧乙娘倒是来了,可来的根本就不是萧清荷,而是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想要去拦找宋氏的丫头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破罐子破摔带着露儿直接来院子了。 而原本计划好英雄救美的萧昊杰早就看情况不对偷偷溜走了,还有些生气,这个萧清雪居然骗他说落水的会是表妹, 他才会答应来的。 没想到救得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甚至连三妹妹都不是, 若真是三妹妹,在嫡母面前没准还能博个好印象。 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宋氏问起来, 为什么他会这么凑巧的也在,岂不是都有了嫌疑, 所以不管萧清雪早早的就走了。 萧清雪一到院子就啪的跪了下去, “还好天尊保佑三妹妹没事, 都怪我不好, 不该提议去赏莲的,结果还害得出了这等事情。还好今日三妹妹有事没去,不然我定是万死都难辞其咎的。” 宋氏看到跪在地上的萧清雪有点明白过来了,但有些不敢相信,今日的事情都是这个庶女惹出来的。 在她眼里这个庶女一向乖巧顺从,平日里梅姨娘也不会过分的邀宠,一家人相处着倒也融洽。她还觉得萧清雪学识过人,等过两年给她许个好些的人家,没准对荷娘也有帮助。 没想到竟然会生出这等歪心思来,也不知道是今日之事全是她一手构成的,还是推波助澜? 她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把她当傻子耍,尤其是还拿她的孩子来作为争宠的工具。 宋氏的眼睛在乙儿和萧清雪的身上来回的扫视,“这还真是奇怪,既然落水的是露儿,怎么会有人来告诉我落谁的是荷娘呢。” 萧清雪不知何时,眼泪流了下来,帕子不停的擦着眼角。 “都是女儿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吧,与表妹无关。我今日因为午晌休息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就晚了一步去。等我快到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落水的惊呼声,也不知是哪个丫头跑来与我说是三妹妹落水了,我想这么大的事总该告知母亲一声,才让丫头去通知您的。” 她的哭不是眼泪直流的痛哭,而是西子捧心般较弱的抽泣,让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就连宋氏都觉是不是刚刚自己的话太重了,可能真的是她搞错了,毕竟这个女儿平日里甚是让人省心。 “那露儿又是怎么会落水的呢?”宋氏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这件事总有那里怪怪的。 “这,女儿就不知道了,女儿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救上来了,当时表妹就在场,也不知道表妹可有看到。”萧清雪说着说着就柔柔的把乙儿拉进了话题中。 原本只是站在人群外围发呆是乙儿,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才点了点头。 “我在。” 宋氏知道刚刚是错怪了她的,又和颜悦色起来,“来,到舅母这边来,刚刚都是舅母一时心急,刚刚露儿是怎么会落水的你可看到了?” 乙儿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会落水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在眼前的人里面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萧清雪的身上。 萧清雪也与她对视了一眼,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拽着帕子,难道她让人准备的麻油和打滑过的石面,真的都被她看到了吗? 其实她也没想好要让谁落水,只是先让人把池塘边的泥给松了大块的石头都打滑了,又撒了些麻油,自己试了几次只要踩上去一定会滑倒的。 就算没有滑下去,她也有第二个办法,早就准备了丫头等到时候把绳索一拉,总会跌落下去的。 而且那个时候她都到了,就会增加她的嫌疑了,最好的还是能在她到之前就有人落水。 如果是萧清荷那就最好了,她去不了郡主的宴会,自己就能独占侧王妃的疼爱了,届时还能顶着侧王妃外甥女的头衔与其他闺秀结交,没准还能与安宁郡主说上话。 最重要的是萧乙娘就在身边,她能趁乱撇清嫌疑把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若是乙儿落水也不错,能让萧昊杰救人,英雄救美总能赢得好感的,而且都湿身相对了,没准还能帮她哥哥一把。 没想现在落水的是个丫鬟,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可能是萧乙娘把个丫鬟推水里的吧,说来也是奇怪,怎么这萧清荷会突然没有去呢。 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乙儿,乙儿却眼睛弯了弯,慢慢的吞了几个字,“她没有站稳。” 所有人都哦了一声,既然是没有站稳,那就是这丫头自己的问题了吧。 宋氏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直接问,为什么姜乙儿会知道,荷娘这几日不能近水,这件事关乎于荷娘的安慰,还是私下再问的好。 萧清雪默默的松开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这个看着漂亮的表妹,其实说话做事都不太灵光,一定不会发现的。 乙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为什么会没有站稳的,因为等到露儿落水之后她看到了,地上的石子很杂乱还被撒了发亮的东西。 在救人的时候她还走过去试探的伸脚动了一下,滑滑的,若是不小心真的会踩不稳掉下去。 最为奇怪的是,不止这一处有这种亮亮的东西,基本上池塘的一圈,仔细去看能看清莲花的地方都能看到。 只是说这么多好像很麻烦,而且她的这位娇弱表姐很担心的样子,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既然现在没事了,都是虚惊一场大家都散了吧,只是以后要注意,莫要再去池塘边逗留了,伺候你家姑娘回去吧。” 萧清雪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副娇弱的样子,“都是女儿的错,再不敢想这些主意了。” “不怪二姐姐的,二姐姐是看我和表姐整日无聊,才会提议去赏莲,既然大家都没事,娘亲就莫要再生气了。若不是不能近水,女儿也眼馋呢。” 萧清雪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后面的话,不能近水?难道萧清荷提前知道不能去水边? 她就觉得这件事哪里有问题,本来万无一失的,怎么就会出了岔子,不过低顺的样子根本看不出眼中的心计。 宋氏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但也不急在这一时的,就点了点头,让他们都下去了,又亲昵的带着乙儿和萧清荷进了屋子。 萧清雪这才回了院子,只是回去没多久,就传来了二姑娘因为自责食不下咽,险些晕厥的消息。 萧清荷和宋氏又去看望了两回,她才在去安宁郡主寿宴之前,好了起来。 私下的时候宋氏找萧清荷问了一次,表姐也没有说不能告诉母亲,萧清荷就把铜钱的事情都告诉了宋氏。 宋氏面色有些奇怪的回去了,她回去之后总是坐立不安,她记得这个铜钱。 当时姜家已经倾覆了,偶然间听身边叔伯姑嫂闲聊说起来,说姜家有两件祖传的宝贝,一是命钱可断吉凶,二是命盘可算国运。前者可以趋利避害,后者甚至可通过命盘晓百事。 而且还有传说,周朝历代都会通过姜家的命盘来算国运,提前知道灾祸,周朝能一直强盛不倒国运昌盛也与这个有关。 只可惜先帝为了打压姜氏一族,削官降职,把姜姓族人都驱逐出京。 这几年多有灾祸并起,前些日子就听萧梁忠说太原出了正月还连月的大雪,甚是冬雷阵阵天降凶兆,满朝震怒。 正逢山西布政司陆大人,上奏陛下太原知府为官不廉甚至还不让灾民进城险些酿成悲剧,陛下盛怒,已经将太原知府革职查办,收监入狱了,府邸也被查封了。 没想到如今这宝贝竟然传到了姜乙儿的手上? 听说上一代使用这宝贝的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摄政皇后-姜皇后。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夫君会让姜乙儿改名字,告诉其他人她叫萧乙娘,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就是当年姜家的嫡系后人。 好在当年知晓这些事的元老都已经过世的差不多了,就算知道的也都是深居内宅不问世事的重臣。 就连瑄王,姜皇后还在世之时,他也还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就算是见过姜皇后,怕是也不会记得了。 只是这姜乙儿到底是他们家的福星还是灾星呢? 当年她母亲的无意之失,害得她腹中五个月多的孩儿就这么没了,这件事她是永远都不会忘了的。 那个孩子若是当年没有没,现在已经比霖儿还要大了,都能娶妻生子了。 一想到这个,宋氏又伏在桌案上低声痛哭了起来。 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而她自己的孩子只能自己来保护。 * 与此同时,正好给陛下上完课的顾洵,准备要出宫回府,听雷颉说好像在京师附近的小镇上,发现了一个与当日驾车的车夫长相一样的人。 他正急着要去见一下,刚要走,小皇帝就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衣袖。 “师傅,朕有件事想征得你的同意。” 顾洵一口就要回绝,但是看到小皇帝可怜兮兮的样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看在他这几日认真的份上就勉强的听一听吧。 “陛下说吧,不是太为难的事情,臣都会同意的。” “朕想去安宁表姐的生日宴会,可三王叔说一定要有师傅陪同才行QAQ朕好想去,朕已经好多年没有出宫过了。” 顾洵一听就知道是安宁的把戏,可是看着小皇帝可怜的样子,又有些哭笑不得,他就在很拉着自己的袖子不肯放,哪里是当皇帝的人,明明就还是个孩子。 到底是不忍心拒绝,罢了,到时候就与小皇帝同坐一席,量她安宁郡主也没糊涂到这种地步。 “若是陛下这几日能将书都背下来,臣就考虑考虑。” 话音刚落下,就看到小皇帝迈着小步子,快速的跑向了书桌,随后朗朗的读书就响了起来。 希望将来能看到你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54.孟夏(四) 很快就到了安宁郡主寿宴的日子, 一大早乙儿就自觉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有一个小秘密, 昨日宋氏来找她算了一卦, 算的是今日的吉凶, 是大吉。 当然这不是她最高兴的, 能让她高兴的是, 她昨天晚上做梦了, 梦见了叔父! 叔父摸着她的小脑袋夸她乖巧, 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是有种直觉今日出门好像能遇见叔父! 所以从起床到现在,一直都偷偷的傻笑,被如欣看到也忍不住被她所感染的笑了起来。 “乙儿你怎么跟偷吃了香油的小老鼠似的, 笑得这般可爱。” 乙儿摇了摇头,她要偷偷的把小秘密藏在心里,等看到叔父了再与他说。 萧清荷的丫头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说是萧清荷已经收拾好了, 正在陪老夫人用早饭,是怕她睡过了头来提醒她。 因为知道安宁郡主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如欣给乙儿挑好的是一件湖蓝色的襦裙, 外面还有一层薄薄的轻纱,上面还有一点点星光的小碎珠。 是那日因为她的卦像, 而救了萧清荷之后, 宋氏特意让人送来的, 说是京中正在流行的款式, 她与萧清荷一人一件,萧清荷是翠绿色的。 如欣刚拿到就给乙儿小心的收了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衣裙,若是乙儿穿起来一定非常的好看。 果然今日一上身,包括如欣屋里的两个丫头都忍不住惊艳。 这个颜色本是不容易出挑的,若是皮肤稍微暗沉些,就会显得整个人更加的暗。刚好乙儿的皮肤似雪,衬的更是肤白貌美。 杏儿特别卖力的给乙儿梳了一个发髻,绑上两条同色系的丝带,垂下短短的一段,上面挂上小块的花蕊做吊坠,再用上宋氏送来的首饰,只朱唇轻点,不加别的脂粉,就格外的清丽可人了。 “表姑娘这一身可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比表姑娘更漂亮的人,即便是安宁郡主也不及我们姑娘的容颜。” 如欣忍不住得意起来,也不看看是谁搭配的,再说了,乙儿天生丽质便是穿着再简单也一样是人群中最出众的那个,更不用说是仔细的打扮过了。 本来如欣不去的,后来宋氏提了一句,说是京中大多数的姑娘都会去,能看到许多不同的衣服搭配,如欣心里就热乎起来了。再加上乙儿给她算了算,近期外出会撞见贵人大吉,如欣最是听乙儿的话了。 最后宋氏去问了侧妃,说可以,就将如欣一块带上了。如欣给自己挑了件黄色的衣裙,虽说颜色比较淡不出挑但也不容易被人忽视。 也许是入了酷夏,又或者是她的娃娃脸长开了一些,脸上的肉肉少了一些成了标准的鹅蛋脸,轻施粉黛也是个小家碧玉。 等到了萧老夫人的院子,萧老夫人更是拉着乙儿来回的看,“好看极了,若是你母亲见到,不知道该多高兴。” 萧清荷今日也穿了和乙儿一样的衣裙,只是她是绿色的,今日丫头给她梳了双丫髻,再带了精致小巧的发饰,显得格外的可爱。 两人站在一块,不仔细瞧,还真觉得是亲生姐妹了。 萧老夫人看到她们姐妹感情好,心里也非常的开心,若是当年若岚没有离京,她们本就该是这样好的姐妹。 没一会萧清雪也来了,巧的是她今日也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裙子,不同的是她的款式更简单,蓝白相间的很是素颜恬静,配上精致的五官和淡淡的妆容,倒也让人移不开眼。 这么姐妹三人站着,却是一处亮眼的好风景。 坐了一会萧昊霖和萧昊杰两兄弟就来了,他们负责送三姐妹过去,萧昊霖一进来就看到了坐着听她们说话的乙儿。 眼睛都看直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还是萧昊杰用力的推了他一下,才晃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 萧昊杰当然也看到了乙儿,看到萧昊霖的样子有些不是滋味,前些日子乙儿表妹可是刚拒了他的好意呢。 不过他是不会放弃的,现在就连大哥这个木头脑袋也喜欢乙儿,他就更不能认输了。 走之前又寒暄了几句,宋氏才匆匆的过来,她是侧妃的亲妹妹自然今日也会去,特地的打扮了一下,不说多么好看但也看着不失体面。 四个人加如欣,分了两辆车,宋氏带着萧清荷,乙儿如欣就和萧清雪还有她的丫头同乘一辆。 刚坐下,萧清雪就先开口了,“表妹和如欣姑娘今日可真漂亮。” 如欣还客气了几句,“二姑娘今日也格外的美丽。” 乙儿就点了点头,“如欣漂亮。”一般夸她自己的,她听着也就过了,毕竟都是实话,没什么好说的,可萧清雪既然夸了如欣,她一定要附和一句。 萧清雪想再说点什么,就被乙儿的一句话给堵在喉咙里,干笑了两声。 说来也是奇怪了,明明其他人和乙儿说话的时候,感觉都很自然,虽然说得也不多但也是正常的回应。 怎么一和自己说话,就没两句便没了话? 有些泄气的侧过身子坐着,听着对面两人说话,只觉得一句都插不进去。 大多时间都是如欣在给乙儿说窗外看到了什么,乙儿也会兴致勃勃的回应两句,不是说看到了杂耍就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 萧清雪要么觉得没意思,要么就是根本提不起兴趣,真是和三妹妹一般的庸俗,谁家的闺秀会喜欢这种东西的。 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外头的萧昊杰掀开布帘子,“我们到了。” 萧清雪掀开帘子往外瞧,这哪里是到了王府,而是前面还排了老长的队伍过不去了,前面都是各家来参加宴会的人,从马车上来看就知道,不是比萧家位高就是比她们权重的。 好在她们可以走后门,侧王妃身边的余妈妈早就等着了,看到她们的马车赶紧就招呼着让他们从后门进。 等到了后门,宋氏就先一步下了马车,给余妈妈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刚刚还面色不虞的余妈妈,马上就露出了笑呵呵的模样。 “侧妃娘娘早就在等着夫人和姑娘们了,昨日娘娘还在念叨着,说许久未见荷娘,今日一定要多陪她说说话。” 萧清荷下了马车,听到侧妃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还是很喜欢这个侧妃姨母的,总爱给她好吃的好玩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太让她来王府玩。 宋氏哪里能不知道自己姐姐的心意,之前瑄王和王妃念姐姐多年服侍有功,膝下又没有孩子,怕她老来孤寂,才会允了让她过继或是领养个女儿。 可玫娘又出嫁了,她身边就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哪里舍得给了姐姐。 这才会一直拖着,就希望什么时候姐姐能找个别的合适人选。 乙儿他们的马车也听了下来,萧清雪就坐不住的先一步的下了马车,她光坐着听这两人说话就觉得脑袋都要炸了,哪里还坐得住。 余妈妈是认识萧家的二姑娘的,看到萧清雪的时候和蔼的笑了笑,等看到她身后下来的乙儿眼睛一亮。 “这就是先前说的表姑娘?夫人府上可真是出美人,放眼整个京中哪个姑娘能有这般的颜色。” 宋氏含蓄的低低笑了声,赶紧招呼她们跟上,王府可不比萧府小门小户,光是一个院子都能把人给绕晕了。 她们若是跟不上,少不得一会还得出什么岔子。 乙儿抬头看了一眼王府的后门,还真的是气派啊,不过是一个后门都比当初孙府的正门还要厉害! 一行人就跟着余妈妈进了门,她们来得早,为的就是先去见宋侧妃。她们是宋侧妃请来的可人,自然一会要跟着宋侧妃一道过去。 一进王府足足绕着走了好久,乙儿忍不住发晕,能把这么难记的路给记住了,这些人可真是了不起啊,若是让她走能走上好几日都走不出去。 而且这府中来往的下人也很奇怪,不想萧府人人见了面都会打招呼停下说说话。他们都是行个礼又继续往前走,也不说话,这么大的府邸这么多下人总感觉不如萧府有生气。 过了好一会,乙儿觉得比她这几日加起来走的路都要多了,人群总算是停了下来。 前面的院子非常的大,甚至看上去要比萧府每个人的院子加在一块都要打,而且布置的富丽堂皇的,见到她们一行人就有很多的丫鬟迎了出来。 “见过萧夫人和几位姑娘,侧妃用了早膳正在等着各位呢。” 穿过两个院门才进了屋子,屋内才这么一大早就摆上了冰山,花厅的正中间坐了一个美艳的妇人,看着和宋氏有些像,又不太像。 像的是眉眼间的神情,不像的是一个有些富态,另一个则不管从身段上还是从脸蛋上看,都比宋氏要年轻的貌美的多。 真是看不出来这是宋氏的姐姐。 “你们怎么才来,方才郡主的丫鬟还来问了,难得荷娘上回来见了郡主一次就得了郡主的眼缘,更该好好珍惜才是。” 宋氏忙带着女儿们上前行礼,宋侧妃点了点头就让她们起来了,忙拉着萧清荷在身边说话。 “今日是谁给挑的衣裳和首饰,我看着比上回的活泼些。” 萧清荷和宋侧妃倒是很亲昵,拉着她的手在撒娇,“是如欣姐姐给我搭的衣服和首饰,荷娘也很喜欢这一身。” 说着还高兴的站起来转了个圈,活像只花间飞舞的蝴蝶,俏皮可爱。 逗得宋侧妃直乐,难怪余妈妈会说宋侧妃等了许久,看来对萧清荷的喜爱是没有假的。 “如欣姐姐?可是你母亲说的那个表姑娘?快让姨母瞧瞧是哪个姑娘眼睛这么巧。” “不是不是,如欣姐姐是表姐的朋友,今日也一块来了。”说到了名字乙儿和如欣就从人群后面露在了人前。 饶是自诩有几分颜色的宋侧妃,第一眼看到乙儿都忍不住眼前一亮,说她清纯可人身段又娇柔甜美,说她美艳眼中又清澈如镜。 看这她的时候好像她只是普通的一个长辈,眼里没有好奇也没有敬畏,反倒让人觉得有趣。 “你就是萧乙娘?” 乙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欣赶紧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她才想起来。 舅父说了,以后她的名字就是萧乙娘了,下意识的哦了一声,点了点脑袋,“我是乙娘。”却还是没有带上姓。 好在宋侧妃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走近些我瞧瞧。”乙儿指了指自己,慢慢的走了过去。 宋侧妃拉着她的小手仔细的瞧,“妹妹家果真是风水好,总是能有这样的妙人儿。” 乙儿想了想这应该是夸她吧!竟然点了点脑袋,咧了嘴笑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宋侧妃说得对。 “如欣才是。”想到刚刚说的衣服,伸手指了指站在人群前的如欣,如欣面对这样的大人物还有些不知所措。 愣了一下才行了个大礼,“民女如欣见过侧妃娘娘。” “果真是有一双慧眼的好姑娘。” 55.孟夏(五) 宋侧妃刚准备拉着如欣说话, 瑄王妃就派人来问了,“你去回王妃, 就说是客人已经到了, 这就过去。” 一直被挤在人群后面的萧清雪, 长袖里的圈紧的拳头青筋直跳, 她虽然已经想到了, 今日侧妃会多关注萧乙娘和萧清荷, 没想到会把她忽略的这么彻底的。 以前每回来的时候, 她都会问几句话, 有的时候甚至会留下给侧妃读书,侧妃也很喜欢和她说话,说她知书达理, 今日倒好,就是刚刚想起来的问了一句来了没有。 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她了,亏得这几日她在家日日翻有趣的游记, 就想着能和陪侧妃说话的时候说些什么让她感兴趣的话题。 最可恨的是这个萧乙娘, 侧妃听着就像是在开玩笑,哪里是真的要见什么如欣,她竟然把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推荐给侧妃!侧妃也还真的卖了面子给她, 真是气煞她也。 现在要走,她们三人竟然就顺势的跟在了侧妃身边, 以前侧妃旁边的位置可都是她的! 但为了等会见了王妃和其他夫人, 不会显得太不受宠, 萧清雪马上转过弯来, 乖巧的站到了宋氏的身边,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 不过萧清雪就真的是冤枉乙儿和如欣了,是宋侧妃刚好和如欣在说什么头饰,起身的时候就顺带着还在同如欣说话。 乙儿是一向哪里空就走哪里,既然如欣都在这边,她当然也不能去别的地方了,也就一路跟着一起走了。 “你是说,我头上的这发簪和衣服不搭?”刚刚如欣和宋侧妃说的就是这个,她从见到宋侧妃起就觉得整体哪里怪怪的。 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侧妃今日穿的是淡紫色花开遍地的襦裙,外面罩了层轻纱,整个人看着高雅婉约,可梳的发髻太过拘谨发饰又是鎏金镶钻的宝钗,有些显得头重脚轻了。 一开始宋侧妃只是因为这根钗子是她最近的新宠,搭配好之后,侍女们也说流光熠熠,她就让梳发的丫头给她戴上了。 其他的发饰也都是为了映衬这只宝钗,才会显得有些有些繁复了。 如欣一开始也不敢说的 ,后来是看了一眼乙儿,才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一开始是有些怕的,可真的说出了口好像又没有这么紧张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茅塞顿开了,这可惜现在也来不及了。”宋侧妃有些感慨。 其实她在王府看着风光无限,但王爷多偏爱美婢娇妾,她膝下又没有孩儿,王爷一个月也就来院里休息一晚,这也是看到她十多年服侍的份上。 好在王妃是个性子软的,她服侍王妃又用心。 当年王妃还是郡王妃之时,生安宁郡主的时候不太顺利,生完之后没法子顾及郡主。当时她还是个侍妾,就是她不眠不休的照顾郡主,也算是看着郡主长大的。 她对王妃真心相待,一来二去的也就有了情分。她也自知没有容颜能一直留住王爷的心,还不如毫无保留的伺候王妃和郡主。 总算是种的因得了善果,王妃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席面都会喊上她,多的时候都会给她一些体面,才得以让她在这王府里有了一席之地。 乙儿抬头看了一眼宋侧妃的头发,如欣就是厉害,她只觉得宋侧妃好看,哪里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如欣思来想去,也觉得为难,正巧路过花园看到树荫下盛开的不知名紫色花束,很是好看,心下灵机一动,小跑着过去采了几朵含苞的花蕾。 “侧妃娘娘,民女见到此花觉得与您这一身十分的般配,若是您愿意相信民女,可否让民女一试?” 宋侧妃身边的侍女皱了皱眉,“娘娘,咱们还是赶紧去见王妃吧,您这一身与往常无二,定是挑不出错处来的。” 宋侧妃也有点犹豫,她自己也知道没回都没什么新意,只求打扮的不要出错,别人其他夫人看了笑话也就是了。可今日是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尤其是如欣说完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 一时之间就陷入了一片沉寂,没有人敢说话,如欣就这么抱着花跪在地上。 宋氏还有些后悔起来,她怎么就突然脑子发蒙,想着乙儿救了荷娘,带着如欣一块来见见世面,平时看着乖巧的很,怎么这么爱惹事呢? 萧清雪却暗暗高兴,这回她倒是要看看这如欣和萧乙娘怎么安然度过。 突得听到一声微微带着鼻音的声音,“花好看。” 乙儿像是根本没有在他们的剧情当中,只是刚晃过神来看到如欣手里的花,用她有点懵懂的语气说出来,反而像是单纯的觉得花好看。 宋侧妃就笑出了声,“乙娘也觉得好看吗?那你觉得我若是戴这花儿可好看?” 乙儿认真的看了一眼花又看了一眼宋侧妃,如欣大气都不敢出,屏住了呼吸,就怕乙儿说出不好看来。 就看到乙儿咧开了嘴,笑了起来,“很好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宋侧妃竟然就真的相信了,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清澈不会说话,她也愿意相信这两个小姑娘一次。 宋侧妃身边的丫鬟根据如欣说的,把宝钗和旁边的步摇快速的拆了,只留几朵小小的珠花,她挑了花束中最大最娇艳的一朵,簪了在发髻左侧。 好在丫鬟的手脚很快,花朵也只是簪在发髻中间很快就完成了。 她们到花厅的时候时间正好,瑄王妃正在同一位精瘦的妇人说着话,就看到她们一行人走了进来。 乙儿也看到了传说中的瑄王妃,瑄王妃穿了大红色的衣裙,盛装出席很是端庄贤淑,长得比宋侧妃要显老一些,但能看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大美人。 瑄王妃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宋侧妃,总觉得今日的宋侧妃有哪里不太一样。 是了,宋侧妃明明比她要小许多,但平日里的打扮都过于老陈了,有时候她也会劝宋侧妃,虽然她们也都不屑和那些美妾争宠,但打扮的好看自己也会心情愉悦些。 权当是调剂藉枯的王府生活也好啊,可宋侧妃都是以她为榜样,打扮穿着,越发的端庄老旧,说多了也就算了。 今日这么一看,去掉那些珠钗宝玉的宋侧妃反而年轻了许多,尤其是这鲜花衬的格外的清丽亮眼。 “见过王妃。”所有人都行了个大礼。 “快些起来,妹妹走近些我瞧瞧,今日是哪个丫头的巧手,这么穿戴竟和平日全然不同,就像是换了个人,好看极了。” 有了瑄王妃带头夸赞,身边的夫人也夸赞的称赞起来,宋侧妃也觉得有些不同了,以往来参加这些宴席,她都是坐在王妃身边不说话的,哪里像今日一般有了话匣子。 又给王妃介绍了如欣和宋氏一家,瑄王妃和几位夫人马上就围着如欣夸奖起来,各个都说好,把如欣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如欣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她本来前段时日已经想回太原了,乙儿已经入京,也找到了家人,她再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想着也该回家陪姐姐了,前些日子姐姐还会每个月写一封,最近也没了消息,没想到今日就撞了大贵人。果真如乙儿所说的,近日出门会有福运。 “萧夫人家可真是惯出美人,上回本王妃就见了二姑娘与三姑娘,真是各个水灵,没想到今日这位表姑娘才是绝色。” 被夸得乙儿一直就好像游历在人群外,若不是一直听到有说她的名字,她大概又会发起呆来。 又说了一会话,越来越多的夫人带着自家姑娘进来了。 宋氏她们陪着瑄王妃说了一会话,就自觉的带着萧清雪坐到了一边。 萧清荷来王府的次数最多,正被瑄王妃拉着说话,问她最近都读了什么书做了些什么,总能几句话就逗得瑄王妃开怀。 而如欣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宋侧妃给带再了身边,有夫人问起宋侧妃的簪花,如欣就会被介绍一次。 最为奇怪的是乙儿,因为宋氏坐到旁边的时候没有人喊她,她就在荷娘身边的小凳子坐下了,低着小脑袋手里握着荷包,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这么热闹的花厅,尤其是瑄王妃身边这般的热闹,却没人能影响到她,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却把萧清雪给气得不轻,只能陪着宋氏喝茶,还要硬装着一副很高兴和顺懂事的样子。 过了一会,人都到的差不多了,瑄王妃低声和丫鬟说了两句,就听到屋外有热闹的声音由远及近。 远远的人群还未进屋,就听到黄鹂鸟般清脆的笑声从外传了进来。 “母妃,您猜乾礼哥哥给我送了什么贺礼。” 所有人都看向了屋外,就看到一个身穿骑马服的小姑娘,束发戴冠英姿飒爽的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来的人正是安宁郡主,安宁郡主长得更像瑄王妃,但是又更英气些,有女儿家的娇媚又带些男儿的豪爽,与屋中这些娇滴滴的世家姑娘全然不同。 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教养出这般的女儿吧,不必顾忌世俗的眼光,只要随心所欲活得恣意潇洒。 不然也不会在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顾洵时就扬言非顾洵不嫁,更是当众向顾洵表明了心意,就算被拒绝了也还是一样的不改喜欢他的心意。 现在三年多过去了,她都十八岁了,瑄王和王妃也拿她没办法,日日宠着她,就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想通。 或者是顾洵会有想开的一日,毕竟顾帝师可是京中每个姑娘眼里的乘龙快婿,能将女儿嫁与顾洵,瑄王还是很心动的。 再加上瑄王妃早些年因为生安宁郡主的时候身体受损,一直到前些年才生下瑄王的嫡子,今年才五岁,对这一儿一女很是溺爱。 “瞧你穿成这样,乾礼可是送了你一匹好马?那也没有立刻去骑的道理。瞧瞧这满头大汗的,快去收拾一下宴席该开始了。” 安宁郡主一向都是人群的焦点,一走进来就有各家的夫人与她道贺,她非常的享受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她的感觉。 但是她注意到了,坐在母妃身边不远处的小凳子上,有个低着脑袋的小姑娘,有些奇怪。 这人怎么不看自己? 56.孟夏(六) “你是谁家的姑娘?”安宁郡主的一句话,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安宁郡主站在了乙儿的跟前,乙儿只感觉眼前被一片阴影所遮蔽, 从迷茫中清醒了过来, 她刚刚在想明明昨日都做了梦, 为什么今天还没遇到叔父的, 可真是奇怪啊。 就听见有人在说话, 而且好像是在和她说话呢。 慢慢的扬起脑袋, 看了一眼前的安宁郡主, 乙儿忍不住弯起了漂亮的大眼睛, 这个漂亮的姐姐长得可真精神,看着就觉得活力满满的。 安宁郡主也是一愣,其他人同时也看到了乙儿的样貌, 都忍不住感慨,这是谁家的姑娘真是好相貌。 “小妹妹长得倒是十分好看,怎么和你说话不回话呢?”安宁郡主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抬乙儿的下巴, 乙儿下意识的就侧了一下身子, 慢慢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细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是啊,本郡主在与你说话呢, 你是谁家的姑娘?” 乙儿反应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说姜家, 但是又想起来了, 舅父交代了以后若是有人问起来, 就得说是萧家的萧乙娘。 可是乙儿不能骗人啊, 她怎么能说自己姓萧呢,叔父说过的好姑娘是不能骗人的。 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还是瑄王妃见乙儿一直没有说话,开了口,“安宁,你瞧你吓着别家妹妹了,这是萧家的表姑娘名唤乙娘,就是荷娘的萧家,还记得吗?” 安宁郡主看了一眼一派天真的萧清荷,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哦,记得记得,原来你叫乙娘啊,是荷丫头的表姐吗?生的倒是十分的标致,怎么却是个木头人,不爱说话的?” 乙儿歪了歪脑袋,站在原地想要反驳两句,但又实在不知道她该回姜还是萧,这可真是难到她了。 萧清荷站在瑄王妃身边,下意识的揪紧了衣袖,她最怕的就是安宁郡主了,每回来的时候都得去拜见郡主,也不是说郡主脾气不好,但总觉得有些害怕。 现在还说乙儿表姐不会说话,她真的是害怕极了。 不过这个小动作被瑄王妃给看进了眼里,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对着安宁郡主道:“快别打趣萧家妹妹了,去擦擦汗重新换身衣裳,该开宴了。” 安宁郡主这才哦了一声,带着一群丫鬟风风火火的走了。 等安宁郡主一走,原本安静的屋子又热闹了起来,只是这次大家都在低声的说些什么。 “时辰差不多了,那我们也开宴吧。”说着就带头走了出去,所有人跟着瑄王妃的指示都三两的站了起来,由侍女 萧清荷趁机跑过来拉着乙儿,压低了声音和乙儿说话,“表姐你别怕,安宁郡主就是看着凶些,其实人还是挺豪爽的。” 当然要不是为了安慰表姐,这种话骗自己都不信啊,安宁郡主一瞪眼她的小短腿都要吓得发抖了,也就是表姐还能这么淡定的站着和她对视,换了自己早就哭起来了。 乙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情啊,她不是被吓到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已,不过表妹对她可真好!喜欢荷表妹! 大家就按照顺序入了座,两姐妹也自然的回到了宋氏的身边坐着,如欣倒是真的入了宋侧妃的眼缘,被宋侧妃一直就带在了身边。 刚入座萧清雪还假意的关心了几句,“安宁郡主说话是直了一些,表妹可别放在心上。” 其实心里却在偷笑,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啊,还不是个木头美人,碰上个贵人连话都不会说了,可真是没用。 刚刚她可还听旁边的夫人在讨论,可惜了那般好的样貌,原来是个脑子不太好的。 她还温柔轻声的回了几句,说她表妹平时在家也会说话的,只是不太爱说,很快就和旁边的夫人有了共同的话题,聊得十分的投机。 乙儿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放在心上。” 萧清雪假意的说了几个那就好,其实心中还在嘲笑乙儿,还真是个傻子。 宴会开始之后一道道美食都端了上来,中间空出的堂上还有美婢在跳舞助兴,乙儿边吃边看还觉得很有意思。 此时换好衣服的安宁郡主重新回了宴席上,她换了一身玫红色的衣裙,梳了精美的发髻果然戴了五彩琉璃的头面,和刚刚英气逼人的样子完全的不同了。 安宁郡主坐在了瑄王妃的身边,和瑄王妃高兴的聊着什么,目光却在宴席上扫着,在看到乙儿的时候停了一下,举了举装着果酒的杯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安宁郡主刚吃了一会,一开始和瑄王妃说话的那位精瘦的夫人,带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走到了安宁郡主的身侧。 “多日不见郡主,又漂亮了许多,宝娥快来见过郡主,在家时你不是总说仰慕郡主吗。” 然后就把小姑娘往前面一推,小姑娘看着才八九岁的样子,个子才到安宁郡主的腰部,被她母亲这一推险些站不稳要摔去。 但还是强撑着站住了脚步,露出一个不符合她年纪讨好的笑容,“宝娥祝郡主姐姐生辰快乐,明年更比今年美。” “哟,刚刚还藏着不给我看呢,这就是你家曹国公的最痛爱的小女儿吧,长得可水灵,我记得比我家世子大三岁,同月的生辰吧。”瑄王妃客气了几句,顺便提醒安宁郡主这是谁。 原来这位夫人就是曹国公夫人,小姑娘就是家中的六娘曹宝娥。 “多谢了。”安宁郡主客气的点了点头,算是很给面子了。 曹国公夫人又说带着小女儿说了一会好,才回位置,曹国公府表面风光,其实早就没昔日的实力了,这次陛下选妃,曹宝娥就是其中一位。 这次曹国公夫人也是为了能带女儿出来结交安宁郡主的,听说陛下与安宁郡主的姐弟感情很好,若是能得了安宁郡主的青睐,到时能美言两句这事也就稳了。 可与她有一样想法的夫人不在少数,曹国公夫人刚坐回位置上,就不停的有夫人带着家中女儿上前贺寿。 看得曹国公夫人一阵气闷,“真是没用,前几日我让你五姐教你那些话怎么一句都没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曹国公夫人也是没法子,她一连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为国公爷生下,倒是院中的妾室生了几个哥儿,那些妾室各个会勾人,使得她这个主母的地位越发不稳。 为了能稳住自己在国公府的地位,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曹宝娥的身上,才会导致她小小年纪什么都懂,还要学着讨好别人。 看着她们都带着女儿去贺寿,宋氏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身边还一脸单纯的女儿,咬了咬牙算了,带着萧清雪去说了祝福的话。 宴会到了一半,安宁郡主就坐不住了,想起来她之前和皇帝弟弟约好了,把顾洵约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借口要去醒酒出去了。 萧清荷喝的果酿比较多,有些尿急,宋氏还在陪侧妃说话,萧清雪也不在位置上,只能让乙儿陪着她去方便。 出了主厅就是一模一样的长廊,要不是有侍女指引着路,她们两姐妹就该走丢了。 原本侍女还在陪着她们,可临时有事又被叫走了,萧清荷又去了厕所,就把回去的路和乙儿说了一遍。 乙儿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就让那侍女走了。 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萧清荷出来,有些无聊的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是空的,她今日带出来的小鸟哨子怎么不见了? 本来这个哨子是她的宝贝,平日里都藏在盒子里,今日想到会见到叔父,就带在了身上,现在怎么会丢了呢。 四下去找,都没有啊,去了哪里呢。 一时也忘了还在如厕的萧清荷,就顺着来路一步步的找去。 一直走了好远,等她再抬头,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看到一个小院子,远远的好像看到亭子里有人背对着坐着。 乙儿环顾了一下四周,心里才觉得有些不对,她好像不是按着原来的路回去的,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只能抱着希望去问一问坐在那的人。 一步步的朝着亭子走了过去,背对着的人一头飘逸的长发散在后背,还能听到在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怎么来的这般慢,你再晚些来,我的棋可都下完了。” 原本背对着的男子像是听到了乙儿走路的声音,把她当做了别人,突得转过了身子来。 看到乙儿的时候下意识的咦了一声,“怎么是你?” 乙儿也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可真是有缘啊,上次在陈府找不到路的时候碰到了他,这次怎么又在王府迷路遇到了他。 看来那句话还真是没有说错,是她的贵人。 “贵人,安好。”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平郡王周乾礼,他在宴席上陪着瑄王喝了几杯酒,这会约了顾洵来下棋,下了一半,顾洵临时被小皇帝给喊走了,他才在这等着。 上次与姜乙儿一别之后,他曾派人去找过她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找到。 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与她相遇,还真是缘分。 “我可不是什么贵人,你怎么在这?也是来参加安宁的寿宴,上回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嘛,怎么总也记不住呢。要是碰不上我,小心在这瑄王府走丢了。” 乙儿没有被他吓到,咧开嘴高兴的笑了起来,“不会的,因为我们已经遇到了。” 周乾礼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丫头还真是只认因果啊,连假设她都不听的吗。 “与我对弈之人怕是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既然闲着无事,不如你先陪我把这棋下完,宴席还要许久才散,一会我再送你回去吧。” 乙儿看到这棋子,就想起了叔父,又有些难过了起来,她一点都不想和别人下棋。 委屈的摇了摇头,就在周乾礼要问为什么的时候,一只小乙鸟不知何时落在了乙儿的肩膀上,亲昵的啄了一下她的脖颈,像是在撒娇。 乙儿像是认识这鸟儿一样,突然双眼一弯又高兴了起来,乙鸟在这附近,那叔父肯定也在这附近! 刚刚还停留在乙儿肩膀的小鸟,突然又朝着前方飞了起来,像是在等着她跟上来一样,在低空慢慢的飞着。 乙儿急忙买着小步子,跟了上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行了一个礼,“乙儿有事,下回再与贵人下棋。” 说完就朝着前面离开了,周乾礼轻笑了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姑娘拒绝呢。 这满京城哪个姑娘不想与他说上几句话的,还真是新鲜了。 只是她这么急的是去哪里呢?还有那只小乙鸟也有些奇怪,是不是姓姜的人都这般的神秘呢。 不过就算是再怎么神秘,他也会把她弄清楚的。 57.孟夏(七) 乙儿迈着步子跟着小乙鸟的后面, 一路到了一个院子,但是有些奇怪, 这个院子看着挺气派的, 却没有一个下人走动, 甚至等乙儿走进了院子也没有看到人。 难道是她想错了, 鸟儿只是碰巧和叔父飞散了, 并不是要带她来找叔父吗? 可是她一时又不知道怎么找回去, 只能站了一会又往里走了几步。 穿过院门, 就看到了人, 乙儿咦了一声,她见过这几个人侍女,是安宁郡主身边的侍女! 两人也不说话, 就安静的站在门外,低着脑袋看着地面,原来刚刚安宁郡主说出来醒酒就是来了这里啊, 这是她的闺房吗? 那肯定是她走错了, 叔父是不会在这里的,不过可以问问这两位姐姐怎么走回去! 没有人能知道她的想法是不是正确,但是她觉得自己这个决定非常的机智, 还认同的点了点头。 慢慢的朝着两位侍女走了过去,终于她们两也听到了脚步声, 抬起了脑袋, 和乙儿的大眼睛正好对上。 “你不是刚刚宴会上的那位姑娘吗?你怎么在这里?” 乙儿点了点脑袋, 她们还记得她啊, 那真是太好了!想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复杂,憋了一会不知道是应该先说和萧清荷走散了,还是应该先说她迷路了。 结果另一个侍女就笑了起来,“你怎么忘了,方才郡主与她说话的时候,她都没回话,你与个小哑巴说什么呢。” 乙儿皱了皱眉,“不是哑巴,乙儿迷路了。” 带着些鼻音的清丽声音,回荡在院子里,其中一个侍女捂嘴笑了起来,另一个轻轻的摇了摇头,把手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屋内,示意她说话轻一些。 笑着的侍女才压低了声音,“翠红,你听她说的。我看就算不是个哑巴也是个痴傻的,萧夫人也是心大,带个这般的姑娘出门还不小心看着,到时候走丢了可要抹眼泪了。” “好了,轻些声,你忘了郡主怎么交代的吗。再说了,她到底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就算是真的生了病,来了我们王府也都是客人。” 那个侍女才撇了撇嘴没有再继续说了。 乙儿想要反驳,又觉得她们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走丢了舅母肯定是要很难过的。 “迷路了,可以带乙儿回去吗?” “翠红你带她回去吧,郡主一会出来了,我还要伺候郡主呢。” 被叫做翠红的侍女温柔的点了点头,怜悯的看着乙儿,“奴婢带姑娘回去吧,反正郡主一时半会也还没呢,郡主与顾大人总要多说会话,翠兰你仔细不要让别人进去了,我去去就回。” 乙儿敏感的听到了那个词,顾大人?是哪个顾大人? “哪个顾大人?” “能与我家郡主说上话的,还有哪个顾大人啊,朝中能配得上我家郡主也只有,当朝帝师顾洵顾大人了。” 乙儿的眼睛一亮,果然是没有弄错啊,她就说了,昨夜叔父入梦,今日一定是能见到叔父了! 突然就高兴了起来,“我要见他。” 两个侍女有些没听明白,这个看着有些傻乎乎的漂亮小姑娘在说什么呢。 “你说你要见谁?郡主?还是顾大人?不过不管你要见谁,都不行,只能带你回去,郡主交代过了,谁能不能打扰她和顾大人。” “我要见顾大人,我要见他。” 两人侍女相互看了一眼,才觉得事情不妙,这个小姑娘不会就是故意来寻顾大人的吧。 全京师谁都知道,顾大人是青年才俊又位高权重,平日里对待其他人也是和颜悦色的,是京中所有姑娘除了南平郡王外,最心悦的对象。 号称是最想嫁的人。 原来这个小姑娘可没想象中的这么傻啊,小小年纪就心机这么深,一定是故意看着郡主出来跟出来的,还说是迷路了,真是好不要脸。 翠兰侍女就要上前来赶人,翠红还有些犹豫,“萧家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顾大人是轻易不见人的,而且我们郡主已经交代了,谁都不许进去,奴婢这就带你回去吧。” “我不走,我要见他。” “翠红你别和她再说了,直接把人哄走就行了,我看她就是在装傻扮愣!” 而屋内,顾洵也才刚从后门进屋没多久,周以世和他说有人寻他有事,顾洵就知道又是安宁郡主。 心中虽然有些不耐,但觉得京中风言风语的实在是让人困扰,不如趁机把话和她再次说明白了,他不喜欢她,希望安宁郡主不要执迷不悟。 他此时是辅佐陛下的关键时期,又逢朝中动乱,他可没有半分儿女情长的功夫。 再说他本身就对嫁娶一事看得很淡,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倾慕的心思,在他看来婚配不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主持中馈,所以他一直想不明白他父亲当年是为何会如此情深。 比起娶个对他抱有幻想的女子,还不如娶个有利益帮助,却没有感情纠葛之人的好。 而且现在姜家情况未定,等他找到乙儿之后,是一定会一直照顾乙儿的,如果乙儿愿意他会一辈子都护她周全,所以他希望将来的夫人能善待乙儿,视他如己出。 若是等乙儿长大了,要出嫁了,他也希望是夫婿能入赘。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丝的烦躁,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配得上他的乙儿。 周以世年纪还太小了,不然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一想到乙儿将来会成为别人的娘子,就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 不过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不希望自家的宝贝被人给抢走的,刚这么想着,小皇帝就心虚是以要出恭为由溜走了,顾洵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才压下心中的怒火。 果然,周以世刚走,安宁郡主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 顾洵抬头看了一眼安宁郡主,说句实话,安宁郡主比一般的姑娘性子要好,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而且长相也是京中数得上的貌美。 只是单单喜欢他这一点,就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了,而且她还是瑄王的嫡长女,瑄王一贯就与朝臣联系密切,上回还夜中与他密会。 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打听到了姜裕恒的事情,言语间却没有半点主意,只为了拉拢与他。瑄王这些年在京中暗地里培养的势力已经不小了。 可又觉得有些奇怪,幼帝已经登基数年,他若是真的想做些什么为何不在当年先帝驾崩之时动手呢,非要等到现在? 是顾及太皇太妃的颜面,不忍在她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做出残害亲侄的事情?还是别有什么用心? 除了瑄王蠢蠢欲动,在封地的恭王又哪里甘心呢。 单看南平郡王的样子也该知道,不是个纯善之辈,也就是陛下单纯,日日还与南平郡王推心置腹。 如此波澜云诡的朝堂势力相互牵制之下,他还怎么敢与其中一方有所牵扯,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光看给陛下选妃,也该知道谁人是不安好心了。 安宁郡主一进来,就看到顾洵正在沉思些什么。 咬着下唇,难得是有了一丝娇羞之感,她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父亲瑄王也是最为宠爱她,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年就在人群中看了一眼顾洵,此一眼就入了他的魔。 “洵郎。” 顾洵脑中还是为各方势力做考量,就听到耳边一声轻唤。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郡主请自重,本官与郡主还未熟识到用这种称呼的地步。按照我朝律法,郡主从一品,本官不才正好官拜正一品,郡主见了本官应行礼称我一声顾大人。” 安宁郡主哀怨的抬头去看顾洵,“安宁与洵郎之间,难道只有君臣之礼吗?” 顾洵淡淡的看了一眼安宁郡主,“自然如此,本官是朝廷命官,身负要职皇命,即便是郡主也该遵守君臣之礼,不然郡主可以先回去学明白本朝律法再来见本官。” 他也是奇怪的不行,明明拒绝的话,也说了许多次了,若是换了别家姑娘听到这种话,都该羞愤的投湖了,怎么这安宁郡主就是五匹马都拉不回头! “洵郎……” 顾洵的眼光冷冽的从安宁郡主脸上扫了一眼,安宁郡主这才咬了咬下唇不甘心的喊了一句,“顾大人。” 顾洵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不知安宁郡主找本官何事?” “洵,顾大人,安宁的心思难道顾大人还不明白吗?从安宁十五岁那年,被顾大人所救,就一直对顾大人倾心。安宁以为整个京师,没有比安宁更适合洵,顾大人的了。” 顾洵的右手一直在拨动着茶碗,想起了,当年他刚入京被封帝师。那次是偶然上街,碰巧看到安宁郡主的马在街上疾驰。 险些就要撞上人只是,安宁郡主及时的拉动了缰绳,没有撞上路人,但也因为这样从马上摔了下来。 顾洵看到她是为了避人,就出手救了安宁郡主。没想到也就是这么一个顺手,就造成了今日之事。 “关于那次,郡主和王爷王妃已经有过答谢,也就两不相干了。而且,那日即便是换了别人,本官也一样会救的,还望郡主知晓。” “即便是顾大人现在还不喜欢安宁,那也没有关系,安宁会一直等下去的,今生除了顾大人谁也不嫁。” 顾洵双眼一眯,好啊,还学会威胁了? 刚准备开口,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吵闹声,安宁郡主本来就有些心中不顺了,一听到马上就恼火了起来,真是送上门讨骂的! “顾大人稍等,安宁去去就回。” 安宁郡主一脸不悦的从屋内走了出来,“你们是怎么办的差事,我不是交代了,不要让别人靠近吗,这是怎么回事?” 一看到安宁郡主出来,翠红翠兰两个丫头马上就惧怕的跪了一地,安宁郡主前些年的时候还很好伺候的,可自从被顾大人连连拒绝了几年之后,性格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好的时候对下人都很好,赏赐比别的屋里都要多,可她一有不顺心的时候,对着下人就是一顿打骂。 才会导致她屋内的下人一个比一个安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触了这位祖宗的眉头。 上回有个丫头就是说了句安宁郡主的衣裳颜色,就被安宁郡主赏了二十几个巴掌,脸都感觉被打歪了,到现在都不敢抬头见人。 “都哑巴了?我问话都没人回了?” 翠兰害怕的推了一把翠红,翠红才颤颤巍巍的磕了个头,“回郡主,是这位姑娘说迷路了,奴婢是要准备带她回去。” 安宁郡主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乙儿,乙儿也正好在看她,感觉有些奇怪。 安宁郡主怎么跟刚刚在宴席上有些不同了?当时的安宁郡主最多就是说话有些直爽,虽然伸手想碰她,那也不过是下意识的。 可现在这么一看,怎么觉得有些让人不舒服,总感觉看人的眼神带着些凶狠和侵略性。 “怎么是你?” 乙儿这次知道了,她在与她说话,点了点头,“是我。” 安宁郡主冷笑了一声,“原来不是个哑巴啊,还会说话?先前问你怎么不说?感情是刚才人多在装可怜呢。” 乙儿皱了皱眉,这个漂亮姐姐怎么说话这么不讲道理呢,“乙儿不是哑巴,也没有装可怜。”反倒是她表面盛气凌人,其实上内心却无比的脆弱。 “那我问你,为何刚刚不回话,现在没人了倒是敢说话了。好好的,哪里不去,非要来我这院子,是不是早就居心叵测了。” 安宁郡主一步步的朝着乙儿逼近,乙儿也没有怕,还是仰着脑袋,认真的看着她。 “不是,我来找人。” “前言不搭后语,说谎都不打草稿,方才我的侍女还说你是迷路了,现在又成了找人?这硕大的王府,你要找谁?难不成是找本郡主吗。” 乙儿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她该怎么和她说清楚呢,迷路是真的,找人也是真的。 最后张了张嘴还是算了,碰上不讲道理的人,你与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选择了一下,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我找顾大人。” 又想起来,之前她和如欣上街问人的时候,他们总说那么多顾大人,你找哪个啊,又认真的加了一句,“我找顾洵。” 安宁郡主终于忍不住了,勃然大怒,“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存好心,长了一张不安分的脸,此刻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说找顾洵,顾洵是谁,也是你这种女子可以肖想的吗?” 快步的走到了乙儿的跟前,双拳紧紧的圈紧,眼睛瞪得滚圆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乙儿。 顾洵与她而言,就是天边的云彩,不可触摸。就算她自己得不到顾洵,也不容许别人玷污他的名讳,更不容许有别人去肖想他。 “为何不行?”她要找叔父,为什么不可以,还有什么叫肖想?为什么她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为何?因为我喜欢顾洵,我不允许有别的女子也喜欢他,这样你听得明白吗?” 安宁郡主气极反笑,觉得眼前这人真是蠢透了,想要勾搭顾洵,还要自己送到她的眼前来,瞧瞧她的那张脸就想毁掉她。 乙儿却一愣,这个安宁郡主说她也喜欢叔父? 可是她也喜欢叔父啊,但她并没有不开心,也不会让别人不要喜欢叔父。叔父这么好,这么厉害的人,有很多人喜欢不是正常的吗? 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喜欢不是一种很让人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你搞错了,这不是喜欢。” “你是说我不喜欢顾洵?怎么,难道我不喜欢,你喜欢他?真是可笑。” 虽然乙儿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当她第一次见到叔父的时候,就从心底的开心,好像只要待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的,这就是喜欢吗? 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喜欢的。” 这次安宁郡主是真的忍不住了,其他人不是惧怕她的势就是害怕她的人,以前她就知道有很多人喜欢顾洵,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叫嚣。 “你喜欢顾洵?你配吗?!”安宁郡主的手猛地抬了起来,眼神凶狠的瞪着乙儿,下一刻手掌就朝着她挥了过去。 乙儿直愣愣的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躲闪。 身后的两个丫头,翠红是有些为乙儿担忧,这么俏生生的小姑娘,若是真的被打伤了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可怎么办。 而翠兰则是幸灾乐祸的在看热闹,就算是真的打了,也不过是个丫头,还能真的来找郡主说理不成。 就在安宁郡主的手掌离乙儿的脸蛋,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手臂就被人用力的给擒住了。 安宁郡主用力的挣扎了一下,她不敢置信,怎么还有人敢阻止她! 原本楞在原地的乙儿,突然就朝着她的身后露出了一个特别的灿烂的笑容。安宁郡主怒气冲冲的回头去看来人,一下子整个人就懵了,手臂也软了下来。 “你若是敢伤她一下试试!”顾洵将安宁郡主是手臂一甩,赶紧上前抱住了眼前的小人儿。 这个让他朝思暮想,日日挂心的小坏带,平时看着这么机灵,刚刚若不是他坐在里头,总感觉外面说话的声音很熟悉,也不会突然走出来瞧瞧。 若不是他刚好赶到的话,她是不是就真的要被安宁郡主给打了! 乙儿可是被他呵护在掌心的人,从来都不舍得对她说重一句话,就是看到她掉眼泪,自己都会心疼不已,这个安宁真是罪大恶极!他从未觉得一个女子,可以如此的面目可憎! 安宁郡主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顾洵,就仿佛是林中的恶狼,下一秒就会将她撕裂殆尽,忍不住浑身一抖。 最为让她绝望的是,顾洵看她的眼神中,不止是之前的那种客气的疏离,甚至带着厌恶和愤恨。 顾洵他是在生气吗?生她的气? 为什么呢?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吗?这个丫头除了一张脸,到底哪里比她好了,她这么的喜欢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她不能忍受顾洵的不喜欢,更不能接受的是他讨厌她。 “洵郎,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是这个丫头,她,她故意挑衅我,我只是一时没有忍住,你要相信我啊洵郎。” 顾洵紧紧的抱住乙儿,仔细把她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是真的没有受伤,才重新站好将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冷漠的看着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请自重,方才本官就已经说过了,安宁郡主应该称呼本官一声顾大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本官要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带着乙儿离开,安宁郡主哪里肯就这么让他给走了,尤其是还有那个狐媚子跟着。 “洵,不是,顾大人,安宁真的不是故意的,不信大人可以问我的侍女,刚刚真的是她在不停的挑衅我,我只是没有忍住,平时我不是这个样子的,顾大人可千万不要被她所蒙骗了。” 在安宁郡主看来,像萧乙娘这种人,是万万不可能和顾洵有什么联系的。 他们不止是身份不相当,光是看着就不可能相识,一定是因为刚刚她太过激了,或是这个狐媚子,趁机在装柔弱,才会让顾洵为她出头。 “呵,那看来错全部在安宁郡主身上了,都怪这丫头无事生非,不知天高地厚要来招惹安宁郡主您了?” 安宁郡主被顾洵的语气刺激的脑子都不好思考了,想说对,又知道他说的是不对的,头一次生出委屈的感觉来,她这么全心全意的都是因为谁? 他怎么可以用这种话来说自己呢,不是这丫头诚心要挑衅她,难不成自己还会和她丫头过不去吗? “是了,本官怎么忘了呢,安宁郡主是从来不会错的。不过本官只想提醒郡主一句话,本官为人迂腐不讲道理,唯一缺点就是护短。若是有人胆敢想要伤害本官的人,本官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让她偿还,还望郡主知晓。” 安宁郡主站不稳脚步往后退了几步,什么叫做他的人?难道他们真的本来就认识?这怎么可能呢。 “你,你真的要为了她,这么说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安宁郡主好像不敢相信的连连后退,低声的喃喃着,她一直自诩的坚持竟然出现了一丝的怀疑。 乙儿不知道叔父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她刚刚想打自己嘛,那完全不必的,她怎么可能打得到自己呢! 乙儿轻轻的拉了拉顾洵的衣袖,带着些鼻音的稚嫩声音脆生生的道:“叔父,不要生气,我们走吧。” 顾洵赶紧收了脸上的戾气,低头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看向乖巧的乙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眼中的宠溺和温柔无法掩盖。 “好,我们这就走。” 直到顾洵已经带着乙儿走出了院门,安宁郡主才晃过神来,赶紧要追上去,才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刚刚顾洵竟然对着萧乙娘露出了那样的笑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洵笑,原来他不是只会板着脸,原来他也是会笑的,只是对象不是自己罢了。 只是刚刚萧乙娘喊顾洵什么?叔父?难道他们是认识的,而且还是叔侄关系?也就不是她想的那样,糟了,那难怪顾洵会这么生她的气了,都怪自己怎么这般的鲁莽,一听到和顾洵有关的女子就有些不淡定。 现在该怎么补救才好呢,最为奇怪的是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顾洵有个姓萧的侄女?不管怎么样,她下回一定要找顾洵好好的解释清楚才好。 既然是顾洵的侄女,那也是她的朋友,突然就觉得乙儿的样子想象着都觉得可爱了起来。 “郡主,院外有位自称是萧姑娘的人求见。” 安宁郡主眼睛一亮,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快让她进来。” 58.孟夏(八) 周以世刚把顾洵带到了安宁郡主的院子, 就偷乐的从后面溜走了,他当然是希望安宁郡主能嫁给顾洵了, 一个是他的师傅, 一个是他的堂姐, 如果他们两能在一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的话, 以后顾师傅再让他念书的时候, 他就可以找安宁堂姐帮他了呢!他可真是个天才! 拍了拍手觉得大功告成, 下回还能向安宁堂姐要礼物, 想想就觉得美滋滋呢。 他对瑄王府还是挺熟的, 毕竟他读书不好,方向地理还是很好的,他连皇宫那么复杂都能在里面玩捉迷藏不迷路, 来过两次王府就能找到路了。 为了不影响他要撮合他们两人的要事,就没有带小太监出来,准备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回宴席上。 结果刚走出院子, 才走了没几步, 就看到一个身穿湖蓝色衣裙的姑娘,那个姑娘正跟着一只乙鸟往前走,从他前面的长廊走过, 他在看到那姑娘的侧脸时一愣。 只是与画上的姜皇后比起来要年轻稚嫩许多,但是那张脸周以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皇, 皇奶奶!” 就在周以世愣住的一刹那, 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周以世赶紧四下去找, 根本就没有人的行踪,到底去了哪里呢? 难道是他刚刚偷偷咪了一口果酒,有些醉了? 不可能不可能,赶紧摇了摇脑袋,他每回看书看不下去,背书背不出来的时候就把画拿出来激励一下自己,皇奶奶一个女子都能辅佐皇爷爷治理朝政,他可是小男子汉,当然也可以的! 他是一定不会把皇奶奶的样子给记错了的,迈着他的小腿一路往前追,就追到了他眼前的那条长廊。 长廊的两头,一边通往安宁堂姐的院子,一边通往宴会,他是从安宁堂姐那边出来的,肯定不会是去那边的,那就是另一条路! 周以世理智的分析了一波,最后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快速的往前跑去。 “皇奶奶!你可以一定要等着朕,朕有好多秘密要与你说哦。” 而另一边,乙儿一个人走开之后没多久,萧清荷就从如厕出来了,原地找了好一会,怎么都没有看到表姐的身影。 那表姐能去哪里呢?一想到第一回她带着表姐去祖母院子,有一会没人陪着她,她就把自己给走丢了,后来还是全家人到处去寻,才在后院找到正在看天的表姐。 这下糟了,这么大的王府,难道表姐又走丢了吗! 萧清荷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去找找看表姐,没准表姐就在附近站着等她呢,这么想着就寻着旁边的小路去找。 她也只是来过几次王府,而且每次都是在姨母的院子里活动,就算是去见王妃和安宁郡主,那也是跟着姨母一块去的,哪里一个人出去过。 原本只是想在附近随便找一找的,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把自己给绕晕了,这两处的院子不是一样的吗! 天哪,她怎么走来走去还在这个地方? 萧清荷走了一会就没力气了在长廊上坐了下去,嘟着嘴有些沮丧的垂着头。 现在表姐也走丢了,还把自己给搞迷路了,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若是一会母亲发现她们姐妹两人都不见了,该多着急啊。 都怪她为什么要突然上如厕,明明知道表姐不认路还喊表姐陪着自己,表姐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到处乱转呢。 后来想想又觉得不会,表姐这么厉害,什么都会应该不像自己这么没用吧,真是越想就越想哭了。 嘴巴一撇,啪嗒啪嗒的眼泪水就掉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萧清荷听到一声慌乱的脚步声跑了过来,赶紧慌张的开始擦眼睛,就怕被人发现她在抹眼泪。 周以世看不清坐着的是谁,只觉得衣服和刚刚看到的皇奶奶有些像,但是身形又好像不太像,在不远的距离处停了下来,试探的喊了一句。 “皇奶奶?”周以世的声音还没到变声的时候,有些奶声奶气的,听起来就让人有好感。 萧清荷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就撞在了一起,萧清荷的眼里因为刚刚哭过,还有些氤氲的雾气,一张圆嫩嫩的小脸蛋因为哭过红彤彤的格外可爱。 就好像是丢了什么心爱东西的委屈样子,让周以世本来看清不是他要找的人就想走的,却没有控制住朝着她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哭啊?” 萧清荷赶紧又左右开弓的,用袖子把眼睛给抹了好几下,“我,我才没有哭呢!你是谁啊!” 周以世还没见过有人这么无礼的和他说话,以往就算有同龄进宫玩的小姑娘,看到他不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就是特别的怕他。 他明明就像师傅前些日子教的那个成语一样,和蔼可亲,为什么会怕他呢。但他也习惯了别人讨好和害怕他的样子,还是第一次遇上有人这么平等的和他交谈的人。 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而不是大周的皇帝。 一时竟然觉得有些新鲜,“朕,不是,我是来给我姐祝寿的啊,那你又是谁呢?” 两个半大的小娃娃,面对面的站着,一个眼睛和脸因为刚刚哭过而显得红扑扑的,另一个因为头一次和陌生人说话而兴奋的有些磕绊。 “真的吗,那好巧,我也是跟母亲来给安宁郡主祝寿的,那你好厉害啊,安宁郡主是你的姐姐呀!” 萧清荷倒是没有理出来,安宁郡主是表弟是谁,只知道和安宁郡主搭上关系的人都很厉害。 周以世竟然生出了一些骄傲的感觉来,平时也有不少人奉承他,夸奖他,可每次听着都觉得别扭,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夸得他就非常的受用,好像他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样。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那你怎么不在宴会上,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呢,你的母亲和婢女呢。” 萧清荷的小脸都涨得通红的,她长大之后就很少会哭了,除非是被嬷嬷训得凶了,才会偷偷的抹眼泪,但那也是躲在被窝里哭的。 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被人看到自己哭了,而且还是个不认识的男孩。 “你!你看错了!我才没有哭呢!我刚刚,刚刚那是……”那是就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委屈的不行,嘴巴一撇又有点想哭了,表姐你在哪里啊!这里有个怪怪的人。 看到她的样子,周以世竟然觉得很有趣,但看到她好像又要哭又有些慌张起来。 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慰她,“是朕刚刚看错了,你没哭,你没哭!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萧清荷这次收住了要倾泻的眼泪,“我,我,我把我表姐给弄丢了。”然后就把怎么出来怎么和乙儿走散的事情给说了。 周以世哦了一声,那还真是很可怜了,如果把他一个人丢在不认识的地方,他大概也会不知所措吧,但是好在他能找大臣们,他还有很多的影卫会保护他的,这个小姑娘就没有人能帮她了。 等说完之后,萧清荷又觉得不应该只有她说,这个男孩子都没说呢,“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朕,不是我也在找我皇奶奶,只可惜她走的太快了,我没有看清楚他往哪边去了。” 萧清荷同情的抬头看了一眼周以世,原来和自己一样啊,也是和家人走散了,大方的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那你坐这里吧,你是不是姓郑啊,我刚刚听到了哦,我姓萧,我叫萧清荷,你呢?” 周以世只能将错就错了,犹豫的点了点头,“对,我叫郑以世。” 萧清荷为自己的聪明而高兴的露出了一个笑脸,周以世看着眼前的萧清荷,也被传染的笑了起来,这个小姑娘不哭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啊。 “我今年十一岁了,你呢。” “朕,不是,是我今年十岁。” “啊,那还是我比较大呢,以世弟弟!你不要怕哦,一会姐姐带你去找你黄奶奶。”萧清荷突然就睁大了眼睛,一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就露了出来,就像一个红果子一样。 因为她在家中是最小的,就连母亲那边的姨母舅父们家,也都是哥哥姐姐,从来没有遇上比自己小的人,第一碰上了就觉得十分的有意思。 周以世被萧清荷这么一安慰,脸也有涨得通红,什么东西嘛,他可是一国之君谁说他怕了! “虽然我比你小,可我不会哭鼻子啊,而且我肯定比你高,不信我们来比一比!” 萧清荷也不服输的站了起来,两人就真的面对面比起身高来,看来看去竟然差不多高,可能还是萧清荷稍微高了一点点。 看到这个结果,高兴的差点蹦了起来,“以世弟弟你不要不好意思,姐姐可以保护你的哦。” 周以世恼羞成怒,“我才不用一个小姑娘来保护呢!我要去找皇奶奶了!”说完就朝着前面跑走了。 萧清荷看着突然就跑走的郑弟弟,一脸的迷茫,刚刚他们不是还聊得非常的开心吗,小男孩的心思可真难懂。 而跟着顾洵离开的乙儿,却非常的开心,她终于见到叔父了!真是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顾洵想要直接带着乙儿离开瑄王府,就被乙儿给拉住了,“叔父,我们还不能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走,但他知道乙儿说的总是不会错的,就带着她到了附近的一个院子。 先前他以不胜酒力为由而离席过,瑄王就为他专门准备了一个厢房,可以让顾洵好好休息不被人打扰。 现在倒是刚好可以给她们说话。 顾洵一路上都牵着乙儿的手,尽管是大夏天,乙儿的手掌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凉度,虽然握着非常的舒服,可顾洵还是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记得以前小的时候,乙儿的小手可是小暖炉,不管夏天还是冬天都是暖呼呼的,是那次在雪中躺了太久了吗,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 既然她人都已经在京中了,一定要找个御医给她好好的瞧瞧。 “叔父,你真的在这里!” 顾洵温柔的牵着乙儿在椅子上坐下,怕两人不好说话,又搬了张小板凳让乙儿坐在自己的跟前,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乙儿知道今日叔父会来吗?是命钱吗?”眼里满是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是和之前一样柔顺的触感,顾洵才有了一些真实感,他的乙儿终于回来了,这一次谁都别想让他们分开。 乙儿摇了摇脑袋,“不能用命钱,我族规矩:一不测寿缘,二不问天命,三不改命格,四,不卜自身。” 所以她从顾洵的手中拿到这个命钱起,从未算过自身,当初和柳氏赌命之时,她就说过,卜者是不能自卜的。 顾洵点了点头,想了起来,他记得当初好像确实是有这种说法,所以就算是乙儿刚出生之时的命格,也是请了当年族中地位最高的姜皇后来卜的。 “但是乙儿昨夜做梦了哦。”说着乙儿就捂着小嘴巴,嘿嘿的笑了两声,把顾洵看得心中一动,乙儿好像比之前分开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她的表情都自然了许多。 “是什么梦呢?” “乙儿梦到叔父像现在这样,摸着乙儿的脑袋,乙儿就觉得今日一定会遇见叔父!只是叔父送给乙儿的小哨子不见了。” 一想到这个就有些难过了起来,叔父第一次送给乙儿的东西,怎么就丢了呢。 顾洵赶紧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丢了就丢了,下回叔父亲手给乙儿再做一个,比原来的还要好看,好吗?” 乙儿马上又高兴了起来,叔父可真是太好了! “乙儿从陈府出来之后去了哪里?童儿那日从陈府溜了出来,等叔父再带着童儿去找你们,你们已经不在陈府了,竟然就与乙儿分别了数月,这些日子乙儿可还好?” 乙儿把怎么去了萧府,见到了祖母和舅父一家,都简单和顾洵说了。 顾洵才恍然大悟,当初他只知道乙儿的母亲姓萧,但因为他离开京师之时年岁尚小,并不知道萧若岚还有兄长一家在京中。 他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往这方面去查的,不过好在这些日子乙儿都没有受委屈,而且好像还很高兴,这就好。 “叔父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多谢萧大人照顾了乙儿这么久,既然乙儿已经与叔父相遇,就跟叔父回顾府去吧。” 现在京中局势还不稳定,与其让乙儿待在一个毫无保障的萧府,还是待在他的身边为好。 乙儿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有些为难,虽然她也很想念叔父的,可外祖母和舅父那边又该怎么说明呢,外祖母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顾洵自然也看到了她的为难,心中微动,怎么乙儿才离开他这么一段时间,就不愿意与他一块生活了吗? 就越发的自责,当初不管姜裕恒怎么说,也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管如何都应该守在乙儿的身边。 “难道乙儿是不喜欢叔父了吗?” 59.孟夏(九) 顾洵一副非常难过的样子, 垂着头不去看乙儿的眼睛,身体还有些轻微的抖动。 乙儿马上就慌张了起来, 以往的叔父在她的眼中一直都是带着笑的, 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失落的样子, 从凳子上马上站了起来。 双手拉着顾洵的肩膀的衣服, “不是的不是的, 乙儿最喜欢叔父了, 叔父不要难过。” “可是乙儿都不愿意和叔父待在一块, 一定是有了伙伴和家人, 就不用叔父陪了。不像叔父没有家人,永远最疼爱喜欢的只有乙儿了。就算乙儿不在身边,最牵挂的也还是乙儿。” 顾洵的声音本就低沉, 现在压低了声音,再低垂着脑袋,声音从下往上发出来, 更显得低落沉重, 好似有些无力和惋惜。 乙儿更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了,又看不到顾洵的表情,难道叔父真的哭了吗? 乙儿就算之前很可怜, 可现在既有叔父疼爱,还有外祖母和舅父一家宠爱。可叔父都没有亲人了, 虽然外祖母非常的想自己, 但是她还有荷娘她们啊, 叔父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可就是觉得看到叔父这个样子,胸口就闷闷的,也跟着非常的难过,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叔父难过。 “乙儿最最喜欢叔父了!” 乙儿一时没有什么主意,只能又强调的重复了一遍。 可叔父还是垂头丧气很伤心的样子,突得乙儿想到了什么,以前自己很难过的时候,叔父就会抱抱她,默默她的脑袋,她的难过就会不见了。 这么想着,就靠近了顾洵,张开双臂抱住了顾洵,即便是在这么热的天气,她的手臂也还是凉凉的。 双臂圈着顾洵的身体,可惜不能像叔父抱她那样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她的手臂只能够够到叔父的后背,原来叔父看着这高瘦的身子竟然这般的结实! 再看自己这瘦胳膊瘦腿的,可怎么保护叔父啊!乙儿第一次有些觉得自己长得太慢了,都不能在叔父难过的时候安慰他,以后一定要多吃点饭! 回忆着以前叔父安慰她的样子,手掌轻轻的在他的后背拍了两下。 “叔父不要难过,乙儿喜欢叔父,每天都想和叔父在一起。” 顾洵其实只是假装的,只是后面也带了些认真的情绪在里面,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可是因为找不见她日日不能安眠,她竟然吃好睡好,现在有了外祖母就不要叔父了。 可等乙儿真的贴上来抱住他的时候,又心软了,她能懂什么呢,不过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能找到外祖母和舅父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竟然逼着乙儿做选择,真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了。 尤其是乙儿那带着鼻音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说着,最喜欢叔父的时候,顾洵感觉心都要酥了。 这个小坏蛋,还真是让人一下都恨不起来。 他赶紧抬了抬脑袋,准备不再骗乙儿了,可乙儿的双臂死死的抱着他,还带着少女清新的体香让顾洵忍不住失神了起来,他的小乙儿好像已经长大了。 忍不住沉迷其中,可随着乙儿的动作,顾洵马上就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不太对,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僵住了。而乙儿还不知道,因为手在拍着他的后背,让两人之间毫无空隙的贴在了一起。 “叔父……叔父不难过了,乙儿快松开吧……” 顾洵一开口,声音竟然带着些嘶哑,喉结下意识的在抖动,真是想抽自己一巴掌冷静冷静。 眼前的可是乙儿,她今年才十四岁,他怎么能有这种旖旎的思想,不过这个小丫头离开他之后都吃了些什么,怎么突然长得这么快…… 比之前高了,也比之前稍微圆润了一些,他记得之前抱着她的时候,还是瘦瘦的没什么肉,恨不得每顿饭都要喂着她多吃一碗才好。 没想到以前还是这么小小的小丫头,每天被他带在身边宠着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是个小姑娘了,他也应该适当的和她保持一些距离,就算是叔父到底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可乙儿听着叔父的声音好像更难过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臂松了下来,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甚至一瞬间眼睛都红了,叔父对她这么好,她却只会惹叔父伤心。 乙儿手一松开,顾洵就在不停的调节自己的心态,可就这么一会怎么听不到乙儿的声音了,赶紧抬头去看,就看到了乙儿那双大眼睛里满是自责。 想要伸手去抱一抱她,或是摸一摸她的小脑袋,就想起来刚刚才说了应该和乙儿保持一些距离的。 伸出去的手就僵持在了原地,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来,面色很是凝重和疏离。 没想到这个小细节就被乙儿看在了眼里,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叔父不抱她了,手都收回去了,是不是像安宁郡主说的一样,叔父不喜欢她了。 “叔父是不是生气了,不喜欢乙儿了。”眼泪蓄在眼眶里打着转,好像下一秒就会溢出来。 顾洵的心尖一颤,哪里还管他什么男女有别,双臂一伸就把乙儿揽入怀中。 “是叔父的错,都是叔父的错,乙儿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叔父刚刚是与乙儿在开玩笑,叔父没有生气,叔父也是只喜欢乙儿的。” 乙儿虽然不知道刚刚这么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知道,以前那个温柔的叔父又回来了。 趴在顾洵怀里的乙儿,湿漉漉的大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月牙形,嘴角露出一个皎洁的笑容,嘿嘿嘿,她就知道叔父一定还是最喜欢她了!开心! 等到安抚着乙儿没在难过之后,两人才坐好继续说话。 “叔父知道乙儿舍不得萧老夫人和萧大人,那这样吧,以后叔父每隔三天就来看乙儿一次好不好?” 这个三天其实是顾洵犹豫了好久才忍痛抉择出来的,他本来就与萧梁忠没有渊源,若是频频登门就会显得有些奇怪,其他人反而会格外的关注萧家。 这样对于乙儿的安全来说,没有益处,除非是能找到什么理由,让乙儿能经常的出门才好。 可是听到三天的乙儿也有嘟囔了下嘴巴,三天呢,三天才能见到叔父一次啊,以前在孙府可是每天都能看到叔父的。 “三天才能见到叔父。” 她突然又觉得在萧家又没有这么舍不得了。 顾洵也觉得不行,萧家也不知道关系会不会很复杂,要是她们后宅之间有什么你争我斗的,把我们乙儿牵扯进去怎么办,或者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三天太长了,而且最好是能有什么借口让他可以经常去萧家的才好。 “那两天,最多两天叔父就去看乙儿!或者是找了机会就让人接乙儿来叔父家玩可好?” 乙儿的眼睛一亮,连原本榻怂的肩膀也坐直了起来,叔父家!她从来都没有去过,好想去!“好!要去叔父家。” 好像她的高兴会传染似的,顾洵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叔父在自己的院子里给乙儿留了一个大大的房间,早就亲自布置好了,就等乙儿去住了。” 哇,还有她自己的房间呢!她现在在萧府虽然也有房间,那也是和如欣住在一块的,毕竟萧府本来就不大,每个人的院子都离的很近,她和如欣还是住的算宽敞的屋子了。 可那也不算是她自己的房间,就更不用说在孙府的时候了,光是想想都非常的想去叔父家玩了呢! 两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说了好一会,才听到外头有人来人往的声音,约莫着是宴席散场了,那得赶紧把乙儿送回去,不然萧夫人该着急了。 “叔父送乙儿回去了。” 乙儿就乖巧的跟在顾洵的身后,顾洵一直把她送到了宴席的长廊这一头。 “乙儿在家要乖乖的听舅父舅母的话,叔父最多不超过两天就来看乙儿,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差人来找叔父,这是叔父的住址,都写在纸上了,你小心放好。” 乙儿认真的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又把它放进了小荷包里,和命钱放在一块。 然后才直直的往前走,顾洵等乙儿的背影看不到了,才去了另一边的宴厅。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好像之前还答应了南平郡王要去下棋的,他该不会还在等着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会,南平郡主可是朝中难得聪明的人,他才不会干这种浪费时间不讨好的事情,但还是礼貌性的差了个下人去说一声,就往宴席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小皇帝撇着嘴想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看到他就赶紧跑了过来。 “师傅!” 顾洵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只有在御书房的时候,周以世才会喊他师傅,有外人在的时候基本都是喊他顾爱卿,这是谁让我们小皇帝受委屈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想了一下,好像说自己被一个小姑娘欺负了好像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泄了气。 “没什么。”过了一会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师傅师傅,朕和你说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 顾洵笑了一下,还真是孩子心性,不过想起都是托了周以世的福,他今日才会见到乙儿的,就难得的没有出声□□他。 “什么事情是臣一定想不到的?难道是你下棋赢了南平郡主?还是你又在王爷房里发现了大蛐蛐?” “不是!朕今日见到了朕的皇奶奶!” 顾洵本来还想说太皇太妃还在深宫,今日根本就没有出宫为安宁郡主祝寿,可突然就意识到了周以世说的是谁。 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紧锁,“陛下说的是太皇太妃?” “不是不是!皇祖母今日未曾离宫,朕说的是画上的那位皇奶奶!朕看到了,就在王府里!” 他说的是乙儿!周以世是怎么会撞上乙儿的,那除了周以世还会不会有其他人看到过乙儿? 顾洵眯了眯眼,严肃的看着小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道:“陛下,除了臣,可有和其他人说过此时?” 只有在他犯了很大的错误的时候,才会看到顾洵这个样子,比如上次他偷偷溜出宫去玩,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顾洵这么严肃的样子了。 小皇帝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下意识的就不敢把自己曾经把画拿去给堂哥看的事情说出来,期期艾艾的说了句没有。 顾洵这才松了口气,“陛下一定是累了,看花了眼,陛下若是下次再乱跑,别说是出宫玩了,就是踏出御书房半步都不许!” QAQ想哭,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师傅怎么又生气了,嘤嘤嘤,朕还是个孩子,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学业压力。 圣人都说女子的心似海底针,明明师傅的心比天上的明月还难以捉摸啊! 而另一边,等了顾洵许久的周乾礼,等到乙儿走了没多久,也就起身准备回宴席了,碰巧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小小的鸟哨子掉落在地上。 有些好奇的捡了起来,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是在哪里呢? 60.孟夏(十) 乙儿刚走到宴会门口, 就看到宋氏领着萧清荷正在严厉的说些什么,萧清荷委屈的低垂着脑袋,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赶紧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是宴席散场了, 萧清荷和周以世说完话分开之后, 就回了宴席, 把乙儿给弄丢了, 宋氏当然要责怪她了。 “明明知道你表姐人生地不熟的, 你还让她陪着你出去, 现在人没了,说出去岂不是让其他夫人笑话我们萧家。本身就不该给你姨母添麻烦,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做!” 宋氏有些心烦, 今日宋侧妃全程都带着如欣,那副样子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打算亲近如欣了。 她本来也已经打算好了, 萧家想要靠昊霖光耀门楣是很难了, 她姐姐既然深院寂寞,想要收养个孩子,她自己的荷娘是不舍得的, 但是好在雪丫头听话懂事。 等到时候送给姐姐收养之后,那说出去也是瑄王府的半个主子了, 以后婚配总是会看在瑄王府的面子上。 到时候许个好人家, 总能提携一下昊霖, 也不至于昊霖和荷娘没人庇护了。 尤其是雪丫头自己好像也有这种想法, 还天真的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不过是她愿意推波助澜,不然就她一个庶女凭什么每回都能一块来王府。 就像上次算计荷娘的事情,她以为没人知道,其实找人去稍微查一下就知道经过了,不过是看在她这些年的情分上没有撕破脸皮罢了。 只是没想到,如欣才和宋侧妃相处这么一会,宋侧妃就已经偏爱她的多了。 宋氏正打算和宋侧妃说明情况,让下人去找找看乙儿去了哪里,乙儿就走了过来。 “舅母,表妹,乙儿在这里。” 一听到乙儿的声音,萧清荷的眼睛一亮,赶紧蹦跳着跑过去挽着乙儿的胳膊,“表姐,你去了哪里啊,荷娘可担心了。” 乙儿抱歉的到宋氏跟前行了个礼,这确实是她的错了,刚刚因为要找哨子才会突然走开了,后来又见到了叔父就把表妹给忘了,真是不应该。 “是乙儿错了,让舅母和表妹担心了。” 宋氏想说什么,又觉得对着她说什么都是没什么用的,好在人回来了那就好,“既然都回来了,下回仔细些就好了,那我们回去吧。” 宋侧妃来送她们出府,本来如欣也要跟着一块回去,可宋侧妃说刚刚碰到王爷,王爷对她今日这一身打扮很是满意,竟然今晚要留宿她的院子了。 她想让如欣帮着再陪她几日,一开始如欣也很犹豫,毕竟是初次见面,又是在王府这种地方,她一个人有些胆怯。 但走之前乙儿偷偷的给她卜了一卦,是大吉。如欣思考了很久,难得有人认可她的眼光,而且还是侧王妃,没准以后她真的能往这方面发展,最后还是留下了。 乙儿有家人,会算卜有一身的本事,她也有自己的善缘,和想要做的事情,她也不希望成为乙儿的包袱,以后能有帮助到乙儿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一切如常,只是没了如欣一路上就没了说话的伴。 乙儿还是和表姐坐一辆马车,说来也奇怪,萧清雪好像对乙儿特别的感兴趣,一路上总是话里话外的想问些什么。 比如她刚刚去了哪里见到了谁,乙儿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回答,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来说这么复杂的一段过程,只能用一句迷路了给代替了。 萧清雪问了一些总是被这么四两拨千斤的打回来,就没了兴致。 就这么一路无话的回去了。 回去之后乙儿连做梦都在想,叔父什么时候来找自己呢,这么想着想着就会露出开心的笑。 第二日,萧梁忠还是和往常一样去部上,刚走进他们负责的小院,就感觉到同僚们探究的眼神在他身上打转。 萧梁忠还以为是他今日官服没有穿戴好,趁着同僚们去做事的时候,偷偷的整理了一下,又觉得好像并不是这个原因。 刚坐下准备处理昨日未处理完的事情,就看到冯侍郎笑得一脸开怀的走了进来,“萧老弟,快快把手上的活先放下,随本官去书房有事要同老弟商议。” 萧梁忠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他不过是有个小小的员外郎,哪里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商议的。 “冯大人可是有什么东西需要交代给下官的,下官手头还有许多案子未写完,不若让其他大人前往?” 可没想到冯大人却哎了一声,“这些事情自然有其他人会处理的,哪里需要你来做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萧老弟还是与本官去商量要事要紧。” 萧梁忠就看到原本总是明里暗里挤兑他的同僚们,一哄而上就把他桌案上原本堆得很高的案册,全拿走了。 这真是邪了门了?难道是昨夜的梦还未醒? 偷偷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肉,好像是疼的啊,怎么这周围的人都怪怪的呢。 对了,他想起来了,今日出门之前,在母亲的院子里见到了乙儿,乙儿看到他穿着官服准备出门的样子,还说了句奇怪的话。 好像是福运当头,近日将会有喜事。 他还以为的小孩子的玩笑话,听一听也就过了,难不成是真的有什么喜事不成? 等到他进了书房,才发现里面坐着的是左右侍郎,以及几位郎中,只有他有个官职最低的小员外郎。 而其他人好像对他的出现一点都不奇怪似的,还招呼着他坐下,然后他们就开始说关于近期部内的要事,偶尔还会听一听他的意见。 真是让萧梁忠受宠若惊了,试探着回了两句无关紧要的意见,竟然还被频频说好。 这真的是哪来吹来的风,他都怀疑是外头下红雨了。 等到散场之后,冯侍郎还特意的把他给留了下来,“萧老弟这些年在我们礼部勤勤恳恳,本官与右侍郎早就想给萧老弟提升了,等明日本官就将奏章交与陛下,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下月起老弟就能替补原先刘郎中的位置了。” 这番话听得萧梁忠又是激动又是奇怪,他每日处理的事情都一样,怎么突然就升职了呢,原先刘郎中致仕的时候他还有过期盼。 后来听说是为了隔壁新来的哪位大人家的郎君挪位置呢,也就熄了盼头。 怎么今日突然就成了他呢?这事可真是奇怪了。 萧梁忠表示了自己的惊讶和感谢冯侍郎的提拔之后,就准备走了。 而冯侍郎有些犹豫的将人叫住,“萧老弟真是深藏不露,何时竟然与顾大人相熟,竟然瞒着老哥我,也是不厚道了,若不是今日上朝只是碰上了顾大人,还真是不知道这层渊源呢。” 萧梁忠就更是莫名其妙了,“啊?哪位顾大人啊?” “自然是帝师顾大人了,还能有哪位顾大人!” 萧梁忠懵懵懂懂的出了书房,还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何时结交了帝师,他自己都不知道啊,那可是日日伴君的人物,他这样的小官怎么可能高攀的起。 得了消息,其他同僚都纷纷来恭喜他,还要他请客摆个宴席。 萧梁忠自然都说好,还有些不习惯起来,他都许多年没与同僚一块喝酒吃饭了,自然称好。 等到时辰到了出部署的时候,外头还停了一辆青蓬顶的马车,马车前坐了个虎头虎脑的童子,一看到他就冲着他笑。 “萧大人,我们等您多时了。” 等到掀开布帘之后,里面坐的人就露出了正脸,萧梁忠震惊的楞在原地,世界变化的太快,他有点跟不上了! 萧梁忠坐着马车一起回了府上,下马车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小心翼翼的在前面领着路,“顾,顾大人,里面请。寒舍简陋,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马车上坐的人自然就是顾洵,驾车的也就是许久未见的小童。 顾洵回去之后思来想去,怎么才能顺理成章的见到乙儿,还不用每回找借口,就想到了直接与萧大人说明原委,他与乙儿的父亲是忘年之交,姜裕恒曾拜托他代为照顾乙儿。 对外就称是萧大人帮他找到了遗落的东西,上门道谢,一来二往的有了交情也就不奇怪了。 萧梁忠却想起来了,之前乙儿好像就是让他找顾洵,可是他哪里敢真的去找啊,就怕是乙儿搞错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萧兄府内温馨整洁,别有一番雅致,何来简陋只有,说到简陋还是小弟府上更是不可见人。” 萧梁忠爽朗的笑了起来,原先他还以为顾洵肯定是如传言的那样高冷不可接触,一路上相处过来却很快的放下了心弦,帝师不亏是帝师,说话风趣永远都不会冷场,只要他愿意,和谁都能成为朋友。 这种人,才是真的人中龙凤啊。 萧梁忠的笑声还未到院中就传了进来,这会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乙儿正在萧老夫人的院子里陪她用膳。 宋氏也带着萧清荷和萧清雪在一旁服侍,还以为萧梁忠一时半会还没回来,就听到了他的声音,赶紧出院去迎。 就看到萧梁忠带着一风姿卓越的郎君一道走了进来。 宋氏眼前一亮,除了当年乙儿的父亲,就着月光和灯火,她还是头次见到如此好相貌的少年郎,“老爷您回来了,这位郎君是?” “贤弟,这是拙荆,夫人,这位就是当朝帝师顾大人,今日来府上做客,你快让厨房备些薄酒,我一会要与顾贤弟好好畅谈一番。” 在这京中,当官的人家谁人不知顾帝师之名,宋氏下意识的又快速的扫了一眼顾洵的样子,果真是相貌人品都俱佳,难怪世人都道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此言不虚。 “见过嫂夫人,在下冒昧上门打搅,备了些薄礼,童儿将东西拿出来。” 小童赶紧带着两个下人,把原先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虽然说是薄礼,但样样都价值不菲。 宋氏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总感觉今日的夫君与往常不通,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见过他笑得如此的开怀畅快了。 萧梁忠笑够了,才想起来顾洵哪里是真的来找他的,是来看乙儿的! 赶紧收了笑,“贤弟,屋内是家中老母还有家里的几位丫头,不妨屋内一叙。” 顾洵马上就明白了过来,笑了起来,“既然来了府上,自然是要拜见老夫人的,还望萧兄引荐。” 屋内乙儿早就听见了舅父的笑声,她也高兴了起来,她就说嘛,今日一早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舅父的头顶飞旋着喜鹊吱吱叫。 给舅父卜了一卦,果真是大吉,现在就听到了舅父的笑声,看来是真的有好事发生了,真是开心! 结果从屋外走进来的舅父身后还跟着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是叔父! 顾洵一进屋就看到了乙儿,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在唇上一点,嘘了一声。 乙儿的大眼睛弯弯得笑着眯了起来,她明白了!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哦! 61.白露(一) “晚辈顾洵, 见过萧老夫人。”顾洵仪态翩翩,身姿和相貌都属少见, 就知道这郎君一定不是普通人家。 果然知道这就是当朝帝师之后, 萧老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家大郎真是时来运转, 能与如此身份之人交好, 可谓是祖宗保佑啊。 陪着萧老夫人客气了几句, 萧老夫人就识相的让他们去喝酒谈天了, 她的心中可跟明镜似的, 这等人物来看一眼自己那是看在她辈分的面子上,哪里会真的留下用膳的。 萧清雪从顾洵进屋起,整个人就非常的慌张, 脸也是红扑扑的,手掌心全是汗,看到顾洵温文尔雅的陪着祖母说话, 心都跳出来了。 她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到, 她能有一天和顾洵离的这么近。 就怕一会顾洵问候完祖母会和她说上一句半句,一直端庄娇羞的坐着,媚眼如丝一下都没有离开顾洵的身上。 心中准备了好些等会若是他问到自己的时候, 要怎么回答。犹如少女怀春般惴惴不安,若是能与顾帝师说上一句话也值得啊。 可是谁曾想, 他根本就没有和她们说话的意思, 就起身要走了。 只是临出门前, 突得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 朝着她看来,萧清雪感觉整个人都无法呼吸了,心跳得非常的快,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甚至想要站起来追出去。 可身体刚刚想要诚实的站起来,全身就是一僵,她发现了,顾洵看得根本就不是自己…… 而是坐在她身边也在笑的萧乙娘,为什么会是她。 两人遥遥相望的笑了一下,好似相熟已久,根本就不像是刚认识的样子,萧清雪想起来了,安宁郡主说的话,当时她还不信,没想到都是真的。 半长的手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放在她的身上,不就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吗,就能夺走所有人的喜爱吗? “母亲,儿子就先去陪顾贤弟了,你们在这陪着母亲。对了,乙儿,前些日子你从舅父书房借去的那副画在屋里吗?你去取来,舅父要与顾大人赏画。” 乙儿不疑有他,跟在萧梁忠的身后一道出去了。 一路跟着萧梁忠到了他的书房,结果萧梁忠就不见了身影,屋内施施然坐着的在喝茶的不是顾洵又是谁。 乙儿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拿画啊,是舅父给他们见面呢! 嘿嘿舅父可真好,她刚刚可是憋了好久,第一眼看到叔父就想要喊出口,最后硬生生的给忍住了,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喊出来了。 “叔父!你真的来了!” “难不成乙儿以为叔父在骗你吗,说好了是两日,就绝对不会食言。”看着眼前俏生生的小丫头,这两日没有睡好也都值得了。 “叔父可真厉害!”乙儿一脸崇拜的看着顾洵,看得顾洵心痒痒的,这个小丫头最近夸起人来还真是张嘴就来。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话,基本上都是说些生活的琐碎和日常,与以往的不同,以前乙儿和别人待在一块,都是别人说她听着。 可与顾洵在一块的时候,她好像就有很多的话想说,心里想到的就想要让叔父知道,以前觉得麻烦,觉得其他人听不懂的但叔父一定都会听懂的。 乙儿每说一句,顾洵都会给出回应,两人相处着特别的融洽。 只是这次顾洵例外的没有摸乙儿的小脑袋,他回去也想了许多,乙儿到底是姑娘家了,今年十四岁,大多京中的姑娘及笄前后就会许了人家。 像安宁郡主这般十八岁还未许配的,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到底是应该注意一些了。 乙儿说了一会就停下来了,歪着脑袋奇怪的看着顾洵。 “这是怎么了?” 乙儿伸手搭在自己的脑袋上,奇怪的皱了皱眉,“叔父今日没有抱乙儿,也没有摸乙儿的脑袋。为什么呢?” 没想到这么一点细节,也被乙儿发现了。 顾洵犹豫了一下,如果直接说是因为男女有别,又觉得乙儿听不懂,“因为乙儿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叔父不能再抱乙儿了。” 乙儿果然就露出了不能理解的表情,为什么长大了就不能抱了?她最喜欢叔父摸她的脑袋了,还有叔父的怀抱,每次都让她特别的安心。 她前几日还想快快的长大,结果长大一点都不好啊。 看着乙儿疑惑不解的样子,顾洵差点就没有忍住想要安慰她,最后还是忍住了,一开始总是不习惯的,等以后慢慢的就会习惯了吧。 顾洵心中这么想着,竟然觉得有些苦涩难耐。 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腰。 “那,乙儿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抱叔父了!” 说完抱着他的小丫头就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瞬间就感染到了他,让他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这个小鬼灵精。 罢了罢了,现在离及笄都还有两年呢,现在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也太早了些,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与自己的妹妹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早晚要分开,现在还不如遵从本心。 又说了几句,顾洵就拿出了一个小东西,“叔父有礼物要给乙儿。” “有了啊,在外祖母的屋里。” “那个哪里能叫做礼物,那些是童儿每回出府根据不同主人准备的,这才是叔父给乙儿的礼物。” 一个漂亮的小鸟哨子挂在顾洵修长的指间。 之前的那个木哨子就很可爱,但小鸟总觉得有些粗糙,不是很精美,可这个小哨子非常的可爱,姜黄色的小小只,大大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很像她。 “喜欢不喜欢?” 乙儿的手掌摊开,顾洵就将小哨子放在了她的手掌心,轻轻的放在嘴边一吹。 从哨子里发出了长短不一的声音,和以前一模一样,眼里的喜悦任谁都能看得出,“喜欢!很喜欢。” 那就不枉费他精心的从选材料,到亲手做这个木哨子,所花的时间和精力,只要她喜欢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里还有根棉绳,下回怕丢了就可以挂在脖颈上,这样就不会不见了。” “叔父真聪明。”乙儿赶紧试了试,把棉绳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就好似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悬在了胸前,这可太棒了! 想来瞧瞧他们说完了没的萧梁忠看了一会,见他们还没说完,就看了一眼又走回旁边的屋子了。 只是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顾洵怎么对着乙儿全然不像是对着自己的侄女,倒像是,像是……对了,有些像是当初他刚娶了宋氏的时候,小心的陪着,用心的哄着。 这种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赶紧摇头给散去,先不说顾洵和乙儿相差了八岁之多,再说了即便他们不是亲叔侄,也是隔了辈分的。 顾洵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可能会喜欢个还是小丫头的乙儿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他想多了,许是顾洵与乙儿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呢,自然比普通的叔侄关系要好些,而且要有乙儿那样乖巧的侄女谁人能不疼爱啊。 不过下回也可以和乙儿提一提,到底的隔了血脉的叔父,总是要注意些的。 但若是绕开这层关系来看,两人倒是从各方面来看,非常的般配了,母亲还动过霖儿娶乙儿的想法来,为的就是能让乙儿留在家中,有人照顾乙儿,不会让她再受人欺负。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霖儿根本就配不上乙儿,还是该让母亲歇歇她那点心思为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实在是时间不早了,童儿都打了好几次盹了,才被打更声给惊醒,在门外咳嗽了几声,顾洵才发觉已经夜深了。 若不是怕耽误了乙儿休息,总感觉两人能再说上许久。 乙儿陪着萧梁忠把顾洵送到了府门外,“等再过两日叔父就让童儿来接你去府上住上几日,早些回去歇着吧,睡得晚可小心长不高哦。” 乙儿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嘿嘿的笑了起来,长不高不长大叔父不就还是可以抱着她了吗! 她可真是聪明。 又过了一日如欣就从瑄王府回来了,这次回来乙儿总觉得如欣哪里不太一样了。 但不变的是如欣一看到乙儿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人凑在一块说了好多话。 “乙儿,你给我出个主要吧,侧妃娘娘想收我为养女,可是我是陈家的女儿,怎么能说收养就被收养了呢。” 乙儿倒是不太惊讶,从那日在瑄王府宋侧妃对如欣的态度来看,就能知道她是动了这个心思的了。 “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想的。” 两人脑袋凑着脑袋,低声的在嘀咕着,如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如果我说想,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的爱慕虚荣,是贪慕王府的权势才想的?” 乙儿摇了摇头,她也希望如欣可以被收养,可以有一个好的去处,就算只是个养女,那也是满大周唯二两个王爷家的养女,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不是一个知府家妾室的妹妹可以比的,她想让如欣每天都开心,能做她想做的事情。 “你不知道,侧妃娘娘人真的很好,她有非常多的衣服和溢出来的珠宝,她也很喜欢我搭配的衣服和首饰,她说自从那日之后王爷来了好几次,她很高兴。我也为她高兴,她其实看着很光鲜很厉害,其实也很可怜。她知道我的梦想是自己开一家铺子,二话不说就要给我去找店面。她怎么这么好。” 如欣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只是说不出口而已。 乙儿摸了摸如欣的脑袋,“写封信给如烟,她会明白的。” 如欣用力的点了点头,带了些鼻音的重重嗯了一声,“乙儿,要是我真的被侧妃娘娘收做养女,以后不是不能陪着你了吗。” “没关系,乙儿有叔父。”乙儿悄悄的把和叔父相遇的秘密告诉了如欣。 如欣睁大了眼睛,捂着嘴笑了起来,这可太好了。 两个小姑娘,在午后的屋内分享着自己的奇遇,时不时的偷偷笑,时不时又低声的安慰,就和当初刚遇见时一样。 62.白露(二) 如欣在萧府又待了段日子, 宋侧妃还是会时不时的派人来接她去王府,其中的意味所有人都明白了, 心中最为不忿的就是萧清雪了。 在宋侧妃第二次派人来接如欣的时候, 萧清雪就因为发热病倒了, 宋氏去看了她一次, 明里暗里的把话也给说清楚了, 能不能得宋侧妃眼缘都是靠缘分。 不然为何她去了王府这么多次, 宋侧妃都没有表现出对她太多的喜欢, 而如欣只不过是见了一次面, 就被看上了呢,也怪不得别人。 萧清雪却还是不甘心,找了丫鬟偷偷的写了信送去给了安宁郡主。没多久她的病就好了, 也经常的出入王府,不同的是来邀请她的是安宁郡主。 如欣中间写了信寄回太原,原以为会和之前一样不会收到回信, 没想到这次很快的就收到了书信。 如烟说玉娘出嫁之后她就要管家, 很多事情堆在一块就没及时回信,如烟在信中也劝如欣答应宋侧妃,最好能在京中安定下来, 以后有机会她还能带着儿子上京来寻她。 如欣马上就高兴了起来,第二日宋侧妃再派人来接她的时候, 就在王府多住了几日。 等再次回萧府, 就是宋侧妃请所有人去吃她们的认亲宴了。 这次没有请什么外人, 如欣的朋友只有乙儿, 喊得就只有萧家的众人,不过王爷和王妃也非常给宋侧妃面子,一块来了宴席,吃过这次的认亲宴,如欣就算是宋侧妃正式的养女了。 也算是安宁郡主的半个妹妹了,萧清雪表面上很是高兴的为她庆祝,但心里却是咬碎了牙的往肚子里咽。 说来也是奇怪,这次乙儿去王府,安宁郡主又像是没事人一样,还遥遥的举了个杯子,笑着朝她敬了酒,完全看不出当日凶狠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乙儿不知这是为什么,但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也笑着把杯里的果酿给喝了。 安宁郡主看到她喝完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这样的话,是不是表示她没有生自己的气了,顾洵是不是也不会生气了。 日子也就这般慢慢的过着。 整个萧家都显得格外的和谐和愉悦,萧梁忠自从升了官,时不时就会和同僚喝酒聊天,就连府上也经常有别家官太太来串门,宋氏也渐渐的爱打扮起来,时不时还会讨教如欣一二。 如欣也就住在了王府,偶尔会回萧府来陪乙儿说话,其余的时间就有顾洵来萧府找乙儿,这么一来二往的时间也过得快了起来。 很快就出了炎炎夏日,凉爽的秋风在不经意间袭来。 这日如欣和往常一样从王府回来找乙儿上街,这段时间在王府待得,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管是从气质还是从说话,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宋侧妃知道如欣的喜好,就把她嫁妆里面的一个铺子,当做给女儿礼物送给了如欣。 如欣偶尔也会上街去瞧京中最新流行的花样,回去就给府上的女眷打扮,现在她也算是整个瑄王府所有女眷里面人缘最好的那个了。 “乙儿,我一不在,你就穿的这么随便,是杏儿给你拿的衣服吗?”杏儿在旁边吐了吐舌头,她只会梳头发,选衣服这种事情就靠缘分了。 “没关系,每一件都很好看。”连正主自己都不在意,她还能说什么呢,真是白瞎了她这张小脸蛋了。 乙儿才不在意这些呢,她现在每天都在想,叔父前几日说的,京中一年一度的秋猎就要开始了,叔父要带她去秋猎! 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啊,她最近就偷偷的在房里学投壶,射靶子。 虽然她脑子里对这些没什么记忆,但好像特别的得心应手,几乎次次都能中靶心,就准备等叔父明日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一想到叔父惊讶的样子,她就想笑。 如欣在挑东西,乙儿就在胡思乱想,突然想起来,她好像没有骑马的衣服。她虽然不知自己会不会骑马,但直觉告诉她是会的,就让如欣帮着挑选了一身骑装。 是一件大红色的挂在铺子的最显眼的地方,如欣一眼就看中了,乙儿好像没什么红色的衣服,不过她皮肤这么白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比划了一下确实是很好看,就大手一挥买了下来,送给乙儿做礼物了。 她现在可是有钱了,乙儿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的月钱,宋侧妃或许是有了女儿很开心,尽量都是宠着如欣来,她在王府这么多年得了的赏赐总是有些的,每个月都给如欣十两银子。 平时还会变着法子的给她零花,现在她也是出门带两个丫头的人了呢! 乙儿非常的喜欢,当然在她看来只要是别人送她的礼物,她都觉得很喜欢。 两人买完了东西,如欣又给乙儿买了一盒有名的酥糖,就准备送乙儿回去了,刚走出店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 “前面的可是乙儿姑娘?” 如欣下意识的就拉住了乙儿的手腕,回头看去,是个看着有些眼熟的书生。 乙儿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她当时在太原时第一个上门求卦的那个姓周的书生! “在下周昱,见过乙儿姑娘!不知道姑娘可否还记得在下。” “原来是你!” 他们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在京中遇到了太原的老乡,如欣下意识的就对着书生有了些好感。 “是我!乙儿姑娘还记得我可真是太好了,当初若不是听了姑娘的上京,可能我还一直被困在太原做一只井底之蛙!” “那真是太好了。”京中确实是比在太原好,在太原的时候只能待在屋子里,现在找到了外祖母和舅父,就是不知道父亲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姑娘可有时间,能否赏光,让在下好好答谢姑娘。” 乙儿特别爽快的就说了好,如欣还打算说等等,毕竟不知道这人的底细,还是小心些为好。 可既然乙儿都答应了也就算了,她出门的时候还带了下人,这大庭广众之下谅他也不敢做什么事情来。 周昱说是个书生,其实祖上世代经商,兜里的银子不少,请他们到了京中算得上好的酒家,点了一桌子的菜。 虽然萧府日日也是好菜,但在家吃和在外吃,感觉总是不同的。 先前为了赶路,他们去的酒家都很简陋,吃的也不算好,这可以说是乙儿第一次正式的在外面吃饭,每一道菜上来就都很新奇,尤其是还有小二哥在一旁报菜名,就更是有趣了。 “客官您的红烧狮子头,香酥鹅,三丝汤,荷叶粉蒸肉……一共十六道菜都给您上齐咯。” 光是听名字就觉得非常的厉害,乙儿难得的胃口好,吃了许多,心里还不忘等明日见着叔父,一定要与叔父说,今日都吃了这么多好吃的。 下回也要带叔父来尝一尝,边吃大眼睛弯弯的,一副满足的样子。 看得周昱心中大动,不过马上就想起来,他可不是为了乙儿的美色才来的,他刚刚从书院出门就看到她们了,总觉得有些像又有些不像,就跟了她们一路。 总算是让他找着机会和高人说话了。 如欣也吃的很高兴,王府的厨子手艺是好,可宋侧妃的口味偏淡,她陪着宋侧妃一起吃饭,很多菜都吃不到,而且因为礼仪,她吃饭也都吃的少了,一张圆嫩嫩的脸蛋都饿小了一圈。 看到饭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周昱才等着机会开口。 “乙儿姑娘!小生今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乙儿摸了摸自己吃的圆滚滚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就知道他有事求她呢,不然街上碰到了最多也就是打声招呼的事情,哪里值得请一桌子的好菜。 “好,你说。” “上回姑娘不是给小生卜了卦嘛,小生也确实是考上了贡士,只是不才刚好名次最末。感慨自己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与其他同科相距甚远,在书院念书也十分的吃力,来年的殿试肯定是无望了。想来再跟姑娘求个主意,可是还要坚持下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乙儿点了点头,把随身带着的小兜打开,拿出了铜钱轻轻一抛。 用手盖住,然后再打开。 周昱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她的手掌,打开之后暴露在视线下的铜钱阳面朝上,“大吉,来年必将高中,周昱你不要放弃。” 学堂里在周昱的隔壁住着的就是柳二柳品尧,平日里喊周昱看书,都叫不动他,今日却有些奇怪,为何从外头一回来就关进了房内,照顾的小厮说他家少爷要开始发奋了。 这可真是一件怪事,不过他们是同乡,太原上来会试的只剩下他们两人,他还是希望周昱能好好看书准备开春的殿试。 他在今年的会试上一举夺魁,成为了本朝连中解元和会元最年轻之人,也是全家人的希望,此时正在埋头苦读,希望来年三元及第衣锦还乡。 也不知道乙儿姑娘还好不好,他还想着来年高中,回去让母亲找人去说亲,希望乙儿姑娘会在太原等着她。 * 葛太傅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今日坐着马车拄着拐杖到了大理寺的大牢。 大理寺有一单独的地下牢房专门关押有害社稷的囚犯,或是犯了事的皇亲国戚,当年先帝抄了姜家祖宅,就关押了一批姜皇后的嫡系后人。 如今这大牢早已空了数十载,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后,留在这大牢之内的还是他姜家的子嗣。 葛太傅已经是古稀之年了,头发花白精神倒还饱满,拄着拐杖走入了大理寺,大理寺少卿裴嘉齐亲自陪同,到了大牢门外,打开门锁之后撤走了所有人只留下葛太傅和姜裕恒二人。 “你可想清楚了?” “晚辈不明白世叔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揣着明白与我这老人家装糊涂,命盘到底在不在你身上,此乃关乎社稷之大事,你真的忍心看着安定的大周,再迎来动乱吗?” “动乱与晚辈何干?又与我们姜家何干?当年我姜家何其无辜,又有一人敢站出来为姜家说过一句话吗?世代效忠换来的就是家破人亡,举家离京的下场,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安宁与太平吗。” 葛太傅像是想到了那些过往,沉默了许久,“当年姜皇后野心何其之盛,换了你是先帝,你又会如何。” “若是没有姑母,平定蛮夷稳定朝政,这大周早该在几十年前就倾覆了,这事别人或许不知,葛太傅说这违心之话想要哄骗谁?” “那你真的就愿意看到,姜皇后当年的一片苦心都白费吗?她要的可不是乱世,而是太平盛世。十年前瑄王与家姐葛太妃约定,若是当今陛下勤政爱民,不亏待他及后人,只要她老人家尚在,就绝对不会动谋逆之心。如今家姐已然油尽灯枯,瑄王乃至恭王都蠢蠢欲动,满朝上下数百双眼睛都在等着,你真的想看到那一日吗?” 终于,姜裕恒的声音停了下来,瞬间牢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姜家出过两个天才,一是姜家的老祖宗,二就是姜皇后。 而这两人一个开派立族成就姜家数百年的基业,使姜家在本朝的地位无人能动摇,另一个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摄政皇后。 当时的太/祖皇帝刚刚继位,朝堂内不稳外又有强敌在侧,不过一年就龙体有恙,姜皇后就用命盘算出了大周气数已尽。 不管是对太/祖皇帝的爱,还是出于对大周的使命感,姜皇后即使知道她执政之后,姜家满门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也还是毅然决然的亲上朝堂,甚至身披战甲冲锋阵前。 整整五十载稳定朝内动乱,平定四面强敌。 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替太/祖皇帝诞下皇子,等到太/祖皇帝病逝之后,太皇太妃葛氏的长子,就被姜皇后抚养长大成为太子。 或许是因为一直养在姜皇后身边缺乏母亲的关爱,又年少不更事,不堪重任登基之后还是由当时的姜太后垂帘听政。 等熬到了姜太后百年之后,先帝自然忍不住拿姜家泄愤,果然姜家的下场就与当年姜皇后所算的一样,瞬间倾覆。 好在他以省亲为由,早早的就离开了京中,为的就是保住姜家最后的血脉。 他妻子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姜皇后算出,次胎若为男孩,将封侯拜相重振姜家祖业,若为女儿则如凤凰涅槃,需置之死地而后浴火重生。 所以当初在看到生下的乙儿之时,姜裕恒失眠了整整数月,为她取名为乙儿,乙主东方乙鸟为燕雀,他不希望女儿生来就是为了遭受苦难和背负家训,他希望乙儿可以像乙鸟那般自由快活。 即便是再多的动乱,他也相信再过百年甚至几个朝代的交替,总会再次有一人重振家业,而他不希望这个人是乙儿。 “世叔还是走吧,命盘早在姑母离世的时候就被毁了,我族之中,再无其他人能用得了这个,包括我也不行。” “那为何当年皇后,临终之前还将你一家特意的招到了病榻前,若不是你,那也一定是与你有关之人,你也一定认识。” 接下去姜裕恒就什么都不说了,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不管葛太傅说什么都不回应。 “你若是不愿意说,那老夫也没有办法,我从小看着陛下长大,他秉性纯良胸怀天下,缺的是只是时间和历练,早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葛太傅的声音越来越远,闭着眼睛的姜裕恒对着墙壁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走吧,我的孩子,离开京中这是非之地,莫要踏足进来。 朝代更替,家族兴落都与我等无关,最后再一次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睁开。 63.白露(三) “师傅!!朕也想去秋猎!今年朕都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出宫去参加秋猎了!三年前沈阁老告诉朕, 猎场会有老虎和黑熊,吓得朕整整三年没动这个念头。好在安宁姐姐与朕说了, 根本就没有这些野兽, 都是沈阁老编出来吓唬朕的!” 其实也不算是编, 只是当时还只有现在一半高的小皇帝实在是小个, 别说是老虎了, 就是皇宫里养着的猎犬都能吓着他, 就这胆子还妄图想去秋猎, 皇宫的后花园对他来说就够冒险的了。 不过今年陛下也已经长高了许多, 胆量也比之前大了。 最为重要的是,当年陛下刚登基不久皇位不稳,如今陛下已经登基三年多, 身体也无恙一直由瑄王主持秋猎,确实不成体统。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他前些日子就答应了乙儿, 要带她去秋猎, 既然要去不若就将陛下一块带去了,也该让他接触主持这些大典了。 但是表面上却装作不同意的样子,“这怎么行, 不是老虎黑熊的问题,而是陛下这些日子的功课一塌糊涂, 上回还在早朝的时候睡着了!若不是小兴子发现的早, 满朝文武都该知道了。” 小皇帝的小脸一红赶紧辩解道:“怎么能怪朕呢, 沈阁老每回上奏就跟小兴子的说书声似的, 朕一听就犯困!” 看到顾洵凶巴巴的眼神,一瞬间声音又低了下去,低垂着脑袋,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朕知道错了,再也不会出这种事了,这几日一定努力念书,完成功课!” 顾洵这才点了点头,“前日浙南水患,陛下可有对策了?既然陛下想去,那就在三日之内想出水患的解决对策,若是想出来了,三日之后秋猎就由陛下亲往,若是完成不了,那就请陛下等明年吧。” 一听有希望,小皇帝的眼里就在放绿光,大不了明日就去求助乾礼王兄,是王兄的话一定有办法帮他的! “好了,今日的课就到这里了,臣就先行告退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和陛下说,水患之事不可去问其他人,包括南平郡王,得要陛下自己想出才算数。臣已经将整理好历代关于水患的宗卷和奏章,就在书桌上,陛下若有不懂,可以自行翻阅查找。” 小皇帝顺着顾洵说的往书桌上看去,看着堆的比他人还高的奏章欲哭无泪。 与小皇帝沮丧的心情不同的是顾洵,一想到等会就要见到乙儿心情很是愉悦,他与萧梁忠商量,给乙儿编了个远方亲戚也在京中,时不时的就会让她出府相聚。 而府上除了萧老夫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远方亲戚,就是顾洵。 乙儿和如欣逛完街,提了许多东西,还有周昱送给乙儿许多吃食,都是京中出名的小食,她准备一会童儿来接她的时候带去给叔父吃。 对了,刚刚周昱走之前还趁如欣不注意,悄悄和乙儿说了一件事。 就是玉娘的那位有趣的表兄柳品尧,喜欢她,要问周昱是怎么知道的,还是为了庆祝柳二高中会元摆了宴席时,灌了柳二酒,喝醉之后拉着他一通的表白。 那痴痴的相思,听得周昱一阵的感动,这不真的碰到了乙儿就没忍住告诉了她。 乙儿有些茫然的听不明白,喜欢她倒是明白的,她喜欢叔父啊,可相思又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的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词语。 所以在周昱问,要不要把她在京中的消息告诉柳品尧的时候,乙儿果断的摇了摇头。 回了萧府,如欣把买来的东西给萧老夫人还有宋氏一送,就准备回王府了,她知道乙儿要去找顾洵,她一个人留在萧府也就没意思了,还不如把今天街上看到的新鲜东西带回去给宋侧妃高兴高兴。 如欣走了没多久,童儿也来了,马车就停在后门,乙儿没有带下人悄悄的上了马车,童儿驾着马车在京中转了几圈才进了顾府。 刚好顾洵也才刚从宫中回来不久,正在招呼下人准备点心,就听到下人来报乙儿他们回来了。 露出一个笑容,亲自去迎。 顾府的下人不多,大多都是多年在顾家的家生子,在乙儿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打过了照面,看到乙儿都笑着跟她见礼。 他们家大人平时看着很斯文,可总一个人在府上不说话的时候很是冷漠,不好接近,但乙儿姑娘来了就不一样了,大人整日心情都很好,所以他们也很乐意看到乙儿姑娘来! “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又与如欣上街了?有没有多带些下人,最近秋猎之际鱼龙混杂的还是少出门,若是实在想去,就等叔父带你一块去。” “是周昱为了答谢乙儿。” 听听,这比照着谁家的老母亲叮嘱小女儿,都不嫌啰嗦的话语,真的是他们惜字如金的大人吗! 接下去的就听不见了,顾洵已经领着乙儿进了内室。 乙儿的房间整个都是淡黄色的布置,大到床架的木材,小到一面铜镜都是顾洵亲手置办的。 窗边还挂着一个敞开的鸟笼,里面正趴着打盹的可不就是那只小乙鸟,一听到乙儿的声音就吱吱喳喳的醒过来,飞出了笼子,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两圈。 算是打过招呼之后,又自顾自的飞回了鸟笼继续睡觉了。 乙儿进了屋子就很自然的坐到了她专属的椅子上,和顾洵说起了话,他们其实也就是刚前日见过。 这会就把刚刚上街的趣事说给顾洵听,而顾洵关注的就是她口中送乙儿小食的周昱是谁。 至于周昱是谁,又为什么要答谢,这其中又说了一会。 顾洵在确认真的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一直不放心的凝重的神色才和缓了一些,“即便是认识的,你也不知道他今日所求是为了什么,下回可再不能吃其他人给的东西了。” 乙儿乖巧的答应了,在心里仔细的记下来,下回出门要带叔父! 说着说着,乙儿就想起来今日周昱说的柳品尧,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好奇。 “叔父,周昱还说,有人喜欢乙儿!”说完像是觉得这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咯咯的笑了起来。 叔父不止有她喜欢,还有安宁郡主也喜欢,现在乙儿也不是只有叔父喜欢了,也有别人喜欢乙儿哦。 顾洵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极其认真的看着乙儿,“他说的是谁?可是叔父认识的?年方几许,家住何处,可有官职,长相如何家世可清白?” 顾洵一连串的问了许多,乙儿被问的有些回答不过来,怎么觉得此时的叔父和平时不太一样啊? 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怪怪的,好像很紧张,又好像不太高兴。 可是上回她听到安宁郡主喜欢叔父的时候,她也没有不高兴啊,叔父为什么这么奇怪? 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是柳品尧,玉娘的表兄。” 至于其他的乙儿就真的不知道了,但是仔细一想,又想起来了,在顾洵眉头紧锁的时候,又弱弱的加了一句,“长得很好看。” 顾洵紧绷的一根弦瞬间就断了,什么叫长得很好看?难道比他还好看不成? 还是说乙儿也对那个混小子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只是为什么只是想到乙儿可能对别的男人有好感,他就会特别的烦躁呢。顾洵把这个理解为,自家养的好牡丹被猪给看上了的感觉。 男子长得太过好看容易招摇,什么都不做都会人一直盯着你,南宁郡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这么对比起来以后乙儿的夫婿绝对不能长得太好看! 即使是不知道这个叫柳品尧的小子是谁,顾洵已经在心里默默的给他画了个叉,长得太好看减分! “这种人是徒有其表之辈,肯定是胸中毫无点墨之人!” 被叔父这么一提醒,乙儿又想起来了,刚刚周昱还说了,柳品尧连中解元和会元,叔父这么说好像不太对,“他中了会元。” “……” 难怪刚刚顾洵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原来是前几月会试的名单送到他手中之时,他还看过一眼,对这个年轻的会元公有些印象。 之前还与小皇帝感慨,人家不过虚长他几岁,就学识过人,应该见面多向这位会元公学习一番。 现在真是恨不得敲自己脑袋几下,当初怎么就说出这种话来,看来这人不只是徒有其表还是个满肚子诡计之人。 小小年纪不以学业为重,整日里的就想着谈情说爱,这样的人白白浪费了他的天赋,难成大器! “那他一定是虚情假意,这种把喜欢挂在嘴边之人绝对不是真心的,一定是年纪尚小根本就不懂情爱,只是看乙儿好看想要哄骗与你,万不可当真的。” 乙儿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叔父可真厉害,连柳品尧的人都没见到,就什么都知道了,不亏是叔父。 不过周昱还说他相思成疾,没事的时候就对月吟诗,还给乙儿写了好些诗画呢。 “那叔父,相思成疾又是什么?” 顾洵终于忍不住了,右手握拳用力的在茶桌上一敲,“他竟然敢私下窥觊与你,还写诗作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敢把你名字到处的说,说对你何等相思,岂不是坏了你的名声!真是气煞我也。” 乙儿不知道哪里触怒到了叔父的点,试探的伸手安抚的拍了拍顾旭的手背。 “叔父别生气。” 顾洵在感觉到乙儿冰凉的手掌,这才冷静了下来,怎么差点就失控了呢,还差点吓到了乙儿。 “叔父没事的,不是再凶乙儿,这不关乙儿的事,都是那个姓柳的小子实在是可恶!对你居心叵测用心不良,下次若是遇见此人,一定要绕道而行!” 看来之前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他是觉得乙儿还小,现在和她说这些事情还太早了,他还想着把乙儿在家里多留几年,即便是晚些嫁人也不碍事的。 他养得起! 现在他只要一想到他保护的这么好的乙儿,竟然有人已经在打她的主意了,真是气得他现在就想去把这个柳品尧揪出来打一顿。 但对着乙儿还是耐心的解释,“叔父之前就与乙儿说过的,喜欢是不能乱说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下回不管是谁,要是再有人对着你说喜欢,你一定要马上告诉叔父,叔父就去解决他!” 乙儿明白的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理解起来,“那乙儿喜欢叔父呢?” 顾洵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手掌放在乙儿的头顶摸了摸,“叔父也喜欢乙儿,这样就没关系了。” 觉得自己已经懂了的乙儿,高兴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原来相互喜欢就可以了啊! 正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好好的跟乙儿讲解一下,以后碰到这种情况他又不在场的时候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就听到乙儿继续道。 “那安宁郡主也喜欢叔父,这也是相思吗?和乙儿喜欢叔父不一样吗?” 顾洵尴尬的咳了咳,安宁郡主这个蠢货,怎么什么都跟乙儿说,明明只是安宁郡主的一厢情愿,不知道为什么顾洵就有些心虚起来。 “当然不一样了,叔父只喜欢乙儿,不喜欢什么安宁郡主。好了,我们还是不聊这个话题了,我们来聊一聊过几日去秋猎要注意什么吧!” 看来乙儿却是还小,很多事情还是交给他来解决吧!关于这场喜欢的探讨彻底的宣告结束。 64.秋猎(一) 秋猎持续半个月, 是大周一年一度的盛事,围场就在离京师不远的大草原上, 特意的划了整片的草地和林区, 驾车前往大约需一日才可到达。 因为今年是周以世登基一来第一次主持秋猎, 所有满朝文武大臣都特别的重视, 由谢易邡负责围场期间的人员调动以及秩序和安全, 沈绍负责围场期间的祭祀和大礼。 前三年都是由瑄王负责主持大礼, 所以今年周以世还是安排了让瑄王从旁协助和督导秋猎的各种事宜。 谢易邡已经提前三日就亲率京中数千精兵, 先一步前往围场, 做好迎接和安全工作。 接下来就是安排周以世的随从人员,以及京中可以同往的官员,由沈绍提早安排了一个月, 才拟定了跟随小皇帝出行的人员,这次秋猎包括侍卫,大臣及家属在内, 有近万人同往。 本来按照萧梁忠的职位是不可能有资格同行的, 但萧梁忠升官之后,在吏部越发的风生水起,冯侍郎也有意拉拢他, 所以这次的秋猎也给他报上了名。 萧家也在了出行之列,萧梁忠就为带谁出门有些苦恼, 乙儿不用说即便他不带去, 顾洵也会带去的。 毕竟是狩猎, 不是去赏花赏景, 两个儿子即便是不太擅长武艺,也该去涨涨男儿气概,多和其他家的郎君打交道。那女儿的话刀剑无眼还是不要带去的好。 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乙儿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有些苦恼,到时候出门是要跟舅父还是偷偷溜去跟叔父呢! 萧清荷知道他们家也能去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但是一听到自己和二姐姐不能去,第一次在爹娘面前耍起了小性子。 “爹爹!女儿想去,往年我们家都不能去,我总是听隔壁的朱家姑娘说,围猎当日的盛况,他们都能去得我和二姐姐为何不能去!” 萧梁忠没有办法,看了一眼萧清雪,也是一副很想去的样子,最后和宋氏一合计,既然是机会难得别家都去,他们家的姑娘不去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那咱们可要约法三章,因为围场之内人数众多,只有野兽出没,很是危险,你们万不能到处乱跑,说要回营之时一定要跟紧家中的马车。” 在得到所有人的回应之后,宋氏就开始给孩子们准备出门的东西。 两兄弟也在带着妹妹们临时抱佛脚,尤其是萧昊霖整日都是念书,为人老实本分的很,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弓箭。 一开始还闹了笑话,连弓弦都险些拉不开。 反倒是所有人中看着最不像会这个的乙儿,轻轻松松的就拉开了两位表兄都拉不开的弓弦,只是第一箭刚射出去的时候,就软飘飘的垂落了下来。 就这样,出发前的几日,就连萧清荷也不偷懒了,日日早起就跑到后花园,和乙儿两个人围着一个小小的靶子乱戳,直到出发那日,全家也只有乙儿能牢牢的把箭羽射在靶子上。 而所有人都在为出行做准备的时候,小皇帝还被关在屋子里翻书,这也太难了! 直到启程前的最后一个时辰,他突然有了灵感,洋洋洒洒的写了满满一张纸交给了顾洵,顾洵看过之后勉强的点了点头,周以世这才欢呼着跑去换龙袍,终于可以出宫了! 其实就算是交上来的不怎么样,顾洵本来就打算让他去的,只是没想到这次周以世交上来针对水患的对策竟然有些到了点子上。 甚至很多是朝中几位大臣暂时还没想到的,周以世这人平时虽然懒不爱读书,但对治理朝政很有自己的方法,这种人将来一定会是个名流千古的好皇帝。 既然萧府一家子都去,那乙儿就自然没了理由去跟顾洵一路走,只能随着萧家的马车一同前去,而且顾洵要陪同圣驾,即使人多眼杂,乙儿也还是不宜太过招摇。 出发前一晚,顾洵把童儿寻了个理由塞进了萧府,专门让他照看乙儿,不许再出什么岔子,交代了乙儿几句才离开。 到了出发的当日,院内的鸡才刚刚打鸣,整个京师都好像动了起来。 乙儿还在打着哈欠,就被杏儿从被窝里拉了起来,捣鼓了许久下人已经来催了几次,来不及吃早膳,就匆忙的上了马车,他们今日要在日落之前赶到围场。 因为只能一辆大马车,所以所有的女眷都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萧梁忠带着两个儿子骑着马在外面跟着。 京中的街道上已经排了长长的马车队,以陛下为首的圣驾在最前面已经出发了,他们算是整个车队的尾巴了。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多马车一块出发的盛况,就连在外骑马的萧梁忠也难得豪爽的在马上与同行的同僚开怀畅谈。 萧清荷年纪小,一开始还对什么都很兴奋,到处看什么都想知道,后来马车出了城就没什么意思了,坐了一会就因为起得早睡了过去。 犹如长龙般的车队陷入了安静之中,没人在耳边叽叽喳喳的闹腾了,乙儿就静下心来看着马车外的天空发呆。 秋高气爽可真是个狩猎的好天气,刚这么想着,就看到天边好像有几朵蓝的发黑的云朵缓缓的飘过,看来现在说好天气还为时尚早。 等到天慢慢的暗了下来,陛下的圣驾早就到了大营,他们一行人才慢慢赶到了围场,今日是不可能狩猎的,就在大营里修整一日。 整个大营规模浩大,但因为今年是陛下第一次主持秋猎,所以随行的人又增加了许多,所以住着比较挤。 他们被分到了三间小屋子,萧梁忠夫妻一间,姐妹三人一间,兄弟二人一间。而且隔壁就是其他官员的屋子,出门在外住的条件确实相对拥挤艰苦了一些。 因为屋内的床只有一张,乙儿就打算去和如欣住,如欣也随着宋侧妃一块来了。 往日里这种活动瑄王是不会带宋侧妃的,这次世子身子不适,王妃留在府中照顾世子,就带了宋侧妃和安宁郡主同行。 刚把行李放下,如欣就跟想好了似的,找了丫鬟过来寻乙儿了,和宋氏说了一声,她就带着杏儿去了瑄王的院子。 瑄王有个大的院子,光是如欣住处就要比刚刚他们一家的屋子大。而且瑄王府来的主子少,就只有安宁郡主和宋侧妃,如欣现在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瑄王带宋侧妃自然是意味明显,所以如欣和安宁郡主住的近,乙儿刚到院子,就看到在院中练习射箭的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这次是一身绿衣,束发戴冠英姿逼人,像是刚刚骑过马的样子。 安宁郡主一眼就看到了进院子的乙儿,眼睛一亮,她知道上回是她误会了乙儿和顾洵的关系,得罪了顾洵,这次看到乙儿就存了讨好的心思。 “萧家妹妹来了。”忙着要和乙儿拉拢关系套近乎,手中的羽箭就随意的往靶子上射去,看似随意的一箭,却稳稳的正中靶心。 乙儿的眼睛一亮,安宁郡主的这一手本事一点花招子都没有,只是简单的一箭,却感觉破风而去,给人一种凛冽之感,当世很多男儿怕是都比不过她。 突然觉得,上次她对自己这么凶巴巴的,好像正是她的这种性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真厉害!”下意识的拍了拍手鼓了个掌,她是诚心的钦佩厉害的人。 “没想到萧家妹妹看着这般柔弱的样子,也喜欢这些东西吗?我母妃可一点都不喜欢我玩弄这些,说都是男儿家才玩的,可我就是喜欢,我还想着能有一日亲上战场杀敌卫国。” 安宁郡主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人总是喜欢被人夸的,而且还是想要讨好的人,安宁这辈子除了顾洵,也就是萧乙娘是她头个需要讨好的人了。 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显得不太奇怪,好在这个萧乙娘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娇滴滴的,反而还很有趣。 “总有一日,会实现的。”也许是因为她对世俗的观念不太熟悉,在她看来女儿家上战场也并不是很不可饶恕的事情,相反还觉得非常的了不起。 “这怎么可能的,只要我父王在世一日,只要我还是安宁郡主,就绝对不可能的。算了,不说这么扫兴的话题了,你是来找如欣的吧,她去侧妃那还没回来,看你对这感兴趣,来试试?” 乙儿很想回一句,可能的,只要你坚持想做的事情,终有一日会成功的。 可安宁郡主已经岔开了话题,她一时也就忘了,看到她手中的弓箭感兴趣的点了点头。 舅父家的那把弓还是为了这次秋猎新买的,弓弦很难拉很硬,一开始萧昊霖还险些弄伤了手,而安宁郡主的这把一看就不同,手握的地方缠了布条,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旧了。 “你别看它旧,这把弓可是我父王特意找最好的工匠给我做的,不过你使的时候要小心些,别用太大的力道,会伤着自己的。翠红把靶子往前挪一挪。” 乙儿伸手接了过来,入手的感觉很奇妙而且有些沉,尝试的拉了拉弓弦,和舅父的那把感觉完全就不同,就连她一个不懂的人都能知道这是把好弓! “好弓!” 叫翠红的侍女,贴心的把靶子对准,从五十步移到了三十步,也是怕乙儿没射准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还真是和那些闺秀完全不同啊,她们看到我玩弄这些都是表面奉承,其实背地里都很怕我,还一个个以为自己很聪明装的很好,哪里能瞒得过我的眼睛,既然你喜欢那就试试。” 这也可以说是安宁郡主,唯一能想到的讨好方式了,让她哄着个小姑娘她可做不到,可放放水不让她太丢人还是会的。 “你不可怕。”乙儿从第一次见到安宁郡主起,就觉得这个人只是表面看着凶,看着吓人,所以那次她想动手的时候,她的内心其实一点都不怕。 安宁郡主差点笑出声来,这个丫头不是真的单纯就是缺心眼,哪有人当着面和别人说你不可怕的,不过相处的倒也不累。 “眼睛要看着靶心,拉的时候微微侧身,把重心放在脚后跟,对,就是现在。” 乙儿感觉能听懂她的意思,在她话音刚落的同一瞬间箭就离弦了,只听到划破空气的声音,以及啪的一声,漂亮的羽箭扎在了靶子的最中心。 “好箭法。” 乙儿兴奋的看着靶子,就听到耳边响起了一男一女两个声音,以及一阵脚步声。 65.秋猎(二) “乾礼哥哥, 你怎么来了。” 安宁郡主顺着声音回头去看,不是周乾礼还是谁, 今日的周乾礼穿的很是正式, 枣红色的外袍上还有暗金色的纹理, 一头泼墨般的长发整齐的梳起, 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即便是比着叔父, 乙儿也还是要凭良心说, 这周乾礼确实是貌若潘安, 光是看他的样子就让人心情愉悦,甚至是比叔父还要好看的男子! “屋内下人在打扫桌椅,无处休息, 我闲着无事就随便逛逛,正巧路过你的院子,就看到你藏了佳人在这教人家玩这东西, 也不怕伤着人家姑娘。” “哪里有, 人家萧姑娘才不用我教呢,我不过是提点了两句,是她自己天赋很高。感情, 这是看到漂亮姑娘乾礼哥哥就心疼了,以前我学的时候, 怎么也不见哥哥这么关心。” 安宁郡主看着大大咧咧的, 却在周乾礼面前很是依顺, 或许也和她是家中的长女, 唯一的哥哥也就是周乾礼有关吧。两人又是同年出生,月份是你周乾礼大些,从小就和周乾礼的感情最深,也最听他的话。 “萧姑娘?”周乾礼喃喃的在嘴边念了两遍,眼里露出了一些玩味的表情,她不是说自己姓姜吗? 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萧姑娘,是之前在骗他吗,还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那日之后他才会一直找不到她? 不过她身上的秘密还真是越来越多了,有趣。 “怎么乾礼哥哥认识萧姑娘?”安宁郡主眼睛尖,一下就看出周乾礼好像和萧乙娘不似初识。 乙儿看到周乾礼也很高兴,没想到他还是安宁郡主的哥哥啊,这样正好,上回他帮了自己还没有感谢他呢,“认识的,他是贵人,帮了乙儿。” 一听这话,安宁郡主就哈哈的笑了起来,“你说他是贵人?全京师谁人不知,南平郡王周乾礼三不沾,脏的不沾,麻烦的不沾,女儿家不沾,他竟然还会有好心肠的帮人忙?快与我说说,是帮了什么了不起的忙。” 因为周乾礼长得太过好看,总有人拿他和女儿家比较,再加上他嫌女儿家太过腻歪繁琐,所以不太爱和姑娘家打交道,安宁郡主是真的没想到他还有帮人的时候。 尤其是对象还是个姑娘,难道说她这个堂兄是看上人家了? 原来眼前的这位贵人是南平郡王?难怪看着通体富贵,又不似普通人家,上回如欣就说这人不简单的很,看来是说对了。 “你还笑?从小到大你麻烦我的时候还少吗?不过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好提的,我看你一路没坐马车,自己骑马过来的,生辰时送你的马儿可还听话?” 这是故意要避开帮忙的事情不谈了,不够安宁郡主也不在意,帮忙定是遇到了难处,当着她的面揭人短也不好,等私下再问也不迟。 就和周乾礼聊起了马驹的事情,正好这个时候如欣回来了。 看到乙儿和安宁郡主他们在一块,吓了一跳,赶紧过来见礼,看到周乾礼的时候也是一愣,匆忙的拉着乙儿回屋子了。 走的时候乙儿还回头看了周乾礼一眼,周乾礼也正好饶有兴趣的在看她,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真是吓死我了,刚刚没有被安宁郡主苛责吧,早知道我就先不去干娘那了,应该在屋里等你的。“ 宋侧妃收养了如欣,如欣就一直称她为干娘,倒也听着亲昵。 看到周边的下人都下去了,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安宁郡主的脾气有些怪,为人倒是很爽快,赏罚分明,大家都说她若是个男儿身,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可现在……” 却是男儿的性格,女子的心思,爱慕顾洵求不得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说起来倒也可怜。 乙儿觉得与其和如欣解释安宁郡主不可怕这件事,还不如简单的同意她的说话,来的简单,就点了点头,免得她再多想。 “没想到咱们上回碰着的就是南平郡王,不过他长得是真的好看,难怪以前在家的时候,他们都说京师人杰地灵,出的都是才貌双全之辈,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乙儿就在如欣这住下了,刚把行礼放好,小童就悄悄的溜了进来,他刚刚回去见了趟他家大人,现在得了消息要回来带乙儿去顾洵的住处。 你说说这两人有多少麻烦,每天这么多话,大人就不能把乙儿姑娘接回家住吗,这样全府上下都要欢庆,毕竟乙儿姑娘在的时候大人就心情好! 小童回萧家扑了个空,问了别的下人知道她来了这边,就又跑了过来。 乙儿才想起来忘记和叔父说,她今日就住如欣这了,就准备和童儿一起去找叔父玩一会再回来。 刚走出屋子就看到周乾礼手背在身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有些诧异,最让周乾礼诧异的是,他认识童儿,这是顾洵身边的小厮。 一时没人说话,最后还是周乾礼先开口,“回去了?” 童儿当然也认识周乾礼,有些尴尬,他家大人也没说碰上熟人的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 乙儿哦了一声,和她在说话啊,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一会就回来。” 童儿:…… 这位小祖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诚实。 周乾礼的笑意更深了,他本来就生的明媚,一笑起来,漂亮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扬,整张脸都显得熠熠生辉,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那记得早些回来。” 说的话显得格外的熟络,好像两人已经相识许久,而且听这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 小童脸上的表情都快不能控制了,这两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最要命的是乙儿也露了个笑,歪了歪脑袋愉快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总感觉他家大人要有危机感了呢!尤其是对手还是实力这么强劲的南平郡王,不过南平郡王年轻貌美又是陛下的堂兄,和乙儿姑娘看着也确实是般配。 这么看起来大人还真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了啊…… 乙儿路过周乾礼身边的时候,周乾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的说道:“还不知到底是姜姑娘还是萧姑娘呢?” 说完就擦肩而过,不等乙儿回答就走进了屋内,乙儿停顿了一会,就跟着小童离开了。 刚到大营,小皇帝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乱跑,好在有顾洵在能看着他,等把小皇帝逼着背了典籍,才满意的回了他的院子。 乙儿已经在等他了,两人说了一会话,乙儿就想起了今日看到的天象,当做是玩笑说给了叔父听。 “你说这几日会暴雨?这不应该啊,秋猎是大事,今年又是陛下第一次主持秋猎,司天监是严格的挑选了日子,确保不会有差错才会定下今日。乙儿可看清楚了,是何时可是明日?” 因为当时马车行的快,她在车内视线收到车窗的局限,也只看到一下,就消失了,也不能十分确定是那一日。 想了想拉着叔父的大手,走到了院子内。 顾洵皱着眉沉思着,还在想这件事会不会出错,明日会先有小皇帝先祭祀,祈求风调雨顺,再由他射出第一箭,秋猎才会正式开始。 若是明日突然天降暴雨,岂不是说明他不受上天庇佑,瑄王主持了三年可从来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过,即使不是什么大事,也会引起诟病。 最重要的是,他怕有人趁机想做些对小皇帝不利的事情来。 还没反应过来,乙儿冰凉的小手已经紧握着他的手掌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两人握着的手掌,刚刚还因为这件事引起的焦躁心情,马上就平复了许多。 乙儿可真是他的福星和宝贝,不管何时都能带给他好运和快乐。 只是不知道突然在屋中坐的好好的,来院子做什么。 乙儿一路拉着顾洵的手,到了院中,抬头朝着天空看去,“叔父看,明日是个晴天!” 顾洵顺着乙儿的另一只手朝天空看去,也许是远离了京师少了许多鳞次栉比的房屋,大草原上的夜空格外的美丽。 一颗一颗的繁星紧紧的挨着,仿若触手可及,他有多久没有这么单纯的看过夜晚的天空了。 他好像有一瞬间明白了,乙儿为什么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着天空发呆。 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天空就是明日是个晴天,“叔父只看到了满天星斗,却是不知为何明日是个晴天呢。” 乙儿咯咯的笑了起来,最近也许是和萧清荷待得时间多了,以前她也爱笑,只是笑得时候多是轻笑或是甜甜的笑,现在总举得可爱的让人很想搓一搓她的小脸蛋。 “叔父笨,星斗多说明没有云把他们藏起来,明日定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好丫头,现在都敢说叔父笨了,以前可都是说叔父真厉害,我瞧瞧是哪个坏东西教坏了我们乙儿。”说着真的要来捏她的小脸蛋。 乙儿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比刚刚还要大声,整个院子里全是她可爱的笑声在回荡,以及顾洵温和轻柔的低语。 “那乙儿方才说会有暴雨,又是何时呢?”好在顾洵没有忘记正事,虽然不是在祭祀当天下暴雨,中途下虽然不会影响祭祀进行,但如果不及时防备这么多人恐怕会引起祸端。 “今晚看不见了,云也藏起来了,要明日白天才能看到。” 顾洵的神色又凝重了起来,如果不是司天监的人弄错了的话,那就一定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历朝的司天监虽然不如姜家名声鹊起,却也不曾在大事上出错过,尤其是关乎陛下出行的大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纰漏。 “叔父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我让童儿送你回去,你早些休息,明日叔父再带你出来玩。” 乙儿点了点脑袋,顾洵一路将她送到了院子门口,等到乙儿的小手松开的时候,顾洵还有些失神。 等到乙儿走出好远,看不见背影了,一直在暗处的雷颉才悄悄的走了出来。 “你现在就去查,这段时日有谁出入过司天监,有谁和司天监中之人有所联系,所有人的名单我都要。” “是。” 66.秋猎(三)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 就有震天的军鼓敲了起来,吉时已经到了小皇帝身穿龙袍恭恭敬敬的在祭坛上, 祭上第一炷香, 祈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昌盛。 等到祭祀完毕之后, 就带着所有人到围场。 早就准备好的猎物在一声令下瞬间被放出, 在混杂着尘土和猎物慌乱的嘶叫声中, 小皇帝端坐在马背上, 挺直身板拉动弓弦, 朝着动物群中射出了秋猎的第一箭。 马上就传来了侍卫高扬激动的禀报声, “恭喜陛下,射中了一头驯鹿!”瞬间人群就爆发了此起彼伏的恭维和赞赏声。 周以世骑在马背上笑得格外的得意,他读书不行, 但从小就顽劣,对弓箭兵器很是喜欢,五岁时就能执弹弓打鸟了呢, 不过是射中只驯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明黄色的龙袍在刚刚升起的朝阳里熠熠生辉, 一手执弓箭,一手拉着缰绳,仿若整个国土就在他的脚下。 一时之间, 十岁的小帝王豪情万丈,把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 “今日秋猎第一日, 不分官职哪位爱卿猎取的猎物最多, 能够拔得头筹, 朕就将这块玉佩赐予他!” 所有的王公大臣们,尤其是那些青年才俊们眼睛都亮了,如果能拔得头筹就能在陛下跟前留个好印象,这可比玉佩的价值高的多了。 等到一声令下,所有骑马的王公子弟,青年才俊们便一同引弓而射,不过一瞬漫天飞羽,盛况空前。 在场地上报喜的侍卫连连上前,不是国公爷家的公子射中了羊,就是侍郎家的公子射中了狐狸,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身穿玫红色张扬的安宁郡主,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驹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陛下说话可要算数,今日我非得拿到你那块玉佩不可!” “好,若是王姐能拔得头筹,朕不仅给玉佩,宫中的奇珍异宝任王姐挑选!” 话音刚落,带有她名字的羽箭就射中了一只梅花鹿,成了整个围场中独特的风景,格外引人注目。 乙儿也混在人群当中,她有些没睡醒,昨夜在叔父院子说了好久的话,回去的晚了没有睡醒,早上是被如欣硬拖着起来的。 不过刚刚这一场盛事也让她的困意都消了,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兴奋,这可太有趣了,手中握着的弓箭也蠢蠢欲动起来,难怪叔父说要带她来,果然是非常的好玩了! “乙儿,他们都追着猎物跑远了,咱们还是别去了,在围场里转转看个热闹就算了吧。” 如欣可对这些一窍不通,虽然看得很让人热血澎湃,可奈何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是射猎物了,就是拉开弓弦都非常的困难。 乙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都来了不猎点东西回去哪里能行,只可惜叔父不能陪着她,不过她还是想给叔父猎只小鹿,嘿嘿嘿,等晚上送给叔父,他一定很高兴。 “乙儿要去猎鹿。” “可咱们又没马,猎物这会都跑进附近的森林了,这片围场这么大,又没人陪着你,太危险了,要不晚些等顾大人来了,再去吧。” 不过她们两没马,马儿都是各府自己备好的,这会她哪里还找得到表兄和舅父啊。 乙儿皱了皱眉,有些不甘心。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声马儿从鼻孔里喷着热气的声音,回头去看,不知何时周乾礼骑着马儿过来了。 这会正悠闲的端坐在马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乙儿。 “你想去猎鹿吗?”周乾礼微微上扬的凤眼对上了乙儿的大眼睛,就看到她坚定的点了点头,瞬间笑出声来,朝着她伸出了手臂。 乙儿毫不犹豫的抓住了他的手掌,触碰的一瞬间,感觉与叔父的手掌有些不同,冰冰凉的和自己的有些像。 还不等如欣反应过来,乙儿已经被周乾礼带到了马上,正好坐在周乾礼身前,被他的双臂护在中间。 “乙儿,你真的要去?” 看出了如欣的担忧,周乾礼扬了扬马鞭,“妹妹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到时一定完璧归赵。” 乙儿也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如欣不要担心,乙儿给你猎兔子!” 还不等如欣回答,周乾礼就用力的挥动了手中的马鞭,马儿应声朝着围场里面飞奔而去。 如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担忧的一跺脚,这个小没良心的,谁还稀罕只兔子了,只希望不要出乱子才好。 奇怪的是,这个南平郡王好像对乙儿有些特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还是乙儿失忆后第一次骑马,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骑过马,但这种感觉格外的新奇,风就在耳边呼呼的吹过,一片碧洗的天空特别的蓝,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云彩。 马儿飞奔了一会,就看到眼前一片茂密的森林,耳边还到处回荡着惊呼声,以及高谈阔论的声音。 周围看到周乾礼的人,纷纷拉住缰绳驻马见礼,当然他们对南平郡王会来狩猎感兴趣的同时,更感兴趣的是他马上坐着的那个小姑娘。 “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素闻南平郡王不喜狩猎,往年都看他留在大营喝茶下棋,今年竟然下场了。” “你们瞧见了没,南平郡王怀里可还搂了个佳人呢,我方才匆匆瞥了一眼,那容貌啧啧,真是没话说。” 马上就有其他人明白的笑了几声,“有多好看?难不成还能有郡王爷他一半的姿色?哈哈哈哈。” 说完围着的所有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说话的那人也笑了两声,“自古英雄少年难过美人关啊,我们绝色的郡王爷也不例外嘛!” “我还真不信了,能有比南平郡王还好看的小姑娘?走走走,兄弟们同我一块去瞧瞧,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说话的是个精瘦的年轻郎君,长了一张宽长消瘦的脸,一副是这群人中的领头人的嚣张样子,附和的人竟然有萧昊杰,这会骑着马巴结在他的身边。 “我们自然都听维郎君的,大伙儿谁不想看啊。” 原来这精瘦的郎君是平阳大长公主与驸马爷的嫡子田维,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不学无术仗着大长公主的宠爱,就在京中为非作歹,听到他的名头众人都是避之不及。 而萧昊杰是在一次赌钱的时候巴结上田维的,后来就一直跟着汪维屁股后面,吃喝玩乐是学了个遍。 “还是阿杰懂我的心思,走,咱们一块去瞧上一瞧。” 说着八人以田维为首,策马扬鞭朝着周乾礼他们去的方向赶了过去。 而乙儿一入林子,眼睛就不够看了。 四处都有乱窜的小动物,周乾礼也慢慢的放缓了马儿的脚步,“你就不怕我是坏人,把你带到这野外就不管你了,这儿可到处都是野兽,你的胆儿可真肥。” 周乾礼的声音与他的长相意外的不太相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总觉得压得有些低了显得有些粗,是因为外表已经太过招摇了吗? 乙儿回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飞扬的青丝。 “你不会的。” 虽然才见过寥寥几面,连话也没有说上几句,可乙儿就是能笃定,他一定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也是个坦荡荡的君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周乾礼低下了脑袋几乎是贴着乙儿的耳侧,低声说道。 乙儿只觉得怪怪的,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口中的热气打在她的耳边,还有些痒痒的,下意识的身上一抖,咯咯的笑了一声。 “因为我知道啊。” 周乾礼探着脑袋正好能看到她的脸,以及那双清澈又带着信任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了戏弄的心思,忍不住轻笑出声,马上又坐直了身体。 声音在乙儿的头顶再次响起,这次没有刚刚的轻松,带了一丝严肃的意味,“你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有意思,那你除了知道我不会带你有危险,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要抓兔子!” 谁知道下一刻乙儿的话,就让他瞬间破功,“真是败给你了,想要什么兔子?我给你抓。” “多谢你。” “不客气,我叫周乾礼。” 乙儿心里纠结了一会,那个萧乙娘的名字在嘴边张了张,又吞了回去,“姜乙儿多谢周乾礼。” 她没有骗他啊。 乙儿看不到头顶上的男子,此刻露出了第一个入眼底的真诚笑容。 两人正说的高兴,就看到一只灰色的小兔子从他们的马前飞快的蹿了过去,乙儿的眼睛一下就看直了。 “兔子!那里。” 周乾礼当然也看见了,拉了拉缰绳,就朝着灰兔蹦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肥妹的灰兔子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还蜷缩在树下吃着美味的野草。 周乾礼停住了马儿,从身后取下弓箭,动作娴熟又漂亮的拉开了弓弦,羽箭已经对准了灰兔子又圆又翘的屁股。 就被乙儿给拉住了手臂,“我来。” 说好了她射怎么能让别人来呢,她这么久以来还只打过靶子,从来没有猎过真正的猎物,这种机会怎么能让周乾礼给抢了呢。 周乾礼本来就是准备哄她开心的,既然她想来,自己又何必强出这个头呢,收起了弓箭侧过身体让她来。 乙儿的小弓箭也一直都带在身上,她的羽箭尾巴上也有特别的标记,是个大大的萧字,此刻也对准了灰兔子。 用昨日安宁郡主教的方法,微微的侧过身,眼睛看准了靶心,右手一松,羽箭就破风而去,直直的射向了灰兔子的屁股。 和意料之中的一样,羽箭直接的射中了兔子,可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同时另一支羽箭也射中了兔子的身体。 耳边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顾大人,快看,我就说我能射中那只兔子!” 乙儿和周乾礼同时回过头去看,来人正是安宁郡主,而她身边骑着马的不是顾洵又是谁。 顾洵也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看到乙儿的时候下意识的有些惊讶,等看到她身后的周乾礼时,眼睛微微的眯起,不悦的神色布满了整张脸,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而毫不知情的乙儿,看到顾洵就笑了起来,朗声唤了一句,“叔父!” 67.秋猎(四) 这一声叔父,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安宁郡主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真的。 还好昨日她好声好气的和这个萧乙娘说话, 她一个堂堂的郡主, 这么客气也算是给足她的面子了吧, 总是不好再生气了吧, 只希望顾洵能看在她气消了的份上, 别再不理她了。 而最为疑惑的就是周乾礼了, 他和顾洵的关系亦师亦友, 他自小就在京中长大,周以世还未出生之前他就跟着先帝在宫中。 早年他还小,对先帝的感情有些复杂, 先帝待他极好,几乎的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他的亲生爹娘因为与先帝不是同母所出, 在先帝当政之后就去了封地。 等到周以世出生之后, 先帝明显的就把疼爱转到了亲生儿子身上,一开始他还会不适应,后来才知道不会有别人在乎他的感受。 尤其是在这无依无靠的京中, 他只能靠自己。 直到顾洵的出现,他是周以世的师傅, 自己因为一直陪周以世读书, 也跟着听过一年课, 也可以算是他的恩师。 只是两人关系不错, 年岁又相近,说是师徒更多是朋友。 顾洵的家世他还是很清楚的,顾家发家的晚,不算京中大族,是他父亲学识才能突出得到当年的姜皇后与□□皇帝重用,年纪轻轻就入阁拜相。 但不知为何,一直与本族关系不太好,从来不怎么往来,更别提什么侄女了。 也正是因为两人的处境有些相似,都是孤家寡人没人依仗的人,所以才会更加的惺惺相惜,周乾礼也一直视顾洵为知己好友。 这个姜乙儿又怎么会是他的侄女?不过,若是真的,也好像也能解释的通,为何他派人苦寻姜乙儿数日,都没有下落,原来是被顾洵给藏了起来,这就难怪了。 顾洵现在非常的生气,虽然他和周乾礼的关系不错,甚至他也认为周乾礼是本朝青年才俊中难得出众的一个,但也不允许他抱着乙儿! 你瞧瞧!他竟然双臂把乙儿圈在中间!他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能如此的亲密,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乙儿,下来,到叔父这儿来。” 乙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叔父不高兴了,但还是非常的听话的要翻身下马,但是马儿相对的有些高,她是被周乾礼拉上马的,下去好像有些困难。 周乾礼有些哭笑不得,总觉得好像现在的场景有些微妙,怎么说呢,总觉得是被人抓/奸现场? 不过若是姜乙儿真是顾洵的侄女,也能理解他这般生气是为何,一下没注意身前的小姑娘就要自己下马去。 还险些要从马上摔下去,好在他反应的快,快速的拉住了她的手臂,另一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肢,这个姜乙儿是不吃饭的吗,为什么腰上都没肉,轻飘飘的连只兔子都不如。 而一旁看着的顾洵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先是看到乙儿险些摔下马,紧张的驾马过去,就看到周乾礼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这个臭小子!平日里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和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也差不多!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安宁郡主在一旁看得很是过瘾,她昨天就感觉出来了,自己这位不沾女色的堂兄,好像和萧乙娘之间有些猫腻哦,看看,今天就被她发现了吧。 不过这么想来也挺不错的,她之前还笑话过周乾礼,长得这么好看以后她的嫂子可就为难了,这京中能找出几个能不被他比下去的姑娘。 不止是单单长相,就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安宁郡主就觉得有戏! 若是他们两个真的成了,萧乙娘不就和她的关系更近了,若是能让她在顾洵的面前为她说上几句,没准备关系能和缓许多呢。 “顾大人,我看也别麻烦了,萧姑娘坐在乾礼哥哥的马上也很安稳,就不必换来换去了。” 顾洵一言不发,直接将马驹驾到了周乾礼的马身前,伸长双臂直接将乙儿从周乾礼的马上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我的人就不劳郡王和郡主担心了。”说完就要走。 乙儿对场上尴尬的气氛没啥感觉,她只关心地上的兔子!以及叔父怎么和安宁郡主一块出现了。 上回叔父不是好像还不喜欢安宁郡主的样子,怎么突然又和好了吗? 周乾礼看着自己身前突然空出来的位置,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角,但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让姜乙儿别走呢。 最后只能选择了沉默不语。 安宁郡主就不同了,她好不容易求了小皇帝,让顾洵陪她出来狩猎的,怎么好好的碰上萧乙娘就走了呢。 而且她总觉得顾洵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是同骑而已,有必要这么生气嘛! 只要他愿意骑马带她,她绝对没有二话的坐上去。 “顾大人,你不是答应了陛下要陪我狩猎的吗,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顾洵已经很不耐烦了,要不是周以世这个倒霉孩子,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又当着瑄王的面,说安宁郡主一个人很危险,要他陪着。 打死他都不可能陪安宁郡主出来,就安宁郡主这个脾气和实力,他觉得危险的是那些小动物才是。 现在他必须马上带乙儿回去,好好的教育她一下,上回和她说了的话,感情都当耳旁风了。 现在竟然和个男子靠的这么近,光是想到刚刚那个场景,顾洵觉得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真想现在就下去把周乾礼给狠狠的揍一顿! “现在有南平郡王陪着郡主了,本官认为郡主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不需要本官陪同,本官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安宁郡主一咬牙,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就这么让顾洵给走了。 “萧妹妹是第一回来秋猎吧,顾大人就忍心这么带她回去了?方才乾礼哥哥定是看萧妹妹没人陪,才会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带她出来狩猎的,顾大人就别生气了。” 乙儿这才知道叔父是为什么生气,原来是因为她和周乾礼一起啊。 可是这为什么会生气呢,她想象了一下,如果是叔父和安宁郡主一起骑马,她会生气吗? 咦,如果真的是叔父和安宁郡主一块,她好像也会不高兴,虽然这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但光是想想,好像就让人心里有种怪怪感觉。 被安宁郡主这么一提醒,顾洵马上就认同了下来,肯定不是乙儿和周乾礼之前有什么,错都在周乾礼的身上,他不该责怪乙儿才是。 想到过几日可能会一直陪在周以世的身边,没什么陪乙儿的机会。 恢复了以往和煦的样子,轻声的问着乙儿的意见,“乙儿可想再玩一会?若是乙儿想,我们就再猎只别的动物回去,若是不想,我们就现在回去。” 乙儿赶紧点了点头,当然是想了! 于是奇怪的四人组合就出现了,顾洵身前带着乙儿,慢悠悠的在林子里穿行着,是不是低下脑袋和她轻语。 而安宁郡主就在前面开路,她确实是对这边的地形很是熟悉,被她发现的猎物基本都逃不出三箭,看得乙儿很是激动,跟着在后面猎了好些小动物。 周乾礼一开始是想走,又觉得自己这么走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啊,又被安宁郡主给拉住,就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后来才品出味道来,这是他妹妹,安宁郡主以为自己喜欢姜乙儿?故意在给他制造机会呢。 一开始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是嗤之以鼻的,可后来仔细的想一想,又觉得乙儿从各方面来看,确实是很不错。 尤其是很有趣,长得好看的人不少,可能像她这么有趣,这么让他惦记的却很少。 再说了,能让顾洵这样的人,都宝贝着的姑娘,那可就真的不一般了。 看着前面正在拉弓弦的姜乙儿,周乾礼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而他们四人的马儿往前去了,以田维为首的公子哥们也追了上来,远远的就看到了他们四人的队伍。 本来田维也准备带人上去打了招呼,就能近距离的看看那姑娘到底有多少好看,可惜看到了安宁郡主,这位祖宗他可惹不起,大家还有些血缘关系,可他们两就天生的不对盘。 从小到大,见面就得打架,尤其是每回被胖揍的一定是他。 暗暗的道了声晦气!看到地上被他们遗落的灰兔子,顺手就将兔子给捞了起来,灰兔子身上插着两支羽箭,一支是安宁郡主的,另一支的尾巴上刻着一个萧字。 田维下意识的就把箭羽给拔了下来,插进了自己的箭篓里。 当然最让那个他感兴趣的是,怎么这漂亮的小姑娘,又从周乾礼那去了顾洵的马上? 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秘密不成,越想越觉得兴奋,他就是喜欢这种大家都要抢的感觉,最好是所有人都抢的头破血流的,最后被自己给抢到了手,才算是风光。 就是这么远了,也看不清楚那小姑娘的具体模样,等有了机会,一定要看清楚才行。 跟在田维身边的其他人看不清楚,可萧昊杰却看清楚了! 一定不会错的,那马上的姑娘正是他的表妹萧乙娘!萧乙娘是怎么会认识周乾礼和顾洵的? 好啊,难怪上回他献殷勤的时候,她都不为所动,原来不是不喜欢,而是有了更好的目标,既然她不仁就不能怪他不义了。 比起高傲不好接触的周乾礼和顾洵,当然是田维更能给他带来利益了。 他该怎么好好的利用萧乙娘,让田维这个傻子,上钩呢。 68.秋猎(五) 一行四人穿过林子, 前面就是围场外的另一片草原,一眼望去全是碧空和满目的绿草, 不少人三三两两的骑在马上射猎谈天, 很是恣意。 “叔父, 今晚就能知道明日会不会下雨了。”乙儿坐在顾洵的马前, 抬头去看头顶的天空。 顾洵这才想起来昨日说的事情, 在心里暗暗的摇头, 他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一碰到乙儿的事情就容易情绪失控, 竟然连正事都给忘了。 “好,若是这几日天气有变,乙儿记得提醒叔父一声, 对了,乙儿与南平郡王是如何认识的?” 乙儿反应了一下,南平郡王就是周乾礼, “他在陈府帮乙儿指路, 是个好人。” 顾洵点了点头,那看来真是误会了?可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周乾礼这个人平日里什么都不爱掺和, 怎么会突然这么热心。 又是帮忙又是带她来猎兔子,难道是真的看上了乙儿? 想来乙儿这么好, 有人喜欢也是正常的, 先是那个什么柳品尧, 现在又出来个周乾礼。 虽然从各方面来看周乾礼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实意的,尤其是那张脸也太过招摇了,不行,他一定得给乙儿找个真心实意对她好,老实本分的男人! 这些男子都不符合他心中乙儿未来夫婿的人选! 又骑了一会马,顾洵就寻着由子,把他们兄妹两给丢下就带着乙儿自己走了。 安宁郡主还想要挽留一下,顾洵已经绝尘而去,只能拿围场里猎物们撒气,一时之间飞禽走兽四处逃散,以及侍卫们的连连报捷。 “好了安宁,难不成你还真准备拔个头筹不成。”周乾礼自乙儿走了之后,也失了狩猎的兴趣,悠闲的骑着马跟在安宁郡主的身后,安静的做一个美男子。 安宁郡主正准备抽箭拉弓,听到周乾礼的话也有些没趣的放了下来,“为何我不能拿头筹,真是扫兴。” “他们拼死拼活不过是想在陛下面前博个机会,你又没什么想要的,何苦与他们争这个虚名呢。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与我要便是了。” 围场里奔波着的那些身影,有官位低的又不受宠的,还有准备大展身手的,不过都是为了个机会罢了。 安宁郡主自然也明白这些,所以才会说扫兴,女儿家不能上战场,她这一声本领已经没地方用了,连秋猎都不许她抢个风头,还有什么乐趣。 不过突然想到了刚刚的萧乙娘,驾着马儿到了周乾礼的身边,“乾礼哥哥,别的东西安宁都有什么都不想要,就是想知道你与萧乙娘是怎么回事啊,哥哥可是喜欢人家?” 周乾礼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有些哭笑不得,他这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女儿家怎么说话的,总把喜欢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你与我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与别人再提起,小心人家姑娘的名声。” 这么一听就觉得有戏了,都开始关心人家姑娘的名声问题了,“还说不是喜欢人家,乾礼哥哥你就与我说说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都这么多年了,非要执着于顾洵不可吗?天底下好男儿多的是,顾洵虽是独一无二,可也抵不过真心待你的人来的重要。” 安宁郡主却畅快的笑了起来,“真心待我之人何其多,我安宁要的就是独一无二,他越是如此我越是要得到他!乾礼哥哥才是要加把劲,我支持你!实在不行就让陛下赐婚。”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为止,消失在了草原的尽头。 第一日的秋猎就这么结束了,拔得头筹的是刑部侍郎家的余五郎余宏之。 小皇帝今日不用读书也不用看奏章,只要坐在围场上瞭望台上看大家围猎,这种感觉可真是太畅快了! 非常大方的在赏赐了玉佩之后,知道余宏之本就在京中当差,直接就提到了御前封了御前带刀侍卫,据说当天余侍郎高兴的喝了好几坛陈年佳酿,一直到围猎结束回京,都没彻底酒醒。 乙儿也玩的非常的高兴,虽然一开始出了一点岔子,但在她看来这都不算什么! 今天能猎兔子,还能和叔父一起骑马,秋猎真是太有意思了。 顾洵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带着乙儿回了大营。 如欣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就怕出了什么乱子,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和宋侧妃说话的时候也总是走神。 好在乙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是和顾洵一块的,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到后面侍卫送上来她猎到的兔子和小羊,真是又气又想笑。 “乙儿就拜托给如欣姑娘了,这几日顾某会常伴陛下身侧,只要得了空子就会亲自来找乙儿,其余人来找还望姑娘别让乙儿乱跑。” 顾洵还特意的加重了亲自和乱跑几个字,就差明晃晃的说出周乾礼三个字了。 想想又还是不放心,把乙儿拉到旁边仔细的叮嘱了两遍,“尤其是陌生的年轻男子,不对,只要是男子都要注意,不许多说话,看着贼眉鼠眼的连话都不许说,更不能骑一匹马儿,知道了吗!” 乙儿捣蒜似的点了点头,叔父真是大惊小怪,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被骗子不成? “特别的南平郡王,不要多与他说话,他看着就居心不良,还有安宁郡主,能少接触就尽量不接触。叔父走了,你若是有事就来找我,知道了吗?” 这边答应的很好,等到顾洵一离开,晚上周乾礼和安宁郡主回来的时候,又什么都忘了,和他们很开心的吃起烤羊肉来。 而且她也不觉得周乾礼是坏人啊,叔父只说了不能多说话,一起吃饭还是可以的,对吧? 晚上睡觉之前乙儿照例看了看满天星斗的天空,月亮圆圆的挂在天边,明天还是个好天气呢,难道上回真的是她看错了吗? 第二天一早,因为不用再和第一日的祭祀大典一样,乙儿也就起得没这么早了。 不过小皇帝尝到了第一日的乐趣,第二日还是一样的设置了头筹的奖励,还是有很多人卯足了劲想要出头。 等到乙儿和如欣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军鼓震天,捷报频频了。 一整天没有见到过萧清荷他们了,乙儿也有点想她了,反正她在这边也不认识其他人,就喊了如欣吃过早饭之后,一块去萧家吃中饭。 等吃了早饭就和如欣一起溜达着往外去散散步,因为宋侧妃不出门,所以如欣昨日除了祭祀之后就一直陪着宋侧妃再院子里,出来逛逛也是难得。 安宁郡主本来还想约她们一块去围猎,好给周乾礼制造些机会,没想到扑了个空,只能讪讪的离开了。 “乙儿,什么时候我和干娘告个假,咱们回太原去瞧瞧吧,我想阿姐了,阿姐说她生了个儿子,孙大人一定很高兴吧。” 乙儿点了点头,虽然她早就知道会是个儿子,但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替如烟高兴。 就是不知道上回她算到的那个劫,她能安然度过吗? “好,去看玉娘。” 她也有些想玉娘和沅娘了,她觉得回一趟太原也不错,毕竟不是在太原,她也不会认识如欣他们,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怀念。 不过玉娘和祝轩瑞应该会很美满吧,既是天赐良缘,又是真心喜欢…… 喜欢啊,她也喜欢叔父,这个喜欢和她喜欢叔父是一样的吗? 走了好一会,好在他们之中杏儿是认识路的,不过昨日走了一遍就记住了,快要到他们的院子时,看到了一个美貌的妇人正在原地好似有些发愁。 妇人看着很是年轻,也就比安宁郡主大不了多少,穿着很是简单素雅。 只是此刻满脸的焦急,在原地不停的徘徊着,如欣本来不想管,带着乙儿就想从别处绕开。 她们在京中不认识其他人,能来秋猎的非富即贵,即便她现在是宋侧妃的养女了,她骨子里还当自己是陈家的女儿,只想报答宋侧妃,并没有想挤进这些真正豪门贵女的圈子。 可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乙儿已经迈着步子朝着妇人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 乙儿只是觉得这个妇人面色很和善,看着让人很有好感,就情不自禁的走了过来。 那妇人也许是情急之下,也没有什么办法了,看到两个小姑娘也忍不住说起了原委来。 原来是她姐姐家的孩子走丢了,今年才刚满五岁的小男孩,知道他们一家来秋猎,男孩调皮就非要跟着姨母过来玩,结果早上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么大的围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走迷路了在大营内,还是不小心走进了猎场里面,若是进去了那就糟了。 妇人越说越失控,眼泪不住的往外流,身旁的丫鬟不停的安抚着,也没有用处。 “两位姑娘是从何处来,可有见到过一个这么高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嘴角有一颗痣一眼就认出了。” 如欣也同情起她来,她也是有姐姐的人,若是自己走丢了,姐姐一定会很伤心的,可惜她们从院子出来根本就没有见到了小孩。 “夫人莫要心急,我们从西边过来没有见着过孩子,现在可是派人去寻了?” “多谢二位姑娘好心,我们家大人已经去寻小郎君了。只是二位姑娘若是一会见着了,还望告知我们家夫人一声。” 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服了个身,算是先谢过了,她们因为是一介女流,也没法到处去寻,就怕一会孩子自己找回来,屋子里又没人,只能在这傻傻的等着哪里都不敢去。 如欣可惜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一会多注意,就要带着乙儿走了。 谁想到乙儿却停住了脚步,怎么喊都不走,突然笑了一下,“我有办法。” 妇人整个人都精神了,瞬间看着乙儿,激动的握住乙儿的双手,眼里喊着泪光,“这位姑娘,你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找到我可怜的外甥,我夫君一定会有厚礼答谢。” 乙儿打开了随身带的荷包,荷包里放着一枚铜钱。 妇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姑娘这是何意?” 乙儿笑了一下,轻轻的将铜钱往上一抛,又落回了手心,“阳为吉,甲木者为东,不必担心,人应是在正东方向不出三百步的地方。” 69.秋猎(六) 妇人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唤了丫头去找,乙儿一时也没事情做, 也就跟着一道去寻。 一行人朝着东方向走了数百步, 丫鬟已经有些动摇了, “夫人, 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这都越走越远了, 再走几步都能看到大营口了, 这位姑娘别是信口雌黄的吧。” 妇人却觉得乙儿眉目中透着真诚和自信, 不像是在骗她的样子。 就算是真的没找到,就权当是多个机会试试了,也不算什么要紧事, 她也是想帮自己,摇了摇头让丫鬟别说了。 乙儿还在仔细的数着,二百七十步, 二百七十一步…… 还不等她在心中数完, 就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前面响了起来,并且快速的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姨母!” 妇人马上就露出了喜色,“夫人, 是小郎君的声音!” 丫鬟赶紧上前抱住小男孩,妇人也上前左右的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这是跑哪里玩了, 也不和姨母说一声, 你知道姨母有多担心吗?” 原来是他瞧见有只小兔子, 就趁丫头们不注意,跟着小兔子跑出来玩了。 乙儿一看到人找到了,也歪着脑袋笑了,如欣松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乙儿不会出错的,可总有万一啊。 再加上乙儿又这么久没有给别人算了,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何人,平白得罪了才是不好,现在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如欣,我们去找荷娘玩。”如欣哦了一声,她们刚刚是为了去找萧清荷的,差点都忘了出来是做什么的了。 “姑娘请留步,再次拜谢姑娘的大恩大德,若不是有姑娘在,也不知何时能寻到这顽劣的孩子。还请二位姑娘不要客气,到寒舍喝杯茶。” 如欣看了眼乙儿,她去不去都行,主要还是要看乙儿的意思了。 乙儿思考了一下,叔父说不能和陌生的男子说话,这夫人也不能算男子啊,应该没有问题吧? “有果脯吗?” 妇人笑了一声,“有,姑娘倒是与我有些像,果脯配上清茶正好,二位姑娘这边请。” 妇人的屋子比萧家的还要大些,至少可以看出官位在萧梁忠之上,夫人还这么年轻看来家中的大人年纪尚轻。 屋子打扫的很干净,只是住几日也布置的简单温馨,只有他们夫妻加一个小孩三个屋子,可以说是非常的宽敞了。 一进屋丫鬟就端上了刚沏好的新茶,闻着很是清新舒服。 “派人去和大人说了吗,人已经找到了,让他别担心了。”亲自起身给两人的杯中倒了茶,又交代了丫鬟两句,才坐回来陪她们喝茶。“我素来爱喝花茶,不知道二位姑娘可喝的惯。” 乙儿对吃食一贯不太注重,只是觉得很好闻,抿了一口确实是很好喝,就着果脯吃了好些。 “我家相公姓游,比二位姑娘痴长几岁,若是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姐姐,还不曾问二位妹妹姓什么,以后若是有机会也能登门致谢。” 如欣就把她们的家世说了,游夫人哦了声,“原来是萧大人家的姑娘,果真是聪慧可人。” 又说了一会话,基本都是游夫人和如欣在说,游夫人说话温婉可亲一下子就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生,让人心生好感。 “方才我看游家姐姐与外甥感情很好,出来秋猎也不忘带着他,怎么不见姐姐的孩子?” 说道这个游夫人就沉默了,低着头像是说到了伤心事,如欣这才意识到自己最快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其实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与相公成亲五年了,却一直无所出,可相公待我却极好,我劝了多次想为相公纳一房妾室,可相公都不允,说即便是没有孩子,以后过继一个也就罢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游夫人的脸上带着些甜蜜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他们夫妻的感情确实是很好。 如欣心中有些羡慕,甚至想到了严柏艺,他是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惦念的人,只愿将来她也能有个相敬如宾的姻缘。 “游家姐姐和游大人的感情可真是羡煞旁人,姐姐不要担心,孩子肯定会有的,只是时辰还未到呢。” 游夫人有些甜蜜又满是苦涩,即便是夫君日日都说没事,她也还是觉得自己无德,不能为夫君生下孩子,不管夫君再怎么劝她,再过些日子,她也一定要为夫君纳妾了。 直到乙儿吃完了碟子里的最后一颗果脯,吮了吮手指,“那就算算吧。” 游夫人和身边的丫鬟都是一惊,“乙儿妹妹真的可以吗?能算得到吗?” 乙儿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和先前一样轻轻的往上一抛,轻轻的打开盖住的手掌,铜钱乖巧的躺在手掌心中,阳面朝上正对着壬字。 “乙儿妹妹卦上是如何说的?可是还有希望?” 乙儿的大眼睛笑着弯了弯,“大吉,壬为冬季,乙未年冬天,孩子就会来了,而且壬为阳,是个男孩。” “夫人,夫人您听到了吗,就连萧姑娘都说了,您今年冬天就会有孩子了,您可不能再说什么合离的胡话了!” 游夫人一时之间竟然喜极而泣,拉着乙儿的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听到门外下人的传报声响了起来,“大人回来了。”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约莫着比顾洵还要年长几岁,看着很是年轻俊秀,只是不苟言笑冷着一张脸一直皱着眉,有一股冷冽清傲的气场。 真是完全看不出,这就是方才游夫人口中完美的游大人。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操心,我都会办妥的吗?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不过游大人看着难以接触,但对着游夫人却万般柔情,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生硬,可还是能听出关怀来。 游夫人一见到游大人眼睛又红了一分,轻声细语的说了经过,游大人这才看到了端坐着的乙儿和如欣。 不过也只是扫了一眼,朝着他们点了点头,“既然是有客人在,那我就不在这了,你们继续聊。” 游夫人一路送着游大人出了门,又在门外逗留了一会,也真是奇怪,游大人看着这么难以接近的人,和游夫人就如此的甜蜜,两人挨着说了两句,游夫人才走回来。 这次脸上红红的,没有半分难过的神情了。 “方才吓着二位妹妹了吧,别看我夫君不苟言笑,其实为人正直是说一不二的君子。” 他们这才知道,这位就是全京城出了名的秉公无私督查院御史游泓亦,游大人。 又坐着说了一会话,游夫人才将她们送出了门,出门之前还不忘将果脯装了一些,让她们带回去吃。 乙儿走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的和游夫人说了一句,“姐姐切莫心急,什么事都该缓一缓,一切都等到冬天再说。” 游夫人感激的点了点头,一路送着她们出了院子。 “上回,我说让你去问的那家姑娘的情况先慢着吧,一切都等冬天过了再说,若是明年我还是怀不上孩子,再为夫君纳妾也不迟。” “是,夫人。” 回了萧家,正好是用午膳的时辰,在大营吃的都很简单,萧梁忠与同僚同吃没有回来,两位表兄也出去了,只有她们几人一道吃饭。 听说乙儿昨日去围猎了,还猎了兔子,萧清荷满满的都是羡慕。“表姐,下回你也带我一块去吧,娘亲只许我在外面瞧一瞧,这哪里够啊。” 乙儿马上应了,萧清雪在一旁听得耳热,能来这的都是贵子贵女的,即便不能碰上像顾洵那样的青年才俊,与其他府上的姑娘结交那也是好的啊。 这个安宁郡主也真是的,给了这么多有用的消息给她,就带着她去了几次王府,就像是忘了她一般。 现在还和萧乙娘这么亲密,真是可恶! 等会一定要求着一块出去,可不能再让萧清荷一个人得了好处才行。 * 另一头顾洵陪在小皇帝的身边,这几日就没拘着他看书了,但秋猎也不是光玩的,只要有顾洵在旁边,看到这个要背书,看到那个要想相应的对策。 好不容易顾洵被谢阁老因为别的事情给喊走了,小皇帝这才从苦海中脱离出来,由他的新任带刀侍卫余宏之陪着射射兔子打打鸟,师傅不在真是无比的快乐啊。 而且平日里,其实小皇帝是很少有机会能和一些官员独处说上几句话的,基本上最熟悉的就是沈谢两位阁老。 现在在围场里,见到都会想着法的和皇帝说上几句话,一开始,小皇帝还很新鲜。 都是不熟悉的大臣呢,他得和大家多认识认识,也就是师傅常说的收买人心?不对,应该是深入的交流君臣感情! 可是大家都发现小皇帝来者不拒了,谁都想挤进去和小皇帝说说话,说的还都是奉承的话,说来说去都差不多,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一看情况不对,越来越多的人挤了过来,赶紧找了个理由就溜了。 刚好碰上出来溜达的周乾礼,顺便就把小皇帝给带走了。 巧的是,乙儿和如欣饭后也要出来寻个新鲜事,好不容易得了宋氏的同意只在外围转一转不到猎场内去,萧清荷和萧清雪就跟着她们两出来了。 周乾礼远远的就看到了她们几人,想起来自那日之后,都没有见到过乙儿了,竟然还有些想见她。 又想到那幅画,若是让陛下见到乙儿,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也就可以知道她到底和当年的姜皇后有没有关系了。 就故意的带着小皇帝往那边去。 只是到了猎场的入口处,小皇帝就有些尿急,想要去方便,“王兄在这等朕一会,朕有些事马上就回来。” 周乾礼点了点头,示意他就在这附近就有如厕,要让小兴子陪着他一块去,小皇帝就挥了挥手,出个恭还要太监陪着,这又不在宫里被其他大臣看到得多丢人啊。 就自顾自的小跑了去,刚好如欣带着萧清荷姐妹两也看到了周乾礼。 既然碰上了就一定得打招呼了,带着二人走了过来,“见过郡王爷,这两位是乙儿的表姐妹。” 周乾礼让她们免礼,这才发现乙儿并不在其中,尤其好奇了起来,“如欣妹妹,怎么不见乙儿姑娘?” “哦,乙儿有些事一会就来了。”其实如欣不好意思说,是乙儿吃多了果脯,这会正在闹肚子呢。 周乾礼想到这样正好,小皇帝去出恭,乙儿有些事,没准一会他们正好还能见个面,一想到一会他这位堂弟,见到与画上一模一样的姜乙儿,会是何等神情。 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与此同时,从如厕出来的小皇帝,刚走了一段路往路口一拐,就看到从另一条路往前走来的人。 一时之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没有看错,才小跑着朝她冲了过去。 在来人的跟前站定,睁大了眼睛拉着跟前的人,毫不犹豫的朗声道:“皇奶奶!朕可算是找到你了!” 70.秋猎(七) 正准备去找如欣他们会合的乙儿, 看着眼前的抱着自己手臂的小男孩,有些不知所措。 伸手指了指自己, “你叫我吗?” 小皇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脑袋, 一直抱着她的手臂, 生怕一松手乙儿就会跑走似的, “对啊, 皇奶奶你可让朕好找啊。” 乙儿歪了歪脑袋, 皇奶奶?是谁啊, 不过这个小男孩长得可真好看, 浓密的黑发头上戴着一顶黄色金丝暗龙纹的小帽子,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直看得人喜欢。 “你认错人了,我不姓皇我姓姜, 也不叫奶奶。”皮肤也格外的白皙,还肉乎乎的让人很想捏一捏。 这么想着手上就下意识的这么动手了,两只手指轻轻的撘在他的脸蛋上, 往下一捏, 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和今早碰上的那个顽皮的小男孩完全不同。 小皇帝还从来没有被人捏过脸,整个人还处于震惊之中, 但听到乙儿说她姓姜,就更加的肯定了, 这一定就是他的皇奶奶。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记得自己了, 还变得这么年轻, 但一定不会出错的! “皇奶奶, 不要捏朕的脸……”因为被轻轻的捏着脸蛋,小皇帝的话说起来都有些变了声音,整个人显得又萌又可爱。 乙儿有些舍不得的松开了手,不好意思的道了个歉,“我不是你的皇奶奶,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人了?” 难道是今日撞了运,接连找到了两个走失的孩子? “不是啊,朕找的就是您!您肯定是忘了朕,朕听一个扫后院的老嬷嬷说,当年朕的大名就是皇奶奶给取的,‘好德而文,以世其家,吾以是铭之’名为周以世,您还记得吗?” 乙儿在听到周以世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喃喃的在口中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小皇帝非常激动的拉着她的手,皇奶奶肯定是记起来了,结果也不过是念了几遍,又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真的不是你的皇奶奶。不过你的名字很好听。” 虽然很不舍得这个可爱的小男孩,但一想到如欣还在等她,就急匆匆的要走了。 可手臂还被他死死的抓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怎么皇奶奶就是不记得他呢?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认识这个小男孩,可总觉得非常的亲切,看到他快哭了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心,想起平日里叔父安抚她的样子,伸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的摸了摸。 “乖孩子不能哭哦,我真的不是你的皇奶奶,我叫姜乙儿,我现在要去找我的朋友,不能陪你了,下回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玩好吗?” 小皇帝这才松开了手臂,看着乙儿朝着前面走去,低垂着脑袋很是失落。 为什么皇奶奶会不记得他了呢,明明和画上长得一样啊,QAQ好难过,比师傅布置的功课做不完还要难过。 乙儿回头看了一眼,周以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垂头丧气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真是太可怜了。 忍不住又走了回去,“你是不是没有朋友陪你一起玩?那你跟我一起去找如欣,好吗?” 周以世听到乙儿又走回来了,高兴都眼睛一亮,拼命的点头,皇奶奶要带他去玩呢!他不是在做梦吧! “不过你不能喊我皇奶奶,我有名字哦,你认错人了。” 周以世倔强的可是了一声,看到乙儿也很认真的样子,只能扁着嘴委屈的说了一声好吧,“那朕喊您什么呢?乙儿姐姐可以吗?” 乙儿笑了起来,这个她喜欢! 这回乙儿也成了大人了,牵着周以世的手,朝着围场边走去。 边走两人还在说这话,“朕听说皇奶奶博古通今什么都会,能知人善用稳定朝局还能上阵杀敌,那帮蛮夷至今都乖乖的待在老家不敢再乱我朝之边境,皇奶奶可真厉害!” 乙儿听得也是一阵唏嘘,“那可真厉害啊。” 远远的周乾礼就看到了朝着他们走来的乙儿,以及她手上牵着的,陛下? 他还说要帮着让他两见上面,没想到他们倒是自己见上了,还相处的十分融洽,真是件怪事。 萧清荷也看到乙儿,还有她牵着的周以世,睁大了眼睛,这不是之前那个奇怪的郑以世弟弟吗,他怎么和表姐在一块,还和表姐这么亲密,真是太坏了。 这人怎么和她抢表姐啊,平日里那个位置可都是她的! 马上就气愤起来了,嘟着嘴一张小脸气的跟小包子似的,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萧清荷已经小跑着过去了。 把乙儿和周以世快速的给分开,紧张的抱着乙儿,“以世弟弟你怎么回事啊,这么大的人,还跟我抢表姐,表姐我们不要理他!” 周以世看了好几眼,马上想起来了,乐了起来,“你不是上回偷偷哭的小哭包吗,原来你是皇奶奶的表妹啊,这么大的人还哭呢,羞羞羞!” 萧清荷把乙儿拦在自己的身后,一副怕被周以世给抢走的模样,“你才羞呢,跟我抢表姐,不要脸!” “谁和你抢了,这是朕的皇奶奶!你快给朕松手!” 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娃儿就为了抢乙儿陷入了一场冷战当中,两人都是哼了一声,互相瞧不起对方。 直到周乾礼带着小太监们赶了过来,恭敬朝着周以世行了一个大礼,“臣见过陛下。” 小太监们齐刷刷的跪了一地,让跟着过来的如欣和萧清雪也是一惊,什么东西?这个小不点就是当今圣上? 比她们还要懵逼的就数萧清荷了,整个人楞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还没她高的小男孩,他怎么就变成了皇帝? 小皇帝身边的太监小兴子,尖锐的声音朝着还站着的二人呵斥了一声,“大胆!见到陛下还不下跪!”萧清荷这才懵懵懂懂的跪了下去,是不是搞错了,这以世弟弟怎么会变成皇帝呢。 还站着没动的就剩下乙儿了,心中这才明白过来。 哦,难怪他说朕,原来他是皇帝啊?那他说的皇奶奶,不是真的姓黄叫奶奶,而是指他的皇祖母吗? 难道是她有看着这么老吗? “说你的,怎么还杵在这,还不快跪下!”小兴子是冲着乙儿说的,还没说完,就被小皇帝用力的一踢,“狗奴才,你让谁跪呢,皇,不是乙儿姐姐不用跪!好了,王兄快快请起,众位也都免礼平身吧。” 周乾礼低着的脑袋嘴角微微的上扬,果真让他给猜对了,姜乙儿就是当年姜皇后的嫡系。 接下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心情最为复杂的就是萧清雪了,一开始看到南平郡王的时候,就十分的吃惊了,若是没有如欣,当初成为侧妃养女的就是她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现在和南平郡王兄妹相称的就是她了,还不等在南平郡王面前博个好印象,那边萧乙娘竟然和皇帝关系这般的好。 甚至她这个三妹妹,都是一副与圣上认识的样子,只有她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等小皇帝与他梦中的皇奶奶多说几句话,顾洵正好和谢易邡说完事情,就骑着马想顺路去看看乙儿,今日有没有听话些。 没想到刚到围场边上,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周以世,有些好奇的骑着马往这边过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被吓死,周以世怎么会和乙儿在一起。 更为让他惊讶的是周乾礼也在!这个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跟着乙儿,他现在是真的需要好好的审视一下他的目的是否单纯了。 “陛下,臣交代陛下今日要想出关于西北粮草的问题,看来陛下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周以世本来正在享受着美好时光,突然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原本还是一副高兴的模样,瞬间就瘪了,慢慢的转过身去,就看到顾洵正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顾爱卿QAQ朕,朕,朕快想好了。” 声音都带着些微弱的慌乱,小太监们跪了一地,他们带着陛下偷玩不看书,收到的惩罚可比陛下重的多!害怕! 只有乙儿听到叔父的声音特别的开心,眼睛一亮,就想朝着顾洵过去。 顾洵却朝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他们的关系还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张了张嘴用唇语比划了几个字,晚上再找她。 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丢给小太监之后,就领着小皇帝走了。 乙儿还有些失落,不过马上又恢复了过来,周乾礼关注着所有人的表情,越发的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尤其是这个姜乙儿,不然顾洵也不必将她保护起来。 “既然陛下走了,不如就由我带几位姑娘四处逛逛可好?” 萧清雪自然说好了,她肖想不到顾洵,能和南平郡王多相处,那也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与此同时,萧昊杰陪着田维正好也围场出来。 他们与其说是去围猎,还不如说是在玩乐,不是仗势抢别人射中的猎物,就是故意打扰别人狩猎,当然他们挑的都是软柿子。 真正位高权重的大人或者是家中的郎君,第二日陛下没有强制到围场,都趁机在大营休息。 秋猎期间大营日日都有歌舞,有不中断的美食佳宴,会在围场里拼命的都是想博个出头机会的人。 这些人大多都不如大长公主家来的位高,虽然大长公主和驸马都没有实权,可大长公主在本朝女子中的地位除了还在世的太皇太妃,就只有她了。 陛下也很尊敬这位姑母,时常赏赐和恩宠不断,才导致没人敢招惹田维,成了名副其实的京中一霸。 田维远远的就瞧见了这边的热闹。 “你们瞧瞧,我那便宜表兄身边的可是那日那个姑娘?” “维郎君眼神就是好,可不就是吗,确实是国色天香啊,比飘香楼那些姑娘还要娇美。难怪连南平郡王和顾大人都动了凡心啊。” “咦,那个黄衣服的姑娘不是阿杰的姐姐吗?上回家宴的时候,我瞧见过。” 也不知是谁,大声的喊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萧昊杰的身上。 “哦?你说的是哪个?黄衣服的,倒是也有几分姿色,就是比这那姑娘就俗了,不过我倒是头回听说阿杰有个这么标致的姐姐。” 萧昊杰额头都有虚汗冒了出来,傻笑了几声,装作是才看到的样子,“昨日我没仔细瞧,现在才看到,你们说的莫不是我家的表妹,萧乙娘?” “我想起来了,上回我妹妹去安宁郡主寿宴的时候,就说萧家来了好几位美人儿,原来萧兄是把美人都藏起来了,不让咱们兄弟知道呢。” 萧昊杰只能硬着头皮装不知道,他原本是打算自己能有机会娶这娇美的表妹,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在这京中被这田维看上的人,除了安宁郡主还有谁能有机会逃的了。 又怕因此得罪了田维,赶紧狗腿的驾马过去,“维郎君能喜欢我表妹,那是我家表妹的福气,若是维郎君喜欢,我这就想法子把她约出来,让您见上一面。” “好,阿杰就是懂事,你们也都像阿杰学一学,好好跟着我,以后有的是你吃香的喝辣的时候。” 71.秋猎(八) 顾洵黑着脸将小皇帝给带回了大营的书房, “师傅,您刚刚看到了吗, 那位姐姐和画上的皇奶奶长得一模一样, 她也说姓姜, 是不是就是朕的皇奶奶。” 顾洵气极反笑, 这个傻小子, 若是天底下的人都像他这么好骗那就省很多事了。 “巧合而已, 天下姓姜的人何其多, 若真是当年的姜皇后如今该多大的年纪了, 陛下该多读书,下回就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朕知道年纪不对,可皇奶奶无所不能啊, 没准她是返老还童了呢!故意要来辅佐朕的!”小皇帝越说越觉得靠谱,期待的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手,有皇奶奶在就不用他念这么多书了。 还没等他的美梦做完, 顾洵就在他的脑门上轻轻的一敲。小皇帝吃痛的捂住了脑门, 委屈巴巴的瘪了嘴。 “一天到晚的想着天下掉馅饼,你可是大周的皇帝,该想的应该是如何让自己成就帝业, 而不是靠别人。粮草的事情没有想出对策之前,明日都不许出房门半步!” “啊?!不要啊师傅!” 回应他的是顾洵用力的一关房门, 小皇帝险些一跳, 又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哎, 要是皇奶奶在就好了。 什么粮草水患西北的动乱,她肯定都有办法,还好知道她的名字了,姜乙儿!他一定会帮助皇奶奶想起自己的! 而另一头等小皇帝跟着顾洵走后,他们一行人由周乾礼带着逛了一圈,如欣将萧家姐妹介绍给了周乾礼,知道是姜乙儿的表姐妹周乾礼还客气的笑着点了点头。 倒是这一个笑,让萧清雪的一颗心不停的乱跳,一直低着头瞧瞧的打量着周乾礼,世人都说南平郡王俊美果真是名不虚传啊,他难道是对自己另眼相看吗? 逛了一会,小皇帝就差人来寻周乾礼众人就此分道而行。等到周乾礼走后,萧清雪又在乙儿和如欣面前多番的打探关于周乾礼的事情。 可是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愤愤的一跺脚,心中认定了是她们故意不把他的消息透露给她,手里不停的绞着帕子,没地方出气。 等到乙儿和如欣回宋侧妃那边,萧昊杰就找上了萧清雪。 萧清雪看到这个哥哥也是一肚子的火,不争气成天只会吃喝玩乐,除了骗他们生母手里的那点钱,什么都不会干,现在倒好,连萧乙娘这个小丫头都骗不走。 “你不好好的去狩猎,争取在陛下面前争露脸的机会,日日就会堆在脂粉堆里,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萧昊杰有事要求萧清雪,也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妹妹你就别拿话臊哥哥了,我有事要与你说。” 就把田维看上萧乙娘的事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萧清雪一开始是有些震惊,她到底是好人家的姑娘,生母出声低微,但也老实本分。 她自己虽然花心思多,但最多也只是会挖空心思的想办法讨好人,一听到这个话就有些犹豫了,“这能行吗?姑娘家的名声毁了,以后萧乙娘还如何做人……” “你个傻妹妹,田维是谁,大长公主的心肝儿,嫁给他那是享福的事,表妹能被他看上那是她的福分,那就等于一只脚踏入了皇家了。” 萧清雪还是有些犹豫,“田维我又不是没听过他的名声,被他糟蹋的姑娘哪里还有好下场的,家中妾室一大堆,难不成他还打算娶萧乙娘做正妻?” “田维又不打算做什么,只是想和表妹说说话,你还想不想和顾洵说上话的,现在萧乙娘既得了顾洵的青睐,又有南平郡王的好感,我的好妹妹。你难道比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差吗?” “这,真的能行吗?田维他真的能帮我和南平郡王搭上话?” “自然是真的了,田维和南平郡王怎么说也是表兄弟,将你引荐给他,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相信哥哥是不会害你的。” 一想到方才顾洵和周乾礼看萧乙娘的那个眼神,她的心就有一股火在烧,“我要做些什么。” 萧昊杰就知道成了,他了解自己这个姐姐,他们两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他最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明晚在大营会有个宴会,到时达官贵人们都会被邀请去宴会,只要你在酉时将萧乙娘带到围场外边的屋子那,等到了那田维自然就在等着。还有这个,你拿着。” 萧昊杰给了萧清雪一小包粉末,“这是吃了之后一个时辰内,让人浑身没有力气的药粉,你只要放一点在萧乙娘的差碗里,明白了吗。” 等到萧昊杰走后,萧清雪还拿着粉末,站在院子里发愣。 最后还是将粉末放进了兜里,一切都等明日再说吧。 第二日,吃早饭时,萧清雪就一反常态的提起了乙儿,“昨日可真是长了见识,也不知道今日表妹还会不会来找我们。” 萧清荷从知道郑以世就是周以世,就是大周的皇帝起,就有些闷闷不乐的,她本来很高兴,她还多了个玩伴弟弟,没想到别说是玩伴了,他是皇帝自己怎么高攀的起啊。 所以今天还有点提不起兴趣来,好在小皇帝没有怪罪她失礼,但总觉得有些不痛快,他竟然骗她! 还被当今圣上看到她哭的样子了,真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知道,二姐姐想去找表姐吗?我今日哪里都不去,在家陪母亲好了。” 这怎么能行,她和乙儿的关系又没有好到能约她的那种地步,若是没有萧清荷一同前往,没准就会让她起疑心了。 好说歹说,萧清荷才有了些兴致,两人在丫鬟的陪同下去了如欣那。 正巧周乾礼也来找安宁郡主,他们四人就在院子里玩投壶,这让进门的看到这一幕的萧清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只要萧乙娘在的一天,她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有什么妖术,竟然让原本这么讨厌她的安宁郡主,都对她改观了,真是个迷惑人心的妖精! “既然你们有伴了,那我就去陪陛下了。”既然萧清雪姐妹来了,在场的都是女眷,他与她们就该避嫌了,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了就找了个由子走了。 萧清雪看着周乾礼走的方向忍不住春心萌动,刚刚南平郡王是朝着她在笑吗? 乙儿却想起了小皇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原来皇帝是这个样子的,真是可爱,只是不知道她和他的那位皇祖母真的有这么像吗? 安宁郡主肯在这陪着他们玩这么无趣的东西,还不是为了在这听有趣的东西,就想看看她这位堂兄是不是真的对萧乙娘有兴趣。 现在热闹没得看了,也就失了兴趣,“你们玩吧,本郡主该去带爱马溜达溜达了,如欣别忘了提醒侧妃,晚上的宴会,你也一同去吧。” 安宁郡主这是有意要抬举如欣了,如欣赶紧答应下来,不过心中还是不太愿意去这种宴会。 萧清雪却心中一动,如欣总不能把萧乙娘一同带去宴会吧,这样她就有机会了。 现在又变成了他们四人在玩投壶,玩了一会,期间游夫人带着外甥过来找她们聊了会天,萧清荷真的多了个比她小的弟弟,马上又高兴了起来。 等到吃晚饭的时间,萧清雪就顺理成章的叫了乙儿回去吃饭。 如欣不知道为什么眼皮跳了跳,让乙儿仔细不要到处乱跑,等她陪宋侧妃回来,就派人去接她。 这才送着乙儿出了院子。 乙儿倒是没什么感觉,在哪里吃都一样,什么东西在她吃起来都很好,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吃晚饭的时候也只有她们几个女眷,最近宋氏和其他的官家夫人住的近,总有人来串门,又因为知道宋侧妃近来得瑄王宠爱,愿意来往的人一多,宋氏心情越发的愉悦起来。 听萧清雪提起,说今日除了宴会还有篝火和西域的美人献舞,就央求着想去长长见识,宋氏也就答应了。 只是嘱咐了要小心,给他们多带了几个下人,自己陪着隔壁刘夫人打马吊说家常去了。 用过晚饭之后,萧清雪亲自给姐妹二人端来了茶水,出去之前在乙儿的杯中撒了些药粉,本来按照萧昊杰的话只撒了一点,后来有些愤愤的又撒了许多。 乙儿爱喝茶想起来那日游夫人送的果脯,就把果脯也拿了出来,准备就着果脯一块吃。 萧清雪怕她没有喝下了药的那杯茶,一直紧紧的盯着乙儿,说来也巧,乙儿正好伸手去端起茶碗的时候。 门外安宁郡主身边的翠红来找,萧清雪一听是安宁郡主赶紧就出去了,想早一步知道郡主有什么事情。 乙儿端起茶碗,放在唇边正要喝,就闻到了一种不喜欢的味道,再看萧清荷已经喝了,就皱了皱眉鼻子,不喜欢的放下了。她虽然在吃上比较随意,但也比较的固执,只吃她觉得好的。 换了萧清雪的那杯,这杯是淡淡的茶香,她马上又露出了喜欢的神情,她拿了萧清雪的那杯,就顺手的把自己的那杯放在了萧清雪的位置上。 开心的将杯中的茶水就着果脯喝了。 原来安宁郡主是来约萧乙娘看篝火的,其实也是为了她周乾礼,只是没有把后面这个说出来。 堂哥喜欢个姑娘都这么畏畏缩缩的,真是不像个男人,可算是急死安宁郡主了,干脆就借着自己的名头,准备把乙儿邀请去看篝火和舞姬,也能给堂哥制造个机会不是。 妹妹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萧清雪得了消息之后更是心中不忿,回了安宁郡主一会肯定就去。 心里的主意却是,一会等萧乙娘去见了那个什么田维,她就能替萧乙娘的位置,去陪安宁郡主,到时候只要编一个她不舒服的理由就可以了。 心中胜券在握的回到了屋子,看到乙儿已经将杯中的茶水喝完了,又客气的给她们两倒上,坐在一边看她们两喝。 “二姐姐怎么不喝?这果脯可真好吃。”萧清荷都这么说了,萧清雪只能也把杯里的茶给喝了下去。 只是边喝边小心的观察着她们两的反应,都没有什么异样的,还是和她出去之前一样,也就放心了。 这次的事情她都没有假手别人,已经格外的仔细了,一定不会出别的岔子了。 等茶也喝完了,天彻底了暗了下来,三人也准备出门了。 萧清荷刚走出门口,游夫人家的外甥就寻了过来,是萧清雪方才吃晚饭之前,差了丫鬟去找的,说是萧清荷想和弟弟一块玩耍。 这不,小男孩在家里闲不住,硬赖着要来找萧清荷玩,游夫人就差下人把小外甥给送了过来。 总不能把他带着一块去看篝火吧,再说他和萧清荷年纪相仿,玩的最好,就由萧清荷在家陪着他玩,她们两去看了再回来讲给她听。 乙儿就跟着萧清雪出了院子,由她带路,朝着围场的方向走去。 “表妹与安宁郡主好似关系很好,真是让姐姐好生羡慕啊。”萧清雪亲自举着灯笼在前面带路,本来跟着三个丫鬟的,两个被打发的留在家中陪萧清荷了。 还剩一个杏儿,一直跟着乙儿不肯离开。 乙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和自己说话,哦了一声,真是奇怪了,和安宁郡主关系好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表姐也可以 。” 夜里看不见表情,萧清雪冷笑了一下,还真是没脸没皮的东西,她心中对萧乙娘的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和不安,都没了。 若是她说一句带姐姐一块去安宁郡主跟前,这样的话,她也许还会因为良心不安而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看来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心软。 接下去就全程无话了,走了一段路,突得萧清雪就惊呼了一声,“哎哟,好疼啊。” 乙儿歪着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捂着自己的脚踝,蹲坐在地上,“杏儿,你快些帮我瞧瞧,是不是崴着了。” 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楚,她叫唤的厉害,杏儿也只能说大概是崴着了。 “那你快些回去给我拿瓶伤药来,这会我疼的厉害,我和表妹在前面的屋子里等你,你去了快些回来。”杏儿哪里还敢不去,又有些不放心。 两个姑娘家的,这么大晚上身边没人服侍那怎么能行啊,犹豫了好一会。 萧清雪看出她的意思了,“你当这是哪儿啊,这可不是京师的大街,这可是陛下的秋猎围场,在这的都是达官贵人,处处都有侍卫官兵巡视着,怎么会有危险呢?” 杏儿犹豫着看了乙儿一眼,乙儿点了点头,确实是没什么好怕的。 “那奴婢去去就回,姑娘既然崴了脚也别四处走动了,表姑娘一定记得如欣姑娘的交代,不可到处乱走。” 乙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确实像是那么一回事。 杏儿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被萧清雪催着拿药只能快步的朝着出来的方向跑去,一来一回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等到确定杏儿已经走远了,萧清雪就扶着自己的脚慢慢的坐在了路边的大石头上,“表妹能不能搀扶我一下,这里风格外的大,我总觉得有些冷,我们去前面的屋子等杏儿吧。” 乙儿摇了摇头,杏儿刚刚说了不能乱跑,要是等会她回来找不到她们怎么办?但是表姐又觉得冷,这可怎么办? 仔细的想了一下,默默的站到了萧清雪风口的前面,用身体给挡住了前面来的风,“我给你挡着。” 萧清雪差点要笑出声来,这个萧乙娘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难不成是她看出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怎么能行呢,表妹的身子也弱,之前生了病一直都没有大好,若是因为替我挡风而着凉了,我怎么好意思回去见爹娘啊。难不成是表妹有什么顾虑吗?” 乙儿想反驳萧清雪,她的身体已经基本上好了,只是除了记忆没有恢复,说话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累,这也算是不大好吗? 不过萧清雪后面说的又让她没有办法反驳了,她是个随意的性子,既然萧清雪这么坚持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就点了点头。 萧清雪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我们也没有走远,杏儿腿脚快,我们过去她就拿着药回来了,咱们走吧。” 乙儿点了点头,伸手去扶萧清雪,萧清雪搀扶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 两人慢慢的往前走,眼看着就到了前面屋子的门口,突然一阵风钻过脖颈,冷飕飕的让乙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应该是朗朗晴空为何会有这么一阵古怪的风呢,乙儿抬头往天上看去,星斗有些稀疏不如先前的明亮但也繁星点点,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萧清雪看到她停下了脚步有些奇怪的顺着往天上看去,乌压压的天空看不出有哪里值得看的,心里有些焦急起来,“表妹在看什么?我觉得又有些冷起来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乙儿低下头哦了一声,又扶着她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觉得不太对。 她好像有什么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赶紧又仰头朝着天空看去,是月晕,她刚只注意到星斗如常,却又有些黯淡,看不出是哪里不对,原来是月晕啊,而且月晕朝西方有缺口,明日定是有大风。 若只是单单的大风她也就没这么诧异了,最为让她奇怪的是,原本天空中的紫微星明亮且宫正,怎么突然就一同黯淡了下来呢。 紫微星是帝星,帝星突然黯淡无光,岂不是说明大周之主将会有大凶之兆。 一想到那日扒拉着她的袖子,一脸天真可爱的唤着自己皇奶奶的小皇帝,她的心中就是一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到底是会有什么要发生。 不行,她一定得现在就去告诉叔父。 “表妹,表妹你这是怎么了?”眼看着离屋子就差几步之遥了,她怎么突然就停了下来呢。 乙儿眼中是从未见过的严峻之色,“表姐,天象有异,我得走了。” 说着快步将萧清雪扶到了屋子外的门边,松开手转头就走了,萧清雪当时为了假戏真做是真的崴了脚,现在乙儿要走她根本就拦不住。 “萧乙娘!你要去哪里,你快给我回来,嘶,疼死我了。” 可是不管小情绪怎么的喊,乙儿都没有回头,反倒是因为她的叫喊声,屋子的门打开了,屋内只有暗暗的一支烛火,里头站着的人不是田维又是谁。 烛火光下,田维显得格外的猥琐,萧清雪一阵慌乱,这个该死的萧乙娘,别让她再瞧见她,一定让她不得好死。 “小女子无意中叨扰了郎君,实在是抱歉,只因一时崴了脚,我现在就走不打扰郎君休息。” 可不知怎么的,突然她就觉得全身无力,就算是脚疼但还是有气力的,刚刚不过是故意想让萧乙娘扶着她而已,这会怎么就使不上劲了呢。 看到萧清雪的田维也有些奇怪,心中不禁怒骂了两声,这个萧昊杰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怎么人都能搞错,不过这小娘子生的倒也是娇美可人,别有一番风味。 既然他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吧,情不自禁的露出猥琐的笑声。 “不打紧的,小娘子能误打误撞的来到我的门前,岂不是说明咱们有缘吗?哟,还崴了脚,让我瞧瞧可是伤得重不重啊?” 萧清雪无力的倚在门边,尽全力的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往下滑,想要往外走,可身体一动就要摔去。 明明脑子都还很清楚可就是用不上劲,就这么看着田维一步步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若是再过来,我就要喊人了……” 声音也是轻的让人害怕,萧清雪的声音本来就有些婉转柔美,这么轻轻的私语,反而更像是喃喃的娇嗔。 让田维一阵的心火烧得慌,“这里附近的人不是去参加宴会就是不在家,我早就处理干净了,小娘子可别叫了,可是留些力气一会再喊给我听。” 随后发出几声□□,瘦弱的手臂出奇的有力气,一把就将萧清雪从地上抱了起来。 “你快放我下去,你这个地痞流氓,你想做什么!快放开我!” “怎么方才不是还喊我郎君的嘛,这会就成了地痞流氓?不过这个称呼我喜欢,小娘子身上可真香,不止是长着一张俏脸蛋,就连这腰肢也是软的不像话,我可真想死在小娘子的身上不起来了。” 萧清雪这才知道她是上了萧昊杰的当,这个挨千刀的萧昊杰,骗她说田维只是想和萧乙娘说说话。 这哪里是要说话,分明就是想污了萧乙娘的清白。 现在成了她自己,该怎么办,谁能来救救她。 最为让她痛苦的是,她全身都使不上劲,可脑子却格外的清醒,就这么看着田维将她抱进了屋内,放在了屋里的床榻之上。、 “求求郎君放过我,小女做牛做马也报答郎君的大恩大德。” “这么漂亮的美娇娘我怎么舍得让你做牛做马的,只要你让小爷我欢喜了,什么都好说。” 说着就来拉扯她的衣服,萧清雪今年十五月份又大看着比一般的姑娘身材凹凸有致一些,平日看着就像十六七的姑娘,身子也发育的好,让田维一阵血脉喷张。 眼眶中的泪水已经顺着眼角不停的往下流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在外头大喊了一声。 “是谁在屋子里,再不出声休怪我们硬闯进来了。” 田维已经将萧清雪的衣服撕到了一半,里面粉红色的肚兜都露了出来,人正压在她的身上,突得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根本就无暇去顾及。 萧清雪连呼叫的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嘶哑的几声寥寥的救命。 终于门被众人用力的撞开,带头的人急匆匆的快步跑了过来,用力的将田维掀到了地上。 萧清雪泪眼模糊间仿佛看到有天神降临来救她了,竟然是他,是南平郡王,是他来救自己了! 可还不等她欣喜,就听到耳边一声焦急的声音,“乙儿?是你吗?” 一瞬间仿若从天堂被打入了深渊,原来他以为正在被伤害的人是萧乙娘?所以他才会来救的?而不是因为她是萧清雪! 心如死灰的拼进全身的气力,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从床榻上翻滚到地上,用力的朝着旁边的木柱子撞了过去。 原来是周乾礼知道安宁郡主去找了姜乙儿,又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准备亲自去接她,结果走到这附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附近。 一问才知道是田维的走狗,一看到周乾礼就吓得什么都招了,只不过他还不知道人已经从姜乙儿变成了萧清雪。 所以周乾礼才会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在那一刻看到自己这个表弟的行为,险些拔剑把人直接给了断了,后来生生给克制住才发现在床榻上的人居然不是乙儿。 而是她的表姐萧清雪,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有庆幸的感觉。 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萧清雪就不堪受辱要寻短见,好在被他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人已经昏迷了过去,既然乙儿不在这,她又会去了哪里呢? 72.秋猎(九) 另一头乙儿观天象异变, 就急急忙忙的要去找顾洵,可她本来就不认路, 这会黑灯瞎火的更是找不到北了。 好在她还记得来的那条笔直的路, 刚走了几步就碰上了拿着伤药的杏儿, 以及萧清雪的丫头。一合计就让杏儿陪她去找顾洵, 萧清雪的丫头带着伤药去寻萧清雪。 杏儿带着乙儿转了两圈总算是到了宴会, 只是观看的人很多, 顾洵作为帝师自然陪在圣驾的周围, 她们来的晚身份又低哪里能近到他们身边的。 只能在外围等着, 一直到顾洵瞧着时辰不早了,小皇帝也该就寝了,才带着小皇帝先离开了。 所有人都起身恭送陛下, 这个时候人群里跟出来看热闹的小童眼尖的看到了乙儿,赶紧将人一道带了过去。 而方才坐在前排陪着陛下的沈绍沈阁老,朝着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刚喝了点小酒有些醉意的他瞬间清醒, 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又没有看到有人。 谢易邡正好来敬酒,“沈老弟这是喝高了?看来是选秀已经成竹在胸了啊, 到时候沈家再出个皇后,可就真是与陛下荣辱一体了。” 沈绍眉眼里有些严肃, 竟然不接他的玩笑话, 拉着谢易邡低声说了几句话。 “易邡兄莫要再说这些玩笑话了, 你猜我方才瞧见了什么人?” 谢易邡也皱了皱眉, 朝着四处看去,他们坐的是席位,只有不到百余个位置,其余都是围着看热闹的大臣们,全是眼熟的人。 他有些猜不到沈绍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说恭王从封地进京了?还是他发现瑄王今日称病没来,都是谎话? 摇了摇头,“沈老弟所说的是何人?愚兄不知,还望沈老弟明言。” 沈绍长出了一口气,眼里的复杂情绪让谢易邡也有些不安起来,到底是谁能让沈绍露出这种表情来。 “我看到她了。”沈绍在她字上加了重音。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谢易邡竟然懂了,眼里也出现了震惊的神色,“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当年她殡天的时候,你我都在场,亲眼所有何来的虚假……” 可是一想到那人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本事,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最后才慢慢的道。 “当年为了确定她是真的殡天了,我还亲自去看了,确实是断了气没了心跳,绝对不可能出错的。” 沈绍复杂的看着谢易邡,沉默了良久,“你走后,我也去瞧了,确实是没了气。可方才我真真切切的瞧见了,绝对不是眼花,就跟着陛下队伍的后面,那张脸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复杂,姜皇后当年是何其荣光之人,死后竟然这么多人去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殡天,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易邡兄莫要笑话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走后整整一年,我每每入梦还是会午夜惊醒,每日上朝都如履薄冰,先帝驾崩至今,当今圣上登基三年多,我才像是恍然梦醒。” 谢易邡哪里会笑话他,现在想来他们两当年年少轻狂,为同一批的贡生,刚刚入朝为官,就是被姜皇后看重得以重用,当时的姜皇后已经是摄政皇后统领百官。 他们每夜梦醒最怕的就是,有一日太/祖皇帝驾崩,大周就改朝换代为姜姓了,那么他们这些为臣子的才会是历史的罪人。 所以即便当时的先帝文武才干都只是平平,他们也愿意一路拥护先帝,只可惜先帝资质平平,传到当今圣上更是少年天子,原本姜皇后守住的太平盛世如今已经危机四起了。 不过即便是她的功绩是整个大周无人能比拟的,甚至以后可能也再无人能超越,他们也不愿意再经历一遍,大周也不该再回到女子掌权的朝政。 “沈老弟是今日喝高了,眼睛一时看花了,明日酒醒一切都会好的,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来了。” “是了,是我年纪大了一沾酒就醉,让易邡兄看笑话了。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而全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出现,搞得当朝两位阁老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睡好的乙儿,此时正坐在小皇帝的屋子里把玩着新鲜玩意。 即便只是个行宫大营,只要是皇帝的居所,就布置的外不同,也许是下面的人为了讨好小皇帝,里面除了平日用的和满屋子的书卷外,还有像鲁班锁九连环等小玩意。 这些东西对小皇帝来说自然是玩腻了的东西,可对乙儿来说就不同了。 她也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玩过,但可以肯定失忆之后肯定是没有玩过的,这会正饶有兴致的在解鲁班锁。 “哇,皇奶奶可真厉害!朕当年第一次玩这个鲁班锁的时候,整整花了一日的功夫才解出来,皇奶奶才一刻钟就解了好几种方法!不亏是皇奶奶!” 顾洵手指用力的在桌案上敲了几下,眼睛不停的盯着小皇帝,可小皇帝已经沉浸在个人崇拜里晃不过神来了。 直到顾洵重重的咳了几声,小皇帝才委屈的低了头,“朕知道了,是乙儿姐姐,不是皇奶奶。” 顾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人也让你见过了,陛下该歇下了。” 小皇帝看了一眼还在认真解鲁班锁的乙儿,有些依依不舍,好不容易刚刚求着师傅见了皇奶奶,师傅又要赶他走,真是过分。 “乙儿姐姐,要不朕在陪你玩一会?” 乙儿正玩得津津有味,抬头算是看了他一眼,“叔父说,晚睡会长不高的。” 小皇帝瞬间感觉心都被皇奶奶给伤透了,不过又安慰自己,这是皇奶奶在关心他的身体呢!他一定要长高高,不让皇奶奶失望! 回卧房之前还回头看了好几眼,确定真的不会挽留他了,才可怜兮兮的在小兴子的陪同下乖乖去睡觉了。 顾洵确认小皇帝是真的睡下了,才有机会好好和乙儿说上几句话。 自从那日乙儿说会有雨之后,他就格外的忙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满朝能相信谁,就连两位阁老如今心思也活跃了,有没有他们参与在其中都很难说。 他能相信的竟然只剩下葛太傅的门下之人,他是小皇帝的嫡亲舅公,是朝中绝对不会伤害他的人,除此之外谁都有可能是这次的筹划着。 为此小皇帝的安全,就得他重新进行排查,这几日也不是全无收获的,至少主谋已经能确定是谁了。 “乙儿若是喜欢,这些小玩意一会都带回去吧,不够叔父还有。现在先与叔父说说,你刚刚说的帝星黯淡移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乙儿听话的放下了手里的鲁班锁,“今夜有月晕,西方有缺缺处生风,明日不是下雨便是阴天,帝星黯淡是帝王有凶兆。” 顾洵从听到这话起就一直皱着眉头,果然是真的,那意思就是他们打算在明日动手了。 “叔父代陛下谢过乙儿,今日夜深了,乙儿就不要回去了,我差童儿去和如欣说一声,就与叔父同住吧。” “乙儿与叔父不言谢。” 顾洵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就舒缓开来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关于陛下喊你皇奶奶的事,不要放在心上,陛下年幼身边没有至亲,所以有些缺乏关爱罢了。” “乙儿与那位长辈很像吗?” 顾洵嘴角微微的上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在叔父看来一点都不像,你是叔父独一无二的乙儿。” 等到乙儿睡下才迷糊中记得有什么事情好像忘了,半梦半醒才想起来,萧清雪也不知道好些了吗,丫鬟有没有找到她。 后来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 可萧家却是全家都闹得鸡犬不宁了,萧清雪想要寻短见被侍卫给救了下来。 虽然没有真的失了清白,名声也算是真的毁了,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衣衫不整的样子都被人瞧见了,以后还有谁敢娶。 寻死救下来之后一直抱着周乾礼的手臂哭,周乾礼想要松开她就要去寻短见,像是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一般。 周乾礼看她可怜,又是乙儿的表姐,犯事的人还是他的表弟,绕来绕去总也不忍心让萧清雪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想不开。 只能一直陪着她,等到萧梁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险些一口气没有上来气昏过去,宋氏知道出了大事慌的六神无主,萧昊杰更是没有想到事情闹到了这一步。 “不要拦着我,我一定要去大长公主府讨个公道!我萧家世代忠良,效忠朝廷为国效力,今日却有禽兽对我女儿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我是万不能咽下这口气的!” 萧清雪喝了些安神的茶,就昏睡了过去,周乾礼这才得以脱身。一出来就听到萧梁忠的话,有些不赞同。 “萧大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萧大人可曾想过,若是这件事闹大了,萧姑娘该如何见人,田维是我的表弟,也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就算是萧大人真的想争这口气,到最后又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再者说,今日之事疑点众多,萧姑娘是为何会孤身一人去到了那,都还是个未解决的问题。” 周乾礼将抓来的田维的跟班,以及萧清雪的丫鬟都审问了一遍,才算是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 但跟班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田维有法子把萧家的表姑娘给骗了来,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萧清雪他就不得而知了,而丫鬟正好解释了其中的缘由。 萧梁忠知道了本来田维要下手的人是乙儿,还有些庆幸,若真的乙儿他怎么对得起妹妹和妹夫,只是这田维着实可恨! 宋氏安抚着萧梁忠坐下,田维已经被他绑着关押了起来,周乾礼又派人去请了大长公主过来,希望这件事能讨论出个结果来。 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姐姐,太/祖皇帝第一个孩子,所以年纪比瑄王恭王还要年长,田维算是老来子,被视为眼珠子般的疼,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次了。 只是这次是在陛下秋猎期间,若是闹大了,怕是她也保不住他不受惩罚,最重要的是南平郡主竟然也掺和在其中,就更不能善了的了。 所以一听到消息大长公主就连夜赶来了萧家,一进屋就是厉声的呵斥田维。 可关于萧清雪的事闭口不谈,言语间都是在偏袒她这个儿子。 还是宋氏单刀直入,直接问了大长公主,今日之事到底如何解决。 “今日之事都是我儿的错,让萧姑娘受了委屈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二人可是两情相悦,若是这样最好,等秋猎结束本宫就派人上门纳萧姑娘入门。” 萧梁忠的脸马上就绿了,这就是她的解决方法?什么叫纳她入门,这是要纳萧清雪为妾了? 她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听大长公主的语气反倒是萧清雪勾引了田维不成? 真是岂有此理! “下官的二女儿知书达理,从小乖巧懂事,与你家郎君更是素未蒙面。何来的两情相悦!大长公主莫要信口开河。这事更有南平郡王与下人为证人,大长公主还是慎言,若是大长公主执意如此,下官就去陛下殿前求个公道。” 大长公主本想着给儿子娶个重臣嫡女,以后好管理家业,仕途上也好帮帮他,这萧家官位低下,萧清雪还是个庶女,她打心里的就看不上。 可周乾礼就在旁边听着,她的宝贝儿子还在人家手里抓着,只能先应了下来。 “萧大人莫生气,你瞧本宫这嘴说错了话,定是我儿倾慕萧姑娘,年纪轻不懂事表达爱慕的方式出了错,等回去之后就请媒人上门谈亲事,迎娶萧姑娘过门!” 萧梁忠还是有些气愤,听听这叫什么话,还是宋氏机灵,知道这样是对萧清雪最好的结果了,不让传出去怕是只有出家常伴青灯的下场了。 就趁着周乾礼在做了个人证,大长公主当场写下了求娶凭证。 “侄儿,这回可以放了维儿了吧。” “皇姑母此言差矣,姑母与萧大人说的是亲事,我想维表弟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还是再多反省几日的好,免得再在陛下的秋猎时做出什么错事来。” 田维就又被关了几日才放出来,等到他放出来亲事也成了定局,心中只有对萧清雪的不满和周乾礼的憎恨。 而萧清雪第二日醒来之后,知道自己和田维的亲事,又活生生的气晕了过去。 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大周朝自太/祖皇帝起就尚武,秋猎期间由陛下主持围猎之余,还会组织一系列的比试项目。 意在鼓励武艺的同时能选拔人才,挑选陛下身边的亲卫得以重用,今年又是周以世登基第一次的秋猎,所以格外的重要。 他现在身边的侍卫基本都还是当初先帝留下的,还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他已经亲政三年,朝中大臣大多都还是先帝时没什么变化,若是扶持自己的势力,势必会影响了现下很多朝臣的权势。 故而这几日的比试也显得格外的重要。 谢易邡是阁老大臣又统领兵部,这次的比试安排都由他在管理。 顾洵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去看了一眼乙儿还在安睡,让杏儿不要吵醒她,就先一步出门了。 顾洵出门之后就直接去找了谢易邡,谢易邡正在围场内布置今日的比试场地,今日比的是骑射,场地差不多都布置好了,最为重要的就是陛下观看时待的瞭望台了。 这可是绝对不能出意外的地方,他找了十几个侍卫,上上下下的检查了数十遍,绝对不能让陛下在观看过程中有所影响。 “谢阁老这些日子辛苦了,果真是陛下的肱股之臣。” 谢易邡一见顾洵过来就笑着迎了上去,“顾贤侄才是辛苦,日日都要常伴陛下左右,为陛下排忧解难,比贤侄比起来,老夫这哪里算得上辛苦。” 两人奉承了几句,谢易邡就带着顾洵参观了一下今日比赛的场地,“前几年陛下都没能亲自出宫主持秋猎,贤侄也是头一回来围场吧?这边是瞭望台,等会比试开始陛下就可在这观看比赛。” 顾洵一边说着话一边四处观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看来此时与谢易邡无关? “有一件事下官有些不明白,想要请教阁老。” “何时?贤侄只管说便是了。” “今日比的是骑射,这会天瞧着并不大好的样子,若是一会下起雨来,那该如何是好。” 谢易邡就笑了起来,“这秋猎期间的天象全由司天监的官员们日日观测,更有司天监的李监正随御驾,若是有天象异常自然会上报,这几日都没有收到李监正的消息,顾贤侄就不必担心了。” 顾洵也笑了,“是下官见识浅薄,反倒是让谢阁老看笑话了。” “无妨无妨,贤侄也是担心陛下的安慰,作为臣子的都该如此。” 顾洵暗暗的记下了李监正的名字,司天监作为大周掌天文历象之所,却很是深迷,所有司天监的官员从不用上朝也不必参与各项活动,所以这位李监正倒是默默无闻的很。 若不是谢易邡说起来,可能还没人知道,李监正居然随御驾到了这,这就有意思了。 之前他就觉得奇怪,天象有异,昨夜月晕连他都看到了,作为司天监的李监正更不应该没有察觉,一定是有什么蹊跷在里面。 顾洵一面让人去查李监正现在何处,一面往回走,这个时辰,乙儿应该已经起来了。 还没到屋子,雷颉就匆匆过来,附耳轻声的说了件事,是昨夜萧清雪和田维的那件丑事。 虽然萧家和大长公主的保密工作都做得很好,但雷颉一直被顾洵要求和乙儿相关的事不管大小一律都要上报给他知道,这也是上回看到乙儿和周乾礼一同骑马后落下的病根。 起初听到顾洵只是嘲讽了几句,这个田维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大长公主赔了清誉和身家都不够给她儿子擦屁股的。 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你说田维的小厮说一开始他们想等的人是乙儿?结果去的却是萧家二姑娘?这事不对,你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洵眼中的寒气越来越甚,只要一想到连田维这种人都敢打乙儿的主意,便是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他的愤恨。 赶紧进屋想要去询问一下关于昨晚之事,就看到屋内的下人跪了一地,从屋内传出了熟悉的笑声。 73.秋猎(十) 皱了皱眉大步的朝着屋内走去, “陛下此刻不是应该在行宫早读吗?怎么会在这!” 屋内正在和乙儿说话,并且咯咯咯笑得很开心的不是小皇帝周以世又是谁。 一看到顾洵进来, 小皇帝就坐的端端正正的, 眼观鼻鼻观心, “朕已经读完了!是来找师傅交昨日留下的功课的。” 听到功课顾洵这才想起来, 是昨日他让小皇帝写关于西北粮草对策的事情, 他怎么这么快就写完了? 小兴子赶紧把书卷递给了顾洵, 顾洵原本是一目十行的扫着, 慢慢的就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进去, 等到看到最后才满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陛下这是自己做的?没有请教过别人?” 小皇帝骄傲的扬了扬脑袋,“昨日朕想请堂兄来教朕,可惜堂兄好似有事情, 一直去请都没人,朕冥思苦想终于有了灵感。” 小兴子也跟着拍马屁,“顾大人, 陛下说的没错, 奴婢一直陪着陛下,陛下昨日可谓是下笔如有神,奴婢从未见过陛下这般用功!” “这次写的很好, 等秋猎结束,陛下只管将这直接批注与严将军呈上来的奏折上, 无需下官再做修改。” 小皇帝的眼睛一亮, 这可是他登基这么久一来, 第一次得到师傅这么高的肯定, 以往总是他东拼西凑的应付了事,每每都要由两位阁老或是师傅重新教过再写,这次竟然一个字都不用改! 他想起来了,昨日和皇奶奶聊天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句,鲁班锁该怎么解。 乙儿当时正在玩的起劲,就回了一句化整为零。 没想到就是这个化整为零,在他晚上想粮草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词,把一个整体的大问题拆开了看,一个个小问题其实才是关键,后来就越来越多的想法冒了出来。 所以一大早他就兴奋的睡不着觉了,知道皇奶奶住在师傅这,就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他可真是太喜欢皇奶奶了,要是皇奶奶能进宫多陪他玩那该有多好。 顾洵却注意到了周乾礼这个细节,方才雷颉就说了,昨夜若不是有周乾礼在,萧家二姑娘就要被田维给玷污了清白。 这就奇怪了,周乾礼什么时候连这种事情都会掺和其中了?他不是自诩火烧眉毛都能处变不惊的人吗。 “陛下今日表现的很好,免了今明两天的早读,以后也要如此来思考问题,好了,再过两个时辰,今日的骑射比试就该开始了,小兴子,伺候陛下回去更衣。” 小皇帝这才抱着书卷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真是伤感,才和皇奶奶说了没一会呢,师傅可真是个坏蛋QAQ。 皇奶奶这么抢手,朕该如何是好啊。 只是临出门前,乙儿突然从兜里拿了个东西出来,“等等。” 就跑到了小皇帝的跟前,将顾洵送给他的小鸟木哨挂在了他的脖颈上,“我借你一日,小心保管哦,这是叔父送我的宝贝。” 小皇帝刚要高兴,皇奶奶给他送东西呢,就听到她的警告,瞬间又瘪了,过一会又开心了起来,这可是师傅送给皇奶奶的,皇奶奶都借给自己,他一定是皇奶奶最疼爱的大孙子! 也不问乙儿为什么要给他,一脸幸福的就要走。 还是乙儿拉住他,和他说,若是有危险就吹一吹,才明白了过来。 顾洵却更担忧了,等到小皇帝走出了屋子,顾洵才关上门,“陛下今日很危险?” 乙儿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刚才顾洵回来之前,她给小皇帝卜了一卦,是凶,看来昨夜的天象异常都是真的,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的好。 “叔父,乙儿看不出,不过今早西边有黑云,午时刚过便会有狂风暴雨,暴雨持续一刻后止,叔父小心。” 顾洵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乙儿可真厉害,能看出这个已经是常人所不能的了,其余的都交给叔父就好。这几日你就别回萧家了,都住在叔父这边,叔父会派人和萧大人说的。” 乙儿也没有问缘由,她只要相信叔父那就可以了。 点了点头乖巧的拿出昨日没有玩完的鲁班锁,待在屋子里由童子陪着,杏儿回萧家传消息了。 等到小兴子来喊,顾洵就离开了。 顾洵刚走,杏儿就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 乙儿手上的鲁班锁因为一句惊吓险些掉落在地上,迷茫的看着杏儿,“我很好,怎么不好了?” “不是姑娘您不好了,是二姑娘,昨晚奴婢陪着您走后,二姑娘险些被大长公主家的田公子给非礼了,好在南平郡王赶到的及时,将二姑娘救了下来。可老爷和夫人为了二姑娘的名声,要将二姑娘许配给田公子为妻,二姑娘这会正要寻短见呢。” 只听啪嗒一声,乙儿手里的鲁班锁这回是真的掉落在了地上,“那还真是不好了。” “不过好在姑娘您突然要寻顾大人,碰见了奴婢,不然昨晚若是您也在,可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若不是乙儿突然观天象,发现了天象异常,也不会急忙要寻顾洵,也就不会刚巧躲开了这场浩劫,很有可能如今要嫁给田维的就是她了。 难怪叔父说不让她回萧家,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萧家屋子里萧清雪正在痛哭,都是她,都是萧乙娘,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她一定是故意的,不然怎么可能没有喝那杯茶,反而是她喝了。 可她能怎么办?甚至父亲问起昨晚的事她只能哭,什么都说不了,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药是她下的,要去看热闹出门都是她提议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谁能相信是萧乙娘搞的鬼。 她恨不得吃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萧乙娘,只要她萧清雪活着一日,就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 “陛下,现在您眼前的这些都是五军营中士兵的佼佼者,带头的是兵部蔡侍郎家的大郎君,箭法精湛可百步穿杨。” 小皇帝看得很是投入,这可是谢易邡的主场,一直陪在小皇帝的身边不是介绍比试的规则,就是给他认识场上的优秀儿郎。 最为重要的是他所介绍的人都是他阵营的,少有特别杰出的沈阁老派系的子弟,不过也不怪谢易邡如此自鸣得意,他所介绍到的确实是个顶个擅骑射的好手。 蔡侍郎家的大郎君,身在马上还能腰杆笔挺手握弓箭如履平地,拉弓到羽箭离弦不过眨眼的功夫,正中百步开外的靶心。 引来了全场的欢呼声,就连小皇帝也忍不住起身叫声好。 比完骑射之后就是比马术,也别小看了马术,行军过程中若是能日行千里,才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比试场内,顾洵的一双眼在所有人的身上不留痕迹的扫过,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到底是谁参与了此事呢? 顾洵的目光落在了离他最近的瑄王身上,瑄王今日穿的很是随意,就像是真的只为了来看比试而已,那为何他一直心不在焉的偶尔看向不远处的天际呢。 终于忍不住了吗? 就在此时,比试场内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横空出场,飞驰着超过了场上所有的比试者,瞬间就遥遥领先,所有人都屏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骑术。 只有瑄王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胡闹!”低声的训斥了一声,就有侍卫上前,匆忙的跑下场去。 就在领先的那匹白马马上就要到达终点,取得比试优胜的令牌时,顾洵的嘴角微微的上扬,时辰到了…… 午时刚至,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所笼罩着,一时之间狂风大作,比试场内飞沙走石,尘土扬了半边天。 “这是哪来的妖风?” 谢易邡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诧异,想起今早顾洵的话更是觉得蹊跷,难不成顾洵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场景? 下意识的就朝着顾洵看去,谁知道顾洵直接就喊了侍卫,贴身将小皇帝护在了中间,贴身保护小皇帝的正是秋猎第一日被封为御前侍卫的余宏之。 五军营的吴将军也被突如其来的天气打了个措手不及,收到谢易邡的指示赶紧调度士兵,“所有将士听令,原地待命,保护陛下与百官,不过是大风一会就会过去!” 而场下比试的士兵素质好的已经镇定了下来,素质差的已经被大风刮得七歪八扭,而刚刚的白马已经在风中迷失了方向。 “陛下,风太大了,比试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臣恳求陛下终止比试!” 瑄王突然就上前朗声道。 谢易邡还有些犹豫,瑄王就不管不顾的带着侍卫冲了下去,“快将郡主寻回来,若是郡主少了一根头发,唯你们是问!” 原来方才突然冲进比试场内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宁郡主。 顾洵的笑意更浓了,瑄王为何会一见风就如此的惊慌失措,他一定是知道马上就要来雨了! 若是不知道天象变化的人,一定就像谢易邡一样,只是叫人原地待命,因为此时还只是风并没有要下雨的征兆,现在乱跑才是不明智的决定。 还不等风停下,突然之间天地变色,云层仿若被人从上面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就从中间倾泻了下来。 “快!停止比试,护送陛下与众位大人回去!”即使是吴将军当机立断的决策也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被困在了瞭望台和指挥所中。 而雨下来的同一瞬间,不知从何处竟然同时飞射出数道羽箭,直直的朝着小皇帝他们的瞭望台而来。 为了能看得清比试场地,小皇帝待的瞭望台是最中心且最高的一座,上面本来是重兵把守,但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让所有人都慌了神。 竟然就有人已经准备好了箭羽,直冲着陛下的命门而来。 谢易邡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一听到有咻的声音,就直接朝着小皇帝的位置扑了过去,只听一声插入骨肉的声音以及谢阁老嘶的一声闷叫。 “有刺客!快快保护陛下!”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有数十道的羽箭不停的朝着这边不间断的射了过来。 好在顾洵早作准备,余宏之以及小皇帝身边的侍卫们,瞬间将小皇帝与谢易邡围在了人墙内,以剑声和肉身挡住了所有人的羽箭。 就算是这样,方才的头两箭也还是射中了小皇帝的胸口以及谢易邡的手臂。 “不许让任何人离开此处!有违令者当场斩杀,杀无赦!”全场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人,就是顾洵了。 顾洵看了一眼倒地的小皇帝和谢阁老,果断的下令。 接二连三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瞬间围场内的所有将士就将每一个瞭望台都保护了起来,每一处入口全部都封锁了,箭羽终于停了下来。 是方才混在扬沙中的刺客,伪装成了比试的士兵,而此时雨浇灭了扬起的风沙。 “好啊!就是你们竟然胆敢行刺陛下!还不快将他们拿下!”瑄王为了去追安宁郡主,此刻正好带着侍卫亲兵在比试场下,也就是这么正好的将行刺之人全部当场抓获! 而因为被风沙迷失了的安宁郡主,此时也已经被救了出来,安然无恙的在比试场的外围了。 “快传太医!陛下中箭了!” 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所有人都惊慌了起来,探着脖子的朝他们这边的瞭望台看。 沈绍沈阁老带着侍卫,挤开所有人冲了进来,跪在地上,“臣沈绍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原本在比试场下的瑄王也亲率亲兵赶了过来,“谢阁老!顾帝师!陛下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被刺客所伤!你们二位究竟是如何保护的陛下!” 谢易邡赶紧把给他护在身上的小皇帝给扶了起来,“陛下!陛下!都是老臣不好,没能及时护住陛下,太医在何处!” 不同于所有人的慌乱,或是义正言辞的责怪,顾洵淡淡的开口,“不必了,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陛下吗?” 谢易邡这才将护在身上的人转过了正脸来,这哪里是陛下啊,这不过是个身高体型与陛下想象的替身,根本就不是陛下。 “这,顾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方才第一场骑射比试结束之后,顾洵借着小皇帝出恭的机会,已经将人和陛下换了包,由他的贴身侍卫雷颉保护着先回了行宫。 他为了不露出马脚,甚至连余宏之都留了下来,就是为了假戏真做引那些贼人上钩的! 所以这也能解释,为何从那之后的比试坐在这的小皇帝,就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了。 谢易邡不管手臂上的疼痛,松了一口气,“顾贤侄果真是年少多谋,做事比我等细心的多了,好在贤侄早有准备,若是真的伤着陛下的龙体,我等都是国之罪臣。” 顾洵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看向起身的瑄王时,却注意到他也在笑,而且不是那种尴尬的笑,反而是果然如他所料的那种笑…… 说来也是奇怪,这狂风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刻的时间,风雨就停了,云层渐渐的散开露出了雨后一片碧洗的天空。 吴将军刚疏散了大臣们,抓住了方才放箭行刺的那些此刻的同时,行宫方向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顾洵这才意识到为何瑄王会露出那种神情,不好!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他方才都是故意的!故意的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故意的把视线都引到了围场中,让他放松警惕! 随后就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声,“快来人啊!陛下的行宫着火了!” 顾洵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之色,推开众人直奔陛下的行宫而去,谢易邡也不管手臂上的箭伤,所有人都朝着浓烟的方向冲了过去。 陛下! 顾洵是最早赶到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整座行宫都置身于火堆之中,熊熊烈火吞食了所有的房屋,甚至还有隐隐向外扩散的趋势。 一直跟在周以世身边的小太监小兴子被人打晕在了院子里,至于周以世不用说就知道在哪里了。 “陛下!陛下还在里面!” 更甚至是因为他们的保护不利,他们将成为千古的罪人。 都怪他,原本以为一切都胜券在握了,更是因为知道天象有异,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天象上,只觉得瑄王若是要动手,一定是在围场上下手。 怎么就偏偏忽略了这么重要的地方了呢,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多虽然会造成混乱,但这么多高手保护着,性命无忧。 可他当时想的是,不希望周以世受到伤害,还不如让瑄王看到不是陛下时所露出的破绽,没想到真的露出破绽的人是他。 这一次是他轻敌了。 顾洵看到院内的一桶水直接就往自己的身上浇,滚滚火浪仿佛瞬间就能将人给吞噬,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就要往燃烧着的屋子冲进去。 此时已经没有人敢去拦他了,若是大周的皇帝现在真的就置身于火海当中,他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就在顾洵一只脚要踏进屋子时,一声熟悉又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爱卿,不可!危险!”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朝着身后望去,周以世正好端端的站在原地,毫发无损,身边站着的正是雷颉。 74.秋猎(十一) 顾洵已经浑身湿透, 也不顾御前失仪朝着小皇帝快步走了过去,上下仔细的检查才松了口气。 方才他是真的有些慌了, 就和上回知道乙儿不见了一样, 就像是失了分寸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 一直以为自诩能够置身于朝堂之外, 也能保护的好陛下不参与党派, 其实并不能, 他越是想逃避越是无处可逃, 只有自己能掌控权势, 才能让其他人所畏惧。 谢易邡带着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臣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众爱卿们快快请起,这是什么了, 方才朕因为弄湿了衣服回来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没想到火势会蔓延的如此厉害, 好在雷侍卫护驾有功, 你们都起来吧。” 瑄王有些不敢相信,小皇帝应该很清楚,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他为何要在大臣们前面撒谎呢?还是说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只是为人蠢钝? “陛下安然无事那就好, 可让顾大人好一阵担心, 若不然今日可就要酿成大错了。” 谢易邡心中积了好些不满, 总觉得顾洵是有意为之, 他好像早就知道今日比试陛下会遇险,却不提前与他通个气,他执掌兵部,又管辖着京中的安治。 若是今日陛下真的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这与顾爱卿有什么关系?朕不过是回来换身衣裳,怎么这也不行了吗?” 谢易邡这才想起来,小皇帝还不知道方才围场遇刺的事情,就尴尬的笑了两声,还是瑄王赶紧出来做了和事老。 顾洵全程一言未发,像是在想些什么。 沈绍眼睛一转,以他的聪明自然看出了顾洵和谢易邡之间的矛盾,也出来打圆场。 “现在陛下安然无恙,刺客也已经抓到了,谢阁老可是功不可没,其他大人若是没事就先回屋子休息吧,陛下受了惊要好好休养,比试的时间就另行通知吧。” 还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也不敢久留,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还是小命最重要,赶紧磕头跪安了。 等到其余百官都离开之后,只剩下小皇帝和两位阁老,以及瑄王南平郡王还没离去。 今日皇帝遇刺,对外可以说是已经将刺客伏诛,但今日的这场闹剧要如何收场可还没有结论呢。 “陛下的行宫既然已经毁了,臣提议陛下还是即日圣驾回京吧。”沉默了许久的顾洵,突得开口,淡淡的声音仿若和刚才那个焦急的不是同一人。 “这秋猎才进行了一半,陛下此刻就回京,剩下还有事宜该由何人主持?”谢易邡更生气了,他觉得顾洵就是和他对着干,秋猎是他在一手操办,听顾洵的口气,这是要把锅都给他背了? “臣也觉得顾大人所言有理,谢阁老虽然是从大局考虑,可到底是陛下的龙体更重要。这秋猎才几日,就有刺客行刺,接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沈绍一向都乐得落井下石,现在就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直把谢易邡气的牙痒痒,“沈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本官看管不利了?那明年的秋猎怕是要请教沈阁老的意见了。” 沈绍是个把梯子就往上爬的人,乐呵呵的笑了两声,“请教可不敢当,若是谢阁老有什么难处需要本官协助的,本官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你!” 眼瞅着两位阁老又要撩袖子干上一架不可的架势,瑄王就出来做和事老了,“两位可都是本朝的肱股之臣,都是为了陛下尽忠,不分你我的,不过本王也主张陛下的龙体重要。” 小皇帝虽然很不想现在就回去,可一想到方才惊险万分的场面,还是不能容许自己任性。 清了清嗓子,“爱卿平身,今日之事实属意外,与诸位爱卿无关,顾爱卿所言有理,既然行宫被毁了,还是提早回宫吧,秋猎剩下的事宜还是麻烦王叔主持。” 小皇帝一锤定音,谢易邡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臣等遵旨。” “那不知哪些大臣随陛下的圣驾回宫,哪些由留在围场呢!”沈绍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小皇帝都回宫了,他们还留在围场有个屁用啊,拍马屁给谁看。 “就由沈爱卿与顾爱卿,随朕一同回宫吧,其余百官还是由沈阁老安排调动。” “臣领旨!” 谢易邡退下的时候还甚是生气的挥了挥衣袖,一看就脸色十分不好的走了。 为了这次的秋猎他忙活了大半年,为的就是能多出头,能在京内多安插他自己的派系。只从陈老将军病逝之后,他们派系就有些人心不稳,就算是严柏艺挂帅出征,也只能维持现状。 现在倒好,一个突如其来的行刺就搞得他的计划一团糟,更为生气的是还让沈绍得了便宜,他拟定圣驾随行的人员,可不都是他的人。 这到秋猎结束还有这么多日子,朝中可就都是他一人说话了。 谢易邡都有些怀疑起来,莫不是这次的事情都是他和顾洵搞出来的? 看到谢易邡走了,小皇帝就急急忙忙的让沈绍和瑄王他们都退下了,跟着顾洵去了他的院子。 院子里乙儿正在安静的等着他们回来,手里甚至还捧着那个鲁班锁,她已经有了好几种不停的解法了,再玩一日估计就玩腻了。 听到动静就丢了手里的东西,慢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叔父回来了。” 乙儿一看到顾洵就皱了皱眉,叔父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是因为刚刚突然的暴雨吗? “叔父,怎么淋湿了。” “我没事,雷颉你去院子外把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童儿把门关上。” 杏儿回萧家去有事,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陛下,这场大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与雷颉又是怎么逃生的?” “多亏了皇奶奶的哨子。”小皇帝还有些心有余悸。 当时他去换衣服,正好看到胸前挂着的哨子,想到一会换衣服的时候要脱下来,就吹了两声,想试试乙儿是不是真的会寻来。 雷颉就守在屋内十步之遥,等小皇帝刚换好衣服,突得外头就传来了小兴子的呼救声,雷颉正准备去看,两人就闻到一股子奇怪的香味,然后就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是乙儿拿水泼醒了他们,当时屋子的四周已经烧起来了,若不是及时跟着乙儿逃出来门就要全部烧断,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了。 “所以说是乙儿听到了哨声,正巧救了你们。” 小皇帝连连点头,这会正扒拉着乙儿的手臂撒着娇,他就知道皇奶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真是太厉害了! 心目中最喜欢的人要从师傅变成皇奶奶了! 顾洵突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乙儿行了个大礼。让乙儿有些茫然,“叔父做什么?” “今日若不是乙儿,叔父就要酿成大错了,乙儿可真是叔父的福星!” 乙儿认真道:“那叔父该去换衣服了,不然叔父会着凉的。” 也不知道是她的嘴巴开了光还是怎的,顾洵下一刻就打了一个喷嚏,惹得三人都笑出了声,方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小皇帝的行宫烧了,今晚只能住在顾洵这了,沈绍已经安排了仪仗队伍,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宫。 也许是心理作用推使,也有可能是心里压力一释放,顾洵竟然真的着了凉,当晚就发热浑身发烫起来。 这种情况哪里还能跟着小皇帝回宫,只能临时改了由沈绍和谢易邡一同陪着小皇帝先走,等顾洵的病好些了再启程。 至于秋猎的事宜就全权交给了瑄王处理。 第二日一大早,小皇帝的圣驾就先一步回宫了,同时回京的还有萧家,乙儿回去了一趟,萧清雪的精神状态还是有些失常,再继续待下去萧梁忠怕会出事。 他们也在随行的名单上,就只能先回京了,乙儿要留下来照顾顾洵,再加上瑄王一家都还没走,把乙儿托付给如欣他也算放心。 后来萧梁忠也私下问过乙儿那晚的事情,顾洵先前交代过不能把天象的事情与外人说,她就没有提这个,只是说临时想起来找顾洵有事。 萧梁忠才忍不住感慨,还好是顾洵找她有事,不然若是乙儿出了事,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向母亲交代了。 乙儿就这么留了下来,奇怪的是游家夫妻也留了下来,游泓亦是督查院御史,按理来说应该会随御驾回京才是,小皇帝的御驾一走,围场就瞬间冷清了下来。 游夫人知道乙儿和如欣也留在围场,邀请了乙儿去他们那吃晚饭。 顾洵还在发热,但好了许多,吃过药已经睡下了,乙儿才和如欣应了约准备晚些再陪顾洵。 两人一路走去,人少了一点都不觉得冷情,反而觉得惬意的很,秋风席卷着丝丝凉意,围场里还有不少少年郎骑着马恣意飞奔。 萧田两家虽然把消息封闭的很严实,但也架不住围场内人多口杂,再加上如欣和萧家走动的又多,自然也知道了萧清雪的事情。 “乙儿,你表姐的事可是真的?” 乙儿还没说,身边的丫鬟杏儿就叽叽咕咕的把那晚的事情都说给了如欣听。 如欣听后一阵的欷歔,“还好你那晚去找顾大人了,只是这件事怎么总有哪里怪怪的,这个田维到底是怎么会知道你们会路过那的。” 同样觉得不对劲的还有回家之后的萧梁忠,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田维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提早知道了雪娘和乙儿会出现,而且听田维的跟班的意思,好像是他们就在等乙儿,除非是萧家内部有人给他传消息,让他可以肯定他们回去。 如果有人传消息的话,这个人会是谁呢? 萧梁忠就顺着这个线索去找,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些蛛丝马迹,而且是不查不知道,他这个二儿子竟然日日吃花酒,根本就无心学业,而带着他吃花酒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田维! 知道这件事后,他当机立断就把萧昊杰给抓了来,跪在萧家祠堂,逼问他,最后萧昊杰什么都招了。 不过他故意隐去了下药这件事,一来是为了保留萧清雪的脸面,二来也是为了减少自己的罪恶,只说是被田维逼的。 “父亲,您一定要相信儿子,是田维他在围场的时候瞧见了表妹的美色,与儿子说的是倾慕表妹,想要倾诉爱慕并没有说要做无耻之事。他带着许多人不让儿子走,儿子都是被这恶棍逼得。” “他逼你?逼你你不会告诉为父?要拿你表妹与你妹妹的终生幸福去赌一个恶棍的良知?今日我就替你两位妹妹好好教教你!” 说着就拿出家法,狠狠的朝着萧昊杰打去。打了七八下身上就见了血,萧昊杰只会嗷嗷惨叫着求饶。 还是梅姨娘死死的护着萧昊杰,趴在他身上替他挡着。 “你给我走开,今日我若是不好好的教训这孽障,以后定是下一个田维!你瞧瞧他干的都是什么事,是个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求求老爷念在妾身服侍老爷夫人多年的份上,就饶过杰儿这一次吧,雪娘是他的亲妹妹,若是可以他一定不会拿自己妹妹去冒险,您就放过他吧。” “来人,把梅姨娘给我拉开。” 丫鬟们赶紧上前把梅姨娘给拉扯开,宋氏在一旁看着,这次的事情她也没有办法开口求情,毕竟她作为嫡母出了这种事情,萧梁忠没有责怪她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等到梅姨娘被拉开,萧梁忠又继续的开始鞭笞萧昊杰,直打的他遍体鳞伤,人已经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才罢休。 就算是这样,萧昊杰的一条腿也被打断了,身上的肋骨也断了几根,若不是及时医治,可能一条腿就残废了,只是好了之后走路也有些跛。 也算是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了。 * 乙儿和如欣在游家做客,也只是刚到游家的时候见到了游泓亦一面,游泓亦还是沉着脸,淡淡的点了个头算是见过礼了。 就自顾自的回了书房,连饭也没有同她们一块吃。 游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笑着给她们布菜,“二位姑娘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家老爷就是这个脾气,对着你们那都算是好的了,别人上门他可是理都不理睬一下的。” 游夫人嗔怪的睨了丫鬟一眼,“就你爱多嘴,二位妹妹尝尝这是我亲自做的家乡小菜,若是喜欢就多尝尝。夫君他不是故意不陪客人的,只是咱们都是女客他不方便而已。” “我们是来寻姐姐的,见游大人见过礼也就罢了,若是游大人真的在才是没趣呢。” 游夫人果然就高兴了起来,“妹妹果然是通透可人。” “对了,姐姐怎么留下没一块回京?” 游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夫君回京总是事务繁忙,所以想留下陪我多待几日,这会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倒是自在的很,没事我还能同夫君一块骑马,人多了就有些不方便了。” 虽然脸红红的有些害羞的样子,其实话里话外却满是甜蜜。 如欣一直觉得游泓亦其实不是高冷,只是对其他人高冷而已,对游夫人却非常的好,眼里的情义是没有办法掩盖的。 他们之间的感情可真让人羡慕。 回去的路上如欣就忍不住感慨了两句,就被杏儿打趣她是思春了。 “乙儿你瞧瞧你这丫头,是怎么教的,嘴里尽是胡言乱语的!真是害不害臊啊!” 如欣就和杏儿追赶了起来,本来三人就感情很好,以前在萧府也是杏儿伺候她们两,现在如欣也有两个一直伺候她的丫鬟,只是相处起来总是淡淡的。 等到跑累了,如欣才小跑着过来抱着乙儿的手臂说着悄悄话。 “乙儿,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 乙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喜欢叔父,喜欢如欣,喜欢玉娘,还喜欢荷娘和许多人。” 如欣一开始听到顾洵,还瞪大了眼睛,等听到后面的才有些哭笑不得,敲了下她的小脑袋,“傻丫头,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就像游大人和游家姐姐那种。” 乙儿听不太明白,喜欢怎么还分不同的呢? 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游家夫妻的相处,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的,她和叔父不是也这样吗?她和如欣也是喜欢啊,没什么不同的。 “哎呀,你这个笨丫头,与你也说不清的。”如欣抬着头望着天上数以万计的星斗,突得停下了脚步,“我不求将来的夫婿官位有多高,只希望他能真心待我,视我如珠如宝……” 说着眼前就浮现出了严柏艺的样子,瞬间心情就跌落了谷底,她喜欢的那个人什么都好,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乙儿握着如欣的手,肯定的说道:“会的,一定会有的。” 如欣马上又恢复了刚刚的笑容,“有了你的话啊,我就一点也不担心了!”最近如欣瘦了许多,原本的娃娃脸已经成了鹅蛋脸,五官秀美也是个俏丽的佳人。 往前走着,前面正巧有棵大树,模模糊糊的瞧不真切还以为那是个人站着呢,可真的走进了才发现真的是人! 吓得如欣猛地跳了回来,杏儿拿灯笼一照,才发现是一对小情人学诗文的人约黄昏后呢。 两人此时看到她们也是吓了一跳,原本如胶似漆的拥在一起的两人浑身一抖,男子迅速的反应过来将女子护在了自己的怀里,不让她们瞧见她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如欣身边的丫鬟到底是王府里的丫鬟,马上就镇定了下来,毫不客气的问道。 可离的有些远,夜色又深,根本就看不清男子的样貌,被她们一咋呼,男子索性就搂着女子从围场另一边跑了。 “真是晦气,也不知道是哪家不知羞的女郎竟然和男子厮混。” 如欣方才离得远看不真切,可乙儿刚刚就着繁星和灯笼的余光都看到了,他们刚才好像除了抱在一块还在做些别的事情…… 她虽然没有看清男子的样子,却记住了他的那双眼,如猎鹰一般犀利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 一时之间就楞在了原地,他们嘴巴贴着嘴巴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有些看不懂呢。 乙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这里不是吃饭的吗? “乙儿?乙儿?怎么了这是?我喊你好久你怎么都没反应呢,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乙儿哦了一声,可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刚刚那些画面,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呢,回去一定要问问叔父才行。 如欣把乙儿一路送到了顾洵的院子里,才和丫鬟们回去。 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一盏微亮的烛火,顾洵还没有醒来啊,她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让杏儿先去休息,自己走到了顾洵的床前,小心的将手搭在了顾洵的额头上。 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但体温还是有些烫。 乙儿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顾洵的五官,叔父长得可真好看,周乾礼虽然好看但太过明艳,柳品尧也好看但太过书生气。 而叔父却是和煦俊朗,尤其是一双眼好似春风拂面,只要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是能心烦的。 手指不受控制的搭在了他紧闭的双眼上,等他睁开的时候必定是万般宠溺的看着自己,叔父真是世间最好看最好看的人了。 轻轻的往下,停留在了顾洵的唇瓣上。 顾洵的唇瓣因为发热显得没什么血色,可唇形很是好看性感,和乙儿的有什么不同呢? 在他的唇上一点之后,乙儿又好奇的放在了自己的唇上,好像确实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呢,可刚刚那两人为何要搂在一块嘴唇贴着嘴唇呢? 是不是很好吃呢? 75.秋猎(十二) 好像确实是不太一样, 她的唇是软软的,可指尖碰到叔父的唇总有种心头酥麻的感觉, 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有些慌张。 突得顾洵的嘴唇动了一下, 眉头因为不舒服而微微的蹙起, 乙儿赶紧抽回了手指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乖巧的坐在一边。 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顾洵的神色, 好在很快顾洵的眉头又渐渐的抚平了, 乙儿这才安心的露了个狡黠的笑。 叔父一生病好像人也变可爱了, 以往的叔父总是无所不能的,只要在他身边没什么事情是困难的,他都能解决, 原来叔父也是会生病的啊。 顾洵烧的有些难受,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好像有小虫子不停的在他的脑袋周围飞来飞去, 真是只坏虫子。 忍不住想要抬手去辉, 又浑身无力根本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沉浸在午边的黑暗里继续昏睡着。 杏儿看着时间不早了,赶紧来喊乙儿休息, “姑娘,您也该休息了, 不然等明日顾大人醒来知道您不好好休息, 该生气了。” 乙儿哦了一声, 也玩够了, 就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可刚要走,顾洵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宽大的手掌无意识的紧紧握住了她小巧的手掌,一声声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从下传了上来。 乙儿慢慢的弯腰俯下身贴着顾洵的嘴边,才能听见他的声音,是在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和往日温柔的声音有些不同,显得焦灼又慌张。 “乙儿,乙儿,不要走。” 乙儿看了看躺在床上顾洵,想到当初还在孙家的时候,叔父就是这么整夜整夜的陪着她。 慢吞吞的又坐回了小板凳上,“你去睡吧,我陪叔父。” 杏儿有些焦急,这怎么能行啊,她是少数的知情人,可就算是顾大人是姑娘的叔父,那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又是孤男寡女怎么可以待在一个屋子里呢? “姑娘,也已经深了,您的身子骨也不好,当心也生病了,那顾大人一定会责怪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的。” 可不管杏儿再说什么,乙儿都稳稳当当的坐着,直到从隔间出来的童子打着哈欠,不知道说了什么将杏儿给哄回去睡了。 耳边这才安静了下来,只是说在陪叔父,没一会乙儿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大概是待在他的身边就会格外的安心吧。 整整躺了一天,憋了一身的虚汗,天才刚有些蒙蒙亮,顾洵就睁开了眼,刚一睁眼就觉得身体有些麻麻的。 手臂抬都抬不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床前还趴着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是将他的手臂当做枕头睡了一宿? 难怪他半梦半醒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他,原来是这坏东西。 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又暖暖的,这个小家伙一宿没睡都陪着他呢,他这么昏睡了一整天,让她担心了吧。 此刻很想要抱一抱她,或是揉一揉她的小脑袋,让她不要担心。 可是尝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臂就发现……根本抽不动,这只小猪把他的手臂抱得紧紧的当枕头,根本就抽不出来,刚刚酝酿出来的满腔柔情,瞬间成了泡影。 这个傻丫头! 顾洵就这么睁着眼睛躺着,也不急着把她吵醒,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理清楚。 首先这件事一定和瑄王有关,其次也一定和司天监脱不了干系,最为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除了瑄王和司天监一定还有沈谢两位阁老其中一人参与。 不然绝对不可能这么戒备森严的围场,会出现这种事情,所以他昨日才会故意这么刺激谢易邡。 他的鱼饵已经放下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鱼会上钩。 想了一会又想到了前夜发生的荒唐事,眼中的肃杀和寒气就不受控制的宣泄了出来,不管田维是不是大长公主的嫡子,只要他敢打乙儿的主意,都该死! 这么想着,就感觉到手臂上的小脑地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顾洵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 想知道这个小丫头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会是做什么。 乙儿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时之间睁开眼还有些懵,她这是在哪里啊? 等感觉到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才想起来,叔父生病了她是在陪叔父呢!可惜她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更别说是照顾叔父了。 有些内疚的站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摸一摸叔父的额头,好像不是很烫了。 又有些不确定,想起来前些日子她有些发热的时候,萧清荷就是用她的额头搭自己的额头,这样好像能比手背更直接一点。 毫不犹豫的弯下腰将光洁的大脑门朝着顾洵的额头贴了上去,顾洵原本还在好奇,这个小丫头在做什么呢。 就感觉到一个黑影笼罩着他的身体,下一刻一个冰凉的脑袋就贴着他发烫的额头了。 等到顾洵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他的心瞬间停了几秒,下一刻又疯狂的跳动了起来,体温更是不可控制的急速飙升。 刚碰到顾洵的脑袋时,感觉还是温温的,怎么突然又烫了起来,乙儿咦了一声,怎么这么奇怪? 就这么停顿住了动作想要再感觉一下,是不是她刚刚出现了错觉。 可顾洵已经忍不住了,闷闷的咳了两声,就听到乙儿啊了一下,高兴喊了一声,“叔父!你醒了?”这个傻丫头,到底是谁教她的这些!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当然他是叔父可以这样,但和别的男子是绝对不可以的! 赶紧从顾洵的身上手脚并用的站直了身体,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叔父醒了那就是说明病要好了呢! 顾洵也微微扬了扬嘴角,可不得赶紧醒来嘛,不然还不知道这傻丫头还要做些什么举动呢,抬起发麻的手臂理了理她因为趴着睡而有些凌乱的头发,最后握起了她的手掌。 “叔父已经没事了,乙儿是陪了叔父一夜吗?” 乙儿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完全都没有半夜睡着了的心虚感。 还不等他们两好好说几句话,就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敲了敲门,顾洵还没出声,门就从外头推了进来。 “顾大人!安宁听说你病了,可是好些了……”安宁郡主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屋子,就看到守在床前才乙儿,话到嘴边又悉数的吞回了肚子里。 “哦,萧家妹妹也在这啊。”安宁郡主朝里走了几步,才看到两人的手掌竟然紧紧的交握着,她的身后还跟着分度偏偏的周乾礼。 昨夜安宁郡主临睡下才得知顾洵生病了,本来当时就要赶过来的,好不容易被丫鬟们给劝住了,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这不一大早就要赶来看望顾洵。 正巧碰上了来给瑄王请安的周乾礼,听说顾洵生病了,就跟着一块前来探望了。 周乾礼自然也看到了两人交握的双手,目光一直上下的扫视着两人,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看来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顾洵的眉头从看到安宁郡主起就没有舒缓过,深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自己爆发出来,心中却是极为不悦,这个小童是越来越不会当差了,什么人都往里放! “什么风这么一大早就把郡主和郡王都给吹来了?”即便是安宁郡主和周乾礼进来这么久,顾洵也没有松开乙儿的手。 倒是乙儿自己觉得手心有些发热,松开了手,好奇的站在一边。 “是安宁听说顾大人病了,正巧碰上乾礼哥哥就一道来探望顾大人了。” 只是没想到萧乙娘这么早已经在这了,不过她们是叔侄,她照顾顾洵也无可厚非的,只是就算是叔侄他们两的关系也有些太过亲密了吧? 之前第一次见到萧乙娘她会发这么大的火,也就是因为吃醋了,看到他们两关系非同一般。 后来知道他们是叔侄之后也就理解了,可越发觉得奇怪,顾洵姓顾,萧乙娘姓萧,又怎么会是嫡亲的叔侄呢? 就算是嫡亲的叔侄,他们是不是也有些太过亲密了?跟何况还不是嫡亲的叔侄呢,安宁郡主又有些酸了起来,可想来他们两还差着辈分,但愿是她思想太过狭隘了吧。 “本官不过是偶感风寒,现在已经好了,就不劳郡主和郡王担心了。而且本官是风寒会传染,若是传染给了二位的千金之躯,就是本官的过错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在意这些呢,再说了我的身子可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好,不过是风寒还传染不到我,若是真的传染了,我也非常愿意与顾大人同病相怜。” 安宁郡主难得的娇羞起来,传染这得靠得多近才会被传染上啊,能和顾洵靠得这么近,她可是求之不得呢! “安宁郡主不在意,本官却是在意的很,再者说来男女授受不亲,这是本官的卧房,安宁郡主一个女儿家待在这怕是不妥。郡主现在人也见了,本官也没有大碍了,郡主也可以请回了。” 安宁郡主很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萧乙娘可以在这,她就不行呢。 又觉得这话说出口一定要被顾洵不喜了,讪笑了几声死皮赖脸的端了她准备的早膳,非要看着顾洵吃下才肯走。 周乾礼看着有些好笑,他这个堂妹天不怕地不怕,就连围场比试骑术都敢下场和将士们一决胜负的巾帼女子,偏偏就栽在了顾洵的手里。 可就算是这么热脸贴他的人屁股,安宁也毫无感觉,也不知该感慨情深缘浅,还是该称赞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呢。 只不过他也觉得这二人的叔侄关系,实在是有些太过亲密了,尤其是他看到两人交握的手掌时,心中也有些酸滋滋起来。 大概是近来被安宁这个丫头不停的念叨,问他是不是喜欢姜乙儿,连他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这是不是喜欢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对她有好感,甚至前夜知道田维本来想动手的是她时,才会安耐不住收拾了田维,不然以他平时的处事风格,是决计不会得罪大长公主的。 他最近有些失态,这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状况。 “既然顾大人都说身体无恙了,我们就不要打扰顾大人休息了,安宁,我们走吧,等顾大人身体好些了,再来看望他。” 安宁郡主还是不甘心,她来都来了,怎么能这么就走了呢! 不过周乾礼都带头走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的,又表达了一遍自己的关心,才恋恋不舍的追了出去。 留下乙儿一脸的思索,安宁郡主这就是如欣所说的,男女之间的喜欢吗? 可喜欢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就好像是游家夫妇一般,说起对方都是甜蜜的样子,可为什么安宁郡主对叔父是小心翼翼的,而叔父对她又是厌恶非常的样子呢? 到底什么是喜欢? 76.仲冬(一) 顾洵常年锻炼体质好, 不过两日病就好的差不多了,不过既然已经留下, 干脆就称病晚些回京, 顺便也能看看瑄王到底还有什么后招。 生活反而过得有趣了起来, 早上用过早饭顾洵会带着乙儿和如欣去学骑马, 或是带着两姐妹看小动物感受自然风光, 偶尔也会自己在野外野炊, 别外的自由轻松。 远离京中的是非, 让顾洵仿佛回到了当年与姜家人一同生活在山上的日子, 没有烦恼和顾虑,这样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等到陛下能独当一面,朝局稳定之后, 他就带着乙儿和裕恒兄他们归隐山林,过上真正闲云野鹤的日子。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安宁郡主与南平郡王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 日日都要寻了理由来找他们。 安宁郡王也就是烦了一些, 大不了不理她不看她便是了,可这周乾礼是脑子被门夹了吗,日日也跟在安宁郡主后面, 真是蛇鼠一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尤其是周乾礼那双犯桃花的眼睛, 动不动就往乙儿的身上去, 看得顾洵一阵心烦。 好不容易等到乙儿和安宁郡主她们都不在, 只剩下顾洵和周乾礼的时候, 顾洵就拉下了脸。 “南平郡王近来倒是闲的很,以前本官可不知道,郡王爷这么爱往女人堆里钻。”顾洵开口就不太客气。 周乾礼轻笑了两声,“顾大人这是怎么了,生了这么大的气?以前不爱往女人堆里钻,那是因为在我看来世间女子都一个样,不是粗俗就是无趣。” 嘴角微微上扬,对着顾洵露了一个略带无辜的笑,“可如今,我发现顾大人的侄女儿是最为特别又吸引人的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这也错了吗?” 真是姓周的都是一路货色,不是惯会装傻充楞就是惯会装无辜!真是无耻之辈,先前都是他看走了眼,还以为周乾礼是个正人君子。我呸! 周以世日日装可爱缠着乙儿也就罢了,又来一个周乾礼!都当他是死的不成。 “可能是辜负郡王爷的错爱了,我家乙儿年纪尚小,为人又天真没有心眼,不爱心机算计之事,也高攀不上郡王的高门大院,还望郡王爷收收你泛滥的相思之情。” “顾大人既不是乙儿姑娘的父兄,又不是我,一来我喜欢的正是乙儿的天真不谙世事,二来顾大人本就不能做主乙儿姑娘的终身大事,至于我的真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顾大人何不等着看?” “乙儿的父兄不在,我作为他的叔父自然是有权做主她的婚嫁,别的我不敢说,就郡王这轻浮的样子,我便不会同意你们两的事,郡王自重!”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僵持住了,谁也不肯退一步,顾洵是生气周乾礼没脸没皮,还敢说出喜欢两个字来,不管怎么样他都决计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周乾礼虽然一直带着笑,其实心里也在发火,这个顾洵也太过霸道了一些,他本来是带了几分讨好和诚心的,现在全给他搞砸了,他还偏偏不信了。 就凭他周乾礼的条件,姜乙儿会不喜欢他? 好在没僵持多久,乙儿和安宁郡主就回来了,安宁郡主敏感的发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可两边都是她很重要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为了什么争执起来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化解。 倒是乙儿根本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的,照样拉着顾洵说话,气氛这才好些。 又过了几日,离秋猎结束还有两日,瑄王就以担忧陛下为由提前结束了今年的秋猎。 回京这日,乙儿是同顾洵一辆马车的,顾洵还在和瑄王讨论离开的事宜,乙儿就在院子外等他。 因为小皇帝已经提前回宫了,剩下的人就没有按照仪仗队伍按官位依次上路,都是分头行动,游夫人来向乙儿道别就先走了。 知道乙儿喜欢玩鲁班锁,周乾礼送了好些格外精致的给她,这会没事就在摆弄着手里的玩具。 正好有人从他们院子门前经过,乙儿不经意间就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咦了一下。 是个身穿常青色便服的男子,脸方方正正的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印象,可总觉得很眼熟,像是哪里见到过一样。 等到两人的视线一对视,她就想起来,这双如鹰般犀利的目光那日夜里她见到过的。 原来就是他啊! 同时看到乙儿的还有那男子,他是故意往这边走的,那日她们打着灯笼,他倒是看清楚了她们的样子,却不能肯定她们有没有看清自己。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就是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已经认出他来了,淡淡的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其实他也不在意会不会被认出来,他在意的是,他怀中的心上人有没有被看到。 他们本就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又是订了婚约的,一时情到浓处没有把持住,即便是被人知道了最多也就是说他个多情风流罢了,但到底是没有完婚,对女子的名声还是不好。 乙儿也学着他的样子福了福身,算是见过礼了,又继续低下脑袋玩她的玩具。 这是告诉他,她准备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那还真是欠了这位姑娘一份人情了。 这么想着就准备翻身上马,突然低着脑袋的乙儿又抬起了头,冲着男子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印堂发黑,今日会有祸患,不能骑马。” 男子一头雾水,这小姑娘方才看着还是冰雪聪明的样子,怎的突然胡言乱语起来,搞得跟个神棍似的,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奇怪? 随行的下属已经上马在前面等他了,“裴大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不然天黑之前城门就要关了。” “这就来。”这位被称为裴大人的就是大理寺少卿裴嘉齐,他之所以没有跟着陛下的圣驾回京,是因为他一直不屑于两派之争,他心里明白的很。 这次谢易邡秋猎出了岔子,回京肯定又有很多架要吵,与其回去每日早朝听他们争辩,还不如留在这陪陪未过门的小娇妻来的舒服。 “姑娘的好意本官心领了,时辰不早了,本官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就潇洒的翻身上马,根本就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乙儿手里的鲁班锁正好到最后一步,咔擦一声就解了出来,嘿嘿的笑了两声,她又解出来了,比上回叔父解的还要快! “姑娘,那位裴大人好似不相信您说的话呢。” 朝着裴嘉齐离开的方向歪了歪脑袋,不相信啊,那就算了吧,反正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正巧顾洵也回来了,远远的瞧见她好像在和谁说话,“和谁说话呢,笑得这么高兴?” 乙儿把解出来的鲁班锁得意的举了起来,“比叔父还要快。” “乙儿可真厉害!” “方才是位裴大人,姑娘与他说,他今日印堂发黑会有祸患,让他不要骑马。那位裴大人可是一点都不信,上马就走了。” “哦,是他啊。大理寺少卿裴嘉齐可是出了名的认死理,和游泓亦并称京师双煞,只要犯了错进了大理寺和督查院的,即便是皇亲国戚也别想求情。” 像是想到了什么顾洵轻笑了一声,“我倒是突然很想瞧瞧他落马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 而完全没把乙儿的话放在心上的裴嘉齐,此时正好追上同僚的脚步,挥动马鞭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小姑娘认真的样子。 摇了摇头他怎么还把这种孩子的话放在了心上呢,马鞭用力的挥舞着。 “裴大人,瞧这天气怕是会下雨,咱们要不先避一避,等会再赶路也不迟。”刚离开围场不远,天空就阴沉沉的蒙上了一层灰纱。 “这才没走多久,附近也没什么避雨的地方,趁着雨还没落下来,再往前走走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没什么话好说,跟着继续快马疾行。 这回更是还没跑出一刻,雨就落了下来,因为下雨视线就有些模糊了,也没有备蓑衣雨具,正准备让所有人停下修整,他骑着的马陷入了一个泥坑。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马已经不说控制的朝着地面摔了下去,与之同时被摔下马的还有他自己。 在落马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方才那个小姑娘俏生生的样子,带着些鼻音的稚嫩声音认真的说:“你印堂发黑,今日会有祸患,不能骑马。” 可为时已晚了,裴嘉齐只来得及护住关键的几个部位,但着地的时候还是疼痛难当。 但还是清楚的听到了骨裂的声音,这也是他第一次生出了不该轻视他人的念头了,那双眼睛怕是他此生都难以忘记了。 “裴大人!您没事吧?” “这可如何是好,这么荒郊野外的又下着雨,上哪儿找大夫去。” 就在其他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裴嘉齐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有些迷糊了,突得听见一声马蹄声。 “前面可是裴大人坠马了?我家大人马车上有伤药,将人扶上马车吧。” “多谢顾大人!” 裴嘉齐失去意识之前,又看到了那双眼睛,像是在提醒他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回了京师,顾洵就将裴嘉齐送回了裴府,据说裴大人在床上养了好一个多月才下得了床,这件事也成了裴大人一辈子的黑点! 提起裴大人都从那个不讲情面的裴大人变成了,那个骑马摔断了腿的裴大人啊! 回到了京师乙儿就被送回了萧府,顾洵突然就忙碌了起来。 但还是会尽量的两天见一面,其余的时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倒是周乾礼时不时会借着去安宁郡主府的机会,趁机见一见乙儿,存在感刷的多了,就连如欣也发觉出不对了。 还带头打趣乙儿,乙儿却摇了摇头,虽然她也挺喜欢和周乾礼一块玩的,周乾礼这个人懂得事情多,说话也风趣,只要他愿意,讨一个人欢喜真是太简单不过的了。 就算她还没搞明白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也能知道,她并不喜欢周乾礼。 也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自从围场回来之后的萧清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没了往日的活力,整日都是沉着一张脸,有时候还会暗暗的冷笑。 总看得人毛骨悚然,以前这么温柔的一个人,现在总是爱发脾气,一点小事不顺心就会砸东西骂丫鬟。 她的婚期也已经定下了,萧清雪是开春的二月间及笄,婚礼就定在了三月份。 说起来还有一件怪事,前几日田维和往常一样出去喝花酒赌钱,不知怎么就撞上了仙人跳,不止赔了钱,还被人狠狠的胖揍了一顿。 肋骨都打断了好几根,一直到现在都还不能下床,可听到这个消息的萧清雪,一点都不担心,反而还很高兴。 阴沉的一张脸上满是喜悦,这样的婚姻真的会幸福吗?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乙儿的老毛病时不时的又会发作,有时候是一整天的坐着看天不说话,有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一开始还把萧老夫人吓了一跳,后来知道是摔了之后落下的老毛病,才抱着她又是哭又是疼惜的直喊心肝儿。 这日乙儿刚见了顾洵回府,就收到了一封信,仔细的拆了封一看就双眼一亮。 竟然是玉娘写来的书信,内容更让她惊喜,祝轩瑞来京师开钱庄了,她作为妻子自然也一同上京了。 他们此时已经在京中安顿了下来,信上约了她和如欣一同到她的新家做客。 乙儿赶紧让杏儿去给如欣传消息,和萧老夫人说过之后,萧老夫人还让宋氏准备了好些礼品一块带去,说是要感谢玉娘对乙儿的救命之恩。 玉娘的新家很大,在最繁华的地界上,祝家虽然只是商贾,但那也是整个大周最大的钱庄,府邸自然也不会小气。 一进门孙佳玉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们了,孙佳玉和离开的时候相比较起来,丰满了一些,乙儿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来是有身孕了。 看到她们一进门,孙佳玉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冒了出来,“我就说了吧,你这性子肯定要哭的,还骗我说不会。” 祝轩瑞此刻就陪在孙佳玉的身边,看她流泪就有些心疼,仔细的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风吹。 孙佳玉嗔怪的拍了拍他的胸膛,“人家这是喜极而泣,才不是哭呢,都跟你说了我没事的,才到京中多的事情要忙,你就别陪着我了。” “那怎么行,这几日要赶路你都没睡好,吃什么都吐,那些事情有下人们呢,银子什么时候赚都行,哪有你和孩子重要的。” 祝轩瑞这么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细声细语的哄着孙佳玉,乙儿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她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什么叫喜欢了。 就是这个人在你眼里在你心中,人群这么多人,独独的一眼就看到了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他就会欣喜和安心。 “别让乙儿她们看笑话了,外头风大快些进屋说话。” 能看到他们小夫妻之间感情这么好,乙儿和如欣也很高兴,如欣活泼些,早就一蹦一跳的跑进去拉着玉娘的手左右的看了,“玉娘变漂亮了。” 其实也不是相貌上的变化,而是整体气质的变化,玉娘本身就很婉约,只是原来有些怯弱,总觉得放不开,成亲了之后整个人就自信了起来。 自信这种东西不是嘴上说有就有的,而是举手投足间很自然就会散发出来的。 玉娘是真的变了,变得又何止是玉娘呢,就连如欣也变了,孙佳玉差点都要认不出来她了。 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好像就是乙儿了,还是这么漂亮,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会慌乱,好像只要有她在,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乙儿,如欣,许久不见,你们还好吗。”乙儿这才注意到,屋内还坐着一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沅娘。 沅娘也随他们夫妻上京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乙儿很好,沅娘好吗?” 为什么说是一开始没注意到呢,是因为沅娘的变化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沅娘长高了脸也张开了些,以前她总是很快乐没有烦恼的。 这会居然会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声不吭,性格好像也变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众人才在屋中坐定,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过是分开了半年多的时间,怎么好似过去了许久一般。 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一开始是每个人都抢着说,后来就轮着说,到最后大家才笑了出来,就连沅娘也露出了属于她的笑容,这才是当初在孙府的感觉。 说了好一会话,一个妇人抱着怀里的婴孩匆匆的走了进来,襁褓里的孩子像是突然被她们的声音所惊扰到,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沅娘,赶紧从奶娘手中将孩子抱了过来,非常娴熟的就开始哄孩子。 拍了几下怀里的孩子又睡了过去,一系列的动作快到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可真是可爱。”乙儿已经有些知道了,而如欣还猜不出来,颇有兴趣过去瞧,直白的就问了出来。 襁褓里的孩子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般,吹弹可破的肌肤滑嫩嫩的,好似一捏就会留下印子来,让如欣碰都不敢碰。 奇怪的是,当如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时之间屋内就没了声音,所有人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如欣奇怪的看看玉娘又看看沅娘,甚至连乙儿好像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就是她还不知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都看着我不说话是做什么,这孩子可真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有福的。”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小手,又笑着收了回来。 可还是没有人回应她,这会如欣终于感觉到不对了,笑容也渐渐的收了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最后还是孙佳玉上前握住了如欣的手,将她带到了椅子上,“如欣,接下来我来说的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可它确实发生了。” 如欣一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很想让孙佳玉停下来,又怕是她自己误会了。 “你们走后没多久,孙家就被陆远鸣陆大人带人抄家了,父亲被贬了官收押流放了。好在罪不祸及亲属,沅娘和如姨娘,都住在了我家。这个孩子,就是如姨娘所生的,我和沅娘的弟弟,也是你的亲侄外甥。” 如欣嘴巴微微的张开,怎么会这样呢,姐姐在信中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孙家的事,难怪当时突然姐姐就不回信了,算算日子,当时一定就是她最艰难的事情。 可当时她又做了什么呢,她正在纠结要不要成为宋侧妃的养女,姐姐当时得有多难过啊。 “那,那姐姐呢?她没有同你们一块上京吗?” 这一次孙佳玉不忍心的侧过脸去,说话的时候都哽咽了,“如姨娘本就是高龄的妇人,生弟弟时本就困难,家中又突逢变故,当时险些孩子就没了。好在是她的意志顽强孩子保住了,但生的时候还是艰难,最后早产了,孩子是生下来了,可人却……没了。” 如欣的眼睛猛地睁大,拉着玉娘的手臂摇晃,“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姐姐身子骨虽然不好,可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姐姐不可能死的,不可能!!” 祝轩瑞怕如欣伤到了玉娘,赶紧上前护住玉娘,“陈姑娘,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但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们已经找了全太原最好的大夫,本来是有机会救你姐姐的,但她和孩子中只能选择一个。是你姐姐拼了命生下了孩子,即便是为了她这份为娘的苦心,为了孩子你也一定要冷静下来。” “真傻,她怎么这么傻,当初在府里也是这样,孙勤和根本就不爱她,可她的眼里心里却都只有他,即便姐姐做的鞋袜衣服,他从来都不会穿,她还是要做。现在孙勤和人都流放了,她还是要拼死剩下孩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傻。” 孙佳沅的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自从母亲疯了,父亲被流放,家没了之后她再也不敢哭了,甚至连笑都不敢大声了。 姐姐待她好,她却总也睡不着,梦醒时分,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好像再睡一觉,就会回到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惜不会再有了,她和襁褓里的弟弟一样,以后能依靠的只剩下姐姐和姐夫了。 终于伴随着如欣的哭泣,连同着怀里孩子的哭喊声,所有不敢哭不能哭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如欣在得知姐姐病故的事情之后,整个都消沉了,一开始还只是不说话,和宋侧妃告了假这段时间就留在祝家,没人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哭。 让孙佳玉和乙儿都很担心,宋侧妃也派人来瞧了好几回,但也没什么效果,只希望她自己能想开并走出来。 乙儿送了吃的喝的进去,如欣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透着窗户看着院子发着呆。 “如欣,吃一点。” 如欣摇了摇头,她吃不下东西,姐姐正在最无助的时候她在思考怎么让自己能在京中立足,姐姐在生孩子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她在享受宋侧妃的疼爱。 这都是不公平的,当初她就不应该走,明知道姐姐一个人留在太原是错的,可还是陪着乙儿入了京,她不配做她的妹妹。 眼泪顺着眼角不停的往外淌,“乙儿,我是不是很差劲。” 乙儿不会安慰人,但她知道如欣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把碟子里的东西端到了她的跟前。 襁褓里的孩子刚刚才喂过奶,孙佳玉有些辛苦的抱过了孩子,祝轩瑞想拦着她,孙佳玉却摇了摇头,这个心结不解开,对于谁来说都不会心安的。 “如姨娘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父亲下狱之前,她就一直与我有书信往来,提到最多的除了孩子就是你。” 如欣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一点都没有往日开心的样子。 “父亲下狱之后,她的身体不好突然就病倒了,若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以及你寄来的信,她可能都熬不过那段时间,你和孩子就是她的希望。” “可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阿姐的痛苦,我还在那种时候问她要不要答应宋侧妃的养女,我真是恬不知耻,世间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妹妹。” 孙佳玉站着有些难受,孙佳沅小心扶着她坐下,“你错了,如欣,是你的那封信救了如姨娘。” 如欣已经陷入自己的自怨自艾里,根本听不见她说的话,“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说着还狠狠的朝着自己扇了一个巴掌,速度快的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孙佳沅想去阻止,孙佳玉却摇了摇头,“你是该打醒自己,这一巴掌是你应该受的,如姨娘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的后悔!因为她一直挂念担心的妹妹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大姐姐,算了吧,别说了,她的心里难过,我明白。”孙佳沅好像看到了同样的自己。 父亲下狱,母亲疯了被外祖母接了回去,外祖母本来问她要不要跟着回去,可是最后她犹豫了,她不想回去。她想待在姐姐的身边,她害怕那样的母亲。 只是等母亲真的回了外祖家,她又开始后悔,觉得自己自私自利,日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慢慢的就变成了寡言少语的样子,也不爱说话了,只有姐姐不嫌弃她,还一直带着她,直到如姨娘的孩子生了,她就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带弟弟上。 好像这样她就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存在的作用了,说来说去的根本还是害怕。 “我必须要说,当时如姨娘的病已经危在旦夕了,正是如欣的信救了她。她看到宋侧妃要收如欣做养女,高兴极了,她说如欣终于有家人了,不会再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也要活下去,要把孩子生下来。是你救了你姐姐,若不是你的那封信,可能你姐姐当时就挺不过去了。” 直到这时,如欣的脑袋才微微的动了动,可还是没有说话。 孙佳玉长出了一口气,“你这样,若是你姐姐知道,她该有多难过,还有你的外甥,如姨娘给他取了名字,叫孙鑫望,如欣你是他的希望啊,你若是一直这样,他将来要依仗谁?” 孙佳沅侧过脑袋眨了眨眼睛,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是啊,还有希望还有明天,她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会义无反顾的跟着姐姐吗? “好了,我们不要打扰如欣了,让她一个人好好想一想吧。”孙佳玉抱着孩子辛苦的离开了,祝轩瑞一直等在门边,看到她出来就焦急的扶住她,把孩子交给了奶娘。 “如欣怎么样了?” “我们说的再多也没有用,还是要靠她自己才行。沅娘也一样,没有人能帮得了她们,只有她们自己。” 祝轩瑞温柔的摸了摸妻子的肚子,“你已经尽力了,若是再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别人身上,我和孩子就该吃醋了。” 故意的调皮话,让孙佳玉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她知道祝轩瑞这是在逗她开心。 “油嘴滑舌,我什么时候忽略你们父子了。” 渐渐的两人的声音就听不见了,乙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将碟子往如欣的身边推了推,“如欣,吃吧。” 还以为会和之前一样,她还是不会动,没想到竟然慢慢的抬了抬脑袋,憔悴的脸上通红的一双眼,终于看到了乙儿手中的碟子。 如欣破涕为笑,露出了这么多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是糖糕,是徐小哥做的糖糕,以前我和阿姐最爱吃他做的糖糕,阿姐每回都不舍得吃,就吃一块,就骗我说是太甜。其实她也很爱吃,只是想留给我。玉娘说的没有错,我要振作起来,我是鑫望的姨母,我若是一直消沉下去,他以后该怎么办,永远靠一个出嫁了的姐姐吗?” 乙儿也笑了,把碟子往前又推了推。 如欣从碟子里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很甜很糯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只是姐姐再也没有办法尝到了,泪水混在嘴里,她知道生活不会为此而改变,需要改变的是她自己。 把碟子拿了过来,送到了孙佳沅的眼下,“沅娘,吃糖糕很甜。” 两个小姑娘拥在一处终于放声痛哭,好像这样就能和曾经告别,未来还有无限可期,她们不能再沉溺与过去了。 “乙儿,我们什么时候回太原吧?去看看,我想亲手给阿姐上柱香,不过等我有出息了,我要在京中开店,开最大的衣服首饰的店,我要带着鑫望一块回去。” “好,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 南平郡王府里,周乾礼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只剩下几片叶子的梧桐树,有一瞬间的恍神,时间过得真快,这已经是他被留在京中的第十八个年头了。 有多久没有见过父母了呢?一开始还会有书信往来,等到后来甚至他们连一年都没办法进京一次。 到来最后他甚至把对父母的期盼灌注在了先帝身上,起初先帝也是视他如己出,但等到周以世出世之后,这份缥缈的亲情也就随之破灭了。 他也从被宠爱的郡王,变成了所有人遗弃的小可怜虫,轻笑了一声,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作为恭王留在京中不受宠的质子,他有什么权利去抉择别人的目光呢。 “见过郡王。”直到有人进屋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回忆,秋冬还真是让人忍不住伤感的季节,可惜他却不能有的就是伤感了。 “起来回话吧,这几日我让你查的事情,都查的怎么样了?”跪在身前的是个穿墨绿色的外袍的男子,是周乾礼身边的侍卫,从小就跟在他身边最为忠心的人。 “回郡王,属下仔细的查过了萧家五服之内所有的亲属,都没有一户有女儿叫萧乙娘的,姓姜的倒是查到了。萧梁忠的亲妹妹萧若岚,夫婿就姓姜,正是当年姜皇后的嫡亲侄儿姜裕恒。” “做的很好,现在我再让你去查一事,姜裕恒人在何处,萧家的旧宅又在何处。” “是,属下遵命,这就去查。” 结果和他想的一模一样,姜乙儿果然就是当年姜皇后的嫡亲子侄。 若是她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在哪里,若是她想起来姜家当年是怎么被先帝以报复姜皇后,而全家遭罪的,她会怎么做呢?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皇祖母,您会没事的,太医已经给您开了药,您服了明日就会精神抖擞的了!您不是还说要陪孙儿过寿辰,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躺在床榻上的就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先帝的生母太皇太妃葛氏,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头发花白面色蜡黄憔悴,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当年倾城之姿来。 其实周以世乃至先帝,都长得与太皇太妃有几分相似,眉目间还有她的神色,也能猜出年轻时的太皇太妃是何等的风采来。 剧烈的咳了几声,缓慢的抬起手掌,轻轻的拍了拍伏在自己床榻前的小皇帝,“哀家没事,都是老毛病了,陛下这么大的人,可不能再哭了。” 小皇帝乖巧的擦干眼泪,坐在太皇太妃的身边,像小的时候那样的撒着娇。 “孙儿没有哭,孙儿答应过皇祖母,孙儿是一国之君,以后都不会哭的!会好好的治理国家,让百姓衣食无忧。” 太皇太妃嘴角微微的扬起,露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陛下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儿时拉着祖母哭的小孩儿了,其实活了这一辈子,祖母已经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小皇帝刚刚憋住的眼泪又想要冒出来了,他虽然是本朝最尊贵的人,却也是最最可怜的人,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叔伯兄弟又被教导不能亲近。 只有一个皇祖母,如今老人家身体又不大好了,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皇祖母您不能说这种话,您是千岁千岁千千岁,还要陪着孙儿,看孙儿治理下的大周盛世安康。” 太皇太妃又咳了几声,声音越发的虚弱,“好,真是祖母的好孙子,哀家陪伴了太/祖皇帝,又看着你父亲当政,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你成家立业。你是皇帝立业哀家不担心,唯有这成家,哀家只希望能在闭眼之前,看到你能选个合心的皇后,能陪着你,不让你一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好!孙儿马上就让礼部去办,孙儿从小就是个没主意的人,皇祖母可要亲自替孙儿选一选,只要是皇祖母选中的人,孙儿就赐封她为皇后。” “真是拿陛下没有办法,以后可不能什么事都依赖哀家这个老人家才好,哀家喜欢算是什么事。就像太/祖皇帝喜欢她一样,合陛下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声音就越来约轻了,直到听不清要附耳去听为止。 小皇帝害怕的伸手放在太皇太妃的鼻息下,感受到还有微弱的鼻息这才跌落在塌前,伏在被褥上小声的哭了起来。 77.仲冬(二) 太皇太妃再醒来的时候小皇帝已经不在身边了, 在刘嬷嬷的搀扶下靠坐在贵妃榻上休息。 刘嬷嬷是太皇太妃当年的陪嫁,早就到了出宫的年纪了, 却一直都待在太皇太妃的身边伺候, 用她的话就是离了宫她什么也不是, 还不如一辈子侍奉太皇太妃, 就一直都留在这深宫之中。 “今日您睡着之后, 陛下可伤心了, 这么小一个人看着就让人心疼, 您就算是为了陛下也得多熬两年才是。” “哀家的身子骨自己知道, 当年先帝去的时候,哀家已经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若不是为了陛下, 哪里能熬的下来。” 主仆二人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太监报信的消息。“太皇太妃,葛太傅进宫来看您了。” 葛太傅听闻太皇太妃昨日又病发昏厥, 即便是自己身子骨也不好, 但还是拄着拐杖进了宫。 “到底是姐弟连着心,昨儿您还说想见太傅了,今日他就进宫了, 奴婢去让人烧茶,您与太傅也好些日子没说话了, 多说会话。” 太皇太妃点了点头, 刘嬷嬷就赶紧把所有宫女太监都撤了下去, 哪里真的需要她这种身份的人亲自去烧水, 不过是知道他们姐弟要有话,赶紧支开了其他不长眼的宫婢。 葛太傅拄着拐杖缓慢的跨进了门槛,“老臣,见过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刚闭上眼想休息,就听到耳边弟弟的声音响了起来,皱了皱眉,“这都没旁人,也就是你谨慎,坐下说话吧,今日怎么没带你媳妇和孙女儿来。” “即便是没人礼也不可废,当年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忘,娘娘看上去今日气色倒是好些了。我与您有些话他们不方便听,等明儿再让她们进宫陪您说说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太皇太妃淡淡的笑了两下,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听你这话,你也是怪哀家了?”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提什么怪不怪的,都是先帝自己的主意罢了,到了如今也分不清对错了。只求国泰民安,陛下安好。” “你还是在怪哀家当年挑拨先帝和她的感情,你要知道,先帝是从哀家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却从小都不养在哀家的身边,哀家这心里就好过吗?再说先帝想做什么,是哀家能干涉的了的吗,难不成谁都学她姜涣芝后宫女子干政不成!” “娘娘!”不过是两个字,太皇太妃终于冷静了下来,原本因为激动坐直的身体,又慢慢的靠了回去。 葛太傅无力的看着他这个姐姐,还是这样,只要听到一丁点与姜皇后有关的东西,她就会格外的激动,从当年十七八刚进宫,到现在人之将死还是一样的毛病。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输了不是?她膝下无一儿半女,天下也还是大周的天下,她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如今姜家都没了,您又何必再放在心上。如今最应该关心的应该是陛下的安危。” 太皇太妃有气无力的应了两句,“陛下好端端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娘娘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陛下前几个月在秋猎遇刺一事难道娘娘就真的不知道?就真的打算不管不顾了?难道非要等到他逼宫,提兵相见的时候,娘娘才管吗?” 太皇太妃靠在靠枕上,眼泪一下就出来了,“瑄王从小脾气就不好,沉不住气,当年才会是先帝被抱去了她身边养着。他每回都问哀家,为何对先帝好,从不对他好,哀家也不过是个母亲,如今先帝不在了,孙子和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那娘娘的意思,就是打算放任瑄王了?若真是如此,当年又为何不直接让瑄王登基,陛下还小,直接打发个郡王也就罢了。您当年的一念之差,想要补偿先帝的亲情,如今就该护陛下一个周全。” “你,你是打算直接逼死哀家吗!”太皇太妃眼睛猛地睁开,眼里全是挣扎和痛苦。 是啊,当年先帝驾崩,陛下方才七岁,她完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中当时支持瑄王的人不在少数。 是她执意站出来把这些谣言都给压了下来,再加上沈谢二位阁老一路扶持,陛下才能顺利登基。 她到现在还记得瑄王失望的眼神,以及痛苦的喊她一声母妃! 因为先帝从小养在姜涣芝的身边,她就觉得亏欠先帝良多,所以即便是一直养在她身边的瑄王也时常的忽视,她又何尝不是亏欠瑄王良多呢。 “老臣怎么敢逼您,逼您的人不是老臣,而是瑄王,他在逼您逼陛下,逼所有人。您若是再没个主意,等到咱们闭上眼的时候,就是您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太皇太妃无力的闭上了双眼,“哀家知道了,你从进门就以君臣相称不就是为了提醒哀家自己的身份,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说吧。” “老臣想起复一个人,帮陛下渡过这次的难关。” “谁?” “姜裕恒。” “他和姜涣芝是什么关系?” “是姜皇后的嫡亲侄儿。” “呵,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周缺了他们姓姜的就不行?其实这件事你也不必来问哀家的意见,你自行去问问那个姜裕恒,他是肯还是不肯为陛下效命。他若是说出一个肯字来,哀家绝不掺和此事。” 葛太傅拄着拐杖又站了起来,“只要太皇太妃答应了,其余的事,老臣自会处理,还望太皇太妃保重凤体,陛下还要依仗您。老臣就先行告退了,明日再让孙儿进宫侍奉塌前。” 说完就慢吞吞的往外走了,一如来的时候一样,只是背影格外的萧条,当年意气风发的葛太傅如今也不过是个年迈的老者了。 她还记得,当初姜涣芝身前四大得意宠臣,就是葛顾陈沈谢,陈老将军和顾相已经病逝,沈谢二人因为入朝为官的时候年轻,初出茅如就被姜涣芝一眼瞧中。 果不其然,都是国之栋梁,当时她还很是气愤,自己的亲弟弟为她的情敌卖命,不过还是她赢了不是吗?她比姜涣芝活的时间长,如今的陛下又是她的亲孙子。 不知道她可是后悔过,膝下无子嗣,生前的五大宠臣,最忠心的都死了,沈谢为了权势狗咬狗,剩下的一个还是她的弟弟。 想来就觉得可笑,姜涣芝你就算霸住了太/祖皇帝的宠爱哪有如何,你风光数十载哪有如何,如今你姜家的下场你可是看到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她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那个女人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就连死也不曾看过她一眼,她就算是赢了又有什么用? 葛太傅出了太皇太妃的宫殿,就驻足停留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天空,忍不住片刻的失神。 当年每次出征或是每回政见不同的时候,她就会拉着他们一同看一眼天空,他到现在都记得她的神情。 “莫要将眼界禁锢与小小的一方小院,你该睥睨长空放眼江山。国之有难,我等若是避而不出,又将置天下与何为?” 她从来都不将后宫琐碎放在眼里,也不把儿女情长挂在嘴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输赢呢?其实从一开始,姐姐,你就已经输了。 “太傅,我们现在回府吗?” “先不回去,我们去趟去大理寺。” * 礼部左右两位侍郎急匆匆进宫,碰巧下了马车就在宫门外撞上了,“冯大人可知道,陛下怎么突然就召见我等?” “据说是太皇太妃病重,陛下急着选妃,给太皇太妃冲喜呢。” “这小像才刚收上来,还未装裱入册,最快也得明年开春了,我还以为陛下一时半会的用不上,才交代了下面仔细的装裱,这叫什么事儿。” “冯大人慎言,一会可千万别在陛下面前显露半分,其实早日定下来也好,太皇太妃久居深宫,这后宫没个皇后确实也空荡荡的。平日因为无皇后无太后的,许多节日庆典都无人主持,早些选定了皇后整个朝堂内外也好不是。” “还是钱大人说的有理,是本官一时糊涂了。” 冯钱两位侍郎,一同进了小皇帝的御书房,此时沈谢两位阁老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就连许久未见的顾洵,此时也陪在小皇帝的身侧。 “今日急匆匆的召见两位大人,是因为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元辰了,陛下的意思是在元辰之前将选妃之事给定下来,每年后宫都无人主持元辰,确是不像话。” 说话的是沈阁老,他确实是最担心这件事的人了,当初提议皇帝定皇后的是他,他又是文官之首,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当然谁都知道,沈阁老的嫡亲孙女,就在这次的选妃众人当中,也是传闻中皇后的不二人选。 “只是与原先陛下交代的日子提早了许多,礼部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善好的,还需要些许时日才行。” “那就劳烦两位大人多花些功夫,能尽早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小皇帝一想到身体不佳的太皇太妃心中就忍不住的发急。 之前是对这事懒懒散散的毫不上心,现在却觉得看谁都觉得好,只要能让皇祖母开心,他都愿意。 小皇帝虽然才十岁,但因为先帝去的早,其实在这方面早就有太监给他看过书了,就是还未真正的开窍,只是一知半解的,当然他就算是现在娶了皇后妃子,也不过是多个陪他玩的人罢了。 既然早娶和晚娶都是娶,还不如早些娶回宫,让皇祖母安心的好。 “是,臣等领旨,即可就开始准备选妃事宜,只是许多核到选妃的姑娘不在京中,入京还需要时日,现在去通知,最早也得等年过了之后了。” “朕明白,那就将选妃的日子定在元宵,二位大人觉得可行吗?” 这还是小皇帝第一次自主的决定,没有别的大臣参与的,他们自然都是称好,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全京师因为这道旨意都忙碌了起来,参加选妃的人家要做准备,不用参加的也有职务上的公务要忙,更是因为时间提早了许多,而有些慌不择乱了。 就连萧家也陷入了一阵恐慌之中,萧梁忠本身就在礼部,因为升了官事务也变得多而杂起来,再加上萧清荷要参加选妃,上到萧老夫人,下到府上的丫鬟,整日都数不尽的事情要忙。 又近年关,宋氏还要打理家中过年的事情,只能让快出嫁的萧清雪帮着打理家中的事情。 本身萧清雪的年纪也该学着打理中馈,加上她三月间的婚期,嫁过去又是正室主母,大长公主年纪不轻了,她嫁过去定是要当家的,尽早学起来也没有坏处。 一时之间整个萧家所有人都很忙,就连萧清荷也被拘着跟着嬷嬷学这学哪的。 本来她对选妃也就这样,走走过场的事情,在她看来自己是肯定不会选上的,可自从知道皇帝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骗过她的以世弟弟之后,心态就有些变了。 既然是认识的人,好像一块玩也不错呢,虽然他和自己抢表姐,但她好像还搞不懂这成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全府最闲的人就成了乙儿,一闲下来就到处跑。 如欣已经从如烟过世的事情中走了出来,她在萧府待两天就去王府玩两天,再去找孙佳玉玩一会,最后又溜达回顾府。 走到哪都很开心,总会有人陪着她一块玩。 这日正巧是腊八节,家里煮了浓稠的腊八粥,乙儿带了一些就去找顾洵,一想到他见到自己送的腊八粥表扬她的样子,她就觉得很高兴。 都有好几日没见到叔父了呢,从秋猎回来之后叔父好像就变得忙碌了起来,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的在忙些什么呢。 没想到她到了顾府就得了消息,人不在,进宫去了。 乙儿有些失落的坐在书房里发了一会呆,看着叔父整齐摆放在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突然有种难过的情绪想要宣泄出来。 她平时可从来都不会这样的,她这是怎么了? 是委屈了吗? 拿了纸笔自己研了磨,在纸上留下叔父大坏蛋,就留下腊八粥去找孙佳玉了。 “姑娘怎么这般闷闷不乐的?” 乙儿摇了摇头,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高兴,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以前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过的。 只是因为叔父不在吗?可是以前叔父不在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好好的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呢? 呆呆的坐在马车上发愣,突然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是上回在围场的时候,看到楼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之后,好像她就有些怪怪的了。 每次看叔父都觉得和别人不同,就连上回安宁郡主和叔父坐在一块的时候,她也不高兴了。 不行,她一定得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乙儿是不是生病了? 伸手用手背搭了搭自己的额头,好像没有生病啊,捏了捏自己的脸蛋,还是和以前一样哦。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是这里有些堵得慌。 马车很快就到了祝家,乙儿跳下了马车,没让人通报就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 正巧祝轩瑞从钱庄记完账回来,正在陪着孙佳玉说话,用极尽温柔的语调爱抚这孙佳玉的肚子,两人眼神相望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空气都是甜腻的。 乙儿站在门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屋内,竟然出现了茫然无措的时候,她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打搅到他们。 还是屋内的孙佳玉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屋外的乙儿,赶紧推了推祝轩瑞,“乙儿来了,怎么站在屋外不进来呢?快点进来,方才相公是在听孩子的动静呢。” 孙佳玉的脸都有些红了,祝轩瑞还跟没事人一样的悄悄的搂着她的后背,被孙佳玉拧了一下手臂,才跟偷腥了的猫一般笑着让她们两说话了。 “快进来,怎么傻站在外头呢,屋外冷,里头烧了银碳热乎,我让春兰上茶。” “春兰!” “乙儿姑娘,奴婢还当姑娘进京就忘了奴婢了呢!” 难过前些日子都没见到春兰,原来是春兰已经许了人家,对方是祝轩瑞钱庄的管事,也是两人瞧对了眼,一来二去就生了好感。 管事姓石上京之前就求着祝轩瑞把春兰许配给他,孙佳玉也同意了,她和石管事比孙佳玉他们上京晚了两个月,在太原成了亲才上的京。 成亲之后春兰也就在后头带带小丫头,轻易不出来伺候主子了,等到孙佳玉肚子里的孩子生了,她也就专心的当个管事妻子,还有丫头伺候。 若不是来的是乙儿,哪里能请得动春兰出马。 见到老熟人,乙儿又高兴了起来,孙佳玉尤其奇怪,这个小丫头平日里情绪都写在脸上,这是碰上什么烦心事了,能让乙儿露出这种表情的。 春兰端出来的奶茶,乙儿远远的闻见就觉得很香浓,“是什么茶?” “是奶茶,据说是北边的喝法,是相公钱庄里的管事去西北送货物的时候带回来的新鲜喝法。我有了孩子之后不喜喝茶,喝了这个倒是觉得新鲜,你也尝尝。” 也许是因为新鲜,喝完之后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味道也很奇妙,他们平日喝羊奶牛奶的就少,更别说是奶茶了。 “好喝。” 孙佳玉就知道她会喜欢,“那一会我让春兰给你包好,你走的时候带些回去,想喝的时候也能煮了喝,若是碰上了也可以让顾大人尝尝。” 一说到顾洵,乙儿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有些无精打采的坐着。 孙佳玉这才知道,原来她刚刚进来不高兴都是和顾洵有关? “春兰你先去瞧瞧小少爷睡醒了没,若是醒了抱来和乙儿玩会。”春兰欸了一声就出去了,走的时候还将门给带上了,这不过都是幌子,不过是两人有话要说了。 乙儿不高兴的坐了一会,才发现春兰已经走了,好奇的抬头去看孙佳玉。 “春兰呢?” “我让春兰去看看鑫望醒了没,你今日这是怎么了?看上去懒懒散散的,是身子不爽落还是不高兴了?” 乙儿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闷闷的,不舒服。” “来,我摸摸,也没发烫,是不是夜里踢了被子着凉了?还是……有谁招你心烦了?” 乙儿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都没有,就是她自己觉得不高兴了,还是摇了摇头,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孙佳玉也不打搅她,只是让她自己慢慢的回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乙儿才慢慢的开口,“玉娘,喜欢是什么?”问出这话的时候,乙儿的眼神里带着飘忽不定的迷茫和好奇。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们的小乙儿这是春心萌动了?” 乙儿把手放在了胸口处,萌动又是什么,她的心跳的好像还是一样的,也没有什么变化哦。 “傻丫头,这怎么感觉的出来,这里啊,你得碰到那个人,你才会变化的。至于喜欢嘛,也许就是待他和所有人都不同,他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会记在心上,他喜欢的每一样东西你都能马上说出来。见不到的时候很想见,见到了一瞬间仿佛还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花开的声音?”乙儿喃喃了两遍,有些明白了过来,“就像你和祝公子一样?” “一样也不一样,每个人的感情都是不同的,可唯一不能掩饰的就是眼睛和这里。”孙佳玉伸手放在了乙儿的胸口,眼睛会出卖你,这里会告诉你。 乙儿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其实脑袋还是一团浆糊,或许等到真的碰见那个人,她下回就会知道了吧。 看到乙儿的样子,孙佳玉就乐了,“原来还有你不懂的事情啊,果然即便是真仙人落了凡间,也会有七情六欲了。” 等到在祝家待到日头偏西了,乙儿才带着从祝家拿得奶茶,头一回有些犹豫了起来,她该不该去送给叔父呢? 要是叔父又没有人,她会不会又不高兴了。 她可不喜欢自己这样,她就喜欢乐呵呵的,没事坐着看看天,都比不高兴要好。 最后还是打算回萧家再说,等明日天亮了,再去纠结这些事情。 * 萧府之内,没几日就是元辰了,书院放了假,萧昊霖难得得了空没看书,陪着萧老夫人用晚膳。 萧昊霖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没瞧见乙儿,吃饭的时候也没看到她,吃完饭之后陪着萧老夫人说话,不免一时好奇,忍不住问了两句。 “今日怎么没见表妹?” 萧老夫人笑得很是宽慰,萧梁忠因为怕知道萧清雪差点被田维给玷污了,会气的老人家背过气去,直接就没说是为什么。 只说是大长公主瞧上了雪丫头,所以两家订了婚约,老人家倒成了家中唯一替萧清雪高兴的人。 毕竟大长公主那样的人家,也不是谁都能嫁进去的,萧清雪又是庶女,能成为田维的正室说出去总也是高嫁了。 至于萧昊杰只说是他骗了家中的钱财,出去赌钱全输完了,萧梁忠才会生这么大的气,萧老夫人知道的时候打都已经打了,心疼了孙儿之后责怪了萧梁忠几句也就算了。 家中剩下还没有着落的可不就是这个年纪最大的大孙子了嘛,今年过了年都二十了。 一直说娶妻当娶贤,宋氏和萧老夫人左右挑着都挑花了眼,也没拿定个主意,本来是看重了翰林院一位院士家的姑娘。 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也生的很是标致,不过恰好乙儿来了。 萧老夫人的眼中就谁也看不上了,这表哥表妹的岂不是最般配了吗?若是能让萧昊霖娶了乙儿,哪里去找比这更好的亲事。 所以一听萧昊霖关心乙儿,萧老夫人就乐不可支。 “你妹妹去祝家了,说是去送腊八粥,想来是在祝家用过了晚饭才回来。你妹妹是个福泽厚的人,多做善事就结了善果,那位孙姑娘一家都是好心人,有机会我也该登门道谢才是。” 萧昊霖也跟着点头,还憨厚的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宋氏看着抿了一口茶碗里才茶,笑得有些含蓄,她的心里面对姜乙儿还有些复杂,虽然她来了之后家里一切都好了起来,可她还是忘不了当年她母亲做的事情。 即便她是她,她母亲是她母亲,可宋氏看着姜乙儿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起来她那个还未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 萧老夫人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作为母亲她也知道自己儿子的那点心思,即便是萧老夫人明里暗里的暗示了这么多次,她也当做是不知道罢了。 “老夫人,是表姑娘回来了。”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快请她进来说话,外头天气凉给表姑娘端热茶上来,给她暖暖身子。” 萧清雪一直默默的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从听到关于萧乙娘起,她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听到萧老夫人的关怀更是恨得牙齿直痒痒。 凭什么她的命就这么好,明明性格这么古怪,不爱说话也不会讨好别人,不就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嘛,就有这么多人挖空了心思的喜欢她,到底是凭什么。 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她? 后来萧清雪越想越觉得不对,为什么她会浑身没有力气,当时那碗茶莫不是已经被萧乙娘给掉了包?那她的心思是何其的歹毒! 竟然发现了不说出来,还让她喝了那碗茶,落了一个嫁给田维的下场。 当然她那个不中用的哥哥,被父亲打成那副模样,也是自作自受,若不是他的花言巧语,她怎么会答应做这种事! 这么想着萧乙娘就在丫鬟撩开的布帘后面走了进来,和往日一贯的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这样冷清的一个人,萧老夫人还当做宝贝一样宠着。 “快到外祖母身边来,哎哟,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衣服穿得少了?让你舅母给你再添几身衣裳,屋里加些碳,可不能着凉了,这种天气一旦着了凉可就容易发热了。” “乙儿没事,一贯这样。” 听听她说的,不过是几句话又是做衣服又是加碳的,自己马上就要出嫁了,屋里也没添几样新东西,可她萧乙娘不过是冻着了,就又是做衣服又是加碳的! 到底是施了什么妖术,就连宋氏平日里这么吝啬的人,也是面不改色的说好。 真是个狐媚子! 又陪着萧老夫人说了一会话,萧清雪就以头疼为理由先一步回去休息了,实际上是不想看到他们这祖慈孙孝的场面,让人膈应的慌。 萧清荷白日里跟着嬷嬷学了好些礼数,这会早就困了,不住的打着哈欠,萧老夫人看着心疼就赶紧让她回去歇着了。 又说了一会话,萧昊霖和乙儿也都告退了,宋氏也准备要走,就被萧老夫人给叫住了。 “老大媳妇,我想起来一事,你再陪我说说话。”宋氏起来的动作一顿,看着萧昊霖和乙儿离开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母亲有话尽管说便是了。” 萧昊霖的屋子自然和乙儿都不在一条路上,但心里想着表妹,走着走着就连路都没注意,竟然一路跟到了乙儿的院子外。 心里还在想着方才表妹莞尔一笑的样子,可真是美极了,就像皎洁的明月那般清纯美丽。 “表哥?” 萧昊霖心里还在想着乙儿的样子,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个不小心就要撞上去,还好被乙儿给唤醒了。 看到近在咫尺的乙儿,萧昊霖马上后退了几步,一张脸涨得通红,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很是不好意思,“表妹刚刚说什么?” 乙儿奇怪的摇了摇头,大表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想要问杏儿,杏儿是家里的家生子,再加上萧昊霖那点心思,简直就是路人皆知,全萧家可能不知道的只有乙儿自己了。 她服侍表姑娘,是她做奴婢起最轻松的日子,她喜欢表姑娘自然也希望她能一直留在萧府。 大郎君虽然长相不如其他郎君,学识才干也算不上好,可他为人真诚待人心善,一定会好好对待表姑娘,若是两人能在一起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了。 所以看到萧昊霖跟着过来,早早的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就为了给他们两个制造点机会。 “没什么,表哥可是有事找乙儿?” 乙儿其实也挺喜欢这个大表哥的,大表哥虽然人比较迟钝,长相也不如叔父他们俊美,可大表哥为人很踏实真诚。 最重要的是她很珍惜有哥哥的这种感觉,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她只有父母叔父,没有兄弟姐妹,在萧家她有表姐表妹甚至还有表哥。 这种关系是让她格外珍重的,所以即便她能感觉到来自萧清雪的敌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萧昊霖看着月色下格外美丽的乙儿,心潮难以抑制的澎湃了起来,若是放在别的时候他一定是没有勇气和表妹对视的。 他想起了自己怀里的那根白玉兰的簪子,是上回陪同窗给他刚过门的小妻子选首饰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表妹,表妹不说话的时候就像白玉兰一样美丽的让人不敢靠近。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竟然就把簪子给买了下来,当时还被好友给笑话了好一阵。 只是买来之后一直没有勇气送给表妹,今日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把簪子给带了出来,现在他很想送给表妹。 “没,我没事,只是觉得表妹今日格外的好看。”说完就觉得脸迅速的烧了起来,他竟然说出口了!表妹会不会觉得自己和二弟一样是个轻浮的人。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表妹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没有半分侮辱和轻浮的意思。” 急得萧昊霖嘴巴更笨了,手心全是汗,就怕乙儿误会他是窥觊与表妹的美色,是轻薄和调戏的意思。 乙儿却毫不在意,大大的眼睛弯起,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看得萧昊霖楞在了原地,看傻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误会,表哥说得对,乙儿本来就好看。” 大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一些,不像二表哥又太过顽劣了,若是两人能综合一下,没准还是个可用之才! 萧昊霖这才松了一口气,表妹就是和寻常的姑娘都不一样,他怎么能把表妹和其他姑娘比较呢!又嘿嘿的冲着乙儿傻笑了一下。 “表哥没事了?”不过今天还是有些奇怪哦,表哥就为了说她好看吗,就跟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乙儿不是每天都很好看吗? 萧昊霖嗯嗯嗯的点了点头,看到乙儿准备进屋了,才想起来自己怀里的簪子。 赶紧又叫住乙儿,“表妹!我,我还有事情没说完。” 乙儿这才站住了身子,回头看向萧昊霖,“什么事?” “我,我上回看到这个簪子,觉得很配表妹,所以就买了,若是表妹戴上一定会很好看。” 乙儿也看到那个簪子,确实是很好看啊,她也喜欢这个花就伸手接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哥哥的东西呢,可真高兴。 认真的对着萧昊霖福了福身子,“多谢表哥,乙儿很喜欢。” 萧昊霖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表妹说她喜欢呢!还说谢谢表哥!天哪,他一定是在做梦吧,那他希望这个梦能做的长久一些,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也许真的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吧,萧昊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握住了乙儿的双手,“表妹!” 乙儿歪了歪脑袋,难道除了礼物还有什么要给她的吗? “我知道,我又笨长得又不好看,读书也不行武艺也不行,但我真的很喜欢表妹,从我第一眼见到表妹起就日夜的想起表妹的笑。我会永远疼爱表妹,把最好的都给表妹。虽然离我高中还很遥远,但我会一直努力的,不知道表妹愿不愿意等我!” 萧昊霖闭着眼睛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次性都倒了出来,就满怀期待的看着乙儿,等待着她的回应。 而乙儿却是一愣,她怎么有些理不清表哥的话,喜欢和长得好看不好看读书好不好也有关系吗? 那她读书不好,不是就不能喜欢别人了吗? 突然之间也有些沮丧了起来,安宁郡主的武艺这么好,她喜欢叔父,叔父都不喜欢她的,那叔父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萧昊霖就看到一开始还很高兴的乙儿,突然神情就沮丧了起来,松开了他握着的双手有些呆呆的就往回走。 “表妹?表妹你怎么了?” 乙儿这才想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萧昊霖,无比认真的看着他道:“读书不好也没事,但你永远是乙儿的表哥啊。” 说完就暗自伤神的回屋难过去了。 而得到答复的萧昊霖一开始还很高兴,表妹说读书不好也没事,可往回走的时候又反应了过来。 永远的表哥…… 这不就等于是告诉他,她对自己没有别的感情,永远都只会把他当做表哥!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过表妹人可真好啊,就算是拒绝他都说的这么的委婉,还和他说读书不好也没事,虽然心里很难过,还是装出一副我没事的样子来。 就算是表妹拒绝了他也没事,他还是继续努力的!一定会一直对表没好! 回去的路上正好宋氏从萧老夫人的屋里出来,看到了萧昊霖,萧昊霖却根本就没看到她,自顾自伤感的往回走。 宋氏的眉头紧锁,难道她真的打算连昊霖都不放过吗! 不行,她绝对不同意这门亲事! 78.仲冬(三) 杏儿看到萧昊霖走了才跺了跺脚跑了出来, 这两个小祖宗怎么跟没事人一样,一个人说不说清楚, 一个话听不明白, 真是能把听得人给急死。 看来还是得靠她们来点醒她才行, “姑娘, 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郎君走了嘛?” 乙儿点了点头, 坐在梳妆台前杏儿给她梳头发, “表哥送了东西就走了。” 杏儿呵呵的笑了两声, 感情这位主是根本没把大郎君的话放在心上,“大郎君没说些别的吗?” 说了,好像说了喜欢, 可是她脑子很胀听不进去,还在为见不到叔父而心情郁结。 杏儿看她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干脆直接了当的说了, “大郎君送这个给姑娘, 莫不是表露心迹了,大郎君喜欢姑娘许久了呢,姑娘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嘛?” “我们是兄妹。” “不过是表兄妹又不是亲兄妹, 表兄妹在一块的岂不是亲上加亲,若是姑娘嫁了进来, 以后只会更加亲密, 岂不是一桩美事。” 原来这就是玉娘说的喜欢, 那她知道的她不喜欢表哥, 她从来都只是把萧昊霖当做兄长而已。 那叔父呢?叔父也只是叔父吗?不是的,她对叔父的喜欢和别人不同,当知道这个的时候突然胸口就又闷闷的难受了起来。 如果好几日没有见到表哥她一定不会难过,可见不到叔父听不见他的声音,光是想到他的种种她的胸口都会难过,她终于知道了,叔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喜欢叔父。 但如果叔父知道了,会不会像自己对表哥一样,叔父会伤心的,她不希望叔父伤心。 “表哥只是表哥。”绝对不会成为别的。 说完乙儿就梳洗过后就爬上床睡着了,睡醒了叔父就还是叔父。 可是睡醒了之后她还是不高兴,所以她决定在对叔父的喜欢变回原来的那种喜欢之前,不见叔父了! 接下去乙儿就像是想要刻意的避开顾洵一般,自己不去顾府寻顾洵,顾洵派人来接她去府上过新年,她也不去,没事的时候就望着天空发呆。 终于迎来了她失忆后的第一个元辰,也是她在舅父家中的第一个新年。 除夕一大早,府上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她换上了新裁的衣裳,一身红红火火的,杏儿还给她带了红色的珠花,衬的白皙的皮肤更加的娇美艳丽。 萧清荷今日也穿了一身的红衣服,活脱脱的画中走下来的福娃,又可爱又娇俏,让宋氏又是高兴又是舍不得。 等到正月十五,萧清荷就要进宫选妃了,若是没选上那倒是还好,若是真的选上了,一墙之隔母女就要分别了。 所以这个年过的格外的热闹,天才刚蒙蒙灰,就围在了桌案边,满桌的美食佳肴铺满了一桌,除了萧昊杰还躺在床上,就连梅姨娘也一同上了桌。 这还是乙儿第一次见到梅姨娘,好奇的多看了一眼,自从萧昊杰腿断了之后,梅姨娘就憔悴了许多,仿若一夜之间就苍老了。 梅姨娘也看到了她,她只听说家里有位表姑娘,竟然生的如此好相貌,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眉眼间有些眼熟,又说不出像谁。 不过既然是萧家的表亲,自然是有些像老爷的吧,这么安慰了自己几句,朝乙儿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外头爆竹声声,屋内其乐融融,吃过晚饭之后从萧老夫人到萧梁忠夫妻两,给孩子们一人派了一个红封,倒是没多少钱,只是图个吉利。 “祖母,我带表姐去院子里看花炮,表姐,京中的花炮是有专门请作坊做的,只有除夕的时候才能见着,咱们出去瞧瞧。” 萧老夫人知道乙儿以前不在京中,肯定没见过,自然是同意让她们去瞧,“那仔细别着凉了,披了披风再去,带上小暖炉。” “知道了祖母!不是三岁孩子了,咱们就在院子里看不会有事的。”就开心的拉着乙儿跑出了屋子。 看着她这派天真的模样,哪里是要入宫选妃的人,萧老夫人又叹了口气,看到萧清雪坐在一旁一句话不说。 “雪丫头不一块去瞧瞧吗?” “不了,我在这陪祖母说说话,表妹是才来新鲜,我都是要出嫁的人了,不赶这个热闹了,一会回去的时候再顺路瞧两眼。” 萧老夫人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却没有看到她眼里的寒意。 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一出屋子就听到全是爆竹的声音好不热闹,“表姐,你快看那边。” 乙儿一抬头就看到了明亮的光束从低处朝着天空划过,随口炸开五彩的火焰,就像是漫天的花瓣好看极了。 “真好看。” “这才刚刚开始呢,每年都要持续一个多时辰,这个还不算大的,有个金玉满堂的花炮每年只放一次,到时候整个天空都是金碧辉煌的焰火,那才是真的好看。” 两人就沉浸在花炮和爆竹声中,一时之间仿若置身其中,让人流连忘返。 突得乙儿听见一声轻轻的呼唤声,“乙儿,乙儿。” 是叔父的声音,乙儿眼睛一亮赶紧四下去看,四周只有下人和满目喜庆的红灯笼,哪里有叔父啊。 莫不是她许久不见叔父,都出现幻听了? 萧清荷奇怪的看了一眼乙儿,“表姐是有东西丢了吗?还是要找什么?让荷娘帮你瞧瞧。” 说来也巧,萧清荷刚说完就有小丫头急匆匆的跑来,说是老爷喊她有事说,“我在陪表姐看花炮呢!没说喊表姐吗?” “老爷只说是找二姑娘一个,没说到表姑娘。” “那表姐你等等我,我一会就来,真是奇怪这会喊我能有什么事呢,都打搅了我看花炮了呢!”一边嘟着嘴一边跟着丫鬟跑回了屋里。 乙儿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声音,天空就炸开了一道金灿灿的光束,这就是刚刚表妹说的金玉满堂吗? “好看吗?” 耳边响起了一声熟悉低沉的声音,乙儿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好看,话一出口才觉得惊讶,赶紧抬头去寻,眼睛就被人给盖住了。 “叔父!” 熟悉的气息和声音,除了叔父还能是谁,不管自己被盖住的眼睛,直接转过身子就抱住了身前的人,脑袋扎进了他的怀里,撒娇般的晃了晃脑袋,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依赖。 笑声从头顶传到胸腔,一震一震的,她埋在怀里的小脑袋都能感觉到顾洵的高兴。 “真是叔父的乖孩子,来,你瞧,叔父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从顾洵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就看到今日的顾洵有些不一样,他极少穿太过鲜艳的颜色,今日却穿了一身红色,虽然只是暗红色,也显得他格外的精神。 乙儿这才注意到顾洵手里还拿着东西,“这是什么?” “这就是乙儿刚刚说好看的东西,来,叔父带着你点。”是小型的花炮,能抓在手里玩的,她还是头次见到这种东西! 不知道到何时,周围的丫头们全部都撤了下去,整个花园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顾洵把乙儿圈在怀里,伸手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花炮给点燃,一开始因为风大点不上,后来就有滋滋的声音响了起来。 随着的就是明亮的火焰从花炮的口子上冒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好像能把整个花园都给照亮了。 手拿的小花炮自然比不上天上五彩斑斓的花炮,可这个的意义是不同的,是她和叔父亲手放的花炮,她喜欢极了这个礼物。 回头侧过去看顾洵的脸,顾洵也正温柔的看着她,不自觉的两人的都笑了起来。 “喜欢吗?” “喜欢!乙儿很喜欢。” 只要你喜欢,即便是天上的明月和繁星,叔父也会替你摘下来,又何况只是花炮。 放完了一根又接着放了一根,这次顾洵没有抱着她,让乙儿自己拿着在院子里玩。 从秋猎回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和乙儿好好的待一会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司天监的李监正是怎么回事,瑄王在朝中的同党是谁,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 这一环扣着一环,他都不能松懈,只要一想到有人想对他在意的人下手,他就坐如针毡,没有一刻是能安寝的。 他方才是刚从宫里出来,宫中的一顿好好的宴席,偏生暗潮汹涌,只有看到她才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叔父,你看!有星星。”乙儿的声音把顾洵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就看到她手中快燃尽的花炮口子里冒出了几点明亮的火星。 就好像是天空中耀眼的星斗,难过她会说是星星,还真是个孩子,话里话外都是稚嫩的话语。 顾洵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乙儿就是看的仔细,若是你不说,叔父都没看见呢。” 乙儿马上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就是喜欢叔父用这种语气夸她,好像她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的眼里都是了不起的,是唯一的。 等到两人把顾洵带来的花炮都放完了,顾洵才找了个没有风的亭子里,拉着乙儿一块看天上的花炮。 “乙儿最喜欢叔父了。” 顾洵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傻孩子,你还小,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顾洵以为她和以前一样,没有放在心上,笑话了她两句,就搂着她不让她受风吹,伸手指着天上的花炮,转移了话题。 可今日乙儿却不像平日那样,有些固执的又重复了一遍,“知道啊,乙儿就喜欢叔父,是叔父不知道。” “叔父也喜欢乙儿的,我们还是看花炮,一会就该没了,叔父就得回去了,叔父是偷偷从宫中溜出来陪你过除夕的,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现在不看可就得等到明年了。” 看着顾洵俊朗的侧脸,乙儿有些沮丧起来,叔父还是不明白啊,就连大表哥都明白的事情,叔父却不明白。 “表兄说,他喜欢乙儿,让乙儿等他高中,他要娶乙儿,还给乙儿发簪。” 带着些鼻音的稚嫩声音犹如平地里炸开的雷,顾洵的身子突然就僵持住了,喉间有些苦涩的东西在蔓延。 再开口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失落,“那你收了吗?” 顾洵能理直气壮的说柳品尧不好,能毫不留情的说周乾礼不合适,可萧昊霖他突然说不出来了,他知道萧昊霖。 虽然人长得一般,才识也不佳,可他却符合之前他自己说的其他条件,为人忠厚老实,对乙儿真心实意。长得不好看不会有花花肠子,才识不佳,有他在想在京中某个好差事完全不是问题。 至于说到家世,是乙儿嫡亲的外祖家,她若是真的能嫁给萧昊霖,以后一定不会受人欺负的吧。 这不就是他理想中乙儿的夫婿吗? “收了。” 顾洵中心绷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开了,想要笑却好像怎么都笑不出来,耳边充斥着的是热闹的爆竹焰火声,可两人瞬间就陷入了沉默。 看到顾洵一言不发的坐着,乙儿抬头去看,叔父为什么不说话了呢。 “叔父怎么了?叔父觉得表兄怎么样?” 顾洵这才动了一下,露了个不及眼底的笑,“我见过你大表兄,为人忠厚老实,他若是能像你表露心迹,应该是真的喜欢乙儿的,乙儿若也喜欢,不妨……” “不妨什么?” “不妨可以试试与他多相处,若是喜欢,也不失一个好人选。” 乙儿完全没有想到叔父会这么说,一时之间又有些迷茫了,叔父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让乙儿接受大表兄吗? “乙儿喜欢叔父啊。” 顾洵温柔的看着乙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傻孩子,我是你的叔父啊,与你父亲同辈,乙儿对叔父的喜欢啊是对长辈的喜欢。和你表兄说的那种喜欢是不同的,不过也没事,你若是不喜欢你表兄这种,叔父再为你寻,京中好儿郎多的是,我们乙儿这么优秀,还愁找不到好郎君吗?” 顾洵听到乙儿不喜欢萧昊霖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不喜欢也没关系,那就再等等,乙儿年纪还小,大不了就在家里多待几年,也无妨的。 可乙儿却摇了摇头,往顾洵的怀里扎了进去,紧紧的抱着顾洵的腰身,“叔父骗人,乙儿只喜欢叔父不喜欢别人。” 也许是在宫内喝了些酒,顾洵也有些醉了,只觉得怀里的乙儿格外的让他心血上涌,只想好好的抱着她疼她,不想让她难过。 但理智在告诉他不行,他是乙儿的叔父,乙儿还小什么都不懂,他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姜家兄长。 “乙儿乖,你听叔父说……”可接下去的话顾洵就说不出口了,因为从怀里仰起头的乙儿脸上竟然挂着两行泪水。 白玉一般的小脸蛋也不知是因为憋得还是哭的,脸上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睛也是微微的发红,看得顾洵心头一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也许是月色太美,焰火太过娇艳,映照着乙儿的脸也格外的迷人,看得顾洵失了心智,只觉得数万只蚂蚁在心口慢慢的爬,酥麻酥麻的,只想将怀里的人揉进心中,谁也不让看。 一想到她会嫁人,会有别人抱着她宠着她,他的体内就有妒火不停的在烧。 “乙儿不能喜欢叔父吗?”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明明知道应该说不可以的,却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叔父也喜欢乙儿。” 上一秒还是垂泪的小可怜,下一秒就因为顾洵的一句话而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叔父最好了!”说完竟然踮起了脚尖,轻轻的在顾洵的脸侧印上了一吻。 速度快到顾洵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而乙儿就像是只偷腥了的小猫般,得意又骄傲。 上回在围场看到裴嘉齐和那个女子拥吻时,她就想对叔父也这么做了,可一直找不到机会,今日终于被她抓到了吧! 只是叔父的嘴里有酒气,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就下意识的亲在了侧脸上,下回一定要试一试好不好吃! 而顾洵却愣住了,不敢置信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侧被亲吻的地方,好像现在还是酥麻酥麻的,他长这么大,还是头次有人亲他,这个人还是他心尖上的小宝贝。 顾洵终于意识到问题好像不太对,乙儿好像已经有些知道什么是喜欢了,而他也并不排斥这种喜欢。 不对,应该说是甘之如饴,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喜欢根本就不纯粹。 不然为什么会妒忌,为什么会不让别人喜欢她,甚至是只要一想到有人倾慕乙儿,他的心里就有一把火在不停的烧。 真是可笑,他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出不对来,以前不过是一直在欺骗自己罢了。 但是这怎么能行的,他比乙儿大了整整八岁,他是乙儿名义上的叔父,乙儿还能说是年纪小不懂事,他怎么能忘记呢! 他看着乙儿出生,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即便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他也是她的叔父啊! 就算没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也比乙儿大了八岁,他不能这么自私,她还小还不懂情爱,若是等到将来她明白了,她就该恨他了。 难怪上回在秋猎的时候,周乾礼就警告他了,让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当时他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是乙儿的叔父,绝对不允许有其他人打乙儿的主意。没想到才这么几日,周乾礼当初的话就一语成谶,放在今日全成了笑柄。 在乙儿还未真的明白,自己也没有陷得很深的时候,他一定要制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不希望有朝一日乙儿会恨自己,他也会恨自己如今的自私。 看着乙儿期待的神情,顾洵长叹了一口气,方才那一点点的旖旎之色全都消散了。 双手将乙儿扶正,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乙儿还毫无察觉还沉浸在刚刚偷亲成功的喜悦当中,歪着小脑袋嘴角擒着笑,可爱极了。 “乙儿错了,乙儿对叔父的喜欢都是对长辈的敬爱,就像乙儿的舅父一样。可乙儿以后会遇到另外一个人,他会保护乙儿疼惜乙儿,那才是喜欢,你明白吗?” 乙儿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脸上只有不解和疑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刚才叔父还不是这样的,她明明能感觉到的,就像玉娘说的一样,喜欢一个人就会记住她的喜好,只要一见到他就好像有花开的声音。 叔父蒙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那种喜悦根本就不用去说明,这就是喜欢啊。 “不是的,叔父在说谎。” “你要记住,叔父永远都是乙儿的叔父,叔父对乙儿的喜欢也只是对侄女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别的。叔父会一直疼爱乙儿,永远都不会变,可也仅此而已,知道了吗?” 乙儿固执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不明白,她听不懂! “天色也不早了,叔父还要回宫陪陛下就不能再陪着乙儿了,院子里风大,乙儿看过花炮之后就赶紧回屋吧,若是着凉了,叔父和外祖母都会担心的。” 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狠下心来,转身朝着来时的放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乙儿一开始还追了几步,后来就站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叔父会突然这说,但她知道她的胸口很难过,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好像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很想开口让叔父不要走,可话到嘴边就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直到顾洵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为止。 萧清荷被叫回去说话也是顾洵先前安排好了的,不过是因为前些日子没能和乙儿单独见面,特意为了补偿对乙儿的亏欠。 这会和萧梁忠煽情的说了一会话,就被放了出来,天上正好炸开最后的一团焰火,乙儿的身姿在盛大的焰火下显得格外的孤寂和瘦弱。 摇了摇头,赶紧挤掉脑子里的奇怪情绪,肯定是眼花看错了,表姐怎么会难过呢,这么漂亮的花炮应该开心才对啊。 “表姐,快看!是花团锦簇!” 乙儿闻言抬头朝天上看去,再好看的花炮,也不及方才叔父陪着她放的一毫,那将会是她永生都无法忘记的回忆。 顾洵出了萧府就上了马车,小童本来很高兴,大人已经许久没有露过笑颜了,见了乙儿姑娘肯定就会高兴了,没想到脸黑的还不如刚进萧府的时候。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难道是没见到乙儿姑娘,这样不应该啊,大人进去的时候可是手里东西满满当当的,出来的时候都空着手了,那为何还这么不虞呢? 顾洵望着萧家的大门,良久没有说话。 “大人,咱们回府吗?” 顾洵这才恍若梦中惊醒,放下了手里的布帘,“进宫。” * 过年处处都是喜庆,到处张灯结彩的除了开头几日没有人上门拜访,后面几日日日都有宾客来往。 再加上萧清雪的婚事定在了三月间,知道田萧两家喜事的人,越发的上门走的勤快。 来走动的都是夫人和姑娘,自然都要人陪着说话,萧清荷是因为十五要进宫选妃了,也要多学学待人处事,就被宋氏拘着接待客人。 一时之间就剩下乙儿一个人无所事事,刚过了正月初二,乙儿就想去寻如欣玩,还在被杏儿给劝住了。 “姑娘不可,这才初二呢,就连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有如此多的亲朋往来,更别说的王府了。这又是如欣姑娘在王府过的第一个年,正是和王府众人熟悉的好机会,您去她定是要撇了众人陪着您的。” 乙儿以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么多,现在听杏儿说起来,才发觉是这么一回事。 祝家倒是可以去,只是祝家的老家不在这边,祝轩瑞带着孙佳玉他们回老家祭祖了,约莫着要正月十五才会回来。 突然发现她在京中竟然连个陪她玩的人都没有了,看到乙儿呆呆的坐着,杏儿又有些不忍心了。 “姑娘不如去找顾大人,以平日顾大人对姑娘的关心来看,顾大人一定会陪姑娘的。” 这几日她已经尽量的不去想叔父了,一想到叔父她的胸口就会压制着难受,第一次她对自己这么的不肯定。 摇了摇头,“叔父生乙儿的气了。” 杏儿笑了起来,“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哪有叔父和侄女生气的,亲戚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的,顾大人不是还日日让小童送了好吃好玩的过来吗,肯定是姑娘想多了。” 是了,顾洵就像没事人一样,东西照样的送过来,可人却一次都没有来过,以他的本事只要他想来随时都能来,不过是躲着她罢了。 “不了,这次乙儿也生气了,不见叔父。” 杏儿有些纳闷,这好端端的怎么还闹上别扭了呢,不过也不打紧,表姑娘还跟个孩子似的呢,很快就会好的。 没想到这次的别扭一闹就闹到了正月十五。 来接进宫的马车来了,萧清荷带着两个贴身的丫头辞别了家人,上了马车。 宋氏哭的不能自己,就连一向自持庄重的萧梁忠也不禁眼中含着泪花,更别提萧老夫人了,根本就不敢去送,就怕老人家一时难过昏厥了过去。 “老爷夫人可不能再哭了,二姑娘能进宫选妃,那可是别人家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没得平白惹了晦气。” 宋氏这才轻声抽泣着,萧梁忠本想安慰妻子两句,话到嘴边又哽咽了起来,最后还是躲回了书房。 之前萧清荷在府上的时候没感觉,她一走瞬间整个家都冷情了下来,平日里她年纪最小话最多,童言童语的整个屋子都是热闹的。 现在她一进宫,就连陪老夫人吃饭的时候都少了欢笑。 萧清荷一没人乙儿就更时常的发呆了,好在过了十五,如欣就开始走动了起来。 这不刚坐下没多久,王府来接乙儿的马车就来了。 进来通报的丫头没说清楚,只说有人来接乙儿了,乙儿眼睛一亮,还以为是顾洵派人来了,带着杏儿来不及辞行就哒哒哒的小跑了出去。 看到是王府的马车时还有些失神,她怎么忘了,叔父还在生气呢。 沮丧的坐上了马车,一路朝着王府去,等到见到了如欣也还是有些无精打采的。 乙儿虽然表情不丰富,话也说的少,可是个极朝气的人,即便是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坐着,你都会觉得她的眼睛格外的有神采,今日确实怯生生的。 “这是怎么了?在家呆了几日人都呆傻了不成?” 如欣也有些累,这几日光是招呼宋侧妃的亲戚就让她手足无措了,王妃还有意抬举她,也是为了给宋侧妃面子,来了有身份的夫人都喊了她去陪着,也好多露露脸。 好在如欣也都坚持了下来,没有让宋侧妃丢人,一直端庄自持,赢得了不少的陈赞。 乙儿摇了摇头,“如欣,喜欢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吗?” 如欣在乙儿的身边坐了下来,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若是对方不喜欢你,就会变成让人难过的事了。” 她想到了严柏艺,也不知道严柏艺现在还好吗,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看着月亮就会感伤自己这段还未开始的感情,但她也说不上难过,毕竟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心中没了期盼也许就会好过一些。 “你这个傻丫头,该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如欣突然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给惊吓到了。 在她的心里,乙儿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第一次这么仔细的从上大小的打量着她。 年一过乙儿已经十五了,去年年底的时候她就来了月事,大概是因为一直觉得她还小,即便是来了月事也总觉得她是个小姑娘。 比一般的小姑娘要瘦一些所以平日里才会觉得她小巧,其实人倒不矮与她差不多高。巴掌大的小脸白皙似雪,一双大眼睛清澈纯真,粉嫩的唇瓣甜糯诱人,不施粉黛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这么仔细的一瞧,她也不能说是瘦,只是该瘦的地方瘦该鼓的地方也是有肉的。这样好的身材样貌,谁若是能娶了,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不过接下去的就不管如欣怎么问,乙儿都不肯说了。 紧闭着小嘴巴,一副苦恼的样子。 “那我来猜猜,是萧家大郎君?”如欣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又摇了摇头,“不对,萧家大郎君人是不错,但瞧着也不像。总不该是二郎君吧,二郎君人是机灵些,可人不老实。” 又摇了摇头,“总不能是当今陛下吧?”如欣为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给惊到了,压低了声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的。 上回在秋猎的时候,陛下就和乙儿好似非常的投缘,也是从秋猎回来之后乙儿就变得怪怪的了。 乙儿也被如欣的这个猜测给惊了,当然是被她想法的离奇程度所震惊。“如欣,你没发热吧?” “我这不是好心的关心你嘛,真是的,你又不肯说,只能我瞎猜了。”看到乙儿那副震惊的样子,如欣不好意思的笑了两下,好像确实是不太靠谱。 最后她又想到了一个人,这次觉得十分的靠谱了,“我知道了!这次一定不会有错了!” 乙儿睁大了眼睛,难道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如果被如欣知道了,叔父会不会更生气了? 下意识的就摇了摇脑袋,结果就听到如欣一副自信满满的道:“一定是南平郡王吧!” 这次一定没有错了,南平郡王在围场的时候可是日日都绕在他们的身边,当时她还有些奇怪,南平郡王和安宁郡主的感情有这么好吗? 现在仔细的回想起来,南平郡王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乙儿在的时候,甚至很多次还跟着安宁郡主去找乙儿。 如果真的是南平郡王虽然身份上的差距有些大,但从各个方面来看也不失一个好人选,至少长相和才识上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男儿。 乙儿和他倒也是相配的很。 还不等乙儿打断她的臆想,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南平郡王怎么了?” 是安宁郡主来了,她今日穿的很是隆重在参加家宴,正巧周乾礼也在,听说萧乙娘来寻如欣了,就带着周乾礼偷偷溜了出来。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们两不知在说什么,竟然说到了周乾礼,安宁郡主还笑着打趣了周乾礼一下。 看来之前她想的没错,把周乾礼和萧乙娘凑在一块,打通好了侄女儿顾洵可不得对她另眼相看了。 周乾礼面上没什么反应,其实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到底是个在意的姑娘,会偷偷在私下讨论他,至少说明是有把他放在心上的。 “见过安宁郡主,南平郡王。” 如欣赶紧捂了嘴起来行礼,她够不上资格去参加家宴,没想到刚刚口不择言竟然还被听见了,一想到安宁郡主那暴脾气,如欣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乱说话。 周乾礼给安宁郡主了一个眼神,希望她不要乱说话,没得把两个小姑娘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安宁郡主露了个了然的神情,“起来吧,我刚刚听说萧家妹妹来了,一猜你们就是在这,就带着乾礼哥哥来找你们玩了,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如欣这才松了口气,好在她们并没有听到别的。 “没有,我们在说京中哪位郎君最有气度呢,我说是南平郡王。” 其实这话说出来谁会信呢,好在安宁郡主也不打算拿这个为难她们两,倒是周乾礼听着挑了挑眉,却没有看如欣,从进屋起就一直看着乙儿。 乙儿也就是一开始跟着如欣见了个礼,就一直默默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就连周乾礼也发现了,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 安宁郡主有眼力见,一看就有情况。 “如欣,今日安国公府的老安人也来了,刚刚还在跟母妃说起你来,你同我去见见老人家,若是能得了她老人家欢心的,谁还敢欺负了你去。” 如欣不是很想去,她只是想安稳的陪着宋侧妃,可一想到还小的鑫望,她可是谁都得罪不起的,一咬牙点了点头。 “乙儿我去去就回来,你等我一会。” 她想的是一块去家宴,那南平郡王也该去的,没想到周乾礼站得稳稳当当的一副哪里都不去的模样。 “南平郡王不去吗??” 周乾礼淡淡的抬了抬眼,眼睛却还是看着乙儿,“我方才酒喝得急了些,不急着回去,你们先去吧。” 这就是有话要和乙儿说了,如欣有些不放心,还想再交代几句乙儿,又想到刚才她的猜测还没听到乙儿的回复,难道乙儿喜欢的真的是周乾礼吗? 不等她再说什么,安宁郡主就直接将她带走了,走的时候还朝着周乾礼比了个眼神,让他好好把握机会。 等到她们两都出去了,周乾礼才在乙儿的身边坐了下来,“你在想什么?” 乙儿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周乾礼,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直到周乾礼想到了什么,“姜乙儿?” 许久没人这么喊她的全名了,一开始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后来舅父让她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的心里还是喜欢自己的名字。 突然听到有人这么叫她,心情又好了一些,“是,我是姜乙儿。” “你想知道自己是谁吗?我有办法。” 79.仲冬(四) “我是谁?我是姜乙儿。” 说完声音就顿住了, 不是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乙儿是玉娘取的名字, 就连姓都是当初那个道士说起来的, 叔父才会不得已的告诉她。 就连她的舅父, 好像也很害怕这个名字, 不然为什么会让她用假名字, 她根本就不是萧乙娘, 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 所以抛开这些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之外, 她到底是谁呢?或者说,姜乙儿到底又是谁? 有些迷茫的看着周乾礼,他知道吗? 过了一会眼中又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他们都不告诉她,但她永远都不能只做他们心目中的姜乙儿,她必须知道她到底是谁! 站直了身体, 缓缓的朝着周乾礼行了一个大礼, “我想知道,拜托了周乾礼。” 周乾礼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一定会答应的,只要是他认识的姜乙儿, 一定会想知道的。 听了周乾礼的话乙儿没有带上杏儿, 只身一人跟着他出了瑄王府, 坐上了马车心中五味俱全, 竟然有些不安起来。 她好像还从没有过这么的不安,即便是当初面对道士的斗法,面对小皇帝的危机,她也从未有过不安,因为她心里有底气,所有的结果都在她的心中,逃不掉的。 唯有对叔父的感情,以及面对自己的身世的时候,她开始不安了。 周乾礼也坐在马车上,一直关注着对面乙儿的一举一动,瘦弱的身板跟随马车轻微的晃动,看不出到底是她在晃动,还是因为马车的缘故。 想要出声安抚几句,脑子里过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伸手轻轻的把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乙儿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本能的有些抗拒,后来才想起来这是周乾礼,才放松了身体。 不过有了周乾礼的安抚真的好了一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在行驶了许久之后停了下来,“爷,咱们到了。” 周乾礼先一步下了马车,乙儿才跟着钻了出去,刺骨的寒风正好吹过,扬起满地的尘土。 乙儿的眼睛在不停的打量着四周,她确定这里她好像没有来过,若不是跟着马车这么绕的路她是绝对找不到的。 这是在京中算得上繁华的一条小巷子里,看大门的构造院落应该不小,只是此时门庭冷落,顶上的匾额已经只剩半块了,只能隐约的看到有两个字却也看不清,四处都是结着的蜘蛛网和青苔杂草。 真是太奇怪了,这个院子这么大,左右的看也看不到尽头,光看左右横向面和瑄王府比起来都不算小的。 这么大的院子定是家世显赫的大家族,可若很是这样的家族又怎么会败落到这幅田地呢? 尤其是此处的位置在京中都算得上好的,居然没人把它买去重新修建,连带着周边的景象也很荒凉,真是处处透着古怪的味道。 “这是哪里?” “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周乾礼使了个眼色,方才驾车的侍卫就上前一把推开了尘封许久的大门,木门发出了吱嘎的声响,在这青天白日里莫名的增加一丝的诡异气氛。 与此同时的大理寺地牢中,闭眼冥想的姜裕恒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朝着墙头上唯一的一扇小天窗看出去。 果真都是命数吗,他就算是机关算尽,也还是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进入废宅的大门首先踏入的就是一个方正的庭院,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可以肯定她对这里没有记忆,可为什么就是会这么熟悉呢? 又往里走了几步,穿过庭院直接就到了大堂,大堂内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有破败的家具和腐烂的砖瓦,到底是哪里有地方让她觉得熟悉,到底是哪里? 周乾礼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乙儿的脚步越走越快,直到穿过大堂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 她终于想起来了,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熟悉,是布局,整个屋子的布局,是按照奇门遁甲阴阳十八局来排列的。 即便庭院已经衰败屋子已经支离破碎,可还是能从地基处看到原有的格局,全部都是参照风水来修建,大到整个府邸的朝向,小到一个小院落开门的方向,都是有讲究的。 而偏偏这个布局的方式她会,并且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里。 那么这里一定是她认识或是熟识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她为什么想不起来,痛苦的用双手抵住脑袋,她的头又开始有些疼起来了。 周乾礼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有些不忍心,可一想到她应该知道这一切的,又默默的没有阻止她,只是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只要她有不对劲的地方就马上的带她走。 乙儿明明没有来过这里,可如果这里和她脑子里所想的那个布局一样的话,一定会有那个地方的存在的。 她快步的穿过废弃的院子和花园,直直的朝着一个东面走去,在一个相对较大的院子前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眼前破旧的屋子。 周乾礼一路跟在她后面,这一次终于停了下来,“你想起来了吗?” 乙儿摇了摇头,“但这里我好像记得。” 她走向了院子的门边,用手比划了一下虚无的地面,“这里,有海棠花,她说寓意富贵满堂。”周乾礼看着地上的青苔和尘土不发一言,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什么。 又往前走了两步,乙儿又指着地上的泥坑道:“我属木,水生木,这里有罗汉松和美人蕉。” 她就这么一直对着空空如也的院子不停的说,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不起来,她说出的这些不过是她脑海里不自觉陈显出来的。 直到乙儿蹲在了一个墙角边,不停的对着墙角找些什么的时候,周乾礼后悔了。 “别找了,兴许是我带你来错了地方,我们走吧。” 周乾礼皱了皱眉,他突然就有些不愿意看到她恢复记忆以后的样子了,光是看到她此时的神情就能知道这些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乙儿却摇了摇头,她不愿意走,她想待在这里,即便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她知道,她是属于这里的,这里…… 是她的家啊。 突得乙儿想起了什么,有的,这里会有这个院子,一定也会有她现象中的那个地方! 推开周乾礼伸出扶她的手,直直的朝着前面跑了出去,左拐右拐的竟然通向了前面的一处小院。 走近了才看到是个独立的小院子,门前竟然还有几棵松竹没有颓败,院子的大门虽然也已经破旧了,可上面落了锁,竟然是一处完好没有被人毁坏过的院子。 乙儿的眼睛一亮,大步的朝着前面走去,周乾礼疑惑的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侍卫,他不是让他们先进来看过了吗,怎么没有听他们回禀说有这么一处地方。 周乾礼不过是一时没有看着,乙儿已经朝着大门走了过去,伸手就要往前推。 “乙儿,别去,上面落了锁,你进不去 。” “这是假的,障眼法,可以进去的,你看。”话音刚落,锁就从门上脱落了下来,原来是个搭着没有扣上的锁,并不需要钥匙只要往里一推就能打开。 她果然没有记错。 随着尘封已久的大门被打开,院子也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这里竟然是这户宅子主人的祠堂。 “这里怎么会有没被人毁掉的祠堂?”以先帝的性格,他下旨抄家,整个屋子都被毁成了这幅模样,怎么可能不毁掉这个祠堂。 尤其是他对姜家恨之入骨,这里才是他最想要毁掉的地方才对。 “因为有八卦阵,方才的屋子排列的顺序会让人迷路,走回到出口,找不到这里的。” 难怪刚刚他跟着乙儿的时候,就觉得周围的景象似曾相熟,好像才刚刚走过一般,原来这都不是他的幻觉,也就难怪他的侍卫会搜查了整个府邸都没有发现这里了。 乙儿已经先一步的踏进了院子,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一个青铜造的香炉和各式的烛台,虽然此时没有香火,可还是能从凝固的蜡泪上看出曾经是何等的鼎盛。 方才还带着笑意给周乾礼介绍院子的乙儿,突然就收了脸上的笑,站在庭院中间像是个满怀敬畏之心的晚辈,竟然直直的朝着清冷的石板跪了下去。 双手虔诚的合起,弯下身子恭敬的趴伏在地面上,“不肖子孙姜乙儿,拜见姜家列祖列宗们。” 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的泪水,这还是周乾礼第一次见到她哭,也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能哭的如此无声又悲怆。 此时心中竟然充满了后悔,他当时若是没有带她来这里,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想要伸手去扶她起来,乙儿就站了起来,超前走了两步又直直的跪了下去,口中继续道:“不肖子孙姜乙儿,拜见姜家列祖列宗们。” 周乾礼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了两步,一抬头就看到敞开的屋内,整齐的排列着上百块牌位。 最上面的是姜家开家创派老祖宗的牌位,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当年令所有朝臣闻风丧胆的姜皇后,姜涣芝的牌位。 他好像能够明白,为什么乙儿会如此了。 乙儿就这么一步一步,跪拜着进了祠堂内,因为太过用力的叩首,白嫩的额头上已经红了一片,映衬着洁白的肌肤格外的渗人。 到了祠堂内,乙儿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的跪在了牌位前,用力且缓慢的朝着地面磕了一个响头。 “不肖子孙姜乙儿,拜见姜家列祖列宗们。” 这一次她伏在地面上,良久才又挺直了腰身跪直了身体,就好似是入了梦魇,中了魔障一般,不管周乾礼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眼里不带一丝别的情感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牌位,耳边好似想起了当初姜涣芝训诫家中所有子侄的场景。 年迈的姜皇后身穿正装站在祠堂内,所有的嫡系旁支的年轻子侄们围满了整个祠堂内外。 “你们永远都要记住,你们姓姜,你们身上流淌着的是我们姜家的血液,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姜家家训。唯吾姜家顺天地而生,应社稷而兴,唯吾姜家上奉神明知天意,下达圣听晓万事。” 她忘了,她竟然忘记了,她姓姜她绝对不能忘记的! “孙儿不孝,令姜家珠玉蒙尘,孙儿姜乙儿,必不负祖宗基业,扬我姜家盛名。唯吾姜家顺天地而生,应社稷而兴,唯吾姜家上奉神明知天意,下达圣听晓万事!” 用力的朝着地面又磕了几个响头,就像是失了心智的提现木偶般,口中一直不停的喃喃重复着这几句话。 她姓姜,姜家是大周最为繁盛之世家大族,出了数位丞相军机重臣,更是出了一位大周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摄政皇后,她的姑祖母姜皇后。 她是姜家第二十五代玄孙! 曾经姜家丢失的一切,她都要让他们还回来!姜家不该碌碌无为不被人所知,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姜家,姜家本就该与国同兴,与社稷共生! “姜家的列祖列宗在上,第二十五代玄孙姜乙儿,绝不辱姜家之名!” 因为乙儿的声音太过轻,又都是低语的喃喃,周乾礼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不停的在磕头。 瘦弱的身子就像风中摇曳的花草,让人心生爱怜。 直到乙儿从地上慢慢的站了起来,额头上已经红肿了一片,方才太过用力,此时整个人已经没了气力,下一秒就要往旁边摔去。 好在周乾礼眼疾手快,迅速的扶住了她的身子,“乙儿?你没事吧?” 从梦魇中被突然的唤醒,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生在何处,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扶住自己的周乾礼,她是谁? 头好痛,脑袋就像是撕裂般的疼痛了起来,失控般的从周乾礼的双臂间用力的挣脱开,无助的捂着自己的脑袋全身不停的冒着冷汗,双手握拳微微的颤抖。 她是姜乙儿,她是姜乙儿! 双眼猛地睁大,眼前一幕幕在飞快的划过,有母亲病逝时父亲绝望的呻吟,有父亲眺望京师时沉重的责备,有顾洵离开姜家时深切的不舍。 以及父亲一声声在耳边痛苦的呢喃,“为何偏生是个女儿呢?” 为何她是个女儿身,为何母亲会因为生她难产而亡,为何从小最疼爱她的叔父要离开她! “啊!我到底是谁?”用尽全身的力气只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就抱着脑袋昏迷了过去。 周乾礼赶紧抱住了她,有些担忧的在乙儿耳边不停的喊,“乙儿?乙儿你醒醒,姜乙儿,你醒醒!” “爷,姜姑娘好像是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了,还是赶紧找太医吧。” 周乾礼这才像是醒悟了过来,赶紧抱着她按照原路冲了出去,说来也是奇怪,他们刚刚找这个祠堂用了许久,左右的绕根本就记不住路。 可当他抱着乙儿冲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想这么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送她去找大夫,竟然局被他走了出来,而且直接就到了方才他们进去的大门口。 周乾礼抱着人一只脚踏出姜家旧宅的大门,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曾经辉煌的府邸,下一秒又反应了过来,抱着人快速的上了马车。 这里不过是黄粱一梦,过去的辉煌终究已经过去了。 * 大理寺地牢内,葛太傅再一次的驻足于牢房外,眼睛有些迷糊不清的看着牢内的姜裕恒,“裴家小儿说你愿意见我了?” 姜裕恒慢慢的将身子转了过来,认真的看了一眼葛太傅,“是,小侄想见世叔,想替姑母问世叔一句。当年姑母她老人家病重归天,姜家府邸被抄,可宗祠却一直没被人发现,是世叔的主意还是他?” 葛太傅踌躇了许久,一时之间竟然回答不上来,姜裕恒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先帝吗? “世叔只许说一句到底是您的主意,还是他的意思?” 最终在姜裕恒的注视下葛太傅缓缓的点了点头,“是我,当年陛下对姜家恨之入骨,若是他知道宗祠所在又怎么会放过,是我无意中发现了却没有声张。” “多谢世叔直言相告,既然如此,世叔也不用一而再的劝告了,这大周早该亡了,就算有命盘也于事无补,我,无能无力。” 说完又将身子转了回去,他只求一个答案,若是当年先帝真的对姜家存过一丝的善心,那么今日又何至于此。 “这个答案有这么重要吗?若真是先帝你就会告知我命盘的下落?我看也未必,你只不过是心不死,尚存一丝的侥幸,你既然不愿意配合,我却一定要拼一口气护陛下周全,只能委屈你了。” 说完就拄着拐杖走了出去,冲着迎上来的裴嘉齐点了点头,“按照我之前说的去做吧,全城张贴告示,只要是姜家之人一个不留,全抓进大理寺,宁可错抓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那里面关着的人,又将如何处理。” “张榜公示,姜家逆贼霍乱朝纲,谋逆作乱,即日处死!” * “爷,我们现在去哪里?回府上吗?”周乾礼看了一眼怀里昏迷不醒的乙儿,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府吧。” 话出了口又有些后悔,他若是把姜乙儿带回自己的郡王府,对她对自己来说有好处吗,尤其是如今瑄王蠢蠢欲动的时候,他在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情来,将来对他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等等,去瑄王府。” 马上在路口转了个弯,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快速的往前去,低头看着怀里皱着眉头的小人,心中有些难以抉择。 从宴会上跑回来的如欣一进院子就发现乙儿不见了,问了杏儿才知道竟然是跟南平郡王出去了,就有些不安了起来。 就算她们两个是两情相悦了,那也是不合礼数的,若是被人撞见了,南平郡王落个风流潇洒的印象,她家乙儿可如何嫁人啊? 都说娉者为妻,奔者为妾,若是知道南平郡王是这般不靠谱的人,刚刚是怎么都不会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 一想到上回田维和萧清雪是事情,就有些后怕,难道周乾礼是这样的人? 如欣左右等着都不见乙儿和周乾礼回来,就有些急了,想来想去又觉得找萧梁忠是不靠谱的,若是被萧梁忠知道指不定会是什么反应。 犹豫了一下,就和杏儿小声的交代了两句,让她速去速回。 杏儿出了瑄王府就直奔顾府而去,如欣思来想去,还是找顾洵最为妥当了,顾洵是帝师权势不在周乾礼之下,又是乙儿的叔父最为维护乙儿的,找他总是没错的。 如欣还没等到杏儿带着顾洵回来,就等来了周乾礼和昏迷不醒的乙儿。 “乙儿这是怎么了?郡王!您到底带乙儿去了哪里,亏得我如此信任您,将乙儿交给你照顾,就出了这种事!” 或许是如欣的问话太过的尖锐,让周乾礼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她难道以为自己对乙儿做了什么不成? “是姜姑娘突然旧疾复发,头痛欲裂趁我不注意,竟然以头撞地生生的将脑袋磕红,进府之前我已经派人去寻太医了,妹妹还是让我先把人放下来再说。” 如欣这才注意到乙儿额头上的伤,这会已经有些青紫了,甚至还有血珠往外渗。 “怎么会这样?乙儿已经许久没有犯病了,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复发,方才是如欣一时情急误会了郡王,多有得罪,还望郡王莫怪。” 周乾礼匆匆的点了点头,就把乙儿抱进了屋内,等到太医一来他就退了出来,女子的闺阁之处他就不便再待下去了。 “姜姑娘后续有什么病症,妹妹再差人告诉我,若是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找下人来寻我便是,后宅之地我不便久待,先行告辞了。” 如欣让丫鬟把周乾礼送出去,就急匆匆的跑回了屋里。 这事不对,乙儿就算是发病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她又不是没见过当初她发病的样子,一定是周乾礼还隐瞒了什么!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乙儿的病! 只要等乙儿醒过来一切就都明白了。 “黄太医,您瞧瞧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旧疾发作的。” 南平郡王去请定是请了太医院的医正,是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一开始没有注意乙儿的容貌,等到坐下之后把完脉要看她脑袋上的伤才注意到。 黄太医整个人一惊,还以为自己的眼花看错了,定睛一看心下一慌,这,这,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如欣紧张的等着黄太医的消息,没想到他迟迟的没说话,心里很是焦急,“黄太医您看清楚了吗,她这是怎么了,之前已经请太医院一位姓林的太医瞧过的,说脑袋后的伤已经无碍了,今日怎么又会突然的复发呢!是不是哪里又出了问题。” 黄太医这才从恐慌之中清醒了过来,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乙儿额头上的伤势,听说后脑勺还有旧伤又小心的侧过脑袋来检查。 “额头上的只是轻伤,脑袋后面的伤口也早就愈合了,就怕是还有淤血未清,现下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是开些药试试。” 如欣听了就更着急了,先前乙儿进京与萧家相认的时候,就请过太医瞧过后脑的伤,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顾洵又寻访了许多大夫都说无碍了。 按理来说这么久没有复发不应该会这样的,除非是刚刚和周乾礼出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太医,您是医正,就医的时间长有经验,小女只想问问太医,您觉得这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的?后脑的伤和她失忆有关系吗?” “这位姑娘她失忆了?失忆的原因也不外乎几种,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短暂的失忆,这种情况受到另外更大的刺激可能就会想起来。而脑部受创,这种情况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了。” “多谢黄太医!”如欣赶紧把准备好的赏钱塞给了黄太医,只希望能对乙儿的病有所帮助。 黄太医推迟了几下就收下了,起身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两眼躺在病床上的乙儿,这么看好像又没有第一眼那么像了。 而且他是大夫,自然能从脉息等看出这个姑娘的年纪,绝对不可能是当年的那位。 如欣跟着把黄太医送到了门口,就让下人去抓药,临到院门口的时候黄太医又停住了脚步,“对了,还不知道里头的这位姑娘姓什么?” “姓萧,是礼部萧大人的表亲,黄太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对外的时候她们都统一了口径,不管是谁一律说她是萧乙娘。 黄太医这才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没什么,头次遇上这样的怪病,老夫回太医院再与其他同僚商议商议,若是有对策,好再送了方子过去。” 如欣不疑有他,只觉得黄太医人真的太好了,感激的行了个礼,千恩万谢的把黄太医送出了门。 来接黄太医的马车停在了王府外,坐上马车黄太医又想起刚才看诊的那位姑娘,还真是像,只是当年那位在的时候,男儿气魄要更胜一筹。 他当时还是刚当上御医,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第一次在后宫见到那位的时候,人都傻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呆呆的看了好久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后来再见到她时,已经是太祖皇帝的皇后了,她钦点了他给她问诊,后来才会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了医正的位置上,时隔这么多年,佳人已逝,想起来竟还有些感伤。 若不是有姜皇后当年的知遇之恩,他一介寒门出身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成为了医正,看着姜皇后病重药石无救之时,能做的也不过是拖延几日的寿命。 只可惜当初姜家蒙难之时,他没什么能力帮得上忙的地方,若是方才那位姑娘真的与当年的姜家有渊源,那就好了,他也不至于报恩无门了。 马车在路上停了下来,黄太医探头出去看,“怎么停下来了?” “回大人,前面的路好像被堵了,大家都在围着看大理寺的榜文呢,好像还有顾大人的马车也在前头,咱们是绕路吗?还是再等等。” “大理寺的榜文?真是奇怪,这好好的没有冤假错案也没有什么大事,大过年的大理寺凑什么热闹,你去瞧瞧都写了什么内容。” 小厮答应了一声,把马车停在了路边,就小跑着扎进了人堆里,黄太医掀开帘子看了两眼,只看到乌压压的人群,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很快小厮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大人,好像是抓什么钦犯呢,与咱们也没啥关系,就是这人一时半会的也少不了,要不我们往西街回去吧。” “你看着办吧,我们先去趟太医院。对了,你方才说的是哪个顾大人啊?” 他怎么瞧了半天也没瞧见哪位大人的马车。 “是帝师大人,顾大人啊,好像刚刚走了,原来像顾大人这样位高权重之人,也会在意这些街头榜文啊。” 黄太医哦了一声,“那我们也走吧。” 等到马车动了起来,他就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突然想起来有些不对,“等等,你说抓钦犯?这大理寺什么时候还管抓钦犯了,这不是刑部的活吗,而且近来这大周太平的人,抓的是谁啊?” “小的也没看仔细,就瞧见好像是姓姜的,说来也是奇怪啊,小的怎么从未听说过京中有大户姓姜的啊。” “姓姜?走,回去,我要亲自去瞧瞧。” 那边黄太医刚走,如欣派人去通知萧家的人就来了,是宋氏亲自带人来接的,萧老夫人听说乙儿突然昏迷不醒,险些老人家也要跟着晕倒了。 要不是宋氏拦着她,都要亲自来接她了,这才派了宋氏和家里稳重的妈妈一块来接她回去。 “真是麻烦如欣了,我现在就带乙娘回去,你就不要担心了。”宋氏是见过了宋侧妃才过来的,心里被萧老夫人催的也有些急了。 如欣不敢把乙儿是跟周乾礼出去才昏迷的事情告诉宋氏,就怕节外生枝了,只说好端端就病了,宋氏又说了几句就带着人回去了。 如欣本来也想跟着去萧家,又想起来明日还有事情,约了时间,等明天客人一走就去萧家,才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去。 刚把宋氏送走,那边顾洵就带着人急匆匆的走了下了马车,顾洵连官服都没有换,刚从宫中出来,就接到小童的消息,说乙儿被周乾礼走带了,迟迟没回来。 再也管不了什么儿女情长了,心里只有对乙儿的担心,赶紧上了马车就朝王府赶过来。 只是路上碰巧看到了大理寺的榜文,本来无心管这些闲事的,却听到周边议论的声音,才让小童下了马车去瞧,才知道是关于姜裕恒的榜文,所以中间耽误了点时间。 等到他赶到瑄王府,才知道乙儿已经被宋氏接了回去,如欣在宋氏面前不敢说,对着顾洵就敢说了。 把周乾礼带着乙儿出去,后来回来乙儿就生病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顾洵说了,顾洵气得险些把旁边的案桌给摔了,后来才想起来这是在哪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多谢如欣姑娘,今日若不是有你在,乙儿还指不定会遭逢什么事情。你是乙儿的闺中好友,若是以后还有这种事情发现,你一定及时的派人来通知我。” 如欣赶紧捣蒜般的点头,对顾洵她可是放心的不得了,把刚刚乙儿来的时候说的话,以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 “乙儿应该是心仪南平郡王了,看南平郡王的意思应该也是对乙儿有好感的,只是我不太喜欢南平郡王,总觉得他接近乙儿是有目的的。” 越说就越发现顾洵的神情有些奇怪,一开始还是斯斯文文的模样,突然就阴沉的吓人,就算是知道周乾礼图谋不轨,也不用一副有人抢了他老婆的样子吧? 顾洵当然知道乙儿喜欢的不是周乾礼,而是…… 可光是听说乙儿和周乾礼,他的心里就有些恨得牙痒痒,这个周乾礼,竟然青天白日的就敢打乙儿的主意了,真是不把他上回的话放在心上了! 当他顾洵是看看的吗?!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听到如欣说乙儿喜欢周乾礼的时候,他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 如欣咽了咽口水,有点不敢继续往下说了,“顾大人,是不是如欣哪里说错了?” 顾洵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没事,是我想到了别的事情,如欣姑娘说的没错,这周乾礼就是满腹心机,接近乙儿是别有目的的,不过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我先去萧家瞧瞧乙儿。” 等到把顾洵送出了王府,如欣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顾大人也太可怕了吧,变起脸来比天气还快呢! 顾洵心里挂念着乙儿,也管不了其他的了,直接就奔着萧府去了。 萧梁忠得了消息,赶紧从部署回了家,正好碰上赶来的顾洵,一道进了萧府。 “顾贤弟,真是抱歉,今日事忙,不知道乙儿会出这种事情,以后一定再多派几个丫头跟着她。” 萧梁忠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顾洵的时候总会觉得有压力,好像是自己在替顾洵照顾人似的。 可仔细的算起来,明明是他和乙儿才是嫡亲的舅父和外甥女,怎么倒像是换了个身份,不过这会他还一点都没理清这个关系。 “萧兄言重了,您也不希望乙儿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都是意外而已,萧大人把乙儿照顾的很好。若是姜家嫂子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洵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把萧若岚已经病逝的事情告诉了萧梁忠,只是萧梁忠不敢告诉萧老夫人知道,一直都瞒着她老人家,就怕她知道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会哭死过去。 下落不明也算是给她一个希望,只是这份苦楚就要他自己一个人承担了,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在书房静坐了一宿。 现在听到若岚还是眼眶有些发红,喉咙间有些苦涩,微微的点了点头,“我们还是去瞧瞧乙儿吧。” 萧梁忠之所以愿意给顾洵行方便,也是因为他觉得和顾洵感同身受,怀着一样对乙儿的关心,从来不敢往别的地方想去。 到了乙儿的屋子门口,就看到萧老夫人和宋氏都围在她的床前,听到顾洵来了,赶紧相互的见礼。 既然有这么多人在,他就不方便走近了看乙儿了,只能远远的看了两眼,一眼就瞧见了她额头上的伤痕,气得顾洵双拳紧紧的圈紧,现在就想去把周乾礼拉出来痛揍一顿。 乙儿可是他含在嘴里的宝贝,他平日里都不舍得碰一下的,结果这个周乾礼带出去一会,就伤成了这样! 若不是周围还有家眷在,他都要冲上前去把人抱在怀里,好好的安抚他这几日的相思之苦。 “真是不巧,今日顾大人前来拜访,却出了这档子事,老身这孙女儿也是命苦。”萧老夫人一只手握着乙儿的小手,一边在抹眼泪。 “是晚辈唐突了,正巧萧姑娘身体不适,我府上还有些药材,一会就让人送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萧老夫人又千恩万谢的说了几句感激的话,顾洵就没有借口再待下去了。 远远的看了几眼,最后只能离开了屋子。 等到顾洵刚离开,萧老夫人就听到躺在床上的乙儿,突然喃喃了几声什么。 声音很轻,萧老夫人把耳朵趴近了听才能听得清楚,她闭着眼无助又微弱的在喊着,“叔父……” 80.仲冬(五) 其实去了萧家顾洵就后悔了, 在一见到乙儿的时候他所有坚固好的防线全部都崩塌了,即便告诉自己不应该不能想, 可当看到过了之后, 就像染上了□□怎么都戒不掉了。 萧梁忠请顾洵到书房去喝茶, 顾洵犹豫了一下, 还是去了。 其实他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 可总感觉在萧府待着都是好的, 能离乙儿近一些, 好像就能多陪着她一些。 萧清雪得知乙儿昏迷的事情, 从屋子里不情不愿的过来探望,她本来是不愿意来这一趟的,她连这点面子情都不想做, 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未出嫁前本分一些。 就还是带着丫鬟慢吞吞的过来了,没想到刚进了院门就看到了顾洵与父亲在说话。 萧清雪的眼前一亮,即便她已经和田维定了婚约了, 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田维, 她心里头最喜欢还是顾洵和周乾礼。 甚至她认为南平郡王也是对她有好感的,不然又怎么会救了她,还一直不停的安抚她, 若不是田维和萧乙娘,她怎么可能会嫁给田维那种蠢货。 所以看到顾洵和父亲进了书房, 就下意识的扯了个慌, 说东西落在了房中, 让丫头回去寻, 等到丫头走远了。 就悄悄的跟在了他们两的身后看着他们进了书房,小心的在屋外等。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她只是想和顾洵说说话,虽然这样不能改变嫁给田维的事实,可她就是想在出嫁之前试一试,想让顾洵知道她的心意。 屋内两人坐下之后下人就去煮茶了,“贤弟快请坐。” 两人先是聊了几句,顾洵就单刀直入的说起了今日在大理寺门口看到的榜文,这件事谁也瞒不住,萧梁忠是迟早都会知道的,现在最为关键的是葛太傅到底求得是什么。 “什么?你是说大理寺要捉拿所有姜家子嗣?这不应该啊,当年先帝刚亲政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明目张胆,如今先帝已经驾崩了三年多,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要追查姜家子嗣。” “还有,我一直没和萧兄说,裕恒兄就被囚禁在大理寺的天牢内,已经有数月了,我去探望过几次,却始终不能从他口中得知究竟是为什么。” 萧梁忠又是一惊,当年他不过才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远离政权中心,对这些事情就更是知之甚少了,只知道先帝痛恨姜皇后,祸及了姜家全族。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还是个小官,甚至都不配被两方争斗所争取的那种,哪里能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呢。 “萧兄不必担心,你将乙儿保护的很好,一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乙儿姓姜,这就足够了。我会特意说起,只是希望萧兄能够重视,乙儿是姜家后人这件事,万万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萧梁忠郑重的点了点头,若岚已经去了,乙儿是她和妹夫唯一的孩子,他能做的也只有保住乙儿了。 “顾贤弟尽管放心,乙儿是家妹在世唯一的骨肉,也就是我萧家的骨肉至亲,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替妹妹守住这个孩子,绝对不会被别人知道的。” 而门外一直没有离去的萧清雪正好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惊讶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脑子却转的飞快,趁着没有被人发现,小心的从屋外离开了。 好啊,她就一直觉得很奇怪,如果说萧乙娘真的只是远方表亲,为什么祖母和父亲会对她百般的疼爱,原来她根本就不姓萧。 她姓姜!她就是素未蒙面的那位姑母的孩子,也就难怪祖母会如此的疼爱她了! 她出生的时候,姑母就已经出嫁了,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个姑母的记忆,可府上还有别人知道啊,这么想着就直奔后院而去。 她的生母梅姨娘一定知道些什么,萧乙娘,不对,姜乙娘你终于也有把柄落在我的手上了! 顾洵和萧梁忠达成共识之后就打算回去了,越是呆的久心里就越是不舍得,可他知道这是不行的,为了乙儿好,他必须要狠下心肠来。 “顾贤弟,我没什么本事,官位又低,可能在妹婿的事情上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一定要来告知我,万分感谢。”说完朝着顾洵深深的鞠了一躬。 顾洵终于知道乙儿为什么会对萧家依依不舍了,萧梁忠虽然官位低,可却高风亮节,能在别人危难之际伸出手来的,都是令人尊敬之人。 “萧兄不必如此,我儿时承蒙姜家照顾,如今裕恒兄有难我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就是要走了,本来顾洵想走之前再去看一眼乙儿,可最后还是生生的忍住了,他以什么身份去看,现在对外他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只是刚出院子就碰到了上门探望的周乾礼,周乾礼回去之后总是走神,一走神就会想起乙儿那单薄的身影和她磕头时的神色。 越想越觉得不安,即便知道他应该避嫌,还是鬼使神差的到了萧家。 萧梁忠和周乾礼以前是毫无交集的,一个礼部的五品小官和这皇亲国戚的南平郡王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有些诧异南平郡王怎么会突然登门。 “下官萧梁忠见过南平郡王。” 周乾礼自然也看到了顾洵,“萧大人快快请起,没想到在这能碰到顾大人,真是有缘。” 顾洵眉眼轻轻一抬,眼中的寒意尽显,若不是当着萧梁忠的面,若不是萧梁忠不知道乙儿是因为什么才会旧病复发,他一定现在就直接动手收拾着周乾礼。 顾洵不说话,萧梁忠就赶紧的替他说道,“哦,下官与顾大人是忘年之交,今日顾大人是到下官府上做客的,不知南平郡王突然到访可是有事要寻下官?” 周乾礼嘴角微微上扬,哦了一声,尾音稍稍的有些拖长,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原来如此,我与萧大人府上的表姑娘有过几面之缘,王妹安宁与表姑娘感情甚好,今日我在瑄王府上做客之时,安宁听说表姑娘在瑄王府做客之时旧疾复发,正巧她有事走不开,就托我前来送上药材,您瞧瞧可是对表姑娘的病有所帮助。” 原来是打着安宁郡主的名头来的,顾洵轻笑了一声,他就说周乾礼这么爱惜羽翼之人,怎么会平白的让人去猜忌他的行为。 尤其是作为恭王留在京中的质子,他就更是小心翼翼举步维艰了,从来不与京中大臣私下往来,就怕是被人说他在拉拢朝臣图谋不轨。 看到顾洵的轻笑,周乾礼无声的扯了个笑意,他们不过是彼此彼此,谁又有资格笑话谁呢。 “多谢郡王还特意跑这一趟,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让下人送来就是了,下官代侄女收下郡主的好意,多谢郡主。” “萧兄,我突然想起之前陛下还让我转告南平郡王一事,我们先借一步说话。”也不等萧梁忠有所反应就先一步的走到了一旁,周乾礼慢慢的跟了过去。 萧梁忠虽然不知道周乾礼为什么会突然上门,但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情,而且还和乙儿有关,下意识的就对周乾礼有了防备之心。 他为官多年,只是不受重要并不是真的蠢笨,这些寻常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自己也走到一边不去听,把地方空给了顾洵和周乾礼。 “顾大人有话要和我说?”周乾礼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小皇帝有事要交代他的,看来是顾洵准备秋后算账了。 “本官以为上回在围场,已经把话和郡王爷说的很清楚了,没想到郡王爷这么快就忘了本官的话了?”顾洵还是淡淡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给人无限的压力。 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周乾礼就感觉到了步步紧逼的气势。 “顾大人如果说的是追求乙儿姑娘这件事的话,上回我也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大人总不能约束我喜欢谁的自由吧?” “所以这就是你的喜欢?我还是头次听说喜欢一个人,是带给她伤害和痛苦的,那怕是没有人能承受的了郡王爷的喜欢了,我们家乙儿福薄配不上郡王的喜爱。” 顾洵这是说到了周乾礼的痛处了,周乾礼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沉思了许久才慢慢开口。 “今日之事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可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每个人喜欢的方式不同,顾大人愿意窝囊着,我却喜欢自己做主。顾大人可是想知道我今日带乙儿姑娘去了何处?” 顾洵神色不改,还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想,但我知道郡王最近与兵部的蔡侍郎走的很近,更是与国公府的国公小姐很是投缘,既是志不在此又何必要勉强呢。” “顾洵!你竟敢派人跟踪我。”周乾礼这次是真的有些愤怒了,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赤条条的站在他眼皮底下,供他嘲笑。 是不是在顾洵的眼里,他就是个左右逢源四处求生存的人? “本官怎么敢呢,只是想劝诫郡王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这是在威胁我了?” “是,本官就是在威胁郡王,若是再有下次,本官可就不敢保证郡王所做之事没有下一个人知道了。” 周乾礼一开始是盛怒,后来又慢慢的平息了下来,自嘲的一笑,“顾大人的心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我,所以我做任何事在你眼中都是有所图的?” 顾洵这次终于正眼的认真看着他,“处境困难的人何止你一个人,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又怎么会将你放在心上?” “你我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周乾礼说完就走了,路上碰到从屋子里出来送他的萧梁忠,面色无恙的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 把周乾礼送出院子,萧梁忠才快步的走了回来,“顾贤弟,这南平郡王是打的什么主意?我萧家与南平郡王从未有过瓜葛,实在不知他为何会突然登门,难道是乙儿的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萧兄请放心,朝堂之事瞬息万变,留有初心就好了,这些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萧梁忠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即便是他这样官位低下之人,身处这旋涡之中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我送贤弟出去吧。” 顾洵回头看了一眼乙儿的屋子,没有再说什么跟着萧梁忠出了院子。 只是还没出院子,乙儿身边的小丫鬟杏儿就焦急的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见到他们两就跪了下来。 “见过老爷和顾大人,顾大人您快去瞧瞧我家姑娘吧,人都烧糊涂了,全身放热比汤婆子还要烫,换了好几盆水都不管用,药怎么都喂不进去,老夫人都快急死了。” 顾洵一听整个人就慌了,哪里还有方才和周乾礼对峙时候的淡定样,推开杏儿急匆匆的就朝着屋子跑去。 “哎呀,你这个丫头,有没有找大夫?这乙儿生病了找顾大人有什么用啊,快去拿了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千万不能耽搁了。” 杏儿委屈的应了一声是,憋着嘴,看着老爷也急匆匆的走了,才嘟囔了几句,大夫有什么用啊,姑娘嘴里时时念叨的可是叔父,她即便不懂也知道这肯定和顾大人有关。 屋里即便是宋氏也失了往日的淡定,乙儿还在床上昏迷不醒,这边她的婆婆又是一副马上要昏厥过去的样子,屋内乱成了一团。 萧老夫人靠在床架上一直不停的抹眼泪,嘴里还在念叨着我的心肝儿,再这么哭下去累倒只是时间的问题,丫头婆子轮番上阵也哄不住她。 好在顾洵知道了消息,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屋子,还是萧老夫人反应的快,“你们都先出去,这么多人围在这乙娘的病更是好不了。” 这堂堂的帝师大人闯进女子闺房,传出去可就不得了了。 萧老夫人是知道顾洵的,想来这乙儿和顾洵相处的时日最长,也最为依赖顾洵,若是有顾洵在身边可能会好些。 赶紧捂了自己的脑袋,“哎哟,老大媳妇儿,你快送我回屋子,我这头突然疼得厉害。” 宋氏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是家中的当家主母,顾洵之前每回来寻乙儿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但连婆婆和夫君都默许的,她也只能装不知道。 “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扶着老夫人回房休息。“ 一时之间原本闹哄哄的屋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顾洵一个人。 等到最后一个丫头关上门出去,顾洵才焦急的在床榻边坐了下来,眼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如今终于能亲眼看到她了。 乙儿平平的躺在床上,因为生病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得苍白透明,好似冬日下的雪花,轻轻一握就会化成一滩雪水,让人不敢靠近。 额头上因为有伤丫鬟们也不敢拿布一直盖着,现在还能看到上面清晰的红肿,格外的惹人怜惜。 顾洵一坐下就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的额头,可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中,这一念之间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啊。 “顾洵,你怎么忘了,你是她的叔父啊,是她的长辈和依靠,绝对不能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来,她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却不一样了。”心里不停的和自己说着话,才强忍住了悸动。 微微的握拳,眉心紧皱又怯怯的收了回来,咽了咽喉中苦涩的滋味,沙哑着声音,轻轻的开口好似怕惊扰了她,“乙儿,是叔父,叔父在这里。” 可躺着的小人儿,没有像以前一样睁开漂亮的眼睛,眨巴着看着他喊他叔父。 “乙儿?”乙儿的额头又有细细的虚汗冒了出来,顾洵赶紧去盆里拧了湿布巾小心的拭去她额头的虚汗,又塞了塞她的被子,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这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痴痴的看着。 萧梁忠跟在后面,等他到的时候屋子里丫鬟都已经走了,小心的推开门看了一眼,心里不安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顾洵看乙儿的眼神总有些说出的痴情,萧梁忠赶紧摇了摇脑袋,肯定是看错了,他和自己一样是乙儿的长辈,怎么可能的。 一定是太过担心了,只是怎么能把他们两单独的留在屋里呢,想进屋又怕打搅了乙儿休息,在屋外踌躇了一会,去煎药的下人就端着药小心的小跑了过来。 “老爷。” 屋内顾洵听到了外头的声音,赶紧收回了视线,就看到萧梁忠端着药走了进来。 “顾贤弟,要不还是我来吧,乙儿怕是受了惊喜又受了风寒,才会一时发热不退,等吃过了药休息一晚上应该就会好些了。” 顾洵没说什么,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把位置让给了萧梁忠。 萧梁忠哪里会给人喂药啊,即便是仕途不顺,他也是从小被人伺候到大的,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即便是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也做不来这种事情。 再加上乙儿又一直喂不进去药,换了他这个手生的就更不行了。 这已经是煎的第三碗药了,前面两碗都浪费了,全洒在被子上身上,根本就喂不进去,凉了之后萧老夫人就让人重新去煎。 萧梁忠僵持的手臂都举着酸了,乙儿的惨白的嘴唇还是紧闭着,即便是硬生生的用勺子打开了上下唇,她的牙关也是紧紧的闭着,根本就喂不进去。 而且这人这么小小的,他哪里敢真的用蛮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哪里,就连萧梁忠这样的人都觉得为难了起来。 眼看着这碗药又要浪费了,顾洵终于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要不,我来试试?” 萧梁忠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又站了起来尴尬的把碗递给了顾洵,“我是大老粗从来做不来这个,顾贤弟你来试试吧。” 顾洵端了药碗先勺了一勺药,放在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还有些烫又吹了吹,才小心的递到了乙儿的唇边。只是和之前所有人的一样,乙儿还是牙关紧闭根本就不买账。 萧梁忠的挫败感才少了一些,看,顾洵不也一样嘛,根本就不是他不行! 来来回回的试了几次,顾洵的耐心也没有减少,“乙儿,张嘴把药喝了,早点好起来,叔父才能带乙儿去玩,你上回不是说还想骑马,等你好了,叔父就带去骑马狩猎,出去郊游。” 可不管顾洵费尽了多少的唇舌,乙儿还是油盐不进,一动不动的躺着,没有一点要张嘴的意思。 就连顾洵这般耐心的性子也有些急了起来,这样下去根本就不行啊。 好在杏儿去找太医,很快就回来了。 萧梁忠还有些奇怪,从萧府去太医院少说来回也要一个多时辰,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进来的竟然还是黄太医,是杏儿在街上碰巧遇见的,黄太医回去之后左右想着都觉得不太对劲,怎么可能会有人长得这么像,想要上门求证,就遇到了乙儿身边的这个丫鬟。 就这么的把人给带了回来。 “黄太医,您快我侄女儿瞧瞧,刚回来就开始浑身发热,还时不时会说糊话,药怎么也喂不进去,要是在这么下去,就怕人该烧傻了。” 黄太医一路上已经听杏儿说过了,赶紧坐下给她把脉又翻了翻眼皮,四下的看了下。 “发热应该是受了风寒,老夫开的药能喝下去一天就会退了,只是这昏迷不醒却不像是身上的病,只怕是心病。”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顾洵,其中的意味不明。 “黄太医,这何为心病啊?可小女这药也喂不下去,若是这样下去岂不是会变本加厉了。”萧梁忠完全没有从这话里听出半分的好消息,愁的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夫不过是个大夫,即便医术再高明,也医不得心病。老夫再开两贴新药,煎了姑娘试试,若这发热还是一直不退,恐怕过几日就会有性命之忧了。” 说完就起身去开药方了,顾洵从黄太医进来起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直到黄太医将药方开好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突然抬头看着萧梁忠。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萧兄,乙儿的娘亲当年病故的时候,她也曾这么高烧不退过一回。不管兄长如何喂药都不管用,后来是我将药喂了下去。” 听到关于妹妹的消息,萧梁忠又被勾起了往事,常叹了一口气,“莫不是乙儿回忆起了当年的时,才会突然发作了?既然如此,还希望顾贤弟能想想办法,乙儿再这么下去就怕身子吃不消。” “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自然是不会放任她不管的,只是我进出萧府多有不便,不如我将乙儿带回顾府,等到她醒后痊愈了再送回来,萧兄看?” “这……”萧梁忠有些拿不准,看了看顾洵又看了看床上还昏迷不醒的乙儿,一咬牙就同意了。 “那就麻烦顾贤弟多多照顾乙儿了,若是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要客气。”当然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实在是少的可怜。 顾洵点了点头,就直接到了床榻前将人连着被褥一块抱了起来,即便是这样也还是很轻,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姑娘,心中满满的都是怜惜。 方才黄太医在说心病的时候,顾洵突然就明白了过来,何止是乙儿有心病,最该医治有心病的人是他,明明彼此喜欢对方,却一直将人拒之门外,这可不是他顾洵的作风。 他想为了两人的感情自私一回,他找不到能让自己放心照顾乙儿一辈子的人,除非这个是他自己。 他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也不在意别人的话语,他只在意乙儿会不会快乐,再说了他们也并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他和姜裕恒本身就没有这一层关系在,与乙儿也就不再是叔侄的关系了。 想通了这一些,顾洵突然的就放松了下来,他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即便是此时辅佐陛下的大业和乙儿的安慰放在一块让他选。 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乙儿,又怎么能做那个让她伤心的人呢。 之前的担忧也不过是害怕乙儿会后悔,自己大了她许多年岁,可只要对她好,不让她后悔也不让自己后悔,不就可以了吗。 一阵寒风吹过,小心的将人往自己的怀中靠了靠,别害怕乙儿,叔父永远都在这里。 也不知道乙儿是不是也有了感应,脑袋无意识的往他的胸口上蹭了一下,喃喃的道了一句,“叔父。” 让顾洵的眼眶瞬间要红了,是他的错,是他太过愚笨了,只想着自己不被乙儿讨厌,却没想过他才是伤乙儿最深的人。 萧梁忠一路送着顾洵出去,小童已经把马车驾到了后门,没什么人注意正好小心的将人抱上了马车。 顾洵就和萧梁忠辞行了,萧梁忠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还在门外站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哪里做错了,乙儿这么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似的。 而萧清雪从梅姨娘那话里话外的总算是套出了些话了,只是梅姨娘在听到姑母的时候明显的顿了一下,“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来?” “是前几日偶然间听祖母说起来的,就有些好奇,姑母好似在我出生前就出嫁了,是没有嫁在京中吗,怎么从未往来。也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祖母总是很惦记姑母。” 梅姨娘听到关于萧若岚的名字,脸色瞬间差了起来,“小孩子管这些做什么,你也是快要嫁为人妇的人了,只要学好如何伺候相公孝敬婆婆就可以了,别的不用你浪费时间。” 一听到嫁人,萧清雪马上就气血上涌,她落到这个田地是谁害的?还不是因为她的生母只是个低微的姨娘,还不是因为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 什么忙都帮不上她,还在这给她拖后腿! 看到萧清雪生气,梅姨娘又有些害怕了,她已经老了,所有的希望只有儿子和女儿,儿子现在又摔断了腿,以后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个女儿了。 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萧若岚嫁给了当时显赫的姜家嫡子,但姜家好似触犯了龙颜,突然满门遭罪。 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萧清雪有些泄气,但还在还有些有用的,现在屋里的那个萧乙娘她姓姜,可父亲却瞒下了众人,一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 可是除了梅姨娘她还能去问谁呢? 萧清雪泄了气,想起来顾洵还在家中,赶紧又跑了回去,没想到正好看到顾洵抱着乙儿出了院子。 狠狠的一跺脚,这个狐媚子,生个病都不安分。 痴痴的看了眼顾洵的背影,心里生出一计来,梅姨娘不知道的事情,宋氏肯定知道,尤其是她仔细是观察过,宋氏对姜乙娘好像总有些隔阂,具体的还不清楚。 若是让她知道,现在全城在抓捕姓姜的人家,若是被人知道他们萧家包庇朝廷要抓的人,她会不会着急呢? 等到萧清雪走后,梅姨娘在屋子里呆坐了一会,才慢慢的起身关上了门,从箱笼里找到了一个荷包。 荷包的绣工很是精致,上面绣了一枝梅花,荷包上的一角还有点点暗红色的痕迹,梅姨娘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早晚会有人提起当年的事情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当年她刚被老爷纳进府,夫人宋氏和老爷伉俪情深,老爷很少会来后院看她,她是书香门第出身也不爱争宠,渐渐的和当时还未出嫁的萧若岚成为了朋友。 偶尔会一块看书写字,这个荷包就是当年萧若岚送给她的礼物。 宋氏和萧若岚这个小姑子的关系一般,又因为萧若岚和她交好就有些淡淡的,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宋氏怀孕。 老爷听了宋氏的话偶尔会来后院找她留宿,一来二去的倒是对这个年轻俊美的夫君动了心。 只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未想过要害宋氏肚子里的孩子,当时正好是冬日,刚下过雪地面很滑,宋氏是刚从娘家回来。 她和萧若岚正好在赏梅,就碰到了回来的宋氏,她们和宋氏说了几句话见了礼,也不知道当时宋氏是回娘家受了什么刺激,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大约是说若岚和个妾室玩的这么好,将来可不要步了后尘。 宋氏说完就要走,她当时气不过想要和她理论几句,被若岚给拦住了,可拉扯间她不小心滑倒撞到了宋氏,宋氏当场就昏迷了过去。 她慌急了,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这个荷包就是当时沾上的血迹。 若岚知道这件事若是牵扯到她萧家都会容不下她了,赶紧让她去找大夫,等到她带着大夫回来已经晚了,孩子没有保住。 后来问起来,若岚只说是她不小心撞到了宋氏,宋氏心里就记挂上了若岚,一直认为是若岚害得她的孩子没有了。 她懦弱的不敢说出真相,直到后来她也不敢见若岚,两人就这样再也没有往来。 等到若岚出嫁的时候她偷偷的去看过,直到现在她还在后悔,若是当年她把真相说了,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即便是离开萧家,她也不愿意失去若岚这个朋友。 * 顾洵一到府上就赶紧的把乙儿送到了屋里,小童拿了药方马不停蹄的就去煎药了。 终于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了,顾洵这次果敢的将手探到了她的额头上,小心的避开了伤口,还是很烫,烫的他的心口都在烧。 用力的握着她垂落在被子外的手掌,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掌却还是冰凉的,可笑的是他的手掌却因为刚刚紧张过后还是温热的,只能握着她的手不停的给她取暖。 “都是叔父错了,你睁眼看看叔父好不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叔父都不会离开乙儿了,就算是乙儿赶叔父走,叔父也不会走的。” 可回应他的还是一室的沉默。 顾洵也不气馁,一直不停的在她耳边说着话,只希望她在昏迷中能感受到他的担忧和思念。 “大人,药煎好了。”小童快步的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在他的印象里,乙儿姑娘可是无所不能的,没想到无所不能的人也有一天会倒下。 顾洵接过药碗,想起来刚刚黄太医交代的,她烧的体温有些高,要配合药汤擦身上的虚汗,不然可能等烧退了也会落下病根。 就让小童按照这个药方再去准备药汤,可是等会谁来给乙儿擦身体呢? 为了不碍事,刚刚出来的慌忙,他连乙儿的丫鬟也没带出来过,他府上又都是下人,没有丫鬟。 想了想还是算了,先把药喂进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还是和之前一样,勺了一勺子汤药,先放在嘴边尝了尝温度,吹了吹才小心的放到乙儿的唇边,可也和之前一样,怎么都喝不下去。 他想起来当年她发热时也是这样,其实最后是姜裕恒怕她一直不喝药,而强行用筷子撬开了她的牙关,把药灌了进去。 如今他是不想再用那样的方法,乙儿受过的苦楚已经够多了,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对她的。 尝试了好几种方法,还是不得其宗,最后一次差点就喂进去了,又全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是她自己本身在抗拒喝药吗? 顾洵看着药碗有些发愁,发愣了一会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他都打算要和乙儿在一起了,也不应该在乎男女有别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乙儿好起来。 将药碗拿起来喝了一小口,含在了嘴里,一股苦涩的药味混杂在他的口中。 俯下身找到她的唇瓣用舌尖小心的撬开,等到了牙关他以为会很困难的时候,乙儿竟然像是有所感应般的微微张开了。 他顺利的将口中的药渡进她口中,紧张的等待着,就怕她和上次一样又全部的吐了出来。 等了一会,他才放下心来,这一次竟然成功的喝了下去。 顾洵一次又一次的将碗里的药一口一口的渡进了乙儿的口中,等到最后见底时的一口,有些贪心的在她的唇瓣上来回的留恋,狠狠的欺负到她的唇瓣不再发白,而是有了些淡淡的红粉才重新坐好。 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真是个坏东西,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肯定是想叔父陪你一块喝这苦东西才故意的吧?” 他真希望她能睁开眼,笑颜如花的说一声是啊,可此时她却还是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 叔父不怕苦,只要能陪着你,便是再苦他也甘之如饴。 药碗里的药都喝完了,顾洵起身去放碗,顺便看看小童准备的汤药好了没有,结果刚一起身,就感觉到有人拉着他的衣角。 一声轻微又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里,“叔父……不要走……” 顾洵手里的药碗瞬间从手中摔落,惊喜的回头去看,可想象中的人并没有睁开眼,原来是昏迷中下意识的行为。 可这下意识的行为就让顾洵心都软了,“叔父的傻姑娘,叔父就这么好吗?好到你连昏迷中都不愿我离开吗?” 他也是到现在才真正清楚的认识到,乙儿的喜欢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止是嘴上说说的,或许比他的还要深,还要让人无法抗拒。 将乙儿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也喜欢你,叔父的乙儿,叔父哪里也不去,永远的陪着你。” 81.仲冬(六) 宫外发生的这一切, 进了宫的萧清荷是一点都不知道了,她一进宫就住进了统一的院子里, 左右都是不认识的姑娘。 当然能住进来, 她们已经经过了第一次的筛选了, 虽然不知道筛选的标准是什么, 只知道有个看着很是严肃的嬷嬷将她们一个个带进屋里去检查问话。 轮到萧清荷的时候, 那个嬷嬷只是简单的问了姓名对了册子, 满是皱纹的严肃脸上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 就让她出去了。 她睁着大眼睛还好奇的回头看了好几眼, 以为这样就可以回家了,毕竟听前头出来的小姑娘,都说要问许多, 而她就问了名字。 那看来是没有选上吧,心里还在想这么快就可以出宫见表姐了。 虽然有些遗憾没有见到皇帝小弟弟,但这宫里阴深深的, 人人都不爱说话, 旁边的小姑娘也一个个的都面色不善,真是一点都不好玩,还是在家有趣。 可是没想到的是, 就在她开开心心的和碧儿说,咱们一会就能回家的时候, 小太监就请她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QAQ怎么和想的不太一样啊。 原来不是要出宫回家啊, 而是第一次的初选她已经过了…… 想到刚刚那个嬷嬷奇怪的笑容, 萧清荷忍不住一个惊灵浑身一抖, 这个皇宫可真是哪哪儿都透着古怪啊。 萧清荷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就入选呢,还不是因为周以世偷偷的让小兴子来打了招呼,他当然记得萧清荷了,那个笑话他矮笑话他小的家伙! 而且还跟他抢皇奶奶!真是太过分了,可若是不把她留在宫里,岂不是让她天天缠着皇奶奶了,绝对不可以,皇奶奶是他的。 所以小皇帝嘿嘿一笑,就让小兴子去和嬷嬷打了声招呼,人就这么简单的给留了下来。 哼,之前是在瑄王府里,他奈何不了她,现在可是在皇宫里,在他的地盘上,可不得都听他的了。 一想到之前一副大姐大模样的萧清荷,周以世就想好好的捉弄捉弄她,再不行就把她留在身边陪他玩也不错,至少比沈阁老家的孙女有意思,那一板一眼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缩小版的沈阁老吗! 真是看着她都吃不下饭,总觉得是沈阁老在盯着他该看书了! 每天早朝要面对沈阁老和谢阁老的连环发问,他就忍不住的想打盹,这要是再请个祖宗回来,岂不是连下了朝都没机会玩了。 可是师傅又说,沈阁老的姑娘即便是他不喜欢,也必须要留下来,不然以沈阁老的脾气,非得闹翻了天不可。 他仔细的想了想也是,沈阁老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上回因为和谢阁老吵架,差点要撞金銮殿的柱子,要是真的把他家孙女给撂了牌子…… 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连想都不敢想那个后果,为了保命还是把人留下的好。 于是糊里糊涂的萧清荷就这么通过了初选,在宫里住了下来。 这次参加选妃的人家总共有一百多位,可初选就已经刷下去了一大半,真正能留下的也不过五六十。 这些是家世清白和名册上都对的上号的,也是身体健康长相不会污了陛下圣眼的姑娘,此时都在宫中等着三日后的殿选。 到时候陛下会和太皇太妃一同,在大殿之上亲自甄选,过了的就会留下牌子,没有选上的会赐花放出宫去。 也许是因为周以世无心的一句招呼,倒是很多人以为萧清荷的来历不一般,不止是嬷嬷们就连小太监也都愿意在萧清荷的面前卖个好。 不仅是住的院子比别人的要宽敞一些,就连伺候的人也很是殷勤。 可惜萧清荷向来单纯,一点都觉得这是别人在向她卖好,反而还觉得这皇宫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教习嬷嬷说的那般可怕,人人都很和蔼可亲嘛! 只是宫人们很好相处,并不代表身边的这些大家闺秀们也好相处。 “姑娘,隔壁那家的曹姑娘也太过分了,仗着自己的曹国公家的嫡女,就截了咱们的饭菜,我们只能吃这些了。” 碧儿嘟着嘴很是丧气,这回进宫本来宋氏还给她配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年纪要比碧儿大些沉稳一些。 可到了入宫的时候才被通知,每人只能带一个丫鬟,萧清荷思来想去还是更喜欢一直跟在身边的碧儿一些,就带了碧儿进宫。 碧儿今年十四,是宋氏陪嫁妈妈的女儿,从小就陪着萧清荷一块长大,为人很是忠心也机灵,就是见的世面少了些,和别家府上的丫鬟比起来显得有些稚嫩了点。 萧清荷看着碧儿从篮子里端出来的饭菜,青菜豆腐汤,还有一尾红烧鱼,虽然菜少,但是胜在精致。 平日里在家中是因为人多,所以菜就丰盛一些,她和碧儿两个人吃,萧清荷也不觉得有多委屈。 安慰了碧儿几句,两人就落座吃饭,没想到吃了一半,太监总管刘总管就气喘吁吁的提着一篮子的好菜送了过来。 还带着个愣头的小太监,一进屋就把小太监踢在了地上,“萧姑娘见谅,这小东西是新来的,没有规矩狗眼不识泰山,竟然让萧姑娘的饭菜被别人拿走的,这不,奴才马上就让御膳房重新给姑娘做了饭菜,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有觉得不如意的事就跟奴才说,万万不能因为此等小事就惊动了万岁爷啊。” 萧清荷啊了一声,根本就没有搞清楚状况,这都是哪跟哪啊,而且她也没有觉得生气啊。 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想起来之前教习嬷嬷教过她,如果在宫里碰上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时候就点点头,说好。 于是就学着她说的,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就看到刘总管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走了。 这宫里的人可真是奇怪啊!不过好像都是好心人多呢,嘿嘿嘿,还有人送好吃的上门,真是太开心了,突然也不是那么想家了呢! 至于什么万岁爷,他说的是皇帝小弟弟吗?她都许久没有见到过他了,自从上次抢表姐的风波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这么想起来,好像也挺想念他的,上回之后她可是消化了好久才让自己相信,这个比她还矮的人就是当今陛下呀! 萧清荷是没有去找小皇帝告状,倒是小兴子公公在那边有眼线,马上就得了消息,说是曹国公家的孙女曹宝娥,半路截胡,抢了人家萧姑娘的午饭! 小兴子是周以世身边最得宠的小太监,也是最为贴心的小太监,知道小皇帝是对萧清荷感兴趣,马上屁颠颠的就跑去告诉小皇帝了。 小皇帝刚刚还在读书,正是烦闷无趣的时候,就从小兴子那听来了笑话,高兴的不得了。 “你快仔细给朕说说当时的过程。” 小皇帝刚刚还因为读书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这曹国公平时看着就不怎么靠谱,没想到孙女儿也是个不靠谱的,然后呢然后呢,萧清荷有没有生气啊!” “没呢,听说这萧姑娘就老老实实的把饭菜端回去吃了,还是刘总管亲自跑去重新让御膳房做了饭菜送过去的,可她也跟没事人一样,也不闹腾!” 小皇帝嘿嘿嘿的笑了两下,这萧清荷怎么脾气跟他皇奶奶似的,肯定是跟在皇奶奶身边多了,性格也有些像了。 越发觉得自己把她留下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只是这曹宝娥烦人的很。 周以世自己没什么兄弟姐妹,就喜欢单纯的人,沈阁老家的孙女沈慧娴虽然人很古板吗没啥意思,但总不会耍这些小心机啊,真是平白让人生厌。 “陛下这是怎么了?好好地还不高兴起来了?”小兴子最近也有些难不准自家陛下的心意了,他可是要争做全大周最了解陛下的人呢! “走,咱们去她们待的院子瞧瞧,有没有热闹可以看的。” 小兴子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这是陛下要去给萧姑娘撑腰了!看来这个萧姑娘虎头虎脑的,还真的得了陛下的青睐了? 那他得赶紧抱紧这条大腿,不能让刘总管那个老东西给抢了先了! 其实她们这些进宫选妃的秀女们,待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干,昨日是绣花,今日是画画,纯粹就是打发些时间。殿选就定在明日,都是为了让她们能老实些待在宫里别闹出乱子来。 绣花还好些,各自绣各自的互不打扰,而今日就没这么太平了。 用过午饭,曹宝娥已经选好了位置,就在沈慧娴的身边,她们以前就认识,沈慧娴又是沈阁老的孙女,她打小就被教的要奉承沈慧娴。 自然是从进宫起就一直跟着沈慧娴走到哪跟到哪,沈慧娴倒是无所谓。 反正她的目的也很单纯,祖父说了,她是来监督陛下读书的!其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曹宝娥看到萧清荷带着丫鬟出来,就冷哼了一声,她比沈慧娴第一等那是他们国公府不如沈阁老权势大。可这萧清荷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家的姑娘,凭什么吃住都比她好。 上回在安宁郡主的寿宴上的时候也是一样,她是曹国公的孙女,她不过是个小官的女儿,就一直能在郡主和王妃的身边,她却要在母亲的威逼下奉承安宁郡主。 所以曹宝娥才会从见到萧清荷起就一直不给她好脸色看,总是处处针对于她。 “早早就听说娴姐姐是师从书画大家,今日一看果真了得,让妹妹看得真是自愧不如啊!” 曹宝娥心里想着是不愿趋炎附势捧别人,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已经让她没有办法改掉了,一贯就是欺软怕硬,见着官高权重之人就会下意识的拍马屁。 其实沈慧娴的画功只能称得上不错,在门外人面前班门弄斧也就算了,真的若是碰上精通的可就要闹出笑话来了。 而且她自己也知道,水平也就这样尔尔,所以被曹宝娥这么一嚷嚷非但没有洋洋得意,反而还有些恼羞成怒,以为曹宝娥是在笑话她。 眉头紧皱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当不起就侧过身去,一副不愿意多说话的样子。周围的其他姑娘都看在眼里,搞得曹宝娥更是下不来台了。 曹宝娥怎么会甘心自己这么丢人,正巧看到萧清雪的目光看过来,就更是心里发慌了。 “娴姐姐真是谦虚了,妹妹这三脚猫的功夫就不献丑了,不过我听说萧家妹妹画的极好的,不如让大家开开眼界。” 沈慧娴虽然行事端庄自持,但也会对其他人感兴趣,尤其是这位听说得了陛下另眼相看的萧清荷,一听到曹宝娥的话也停下了画笔抬起了头,上下的打量着萧清荷。 沈慧娴和小皇帝可以说是对皇宫不陌生的了,对小皇帝也早就很熟悉了,她从小母亲和祖母就对她说,她会进宫陪伴圣驾,甚至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也都是如何能成为一名皇后。 她是沈阁老的孙女,是整个大周身份最能配得上陛下的人,她也从小就认为自己是应该成为皇后的。 即便她现在才刚满十一,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只知道这是她出生至今唯一要努力的目标,爱护陛下照顾陛下都是她的责任。 只是没想到,这才刚进宫,竟然已经有人得了陛下的青睐了? 和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官家的女儿争宠那是有失身份,她可是要母仪天下的人,有人得陛下喜欢也是正常的。 不过提前了解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可看到萧清荷的时候沈慧娴就笑了,陛下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啊。 长得不如自己漂亮,气度仪容也不如自己端庄,不过是得了陛下的喜欢罢了,淡淡的看了一眼就继续画手上的画了。 没想到萧清荷听到说画功好,就有了兴趣,她府上可是有一个琴棋书画精通的二姐姐,再加一个画功不得了的表姐呢!虽然自己是块朽木,在她们身边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平日里乙儿画画,她都会在旁边跟着画,她画画不是为了成就不是为了讨好别人,所以画的很是随性,没想到反而让乙儿觉得很好。 只是没想到真的看到画的时候却失望了,这也算好吗?还不如二姐姐画的好呢,萧清荷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头。 这一个小细节就被曹宝娥给看到了,“怎么萧姑娘觉得娴姐姐画的不好嘛?” 沈慧娴手上的笔一顿,墨汁就晕染开了,这和方才的性质可就不同了,她自己觉得画的不好,可也没得让一个瞧着就不通此道的人来笑话自己吧。 抬起头和萧清荷的眼神相对,果然从中看到了失望和惋惜,沈慧娴干脆收了画笔,“萧姑娘觉得我画的不好?” 萧清荷没什么心眼,生活的环境又相对的单纯,根本就没有想别的,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慧娴一直淡然的脸上生出了些许的不悦,“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萧清荷这才发觉自己刚刚有些失礼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觉得沈姑娘画的不好,只是觉得沈姑娘的画有形无神。之前我刚开始学画时表姐就说我有这个毛病,所以觉得这么好看的梅花有些可惜。” 沈慧娴脸色更不好看了,什么叫做她刚学画时的毛病,意思就是她学了这么多年的画,和她刚刚开始学画的水平差不多了? 即便是她从小读书学规矩,也不过是个十一岁大的姑娘,一时没有绷住情绪就外泄了出来。 曹宝娥马上就乐了,这个萧清荷可不止长得看上去呆头呆脑的,没想到说话也这么直来直去的,得罪了沈慧娴还不知道呢!真是一场好戏。 其他在看戏的姑娘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折让自尊心十足的沈慧娴更加的面上绷不住。 “看来是我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既然萧姑娘觉得我画的有形无神,不如萧姑娘来试试,让慧娴开开眼见,也好学习一二。” 萧清荷犹豫了一下,曹宝娥就马上接了上去,“萧姑娘该不会都是嘴上功夫吧?只会说不会画吧?不如请你那位高明的表姐来给大家伙开开眼见吧。” 曹宝娥边说边捂嘴笑了两声,其余的姑娘们也没人愿意得罪沈慧娴的,都是纷纷站她的边,跟着曹宝娥笑了起来。 萧清荷看了一眼大家,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她说的本来就都是实话啊。 尤其是说她没关系,曹宝娥的意思岂不是在说表姐不对,那她可就不能忍了!说她表姐的都是坏人。 “那我试试吧,很久没有画过梅花了。” 碧儿赶紧给萧清荷铺好画纸磨好墨,萧清荷先是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身边淡淡的梅香。 她们今日在御花园中的一处梅园作画,置身这梅花深处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了花海里,这么美的景色怎么会有人愿意出声打搅到它呢。 曹宝娥又抿着嘴在偷笑,不管这个萧清荷到底画的是好还是不好,总归都与她无关了,画的好丢人的是沈慧娴,画的不好丢人的是她萧清荷,她不过是个看客罢了。 而站在假山后面看到了一切的小皇帝,摩拳擦掌的很是嫉妒,皇奶奶教她画画呢,他可一定要好好的瞧瞧。 只是这个曹宝娥也太讨厌了一些,还敢说皇奶奶的坏话,又在这里挑拨大家的关系,真是惹人烦。 萧清荷规律的吐纳了一会,才露出了一个笑容睁开了眼,她知道怎么画了。 表姐说过,画东西最重要的就是神,你临摹的再多不用心临的也只是她的形,下一回让你自己来画,画出来的一样只是个躯壳。 在所有人的好奇声中,萧清荷终于动笔了,先是用淡墨打底,再以重墨画梅花的树干和枝杈,等到一簇簇繁密的树枝画好之后再换了明艳的朱砂来点缀。 远远看着像是含苞的腊梅争奇斗艳,最妙的是她一开始还留了些许的空白没有着色,仔细的看了才发现那是花上的点点积雪。 萧清荷收了笔的同时,一阵风正巧吹起画纸,画上的寒梅竟像是在风中摇曳一般,这哪里还需要比啊,光是看到她的画沈慧娴就已经输了。 这会不止是沈慧娴,就连其他看戏的姑娘们也都看傻了眼。 不知是谁第一个先出了声,“我还是头回见到画梅画得如此好之人!这花竟然像是活了一般,真好看!” 有了第一个,马上其他人也轻声的说道了起来,沈慧娴一直在沉默,终于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是我技不如人,萧姑娘画功果然厉害。宝娥妹妹,要多请教萧姑娘才好。” 说完就直接带着丫鬟走了,留下曹宝娥一脸的尴尬。 曹宝娥有些没劲了,她怎么知道萧清荷看着这么呆头呆脑的样子,竟然画画会这般的好,哼了一声,就带着人要走了。 没想到突然一块石子就砸中了她的脑袋,曹宝娥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脑门,被砸到的地方已经一片红肿了,“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拿石头丢我!” 马上就怒目直视的等着萧清荷,萧清荷赶紧双手举了起来以示清白! “是朕丢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曹宝娥这才寻着声音看去,周以世正站在假山的上面,手里还捏着几块小石子,刚刚砸到她额头的就是他手中的石头。 小皇帝的声音一露出来,所有人就跪了一地,尤其是曹宝娥吓得瑟瑟发抖身体一软就跪了下来,脑袋伏在地上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陛下,臣女不是故意的,还望陛下恕罪!” 萧清荷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有些懵懵的就被碧儿拉着跪了下去。 但是她看到小皇帝还是很高兴的,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让人看了心情就好。 是以世弟弟! “你,现在给她道歉!” 曹宝娥啊了一声,抬起头顺着周以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是一旁的萧清荷…… 让她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姑娘给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道歉?曹宝娥愣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小皇帝的石子又丢在了她的脚边。 “耳朵聋了吗?朕让你给她道歉!” “是,臣女遵命。”曹宝娥恍然梦醒,眼里含着羞愤的泪水,恭恭敬敬的朝着萧清荷鞠了一躬,“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萧姑娘原谅。” 82.仲冬(七) “大人, 药汤端来了。”小童把一大盆熬好的药汤端到了房里,远远的就能闻到汤里散发着的中药味。 顾洵小心的把乙儿的手放回了被窝里, 搭了一下脑袋上的温度, 还是很烫。 小童虽然一直知道顾洵和乙儿姑娘的关系好, 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有些震惊, 不管怎么样乙儿姑娘名义上也是大人的侄女儿, 难道大人…… “大人, 刘管家的媳妇这会正空着, 要不要喊她来替乙儿姑娘擦药汤?”说完小童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他不过是个下人,哪里能管得到大人的事。 而且这话实在是有些歧义,显得欲盖弥彰了, 就算是原本没什么的都被他说得好像有些什么了。 果然顾洵手上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童,小童是他生父当年好友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他父亲当年犯了什么事获了罪, 只留下这个孩子。 所以他从来没有过多的苛责小童,养在身边就当是多个子侄的带着,就连他都这么看自己和乙儿, 若是其他人呢? 顾洵一时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他为人做事从来不会如此犹豫, 在他看来世间之事非黑即白, 总是要有个决断的, 犹豫不决只会增添烦恼。 甚是很多事情也不该去后悔,可现在他知道了,关乎情爱,是这世间最为让人放不下又无法抉择的东西。 “叔父,不要丢下乙儿……”乙儿的声音很轻,但顾洵就是能第一时间听到她的微弱的声音。 是了,现在再让他放开乙儿,是万万不可能的,从方才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即便将来乙儿后悔,他也要纠缠这她一生,同生共死。 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傻丫头,我可没你想象中的这么好,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坏人,不过没有关系,你已经没有机会跑了。” 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可眼里除了这些还有粘腻的爱恋割舍不断,看了好一会,小童的腿都跪软了,他才相似刚想起来,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 “不必了,你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乙儿在顾府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管好嘴巴,若是让我知道谁在后面嚼舌根,立即逐出府去。” 小童慌不择路的应了一声,就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关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家大人那温柔缠绵的眼神,以及小心翼翼的动作。 出去之后一直在不停的念叨着,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希望把刚刚看到的一切都给忘了! 等到小童出去之后,顾洵就脱了碍事的宽袖外袍,拿了布巾浸了药汤之后小心的扶起乙儿。 一开始只是擦她的额头和脖颈,顾洵手上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擦拭着手中的一件宝贝一般爱惜。 小心的避开了受伤的额头,往下到圆润小巧的耳垂,她的脸上都没什么肉,唯独耳垂有些肉肉的,轻轻的划过耳垂一路到了纤细的脖颈,雪白的肌肤让顾洵有一瞬的恍神。 他养了许久的小姑娘就像是院中含苞的花骨朵,如今这朵小花已经含苞待放了…… 以至于布已经有些凉了,怀里的小人儿在昏迷中都打了个小小的寒颤,才让顾洵醒过神来。 喉结有些轻微的抖动,止住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旖旎的想法,重新拧干了布巾仔细的擦拭了起来。 等到擦拭脖颈才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僵,看着乙儿认真道:“乙儿,既然叔父已经打算与你共度此生一定会对你负责的,现在只是为你擦汤药,你还小,一切叔父都在你风光的嫁入我顾家,等你及笄之后再说。”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乙儿听的,边说边脱下了她的外衣,因为她的身子向前倾倚靠在顾洵的手臂上,等到外衣一脱下,光洁白皙的后背就暴露在了空气里。 他一向清心寡欲惯了,自打进京起就有不少的达官贵人,给他送美人美婢的,他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可从未有过一丝的动摇。 可他这引以为傲的自持力却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了,甚至连手都不敢往下继续,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脊,直到昏迷中的乙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顾洵才有些呆呆的回过神,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刮子,顾洵,你都在干些什么。 现在才有些后悔起来,刚刚小童说让管家的婆子来帮忙,他为什么嘴硬的说不要,现在苦的却是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别的,小心的从后颈一路往下简单的擦了一下后背上的虚汗就停了下来,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这一大盆的药汤都冷了,再擦下去没准要烧的更厉害了。 给乙儿穿好外衣重新扶着她躺下,顾洵才起身换布巾,这会才发觉自己的手酸脚也酸,甚至是身上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一身的虚汗湿漉漉的。 这哪里是给她擦身子啊,明明是给自己找罪受才是。 大概是喝过药又擦了擦身子,明显的没有这么难受了,还在昏迷中的乙儿挣扎着动了两下身子,又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顾洵一看到她的小动作还以为她要醒了,刚刚才坐下准备喝口茶,又忙不迭的跑到了床榻边。 不甘心的看了好一会,才认命的才发这个小家伙不过是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罢了,这会她还是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的沉沉睡着,真是个一会都不让人安心的坏家伙。 顾洵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等你醒来,看叔父怎么收拾你这坏东西。” 又忍不住想到了方才那洁白无瑕的后背,淡淡的体香以及盈盈一握的腰肢,刚刚才消下去的心火又腾地蹿了起来。 只能不停的往肚子里灌凉茶,才能浇灭他一时的焦躁之感。 好在没多久,杏儿就带着一堆东西,从顾府的后门坐马车进来了,有她在乙儿的床前服侍,也就不用顾洵再在君子和小人中纠结了。 也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顾洵一直仔细的照顾,乙儿一直没有退下的体温,终于在半夜退了下去。 “天尊保佑,黄太医说姑娘只要烧退了,再喝了药应该明日就会好些了,顾大人一直照顾着姑娘也累了一日,晚上就由奴婢守夜就行了,您去歇着吧。” 顾洵摇了摇头,就算是体温退了,可只要乙儿一直没有醒,他就片刻都睡不着,还不如一直守着她来的安心。 “不必了,你先去歇着吧,我在这边看看邸报顺便陪着她,明日一早你再来接替我。”其实后面一句顾洵没有说,他希望,乙儿睁开眼最先看到的人是他。 人在屋檐下即便觉得有哪里不太合乎常理,他都搬出了要看邸报了,杏儿也没什么好说的,留下烛台先去休息了。 顾洵一开始确实是在看邸报,太原换了新知府,今年提早就准备了御寒之策,即便是有雪灾也没有酿成大患。 西北边境有所异动,一开始陈老将军过世确实引起了军中骚动,甚至几场仗打下来都算小败,好在严柏艺是个名副其实的将门虎子,马上调整军中士气,改变了打法,很快就是捷报频频。 可渐渐的视线就被床上不安分的人给吸引了过去,想要让乙儿多憋点汗出来,所以盖了好几层被子。 大概是太热了,透不过气来,最开始是小手小脚贪凉的探出了被子,被顾洵发现又塞了回去,小心的把被角给压好又坐了回去。 才刚坐下,那边乙儿就干脆难受的翻个身,整个被子就都被踢到了一边,露出光洁笔直的小腿来。 一来二去的顾洵干脆就坐在了床边,一只手拿着邸报心不在焉的看着,另一只手就压在被角上,这回终于是安分了许多。 可乙儿像是睡得极不安稳的,在做着什么梦似的,时不时会皱眉难耐的翻着身,时不时又舒缓着露出笑颜。 顾洵的视线很快就被她的那张小脸给吸引了,光是看着她睡着的样子,都能痴痴的坐上许久,这丫头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梦,梦里可是有他?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已经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根,他竟然还妄图自己骗自己,以为给她找个好夫婿,就能看着他幸福。 他根本就不是这样伟大的一个人,他分明是个自私权衡利益的人,即便是一直身为周以世的帝师也是一样,没有触及到他的软肋,沈谢二人怎么蹦跶他都无所谓。 但只要是伤到了他在意的人,不管是何人他都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 至于是何时睡着的他也不知道了,只知道睡得半梦半醒见,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划过,痒痒的就像小虫儿一般。 伸手去挥就会消停一会,等到安定的睡了一会,又会反复的出现,直到他伸手抓住了这只淘气的小虫子。 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点都没有作为捣蛋鬼的觉悟。 下一秒就听到小坏蛋熟悉的声音,软糯又带着些许的鼻音,“叔父,你怎么才醒啊。” 顾洵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害得他一整宿都没有睡好的?这会扰了他的清梦,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心里是想好了要好好的收拾收拾她,结果开口就是一句,“叔父睡太熟了,乙儿醒过来都不知道,都是叔父不好,你原谅叔父行不行?” 尾音婉转上扬,让乙儿的嘴角也微微的往上翘了起来,可是很快又瘪着嘴耷拉着一张小脸,配上因为生病而惨白的气色,更显得楚楚可怜了。 顾洵光是看一眼,心都疼了,“这是怎么了,叔父的乖乙儿,可不许这么难过,叔父看了该伤心了。” “叔父不是说不喜欢乙儿吗?” 顾洵突然话语一顿,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是啊,当初是他自己说的,叔父永远都只是叔父,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怎么能这么蠢,说出这种话来。 “叔父当然喜欢乙儿,叔父当时是喝多了,晕了头才会说出那种糊涂话来,你不要放在心上可好?” 乙儿还是低垂着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根本就不听顾洵的话,好似他现在说的才都是骗她的,为了安慰她的话。 “叔父不是说要给乙儿找夫婿,现在肯定是在安慰乙儿的。” 顾洵的心一阵的抽抽,当时他是得多蠢才能说出那些话来啊!他居然还要给乙儿找夫婿,呵呵,心真大! “乙儿看着我。”顾洵扶正了她的小脑袋,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块,乙儿才看到了他眼里倒映着的自己的样子,原来叔父的眼里也只有她啊。 可是叔父当时还那么说呢!哼!她都难过了这么多天,一定不要理叔父了! 还不等乙儿反应过来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叔父的脸就在她的眼前放大,接着就感觉到嘴角一湿,脸上瞬间酥酥麻麻的传遍了全身,接着她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现在,相信了吗?” 嘴角不受控制的一直往上扬,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叔父,叔父亲她了! 上次她亲了叔父的脸,这次叔父也回亲她了,说明叔父也喜欢她啊!白皙的小脸蛋不受控制的就红了起来,甚至连耳垂都染上红粉的颜色,格外的诱人。 而顾洵的脸也有些发红,他可不能让乙儿看到他脸红的样子,明明比乙儿要大了八岁多,可还是头回欢喜一个人的心情竟然是这样的。 仔细想来,他竟然是如此的幸运,见过她儿时的样子,如今陪着她长大,接下去还要一块携手度过余生。 过去他没有错过,将来他也不会放弃。 顾洵还沉浸在自己的欢喜当中,乙儿就悄悄的从怀里探出了小脑袋,突然轻声细语道:“叔父,乙儿想吃豌豆黄。” “叔父这就让人给你做。”话到一半顾洵就皱了皱眉,豌豆黄是十几年前年民间流行的小吃,已经有些年没人吃这个了,他以前很爱吃。 是因为娘亲会做豌豆黄,后来爹娘过世之后,他就学了自己做,曾经乙儿生病的时候什么都不爱吃,他就做过几回这个,只可惜做的不如娘亲做的好吃。 但乙儿很捧场,每回都会吃光。没想到三年多过去了,她还记得啊。 顾洵还在心中感慨万千,突然想起了什么被他遗忘的细节,等到低头去看怀里的小人儿时才猛地睁大了双眼,乙儿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可能会记得他都险些忘了的事情。 “乙儿?你?” “叔父,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我的爹爹是姜氏第二十四代嫡子姜裕恒,我是姜家第二十五代嫡孙姜乙儿。” 脆生生的声音在顾洵的耳边炸开,他的乙儿终于回来了。 * “母亲,今日是三妹妹殿选的日子,您可不能这般愁眉苦脸的,一会祖母瞧见了又该吃不下饭了。” 萧清雪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就跑到了宋氏的屋子尽孝心,端茶倒水勤快的很。 其实以前她在家也是如此,只是自从秋猎回来,她和田维的亲事请下来之后,萧清雪就躲在屋子里,总是阴沉着脸,一副谁都不理的样子。 宋氏体恤她也就免了这些礼数,没想到今日她居然又恢复了以往的习惯,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氏总得来说也算是个好相处的主母,既不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妾室和庶子庶女,也不会特意的打压他们,在她看来没什么比子女更重要的了。 萧清雪自己能想开,她也觉得很是欢喜,毕竟是嫁人结亲而不是结仇。 再加上萧清荷进宫了几日,她就有些不习惯了,身边没有女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总觉得空落落的,现在萧清雪愿意和她亲近,她也算是有了些慰藉。 这会拉着萧清雪的手说着话,“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跟我自己的女儿一样,这是当年我嫁给你父亲的陪嫁也算是给你当做私放了。” 萧清雪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实则心里在冷笑,不过是一对不值钱的镯子,若不是要她嫁的人是田维,宋氏哪里舍得这些。 她之前看过田家送来的聘礼单子,比着其他人家算多了,可真要是以大长公主府的身份来看,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还不是因为田家也瞧不上他们萧家吗,这桩亲事根本就是一出闹剧。 不过这田维人头猪脑又好色,她还不信拿不下田维,到时候借田维之手来打压姜乙娘她们,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所以现在她唯一在意的就是有多少嫁妆,以后够不够在田家安身立命,毕竟出了这萧府她谁也指望不上了,还不如多些钱财傍身。 “母亲待女儿比姨娘还好,女儿也是不舍得这么早早的就离开母亲。” 两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又虚伪了一番,萧清雪才说到了今日的来历,“母亲,昨日女儿差丫头上街买胭脂,竟然听说京中出了件大事呢。” 宋氏假话说的多了,竟然还把自己给感动到了,宋氏还有些沉浸在慈母的角色中没有走出来,慈爱的看着萧清雪,“是什么大事啊?” “好似是大理寺在抓钦犯呢。” 宋氏不感兴趣的哦了一声,“你是快出嫁的人了,这些事情不适合你知道,你房里的丫头也惯不会伺候人了,怎么挑些这种事情给你听,等过几日我挑几个能干的你也好带去田家。” 萧清雪又是一番感谢,心里忍不住腹议,这还没出嫁就准备往她身边插人了,可真是好母亲。 萧清雪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赶紧出声,“夫人,您是不知道,奴婢昨日出去的时候街上可热闹了,据说是大理寺许久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人了,奴婢一时好奇就进去瞧了。” 宋氏还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萧清雪有些不甘心,装作无意道:“母亲对大理寺要抓什么人不感兴趣吗?据说是霍乱超纲之人,真是奇怪也不知是犯了何事,竟然是要全城通缉姓姜的人家呢。” 宋氏原本在喝茶,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手里的茶碗瞬间摔在了地上,碗里的茶水泼了一身,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通缉姓姜的人家?” 萧清雪装作是一副害怕的样子,怯生生的看着宋氏,“是啊,母亲这是怎么了?” “那榜文上可有贴是何人?” “女儿也不记得了,母亲问你话呢,你可记得那榜文上抓的人是谁?” “奴婢只记得姓姜,对了,好似叫姜裕恒,说是即日处死呢!” 宋氏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去,好在扶着桌椅坐了下来,“姜裕恒,竟然真的是他……” 萧清雪脸上一副关切的样子,紧张的扶着宋氏,“母亲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这姜裕恒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宋氏口中轻声的喃喃了几句,才想起来自己太过失态了,“哦,方才我想起了些别的事情,雪娘若是没事就先回屋子绣嫁衣吧。” 虽然没能从宋氏口中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也知道了这姜裕恒一定和萧家有关,能达到这样的目的也就够了。 萧清雪施施然的起身,暗暗的瞧了一眼宋氏凝重的神情,满意的带着丫鬟走了。 等到萧清雪一走,宋氏就坐不住了,“老爷呢?” “老爷已经出去了,夫人若是有急事,奴婢这就派人去找老爷?” “不必了,走,我们现在就去找老夫人。” 83.仲冬(八) 乙儿刚刚威风了一把, 特别得意的告诉了顾洵这个好消息,下一秒就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马上就被顾洵塞进了被子里, 又成了红鼻子的小可怜虫。 “昨日周乾礼带你去了哪里?”顾洵看着躲在被窝里的乙儿, 眼神有了些许的不同, 人还是同一个人, 可不是为什么总感觉心态有了些变化。 尤其是想到乙儿之前喜欢自己, 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所以在她心目中的自己, 只是一个陌生人,会喜欢上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她恢复了记忆,曾经的那些往事也都回忆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隔阂会不会突然就产生了? “南平郡王带我去了姜家老宅。” 乙儿从被褥里露出半张小脸,一双大眼睛黑不溜秋的盯着顾洵,让顾洵的心好似有无数的羽毛在滑, 酥麻酥麻的。 喉结也忍不住的抖动了几下, 这个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这幅懵懂单纯的样子有多诱人? 偏生的乙儿还瞧见了顾洵抖动的喉结,有些好奇的盯着一直瞧, 直把顾洵看得心里邪火乱冒,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刚回京的时候我去那边瞧过几次, 都荒芜了, 有什么好看的?”为了不让自己再想东想西的, 赶紧转移了话题。 “叔父是坏蛋。”呜呜的轻声叫唤了两句, 顾洵的手掌就收了回去,乙儿毛绒绒的小脑袋又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叔父本来就是不是好人,尤其是对乙儿,以后还要干坏事,你怕不怕啊?”故意的捏着她的小鼻子晃了晃,虽然瞧着很凶的样子,可话语间和手上的动作都是极亲昵的。 与其说是吓唬人,还不如说是爱抚来的贴切些,乙儿根本就不怕,反而还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好像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怕,叔父从小就对我最好了,最喜欢叔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总觉得乙儿恢复记忆了之后,连带着说话也有了些以前的习惯。 小的时候那场大病之后,她说话就会拖一拖尾音,之前因为摔了又在雪里冻了许久,连嗓子都有些哑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几个字的说,现在竟然也好了。 带着鼻音的甜糯声音,拖了拖尾音在他的耳边一直回荡着,最喜欢叔父了,顾洵的嘴角不说控制的一直上扬,真的有这么喜欢叔父吗? “傻丫头,叔父也最喜欢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洵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温柔。 乙儿仿佛听到耳边有轻微的花开声,这就是玉娘说的心动的声音嘛,她的心跳的好快。 “叔父不是说喜欢两个字不能随便说的吗?还是说叔父就是哄我高兴的,根本就不喜欢我?”有些沮丧的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看得顾洵的心直抽抽。 这是恢复记忆了迫不及待的来拆台了?搞得顾洵哭笑不得,原来这个小家伙不止心坏还爱记仇呢,以前说过的话,她竟然都记在了脑子里。 不是不报,现在报应来的时候正是非常的酸爽了。 “那是因为以前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现在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当然就不同了。叔父当然也喜欢乙儿了,这不是一直在等着你长大吗?” “明明是叔父不懂,乙儿可是一直都懂的哦。” 一说完就看到乙儿的小脸上溜过一丝狡黠的笑,哪里有半分的难过啊,顾洵这才知道上当了。 “好啊,坏东西还学会骗叔父了?”大手高高的举了起来,佯装着一副要收拾她的样子。 乙儿马上就缩进了被窝里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顾洵只能抱着整个被子找到肉肉最多的地方,轻轻的拍了两下,乙儿反而在被窝里笑得更开心了,笑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着。 还是顾洵听到她的笑声里有几分沙哑,是昨日的病还没有好透呢,怕她在被子里蒙坏了,赶紧哄着她从被子里出来才算完事。 “我是跟叔父学的啊。”一出被子就忍不住要招惹顾洵,顾洵下意识的就想说哪里是跟她学的。 后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上回他故意装作伤心的样子骗乙儿,没想到好的东西不学,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一学一个准! “好了,给叔父瞧瞧烧退了吗,头还会不会疼?”刚刚这么一会闹腾了,乙儿的额头上就冒了好些汗,出了汗是好事,就怕没及时擦了冷汗反而又着凉了。 这回乙儿听话的坐着不乱动了,顾洵先是拿手背搭了搭温度,感觉和自己差不多,又怕是手背感觉的不准,身体往床上一探,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额头就凑到了乙儿的眼前。 两人的额头就搭在了一块,顾洵小心的避开了她受伤的地方,好像还有些烫,不过再喝两贴药应该就没事了。 毕竟黄太医也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现在心病都已经解了,又何况是身上的这点小伤寒呢。 顾洵的气息喷在乙儿的脸上,有些痒痒的,这么近距离的去看顾洵的脸,犀利的眉峰挺翘的鼻梁,性感的唇瓣,以及不停抖动的喉结。 这可是上回没有偷偷尝过的地方,靠得这么近呢…… 乙儿也不觉得害羞,只觉得能和叔父靠得这么近很开心,想到刚刚嘴角那个轻吻,咽了咽口水,就想趁顾洵不注意偷袭一下。 只是还不等乙儿反应过来,顾洵已经双手撑着床铺又重新站直了身体,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还要再喝两贴药才好,一会喝些粥了再喝药。”视线对上她额头上红肿的伤口,眉头又是一皱,睡了一觉昨日的伤口就更明显了,淤血一显露就更觉得可怖了。 乙儿顺着顾洵的视线伸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脑门,就被顾洵一只手给拉住了,“不能碰,昨日你昏迷的时候,叔父已经给你擦了膏药。过两日就会好了,记得不能用手碰,破了皮可就会留疤了。” 哦了一声,乖巧的把手放进了被窝里,叔父说的一定是不会错的。 “怎么会伤成这样,是周乾礼?” “不是他,是乙儿自己。” 还以为乙儿是故意想要偏袒周乾礼,顾洵皱了皱眉,就差脸上写三个字,我不信,如果不是周乾礼难不成还是她自己磕的不成。哪个缺心眼能把自己脑袋磕成这样的。 磕坏脑袋的缺心眼道:“真的是乙儿自己,老宅是按八卦阵修建的,各处都被损坏了,可宗祠还在,是给列祖列宗们磕头的。” 说到老宅自然的就想到了当年的事情,顾洵沉默了许久,手掌轻轻的摸了摸乙儿的小脑袋,“那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宗祠还在,就足以证明姜家还在。” 即便是知道乙儿的伤和周乾礼无关,可他一定是居心叵测的,不然怎么会突然带乙儿去姜家老宅。 都历经先帝改换了如今的陛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京中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少之甚少,他绝不可能从何处偶然听到的,一定是故意打听了乙儿的身世。 光是想到这些,就足以让顾洵心中的戒备不减反增了。 “是,姜家还在与社稷共生,而一切属于姜家的东西,我都会拿回来的。” 乙儿一改方才的嬉笑口吻,认真又坚定的道,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果敢和决心。 顾洵看了心下却有些不安起来,他突然可以理解了,当初姜裕恒为何会设计让乙儿去太原,避开京师,甚至他现在怀疑那场意外的落马,也是他算好的一部分。 为的就是让乙儿能远离这些是非,因为只要她还记得,记得自己是姜家的子孙,一定会以光复姜家荣光为己任,他们都不愿意看到她为此而深陷危险之中。 顾洵怕她继续说这些事,很快就会问他父亲的下落,赶紧把话题转移到了豌豆黄身上。 好在乙儿虽然记忆恢复了,可性格还是和以前差不多,思路也很容易就被人给带走了,一想到豌豆黄,又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那我要叔父自己做的,不要别人做的。” “好,只要你喜欢,别说是豌豆黄了,什么东西叔父不给你拿来的。不过这么多年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叔父做的一定很好吃。” 乙儿醒来的时辰早,其实天才刚亮没多久,杏儿去厨房端了热腾腾的粥和小菜,这些全都是昨晚上顾洵就先吩咐了厨房准备着的,只要乙儿醒来就能吃。 看到乙儿醒过来,杏儿高兴极了,只是总觉得这次表姑娘醒来之后,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的,可具体是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但肯定是比之前还要好了! 乙儿被顾洵裹着好几层外衣才肯让她靠着枕头坐起来,也许是身体还有些热,乙儿的胃口并不太好,吃了小半碗就吃下去。 倒是顾洵有些饿了,担心了一晚上没有吃,看到她没事了吃了好些。 刚吃完饭小童就搓着手跑了进来,“大人,外头来接您入宫的马车来了,陛下说让您别忘了今日殿选的时辰了。” 要不是小皇帝特意差了人来,顾洵可能真的把这件事给忘了,昨日的事情来的太急,本来都打算要放弃了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难怪古有君王不早朝,若是他有这样的美人相伴,江山不要也就罢了。 乙儿想起来了,殿选是指荷娘,虽然她的记忆昨日一股脑的混杂在里一起,可昏睡了一整晚,已经差不多都记得了,包括失忆之后的人和事,她也都记在了心里。 放下手里的小碟子,顾洵也想到了她的那个小表妹,他对萧清荷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人很单纯。 只是这么单纯的人适合在宫里生存吗?陛下还小,后宫更是百废待兴,各家势力也是虎视眈眈的,他也希望陛下身边能有单纯贴心的人,可现实却很残酷。 “我记得你表妹也参加了这次的选妃吧?好似过了初选,你舅父他们的意思是怎么打算的?你若是不想她待在宫中,即便是陛下想留她,我也有办法让她出宫。” 乙儿想了想小皇帝和萧清荷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叔父不必管其他人的意思,若是能见到荷娘一面,只管瞧她的脸色,若是不悦就让她回来,若是心情极佳叔父就不用管她了。” 顾洵有些奇怪,“这是为何?你不担心她吗?” “不担心,我相信荷娘可以处理好的,而且事有利弊,以她的性格在宫中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顾洵仔细的看着乙儿许久露出了一个笑容,其实不管是乙儿失忆还是没有失忆,她看事情的方式都没有变,只是失忆的时候很多话她不愿意说。 也可以说是懒得说,有的话说的不懂的人听等于是空话,而当她愿意说的都是真心话。 看着乙儿把药都喝下去了,顾洵又仔细的交代了一遍杏儿怎么给她擦身体,以及擦额头上的膏药,又明令禁止她下床才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姑娘,奴婢怎么觉得今日顾大人格外的仔细呀。” 乙儿缩在被窝里困意又有些涌了上来,摇了摇头,“叔父一贯如此,不必烦恼。”就睡着了。 顾洵坐着马车一路上畅通的进了皇宫,其实今日殿选是不管他的事的,只要周以世和太皇太妃看准了人就行了。 可太皇太妃偏说她年纪大了不管事,小皇帝又是个按自己喜好来做事的人,就非得让顾洵在一旁提点陛下两句才行,接了太皇太妃的懿旨,他才不得不跑这一趟。 其实到底是谁求的太皇太妃谁也不是傻子,还不是以沈阁老为首的几位大臣,生怕这次的选妃功亏一篑,才会有今日的事情。 等他到的时候,殿选正好开始,第一批的秀女已经站在殿前了,顾洵才慢条斯理的行了礼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秀女们一站定就有小太监开始报秀女们的家门,一溜烟的看过去全是小萝卜头,陛下尚且十一岁,选秀的姑娘里面最大的不过十三,最小的也已经十岁了。 若是年龄再小些,怕是谁照顾谁都不晓得了,陛下选妃那可不止是找玩伴,还要找以后能管理六宫照顾陛下之人。 “工部侍郎吴侍郎家姑娘吴婉怡……”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他昨夜全在想师傅留下的功课,以至于睡得晚了,今日这么早就得起来,这些看过去都长得差不多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可看的啊。 太皇太妃身子不好,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宫门了,要不是为了替陛下看这一遭,是绝对不会出她的寝宫的。 她老人家眼神也有些不好使,主要也就听个太监报家世,家世清白的就点点头,其实在她看来也都差不多。 小皇帝摇了摇脑袋,这一批秀女就原原本本的又退了出去,一连两三批都是如此,太皇太妃终于是坐不住了。 “陛下都瞧仔细了?哀家觉得中间这个余侍郎的姑娘就很不错,哀家记得,陛下前段时日封的御前侍卫就是她的哥哥吧。来,往前走两步哀家瞧瞧。” 小皇帝哦了一声,如果不是太皇太妃提起来他还真给忘了,余宏之人倒是忠心的很,长得也很俊朗,就是行事有些像他父亲不太会变通,但也很合他的眼缘。 被唤到名字的小姑娘就从一排的人群里超前走了两步,长得一般眉眼里有几分像她哥哥,不喜也不厌,但太皇太妃一眼就说了好,就成了第一个被留下的姑娘。 出去的时候宫女太监都给她贺喜,小姑娘还懵懵懂懂的,可能还没搞清楚情况。 又往后进来了几批,小皇帝都是随意的抬了抬眼,太皇太妃说了他就留下,不说基本都没留下。 顾洵就悠哉的坐在一边喝着茶,他才不关心陛下留了谁,听到报家世的时候才会些许的留意一下。 直到沈绍的孙女沈慧娴出现在了一众秀女当中,小皇帝原本无精打采的坐着,突然就精神的坐了起来,太皇太妃还以为他终于有了合眼缘的人。 听到太监报到沈阁老家孙女沈慧娴的时候更是高兴,这个总是没错了! 太皇太妃正打算让沈慧娴上前两步问话,就听到小皇帝带着些兴奋的语气道:“来人啊,朕听说沈阁老家的孙女琴棋书画什么都会,今日特意准备了投壶,这个你肯定也会吧!” 说着竟然真的让人搬上来了一个花瓶大小的壶子,小太监狗腿的拿着一捆漂亮的羽箭就送到了沈慧娴的身边,一副让她马上就投的样子。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沈慧娴:??? 就连太皇太妃也感觉出来了,小皇帝这哪里是对人家感兴趣啊,分明就是刁难人家小姑娘了。 而周以世自己却没有感觉,那日她们那般的欺负萧清荷,让沈慧娴先溜了他没抓到人,他回宫之后越想越不甘心,有人敢欺负他皇奶奶,还有皇奶奶的表妹! 那不是约等于欺负他吗?他是谁啊,整个大周还没人敢给他脸色看过呢!可怎么才能让这沈慧娴当众出丑呢? 为了这个他想了好几个晚上,总算是让他给憋出来了! 果然,沈慧娴瞬间脸色就挂了下来,眉头紧锁有些不解,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全是怎么在顺从陛下的前提下,陪着陛下共同学习进步! 玩乐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别家姑娘可能还会投壶骑马射箭,她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就连针线女红也不需要沾手,她只需要熟读四书五经,诗歌典籍就够了! 此时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的迷茫,可羽箭已经塞到了她的手中,这个到底该怎么投? “这,陛下,这选秀怎么还投壶呢,依哀家看,不如让沈姑娘在这殿上即兴写首诗也不错,应景也好看。” 顾洵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这被为难的人还是沈绍的孙女,若是沈绍知道这会怕是能赤着脚冲进宫里来,光是想想那副样子就想笑。 偏生的陛下这一招还用的高明的很,他不过是简单的让她投壶,寻常人家都会的,只可惜这里面不包括端庄自持的沈慧娴。 “皇祖母不必担心,孙儿早就听说了沈姑娘可厉害了,什么都会,这不过是简单的投壶也应该很是拿手吧!” 这么一说直接的就堵住了太皇太妃的嘴,其他的宫女太监以至于别的秀女目光也都放在了沈慧娴的身上,沈慧娴从小就是人群的焦点,早就习惯了在人群的目光中生活。 可唯独这一次,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轻飘飘的羽箭好似有千斤重,她仿佛可以听到耳边所有人嬉笑的声音。 不可以的,她怎么可以被人笑话,绝对不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就这么陷入了自己的恐慌当中,小太监在周以世的眼神下,把羽箭又往沈慧娴的眼前递了递。 沈慧娴的手颤抖着伸了出去,在手指触到羽箭的那一刹啊的一声,跌坐在了地上,迷茫的看着前方脑子一片空白。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险些笑出声来,让你还敢趾高气昂的欺负我皇奶奶的表妹!哼! 顾洵怕周以世没有分寸,轻轻的咳了一声,周以世就知道玩笑过了也就算了,沈慧娴到底是沈绍的孙女,就算他不愿意沈绍的面子也一定要留着。 只能下令留了牌子带下去休息了。不过换成是已经没落在权贵圈子的曹国公府就不一样了,小皇帝嘿嘿嘿的等着曹宝娥的出现,她可就别想这么容易就下得了台了! 84.仲冬(九) 大殿之上, 小皇帝打起了精神,摩拳擦掌的等着下一批的秀女们, 曹宝娥已经知道了沈慧娴被皇帝刁难的消息了, 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总觉得下一个就会是自己了。 不过好在她虽然琴棋书画都学的一般, 可她的投壶倒是不错, 曹国公府上别的不多, 儿女最是多了, 尤其的她的姐妹们就有许多, 她在家排行第八。 投壶是她们姐妹间时常无聊玩的东西,她又素来爱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说句老实话, 她看到沈慧娴丢人心里还蛮畅快的,她是沈阁老的孙女,自己也是曹国公的嫡女, 凭什么总是她巴结着沈慧娴啊。 若是真的能得到陛下的青睐, 这以后在后宫之中谁看谁的脸色还不一定呢。 这么想着,来传唤的太监就喊到了她的名字,正好与她一块进去的还有萧清荷。 萧清荷今日穿了身淡绿色的袄裙, 她是极适合穿绿色的,衬着她的那张肉乎乎的小脸很是清丽可爱, 在一群红粉的姑娘当中格外的吸引人。 她当然也听说刚刚沈慧娴投壶的事情, 不过她没有想到是为什么会突然被刁难, 只是觉得有趣。 之前她还和碧儿讨论过, 这皇帝选妃也不知道要考验些什么,殿选会不会很难,这么一看也非常的有意思啊!这宫里处处都是有意思的人啊,竟然生出一种留在宫里也比在家好玩是感觉。 就是有些可惜,如果在宫里的话就不能见表姐了,两边一权衡就有些纠结了,不过还不等她纠结完,就听到了她的名字。 一双眼睛很是兴奋的眨了眨,终于轮到她去玩了啊! 曹宝娥看到萧清荷那副高兴的样子,心里不悦的冷哼了一声,真以为自己背靠陛下好乘凉了,攀上高枝的麻雀还是只麻雀,是不会变成凤凰的。 两人站在一块,其实倒也还算养眼,曹宝娥虽然坏心眼多了些,但长得还算可爱,有些像曹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等到站在了大殿之上,看着远坐在龙椅上的周以世,萧清荷才眨了眨眼睛,好像她这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人真的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大周朝堂堂的一国之君。 不过她倒也不是害怕了,只是有些懵,以至于喊道她名字的时候还在看着周以世发呆。 顾洵看到萧清荷就仔细的看了一眼,不要说这个小丫头发起呆来竟然还有些像乙儿,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一想到这就联想到了还躲在被子的乙儿,也不知道有没有乖乖的听话,小的时候最怕和苦药了,即便是失忆了之后她也还是她,这么想着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礼部萧郎中之女萧清荷,年十二。” 报名字的小太监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丫头不紧张也不慌乱,就是站着发呆傻笑算怎么回事啊? 小皇帝也瞧见了,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就这样还总臭美比他大啊?不过她还真是见过这么多小姑娘里面,长得最甜美,也最有趣的一个了。 每回瞧见她就好像没什么事情是能让她伤心的,哦,除了第一回找不到皇奶奶的时候哭了呢,真是个小哭包,这么大了还哭呢,丢人。 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这要是昨日没有他在,岂不是要被人白欺负了,还说比他要保护他呢,结果还不是要靠他来保护才行? 就算不是因为和皇奶奶争宠,他也得把她留在身边才行,笑起来的时候想开心果,难过的时候也觉得格外的可爱,总觉得和她一块生活一定不愁无趣了。 小皇帝轻轻的咳了一声,朝着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又喊了一句,萧清荷才反应过来,“臣女萧清荷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太皇太妃,愿太皇太妃万福金安福泰安康。” 太皇太妃人是看不清楚,但是她坐在小皇帝的身边能看到小皇帝的神情,一看终于有他有兴趣喜欢的了,也很高兴。 姑娘家的家世是否清白很重要,可那也要陛下喜欢才行,再好看的门第再高的,他不喜欢都是虚的。 在这一点上她的体会是最深刻的了,当年她何尝不是最被看好的一个,可太/祖皇帝心中却只有姜涣芝一个,日日招她侍寝,每每陪在身边。 若不是当年□□皇帝突然病重,她又是把持朝政,又是处理后宫,哪里会轮得到她们侍寝。 甚至她都觉得能怀上龙种都是她的施舍一般,□□皇帝甚至是在床榻之上都从不会正眼瞧她一眼,好似只是为了让姜涣芝安心,为了让周氏的血脉能保留下来。 她也算是走运了,虽然□□皇帝不爱她,从未正眼瞧过她,可这也不能改变她是后宫最能生的,一连生下了先帝和瑄王,为此姜涣芝向□□皇帝请封她为了贤妃。 可她一点都没有觉得感激,反而更加的恨她,她不仅霸占了□□皇帝的喜爱,甚至在太皇太妃看来这不过是借此来羞辱后妃们。 直到□□皇帝驾崩,她的亲生儿子还被她所抱去养在身边,想来这一世也过得太过窝囊了一些。 不过一直有一件事是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的,以当年姜涣芝的能力,只要她愿意,明明可以为陛下生下龙子,为何却一直没有怀孕。 甚至多次□□皇帝明明是想她陪在身边,她也决然的将□□皇帝推到了后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黄粱一梦,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之后,太皇太妃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嘴巴倒是很甜,近前来哀家瞧瞧。”萧清荷笑的时候还会有小虎牙露出来,让人一看就甜进了心里。 小皇帝一副小骄傲的样子,他觉得好的人自然是和其他姑娘不一样了!“皇祖母觉得如何,孙儿觉得她长得好看,跟喝了蜜水一般,让人心情好。” 太皇太妃上了年纪也喜欢这种活泼可爱的,一看就喜欢上了。 捂着嘴笑了两声,“哀家也觉得好,确实是看了让人心境都舒畅了,这便留下了吧。” 顾洵低头喝了一口茶,萧清荷才明白原来这就是留下了啊,有些茫然的跪下磕头谢恩,等到起身的时候小皇帝就朝着她眨了眨眼睛,萧清荷突然又高兴了起来。 留下了就留下了,反正还有以世弟弟呢,肯定不会无趣了! 不过她怎么不用投壶啊?带着这样的疑问就出去了,周围的太监宫女们赶紧来恭喜她,这可是陛下选了这么久头个开口说好的姑娘呢,可得把这根大腿给抱住了! 曹宝娥看到萧清荷这就入选了,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复杂的很,不过不让她想太多就听到了她的名字。 “曹国公之女曹宝娥,年十二。” 曹宝娥赶紧跪下行礼,“臣女曹宝娥见过陛下、太皇太妃,陛下太皇太妃万福金安。” 小皇帝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朕听说……” 曹宝娥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小皇帝慢条斯理的道:“曹国公的女儿也是个样样都会的全才,不如当堂给朕和皇祖母来画个画吧!来人啊,笔墨纸砚伺候!” 突然就样样都会的曹宝娥:???? 太皇太妃终于明白了过来,小皇帝这哪里是选妃啊,分明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为难人玩呢! 只是不知道这沈慧娴和曹宝娥是怎么得罪了他,要让他这么折腾人家小姑娘。 曹宝娥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画画只能说是会一些,要是她画画真的画的好,昨日就是自己出马去给萧清荷下马威了,能靠让沈慧娴吗? 她现在很想收回刚刚的那些想法,背靠陛下能不能乘凉她不知道,只知道陛下这棵大树现在就要收拾她这棵小树苗了! 到底曹宝娥也执拗不过皇上的这根大腿,还是画了,不过画的一般也不会十分难看,最后也留了牌子,总算是没有让曹国公太丢面子不是。 顾洵也看出了一点门道来,虽然他不清楚到底这两个小姑娘是惹了什么事让小皇帝这么为难她们,但他直觉这件事一定和萧清荷有关。 看来乙儿说的没有错,这萧清荷是留还是走,他根本就不必插手,有的是人会动手管。 抬头看了眼得意的小皇帝,过了年陛下也十一了,是该成长起来有自己的思想和抱负了,今年是他亲政的第四年,也该有些变化了,没准萧清荷留在宫里还是件美事呢。 之后再进来的秀女周以世都挥了挥手不看了,这次的殿选也就这般的拉下了序幕。 最终入选的共有五个,除了萧清荷、沈慧娴、曹宝娥和余宏之的妹妹余灵洁外还有个怀远将军的外孙女高云芳。 其中萧清荷被封了荣妃,本来周以世打算其他四人全部封嫔,还是太皇太妃看不过眼提点了几句。 “哀家知道陛下喜欢萧清荷,可这五人当中各个家世都胜过萧家,您若是只封了萧清荷一人,可不是宠她了,而是实打实的害她了。听哀家一句劝,萧清荷的能力尚且不知,这后宫若需要人打点还是得沈慧娴来,到底是沈阁老的孙女,你这一封,让他心里怎么想?” 小皇帝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想做就能做的,即使他是整个大周的皇帝,却还是没有办法事事顺心。 “孙儿知道了,孙儿会封沈慧娴为贤妃,让她们回家打点几日再进宫。届时再让她们来皇祖母的寝宫陪您说说话。” 太皇太妃这才满意了。 最后沈慧娴封了贤妃,高云芳封了丽嫔,余灵洁和曹宝娥只封了昭仪。 等到各家的姑娘都回了府,真的可以说是各家欢喜各家忧愁。 沈慧娴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闺房之内,后来还是沈阁老亲自去敲门,她才打开了门。 “今日之事祖父都听说了,你也不必如此挂怀,陛下心性尚未成熟,这些年来祖父都是如何教你的。” 沈慧娴板着的一张小脸活脱脱的就是缩小版的沈阁老,此时突然就恍悟了过来,祖父说了,只要顺从陛下所做所想,她不用和谁去争宠,她只需端庄自持监督好陛下的学业,其他都不重要。 “孙儿知错了,不该为了其他事情就乱了心境。” 沈绍点了点头,这个孙女是他从小带在身边养到大的,跟他比跟自己的父母还要贴心,他要的是沈家出一个能统领后宫辅佐陛下的皇后,而不是一个狐媚陛下的妖妃。 沈慧娴也是五人当中最早进宫的,不过在府上待了一日,就由沈阁老亲自送进了宫中交给了太皇太妃,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说是要让她提早跟着太皇太妃学学怎么管理一宫的事宜。 而曹宝娥的赐封也下来了,回到曹国公府后,曹国公果然很失望。 但好歹是入选了,即便只是个昭仪,那也是陛下初次选妃,所以和国公夫人在她待家里的几日之中,日日耳提面授,让她千万要把握机会多在陛下面前露个脸。 曹宝娥好不委屈,陛下根本就不喜欢她,现在给萧清荷封了妃,她不过是个小官的女儿都被封了妃,而她呢?简直就是个笑话,若是以后进了宫岂不是还要看她的脸色了? 为此闷闷不乐了许久。 而萧家还不等萧清荷回到府上,已经热闹非凡了,来祝贺道喜的人前院后院都快坐不下去了。 萧清荷就在此时回来了,宋氏送走了满屋的客人,拉着萧清荷左右的看,最后却是红了眼眶捂着帕子暗暗的流眼泪。 “娘亲为何要哭啊?” “娘亲这个高兴,高兴我们家荷娘能入宫陪伴陛下,还被封了荣妃,只是以后想要见荷娘一面可就不容易了。” 萧清荷本来也挺高兴的,以后可以经常和以世弟弟一块玩,宫里也不像大家说的这么可怕,好心人也很多,每个人对她都客客气气的。 可是一想到以后见不到爹娘祖母,还有哥哥姐姐们,她也忍不住想哭了。 母女两就抱在一块哭了起来,最后还是萧梁忠进来看到给劝好了,“这是喜事,若是被旁人瞧见,还要当我们萧家没礼数了,爹爹也舍不得荷娘。可这是圣恩是别人求不来的福气,爹爹不求荷娘如何受宠光耀门楣,只求荷娘能一直这么无忧,能在后宫平平安安的就好。” “不会的爹爹,宫里很有趣,每个人都待荷娘很好的。”萧清荷大致的捡了些说了,倒是把二老说的有些懵。 宋氏和萧梁忠视线对了对,看来荷娘是不知何事入了陛下的眼了,也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最后还是宋氏摸了摸萧清荷的头发,“这是因为我们荷娘心地善良,人人都喜欢荷娘,既然如此娘亲也就放心了,只是后宫不比家里,还是要事事小心为上。” 萧清荷高兴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女儿会当心的,还会一有空就和陛下说,让他准许我回来看你们。” 宋氏没说什么,还是萧梁忠扯了个苦涩的笑,“陛下既然喜欢你,就更要事事以陛下为重了,也不可恃宠而骄。” 萧清荷原本高高兴兴的脸上就露出一分失落,萧梁忠看到马上又接了下去,“当然也要适当的回来看看。” 听到这一句又马上的笑了起来,“对了,表姐呢?我怎么没看到表姐啊?” 顾洵今早派了下人来说了,乙儿已经醒了,让萧梁忠不要担心。“你表姐前几日受了风寒,怕会染给你祖母,这几日在别院修养呢。” 萧清荷还有些奇怪,他们家哪里来的别院啊?不过听到表姐病了又很是关心,被萧梁忠几句话就给打发了。 “可是再过几日荷娘就要进宫了,难道进宫之前都见不到表姐了吗?”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萧梁忠,既然乙儿已经醒了,说明病也不是很重,一直住在顾洵的府上也不妥当,还是早日接回来的好,这样也能在荷娘进宫之前让姐妹两再聚一聚。 “过两日为父就去把你表姐接回来,你放心,一定会让你进宫之前见到她。” 萧梁忠和宋氏是背对着坐的,根本就看不到宋氏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大理寺在抓捕姜姓族人的事情。 也就没有注意到宋氏阴沉的脸,以及眼里的寒意。 宫中的事情结束了之后,顾洵又陪着小皇帝看了会奏折,回来的就有些晚了,天都有些暗了下来。 一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衣服去乙儿的屋子。 乙儿刚好喝了药,这会正靠在靠枕上看昨日顾洵留下的邸报,今天早上顾洵走的时候匆忙,忘记收起来了。 乙儿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她对这些事情也很感兴趣。 顾洵进来的时候带了些凉意,乙儿一看到他进屋眼睛就亮了起来,“杏儿,你去烧壶热茶,给叔父暖暖身子。” 杏儿欸了声就跑出去了,走到外面才想起来表姑娘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以前这种事情她就是知道,也很少会主动提出来,醒了之后好像话变多了,心思也更缜密了。 屋内顾洵把手放在炉子边上烤了烤,没有这么冰了才敢坐到乙儿的床边,就怕把外头的寒气给带到了屋子里。 “喜欢看这个?明日我让小童把最近的邸报都拿过来。” 顾洵先检查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口,伤口上的淤血还是很明显,不过气色已经好了一些,用额头和额头点着试了下温度,已经不烫了。 “这个东西看着有趣,前几年叔父上京之后,父亲也开始看这个东西,只是每回我问的时候他都藏着不给我看,有一回被我偷偷翻到了,父亲把京中的大事都给圈出来了。” 说到父亲,乙儿的眼神就黯淡了一些,顾洵知道那是她又开始想姜裕恒了。 葛太傅突然要将姜裕恒行刑,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尤其是他那日得了消息就抽空去了一趟葛太傅府,可葛太傅根本就不让他见姜裕恒,也不说是为了什么。 他会再在行刑前后想办法,现在绝对不能让乙儿知道这件事,乙儿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他不敢保证乙儿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这些东西看着伤眼睛,还是先放了吧,等你身子好些了再看也不迟。对了,今日我在宫里见到萧清荷了。” 乙儿一听到萧清荷眼睛就亮了起来,“荷娘她还好吗?” “好极了,陛下也不知怎么的好似很喜欢她,当场就留了牌,这会应该回萧府了。我在陪陛下看奏折的时候,他正让人写圣旨,给萧清荷封了荣妃,送圣旨的公公这会怕是已经到了他们家了。” 乙儿其实也很喜欢周以世,周以世长得可爱,又爱黏着她,总是让人心里暖呼呼的。 而且她也记起来,为什么周以世会一直缠着她喊她皇奶奶了,是她的姑祖母当年的姜皇后,只是可惜,若是周以世是姑祖母的亲孙子那就好了。 想想这两个小孩凑在一块也是般配的很,“那很好,荷娘是个好姑娘,小皇帝人也不坏,应当是个好结果。” 顾洵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一恢复记忆说话就这般的老陈了,你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而且这个结果不是已经在你的预料之内了吗?” “我哪有预料到啊,是荷娘进宫之前我给她算过卦,是个大吉的好卦,我便觉得一定是能如她所愿,不会出大事,才会这般说的,才不是什么都预料到了呢!” “那你也是知道了许多,还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是为你表妹担心,害得我也跟着担忧,坏东西。” 乙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故意的张嘴佯装要咬顾洵的手指,被顾洵抓着挠痒痒,两人的笑闹声连屋外头都能听到了。 杏儿端着茶碗,从下人房出来就准备要进去,被守在外头的小童给拉走了。 真是没有眼力见,他家大人和乙儿姑娘正说话开心着呢,这会谁还要喝茶啊! 85.仲冬(十) 萧清雪也跟着来给萧清荷道喜, 心里早就恨上了,凭什么人人都比她运道好, 萧清荷人蠢却能得到陛下的喜爱, 竟然封了荣妃, 她却成了要给她行礼的人。 咬碎了牙的往肚子里咽, 明明当时南平郡王也对她很好的, 救了她还对她如此的温柔, 如果不是姜乙娘不是田维, 她没准是要嫁给南平郡王为妻的! 而且明明她才是萧清荷名正言顺的姐姐, 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她却从未表现出对她的亲昵,反倒是一回来就找姜乙娘。 对她却是不闻不问, 好似姜乙娘才是她的亲姐姐一般,这叫什么事情? 从萧清荷院子回来之后萧清雪就脸上一阵的狰狞,看得丫鬟们个个都怕的不行。 萧清荷是宋氏的掌上明珠, 又封了妃子是陛下的人, 她得罪不起,可姜乙娘就不同了,这个宋氏怎么一点用都没有!这么久了还没个动静。 只要一想到姜乙娘被顾洵亲自抱走, 她的心里就充满了妒火,她什么都是最好的, 祖母的宠爱父亲的宠爱, 现在甚是顾洵和南平郡王都为她倾心。 她偏偏不信了, 她就是要让姜乙娘难过痛苦, 失去一切! 乙儿在顾府又养了两日,身子就大好了,顾洵每日要进宫,但也是早上来看过她之后才走,一回来就陪着她直到睡下他才去休息。 日日如此的生活,杏儿终于觉得哪里不太对了,这顾大人怎么瞧她家姑娘的眼神一点都不是对晚辈的关怀,倒像是看自家的小媳妇似的? 这日也是,杏儿被支出去端药,顾洵端了一小碟的豌豆黄,做成了马吊牌大小的方形,颜色是黄嫩嫩的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乙儿一看眼睛都亮了,“叔父自己做的吗?” “可不是有个小东西日日就想吃这个吗?”顾洵公务忙,回来怕她躺在床上闷,又都陪着她说话,真是挤出来的时间去做的这个。 因为许久没有做了,一开始还放错了配料的比例,做出来味道不是太甜就是太淡,试到最后他吃着味道都不对了。 还是喊了小童一样样的尝,才定下了用料的多少,又怕她吃太多甜食会喉咙疼,最后也只做了一小碟。 “最最喜欢叔父了,看着就很好吃。”乙儿从被窝里做了起来,没有穿外衣,顾洵的脸一下就板了起来,双眼盯着她露在外面的脖颈和锁骨直皱眉。 乙儿只能撇了撇嘴又把被子拉了上去,披上外衣,顾洵才舒展开眉头。 小心翼翼的捡了最上面的一块,就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瞬间就满足的眯了起来,不用问就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慢些吃,小心噎着了,我端碗清茶给你,不然吃多了会腻的。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瞧你吃的满嘴都是。” 顾洵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心都软了,也不辜负他花了这么长时间一遍遍的去试味道。 只是都十五的大姑娘了,还是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他们两之间差的可不止是一点的年龄,还有世俗的鸿沟。 “叔父怎么说话行事越发像爹爹了?” 乙儿往嘴里塞了一块豌豆黄,就看到神色越发严肃的顾洵,在她的记忆里叔父永远都是笑着斯文和煦的样子,或是宠溺温柔的看着她,真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了。 “乙儿这是嫌弃叔父老了?”顾洵嗤笑了一声,小心的给她喂了一口茶,把茶碗放回桌上在床榻边坐下,“不过这也是真话,叔父本就与你父亲是同辈。” “才没有,叔父风度翩翩年轻有为,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人,谁都比不过叔父。” 顾洵眼中满是柔情,宽大温和的大手轻轻的揉了揉乙儿的小脑袋,这是发现他难过了?赶不及的要安抚他了? 他就是喜欢听她脆生生的喊他叔父的样子,就喜欢她被他宠的无法无天的样子。 不过等以后她换个称呼,这般甜腻的喊他一声夫君……他怕是死也甘愿了。 这么一想心思就活络了,小丫头这几日养的很好,额头上的伤本就是看着吓人的淤血,日日擦了膏药很快就淡去了。 之前因为生病总是看着惨白的一张脸,不知为何恢复记忆之后,竟然也好起来了,脸色除了一贯的白皙滑嫩两颊也透着淡粉色,格外的好看。 樱桃小嘴也不再是透着白,反而是红润可爱的格外诱人,这会正在往嘴里塞着豌豆黄,黄嫩的豌豆黄进出着红润的小唇,看得顾洵一阵口干舌燥的,却也移不开眼。 乙儿吃了好几块,小碟子里很快就见了底,这才感觉到顾洵火热的目光。 啊,她只顾着自己吃了,都没给叔父吃,叔父这是不好意思说想吃吧?有些舍不得的比较了一下,捡了一块最小块的,递到了顾洵的嘴边。 “叔父啊。”这是让顾洵张嘴,顾洵眼神又暗了几分,眼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情愫。 “你吃,叔父吃别的。”开口的声音沙哑又低沉,说完还抿了抿下唇,让乙儿的手晃了晃,这是叔父的声音吗? 怎么好像和平日里的不太一样?沙沙的落在耳里感觉痒痒的,与平日里温和的不同,但也很好听。 “叔父要偷偷吃什么好吃的?不带我吃?”乙儿很敏锐的抓到了顾洵话里的关键点!好啊,给她吃豌豆黄,自己吃好吃的! 顾洵的眼神一黯,喉结轻微的抖动了几下,还不等乙儿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的唇就落在了她的嘴边。 湿热的舌头轻轻的在她的唇角边一舔,她刚刚因为吃的嘴边都是的糕粉全被顾洵卷进了肚子里,乙儿牢牢撰在手里的豌豆黄下一秒就从手指间滑落了。 脑袋一片空白,呆呆的眨了眨眼睛,才醒悟过来,这就是叔父说的吃别的啊! 还不等她走神一会,就感觉到嘴角轻微的刺痛,下意识的去捂住,顾洵已经嘴角带着笑意坐直了身体,一副满足的样子。 “叔父!你怎么咬我。”话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轻微的带了些娇声,脸上因为害羞竟然爬上了淡淡的红晕,衬着白皙的小脸格外的诱人。 顾洵摸了摸她发烫的小脸蛋,“你不是要请叔父吃东西吗,叔父不吃别的,只想吃……你。” 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是贴近了她的耳边说的,湿热的呼吸打在乙儿的耳朵边,突然心跳的速度快了起来,身体也有些奇怪的软了下来,眼里心里好像只剩下他的声音不停的包裹着她。 原本另一只手抱着豌豆黄的小碟子,瞬间就摔在了被子上,两只手无所适从的无处安放。 她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奇怪的眼睛都红了。 顾洵调戏完自己的小宝贝,就发现乙儿不止是脸,全身都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就连耳垂也是羞答答的羞人色彩,让人忍不住的就想欺负她。 喉咙有些难以抑制的干涩,一向自持的他竟然有些害怕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赶紧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看着眼神迷离的乙儿,嘴角又扬起了一个笑,他的小乙儿好像并不拒绝他的亲近呢。 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怎么还看叔父看傻眼了呢?” 乙儿竟然还呆呆的点了点小脑袋,一副我叔父就是很好看的样子,惹得顾洵发笑,被顾洵捏了捏鼻子才晃过神来,“叔父,坏,咬乙儿,还想吃乙儿QAQ” “那怎么办呢?叔父喜欢乙儿,就会忍不住想这样,而且以后叔父还要做更多的坏事,乙儿该不会就不喜欢叔父了吧?” 顾洵认真的把脸凑到了她的跟前,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尤其是深邃迷人勾着人不住的沉醉其中。 原来这就是男女之间喜欢的时候做的事情?就和那日在围场的时候看到的一样啊,难怪当时他们会贴得这么近,所以叔父会这样也是因为喜欢乙儿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下一秒乙儿冰凉的双手就搂上了顾洵的后颈,娇嫩的红唇对准了顾洵的嘴唇贴了上去。 她哪里懂什么是亲吻,只是远远的看到了一次,以为这样贴着就可以了,可是架不住一直以来的疑问,这里好不好吃,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顾洵的下唇。 软软的凉凉的有点想刚刚才吃过的豌豆黄,她,很喜欢。 顾洵瞬间僵住了,体内有一股子的邪火不停的往上窜,幽暗的眼里仿佛能冒出火来,这个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他愣了片刻准备反客为主的时候,乙儿已经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着顾洵道:“喜欢叔父的乙儿,也会做坏事哦!” 顾洵哭笑不得,小祖宗你这哪叫坏事,你这分明就是在诱导别人做坏事! 就在顾洵还想再做点什么坏事的时候,门外一声瓷片破裂的声音让两人从甜腻的氛围中清醒了过来,顾洵眼里满是寒光的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哪里还有方才的柔情。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屋外杏儿一脸无措的看着屋内靠在一块的两人,眼睛都急得红了,顾大人怎么能对她家姑娘做这种事! 顾洵其实已经没有避嫌了,他想通过自己的改变来让身边的人明白他的心意,毕竟这顾府都得听他的话,暂时没人能管得了他。 可乙儿就不一样了,她还有舅父一家,萧梁忠会怎么看他? 曾经他信誓旦旦的话现在看来还真是笑话。 不过他总是要让所有人都习惯才是,他以后早晚都要娶乙儿的,早晚要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妻,要面对的不止是萧梁忠,还有乙儿的父亲…… “叔父该去上朝了,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交给叔父吧。” 乙儿自然也看到了杏儿,朝着顾洵点了点头,顾洵就把被子上的豌豆黄都收拾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看着乙儿又躲回被窝里才放心的出去。 出去的时候杏儿正目光戒备的看着顾洵,顾洵也不在意,还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就扬长而去。 杏儿对着顾洵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赶紧跑进了屋里,把门给锁上了。 “姑娘,您没事吧?”乙儿的小脸蛋还是红红的,甚至眼角都还带着红粉的媚色,一看就知道刚刚不是她误会了,而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天哪!这个顾大人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姑娘的叔父吗,叔父怎么能对侄女做出这种事情来,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该这样啊!亏她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每次都让姑娘不高兴了来寻他! 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背地里是这种心思,瞧瞧姑娘这幅样子,肯定是被迫的,不行她誓死也要保护姑娘的清白! 她们不能再在顾府待下去了,一定要带着姑娘回去,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老爷! 乙儿以为要喝药了,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我没事,我刚刚吃了豌豆黄,一会再喝药吧。” 杏儿急得满头大汗,姑娘怎么还是这幅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啊,“姑娘,药奴婢刚刚不小心打翻了,一会奴婢再去重新熬一碗,只是咱们走吧,回去吧。” “为何突然要回去?” “顾大人,顾大人对姑娘做那种事情,和当初对二姑娘做坏事的那个坏人有什么区别啊?” 坏人?哦,是指田维啊,乙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然是不一样的啊,我和叔父是互相喜欢,而且发乎情止乎礼,怎么能和他一样呢?叔父是正人君子。” “啊?姑娘您别是脑子烧糊涂了吧,刚刚顾大人都都,那样对您了,您还说他是正人君子?” 杏儿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只想赶紧把姑娘给带回萧府,再这么下去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乙儿这才哦了一声,原来杏儿是看到了刚刚她和叔父贴在一块啊,这就难怪刚刚叔父走的时候说了一句,一切都有他了。 “杏儿,这件事除了我以后不要再和别人提起了,被别人知道只会冤枉了叔父,刚刚,是我亲的叔父,他是被我逼得。” 杏儿:????她感觉她家姑娘不止是脑子烧坏了,可能还喝了顾大人的什么迷魂汤了。 杏儿的脸上就像是写了几个大字,“我不信!” 乙儿认真的从被褥里坐了起来,“是真的,杏儿,你不是问我为何不喜欢表哥吗?我喜欢叔父,从小就喜欢他,从来没有人像叔父待我那般的好。母亲过世的时候他陪着我,父亲因为母亲过世而郁郁寡欢的时候他陪着我,这世间只有他不求回报的对我好,我喜欢他。” 杏儿突然就愣住了,她从小长在萧府,还从来没有听到女子能这么直接表露心迹的,一时之间除了眨眼睛什么都不会了。 吞了吞口水,“可,可顾大人是姑娘的叔父啊?这样不合情理吧?” 乙儿的眉目就明亮了起来,“没关系啊,他与我父亲既不是结拜兄弟又不是血脉至亲,不过是忘年之交罢了,真要这般算起来,那我岂不是无人可嫁了?” 被乙儿这么一解释,杏儿也觉得自己之前是有些钻牛角尖了,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有的大官家里娶续弦,娶比自己小十几二十岁的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也算不得什么。 啊,对了,她纠结的应该是他们两没有定亲,怎么能私下在一块呢? 姑娘从小生活在山上,不知道这些礼数没什么,她得告诉姑娘才行!赶紧讲事实摆道理,仔细的和乙儿分析了一波。 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她当然也懂了,只是这些礼数在她的眼里不算什么,既然杏儿这么担心的为她好,就勉强的应和她一下吧。 “那下回顾大人在的时候,奴婢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乙儿:???所以她刚刚说了这么多,杏儿是压根就没有相信,动手的人真的是她啊! “我们回家吧,回萧家去见荷娘。”与其在这里被杏儿看着不能和叔父好好说话,她还不如回萧府找荷娘玩呢,正好荷娘要进宫了,她必须得赶在她进宫之前见她一面。 有些事情她得亲自交代荷娘才行。 能不待在顾府那就更好了,杏儿长出了一口气。 等到顾洵从宫里出来之后,乙儿就把回萧府的事情说了,顾洵下意识的就抬眼看了一眼站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杏儿。 自从和乙儿心意相通了之后,他就越发的不想和她分开了,尤其是这几日日日都是起床就能见到她,就算是近在萧府,他也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不是为了别的,是荷娘快进宫了,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是时候该回去了,叔父你说呢?” 即便是再不舍得,顾洵也知道她不应该再留在顾府了,点了点头,正好乙儿回萧府,他就能抽出时间去处理姜裕恒的事情。 “今日天色也晚了,你喝了药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回去。”乙儿点了点头,还想再和顾洵说说话,眼看着两人越贴越近,身边的杏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用力的咳了几声。 顾洵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摸了摸乙儿的小脑袋,轻声的在乙儿耳边说了一句,“早些休息吧,天长路远,咱们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 趁杏儿没有动手赶人之前愉悦的出去了。 乙儿还有些愣愣的摸着发麻的脸蛋,耳朵又不可控的红了起来,她和叔父还有一辈子呢。 杏儿赶紧去关了门,她是下定主意了这几日都得守在姑娘身边哪里都不去,结果回来就看到乙儿还坐在床上嘿嘿的傻笑。 忍不住扶额,几句好话就把姑娘给收买了?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第二日一大早,顾洵就安排好了马车,在马车内垫好了柔软了靠枕和被褥,将乙儿穿的严严实实的送进了马车内,驾着车去了萧府。 说来也是巧,今日一同选秀被封了昭仪的余灵洁上门,约了荷娘一块去寺里求神拜佛,据说是为了进宫之前讨个吉利,荷娘在家也无趣,有人来寻她玩,她也开心。 再加上余灵洁也同样身为陛下的妃子,也算是将来能在宫中有个认识的人了。 乙儿到了萧家之后,顾洵就进了宫。 只是奇怪的是,乙儿进了府,宋氏就将她带到了她的屋子,宋氏非但没有告诉萧老夫人,也没有告知萧梁忠,辞退了所有的下人关上了门。 乙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这位舅母,其实她从刚到萧府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宋氏对她好似天生就有些敌意。 不过好在舅父和外祖母在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所以很多时候她宁愿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舅母是有话要与我说吗?” “是,就当是舅母求你,放过萧家也放过你表妹,你走吧,离开京师,这里有我准备的五百两盘缠,足够你去个偏院的小镇过下半辈子了。” 宋氏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桌子上,乙儿看了一眼银子,又看了一眼宋氏,“我不明白舅母的意思,为何要离开京师?” “因为你是祸水,你只会给萧家带来万劫不复,当年若不是因为你父亲,夫君又怎么会被牵累,一直兢兢业业至今还是个五品郎中,我们这样的人家高攀不起你们姜家。” 这倒是没有错,当年姜家满门遭贬官抄家,先帝自然没有放过萧家的姻亲,以当年萧梁忠的才识,若不是因此确实不至于如此。 “这也是舅父和外祖母的意思吗?” 乙儿直直的看着宋氏,宋氏本来想说是,可面对着她的眼神最终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意思,你若是真心为了他们着想,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好,我会走的,等我见过荷娘之后。” “不行!你必须马上就走,不能留在萧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为何?” “因为你父亲姜裕恒,已经被大理寺抓捕入狱了,将由半个月后处决!现下满城都在抓捕姜姓族人!” 86.惊蛰(一) 乙儿的嘴角垂了下来, 神色淡然的同时有些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顾洵一直不肯告诉她父亲的下落, 原来是准备一直瞒着她。 许多事情在脑海里一过, 也就都能串联在一起了, 为何南平郡王早不让她去姜家旧宅, 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原来也是意有所指啊。 不过不管南平郡王的目的是什么, 她都应该感激他, 如果没有他的举动, 她也不会如此顺利的就找回记忆,也不可能知道父亲的消息。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的给宋氏行了一个礼, “这段时日,乙儿让舅母多有费心了,请受乙儿一拜。” 宋氏心中又有些不忍, 说到底她也还是个孩子, 在萧家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甚至是因为她来了之后喜事连连,她也习惯了姜乙儿的存在。 但是一想到她留下之后将给萧家带来的灾祸, 以及当年她母亲造下的恶果,她还是咬咬牙不去看她。 “即便如此, 你拿上这些盘缠, 我会给你准备好马车, 杏儿一直在你身边服侍, 熟悉你的起居,以后她就是你的丫鬟了,你也一并带走吧。” 没想到从地上慢慢起身的乙儿,淡淡的开口道:“我还不能走,我要见荷娘一面。” 宋氏猛地回头看着她,目光灼热凝重,“你说什么?不行,你必须马上就走,谁也不能见,尤其是荷娘,她心思单纯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让你走的,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说。” “我有一卦必须要见过荷娘才能起,舅母如何能传呢?” 宋氏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她上下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姜乙儿,才发觉她有哪里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才猛地瞪大了双眼,“你?你的记忆恢复了?” 乙儿波然不惊的点了点头,是,没错,她已经想起来了,关于她失去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宋氏的眼神暗了暗,那就更不能留了,“不必了,荷娘不需要你们姜家的方术,你只管离开萧家,离得越远越好,这才是对荷娘最好的保护。” 不需要姜家的方术?乙儿仿佛耳边还能听到父亲的叹息和旁人冷漠,姜家落魄之时,得来的可不就是这般的白眼。 “我若是执意不走呢?” 宋氏眉眼里满是决绝,“我好心相劝就是希望能不动干戈的解决这事,你若是执迷不悟的话,那就休怪做舅母的不客气了。” 乙儿没有回话而是看着她的身后,只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谁敢让乙儿离开萧家?” 宋氏的脸色瞬间就挂了下来,是谁竟然去萧老夫人面前通风报信了! 大门从外被推开,萧老夫人带头走在前面,让丫鬟关上了门自己走了进来,宋氏赶紧上前去扶。 “这么冷的天,是谁叨唠了母亲,不过都是小事,媳妇儿会处理好的,您还是在屋里休息的好。” 谁知萧老夫人看都不看她,直接越过了宋氏直接上前拉着了乙儿,仔细的上下检查着,“身子可是都好了?这几日外祖母瞧不见你,这心里都慌得不行,这额头上的伤怎么还这么可怖?” 乙儿一般当着众人情绪不太会外露,可在这个疼爱自己的外祖母面前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眼热。 母亲早逝,父亲因为母亲和家业的缘故,与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学问,一开始她以为只要什么都学会了,父亲就会与她亲近。 可后来她才知道,学得多学得快也只能换来父亲的赞扬,换不来温情脉脉的父爱。 直到前几日在姜家祖宅,她才一瞬间明白了,父亲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家族的责任和母亲的离世,甚至是看着自己与姑祖母的样子越来越想的忧愁。 也许这也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和爱。 “都好了,叔父待我极好,额头上的都是轻伤,擦了膏药过几日就会好了。外祖母不要担心。” 宋氏看着这幅祖孙深情的场面,心中只有愤恨,当年她的孩子刚没了的时候,她的这个婆婆根本就不相信是萧若岚做的,他们没有一个人在乎过她的想法。 如今也是一样,她这么做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她自己一个人吗,还不是为了整个萧家吗,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萧老夫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看过宋氏,拉着乙儿小心的看,她刚刚来的晚,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以为宋氏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而生气。 当年的事情,若岚不肯说,她也不好分辨,到底是她的第一个孙儿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忍不住掉眼泪,可就算再难过又能怎么样呢,她只有若岚这一个女儿,等到她出嫁之后又有多少相见的日子。 只能劝宋氏大度一些,平日里对她也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若岚如今下落不明,当初的那根刺她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你跟我回院子,只要我还活着一日,这家就还轮不到别人当家做主!” 说着萧老夫人就拉着乙儿要出门,可宋氏却跪在了堂前,红着眼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还是从未把媳妇儿当做是萧家的人,您可曾问过媳妇儿一句为何如此吗?难道我这么多年辛苦的服侍您,教养孩子,种种辛劳在您的眼中就不如一个才见面的外孙女吗?” 萧老夫人还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她,第一回是孩子刚没的时候,她要讨个公道,为此将若岚罚跪了祠堂,落下了腿疼的毛病。 “我知道你为何如此对待乙儿,你心里有怨恨,你怨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替孙儿出气,可逝者如斯,哪里比得上活着的人啊?你如今是陷在魔障之中走不出来了,等你明白了终究会后悔的。” 宋氏跪在地上移动着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母亲!现在已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姜裕恒被捕入狱,大理寺正在全城抓捕姜姓族人,若是被大理寺查到,您是打算为了她置全家于不顾吗?” 萧老夫人的脚步一顿,险些站不稳往后倒,“你说什么?裕恒被抓了?那若岚呢?不行,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乙儿走了,她一个弱女子,出了萧家还能去哪里?你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宋氏红着一双眼,歇斯底里的仰着头怒吼着,“母亲,她是您的外孙,昊霖和荷娘她们就不是您的孙儿了吗?您就打算为了她,牵累上全家吗!当年的惨案您还想再亲眼见到吗?媳妇不孝,今日就算是顶撞了母亲也一定要让这个祸水走!离开我们萧家!” “你给我住嘴,别说了,别说了!”萧老夫人捂着心口不停得喘着粗气,显然是被宋氏过激的言语给刺激到了。 宋氏看到萧老夫人如此心里也是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而且,您当真以为萧若岚还活着吗?不信您问问您的好外孙,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您问问她萧若岚现在到底在哪里!” 萧老夫人被乙儿搀扶着,听到宋氏这么一说,一脸震惊的看着乙儿,“乙儿?你,你的记忆恢复了?那你娘呢?你娘现在何处?” 乙儿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即便知道萧老夫人听到结果会承受不住,但还是如实说道:“娘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虽然生下了我,但身子亏损了,十年前已经病逝了。” 萧老夫人其实早就有了些预感,只是不敢相信,等真的听到时候身体一抖,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若岚她,她已经死了?”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乙儿点了点头,年迈的老人家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乙儿的一双眼格外的深邃,认真的看着宋氏,仿若高百尺的星空无法触摸,“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宋氏自嘲的一笑,“是啊,只要你愿意离开萧家,萧家就会安然无恙,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好,我走。只是,不肯放过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宋氏冷笑着接过她怀里的萧老夫人,直接让丫鬟进来,把萧老夫人送回院子,然后把已经都整理好的行李以及盘缠送到了乙儿的手边。 乙儿只拿了自己的行李,里面装着当初她上京时带的东西,现在也和之前一样,她还是孑然一身。 当初进萧府的时候,她以为找到了家,找到了归宿,现在才知道并不是的。 她还是只有一个人,没有亲人。 也许宋氏说的对,她不应该奢求太多的,她是姜家的子嗣,她要做的事情,本来就会牵累太多的人。 杏儿红着眼眶等在外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夫人和表姑娘突然发生了矛盾,明明先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乙儿看着她,拿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花,“你本来就是萧府的丫鬟,伺候我不过是权益,你还是留在萧府吧。” 说完就留下了帕子,转身要走,衣摆却被人用力的给拽住了,杏儿抽着通红的鼻子,“奴婢从第一天指给姑娘起,就是姑娘的丫鬟了,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哭得跟花猫一样的小丫头,却还是倔强的梗着脖子,一副她不同意就哭给她看的架势。 把乙儿给逗笑了,“好,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只要有我姜乙儿在的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杏儿这才破涕为笑,用力的点了点脑袋,就像当初第一次她给乙儿梳头发的时候一样,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只是在走出萧府后门的时候,乙儿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几眼门上的匾额。 “姑娘,咱们走吧?” “你等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了铜钱轻轻地朝上一抛,阴面朝上并不是个好兆头,这就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见荷娘一面的原因。 不过算了,一切都有命数,只要她接下来的事情顺利,或许她的吉凶也能化解了。 “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啊?”杏儿背着小包袱,两人可怜兮兮的走出了弄堂,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乙儿仿佛回到了当初,和如欣刚从陈将军府出来的时候。 一晃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啊。 “姑娘,咱们要不去瑄王府找如欣姑娘吧,她与您关系最好了,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乙儿摇了摇头,她有把握如欣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留她住下,可那里是瑄王府,以她的身份是绝对不能去的。 “那要不咱们去祝家吧,找孙姑娘,祝大爷和孙姑娘人也好,肯定愿意留咱们的。” 乙儿还是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不要牵扯到他们最好,“我们回顾府去。” 可她们还没走几步,一辆马车就在她们跟前停了下来,可惜这一次车夫并不是上回带她找舅父的那位,而是个陌生的小哥。 掀开了布帘子,正是多日未见的南平郡王周乾礼。 “我正好路过此处,没想到遇上了乙儿姑娘,既然都是缘分,不如坐我的马车代步如何?” 杏儿看到周乾礼的反应比看到顾洵还要激动,赶紧拉了拉乙儿的衣袖,就差整个人挡在马车前了,“姑娘,顾大人说过,不许您在见南平郡王了。” 虽然杏儿也怕顾洵欺负她家姑娘,可她在对待周乾礼上,和顾洵还是统一战线的,这个人可是害得姑娘生病的人,绝对不能姑息! 周乾礼好似没有听到她们主仆的悄悄话,一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一副谦虚有礼的样子。 乙儿拍了拍杏儿的肩膀,“没事,我知道的,他不会伤害我们的,南平郡王平日最是乐善好施喜欢帮助别人了,他只是要送我们去顾府。” 说完还朝着周乾礼露出了一个笑容,风轻云淡的问了句,“对吧?” 周乾礼看着她的笑容愣了愣,再看到额头上没有消散的伤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上来吧。” 等到乙儿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嘲笑自己呢,他哪里是乐善好施之辈了,不过是像她想的一样,有所图罢了。 偏生刚刚还被她的笑给迷住了,周乾礼暗暗的自嘲了几下,才放下了布帘,马车内主仆二人已经坐好了。 不同是一个心思不知道飘到了何处,一个正全身心戒备的看着他,看来是真的没人相信他真的只是顺路了? “去顾府?” 周乾礼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乙儿,乙儿才从沉思中惊醒,点了点头,“是,多谢郡王。” “去帝师府。”朝外面交代了一声,听到车夫的答复杏儿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放松了一点点,毕竟顾大人喜欢她家姑娘是不会害她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看来姜姑娘的病已经痊愈了。” 乙儿抬头认真的和周乾礼对视,她知道周乾礼问的不是外伤,而是她的记忆,笑着点了点头,“对,这还多亏了郡王,若不是郡王,我可能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痊愈。” “不用谢我,姜姑娘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遇之时,你说我是你的贵人,既然是贵人,这不过只是些小事罢了。” 原来他连这个都还记得啊,“是,你是我的贵人,我一直都记着。”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若是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如今有难处的人恐怕不是我。不知姜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从始至今都没有什么难处,有难处的人也不是我。多谢南平郡王的好意,不过,我们已经到了。” 明明从萧府到顾府需要不短的路程,可他们好像才刚刚开始说上话。 尤其是姜乙儿从坐上马车起就一直没有看过窗外,她怎么可能知道到了,周乾礼不信朝着窗外看去,果真马车停了下来,“爷,顾府到了。” 周乾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她甚至刚刚还在和他说话,那是什么时候关注的外面呢。 好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早上我从这条街走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周边的铺子,我听到了声音。” “你之前不是会迷路吗?” “那是因为心不静,郡王也可以试一试,心若是静了,可以听到很多遗漏的东西。今日多谢郡王送我回来了。” 周乾礼看着乙儿下了马车,回头向他行礼,然后毫不留恋的就径直走进了顾府,看着她削弱的背影,他好像在这一刻才真正的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子。 现在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吗? 忍不住出声朝着背影喊了一句,“姜姑娘若是觉得为难,不管何时都可以派人来找我,我周乾礼恭候大驾。” 而乙儿的身影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还是和方才一样,慢慢的抬脚迈进了顾府的门槛。 “走吧,去瑄王府。” 顾洵已经进宫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刚刚送到萧府的人又原原本本的从萧府出来了。 等到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出宫的时候了,小童不过是提了两句,顾洵就知道出事了,赶紧加快了速度赶回府。 乙儿正坐在书桌前练字。 看到顾洵进来的时候还眨着眼笑了一下,“叔父你回来了,杏儿茶都凉了,再去热一壶烫的来。” 被习惯性的支开的杏儿瘪了瘪嘴无奈的走了出去,没有办法反抗,之前还是借住几天,接下来就得一直住在顾府了,她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顾洵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冷气,来不及烘热就担忧的进了屋,这会不敢和乙儿靠得太近,就怕把身上的寒气过给她。 “在写什么?” 顾洵走到离她不远处就站定了,这才看清楚她摊平的纸上顿挫有力的一个姜字。 字可以看出人的心境,她此时看着很平静,其实心里还是难过的吧,他知道乙儿有多在意萧家的这些亲人,这也是当初他找到乙儿没有直接将人接来顾府的原因。 “叔父,从明日起,乙儿决定上街替人算卜,你说好不好?” 说是询问其实应该是告诉,她很少有自己做决定的,但是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你父亲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我不怪叔父瞒着我,但有些事情不是我不知道就可以解决的,说到底也是由姜家而起,他们想找的人也是我,如果我不出面,永远都不会有解决的一天。” 下一刻乙儿就感觉到一个带着些许凉意的胸膛拥着她入了怀,顾洵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们走吧,乙儿,叔父带你离开京师,远离这些事端。” 毛笔顺势从指间滑落,眼眶有些微微的发胀,下一秒就像个孩子般反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把脑袋深深的埋在了他的怀中,仿佛一整日的委屈瞬间就宣泄了出来,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她期待了这么久与家人团聚是生活,就这么成了泡影。 不过是习惯让她在外人面前不表露自己的情绪罢了,只有在叔父的身边,才能让她展现真正的自我。 “那父亲怎么办?姜家怎么办?还有周以世呢?” 顾洵将怀里的小人扶正,四目相对,极其认真且郑重的看着她,一字一句慢慢道: “你父亲以后也会是我的亲人,自然会在离开之前想办法救他出来,姜家的事你父亲都尚且无能为力,难道需要你一个弱女子来承担吗?至于陛下,他自然有辅佐他的重臣,我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别说是陛下,就算是整个大周在我顾洵的心中,都不及你分毫。” 她知道的,即便是所有人都抛弃她不要她,叔父永远都不会的。 “叔父此心同我心,可我不能走。叔父,你相信我吗?” 87.惊蛰(二) 乙儿的主意定了下来, 她就不会离开京师了, 顾洵知道她的脾气, 摸了摸她的头发,默许了这一切。 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不管有多难,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做她的后盾。 杏儿端了重新沏好的茶到了门口, 门没有紧闭,杏儿从门缝里看到了两人温馨不带半分情/欲的抱在一块的样子,烛光下的影子拉开落在了墙壁上。 她突然就舍不得进去打搅了, 好像也有些明白了姑娘的感情, 更是因为一直站在门外吹冷风,小童有些好奇的过来推了推她, 她才反应了过来。 轻声的嘘了一下, 捂着小童的嘴巴坐到了长廊的另一边,“小声些, 别打搅了姑娘和顾大人说话。” 小童纳闷的挠挠头, 前几日这不还是他的词儿吗,怎么今日就风水轮流转了,反倒成了她教训他没有眼力见了。 不过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了,乙儿就带着杏儿在顾家住了下来。 当晚从礼部得了消息回家的萧梁忠, 气得给了宋氏一个耳光, “现在, 你就去给我把人找回来!” 宋氏捂着发红的侧脸一动不动, 他们成亲数十载, 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虽然说不上是情深几许但也是举案齐眉,萧梁忠更是从来不会给她脸色看的。 没想到今日竟然为了姜乙儿而打她,宋氏笑着连身体都抖动了起来,“她和她那母亲一样!只会让我们萧家蒙难,我只要还是萧家的主母一日,就绝对不会将那祸水给找回来的。” “你你你,你果真还记恨着若岚当年的事,你怎么如此的糊涂啊,你就算是再怎么恨若岚也不管乙儿的事啊,她可是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当年他们离京之时我们已经帮不上任何忙了,今日难道还要重蹈覆辙,看着乙儿也有家不能回,甚至看着她被抓吗?” “那与我们何干?老爷以为自己是谁?咱们不过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们与姜家是姻亲,大理寺早晚都要查到咱们家,这样的灭顶之灾老爷是打算让何人来承受?” “我们是骨肉血亲啊,即便是大理寺真的要查,当年的是非如何我也愿意出来说句公道话,姜家的事情本就有冤情,是先帝为了一己之私残害忠良!” “呵,难道老爷是想说,是先帝错了?那为何当年无一人敢站出来为姜家说一句?还不是因为怕死,还不是谁都有家人,害怕连累至亲,老爷就打算为了一个人,舍弃全家不顾吗?” 萧梁忠不知道原来他的妻子心中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可知我为何会升官,为何我们家近来会多了这么多走动的好友?都是因为你口中的祸水。” 宋氏任然执迷不悟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怎么会因为她呢? “那我便休书一封送你回家去吧,当年我年轻胆怯,是我错了。姜家蒙难那些日子,我日日噩梦,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我萧梁忠此人碌碌无为,可也求个无愧于心,你如今让我做个枉顾血肉至亲之人,我做不到。世间无两全法,你若怕受牵连就回去吧。” 宋氏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夫君,好像他说的与自己听到的不一样一般,她从下嫁给他起,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孝悌长辈打理家事照顾儿女,他竟然为了姜乙儿要休了自己? 她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小娃娃?宋氏的心突然就冷了下来,仿若当年孩子刚没了的时候。 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睁着通红,还不等萧梁忠反应过来,下一刻就朝着旁边的柱子直直的撞了过去。 等萧梁忠反应过来,直听剧烈的一声响动,宋氏已经顺着柱子软了下来。 萧梁忠吓得浑身一抖,赶紧跑过去探了探气息,还有气!“来人啊,赶紧去找大夫!” 慌张的抱着宋氏捂住了她的伤口,“你怎么这般的傻,好好好,当我这辈子还你们母子的债了,我不再提这件事,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好在萧梁忠止血的及时,宋氏的一条命才算是保住了,对外只说是她摔得,这个大的伤口傻子都不信。 尤其是荷娘最是不信,好在宋氏性命无忧,接她进宫的宫人又来了,萧梁忠左右的劝了许久,才让她进了宫。 突然萧老夫人病了,宋氏也卧病不起,萧梁忠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 好在他去了顾府见了一面顾洵,没有说宋氏的闹剧,只是说了若是有事一定要记得去找他,不敢见乙儿就回去了。 不过这事还是被乙儿给知道了,顾洵本想安慰她,没想到乙儿却笑了,至少舅父还是把她当做家人的不是吗? * 如欣最近有点忙,因为宋侧妃生病了,出了正月每日的晌午和傍晚的温度差的很大,宋侧妃每日还是准时给王妃请安伺候在旁,因此就着了风寒。 一开始宋侧妃一直干呕什么都吃不下,丫鬟们还猜测她是不是终于熬到有身孕了,都在等着看如欣的下场。 同样都是出身不高,可如欣就得了宋侧妃的青睐,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王府的正经主子,这些下人们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呢,可着劲的想看如欣的笑话。 如欣刚被收养的时候,就指望着她小门小户行事会犯错,没想到她知礼懂事,从来不出错,反倒是越来越受宋侧妃和王妃的喜爱。 可若是宋侧妃真的有了身孕,这个养女的身份可就尴尬了。 好在太医来看了,说只是胃心痛,吃了药好好调理身体就没事了,如欣反倒是真的以为她是怀上了,高兴了许久,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 宋侧妃知道如欣是好个好心肠的姑娘,不然也不会弃了萧清雪,最后选择了一个数面之缘的如欣为养女。 反倒是她拉着如欣安慰了好久,“下人们的心思活泛了,你不喜欢的尽管发卖了换几个贴心的丫头回来,我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么多年没怀上,此时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如欣的眼眶微红,有些难过的趴在宋侧妃的床榻前,“可王爷近来都喜爱干娘,干娘即便是生下个妹妹那也是好的。” 宋侧妃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是有你吗?你就是我的孩子啊,听说你的侄儿也上京了,下回带进府来给干娘瞧瞧吧,他是个有福气的,有你这么一个姨母,等下回王妃扮花会的时候,让她多请几个青年才俊,我也好给我们如欣挑挑如意郎君。” 如欣想到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眼神暗了暗,摇了摇头,“女儿只希望一直陪着干娘,永远都不嫁人。” “真是个傻孩子,今年你就该及笄了,我怎么舍得你一直不嫁人。当初会看中你也是因为你心底纯善,自私的想要你留在身边有个贴心人。你愿意陪着我这么久,也就够了。” 尤其是她近来服侍瑄王,总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安,瑄王会见幕僚重臣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她午夜梦回之间,都会发现枕边无人,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不敢入眠。 她总是隐隐有些预感,他们怕是在这京中也待不了多久了,恭王是因为并非太皇太妃所出,可太皇太妃自陛下选妃之后病就越发的严重了,前几日据说昏迷了许久。 太皇太妃若是真的不好了,作为陛下皇叔的瑄王又怎么可能继续待在京中呢。 只是这些话她都不敢和别人说,只能一直藏在心里,有时候甚至都不敢看瑄王,这个她枕边的人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清他过。 心里堆积的心事越多,就越发的吃不下东西,这段时日的犯病,反倒是让她减轻了些许的负担。 所以在事情如她所想的发生之前,她一定要安排好身边的事情,家里她自然会提醒父亲不要做糊涂事,而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如欣了。 相处了这么久说没有感情那都是假的,她自己没有子嗣,孑然一身倒也来去清白,王妃待她亲如姐妹,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日,她也会待在王妃身边,一直伺候着她。 宋侧妃的身子好了一些,如欣就去萧家找乙儿了。 奇怪的是荷娘进了宫,萧老夫人和宋氏都卧病在床,目前当家的竟然是萧清雪。 以前她在萧家的时候就和萧清雪不对付,去问她,萧清雪却意味不明的回了句,“表妹这会怕是已经出京了,如欣姑娘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吧,也对,即便是再好的姐妹,出了这种事也该避讳的。” 萧清雪这么阴阳怪气的一说,如欣气的连茶都没喝就走了,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圈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乙儿才好。 没想到就让她给碰到官差拿着榜文在满街的寻人,如欣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你去瞧瞧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是在找谁呢?” 出去的这个小丫头叫巧云,宋侧妃下了令,把如欣身边的丫头都给换了,换了几个听话的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些做事不那么全面,但好在忠心又乖巧。 “姑娘,好似是在抓捕姓姜的逃犯,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呢,竟然闹到全程抓捕的地步。” 如欣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这样就能把刚刚萧清雪说的话和抓捕的事情给联系在一起了,所以她才会这么阴阳怪气的。 她知道了,乙儿若是真的因为这个离开了萧府会去哪里。 “快走,我们去顾府!” 等到如欣的马车到了顾府门前的路上,马上就缓缓的慢了下来,如欣坐在车内心急如焚,如果乙儿真的被因为这个离开了萧府,她该有多少难过啊。 她现在只想马上就赶到她的身边,就感觉到外头车夫停了下来,“姑娘,前面过不去了,都是人。” 如欣奇怪的撩开了车帘子,这条路是京中最宽敞的街道怎么可能会过不去呢? 结果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整条马路上都排满了人,倒也不是混乱的拥挤在一起,也不推搡,反而是整齐的排着队伍,这可就真是奇怪了。 他们离顾府已经只有一条街道之隔了,甚至远远的都能看到顾府的府邸墙壁了,怎么好端端的会有这么多人在这排队呢? “这边还有别的路能过去吗?” “姑娘,这会人太多了,根本就过不去,也真是邪了门了,今日也不是吉日也没有开市,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人呢,平日里也瞧不见这么多人啊。” 既然马车过不去,那就只能下去靠走了,如欣从马车上下去,“你们先回王府吧,我直接去顾府,若是干娘问起来的话,就说我有事,晚些就回去。” 如欣只留巧云一个,其他人都让他们先跟着马车回王府去了,如果乙儿真的成了所谓的逃犯,那么知道的人就越少越好。 避开人群一步步的往顾府走,巧云小心的护着如欣往前走,越走如欣就越发的觉得熟悉了。 拉过一个正从前面出来的大婶问道:“这位大娘,请问这么多人围聚在此所为何事啊?” “哟,姑娘你还不知道呢?咱们京师可是来了位真神仙,不收银钱替人算卜,只要是关乎自身的问题吉凶,都能给你断,我邻居家的官人来问吉凶,大师就让他这几日别碰水,别出门。你知道怎么着?他不信邪,这么冷的天去江边垂钓,结果掉进了湖水里,若不是发现的及时,人怕是就没了!” 许是听这位大娘说起,身边原本在排队的阿婆也忍不住插进了话题,“我是来问孙儿的满月宴放在哪日的,听我大儿媳妇说,现在不止是咱们平头百姓等着算卜呢,达官贵人家也有许多人在等着大师给挑日子断吉凶呢!” “对对对,而且这位大师不止是不收银钱,还不问你出身,不论是布衣百姓,还是位高权重,统统得按顺序。每日只测三十个有缘人,听听这些个规矩,而且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没瞧见过如此好相貌之人,可不就是真正的大师吗!” 如欣越听越觉得熟悉,有这种能力不图钱财还长得貌美之人,整个大周只有她了! 道完谢就朝着人群尽头走去,果不其然,还没往前走几步,如欣的眼前一亮,正端坐在顾府前门那个穿着姜黄色袄子的人,不是乙儿又是谁。 她穿着去年冬日自己送给她的那件姜黄色的衣裙,梳着可爱的发髻,此刻坐在一张棕黄色的长桌后面,她的背后竟然还竖着一面旗帜,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卜字。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原本在与人说话的乙儿正巧抬起了头,两人的四目相对,就好似去年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让人惊艳又怜惜。 如欣愣了一下,赶紧带着巧云跑了过去,排着队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算卜。 看到如欣要越过他们还有人忍不住拦了拦,“你这姑娘好生没有道理,我们可是起了大早过来排的队,哪个不是为了见大师一面等了许久的,你就算是有再急得事也该按顺序才是!” 一个人说完,其他人也跟着开口接话。 还不等如欣辩解,端坐在桌案后的小姑娘朱唇轻启,眼睛弯弯的眯起,“她是我朋友。” “原来是大师的朋友!都怪我们眼拙,如今一看果真是不同常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姑娘请。” 刚刚还是一副鄙夷语气的人,这会都一副羡慕又尊敬的样子了,大师的朋友呢,没准是另一个大师呢!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若不是她事事都言中了,谁敢相信,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姑娘,三言两语就可道破天机啊。 如欣有许多的话想和乙儿说,可这会看到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尤其是现在环境也不允许,她就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就和以前在太原的时候一样。 正巧现在轮到的是一个有些发福的男子,殷切的在桌子前的小凳子上坐下,“见过大师!小人姓方家里世代都是做米面生意的,大儿子憨厚不善经商,二儿子聪明可懒惰不思进取,您说小人该将家业传给哪个儿子好呢?” 乙儿看了看男子,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铜钱轻轻向上一抛,这就是认同他是有缘人了,可以为他算卜了。 身后的排队顺便围观的人都忍不住艳羡的眼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错过大师的算卜瞬间。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愿意相信乙儿是真大仙的原因之一,她算卜从来不装神骗鬼的,所有都展现给每一个人看,正是因为如此的坦诚不做虚,才会让她不过几日就在整个京师火了起来。 现在街头巷尾,酒楼茶馆说书的内容,无一不换成了帝师门外的这个漂亮大师。 铜钱轻巧的回到了她的掌心,仿若对周围的一切都好不关注一般,乙儿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铜钱,阴面朝上。 如欣屏住了呼吸,看着其他人探长了脖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掌心里的一枚小小铜钱。 忍不住发笑之前每次乙儿算卜的时候她都会在旁边看,看了这么大半年了,她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难道这些人以为这么看看就能看懂了不成。 铜钱虽然只分为阴阳两面,可讲究却十分的多,根本就不是外行人光是用眼睛看看就能看懂的。 “敢问你家中是否还有个女儿?今年应是十七。” 姓方的男子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样子,“神了神了,您可真是神仙降世啊,小人家中确实除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聪明伶俐手脚勤快什么都会,从小就受人喜欢。” “那就是了,你可以将铺子交给你女儿打理了。” “啊?大师这放着两个儿子不用,这女儿?可是要嫁出去的啊。”还不等姓方的从震惊中晃过神,围观的人就忍不住接嘴了。 “从卦象上看,你的大儿子命带文曲星,是读书的料,还是让他读书考取功名吧。二儿子为人懒散只会亏空家业,还不如交给聪慧的女儿,招婿入门,此事便可迎刃而解。” 也许不是正主,无法对乙儿的这番话有所感悟,而姓方的男子却好像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 “多谢大师点醒了我!是我一直将视线都放在两个儿子身上,从未考虑过女儿!您的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好了!待我为女儿招的良婿时,一定请大师参加!” 要不是被杏儿给拦住,就差感激涕零的跪下磕头了,得了准确的好消息,男子就激动的离开了。 后面的人又迅速的坐了下来,这个就是刚刚一直在后头观望的人,尖嘴猴腮,看着并不像是个好说话的,而且刚才的字里行间倒像是有不信任乙儿的意思。 “大师大师,您看我可是有缘人吗?” 乙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不是诚心来算卜的,心都不诚之人,即便是算了,又有何用呢?下一位。” “欸欸,你这姑娘喊你一声大师你就自以为是了?我可是在这等了一上午了,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么几句话的,今天你是算也得给我算,不算也得给我算!” 这回乙儿抬了抬眉眼,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扬,“不必算了,你面露黑光眼中带着煞气,今日必然会飞来横祸,我送你四个字吧,自求多福。” “草!老子砸了你这破摊子!” “谁敢在我顾府门前,砸我家的摊子?!”只听一声冷冽的声音在人群的后头响起,所有人的视线朝着后面看去,刚从宫中出来的顾洵还没有换官服,淡淡的一句话让他不威自怒。 “来人啊,把这闹事之人直接给我打出去!” 88.惊蛰(三) 几个侍卫上前, 迅速的抓住了闹事之人, 将人狠狠的压在地上, 准备要丢出去痛揍一顿的时候,那人惊慌失措的喊了起来。 “你们别乱来,我的姑父可是司天监的李监正,你们若是敢伤到我, 我姑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到司天监周围的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毕竟司天监在本朝的地位一向都很高,推算历法负责祭祀天象等术数, 在他们看来能与上天打交道的人都是让人畏惧的。 这也是为什么乙儿一出现就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敬畏, 能断吉凶,卜未知之事的人可以说是近乎神明的存在了, 他们这些普通的凡人又怎么能和神斗呢。 所以同理可得, 他们也许害怕位高权重之人,那是屈服于身份地位的妥协, 可对司天监这样深迷又带些奇幻的人物, 却是与生俱来的畏惧。 “听说李监正周易五行,天象命理无所不通呢!简直就是当世的活神仙,顾大人也真是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了人家, 没准真的是误会呢, 也不怕神灵怪罪。” 乙儿的眉眼低垂, 掩盖了其中满满的不屑, 世人只知道李家, 却不知本朝的司天监在这之前全是姜家族人担任,尤其是上一任的监正正是她的祖父。 原本传到至今应该是他的父亲,可因为先帝的发难,导致如今知道的无人敢提起姜家,不知道的都以为这姓李的有何等的本事。 当年姑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无名之辈大放厥词。 侍卫们有了片刻的犹豫,眼神带着询问的看向顾洵,“顾大人?” 顾洵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人,“我的话还需要说第二遍吗?不管是什么李监正还是许监正的,敢在我顾府门前闹事动我的人,一律给我打出去。” 往人群中淡淡的扫了一眼,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这位所谓的李监正的亲戚,这才意识到站在着说话的人竟然就是帝师顾洵。 他当时还以为这个小姑娘在顾府门前不过是凑巧,就算是真的引来了顾洵,也只会怪她拦了顾府的大门,没想到顾洵不止是认识她关系还不浅。 而且没想到他报了他姑父的大名,顾洵不止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就让人把他给处理了,只可惜还不等他想通了,要痛哭着求饶,他已经被人抬着用力的丢了出去。 他也是家中的独子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更是因为家里有个做监正的姑父,从来都是嚣张跋扈的人。 今日竟然丢了这样大的面子,被人这么指指点点嬉笑的看了笑话,这口气他哪里忍得了。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实在是太快了,还不等围观的众人反应过来,那人身边的小厮就扶起他快速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也许是被顾洵雷厉风行的手段给震慑到了,其余排着队的路人们都有些害怕的不敢说话,甚至有的人还偷偷的趁着大家不注意往外溜走了。 这也算是明哲保身,既不得罪顾洵也不想开罪了李监正。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从人群中冒出了一个响亮的好字。 “顾大人干得好!这人算卜心不诚,明显就是来闹事的,这种人就应该好好给他点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仗势欺人,我支持顾大人和大师!”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了第二个人,“就是!大师算卜不求银钱不求回报,这样的好人竟然还有人来闹事,真是可恶!” 乙儿的心思本来因为这个插曲而转到过往的回忆,本来已经没什么心情算卜了,没想到突然其他人都激动了起来。 各个群情激奋的拥戴她,全是说的好话,一时之间倒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是了,谁都不是傻子,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有思想有眼睛的人,他们也懂得明辨是非。 这也让她接下来想做的事,更有了几分把握。 被掩埋的并不代表这被否认了,也许被遗忘的事情等到重见天日的时候反而会得到不一样的回报。 又连续的算了几卦,杏儿看着天色不早了,低声的询问了几句,乙儿点了点头,就代表乙儿响亮的发声了。 “今日算卜就到此为止了,今日还剩下三个名额,会连同明日一块,明日开卦的时辰是在巳时,今日未曾轮到的明日请早了。” 下一个就要轮到的人是个婆婆,也没有因为马上轮到她就结束了而生气,反而是关切的看着乙儿,“多谢大师为我等指点迷津,还望大师好生休息,老婆子明日再来。” 有了她的话,其他排了许久队的人也纷纷表示了他们的善意。 乙儿的嘴角微微上扬,即便是不说也能知道她的心情很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顺带的提了一句。 “今日酉时三刻会有降雨,路上湿滑,婆婆回去要仔细些。” 老人家干瘪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惊讶,她从来到坐下根本没有提过她家住在何处,可乙儿却直接的告诉她,等会酉时会有雨,她还在回去的路上,让她要小心。 她的家住在东城门外,虽然离顾府不算远,但以她的脚程酉时应该刚好出城门!这可真是神了! 激动地握着乙儿的双手,“多谢大师多谢大师,老婆子一会就去买油纸伞,明日一定准时来等大师。” 道完谢也没有拉着乙儿继续多说,就慢吞吞的穿过人群,朝着街市上的卖伞的人家而去。 而因为乙儿和顺带的一句话,其他人又窃窃私语了起来,这会离酉时三刻可就剩一个时辰了。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的天气很好,从过了十五之后没有下过一次雨,日日都是大好的天气,怎么可能突然就下雨呢。 “这,该不会是大师只通算卜之道吧,对天象不太涉及,我听我家老爷子说,最近天气干冷的厉害,得过了孟春才会有雨呢。” 原本和谐的声音里,就出现了一些质疑声,“我可是从前日就来了,今日又等不到,明日我还是算了。” “我也想起来明日还有些事情,等着后日再说。”说着人群就朝着各个方向散开了,还有不知情的人也都跟着不明所以的跟着回去了。 可乙儿却对这些话都充耳不闻,提醒杏儿记住这个老人家的样子,明日她若是来了,第一个先替她算卜。 她每日算卜的次数也有规定,并不是想给多少人算就给多少人算的,最为合适的数字是三,所以当初在太原她每日只算三卦。 今日也一样,算不够也只能留三卦,多一卦少一卦都不行,命有定数。 而对于他们猜度她也不放在心上,事实如何自然等到酉时即可知分晓了,现在说再的多也没有用。 顾洵从刚刚起就一直陪着她们,没有离开过,听到那些言论也只是过耳云烟,让下人收了摊子,等到都回了府就缓慢的关上了顾府的大门。 如欣终于有机会可以和乙儿说话了,满肚子的话说都说不完,尤其是刚刚看到杏儿陪在乙儿的身边,还有些吃味了,以前可都是她陪着乙儿的呢! 离吃饭还有些时间,顾洵刚从宫里出来,还有些事要忙,尤其按照大周的规矩,春二月乙亥会举行科举的殿选,也就是今年十二号,离殿试的日子只有三日了。 陛下登基是第四年了,正好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可是对于新君来说无比重要的一件事。 整整准备了四年的时间,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 当然这所谓的考生里面,混着多少重臣的得意门生就不知道了,但他们即将是周以世亲政之后亲自提拔重用的第一批人才。 到底要如何选如何用,就将是接下来最为关键的事情了,他也没有一刻是空闲的,还不等将乙儿送到院子,就有幕僚等在外面了。 看着如欣陪着乙儿进了院子,顾洵才收起温和的笑脸,沉着脸带着人直奔书房。 这些也是乙儿真正在顾府住下来才知道的,顾洵并不像他表面看着这么空闲,其实除了陪她的时间,整日的都在书房。 顾府也养了两位幕僚,来往之间她也都见过,有一位较为年长的姓木,据说是顾洵父亲的同科好友,至今还未有婚配独身一人。 另外一位姓陶,年纪看着和顾洵相仿,看着文弱的很,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乙儿的眼神都有些敌意。 直到前日乙儿和顾洵说起来才知道,他姓陶名方谦,是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机缘巧合被顾洵碰上给救了,别看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确实个有大智慧的人。 很多时候看问题一针见血,而且敢想敢说,只是因为家徒四壁无法参加科考,被顾洵留在身边,这次也参加了科举,轻而易举的进了殿试,证明了他自身的实力。 先前顾洵不管朝中争斗,也无心与此,两位幕僚也无用武之地,等到秋猎回来之后,他就一反常态的重用了二人。 几乎日日都会与两位商议朝中大事,是他跟前不可或缺的智多星。 至于他每回看乙儿的眼神奇怪,后来顾洵还特别的问过他,按照陶方谦的话,女子都是红颜祸水,古有褒姒妲己祸国殃民,尤其是像她这样的绝色更是祸害! 这是怕乙儿会迷惑了顾洵,让他沉迷美色不思进取呢! 殊不知就是因为乙儿,顾洵才有了名利之心,他这才是本末倒置了。 知道是因为这个后,乙儿反而还觉得这个人好,至少只有忠心之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顾洵想要劝诫陶方谦几句,都被乙儿给拦了。 “叔父,他这是夸乙儿好看呢,没什么好值得生气的。” 乙儿都这么说了,顾洵也就随着他去了。 顾洵把她们送到院门口,又有些不放心,仔细的交代了杏儿吃药的时辰,又温柔的拉着乙儿说了许久。 “等会若是你想如欣陪你,今日就留她在这住一宿。今晚叔父可能会议事到很晚,若是早我就来看过你再睡,若是晚了我就小童来说一声,免得你又像上回一样,等我到深夜。” 那是乙儿正式在顾府住下的第一日,因为有西北的军机要事临时进书房,商量到很晚。 没想到乙儿就在屋子看书,等他到了那么晚,第二日就有些咳嗽了,顾洵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以后每回晚了都会交代让她先睡。 乙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叔父也莫要太晚休息。” 得了这么一句,顾洵的心里就好似喝了蜜糖一般的妥帖,直到陶方谦的眼刀子又狠狠的戳过来了,顾洵这才不舍的看了好几眼提脚离开。 如欣原本在等乙儿,可看着两人相处的样子,突然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以前还没有这种感觉的,怎么今日看乙儿和顾洵的相处方式,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尤其是顾洵那温柔不舍的样子,乙儿那绵长依恋的眼神,哪里是叔侄啊!若是不知道的人,肯定得以为这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了。 如欣直到今日才明白,为何当日乙儿失魂落魄的样子,为的根本不是什么南平郡王周乾礼,而是她的叔父顾洵。 如欣被自己的这个猜测所震惊,这怎么可以的,顾洵可是乙儿的叔父啊。 等到乙儿和顾洵说完话,如欣就拉着她着急的进了屋子,把门关上忧心忡忡的看着一脸懵懂的乙儿。 “乙儿,你和顾大人,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乙儿这才明白过来她这么紧张的是为了什么,笑着点了点头,“我和叔父心意相通了。” 如欣:…… 看到如欣一副震惊的样子,乙儿还十分淡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怕,就算是我有了叔父,和如欣也还是好朋友,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 如欣抽了抽嘴角,当然这个也很重要。但她怎么可能是因为担心这个啊! “可是顾大人比你大了许多,还是你的叔父啊?以你的条件,整个大周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啊?为何……” “好的不一定是合适的,南平郡王也很好,那如欣喜欢吗?” 不过是简单的这么一句话,如欣还要再说的都被堵住了,是啊,南平郡王什么都好,可若是真的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南平郡王,如欣也沉默了。 如果她从来没有见过严柏艺,没有对他倾心过,或许其他人都可以,可一旦心中有了那个人,其他人再好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了。 “我支持你,至少我从未见过有别人待你如顾大人一般的好,而且你只有和顾大人在一块的时候,才会毫无戒防笑得最为真诚。” 其实如欣早就发现了,乙儿虽然总是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是她对人对事都很有戒备。 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本身一个姑娘家在外,就应该凡是多留个心眼的,可作为她的朋友,就会替她感到累。 她希望乙儿是无忧无虑,不需要讨好别人如履薄冰的生活,至少从目前来看,能配得上乙儿还能达到以上标准的人里,还是顾洵最合适了! 若是陛下能再大个几岁的话,没准和乙儿倒是很配,只可惜他还只是个毛孩子呢。 乙儿就知道她会懂的,因为如欣会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而不是像外人一样,只知道一味的去指责。 “对了,我去了趟萧家,怎么感觉怪怪的,你舅母和外祖母都病了,现在当家倒成了萧清雪,真是一朝得势连人话都不会说了,气得我一刻都待不下去就跑了出来。” 如欣说完才觉得说错话了,乙儿应该正为了此事心中烦闷才是,她怎么还竟说这个没意思的话题。 没想到乙儿却好似无所谓的样子,“因为我被通缉了。” 如欣刚想说没关系,有我在呢,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被通缉搞得跟上街买菜似的这么简单,而且她看上去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这个通缉是和她知道的那个通缉不太一样吗? 可反应了一下,如欣突然感觉出来哪里不太对了,今日乙儿怎么好像话比往日多了。最重要的是脑袋上的伤虽然还没有完全退了,可是脸上的表情变得自然了。 下意识的伸手去揉捏了几下她的脸蛋,水嫩嫩的很舒服,“乙儿你最近是不是擦了面脂,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乙儿哭笑不得的拯救下被如欣揉到变形的小脸蛋,“不是,是我的病好了,我的记忆恢复了。” 如欣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哦了一声,喃喃了一句好了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睛猛地睁的老大,“你的病好了?你的记忆恢复了?!天哪,这真是太好了!” 她很高兴,即便是家人没有找到,可她有爱她的叔父,和真心待她的朋友,这就够了。 “可那通缉到底是怎么回事?连顾大人这样的高官都不能摆平吗?你待人这么好,又这么厉害,他们凭什么要抓你的。” 乙儿看向窗外,起先是一滴雨水砸落在石板上,溅起水渍,慢慢的就好像是天空破了一个窟窿,从里面倒下了漫天的雨水来。 “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呀,下雨了,正好是酉时三刻,乙儿,和你方才说的一分不差呢!” 正好淅沥的雨声掩盖了乙儿的声音,如欣一时被外头的大雨给吸引了视线,没有听清她刚刚说了什么,又大声的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担心,都会解决的。” 如欣以为她是指顾洵都会替她解决的,也就放下心来,只要是乙儿说的就一定不会有错了,她是从来不会说假话的。 而这一场雨突然之间下了下来,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听乙儿的话买了油纸伞的老婆婆,自然是安然的到了家,当然也有没当一回事的人却因为地滑而摔成了重伤卧病不起,也有没带伞具蓑衣而得了风寒的。 大抵的原因不外乎不信二字,求卜问卦,心诚则灵,从一开始就怀抱着试一试不相信的态度的人,只会到头空悔恨。 * “表哥,她仗着自己与顾洵交好,就公然的不把李家放在眼里,大周朝谁人不知道司天监的李监正,她竟然如此的打李家的脸!我被折辱无妨,可实在是忍不下这一口气,白看着她当众羞辱顾府和表哥您啊。” 说话的正是当时惹事的男子,他丢了面子又被顾洵这么羞辱了一番,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思来想去最后就跑到了李府来告状。 李监正常年都待在司天监,在家的时候甚少,而他的长子李天诺也已经继承了家业,现在一同在司天监当差,不过还是个监副,负责的事情没这么细,偶尔会休沐在家。 李天诺算不上天赋高,但好在勤奋,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倒也学了些本事,将来继承家业当上监正并不算难事。 只是他为人耳根子及软,家中除了他以外又都是姐妹,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到底是见识浅了些,心思也很单纯。 听到自家表弟这么说,就少了自己的主见,这个表弟叫郭晨飞,虽然风评不太好,可母亲很宠爱他,大小一块长大的情谊,加上有人辱骂家门,让他的理智瞬间就消散了。 但他也没这么蠢,找下人去四处打听了,又派人观察了几日。发现确实如表弟所言,每日都有个姑娘在顾府门前摆摊算卜,而且还和表弟发生了争执。 看来都是真的了,虽然李家不算位高权重,那也不能受人如此折辱!他顾洵也不过是个教陛下读书的人,没有实权算不得什么厉害的人物。 “我倒是要瞧瞧,这位神卜大师有多么的厉害。” 89.惊蛰(四) 如欣就在顾府住下了, 与乙儿彻夜长谈, 听着窗外的雨声说了一宿的话, 第二日起来果然就气色不太好,连连打着哈欠。 她们虽然睡得晚,可早上打更的声音响起,乙儿准时的睁开了眼睛, 连带着如欣也被动静惊醒爬了起来。 “乙儿,这会还在下着雨,等会你还要去算卜吗?我瞧着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呢。” 杏儿正在给乙儿梳头发, 她这么早起来倒不是因为赶着去摆摊, 而是因为叔父这个时辰就要上朝了,她若是不起来就不能送叔父出门了。 其实就算她不起来, 顾洵也会来看过她, 仔细的交代了早膳用什么才会走。这还是她第一回睡过头才知道的,叔父不忍心吵醒她, 可她想见叔父的心是和他相同的啊。 所以从那日之后, 乙儿就每日都早起,她不用去给长辈请安,也不必侍奉长辈,那陪着叔父吃个早膳总是可以的吧。 尤其是顾洵没有看上去这么清闲, 中午一般都会在宫中陪着陛下用膳, 她再不主动出击, 叔父都要被那个小毛孩子给抢走了! 乙儿也从窗外看了出去, 雨水顺着屋檐正好滑落在屋子的地面上, 而顾洵就踏着雨水院门外踏进了院子,乙儿的嘴角微微的上扬,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不会的,马上就要停了。”不等杏儿给她梳完头发就披散着跑了出去。 如欣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她这么慌张,就被杏儿给拉住了,“如欣姑娘别,是顾大人来了。” 如欣从窗户里探出去,院子里种了杏树,最近正好在抽芽,昨夜的雨这么一下,倒是有许多的花骨朵冒了出来。 此时两人的身影正挨着站在树下,一对璧人倒是成了绝美的风景,好像顾洵说了句什么,把乙儿给逗乐了,瘦弱的肩膀一直在抖动着,一改刚刚淡然的样子。 难怪杏儿要拉着她不让她出去打搅了两人,这样的场面任谁看了都不舍得打扰的吧。 乙儿的心思纯善,很多事情经常是童言童语的,倒不是真的因为她年纪的原因,明明才十五岁的人,却比一般的长者看东西还要透彻,所以才不爱说些伪善的话。 也正是因为什么都看得透,什么都明白,才更让人觉得可怜,谁不希望在该有的年纪只装这个年纪的心事呢? 她不过是被迫懂事罢了,也就是顾洵的面前了,能让乙儿露出那副小女孩的样子。 这也是如欣昨日会支持乙儿最主要的原因,喜欢一个人,就是在她的面前,你只是你自己,不用伪装也不用做别人。 杏儿给如欣梳好了发髻,乙儿就回来了,“顾大人这么早过来找你说什么了呀?”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关系,如欣就忍不住开始调侃起乙儿来,乙儿落落大方的笑弯了唇角,“叔父送了豌豆黄过来,说你在他不方便陪我们吃早膳,所以先去上朝了。” 两人一同吃过早膳之后正好是巳时,外头的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 “姑娘,您怎么不担心啊,奴婢瞧着这雨还没停的意思呢,真的不要紧吗?这样的雨怕是今日都没人来呢。” 乙儿咬了一口豌豆黄,瞬间甜入心尖,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马上就要停了。” “乙儿都说了雨会停,那肯定就会停的别担心了。”如欣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慰杏儿。 瞧瞧现在的小丫头就是见识少,肯定是跟着乙儿的时间短,不过是看天象而已,乙儿什么时候还能出错的。 杏儿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姑娘都不急,她一个小丫鬟跟着凑什么热闹嗯。 乙儿吃光碟子里最后一块豌豆黄,舔了舔手指上的余香,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时辰到了,我们走吧。” 杏儿正想提醒一句,手指上脏不能舔,她家姑娘就带着如欣一块要出去了,外头可还是下着雨呢,姑娘的身体才刚好一些,要是再淋了雨肯定得生病。 “姑娘,您别走啊,伞还没拿呢 !”忙不迭拿了准备好的油纸伞,跟着跑了出去。 乙儿俏生生的站在院子里,回头莞尔一笑,“傻杏儿,你瞧瞧这哪里来的雨啊,我们可不能让人等急了,走吧。” 杏儿的伞都已经打开了,啊了一声,拿掉伞抬头去看,天空一片碧洗,哪里还有什么雨啊! 天哪,这也太神了吧! 赶紧跟上她们的脚步到了大门边,“姑娘,即便是现在雨停了,您也要心里有个底,方才可还是在下雨的呢,这会不一定会有人。” 乙儿点了点头,知道杏儿这是担心等会外头没人,她的心里落差太大会伤心,“不要担心,会有人的。” 杏儿已经习惯了她家姑娘的这种安慰人的方式,呵呵的傻笑了两下,明明需要安慰的人又不是她! 大门吱嘎一声在家丁的用力下打开了,一打开杏儿的双眼就忍不住的瞪大了,嘴巴震惊的微微长大,这可比昨天的人还要多啊! 尤其是排在第一个人,就是昨日那位老婆婆,她手里带着雨具,看到大门打开就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下人放好了桌椅,将她的小旗子插好,风轻轻拂过,小旗子就在风中飘扬着。 等到乙儿一坐下,老婆婆就自然的在她前面的凳子上做好,“大师您来了。” 乙儿分明和这位老婆婆才刚昨日见面,就好像是相识许久一般,含笑着点了点头,“我来了,婆婆起的早,应该没淋太多雨吧。” 老婆婆也笑得很高兴,“今日是我女婿送我来的,女儿怕雨天地滑,担心我会摔着。其实我女儿都许久没回来看过我了,若不是听闻昨日有人因为地滑摔了,她们夫妻也不会特意回来看我一趟。也就不会知道她嫂子一直亏待我老人家。昨日她就接了去她家住了。您瞧,我今日就是从女儿家过来的,只要一刻钟呢。” “那真是恭喜婆婆了,婆婆的卦想来也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我来算了吧。” “不必了不必了,大师心善,留了机会给其他有缘之人吧。今日老婆子不是为了算卜而来的,是专程来感谢大师的,这是老婆子女婿的拜帖,女儿女婿孝顺,以后老婆子也能跟着享清福了。” 乙儿笑着又道了一句恭喜,没有忸怩的接过了老人家手中的拜帖,打开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大理寺少卿裴嘉齐。 原来这位老夫人正是裴嘉齐新过门妻子的母亲。 裴嘉齐的妻子姓许,父亲早早的就病逝了,还有位兄长,只可惜兄长耳根子软,没什么大本事,倒是娶了个精明市侩的嫂子。 许氏出嫁之前,尚能护住家中老母亲不受嫂子欺负,等她嫁人之后嫂子就变本加厉,对母亲不闻不问,虽然说不上虐待,但也过的清苦。 近来更是以节俭为由,撤了老夫人的婢女。 两家离得远,隔了一道城门,许氏又不能总回娘家,自然是不知道老夫人的现状。 昨日老夫人找了机会,本想去裴府找女儿,结果高门大户的根本不信她一个老婆子会是新夫人的母亲,夫妻二人又正好都不在府上。 她才会在街头遇到了乙儿在算卜,觉得有缘就想试一试算上一卦。 没想到虽然卦没算到,可也因此得了机缘,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女儿,今日就是来道谢的。 乙儿收下了帖子,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原来是那个不听她话从马上摔下来的裴嘉齐啊,还真是有缘了。 老夫人这次出来还带了丫鬟,在丫鬟的搀扶下朝着路边的马车走去,马车上一个明丽的美妇人掀开了帘子,朝着乙儿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乙儿看到那双眼睛就想起来了,是她啊,在围场外,和裴嘉齐抱在一块亲热的人,原来就是他新过门的夫人呢。 果真是一段好姻缘。 这个插曲也就这样过去了,当然她也并不能预料到,今日这段善缘,会带来何样的回报。 有了乙儿昨日看天象说准下雨时辰的事后,再没有一个人怀疑乙儿的能力了,再加上她说巳时开卦,巳时的雨就停了! 这样通天的本事,才是让人觉得颤栗的。 * 又过了三日,乙儿还是按照习惯,只是每日开卦的时辰不一样,有的时候早一些,有的时候会晚一些,可规矩都一样,还是每日三十卦。 这样的古怪的规矩,加上从未有过算差了的结果,不消几日,整个京师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她的名头。 也有算过的人问过她的姓名,她都只是笑着指了指她的身后的旗子。 因为上面只有个卜字,最后大家就戏称她是神卜大师,街头巷尾都在传,京师来了个人美心善的神卜,久而久之就连官宦人家也开始传。 这一日正好是殿试的日子,顾洵一大早就出府进了宫,今日不仅是整个大周朝的大日子,也是周以世的大日子。 小皇帝今日难得是精神抖擞,自愿的穿着龙袍认真的端坐在宫殿之上。 顾洵也觉得有些稀奇,最近周以世不管是读书还是看奏折,都比以前上心的多,很多时候不用他说,都会自己提问,进步非常的大。 或许乙儿有一点说对了,萧清荷进了宫不全是坏事,至少在选妃的这件事情上,也让周以世看清了现状,即便他是皇帝,在没有能力掌控整个朝局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面子皇帝。 只有他真正的有了自己的势力,他才是一个真正实权的皇帝。 尤其是在殿选之前,周以世还和顾洵分析了他眼中的朝局。 如今朝堂之上,沈谢两位阁老争权夺势,很多时候即便是他想要那决定的事情也必须要有他们两人的首肯,才算是能行。 而真正的保皇派,以葛太傅为首,可因为葛太傅年事已高,又从不结党营私,近几年入朝为官之人不是沈谢两位阁老的门下,就是他们的党羽,导致无人敢发出第三种声音。 顾洵很是欣慰,周以世终于能把心思花在朝堂之上了,他不是不聪明,相反的一点就透。 只是之前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没有责任感和对江山的欲望,好在为时不晚。 顾洵把这次参加殿试的考生需要注意的一一都罗列了出来,“当然,事无绝对人无完人,到底谁是璞玉还需要陛下自己去发现。” 小皇帝连夜抱了佛脚,等到坐在大殿之上看到沈谢两位阁老的时候,又没了底气。 尤其是刚一进殿就沈阁老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好似今日不是殿试,而是和平日的早朝一般无二。 是了,他的嫡亲孙女又成了陛下的贤妃,等到将来贤妃生下皇子,这大周到底谁做主可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听多了,周氏这几代帝王都命薄的很,没准周以世什么时候龙体有恙也是说不准的,沈绍的心也跟着就热乎了起来。 甚至有时候都不将谢易邡放在眼里,谢易邡有兵权那有如何,他有的哪里是谢易邡可以比拟的。 “陛下,殿试的时辰已经到了,您看?” 小皇帝正襟危坐,把昨晚上熟记的话流畅的说了出来,“即使如此,那就宣了考生们觐见吧。” 谢易邡也进了大殿,看到沈绍的时候,甩了甩衣袖就哼了一声,不想和沈绍站在一块,看到他就有些心烦。 没想到他不搭理沈绍,沈绍反而还自己黏了上去,“哟,这殿试谢大人也听得懂啊?我还以为谢大人这几年舞刀弄剑惯了,已经听不懂了呢。” 谢易邡想还嘴,就想到了前几日和瑄王私下说起的时候,冷笑了几声,“自然如此,沈大人可是与陛下姻亲的人呢,我等怎么可以比呢,不过就怕沈家会成为下一个姜家了。” 本朝虽然没有说外戚之家,不得入朝为官的说法,可有了当年姜皇后的例子在前,谢易邡这么说,可就差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沈绍想干政了! “你这无礼匹夫!真是不可理喻。” 两人是谁也看不上谁,要不是估计今日是殿试的日子,没准就挽起衣袖干起架了,最后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谁也不理谁。 这也导致什么时候考生进场了都没有发现。 因为一开始就失了主动权,等到两位阁老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之前两位阁老就明里暗里的问过小皇帝,殿试考些什么,周以世大致是说了个方向,是要问关于对四书五经等古籍名典个人见解的问题。 所以早就放出消息去了,没想到今日小皇帝一开口的问题就把前面的几个考生都给问懵了。 “朕想问的是,立国之基为何也?” 不止是考生们脑子一片空白,就连听着的两位阁老也是一惊,可让他们惊的是,不知为何这个问题有些耳熟? 若是一开始不知道考题没有准备过,也许还准备过这些,可这些考生在家看的全是古籍心德,突然考题换了,临时要应变可就难了。 而且小皇帝的问题还不止这一个,这倒不是顾洵给他出的题目,全是他近来对怎么做好一个皇帝的一个反思和感悟,所留下让他苦恼的问题。 又结合了当年皇奶奶殿试之时,考考生们的问题,做了参考,才有了今日的这些试题。 他偷偷的抄了一张纸的内容,就怕自己问着问着就忘了。 不过好在有的那也是凭实力进的殿试,总有个别应变能力强的,一通长篇大论下来,却都没有答道小皇帝想要的点子上。 考了十几位,沈绍终于按捺不住低声的派人上去打断了这次的殿试,小皇帝早有准备,“也让考生们休息一会再继续。” “沈阁老可是有什么事?” “陛下的问题很是新颖,老臣是一时好奇,所以才问一问陛下。” “哦,沈爱卿说的是这个啊,是朕翻阅了当年皇奶奶和父皇殿试时的问题,一时没有答案,很是心急才临时起意,想让考生们替朕解答疑惑。” 沈绍和谢易邡猛地大惊,他们就说方才为什么听这些问题会有紧绷之感,这竟然是当年他们两殿试之时,姜皇后考他们的题。 姜皇后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到如今已经位及阁老重臣,还是一想到当年她坐在大殿之上,那睥睨一切的眼神。 即便是女子,也让人不寒而栗,心生敬畏之感。 沈谢二人方才还冷战互不说话的,竟然在这一刻的时候,有了心意相通的感觉,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小皇帝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嘿嘿嘿的偷偷笑了一声,想起来师傅说过的话。 轻轻的咳了咳,“两位阁老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的?” 小皇帝的声音瞬间就将两人拉回了现实,先是朝着对方的那张脸哼了一声,迅速的撇过脸去。 顾洵淡淡的抬眼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臣觉得陛下做的很对,以古为镜可知兴替,尤其是民生大计一向都是立国之本。” 沈绍想要反驳,却发现话都被顾洵给说完了,难不成要说姜皇后选官的方式错了? 他可就是姜皇后一手选出来的,反驳姜皇后岂不是在说自己的错的,至于先帝就更不可能了! 这次是他掉以轻心了,这口气他不管是要不要咽,而他苦心策划了这么久的事情也只能认栽了,他该如何去面对他许过官位的那些世家? 不过好在,苦恼的人不止他一个,谢易邡也是毫无头绪,这哑巴亏只能吃了。 此时小太监正好宣读到了一个名字,“太原贡生柳品尧上殿。” 顾洵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柳品尧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啊? 只见柳品尧一身青衫规规矩的从殿外走了进来,光线正好打在他的脸上,顾洵看到了他眉清目秀的样貌,突然想了起来。 这人不就上次乙儿说过的,那个爱慕她的考生吗! 顾洵心中暗暗的和自己比较了一二,哼,就这长相连周乾礼都不如,哪里算得上好看了! * 而远在顾府门外的乙儿根本就不知道,顾洵已经因为柳品尧吃起了干醋。 又连续的算了几卦,有的不用算,光用眼看就能看出她的心事,而有的则需要用到她的铜钱。 正准备往下算的时候,乙儿微微的抬头看向了人群的后面,杏儿看到她停下来也忍不住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姑娘,您在看什么呢?”顾大人好像也不是这个时辰回来的,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有人来了。”乙儿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好似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 乙儿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几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带头的是个长着方正脸的年轻男子,他们不认识,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杏儿就认得了! “姑娘,是他!那日在这闹事的人,后来被顾大人丢出去的那个!” 乙儿点了点头,暗道了一句,终于来了。 杏儿却露出一副崇拜的样子,甚至从语气里都能感觉到她的敬佩,“姑娘您说什么?您难道已经算到他们会再上门吗?” “这还用算吗?这人不是看着就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吗,这种人受了气难道会忍着不成?而且他还自报了家门不是。” 杏儿马上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崇拜,姑娘可真厉害!这种细节都想到了!就是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呢。 “对了,上回他说他姑父是谁来着?” “司天监的李监正,李家……” 乙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带头的人,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往外咬,不枉费她在这算卜多日,总算是来了! 90.惊蛰(五) 李天诺听说在这摆摊算卜的是个年轻姑娘, 也从下人的口中得知, 还是个相貌极好的姑娘, 所以他是有过心里准备的。 可同样看到乙儿的李天诺却是一愣,他还是头次看到相貌如此好的女子,她不用说话光是这么站着,看着你, 就好像万千的风景皆入你眼中。 心中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想法,这样的人会是表弟口中无礼闹事之人吗?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可下一秒乙儿的眼神就扫了过来,神情淡然可眼底的轻蔑却还是被李天诺给看到了。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这个姑娘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呢, 他们明明是不认识的,还不等他思绪转过弯来, 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从上到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忍不住四下看去, 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 不过是一个弱小的小姑娘,竟然会让他生出一丝的畏惧之色来。 这可是连见到他父亲时都不会出现的压力,她到底是谁? “表哥?你怎么了?”看到李天诺的失态,郭晨飞心里想起了那日的丢脸的过程有些不安起来。 但他之所以会挑今日, 就是知道今日殿试, 顾洵一定不会在府上, 拿捏一个小姑娘还不是随便的事情, 怕就怕自家表哥坏事。 给自己壮了壮胆, 轻轻的推了推李天诺一下,李天诺这才从震惊中晃过神来。 目色凝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颤栗之感。 “这位姑娘,可是认得舍弟,听舍弟说你曾当中羞辱我家门楣,不知可有此事。”李天诺目光灼燃的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只希望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个不是的答案。 杏儿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好啊,她就说怎么这个男子又来了勇气上门了,原来是找了靠山就来找丢掉的脸面了。 “姑娘,顾大人不再府上,咱们要不忍一忍,这种地痞无赖惹了也是平白自己糟心了。” 杏儿倒不是性子弱,只是怕乙儿会吃亏,到底是来者不善看着就是来找茬的。 乙儿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无碍,就算是他老子来了我都不怕,何况是个小子呢。” 杏儿啊了一声,没有听懂她家姑娘口中的老子和小子是什么意思,怎么总感觉姑娘好似认识今日来的这人似的。 乙儿嘴角轻轻上扬,他们何止是认识啊,当年李监正不过是他祖父的学生,可惜资质普通,根本及不上当年她的父亲姜裕恒。 当年姑祖母当政之时,其实姜家一向都循规蹈矩,并没有因为出了一位摄政皇后就为非作歹嚣张跋扈,甚至因为姑祖母当政的关系,一直都谨小慎微,生怕会祸及后代。 所以当姑祖母病逝之后,先帝亲政,虽然很想直接拿姜家开罪,却苦于没有借口。 而当时还只是司天监的一个小小监丞的李监正,从祖父与父亲的谈话中知道,不日将会有天火降临,乃是天降预警。 李监正则不知何时与先帝搭上了线,在祖父上表之前,提前整理出了一份所谓的姜家祸患朝纲的命书,以天象为据天火为证。 字字珠玑,控诉姑祖母是祸害大周之妖后,正中先帝下怀,天火又如期而至,更是坐实了姜家祸乱朝纲的罪责。 若不是姑祖母是□□皇帝钦封的皇后,又早已与□□皇帝同葬皇陵,先帝无法夺她封号毁她衣冠,只能将罪名都落在了姜家全族之上! 甚至在姜家获罪之后,姜字就在当时成了忌讳,知道这件事的人将事情烂在了肚子里,带进了棺材,以至于如今的人们提起天象玄学大师只知李家,不识姜家盛名。 祖父获罪那日,还在司天监整理编撰大周朝历代以来,最全的天文历法之著,名曰《天道》。 直到最后的那一刻,祖父也还是没能完成他一辈子的心血,在司天监被人以灾星祸国的罪名所拿下,走的时候就是以那样的目光看着当时的李监正。 李监正贪婪又害怕,在祖父走后偷了《天道》的手稿,等到姜家彻底获罪,族中子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之后,拿着这本重新编撰好的《天道》成为了新一任的监正。 也许是因为害怕和心虚,李监正从此常住司天监,很少外出与其他官员打交道,使得司天监名声在外,他这位李监正却一直默默无闻。 甚至除了一些当年的老臣,很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这或许就是代价吧,偷了别人的东西,害了别人全族之后的罪孽感,将一辈子的让他活在恐惧之中。 乙儿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当时抄家的场面,却多次在父亲醉酒之后断断续续的听完整了这个故事。 父亲很少会在清醒的时候说起姜家,他不希望乙儿也活在仇恨和悲愤当中,所以都是一个人承受着痛苦。 可说来也奇怪,乙儿是在离了京师的那年冬日出生的,按理来说她是记不得这些事情的,就算是父亲醉酒,她当时也还年幼,不应该会记得这么清楚的。 但只要是她入眠,就会反复的做着这些梦,好似让她不能忘记荣辱。 记住曾经的荣光和盛名,才能不断进步完善自己。不忘曾经的屈辱和污蔑,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光耀门楣复仇雪恨。 如今他的儿子,就送上门来了。 乙儿抬头看了一眼一片碧洗的天空,这几日她日日都在算日子,总算在昨日的落雨之后让她等到了,那样的天象终于又要来了。 嘴角微微的上扬,看着李天诺的眼神又暗了几分,“没错,是我说的,李家沽名钓誉没有本事,还不让人说吗?” 李天诺一直到亲耳从乙儿的口中听到这话的时候才算是相信了,表弟说的没错,何止是不堪入耳,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杏儿咽了咽口水,看了眼眸色坚定的乙儿,她家姑娘都这么说了,她怎么能让姑娘孤军奋战呢! “姑娘,您是不是看他们很不爽?” 乙儿眨了眨眼睛,看着文气的杏儿一眼,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她可不止是看她不爽这么简单了,这可是灭族之大仇! “姑娘,您等着。”她在伺候姑娘之前,可是跟着母亲在后院学了不少的东西呢。 杏儿舔了舔下唇,冲着那表兄弟二人扬声道:“我当是哪来的野狗呢,一直在这狂吠个不停,原来是前几日的丧家之犬,当时不是被教训的一气不吭了吗,还当是学乖了呢,原来今日这是狐假虎威找了主子上门来讨说法了。” 乙儿低声的哇了一声,眼里都快出现星星了,她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杏儿还有这种隐藏的功能了! 真的是非常的厉害啊! 得亏是李天诺涵养好,郭晨飞已经气得要往前冲过来打人了,还好被小厮给死死的抱住了腰。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都围了一圈,原本是想要来算卜的,没想到还买一送一是看个热闹。 杏儿得意的朝着乙儿眨巴了几下眼睛,“姑娘,奴婢表现的还可以吧?” 乙儿捣蒜一般的点着脑袋,还崇拜的鼓了鼓掌,这何止是还可以啊,分明就是非常的棒啊! 李天诺被这主仆二人气得险些崩了一贯的良好修养,抿了抿唇瓣,手背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我是看姑娘是个弱女子,本来不想如此态度强硬的上门,可姑娘好似不想好好说话。” 停顿了片刻,总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个姑娘外表看着就像白兰花一般的娇弱,可心思为何如此的歹毒呢。 “不知我李家哪里得罪了姑娘,要让姑娘一见到在下就恶语相向,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李家是沽名钓誉之辈,没有真本事的话,不然我们一较高下如何?” 乙儿的嘴角又好心情的微微上扬了起来,双眼高兴的弯了起来,好像根本就不怕他的比试,反而非常的高兴。 顾洵虽然进宫了,可留了雷颉在乙儿的身边,雷颉眼看着事情有些不对,又不能进宫去找顾洵,好在顾洵交代过,要是有事就找他的幕僚木先生。 这会木先生已经摸着他不长的胡子,长在大门外看着了。 他是顾洵的幕僚,与顾洵的父亲又是同科,自然知道当年姜皇后的事情,只是因为当时年轻想事情浅,曾一度觉得效忠一个女子当政的朝廷没有意思,而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但因为与顾洵父亲关系一直很好,在看到姜皇后治理下的大周国泰民安的同时,还攘外安内,对比先帝治理下的朝局,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人到中年不免感触良多,越发的觉得自己曾经迂腐至极,才会在顾洵找到他的时候,马上就同意了出山辅佐他。 他也算是摸清了顾洵的脾气,自然也知道他与姜乙儿的事情。 因为之前没有机会得见过姜皇后的圣言,所以并不知道乙儿和当年的姜皇后是何其的相像,但对这对姻缘也还是抱着不赞同的想法。 一是家世身份,顾洵将来是能入阁拜相之人才,妻子最好也能娶一个对他有所帮助的世家,就算不能,也不该是姜家这样见不得光的家族。 二是乙儿的年纪,她还太小了,就像一朵娇养的鲜花。也正因为这样,顾洵会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维护夫妻关系之上,这并不能帮助顾洵,反而会是拖累顾洵。 正因为这样,他虽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未来主母的不喜欢,也在心底默默的考量。 今日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顾洵交代他照顾好乙儿,他自然会保护她的周全,可他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 可以当得起将来顾家当家主母,以及姜皇后后人的身份。 雷颉在旁边着急的时候,木先生却一点不急着出手,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乙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随后嘴角微微上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朱唇轻启,云淡风轻的吐了几个字,“你想怎么比?” 李天诺有些恼怒,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可是司天监的监副,赢她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关键就是他想还是不想而已,赢了她那是自然的,可到时候说他李监副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传出去得多难听啊。 他都给了她台阶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像是一点都不明白似的,还真的要和他比不成? 犹豫了一会就耽误了些时间,让郭晨飞都忍不住推了推他,“表哥,你还犹豫什么啊,她都这么辱骂李家了,难不成还真要让李家成为其他人的谈资不成。” 就在李天诺下不了主意的时候,乙儿又淡淡的开口了,“你不敢了吗?” 这时不止是她了,周围其他围观的路人也开始指指点点起来,那句你不敢了吗,几乎是刺痛了他的神经。 “好,在下不才在司天监担任一小小监副,年纪又比姑娘大,要比什么,就由姑娘来定吧。不过我李家学的是天象历法,与普通的江湖算子不同,不会替人开卦算卜,这一点恕在下并不涉及。” 乙儿的笑意更深了,现在的盲目自信只会让他一会从云端跌落的更惨,而且这么狂妄自大又看不起算卜的样子,可真让人厌烦啊。 李天诺从小在母亲和姐妹中长大,长大之后又一帆风顺,从来不用看别人脸色生活,这话一出,在场问卜的人脸色就不好看了。 感情他瞧不起算卜的人,他们这些来求卜的人又算什么呢,到底是当官的就是看不上平明百姓,还是神卜大师好,平易近人没有架子。 最重要的是她算的准,有能力的人自然比旁人气性大一些的,即便是刚刚她们主仆二人对李天诺的一番语气不佳的话,也在他们眼里成了性格直爽。 是啊,在他眼里看不上的算卜,却是她姜家的心血,你又凭什么拿偷来的官位和成就,来瞧不起别人的长处呢。 不过没关系,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哦。 “那就好,那我们便避开这个不比,我虽然是个女子,好在家中教养得当,恰好什么都会:),既然这位李大人擅长天象之术,那我们就比天象!” 也许是乙儿的话太过的直白了,就差话语间□□裸的嘲讽李天诺,嘴上说你来定比试的内容,其实又这个不会那个不行的。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越发的响了,“啧啧,还说是个大官呢,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本事呢,没想到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就是,你不如直接说你会什么好了,还摆谱装作让人家出题,其实是不会的不比呢。” “神卜大师我支持您!不管输赢您都是最厉害的!” 也不知是谁先带头说了这么一句,人群里就有其他人跟着也喊了起来,渐渐的所有人的风向都变成了一边倒,这哪里还是什么比试啊,简直成了她的个人展示。 饶是李天诺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姑娘休得欺人太甚!” “怎么现在就恼火了?那你可得悠着点,这样的程度根本就不叫欺负你。”等你知道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欺负的时候,你才会痛不欲生。 木先生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看着这位小小的姜姑娘,是怎么把被动的局势变成了对她有利的形势。 雷颉到底还是太稚嫩了些,就这样的场面还能算是姜乙儿吃亏?明明是这个傻头傻脑的李天诺自己送上门来,还把脸给凑过去给人家打才是真的。 倒是他一开始也轻视了,果真有些事情是不应该只看表面的,尤其是姜家的人,这钟亏他都吃过一回了,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李天诺深吸了一口气,他快把这辈子所有的涵养都丢在这里了,他怕再不开始,他就会忍不住拂袖而去了。 “既然都如姑娘的意了,我们可以开始比了吗?姑娘既然说比天象,如何比,又怎么算输赢呢。” 乙儿其实对这些还是很看得开的,怎么比都随意,反正最后都是她赢就是了,她在意的可不是这个。 “我们比谁说的准,从此刻起酉时为限的天象变幻,如何?” 李天诺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呵了一声,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那若是一人说的早一人学他,又如何来判别呢。” 乙儿一双发黑的眼里充满了笑意,“不用担心,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我都和你不一样。” 说完之后还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张了张嘴巴,用口型比了几个字,“反正你一定会输。” 李天诺眼睛猛地瞪圆,真是欺人太甚了!“且慢,姑娘既然说是比试,那就该有赌注吧,若是我输了,我李天诺马上辞官归家,并向姑娘道歉,承认是我李天诺技不如人,若是姑娘输了又如何呢?” 乙儿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输的这件事,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点了点头,“若我输了,那我自请五雷轰顶,天火焚烧,永奉李家为主。” 李天诺又觉得有些过了,不过是场小小的比试而已,他没有想过要让她发这种毒誓的,她到底和李家有什么样的恩怨? 要让一个小姑娘,到如此的地步,还是说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所震惊,李天诺赶紧摇了摇头,他输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旁的郭晨飞却笑容阴狠的很,险些都扭曲了一般,就是要这样,要让所有得罪他的人都睁眼看看他们的下场,心中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会表哥赢了之后畅快的样子。 而杏儿则是有些担心,她是很相信姑娘的本事,可这个姓李的好像也很厉害的样子,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 “木先生这样真的可以吗?若是真的出了事,被大人知道那就糟了。” “糟了?谁糟了?你等着看吧,糟了的人可不是这位姜姑娘,你看看她全身颤栗的样子,那根本就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傻孩子,你还有的是要学的地方呢。” 正如木先生所说的一般,乙儿现在非常的兴奋,兴奋到双手都在颤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既然如此,那就由姑娘先请吧。”李天诺伸出手掌做了个请的动作,乙儿抬头看向天空,云已经聚集在一起了,马上就要变天了。 她已经知道了,笑开了颜,“你先。” 李天诺险些被她的一颦一笑所迷失了心魂,心底竟然升起一丝惊艳之色来,若是这个小姑娘心思正常些那就好了,没准他还能向母亲求娶她。 但又在下一秒晃过神来,他怎么能动这样的心思呢,强迫着集中了精神抬头看向天空。 两个比试的人看天空那是瞧天象,可偏生的这个举动,让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好奇起来,只要这么看一看天空就能看出接下来的天象变化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跟着仰着头,一个人这么做有些奇怪,可一群人都这么做,反倒是不看的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日京师就流传起了许多不同的说法,有的说是在天空看到了天尊显灵,有的说是看到了祥瑞,总之绝对不肯承认,他们仰了半天的脖子,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真是太丢人了! 李天诺到底是从小就学了天象方术的,不比那些江湖道士滥竽充数,倒是有些真本事。 但他也还是有些犹豫,他好似看到了雷雨云,但不过一晃而过,可能是眼花了吧,这会才二月间,春雷一般都会在三月四月间出现,一定是看错了。 前几日父亲还说过,最近的天象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若是提前会有春雷,父亲肯定会知道的。 因此即便是看到了一眼,也还是当做没有看到过,朗声道:“从此刻到酉时,午时会起风,未时会有雨,雨过两个时辰,正好酉时将会雨过天晴。” 说完之后目光灼灼的看着乙儿,好似在等她的意见。 没想到乙儿却摇了摇头道,“错!午时起风,未时有雨,可与你不同的是,我还知道酉时雷起骤雨落!天雷昭昭,天火将至!” 91.惊蛰(六) “姑娘怕是急红了眼搞错了吧, 此时才二月, 春雷得三月间惊蛰天前后才会有, 至于什么天火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李天诺轻笑一声,心里只觉得这所谓的神卜也就不过如此,也不知是从何来的底气,方才竟敢应了他的比试, 若是她现在求饶,或许他还能看在她年幼的份上饶了她。 乙儿微微的抬了抬下颚,肩膀抖动了一下, “不曾闻过天火?看来是令尊不敢告诉你曾经本朝的那场天火吧, 不过无妨,就算是少见多怪, 也马上要亲眼看到了。” 李天诺的眉头紧锁, 什么叫做曾经的那场天火,他熟读家中所有天象的典籍, 只在百年之前的一次有过天火降世, 近来数百年都没有再见过次奇景了。 若是真的本朝有过这样的天象,父亲还见过的话,怎么可能不和他提起的。 全国上下若是出现天象有异是一定会上报朝廷的,比方说去年太原的雪灾和冬雷, 他倒是有所耳闻, 据说是为官者不仁, 上天才会下降冬雷警示。 为此他还以此作为功课, 仔细的翻阅过本朝的天象记录册, 绝对不可能是他记错了,除非是……她在别处见过? 李天诺又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乙儿,摇了摇头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绝对不可能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她能懂什么啊。 周围的人群里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大师说一会会有雷雨,还会有天火呢,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什么是天火。” “该不是瞎说的吧,我看方才就该让大师先说的,到底是司天监的李家,对天象钻研许久,这种天是断不会有雷的。” 言论里已经明显的更加偏向了李天诺,这让李天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着乙儿的样子也是志得意满的样子。 “姑娘若是此时认输,主要向我与表弟道歉,以后不要再说关于李家不利的话,在下可以当做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郭晨飞还有些不爽,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他可不止被打被当众羞辱了,刚刚这主仆二人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骂了他!这口气是绝对不能咽下的。 他要让这漂亮的小娇娘,跪下给他磕头求饶,当然这还不够,他要让她付出代价! 好像是感觉到了这对表兄弟的怜悯和猥琐,乙儿轻笑了一声,抬头认真的看着郭晨飞,“你知道我上回说的自求多福是什么意思吗?” 郭晨飞马上就想起了上次的惨痛经历,眼里满是阴狠。 “你的劫今日才刚刚开始。”说完就不再搭理他们兄弟二人了,继续替人算卜。 算卜排队的人渐渐地少去了,他们不敢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姜乙儿,而得罪司天监的李天诺,大多都是怀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站在一旁。 可也还是有相信她的人在,倒也不会显得冷清。 为了分出他们二人的比试结果,李天诺带着人一直守在顾府门前。 木先生交代了下人一句,就让人给他们送去了椅子,他虽然不知道结果,可这是在顾府门外,总不能给人留下顾洵不善交际的把柄吧。 杏儿努了努嘴,她才不要给这两个坏人椅子坐呢,还是乙儿点了点头她才没有继续发狠。 到了午时,正如他们二人所言一般,东风席卷着一抹寒意袭来,天空已经不如之前的澄澈了,慢慢的就有乌云朵朵的聚集在了一块。 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一个传一个,这会都忍不住对着天空指指点点起来。 “不亏是司天监的李监副,说是午时风起,就真的是午时风起!半句都没有假的,咱们还是早些准备雨具才好啊。” “这,神卜大师不是也说的是午时起风嘛,到底谁说的准也不一定呢。” “你是不是傻,什么神卜大师,她不过就是个街头算卜的人,她都是学着李监副的话在说呢,没准最后的都是她无话可说编的呢。” 过了午时,看得人就散去了一些,过了一会,又成群的带着伞和雨具,又围了过来。 午时刚过,乙儿的摊子就换了地方,搬到了顾府大门的屋檐下,并没有收摊,她还有十几个人没算呢。 当她的桌椅刚刚搬进屋檐下的下一刻,乌云聚集着上空就像是准时有龙王布雨一般,淅沥的雨水就从云间洒落了下来,她和下人们没有一个淋到一丝的雨。 木先生看着乙儿的神情就有些不同了,这个姜姑娘,不止是能掐会算,甚至心中早就规划好了每一步要做什么,而李天诺不过是个一直往陷阱里踩的蠢蛋罢了! 他自问这么多年游历大江南北,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神的人,他开始后悔了。 光是姜乙儿就能如此本事,当年他若是能在姜皇后手下为官,还不知是何等光景,好在他现在为顾洵效力,还有机会见到她的风姿。 点点雨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雨倒是不如前几日的大,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小雨,但却毫无要停的迹象,一直从未时下到了申时。 人群已经不如上午的人多了,顾府门前没有树,大家伙为了看得清楚,只能围在顾府门前打着伞,这么一片人打伞挤在一块看着倒也壮观。 李天诺在出门之前没有想过会在外面呆这么久,没有准备雨具,木先生给送了他没有接,甚至刚刚的椅子他都客气的拒绝了。 这会只能把马车停在顾府街边不远的树下,和郭晨飞一同坐在马车内等着酉时的结果。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酉时就要到了,雨已经从刚刚的绵长开始越变越小了,甚至小到很多人揭开了伞准备收伞了,才发觉还有雨丝飘落在发顶。 郭晨飞早就在马车内坐不住了,看到雨小了下来,感觉推了推在闭眼休息的李天诺。 “表哥表哥!快醒醒,酉时要到了,雨要停了!” 李天诺说是在闭眼休息,其实根本就睡不着,脑子里还在反复的回忆着那些事情,总觉得哪里又被他忽略的地方,又在挂心着天象,脑子越来越糊涂。 听到郭晨飞的话,赶紧睁开了眼睛,嘴角挂上了笑,撩开帘子看出去,摆在乙儿长桌上的香炉里的香马上就要烧尽了。 他就知道,从小到大他都鲜少出错的,这一次也一定不会出错! “一会等结果出来了,你也不要对人家姑娘太过分,到底是顾洵的人,就怕以后同朝为官见面不好交代,他到底也算是陛下的老师,就当是给陛下面子了。” 郭晨飞有些咬牙切齿的,但也知道拿顾洵没辙,其他能算了,让她跪下道歉是一定要的,“表哥教训的是,我不会让表兄和姑父为难的。” 李天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遥遥的看了一眼坐在那好似一朵白玉兰的小姑娘,这一会你终究是输了。 酉时还差几分钟马上就要到了,乙儿也正好算好了最后一卦,是个骨瘦嶙峋的老丈,得到了想算的结果对着乙儿千恩万谢,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乙儿朝着屋檐外的天空看去,乌云虽然已经有散去的迹象了,可头顶上却正好还停留着一朵微微发亮的云朵。 郭晨飞根本等不及了,迅速的拉着李天诺从马车上下去,因为雨还没有彻底的停,他们被困在树下的马车边,冲着顾府的大门口嚷嚷起来。 “时辰马上就到了!你这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是不是可以准备好磕头求饶了!” “时辰未到,你你急什么啊?是不是输不起了,想要耍赖了。”杏儿很想冲上去和他理论,就被乙儿给拉住了手腕,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可千万不能走出这里。 郭京飞啐了一口痰,“到底是谁他娘的输不起了!我看是你们该想想骗局露馅了该怎么办吧!” 杏儿焦急的一会看香炉,一会看天空,雨可千万不能停啊! 像她一样焦急的人还有许多,大多都是受了乙儿恩惠之人,心里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可就算是这样,天空中的乌云也渐渐的被风给吹散了。 直至最后的雨水滴答了两下滑落在伞面上,就算是再怎么不想相信,酉时也到了,雨还是停了。 这一会就连木先生也眯了眯眼睛,难道刚才都是他想多了?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天象方术?她真的错了吗。 木先生探究的视线落在了乙儿的身上,小小的人嘴角微微的上扬,从椅子上慢慢的站了起来。 郭晨飞已经兴奋难耐了,来了来了,他终于能证明自己了,他要好好的羞辱她!看她还能巧舌如簧出什么话来! 人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朝着乙儿迈开了步子,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以及所有人恭维他的话语,他就要成功了! 香炉里的香被风吹散最后一点火光,乙儿的双唇轻轻的一碰,波然不惊的吐了两个字,“来了。” 所有人都有些不懂的看着她,她这是在说什么,什么来了?雨不是都停了吗! 话语还未落下,李天诺的双眼就猛地睁大,“回来,表弟!快回来,雨!下大雨了!” 刚刚所谓的雨停好似只是上天和大家伙开了一个玩笑一般,猛的之间大雨倾盆而至,就这么泼洒了下来,郭晨飞还楞在原地,就感觉从头到脚被浇透了,冷不禁就是一个惊灵。 “天哪!这也太神了吧!酉时!酉时刚到,骤雨就落下来了!还好我没信那什么李监副的话,差点就要像他们兄弟二人那般成落汤鸡了!” 李天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的啊,怎么可能啊,他刚刚分明就是看准了的,云散雨停,怎么可能会有大雨! 出错了出错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一把推开刚淋了雨跑回马车的郭晨飞,直接就冲进了雨里,朝着顾府的大门跑去,他要问个清楚,他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郭晨飞已经傻了眼了,这怎么可能呢,刚刚不是一切都朝着他表哥所说的在发展吗,不是雨停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又有暴雨了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过没关系,表哥错了,她也错了,她说会有雷的,现在只是有雨没有雷,没事没事,大家都错了而已。 而刚跑出数步的李天诺,就看到了屋檐下的乙儿,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她的朱唇轻启,用唇语说了几个字。 “看天上!” 李天诺停下了脚步,猛地朝天空看去,一朵云朵正在发出微弱的亮光,以及天边的尽头一道撕破天际的光束从天空劈落了下来。 “雷,雷,不对,雷要来了,雷要来了!不好,不好!表弟快走,快走啊!” 父亲说过的,雷雨天切莫在树边林间逗留,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父亲说的一定是有道理的。 可因为心急刚下过小雨又大雨倾至的地面湿滑难行,他脚步一滑,直直的朝着地面摔了下去,摔倒的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那个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冲着所有人大喊了一句。 “蹲下,所有人都蹲下!” 一切事情变化的太快了,以至于所有人都还没有晃过神来,大雨就下了下来。 而耳边是乙儿的声音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蹲下,可在那一瞬间,都下意识的蹲了下来。 李天诺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女子,笃定又诡异的笑容,可他因为摔得太痛,手脚并用也爬不起来。 马车边的下人看到李天诺摔了,赶紧跑出来要扶他,可李天诺还在不停的地上往前匍匐的爬着,以及他微弱的声音不停的在喊,“表弟,快走开,表弟危险,啊……” 在所有人蹲下的同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声! 天地仿佛在一瞬间都轻微的颤抖了起来,除了乙儿以外的所有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恐惧了震惊,“大师大师,真是真神仙啊!雨来了雷也来了!” 竟然和她之前所说的分毫不差! 每个人的耳边似乎都回荡着她的话,以及她淡定又自信的样子,风轻云淡的开口:“午时起风,未时有雨,可与你不同的是,我还知道酉时雷起骤雨落!天雷昭昭,天火将至!” 而还在地上扑腾的李天诺想起来了,“天雷昭昭,天火将至!” “表弟!快跑!”伴随着李天诺的一声惨叫声,第二道雷又撕裂了天空划破雨帘劈了下来,正好盖住了李天诺的声音。 郭晨飞还没从雷电交加的恐慌中回过神来,就看到被扶起来的李天诺不停的在对着他说话,可他根本就听不清。 “表哥?表哥你在说什么?表哥你说响一点,我听不见……” 因为雨势过大,郭晨飞不敢往树外走,只能一点点的挪动到马车边的树干旁,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刚刚上一刻他还在想怎么扬眉吐气,出了心中的这一口恶气,如今就成了这幅落汤鸡的模样。 耳边还一直有雷在不停的响着,原以为表哥是个厉害的,没想到现在连个女子都不如,真是恨透了这天气,连带着埋怨起李天诺来,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只会丢人现眼。 方才女子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你的劫今日才刚刚开始。” 郭晨飞浑身一个激灵,贼眉鼠眼的四下看去,没事没事,打赌的人不是他,他什么都没干,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真的报应也该报应在他的表哥身上才对。 才这么想着,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就在他的身后划过,他受惊的回头看了一眼,浑身冷汗直冒,他躲进马车就没事了就没事了! 手忙脚乱的爬上马车,根本就没有看到李天诺惊恐和害怕的神情,以及一直往前跑的动作。 有路人蹲不住了,想要站起来避雨了,乙儿就看到了天边炸开的惊雷,皱着眉厉声呵斥道:“蹲下!” 话音刚落的同一瞬间,天地变色好似地面也随之用力的一震,一声无比剧烈的雷声从天而降,直直的劈向了不远处的树梢。 雷电顺着树干飞快的往下穿透,在碰到枝叶的一瞬间,火光就冒了起来,好似一团熊熊烈火一般,将整颗大树都燃烧了起来,连带着树下的马车也在同一瞬间被火团给吞并了。 伴随着这等天火奇观的同时,是李天诺的一声惨烈的惊呼声,“表弟!快!快!快打水灭火灭火!” 可根本就不等李天诺的挣扎和惊呼,他的瞳孔里露出了惊恐和害怕来,接二连三的雷在地面炸开。 因为他们原本要避雨就选择了最高大的那棵大树,雷火好似带了意识似的,只朝着那一个地方不停的往下落,火球不停的在树间马车上炸开。 “表哥,表哥救我!救我啊!”前一刻还能听到郭晨飞痛苦害怕的叫声,下一刻就瞬间没了声音。 李天诺惊慌的回头去看,其他人都已经害怕的瑟瑟发抖了,而那女子就好似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淡定的站在屋檐下朝着他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他的耳边交织着表弟痛苦的嚎叫声,以及女子略带鼻音的嗓音,“若我输了,那我自请五雷轰顶,天火焚烧,永奉李家为主。” 这就是她所谓的天火,她真的说到做到了!只是被五雷轰顶天火焚烧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们! 他接下去的一生都将活在恐惧和害怕当中,他的脑海里会永远记得这一日,他的表弟在他的眼前被天火焚烧,而原因则是因为他对这个姑娘话的不信任和对自己的盲目相信。 李天诺的眼里出现了迷茫和痛苦,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边想边朝着郭晨飞的马车要跑过去。 他要救的不止是表弟,也是救他自己! 可下人已经架住他的身体制止了他自残式的行为,按照乙儿教其他人的方式,直接将人扑倒在了地上,“郎君不能去了不能去了,这是雷神降怒了!郭家郎君是被雷神降责了!” 李天诺的耳朵里一直在嗡嗡作响,不是什么雷神降责,是她是她在惩罚他们!啊! 此时身在大殿之上的重臣们,也被殿外的天象所震,尤其是沈谢二人,面色凝重的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蹊跷和恐惧。 “谢大人可是想起来了?当年姜家抄家之日,也是正值二月初,天降惊雷一时之间天地变色,昭示着冤屈和愤怒。没想到在我等有生之年,竟还能再次看到如此天象。” 谢易邡低头不语,可一直在冒冷汗的背脊却骗不了他自己,他也在害怕。 而顾洵则是淡定的看着殿外,去做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何时,叔父都会是你身后的依靠。 大殿之上的端坐的小皇帝,正好奇的看向殿外一直发光的天际,和振聋发聩的雷声,觉得非常的有趣,要是皇奶奶在的话,那就好了。 雷雨在所有人的害怕之中,渐渐的小了下来,可所有人都像是被禁锢在了原地不可动弹一般,这样可怖的经历,他们再也不想有了。 李天诺跪坐在烧焦的马车旁,痛哭流涕却也什么都挽回不了了,是的就像她说的一样,劫才刚刚开始而已! 乙儿看着雨后清澈的天空,轻声的喃喃了一句,“雨停了。” 其他人这才仿若被惊醒一般,无力的颓坐在原地,一会看看乙儿一会又看看李天诺的惨状,再瞧乙儿的眼神就全无之前的轻视了,只剩下敬畏和害怕。 “大师,不,大仙,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不是大仙也不是大师,我只是一个略通天象的普通人,但我有一个并不普通的家族,我姓姜,我叫姜乙儿。” 92.惊蛰(七) “大家看到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火, 其实不过是雷雨交加之时, 雷电引起的火焰,不过是正常的天象罢了!可为何会有人把这种普通的天象当做是异象呢?我看不过是仗着学了些皮毛,就在这危言耸听吧!我说的对吗,李监副?你输了, 你给我姜乙儿了。” 或许是她的神情有些严肃,又或者是话语太过清冽,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李天诺面对突然的变故, 整个人都痴呆了, 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不过是惊雷罢了, 其实他有一瞬间是看到过的, 只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一味的依赖古书二月不会有雷。 可事实证明了, 会有, 而所谓的天火不过就是雷炸在树上引起的焚烧罢了,可叹他学了这么多年的天象,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懂得多。 李天诺先是仰天大笑了几声,笑声里满是凄苦和自嘲, 随后在下人的扶持下, 满身污泥怔怔的看着乙儿站直, 朗声道。 “是, 我李天诺愿赌服输, 我学识浅薄愧对天下百姓,明日自会将此天象记录在案,然后上禀陛下递上辞官函。如今我与表弟已经是如此下场了,姑娘可是满意了?” 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不过是比试嘛,没想到技不如人连带着表弟也被天火焚烧了。 若是这位姜姑娘,早就知道天火会在树边炸开,为何不提醒他们呢?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乙儿微微的抬了抬下颌,轻笑了一声,刹那间好似杏花被风一吹,就含苞绽放了一般的迷乱了人眼。 “是我逼你与我赌的吗?难道不是李大人觉得小女子有辱李家名声上门讨说法吗?李家是否浪得虚名我相信不必小女子说,大家都有眼睛看到了,至于李大人说的下场,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说了会有雷会有天火,可是李大人信吗?我甚至让所有人蹲下,可李大人和令表弟,又听了吗?” 在场的众人方才还对李天诺有所同情,可乙儿的这一番话说完,马上就跟着点了点头,偏向了她这一边。 是啊,她从头到尾都是被上门惹事的那个啊,事情不是她挑起的,甚至她也说了会有雷会有天火,也告诉大家了怎么躲避,可是李大人不信啊,难道也能怪得了姜姑娘吗? 乙儿的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李天诺,“要小女说,李大人会有现在的下场,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李天诺刚刚缓过来的一口气,险些背了过去,脚步一个踉跄,耳边全是她的话,“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险些整个人都陷入了魔障之中,又是痛苦又是惊恐,他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师,我相信您,若不是您小的今日正打算出城办事,可能就会被天火击中命丧路途了,是您救了小的一命!” “就是就是,自己没能力还和别人比试,技不如人还不停别人的劝诫,落得这样的下场可不就是自己作的吗!” 越来越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越发的显得李天诺的可笑和愚昧。 所有人的情绪很快的就被几句话给带动了起来 ,甚至都没人再去关心,姜乙儿到底是谁,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木先生目光一沉,她是故意的啊。 借着这次的机会扬名,有了这场惊雷和天火,不消一日她的名字以及姜家的名号便会在京中传扬开来,甚至她还借着这一场天火,告诉所有人,天火不过是很普通的天象而已。 她不仅借着这次的天火收拾了这对表兄弟,甚至是踩着李家上位,你李家不是天象方术大家吗,却不如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 而且她除了扬名之外还施恩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受了她恩惠的,她告诉了所有人,如何避雷如何躲过不测,你看,不听她话的人都是那样的下场! 当年先帝以天火为由惩治了姜家,她就借另外一场天火告诉所有人,姜家无罪!当然先帝也没有错,毕竟先帝也是听信了谗言,他又不懂天象的。 就算等到追究起来,也不会将这样的过失推给先帝,也正因为此姜家当年的罪名才能洗脱!才可以重振家业! 真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啊,不对,应该是三鸟。 因为当年告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天诺的父亲李监正,当年他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自己的妒忌之心,就害得姜家满门,如今这就是他李家的下场! 太精彩了,要不是亲眼的看到了这一切,木先生完全没有办法相信,眼前这个看似纯良的小姑娘,竟然能有这样的心计和算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光有谋划心计也没有用,她还得有通天的本事,这场天火就恰到好处了!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是从郭晨飞开始?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郭晨飞和李天诺的关系的? 又或者是说,从她第一天开始摆摊算卜开始,她就已经想好了这些,她一直在等,等这个机会,郭晨飞不过是个引子。 不是他郭晨飞还可以是徐晨飞刘晨飞,只要她放出风去,李家是沽名钓誉之辈,那么李天诺就一定会上门的,而这天雷天火就在这等着他们了! 木先生被自己的猜测所惊到了,手心全是虚汗,还好,还好他没有表现出对姜乙儿的不满来,不然很可能郭晨飞就是其他人的下场。 等到木先生想清楚这一切的时候,再抬头去看乙儿,他的神情已经发生了莫大的变化了,果真,姜家的所有人都是不容小觑的啊。 李天诺的神志不清已经开始疯言疯语了,下人更是没有人敢惹这个所谓的大师,带着李天诺和郭晨飞的尸身不知何时灰溜溜的走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一定要马上去告诉老爷!为郎君和郭家郎君讨回公道才是。 围观的众人也从震惊当中慢慢的缓过神来了,“对了,刚才神卜大师说,她姓什么?叫什么来着?” “好似是姓姜,叫姜乙儿。” 问话的人还有些迷糊,总感觉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姓一般,“姜?哪个姜啊?” “莫不是江河湖水的江?” 一时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好似在京中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姓啊,可为什么好似有些耳熟啊。 “不!是炎帝生于姜水,因以水命姓为姜的姜,是湘阴姜氏的姜!”说这话的时候,乙儿的眼神格外的坚定和骄傲。 “啊!我想起来了,前几日大理寺通缉的不就是姜姓族人吗?” 一瞬间寂静无声,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些许的小算盘,原来就是那个姜家啊?所有人的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了疑问,她还只是姜家的子孙,那当年的姜家到底是何等的神童啊。 又是为何会得罪了先帝,而被大理寺通缉呢? “姜大师,您与小人有恩,是小人全家的救命恩人,您放心,即便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会供出您的下落的。” “我也是!您不收我们的银钱,为我们算卜,还以身犯险告知我们天象,我们虽然是平头百姓,但也不是恩将仇报之辈!” 正在群情激奋的时候,一辆青灰车棚顶的马车从路口缓慢的驾了过来,在空地上停了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由小厮搀扶着,从马车上拄着拐杖走了下来。 老者走的很慢,但拐杖一下下的敲击在刚下过雨的地面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最后在大门前的台阶下停下了脚步,仰头直视着乙儿,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听闻有位大师能断吉凶可知来事,不知可否为老朽算上一卦?” 杏儿好心的上前答话,“老先生,我家姑娘今日的卦已经算满了,您可以等明日一早来算。” 谁知这老人家也不生气,好脾气的呵呵一笑,“老朽知道大师的规矩,不过大师可以先听听老朽想算些什么,再拒绝也不迟。” 木先生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位老者有些眼熟,等仔细的看了几遍之后眉头紧锁,有些诧异的看着姜乙儿。 难道她连这个也算到了吗?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乙儿根本就没有问他要算什么,露齿一笑,“不用了,老先生想知道的东西不必算,答案不是都已经写在我的脸上了吗?” 老人家驻足站定,愣愣的看着她的那张面孔,过了片刻道:“你说的对,是老朽糊涂了,不过老朽府上有一物是大师想要求的,不知大师可愿意过府一探?” 乙儿的眼底是看不见的深渊,该来的终于来了,上下唇一碰,从候间带起一音,马上就要从唇齿间咬出。 就听到身旁的木先生突得大声道,“学生不知葛太傅登门,有失远迎还望葛太傅恕罪。” 周围的人都深吸了口气,眼前这位头发花白任然精神抖擞的老者,竟然就是当今陛下的亲舅公,也是三朝元老重臣的葛太傅! 乙儿目光带着探究的回头看了一眼木先生,尽管木先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对她的不喜,可她还是知道,他和陶方谦一样,觉得她会拖累顾洵。 若是他装作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葛太傅,任由她跟着葛太傅走那不是对顾洵更为有利吗,怎么反而会出言阻止呢,他所求的又是什么? 木先生都这么直截了当的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葛太傅也就不能当做不知道了,和蔼的看了他们一眼。 “老朽听闻顾府有位神卜大师,久闻大名,今日冒昧上门,也算是老朽叨扰了。今日事出突然,反倒是老朽失礼了,大师今日可有时间去葛府一探?” 不管木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乙儿都很感激他的心意,现在有这么多围观的百姓,这是让葛太傅就算有什么企图也该注意民意。 可惜不管如何,她都得走这一趟,因为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见他…… “我们家大人这会进宫了,马上就会回来,葛太傅既然到了顾府,那就没有不进门的道理,说出去该说我们顾家不懂规矩了。” 木先生说话很有技巧,这么一来就把葛太傅上门变成了是来拜访顾洵的,想要将乙儿从中给撇清关系。 “无妨,老朽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顾贤侄不在府上,就不便打搅了,等送这位神卜大师回来的时候,再上门也不迟啊。” 木先生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个老东西果真是圆滑的很,不留一丝的空隙,“那可不妥,姜姑娘是我家大人的座上宾,若是这么跟葛太傅走了,怕是我家大人回来不好交代了。” 乙儿已经知道了他的好意,心里有些暖暖的,朝着木先生行了一礼,算是道谢,但这是逼迫是她自愿前往的。 这是不打算善了的意思了?葛太傅朝着方才的小厮点了点头,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了一队卫兵,迅速的将两侧的百姓都给隔开了,留下中间的一条大道。 这哪里的请人去做客啊,分明就是先礼后兵了。 木先生不敢就这么让乙儿走了,只身拦在了她的前面,杏儿更是惊慌失措的拉着乙儿的衣袖,一副同生共死的模样。 虽然他确实觉得姜乙儿的家世会拖累顾洵,可自从方才起,他的心中不知为升起了对姜乙儿的钦佩来。 他竟然觉得,有姜乙儿在,没准顾洵的仕途才会更加的顺利。 围观的人也算是看出门道来了,这葛太傅说的好听是来求卜的,其实根本就是个幌子,瞧着他带了这么多侍卫的样子,分明就是来抓人的啊。 “姜大师是个好人,你们凭什么要抓她啊!”“你们这些当官的惯会欺压无辜百姓,真是丧尽天良!”“就是!你们是会遭报应的!” 乙儿的目光从人群中一个个扫过,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对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们却回报了真心。 祖父,姑祖母,您看到了吗,不是没人在乎姜家,还有很多人,他们都与姜家同在! 就在僵持之时这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及近,所有人的视线顺着声音的尽头看去。 最前面的是一驾熟悉的马车,木先生的眼睛一亮,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这样的局面他可真是撑不下去了。 今日这顾府倒还成了京中最热闹的地方了,这好戏是一波接着一般的来啊! 马车快了一步,迅速的在顾府门前停了下来,顾洵从马车上施施然的走了下来,在葛太傅的身前站定,恭敬的行了一礼,“下官顾洵,见过葛太傅。” 随后就自然的走到了乙儿的身侧,仿若无人的温柔看着她,“今日可是一切顺利?” 乙儿在这之前,从未告诉过顾洵她的打算,以及她想做什么,可顾洵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第一时间的相信她,以及给她最大的支持和信任,这才是她最想要的。 “我很好,有叔父在,没有人能欺负的了我。” 不知何时顾洵宽大温暖的手掌,就握住了乙儿冰凉的小手,“我知道,但我关心的是你高不高兴。” 乙儿眉眼里满是欢喜,兴奋的点了点头,高兴的,能让李家吃这么大的一个亏,她非常的高兴,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她得让李监正好好看着,她是如何拿回属于姜家的一切的。 葛太傅对此也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早就知道顾洵会护着姜乙儿,只是他意外的是他们两人的关系。 目光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掌上,眉头紧锁,这好像和他预想的发生了一些偏差。 “无妨,是老朽突然到访打搅了贤侄,既然顾贤侄在那就更好了,当着顾贤侄的面,老朽想请姜姑娘过府一叙,不知顾贤侄觉得如何?” 顾洵像是没有听到葛太傅的话一般,目光一直温柔的落在乙儿的身上,“你想去吗?” 乙儿点了点头,“叔父陪我一同前往?” 顾洵询问的抬头看了一眼葛太傅,“下官深夜拜访贵府,不知葛太傅可是愿意多招待一人?” 葛太傅摸着胡子毫不犹豫的呵呵笑了起来,“自然是愿意的,那顾贤侄姜姑娘二位这边请?” 重兵夹道,不止是诚心相邀了,而是步步紧逼了。 就在这时,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首先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马儿前头带着绸子的大红喜球。 白马上端坐一人,束发戴冠意气风发,马儿后面跟着敲锣打鼓之人,正在有序的朝着顾府而来。 乙儿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也许是恢复记忆的时候受了些许的刺激,失忆前后的记忆有时候不能很快的融合。 顾洵轻轻的握了握乙儿的手掌,侧着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乙儿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新科状元到!” 所有人都惊奇的窃窃私语起来,原来今日殿选,小皇帝通过考题,最终此人脱颖而出,大殿之上小皇帝直接封了他翰林院修撰,正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可好好的状元郎,不去绕城三圈,跑着顾府来做什么?他都是状元郎了,难不成也是来算卜的不成? 眼见着高头白马上眉清目秀的状元郎,潇洒的一跃翻身下马,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直直的朝着顾府大门走去。 与其说是朝着顾洵而去,不如说是他正目光如炬的朝着姜乙儿而去。 葛太傅有些搞不懂了,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这新科状元也是顾洵的人,那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是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是…… 而状元郎却在离阶梯不远之处站定了,在所有人困惑的注视下,径直的朝着顾洵的方向跪了下来。 “学生周昱在此谢过恩公的大恩,一年前,若非恩公耳提面命,让学生一定要进京赴考,学生今日绝对无法得偿所愿。学生知道您在此设卦,特来感谢恩公的再造之恩!” 说完用力的朝着地面磕了一个响亮的头,眼里的真挚让人动容。 这次的殿选结果方才已经公布了,状元郎就是眼前的周昱,而柳品尧没能完成他三元及第的理想,摘得了榜眼之位,而探花则是顾洵的幕僚陶方谦。 周昱的动情的话语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瞧瞧,这位姜姑娘不止是从未做过坏事,还为社稷做了这么多的好事,这样的人怎么能说抓就抓呢! “这是你自己的本事,实至名归,恭喜周状元!”乙儿也为他高兴,当时替他算卜的时候,只是觉得文曲星当头,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高中状元。 这都是命数,所有的善意,终将会在某一日结出善果。 “恩公万万不可如此说,若无恩公,就无今日的周昱,若是有人为难恩公,便是为难我周昱,周昱不才却愿为恩公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殿试的结果让沈谢二位阁老心头震怒,一时气结拂袖而去。好哇,不止是状元没了,这前三甲连一个是他们的人都没有,真是气煞人也! 沈绍出了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这次的殿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个陶方谦他们是知道的,顾洵的人,可是这又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周昱柳品尧,都是什么东西,怎么之前从未有过耳闻,这两人还同样都是出自太原,真是太古怪了。 对了,他怎么忘了,去年顾洵突然去了一趟太原,太原还遭逢了难得一遇的大雪冬雷,难道这两人也是顾洵的门下? 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这个顾洵,最近到底是为了什么,原本都是不理政事,也不涉及两派相争的,却多次私下与谢易邡见面,到底是意欲何为! 而且最让沈绍感到害怕的是,顾洵好像不是从最近才开始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这样下去可不行,后宫之中也得让慧娴加把劲了,听说陛下很是宠爱那位荣妃,还未曾去过慧娴的宫内,这可真是打他的脸,存心想让他这个阁老难堪! “停车,先不回府,我们去一趟南平郡王府。” 93.惊蛰(八) 即便是周昱的出现也没有改变什么, 顾洵和乙儿还是上了马车, 只是周围的群情激奋, 好似葛太傅真的将乙儿如何,他们就会聚众闹事一般。 乙儿在上马车之前,朝着人群微微的一福身,“姜乙儿代姜家族人谢过众位的心意, 姜家数十年前逢难都是因为有人以假乱真蒙蔽了圣听,葛太傅是本朝少有的明理之人,这次不是为了抓捕我归案, 而是要查明当年的真相, 以还姜家百年清誉!实乃再世包公。” 葛太傅原本坐在马车上,闭着眼想事情, 没想到姜乙儿不但厉害, 还能说会道,之前怎么会有消息说她痴傻不会说话。 他之前派人去了一趟太原, 从那得知了一些姜乙儿的消息, 没想到今日一见差别不是一般的大,这样的人若还是个痴傻之人,这全天下怕是没有明白人了。 葛太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洵,“姜姑娘好福气, 能有顾贤侄如此相待, 将来想必只会有更大的福运了。” 顾洵望着窗外淡然的乙儿, 摇了摇头, 嘴角衔着一抹笑, “不是乙儿好福气,而是有她在身边,才是晚辈一生的福气。” 葛太傅还想说什么,嘴巴刚张了张,就听到马车外头新任的状元郎跪地朗声道:“葛太傅实乃再世包公!定能还姜家一个清白!” 一开始还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杏儿也跟着跪了下去,尖锐明亮的声音重复着他的话,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自发的跪在了地上,朝着马车齐声说道。 声音一时之间响彻云霄,让路过之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葛太傅的笑僵在了脸上,这就是传说中的赶鸭子上架了?把他和这件事直接的挂上了勾,即便是他不想管也不行了。 姜皇后那个精明豁达的女人,没想到竟然有个活泼的小狐狸外孙女,她若是泉下有知怕是会很高兴吧。 即便是声势再大,乙儿也还是坐进了马车,马车朝着葛太傅府快步而去,可百姓们自发的声音并没有停止,一直到马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慢慢的弱了下来。 马车内顾洵温暖的手掌一直握着乙儿的小手,好似这样才能表示出他的决心。 而此时的谢易邡正在书房和兵部侍郎说着今日的殿试结果,就皱了皱眉头停了下来,“阁老这是怎么了?” “你可听到声音?” 一时之间屋内寂静了下来,兵部侍郎和几位大人都仔细的听着,最后相顾摇了摇头,“没有啊,阁老这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谢易邡也觉得是自己最近太过胡思乱想了,他总感觉听到姜家二字,许是他对姜字格外的敏感吧,“是我听错了,方才说到了哪里?” “是关于京中兵马司的人选,您瞧着谁合适。” 初春的夜色很快就落了下来,他们的马车也到了葛太傅府,葛太傅拄着拐杖先一步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顾洵大步的跳下了马车,小心的接着乙儿,跟随者葛太傅一同进了太傅府。 “二位还未用膳吧,我府上都是粗茶淡饭的,也不知合不合二位的口味,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 一路进了他的主院,原本热闹的葛府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他的原配夫人早年间过世了,人到中年的时候娶了一个继室,料理着家中的事宜。 但他与继室关系也只是维持与表明,没有生下过子女,他的二子一女全是原配夫人所出,夫人也与他是分院而住。 “素闻太傅府上的斋菜为一绝,今日倒是我们有口福了。” 葛太傅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呵呵的笑了声,“物以稀为贵,世人不常有就称之为绝,其实不然。” 顾洵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是介绍给乙儿听的,这点倒不是顾洵夸大其词,而是确实属实。 从十几年前姜皇后薨逝之后,葛太傅就开始改为吃素斋,各方为了奉承先帝的亲舅舅,可谓是牟足了劲的找素斋大厨,以至于葛府有全京师最好的素斋大厨。 就连有时候先帝想吃素斋,也是亲自来葛府陪着葛太傅一块用饭。 只是他到底为何改突然为吃素,至今也无人敢探其究竟。 顾洵在这些方面比乙儿要讲究些,既然他都说好的,一定是非常不错的,连乙儿也忍不住有了兴趣。 就以这么古怪的三人组合,一块吃了一顿素斋,确实是好吃,乙儿尤其是喜欢豆腐青菜汤,一连喝了好几碗。 顾洵光是看她喜欢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看来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把到这当成是玩了?还白费了这么多人替她担心了,她自己倒是心大的很。 葛太傅吃的很少,吃了几口就忍不住的打量着乙儿的这张脸,心里忍不住叹息,真的太像了。 不过说像只是样子像,性子倒是没有相像的地方,若是换了皇后,身处敌营定是会要壶好酒,与敌痛饮三巡。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葛太傅手里的筷子动了动,筷子上的青菜就落在了桌案上,人却恍若不知的呵呵笑了起来。 而且皇后爱吃肉,一顿没肉她都觉得无味,每回看到他吃素菜都会笑话他寡淡,这一点她们也是不同的。 葛太傅叹息了一声,是啊,即便是长得再相像又如何呢,她们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啊。 顾洵一边吃饭一边主意这葛太傅的神情,当然也没有放过他注意着乙儿的神情变化,时而笑时而叹气。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来了当年的一些不靠谱的传闻,说葛太傅倾慕姜皇后,曾经□□皇帝还因此吃过干醋。 一贯好脾气身体不好的□□皇帝,险些还与年轻时的葛太傅动起手了,最后到底如何,是否真有其事,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也是小的时候,听母亲和姑嫂说起的笑话,权当是儿时的趣闻罢了,这种皇家密事又怎么是他们这些人能知晓的呢。 不过看他如今的这幅失魂落的样子,传闻倒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顾洵的心里有些怪怪的滋味,就算他知道,葛太傅是透过乙儿的这张脸在怀念姜皇后,但他还是有些吃味,乙儿不是姜皇后也不是别人,只是她自己。 下意识的伸手捏了捏乙儿的掌心,一时的力道没有控制住,有些许的重了,乙儿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汤,眨了眨眼睛,奇怪的看着叔父。 叔父这是怎么了? 三人就这么气氛古怪的,吃完了一顿晚饭,等到晚饭过后,葛太傅也从梦境之中回到了现实。 “你们跟我来书房吧,我有东西要给姜姑娘看。” 终于来了。 顾洵朝着乙儿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微微的有些发汗,葛太傅今日这么兴师动众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要让她们看的。 一路走到书房,中间是一段长廊,可以清晰的看到夜空中明亮的星斗。 走了几步,乙儿突然用力的拉住了顾洵的手,呆呆的看着天空,“叔父,天象,天象有异。” 顾洵顺着看了眼天空,他是不懂这些的,根本就看不出与往日有何不同的地方,“瞧你兴奋的样子,是有什么异象?” “还不能说,这样的天象我只在祖父留下的《天道》里面看到过一次,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有预感,要出大事了!” 嘴上说的是要出大事了,可眉目里却满是激动和兴奋,顾洵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走吧,我们先去瞧瞧,葛太傅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葛太傅已经在书房门口等了许久了,看到他们过来就差人点亮了烛台,让下人关上门退了下去。 然后拄着拐杖,小心的从屉子里拿出了一幅画卷,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的挂着打开了画卷。 打开之前顾洵已经有了预感,等着真正看到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画上的果然是姜皇后,只是和上次在小皇帝那看到的不同。 这次画上的姜皇后身姿笔挺的坐在一匹枣红马上,身披染血的盔甲,手持长剑,眼神里是江山与抱负,气势之恢弘让人看后心中波澜叠起。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好像每次知道关于她的事情多一些,就会忍不住对她的钦佩要多一些。 身旁的乙儿也已经看的痴迷了,不知何时竟然松开了顾洵的手,上前几步想要伸手去触摸画上的人,却下意识的腿脚一软,在画卷之前跪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人值得她的这一跪。 “她是谁,为何我与她这般的相像?” 葛太傅眼里满怀着敬仰和倾慕,每每当他觉得无望的时候就会打开画卷看上一眼,当年姜皇后面对种种困难与挫折都从未想过要放弃,肩负起大周的兴盛,他又如何能放弃呢。 “她是□□皇帝的发妻,本朝绝无仅有的摄政皇后,她姓姜,是你的姑祖母。” 乙儿在一瞬间好像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从在太原时,那个徐道长再到京中的陈老将军,周乾礼,黄太医,他们为何每次看到她都像是看到别的人。 为何周以世会看到她就喊她皇奶奶,因为她与姜皇后长了一张几乎是一样的脸。 她是在父亲带着母亲离开京师躲过浩劫,才生下来的,也是因为一路的奔波,母亲才会生她时亏损了身体,导致她出生没多久,就过世了。 但是她知道这位姑祖母,父亲总是爱对着京师的方向吹箫,还会给她讲姑祖母的事迹,她儿时对京师的所有幻想,都是来源于姑祖母的故事之中。 她像父亲敬重姑祖母一般敬重她,也将姑祖母的□□当做是自己的使命,原本只是发泄心中悲愤的姜裕恒,并不希望乙儿重蹈覆辙,可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乙儿十岁那年的生辰愿望就是,“我要做个像姑祖母那样的人,重现姜家荣光!” 而更让姜裕恒陷入忧患之中的是,葛太傅不知从何处打探到了他们的下落,不停的有从京中来寻找他们的暗卫。 只要一想到当年姜皇后对尚在腹中乙儿的卦象,姜裕恒才发现,即便是他带着孩子躲到了深山野林,只要她还记得自己是姜乙儿,这一切都只会朝着预言一步步陷入困境之中。 姜裕恒也想为姜家洗脱罪名,可他更在乎的是乙儿的安危。 恰好当时先帝病危,病榻之上授命沈谢顾葛四人为辅政大臣,姜裕恒趁机打发了顾洵回京。 他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京中派出的追查之人,无计可施之时只能替乙儿铺好一条安全的道路远离京师,自己孤身入京犯险。 只是没想到,他算计了所有,即便是乙儿失忆了,最终也还是没能逃过命数,进了京。 可叹他想凭一己之力对抗命数,到头来都是一场笑话罢了。 “我知道,姑祖母的故事,父亲说过许多回,不孝子孙姜乙儿,见过姑祖母。” 乙儿诚心的朝着地面用力的磕了一个响头,就感觉到自己的身边有人靠着她也跪了下来,“晚辈顾洵,见过老祖宗。” 他喊得是老祖宗,而不是姜皇后,说明他想以一个子侄晚辈的身份见姜皇后,而不是一个为官者为臣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葛太傅如鲠在喉,眼眶苦涩的看着画卷上英姿勃发之人,你看到了吧,当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姜家不会毁在你的手上,你没有做错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好了,今日除了这个,老朽还有别的事情要与姜姑娘说。” 顾洵扶着乙儿在椅子上坐定,看着葛太傅小心翼翼的将画卷收了起来,放回了屉子里,从里面拿出了一道明晃晃的圣旨。 “其实下午的时候,我早就到了,亲眼的目睹了李天诺的下场,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李天诺,你未曾放在眼里,你想要报复的是李监正。” 乙儿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她无需瞒任何人,她想要李监正付出代价,拿回所有应该属于姜家的一切。 她问心无愧,可昭日月!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的恨他,当年若是没有李监正也有别人,先帝总能找到别人替他出这个头,而且显然当时朝中愿意做这样的人有很多。” “这不同,先帝归根结底是因为害怕,他害怕我姜家如芒刺在背,不除掉,他永远都要活在姑祖母的阴影里,唯恐哪一日就会改朝换代。我能理解他的恐惧,却不能原谅他的愚昧无知。姜家世代清白,忠贞爱国,若无姑祖母,早就没了大周的天下,他如此待我姜家,活该做个短命皇帝!” 葛太傅用力的咳了咳,即便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也不用把先帝骂成这个样子把…… 她也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那可是他的亲外甥啊,她就不怕直接把她会抓起来?可是这幅胆大妄为的样子,某一刻又像极了当年姜皇后。 姜皇后讨伐蛮夷之时,就是在马上将敌军统帅骂的红了眼,发了疯的非要取了她的首级不可,但也因为急火攻心而乱了阵仗,直接就丢了三座城池。 可先帝虽然是糊涂了一些,但终究是他的亲外甥,从小看着长大的人,等到亲政就像是魔障了一般,不管谁劝都不听。 说到底还是因为姜皇后没有子嗣,若是她能生下太子,这天下就该是周家和姜家的天下了。 “老朽知道你心中不忿,但这这样的话我们私下说也就罢了,搁在外头可是要嗯的……”葛太傅还难得搞怪的,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乙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不傻的,知道什么话该对何人说,若是下回有机会能去皇陵,我一定会对着先帝的陵墓再说一次!” 葛太傅:…… 那怕是先帝能从墓里被活活给气活! 顾洵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乙儿说的也没错,只不过是说了旁人心中所想又不敢说的话,先帝本就是短命皇帝!” 葛太傅算是知道乙儿这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往外说的脾气是谁惯出来的了,感情罪魁祸首就在这里呢。 说过先帝之后,乙儿就继续往下说,“与先帝不同,李监正却是毁了我姜家的百年清誉,我姜家之人可以生可以亡,却决不能背负无须有的侮名!” 这也是为什么姜裕恒愿意放弃荣辱也要保住乙儿,可乙儿却明知刀山火海也一定要重振姜家的原因。 姜家可以默默无闻,可以沉寂百年再出人才,成就功绩,可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后世子孙只会怪他们,曾经让姜家在他们这一代受辱,成为了历史长河中无法抹去的污点。 所以李家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那很好,但你知道李监正的背后是谁吗,当年他又是哪里来的勇气殿前姜家?” 乙儿目光如炬的看着葛太傅,“是沈绍,当朝阁老沈绍!因为沈绍知道,只要姜家还在的一天,他就永远都不可能入阁拜相。” “那谢易邡呢?” “谢易邡这个人很狡猾,我相处这么多年从来没看清过他,不过当年最受姜皇后宠爱的就是他了,他在军事方面有极高的天赋,又多次陪着姜皇后出生入死,不然也不可能最终会手握军权,与沈绍平衡朝政。” 顾洵若有所思了起来,当初在秋猎的时候,他就怀疑李监正背后的人是谁,最有可能也最能做成这件事的人,肯定是谢易邡。 因为他围场内的负责之人全是他的手下,他要下手的机会更多。 反之如果是瑄王和沈绍合作,沈绍是个文臣,行事会有诸多不便。可最为奇怪的是,他顺着谢易邡这条线仔细的查了很久,发现他与瑄王确实没有联系。 而自己亲孙女已经进宫,表面上绝对不可能和瑄王合作的沈绍,却暗地里和瑄王互通款曲多年。 “所以,你要想绊倒李监正不难,可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沈绍沈阁老。” 乙儿心中百转千回,是啊,当年李监正不过是司天监是一个小官,即便是真的嫉妒姜家,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直达圣听,除非是有人暗中指使他。 “我知道了,多谢葛太傅!”乙儿的眼里燃起了熊熊怒火,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好啊,原来仇人还不止一个,哼!来一个人弄一个,来一双我干一双! 葛太傅:…… 她的反应怎么和自己预期又不太一样?不是说好是个面无表情不爱说话的痴傻儿吗,她是哪来这么多的内心戏啊! 他故意告诉姜乙儿背后之人是沈绍,可不是为了让她这么激动的去抄沈绍的老宅,而是想让她害怕,这样他才能拿出手里的这道圣旨啊! 现在倒是成了一副不上不下的样子了,也没人给他个台阶下! 最后还是顾洵看出了葛太傅的尴尬,摸了摸乙儿的脑袋,“葛太傅这是怕你不知深浅,还没开始报仇就栽在了沈绍的手里。” 乙儿哦了一声,可是没有听明白其中的意思,沈绍而已,先帝她都敢利用民声来暗地里说他不分青红皂白听信谗言,残害了忠良。 不过是一个沈绍而已,只不过是多花些心思罢了,她照样不会放过他! 葛太傅清了清嗓子,看来是真的没人会给他台阶下了,他只能自个的给自己找台阶了。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当年姜皇后薨逝之前,留下了懿旨诏书在老朽手中,上面盖的是□□皇帝的玉玺,只要你愿意,明日老朽即可带着诏书替姜家沉冤昭雪。” 若是在真有这么好的事情,为何当年没有将这份诏书拿出来? 顾洵皱了皱眉,直觉里面的内容并不让人那么满意,“敢问太傅,诏书的内容是什么。” 葛太傅轻轻的打开了明黄色的卷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素闻姜家有女品貌出众,才学过人,哀家躬闻之甚悦,与皇孙以世天造地设,今封姜家之女姜乙儿为皇后,一切礼仪交由葛太傅,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94.惊蛰(九)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黄衣女子冷笑了一声, “哟,几日未见竟然还会说话了?怎么,你以为会说话就了不起了,这世上会说话的人多了去了, 可像你这般痴傻的人却不多了。春兰呢?” 乙儿醒来这么久,还是头次碰上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就算是柳氏, 她爱做表面功夫, 在人前肯定不会说这么直白的话,说了那是降低她的身份。 所以突然被这么说有些一愣一愣的, 理解了一下, 又觉得这人虽然无礼,但话说的也有对的地方, 父亲是说过, 像她这般有天赋的人本就不多了。 但是她不想说,说了这个人也不会相信的,因为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想了想回答了后面半句,“春兰不在。” “春兰不在?那正好!”她警惕的往乙儿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确定她真的是只身一人, 才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可怖表情。 “都是你!都是你和春兰!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在孙府, 我云燕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幅田地?我跟着大姑娘的日子一点都不比春兰那个小贱人短, 我比所有人伺候姑娘都有经验, 都是你们两个,害得我在这里洗衣挑水扫地!今天是老天开眼让你撞在我的手里,看你还往哪里跑。” 虽然她说了自己的名字,乙儿还是不太记得她是谁,但乙儿在她老长的控诉中找到了要点,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洗衣挑水扫地都是很厉害的活计啊,能做这些应该很了不起吧。 可这个表情在云燕的眼里就十分的刺眼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在同情我吗?不需要,我才不需要一个傻子的同情。” 乙儿刚刚还想夸赞她非常的厉害,听到云烟又说自己是傻子,又有些不高兴起来了,这个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自己都告诉她了,不是傻子,怎么总是听不懂呢。 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种叫做生气的情绪,“不是傻子!” “哟,傻子还知道我在说谁呢?你不许我说我偏要说,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乙儿的耳边不停的回荡着她尖锐的声音,脑袋都要撕裂开了,不是的,她不是傻子,她才不是傻子,她是父亲最骄傲的女儿,怎么会是傻子呢。 云燕看着眼前的小傻子脸色变了,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快感,她不仅是要说,还要让她知道,抢了别人东西的人是什么下场。 趁着乙儿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云燕双手朝着乙儿的肩膀用力一推,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乙儿的肩膀时,乙儿转了个身。 云燕收不住手,直直的往身后的一堆积雪上摔了上去,好在积雪很厚,只是摔得有些头晕。 但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傻子怎么会突然转身的? 云燕猛地想起来了,上次也是一样的,她想拿扫帚去打她,她像是提前知道一样挪了位置,为什么会这样?她难不成未卜先知? 绝不可能!一定是她运气好罢了。 云燕挣扎着要从雪地里爬起来,心思一个活络,装作惊讶的样子,指着天空,“雷公来了。”等瞧见乙儿抬起头的一瞬间,攥紧了手里的雪团成了球,狠狠的朝着乙儿的脑袋砸去。 云燕刚准备窃喜,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原本还仰着头站在原地的乙儿,慢吞吞的朝着她右边的方向挪了几步,刚刚好雪球就插着她的耳边飞过。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每次都避开的?不可能的!” 乙儿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坐在雪地里的云燕,眼睛睁的圆圆大大,嘴角似笑非笑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不告诉你。”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的心里却很是奇怪,这人还说她傻,每次做事情的时候动静这么大,雪地上还有倒影,谁还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这些人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很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们知道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有雷?”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看天象啊,这个人也会吗? 云燕侧脸冷哼了一声,她哪里知道啊,不过是见前几天雷声吓人,随口胡扯的罢了,会相信的人才是脑子有问题。 “呵,傻子,骗你的你也信,明明是个傻子还不承认自己傻,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傻女儿,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丢弃了你。”云燕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的衣裙都被雪浸湿了,现在得赶紧去换掉,不然一定会着凉的。 云燕已经打算算了,反正她已经逞过口舌之快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打不着人,就有些讪讪的要走了。 只是没想到乙儿却皱了皱眉,一张小脸沉了下来,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也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不怀好意,但绝对不允许有人牵扯到她的家人。 “不是丢弃。” “不是丢弃还能是什么?别傻了。” “不是,不是的,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云燕有些不耐烦的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回头看了一眼乙儿,就楞在了原地,乙儿面团儿一般的小脸蛋上,一双眼睛里满是煞气,云燕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怎么了,浑身一哆嗦。 “我知道,雷,要来了。” 乙儿的话音刚落,阴沉的天空中一团发光的云朵里,炸开了无数刺眼的光束,下一刻就有剧烈的雷声朝着地面飞快的炸开。 云燕突然陷入了恐慌当中,她想起来了,当初这个傻子刚入府的时候,就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其中一条就是说她是精怪的化身,不然怎么可能冻成那样还能活下来。 是了,是了,这个人一定是妖怪! 乙儿一步步慢慢的朝着云燕逼近,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看,打雷了。我可,知风晓雪,我会,驱雷掣电。你,怕吗?” 怕!怕!怕!云燕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又是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在乙儿的身后划过,映照着她如雪的面容极其的可怖。 太可怕了,夫人屋子着火的那天她也在场,她见到过这雷电有多可怕,不过是一瞬就会吞噬掉整个屋子,她说她会驱雷,一定是了,是她!她要害夫人,还要来害自己! 云燕抱着脑袋,跌坐在原地,凄惨的尖叫出声,瞬间感觉到身下一湿,“怕!怕!妖怪!妖怪!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乙儿看着云燕吓得疯疯癫癫的样子,却没有半分的愉悦,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以前的记忆。 身着青色长袍的父亲站在山崖上,俯视着京师,她仰着脑袋天真的问父亲:“父亲,为何我们要离开家来到山上?祖父和姑祖母在哪里?” “是世人混沌容不下我们姜家举世皆清,我的乙儿,你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妖怪?不是的,他们不是妖怪,他们只是会常人不会的东西。乙儿低头看着云燕的样子,所以,这就是父亲所说的世人混沌吗? 那这些世人可真是可怜,愚昧无知,又狂妄自大,真是无趣的很。 “你,走吧。”云燕害怕的什么也顾不了,手脚并用的飞快爬出了院子。 今日的雷电来的快去的也快,大雪还在不停的飘着,乙儿的身上已经积起了指节这般厚的雪层,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真正冷的并不是天气。 乙儿不再去看云燕的可怜模样,慢吞吞的转过身,准备往来时的方向继续往回走,她记得她要去如欣的。 还不等她迈开步子,不知何时院子主屋的那扇门竟然打开了。 “是何人敢在这吵吵闹闹的啊!” 里头走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子,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此刻正扁着嘴,一脸嚣张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小童子刚一抬头,就和乙儿的视线对上了,四目相对,小童子先惊呼了一声。 “大人大人,你快来看,我们院子竟然藏了个小仙童。” 乙儿的一双大眼睛扑闪的转了转,哪里?哪里有小仙童? 小童子惊呼了好一会,才从屋内传来了一句低沉的声音:“莫要找由头,老实些去自罚倒立一炷香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宽大的衣袍,简单的一根竹簪挽起一头乌发,恰好一阵东风拂面,乙儿看清了他的样子。 如果说柳品尧是阴柔俊美,那么他就是温润脱尘。 乙儿从醒来起本就未见过几个外男,初见柳品尧是新奇和兴趣,但看过也就罢了,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让她有种下意识的喜欢。 喜欢? 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跳出了这两个字来,明明什么是喜欢她都不懂的,可就是感觉心跳的很快,很喜欢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而同样看到乙儿的顾洵,整个人楞在了原地,原本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迷茫。 好像一时之间,他的眼里只能容得下她的身影。 呆愣了许久,只见顾洵的上下唇轻轻一搭,轻淡的声音顺着风钻进了她的耳蜗里:“怎么这青天白日,我又做起梦来了。” 乙儿的双眼还闭着,毫无半分装睡的模样,只是眉头紧锁好像非常的难过,眼角脸颊上满是泪痕。 看得如欣一阵的心疼,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这般的伤心。 想安慰安慰她,又记得阿姐曾经说过,若是别人梦魇之时惊扰了她,可能会永远都醒不过来,只能担忧的守着乙儿。 直到她眉头渐渐的舒展开,又传来平和的呼吸声,才放心的重新入眠。 心里一阵的感慨,阿姐其实已经让丫鬟去打听过乙儿是谁了,又为何会被罚在这种地方扫雪,打听之后才默许了如欣给乙儿送东西。 如欣也是这才知道,乙儿就是府上前段时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小傻子。 但是如欣才不相信乙儿会是傻子呢,她知道乙儿的心里一定什么都明白,只是她不想说也不想做。 这样的人才最可怜,明明什么都懂,却没人能理解她。 就和她自己一样,看着阿姐在这小院子里,却帮不了她什么,甚至因为自己还要拖累阿姐,但为了不让阿姐看出自己的心思,平日里还是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如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乙儿正盘坐在床上转动着灵活的眼珠子好奇的看着她。 看到如欣醒过来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么大弧度的表情,让她的脸颊还有些许的不自然,笑了会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如欣摇了摇脑袋,昨天半夜醒来了一次再睡着就总感觉没睡醒,打了个哈欠也回了乙儿一个灿烂的笑脸。 “早啊,乙儿。” 刚打完招呼准备穿衣服起床,掀开被子才觉得哪里不对。 又回头凑近了仔细的打量着乙儿的脸,总感觉乙儿好像有哪里和前几日不一样了啊!但真的仔细看起来,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有不一样的。 忍不住嘀咕了两句,外头就传来了如欣的声音,“起床了吗?云紫被叫去前院问话了,也该出来吃早饭了,你正好可以带着乙儿活动一下。” 如欣一听到云紫不在,飞速的起床换衣服,刚穿了外衣就想起了什么。跑去木柜子里一阵的翻找,拿了一件姜黄色的棉衣跑回床边。 “乙儿你看,这是前年阿姐给我做的衣裳,可惜我个子长得快,才穿了一年就没法穿了,你试试能不能穿。” 如欣一脸痛惜的表情,展开了衣裳,如烟的手艺很好,看着就花了不少的心血,尤其是衣摆还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乙儿一眼就喜欢了。 如欣终于发现刚刚觉得的不同是哪里了,乙儿的眼睛有光彩了,原本她的眼睛虽然大,但直愣愣盯着你的时候眼睛无神又空洞。 可今天一看却不一样了,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你,让你的心一下就软了。 而且不用问,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了,她是真的喜欢。 如欣帮着乙儿换上了衣服,推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给她梳了梳头发。说来也奇怪,这么多日被风吹了之后,乙儿的头发还是又细又软的,还非常的滑顺。 如欣也不会别的梳法,就给她梳了和自己一样的小鬏,用和衣服同色系的头绳绑好垂下一小段,还从她宝贝的木盒子里找出了两朵淡黄色的头花。 一左一右的别在她的小鬏旁,别外的可爱俏皮。 如欣有些艳羡的睁大了眼,她可真是漂亮。 如烟等了一会,还没见两个小丫头出来,正准备进屋去瞧瞧,就看到两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在看到乙儿的时候,饶是淡定的如烟,也忍不住心里暗道一声好相貌。 早饭是小米粥,如烟昨日瞧着乙儿的脸色惨白的,定是这几日冻的身子虚,就在粥里放了几颗红枣一块煮的烂烂的。 一勺子勺起来还能看到结实的果肉,一口下去又糯又甜,很是好吃。 乙儿难得的吃了两小碗,吃过之后两人收拾了东西,如欣就陪着乙儿在院子里逛,逛过之后才回屋陪如烟做针线。 如烟的小桌子上摆了好几副刺绣,看着却不像她们两人的东西,乙儿不通这些,只能坐在小板凳上听她们两个说话。 “阿姐,云紫去前院做什么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别是又想着偷懒吧。” “好像是府上走丢了什么人,具体的我也没细问她,总也与我们无关的事情。” 如烟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乙儿,该不会是找她罢?又摇了摇头,她真是糊涂了,不过是个被罚的小丫头,又怎么会这么兴师动众的全府搜找呢。 “那,那谁病的重不重啊,是不是以后阿姐你不用做这么多针线活了。” “你这一张嘴可给我消停些吧,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她回去?” 如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乙儿的,如欣心里一跳,她就知道阿姐要和她说这个,只是没想到才住了一晚上,她就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阿姐,你看乙儿多可怜啊,咱们这又不是住不下她,就不能留她下来吗。” “你怎么这么傻,我们是什么身份,平日里有个云紫伺候着,都已经是夫人的宽仁了,再说她还是夫人要惩治的人,我们拿什么留她下来?” 如欣也知道这么说非常的任性,但一想到乙儿在风雪里扫地的样子,就十分的心疼,尤其是昨晚还撞见了乙儿流泪的样子。 心里就忍不住的想要保护她,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 “阿姐,真的不行吗?我们和老爷说说,不管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的院子里,哪个不是十几个丫头伺候着的,咱们就是多求个丫头,这样也不行吗?” “如欣,你自己看看我们的处境,她若只是个普通的丫头还好说,她可是大姑娘的丫头,还得罪了夫人,你真的觉得她留下对她对我们有好处吗?” 被如烟的这么连环发问给问住了,如欣就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了,一时之间整个屋内只能听见风呼呼的往缝隙里钻的声音。 乙儿坐在一旁像是听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好像她们两说的与自己无关似的。 说来也奇怪,一直到下午云紫都没有回来。 直到夕阳快落下,才听到伴着雪粒落在落在地上的脚步声,如欣咦了一下,好像还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如欣让乙儿回里屋躲好,就掀了布帘出去看。 云紫在前面领着路,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如欣不敢相信的楞在原地。 如烟没听到如欣的声音,奇怪的也跟了出去,一看到来人,也是一愣,手上抓着的东西瞬间掉落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微微侧身福了福身,“妾身见过老爷。” “如烟,多日不见你清瘦了……你这奴才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一听他的声音响起,如烟原本强忍着的泪水瞬间就滑落了下来,何止是多日,他们已经整整半年未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他的寿辰,她才有机会能远远的看他一眼。 云紫一听到提到自己,赶紧原地跪了下来,“老爷息怒,是奴婢没有伺候好如姨娘,只是姨娘食欲一直不振,又不让奴婢去请大夫,拖着时日长了身子也就虚弱了。” “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孙勤和看着眼前这个娇美的妾室,心里忍不住生出些疼惜的情感。 柳氏善妒,但年轻貌美,又是自己的表妹,从小就有感情。原先他也宠爱过如烟,只是柳氏过门之后,他为了立一立她的声威,也就连连歇在她屋里。 后来很快就有了沅娘,就自然的如烟疏远了,没想到许久不见她比之前更娇美了。 柔美的身段,盈盈一握的腰肢,尤其是刚刚那一眼满含情感的对视,竟然让孙勤和冰冻许久的心激动的跳了起来。 95.惊蛰(十)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孙佳玉笃定的点了点头, “父亲,您刚刚不是看到了,她说雪停,大雪就真的骤停, 当日也是她说屋子会突然坍塌,方才救了女儿的性命。” 孙佳玉说的万分诚恳,可换来的却是孙勤和不满的皱眉。 “胡闹!你既有心要将高人引荐为父, 又为何要拿此等小女来糊弄为父!你真当谁都是傻子吗, 这可不是你们过家家的把戏!” 严厉的训斥之后,孙勤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 如果说真是高人不愿见他, 才派弟子前来试探,那他岂不是反而得罪了高人? 说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顿了片刻, 心下又觉得刚刚语气强硬了些, 清了清嗓子声音又软了下来。“若是这位女弟子是高人座下门人,那可否代某转告高人一声,某诚心求见高人,若能得见实乃万分荣幸。” 这话是看着乙儿说的, 她原本在发愣, 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睁着一双大眼睛, 木讷的看着孙勤和。 他是在和她说话吗?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 孙勤和心里一个庆幸, 确定他刚刚想到的肯定不会出错了,这个小丫头肯定是高人的门下弟子,还好刚刚没有对她恶语相向。 果真是高人身边的弟子,不然又怎会生的如此好相貌。 “是的,若是高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某提,只要某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乙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在所不辞啊,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那可真是没意思。不再去搭理孙勤和,扬起脑袋看向乌压压的天空,还是这变化万千的天象更有趣些。 孙佳玉看到父亲的反应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信有高人,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能说准雪起雪停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少女。 何止是父亲不信呢,当初她又何曾想到这个看着痴傻的漂亮丫头,竟然会有这等滔天本事。 可是孙勤和不信,她还能去哪里给他变个高人出来不成? 在孙勤和看来,这个丫头又是摇头又是看天的古怪的动作,反而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必是心中有所求,听到他应允了条件,肯定会一口答应相见,可见真的是无欲无求的得道高人。 刚要窃喜自己做事稳当,没有错过高人,一抬头却看到大女儿正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己,又觉得很是无趣。若是此时玉娘能出口在这丫头面前美言一二,凭她们的关系就事成有望了,只可惜他的大女儿根本就不谙此道。 顿时泄了气,怎么就让这个无用的女儿撞上了这等机缘,若是小女儿沅娘那可就机灵多了,定能助他心想事成。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孙勤和看着面前的三个毫无反应的小女娃,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而且他堂堂一个知府刚刚已经低声下气的求见了,竟然还被他们给晾在了这里,有些恼羞成怒的甩了袖子要走。 就在此时原本仰头看着天的乙儿低下了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口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别人恐是不了解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春兰知道,每次只要乙儿发现了什么了不起(有趣)的事情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就像是她曾经在说暴雪将至,房子会塌,雪要停时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只是可笑的是,每次她说的这些话都没人相信。 “天,放晴了。” 孙勤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明还是乌云盖日,低压的云层好像下一刻就会撕开裂缝下起大雪来,哪里来的天晴?难道刚刚都是他的错觉,这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娃? 一想到到衙门里堆积如山的事情,以及越来越多因为大雪引发的灾情就一阵头疼,顿时烦闷的连休息都没心情了。 “真是无的放矢,这般的天气何来的放晴之说,这会不过是天公打盹,不出一刻钟这大雪又会继续下的。” “天,放晴了!” 孙勤和停下了脚步,对于高人的这件事又半信半疑起来,刚刚莫不是巧合罢了?“好,既然你如此的有本事,那你倒是说说,天要放几日晴,之后可还有大雪?” 他以为这丫头肯定不敢回答了,没想到小丫头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有,七日之后,冬雷震震,暴雪压顶,需,早作防备。” 孙勤和一听到冬雷二字再无法淡然了,额头的青筋直跳,“放肆!休得胡说!冬雷也是你这黄口小儿可说得的?”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失言,冬雷啊!怎么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那就糟了,“这话不许再对他人说起!今日之事全当我什么都没听见,若是再有下次,别说是什么高人,就算是我的女儿也别怪我不客气!” 孙佳玉被突如其来的怒骂声给吓得浑身一抖,这是怎么了? 方才父亲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哪一句话让父亲如此的震怒,再去看他,孙勤和已经抄着原路径直往府外扬长而去。 孙佳玉的身体一软,要不是被春兰给扶住整个人就要跌坐在雪地上。 “这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带着乙儿回了院子,虽然及时的换掉了湿透的衣服,但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着了凉,孙佳玉又病倒了。 而与此同时,柳氏也很快的知道了孙佳玉半路拦孙勤和的事情。她本来都换好衣服准备了饭菜要等孙勤和一同用晚膳,结果就等来了孙勤和回衙门的消息,气得砸了一整套的茶碗。 “娘亲息怒,万可不能为了此事而气了自己的身子。”孙佳沅在一旁娇嗔的安抚着柳氏。 只是,孙佳沅也不高兴,但是她不高兴的是没能见到孙勤和,父亲可是答应了要给她带好玩的东西,都怪大姐姐,现在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到,过几日不下雪了苏四娘来找她玩可怎么办? “还是我阿沅懂事,你大姐姐近年来是越来越有主意了,亏得我还好心给她物色好人家,我看这做人最是好心要不得,到头来都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孙佳沅不喜欢听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只能附和两句,脑子全是上哪找好玩的东西,好应付苏四娘,说了没两句就毫无心事的回了自己院子。 看到自个女儿这幅没心眼的样子,柳氏更是气得心肝儿疼。 柳氏身边的大丫头红棉一边给柳氏捏着肩,一面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说话,“二姑娘到底是夫人捧在心头娇宠的,自然是不谙世事,就算真的有什么旁的事,也有夫人替姑娘撑腰不是。” 被红棉这么安抚着再加上肩上这么不轻不重的捏着,柳氏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沅娘心思单纯,有我在倒是不怕会有什么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柳氏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恨咬牙切齿道:“只是这孙佳玉着实的可恨,以前不觉,现在是越发的和她死去那个短命娘一样的可恶,尤其是最近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敢与我顶嘴,还敢咒我。现在更是可气,竟然还敢跑去老爷跟前多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把老爷给气回了衙门!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有这等恶人作祟。” 红棉听得眉头一跳一跳的,其实大姑娘这些年在府里谁都知道她的性子懦弱可欺,全部是柳氏嘴里的样子。 但谁也想不到大姑娘竟然真的会去拦孙勤和的路,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夫人又给她下了什么绊子,她终于忍不住要去老爷去告状了,没想到不过一刻的功夫,大姑娘就把老爷给气跑了。 这可就不是告状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夫人莫生气,您这几日为了大姑娘院子的事,已经忙得食不下咽了,可不能再气坏了身子,那咱们这一大家人可指望谁啊?” “还是你说的一两句话能入耳,我这么累死累活的都是为了这个家,却还有人不领情!还好老爷是个明辨是非的,不然就这一遭,外人要如何传我?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亏待了她秦氏的女儿,这可真真是让我心寒啊!” 柳氏只要一想到孙佳玉带着那个漂亮的丫头,还去和孙勤和说话,心里就咬牙切齿的恨,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后院可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妾室盼着她不好,就算是为了阿沅,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好在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夫人的为人谁还敢怀疑呢。不过夫人也莫怪奴婢多言,往日里大姑娘可是胆小谨慎的很,最近却有些变了,依奴婢看,怕是事有蹊跷,夫人也不可不早些提防啊。” 红棉的几句话倒是点醒了柳氏,说来也确实是奇怪,孙佳玉以往虽然是讨厌,但确实是没有这样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除非,是有什么人在怂恿她! 柳氏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到底是谁,竟敢在后头搞鬼。 柳氏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真是脑子糊涂了,竟然忘了那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傻子了! 如果真以为那只是个傻子,那她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呢! “是了,也怪我近几日都在忙修葺院子的事,竟险些要被这些小雀啄了眼,你去代我走一遭,把孙佳玉跟前那个小傻子带来。” 孔师爷在太原城内声望极高,如果有他出面再加威逼利诱,那些世家大族不管如何总要有所表示才行。 其实他也是在赌一个拖字而已,他早就知道把灾民拦在城门外始终不是个办法,可相比较整个太原城内所有百姓的安慰,他只能牺牲这些灾民的了,就赌这场暴雪能短时间的结束。 没想到却还有半月之久,乙儿说的对,既然不能够一直堵住不然灾民进城,还不若想办法救济灾民,派人严加看管,到底是堵不如疏。 孔师爷果然还在衙门,看到孙勤和回府还很是诧异,不过听了孙勤和的意思却是更为惊讶。 他其实心里早就不赞同孙勤和的做法了,十日之前的那场小雪他就用这个方法拦了所有的灾民,大多数的灾民不是去了临城就找了别的法子活下去了。 可这次的电闪雷鸣加暴雪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可是又没有更好的方法,粮库空虚他比谁都要清楚,孙勤和提的这个方法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这方法提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孔家,他自己愿意说服孔家带头捐粮,可其他世家会愿意吗? 就说苏家郝家,哪个又是好惹的角色。 “孔师爷,如今危急存亡之际,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考虑的了,由你们孔家做牵头人,其他几家是愿意也得捐,不愿意也得捐。” 孔师爷摸着长长的胡子还在思考,孙勤和已经在原地急得来回的转圈了,最后灵光一闪又想起了乙儿的那个堵不如疏。 “孔师爷,您老若是还犹豫不决的话,本官也不强求,既然孔家不愿意来做这个头,本官就去找苏家,只是可惜了孔家在这太原府树立的百年清誉了。” 孔师爷一愣,一想到一直与孔家不对头的苏家,若是苏家有了孙勤和的扶持,再加上这几年苏家的各种产业兴起,再过几十年可能这太原府就真的是苏家的天下了。 “大人,方才是老夫年老脑子转不过弯,这等救百姓与水火之事,孔家是义不容辞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当即孔师爷就带着人直奔孔家老宅,孙勤和又联系了其他城内官绅商贾,连夜收粮。 一直忙活了一晚上,一开始确实是处处阻碍,但好在有孔家带头,五大世家倾力合作捐出了库房的现粮,一夜已经筹到了十石粮食,煮了粥和面省着点吃,应该够这些灾民吃上几日。 再由几家商行合力在城中拦起了一大块空地,作为灾民的临时避难场所,剩下的粮食就要再想办法了,而接下来最为重要的就是开城放灾民了。 孙勤和就休息了一个时辰,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东城门,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雪再加此时天色尚早,街上根本还没有行人,就连商户也是紧闭着店门。 城门的官兵也是轮流换了好几波人看守,因为孙勤和的命令,绝对不许有灾民入城,就怕有人里应外合私放灾民进城,他们也已经两日不曾休息了,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远远的就有眼尖的官兵看到孙勤和带着人急匆匆的赶过来,“是知府大人来了!” 当值的领班赶忙从休息的屋内跑了出来,唯恐孙勤和是来勘察他们是否在偷懒的。 “大人,天色这么早又迎着风雪,您怎么来了。”当值的领班是孔师爷的侄孙,叫孔胜生,是个高大威武的汉子,不管从外表还是性格看除了一个姓氏,其他倒是和孔师爷全然不像。 “就是因为这风雪,本官才不得不来啊,胜生贤侄啊,昨日城外的灾民可有异动的?” 孔胜生一张方正的黑脸,被风雪一吹连表情都看不清了,“属下一直派人在城楼顶上盯梢,我们东门外聚集了大约三四百人,暂时还未有异动。” 孙勤和这才放下心来,“胜生贤侄,本官与孔师爷昨夜已经募集了十石的粮食,一会就开城门放灾民,届时要把所有的灾民统一管理起来,等会所有人入城之时,还要靠贤侄出力维持百姓的安危了。” 孔胜生不知道是什么让孙知府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但他也是既可怜这些灾民,又害怕处理不当会引起恐慌,现在既然有了办法自然是愿意的。 马上抱拳,朗声道:“大人只管放心!有我孔胜生和诸位兄弟在,势必会引导灾民的同时保护好城中百姓。” 孙勤和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孔家的儿郎看来看去,也就是这个孔胜生有些出息,只是到底家世单薄了一些,不然配玉娘也是郎才女貌的。 孙勤和在孔胜生的陪同下上了城楼,从城楼往下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树下城墙边随处可见拥在一起取暖的百姓。 其中就有胡家村的人,此时胡二正带着村里的年轻小伙去周边挖野菜,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抓些野兔田鼠。 而与胡家村人画圈休息在一处的还停有一辆青蓬顶的马车,孙勤和远远的就注意到了,这马车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些灾民能用得上的东西,可附近又看不到有主人。 思考不了这么多,孙勤和朝着孔胜生使了个颜色,孔胜生吹响了号角,朝着城楼下大喝一声。 “灾民们,醒一醒了!知府大老爷来了!” 他的声音醇厚高远,再加上号角声,马上就有灾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仰着头看向孙勤和。 马车上的男子原本在闭目养神,突然被吵醒,眼睛微微眯起好似未睡醒的样子,“童儿,去听听那厮在说些什么?” 穿着一身布衣的小童子原本还打着瞌睡,一听到这话瞬间睁开圆不隆冬的眼睛利落的掀开布帘子钻了出去,蹲坐在马车头继续闭目打着瞌睡。 “让众位受苦了,本官是本城的父母官。"孙勤和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不少妇人朝城墙的方向呸了一口痰,“去你娘的父母官,把咱们这些老百姓拦在城外还有脸说是父母官,咱们太原可没你这样的父母官!等雪小些,若咱们还有一条狗命,定要去京师告御状!” 孙勤和擦了擦额头的汗,还好没有真的把人拦在城外半月,不然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大家别激动,先听本官说,在暴雪初来之际本官面临城内粮库无粮,城内四处动乱的局面,不得不先委屈众位在城外歇息了两日,如今本官已经准备好了粮食和暂避的场所,给大家伙避难。” 一开始还是谩骂声,等听到孙勤和说的诱人条件,马上就有人忍不住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为了把我们骗进去关起来吧!” 忍不住挨饿受冻的日子,即使再怎么小的可能,都让底下的灾民激动了起来。 “真的真的,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假,等会请众位排好队,老弱病残身体不佳者靠前,身强体壮者往后排,按秩序进城。” 话音落下,底下虽有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行动起来。“要我们信你也行,你自己下来,跟我们一块进去。” 孔胜生拦在了孙勤和的前头,“大人不可啊,若是他们突然发难,属下可不能让您置身于危险之中。” 孙勤和犹豫了许久,还是安慰的拍了拍孔胜生的肩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都是本官的报应。” 孔胜生还是不肯放手,要保护孙勤和一同出去,虽然他一贯看不上孙勤和的做派,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孔胜生愿意替百姓相信孙勤和是真心想帮助他们的。 “众人听令,一会开了城门,如果有暴民硬闯的,一律以大人的安危为重!” “得令!” 号角声响起,沉重的城门在厚重的雪地上划开一道痕迹。 城门外的众人还是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可疑的看着孙勤和。 孙勤和坦荡荡的走了出去,“本官就在此,不知大家可否相信本官这一次。” 就在此时,一个婴孩的哭叫声响了起来,声音越哭越响,孩子的母亲哭丧着脸焦急的安抚着孩子,“娘啊,孩儿夜里着了风现在又饿了,这该咋办。” “大姐不要担心,本官已经找了数十位医馆的大夫在避难处等着大家了,有什么伤痛的都能得到医治。” “我不管了,我的孩儿再这么下去会活不了的,我要进城了。”那位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不管其他人跑在了第一个。 她的家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也管不了这么多,跟了上去。 其他人看到有人动了起来也没有顾虑了,一个跟着一个的跑了上去。 也不知是一排的官兵起了震慑作用,还是他们真的没有气力了,一个个真的老实排着队,拉着长长的队伍往避难处而去。 96.惊蛰(十一)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再则说来, 她有次见过柳氏的屋子,本就很高了是整个孙府里最高的建筑,她还要往上加檐牙岂不是成了引子? 但是这么多说了她们也听不懂的,最后心里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 只是摇了摇头。 “你,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 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 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 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而且这段时日的相处, 她早就没把乙儿当做是个普通的丫头来看待了, 倒是有些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头,她决不能让乙儿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想要狡辩些什么,没想到最后就说了句这个,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压不住?真是笑话, 你当你是在街头摆摊算命吗?那你可算过你自己的命数, 可有说你何时会有大祸临头啊。” 只见白玉一样的小人, 皱着眉头木讷的眼珠子转了转, 好像在认真的思考柳氏的问题, 过了一会才郑重的开口:“算卜者,不可自卜。” 柳氏拿着画纸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往前直接穿过了孙佳玉的身边,径直走到了乙儿的跟前。 还嚣张的把画纸在她的眼前挥了挥,“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会自卜,而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们来试一试,到底你我两人谁先有祸上身。” “母亲不可,这傻儿的脑子收过重伤,一贯说话就是疯疯癫癫的,您可千万不可与她一般见识啊。” 乙儿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威胁,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高兴的表情。 指着柳氏手里的画纸道,“此乃祸引,十日之内不可。” “哦?大姑娘你听听,这像是傻子说出来的话吗?好好,既然你说不可,那我偏偏要让工匠赶制,十日之内就看看你说的准是不准,若是不准,到时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孙佳玉急的额头满是虚汗,最后咬了咬唇,哗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亲明鉴,您是贵人可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这等丫头开玩笑,女儿愿为母亲日夜祈福,只愿您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春兰看了赶紧跟着跪在孙佳玉的身后,冰冷的寒气马上就从膝盖底往上钻,她家姑娘可是刚大病初愈,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罪过。 只能代替孙佳玉,用力的把脑袋往地板上磕,马上额头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个傻子动气,您的身子重要。” 孙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话这么古怪的丫头,而且偏生的还这么好看,竟然比苏家的四娘子还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水灵的丫头,这么一比,沅娘屋里的丫头可都逊色了几分呢。” 孙佳玉心下一惊,就怕孙佳沅下一句话就是要把乙儿给讨要过去,赶紧把绣好要给孙佳沅的香囊给拿了出来。 “二妹妹说笑了,这丫头是前些时日从外头捡回来的,当时脑袋受了伤,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醒了之后又是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会做,怎么能比得上你屋里的冬清、冬雨能干乖巧呢。” 孙佳沅没什么心眼,一听夸奖她屋子的丫头,马上就喜上眉梢,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几声,这跪一下磕几个头,就想让她放过这傻子?可没这么容易。 不过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画上的样式,最重要的是她还约了郝夫人看檐牙。 这个郝夫人总是仗着自己娘家得势,动不动就是去京师访亲,回来之后就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自视甚高的炫耀,每每谈起就是又在京师见了什么好看的流行花样,言语间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势微。 这次一定要让郝夫人大开眼界,至于这个檐牙的颜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总看着小家子气了些,回去再换个颜色外面刷上用时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见到她新搭的檐牙时露出的诧异和艳羡,她就提前通体舒畅。 不过是个傻子,既然说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祸!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你说也怪,我这几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亲在外忙公事,我就怎么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亲手抄几份经文,也好让你父亲安安神。” 孙佳玉满嘴的苦涩,她就知道柳氏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手抄经文一份都要好几日不眠不休,更何况还是这么天寒地冻的时日,好几份她没十天半个月是抄不完了。 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现在当家的是柳氏,掌权的是柳氏,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还要笑着一口应下。 低着头理了理表情,再抬起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为父亲和母亲尽些孝心,是做女儿应该的,别说是几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儿也是愿意的。” 柳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贯知道的。好了,沅娘,我们也该走了,王女官还在书房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说完故意从乙儿的面前走过,得意的从正门走了出去,出去时甚至连房门都未有丫头关上。 她孙佳玉,是孙家的嫡长女却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写经书,而她孙佳沅却只要想着今日明日学些什么。 这就是现实。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直接长驱直入,春兰浑身一哆嗦,赶紧把孙佳玉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下面的小丫头去烧了热水,确定柳氏走远了才关上了门。 孙佳玉正在安慰乙儿,“都是我不好,一时见了你的画欣喜十分,才会被夫人瞧见拿去……” 说着说着,孙佳玉也说不下去了,这算是什么错呢,乙儿画了好看的画她欣赏难道也成了错吗?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捂着衣袖侧过脸去,不敢看乙儿的眼睛。 她可真是没用,连喜欢的画都没有办法留下,现在还害得自己和屋里的人被记恨上,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要一想到将来连自己的亲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伤,难以自抑的趴在软塌上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乙儿原本是呆呆的站在软塌旁,看到孙佳玉抽泣的样子,心里的一角竟也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曾经她也有过让她这么难过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她当时一定也很伤心吧。 这么想着,就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在孙佳玉的肩头拍了拍。 动作十分的迟缓,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孙佳玉还是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过春兰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体。 “谢谢你乙儿,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的生活远没有你看到的光鲜,可能还活的不如你自在单纯。” 乙儿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过了一会竟然开口安慰道:“你,别难过。” 孙佳玉愣了愣,才确信乙儿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几声。 “刚刚我在夫人的面前说你是傻子,都是权宜之计,我不这么说她更不会饶过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平时孙佳玉只有和春兰私下说起柳氏的时候,才会不用母亲而是夫人,在她的心里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亲。 乙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的。”不过不管乙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日之后。 如果有别的事情让柳氏忘了这一茬,那还好,可柳氏要是还记得今日之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抄几份经书就能过去的了。 就在孙佳玉有些为难的时候,春兰满脸是泪,噗通一声又跪在了跟前。 “姑娘,今时今日您还要忍气吞声到何时?奴婢从小伺候姑娘长大,知道姑娘隐忍不易,可您若是自己都不愿争一争,那以后柳氏就更能欺辱您,连府上的丫头婆子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撒野了。” 孙佳玉又何尝不知道,一时之间呆愣在了原地,手上的血痕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懦弱可欺。 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又如何奈何的了她?乙儿,你没入奴籍,也不算是我孙府的丫鬟,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孙佳玉的客人,若是十日之后真的事发,我就送你离开孙府。” 乙儿歪着脑袋极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像是听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还不能走。” 春兰双眼一亮,快速的爬到了孙佳玉跟前,“姑娘,既然乙儿她自己都不愿意走,您就试试吧!如果连试都不试您怎么知道结果呢!难道您真的准备等到柳氏错点鸳鸯,您出嫁后再想办法吗!” 孙佳玉又犹豫了起来,难道真的要将乙儿举荐给父亲吗?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乙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乙儿咧开了嘴角,一双眼珠子不利落的滚动了几下,伸手在孙佳玉的手掌心拍了拍。 “你,别难过。” 孙勤和看救星一样的看着胡二一行人,恨不得现在就跪下来给他们磕几个响头,移动着僵硬的身体迎接几位壮士入城。 童子愉悦的挥着鞭子驾着马车,跟在孙勤和的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太原城,临过城门的时候还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的匾额。 洋洋洒洒的太原城三个大字在漫天大雪中,显得格外的寂寥,这就是大人不辞千里要来的地方吗? 车内的顾洵闭上的双眼微微的睁开,眼内的寒光尽显,一切都和那人所说的不差分毫,他说西南不日将会有灾祸并起,就算是他们一路阳光明媚,等到了太原边界果真就飘起了大雪。 既然这些都不会有误,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劫,竟需要他亲自来一趟才能化解? 马车随着人流一道进入城门驶向了孙府。 而另一头,冬清拿着银子刚出后门就被小丫头给瞧见了,马上就去告知了孙佳玉。 孙佳玉还在为刚接到手里的账目所劳神,打发她们盯着就继续划算着。 她现在的时间排的很满,等会下午还要见各处的管事妈妈,而且昨天她才发现,柳氏为了赶工自己的檐牙,就把她的院子工匠都差遣走了,到现在她的院子还是和原先没什么变化。 “姑娘,就让冬清这么出府没有问题吗?”春兰有些焦急起来,她的好姑娘怎么半分都不上心呢。 “冬清出府能为了什么事,无非就是去找柳家舅太太,你仔细想想,柳家舅太太若真的要来还需要冬清去找吗,她既要来我们可又拦得了让她不见夫人吗?” 春兰一时语塞,她只是空着急,没想到孙佳玉已经把其中的干系都已经想清楚,“那咱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孙佳玉沾了墨汁继续在本子上记着账,脸上的神情无比的自然舒适。也不知道为何,被那道奔雷声所惊醒之后,她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很多时候争不如不争,而不争就是争。 她以前的那些年岁就像是在等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有人推着她往前去争,就由不得她自己了。 “怎么会做不了呢,母亲生病卧床不起,我作为女儿的自然是要侍奉左右的,我让云霞准备的燕窝粥煮好了吗?” “已经煮好了,姑娘现在要喝吗?”春兰也发现了孙佳玉的不同,放在以前,孙佳玉是绝对不敢站出来领着众人灭火救人的,也不会像现在这有自信又从容。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有的转变,但是她知道这有的改变对孙佳玉来说才是最好的,可能都是因为乙儿的出现吧,乙儿可真是她们的福星! 春兰却忘了当初都是因为孙佳玉一个善念的决定救了乙儿,才会有了今日的果。 抬眼看去,乙儿还在和小乙鸟玩耍着,一副天真纯然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底一软。可谁又能知道这个面貌不显的小姑娘竟能呼风唤雪,天象万千尽在她在的言语间。 “春兰你还愣着做什么,把燕窝粥留一碗给乙儿,其他的端去夫人屋里。” 春兰啊了一声,才晃过神来,“姑娘您说什么?端给夫人?” 留下来给乙儿她是理解的,什么好东西给乙儿那都是应该的,可柳氏这等恶人,现在都是罪有应得,没有落井下石那都已经是善心大发了。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让你去就去,不用问这么多,若是碰到二姑娘,就说我这有她喜爱的桂花糖问她要不要尝尝。” 春兰欸了一声,就不情不愿的出去喊云霞。 孙佳玉看着春兰出去就发现乙儿正歪着小脑袋,一双大大眼睛黑白分明,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乙儿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乙儿是不是也觉得我软弱可欺?她是母亲我是女儿,这天底下可以有苛责的严母,却从没有忤逆的恶女长存的,你说对吗?” 乙儿似懂非懂的转了转眼珠子,无趣的撇了撇嘴,“我懂。”只是要花这么多心思,真的好没意思。 孙佳玉轻笑出声,她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乙儿的想法,自嘲的耸了耸肩,“你以为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你看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眼中见到是什么就说什么,恣意潇洒真是让人羡慕啊。” 乙儿摇了摇头,想说什么最终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口,正巧春兰带着孙佳沅走了进来。 “大姐姐。”孙佳沅不管从心智还是从年龄上都只是个刚满八岁的孩子,在她心里孙佳玉总归是她的姐姐,这会眼泪鼻涕的就往孙佳玉的身上扑。 “我的好妹妹快不哭了,母亲若是瞧见该有多伤心啊,春兰拿糖来,让二姑娘甜一甜。” 有糖吃孙佳沅马上就停止了抽泣,坐在孙佳玉的身边小口小口的咬着糖,边吃边把柳氏的情况倒了个遍,甚至连去找柳家舅太太的事也说了。 孙佳玉伸手摸了摸孙佳沅的长发,因为这两天的变故,孙佳沅的头发都没有好好梳,这会看着有些凌乱。 其实孙佳玉也没有这么讨厌孙佳沅,对孙佳沅的感情更多的是嫉妒,为什么她能一出生就有娘亲宠爱,父亲疼爱。但说到底还是血缘至亲,只要柳氏不掺和在其中,她还是很愿意教养这个妹妹的。 孙佳沅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很快小碟子就见底了,接下来的时间她就自然而然的待在了孙佳玉的屋子里。 她也不愿意回去,柳氏躺在床上总是说些奇怪的话,让她听了很是害怕,而且屋里总有草药的味道她也不喜欢,还是大姐姐这里舒服亮堂还有东西吃。 过了没多久,春兰就匆匆的从屋外小跑了进来,“姑娘,柳家舅太太带着家中小郎君一道来看望夫人了。” 孙佳玉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给孙佳沅拍了拍衣角的糖屑站了起来,带着春兰和乙儿一同走到门口,“走吧,我们去迎一迎你大舅母和表哥。” 屋外还下着大雪,刚一出房门,就看到丫头拥簇着一个妇人和少年郎过了院门。 来的妇人就是柳家舅太太,身材丰腴,一张保养得很好的圆脸远远看着很是和善,当初叶家会看上柳氏的大哥柳文杰,都是因为知府孙勤和是他的表兄,以及最重要的是柳文杰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 只瞧她身边带着的小郎君柳品尧,就知道柳文杰的长相了。 柳品尧是柳文杰的第二个儿子,今年刚满十七,清瘦的身板身高却已和孙勤和一般左右,皮肤白嫩俊美,五官已经长开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很是迷人。 尤为难得是他不单长相是太原城中数得上的俊美,读书更是有天赋,去年的乡试一举夺下解元,成了柳叶两族的骄傲,所以柳家舅太太也养成了习惯,走哪里都要把这个解元公的儿子带上炫耀一番。 孙佳玉起先没想到柳家舅太太会带着柳品尧一块过来,没有做过准备,好在柳氏是她的母亲,那么柳品尧也算是她的表兄了。 孙佳沅看到他们走来,马上就喜上眉梢,等到他们到了长廊赶紧走了过去,行了礼,“舅母,多日不见,沅娘可想您了。” “小东西是想舅母还是想舅母的好东西啊,见了你尧表哥也不打招呼,真是没礼貌。”柳家舅太太看着和孙佳沅的关系很好,说话间满是亲昵的口吻。 孙佳玉带着丫头们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见过舅母与表哥,屋外风大,还请舅母与表哥堂内歇息。” 柳家舅太太和孙佳沅的亲昵不同,只是淡淡的瞥了孙佳玉一眼,随意的嗯了一声,“你父亲可在家?二郎只是陪我一道来的,一会看望过她姑母,就让他去前院找你父亲说说话就是。” 97.惊蛰(十二)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孙佳玉从小秦氏就给她找了有名的女先生学习琴棋书画。她对于书画最是喜欢, 学的时间最长, 先生也多次说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多加练习没准还能成当世女子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孙佳沅长大之后, 柳氏就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由,把孙佳玉院子里的女先生都给辞退了。 但她确实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不管是房间的挂画还是绣的花样子, 都被同龄的姑娘争相模仿。 按理来说, 孙佳玉捡到乙儿的时候, 她身上穿的也很朴素, 倒在路边看着也不像是大富人家的姑娘, 倒是哪个乡野村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孙佳玉总觉得乙儿不像是个普通乡下姑娘, 且不说她的长相, 就是那说出来都没人信的本事,就不可能只是个村姑, 下意识的就拉了她陪自己画画。 就算乙儿没有说,孙佳玉也觉得她肯定能看得懂, 她和春兰她们是不同的。 乙儿就站在孙佳玉的身后,认真的看着她画画, 偶尔的转一转眼珠子, 对眼前的这些东西, 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来。 “乙儿你看我画的可还好?这是先前我住的屋子, 我把它复原的画了出来, 也不知母亲请的哪处的匠工,若是能按着原来的样子重新搭建那就好了。” “不好。” 孙佳玉诧异的回头去看,确定真的是乙儿的那副特有的带着丝鼻音的嗓音,她是在说自己的画不好? “你说画的不好?”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得到的是乙儿的一个点头,孙佳玉知道她已经可以说话了,但还是说的很少,每次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所以一般能用点头摇头来解决的问题她都尽量的不说话。 当然让孙佳玉更不能接受的是,竟然有人说她画的不好!就算是挑剔的孙勤和,看她的画也是赞赏的多,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当着面的指出说不好! 即使是孙佳玉这样的好脾气也是有软肋的。 她可以接受柳氏的刻薄,忍受孙佳沅的贪婪,习惯孙勤和的冷淡,但她画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被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不好给回了。 “那你倒是说说哪儿不好?” 此时的孙佳玉强势又敏感,和原来那个柔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面对孙佳玉的逼问,乙儿歪了歪脑袋,还是面无表情的吐了几个字,“你的画,塌了。” 乙儿突然又摇了摇头,不好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是说了孙佳玉也不会信的。 干脆直接的伸手从砚台上提起了画笔,试探的把笔尖凑到了自己的眼前,她好像以前会的,只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一个极温柔的人在她耳边低语。 站在另一张空白的画纸前,正要下笔,手却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笔瞬间要从指间滑落,原来这就是握笔的感觉啊。 乙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一幅幅熟悉的画卷在眼前滑过,这种握笔的感觉真是太亲切的让人兴奋了。 再睁开眼睛,孙佳玉总感觉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明明还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呆滞的样子。 但她突然下笔了,一开始因为手抖墨汁在笔尖晕开来,之后就不会了,每一笔都流畅自然。 她画的很快,快的甚至让孙佳玉都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个框架,然后是雕梁画栋再接着是屋顶上鳞次的瓦片,每一次的下笔都是浑然天成毫不停顿。 好像屋子的样子已经刻画在了她的脑海里一样,可她明明才见过几次吧,竟然能画的分毫不差! 孙佳玉一开始是气恼和不忿,等看到乙儿的第一笔落笔就平静了下来,等看到最后内心就只剩下惊叹和自愧不如。 一直到最后一个收笔,乙儿的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但是她还不舍得放下,这种能握笔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好像她天生就会握着笔。 “天呐,你,这太不可思议了乙儿,难怪你说我画的不好,和你比起来,我这根本就是不堪入目。” 孙佳玉的惊呼把春兰给引了过来,春兰是不懂什么画的,她只知道姑娘从小就学画是鼎鼎厉害的,就算这个傻丫头再厉害,也越不过姑娘去的。 可真的看到的时候,她一个不懂的丫头,也看出好赖来了。 明明两幅画分开看的时候,还会觉得孙佳玉的更加精致,而乙儿的画不过是寥寥几笔,但把两幅放在一块时高下立判。 孙佳玉与其说是在画房子,更确切的应该说在描画,有形无骨,难怪乙儿会说塌了,可不正像是他们的屋子被大雪一压就土崩瓦解了。 而乙儿的画,虽然不过几笔,但整间屋子就好像顷刻之间立于纸上,形神皆备。难怪孙佳玉都要自叹不如,这样的画功不是天赋异禀就是常年苦练的真本事。 而且她的画虽然不似以前见过的名家大拿的画风,却总觉得眼熟的很,孙佳玉忍不住往前细看,是前朝的徐画圣还是陆公?一时之间又分辨不出到底是笔墨之间像谁的画派。 忍不住的感叹,最后还为自己的轻狂而福身赔礼,“方才是玉娘太狂妄,不知人外有人,让乙儿见笑了。” 春兰不敢相信的看着孙佳玉,姑娘竟然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自称玉娘,要知道她除了老爷夫人以外只在教习的先生面前自称过玉娘。 这哪里还是对待一个下人该有的姿态啊,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下人,这是春兰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认识到她和自己的不同。 “没事,这不重要。” 等到笔放下的时候,乙儿的指间还是有微微的战栗感,听到她们的赞叹她还有些不解,她这算画的好吗? 她只不过是把自己脑海里记住的样子给画了下来,还是画的不好,起笔的时候犹豫了,收笔的时候拖沓了…… 是谁教她学画的呢?她如今竟然连握笔都要犹豫了,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很伤心吧,一想到这个,心里竟一阵的难过。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还是想说出心中的想法,乙儿,今后若是无事之时,你能否教我学画?” “不行的。” 孙佳玉没想到她会不同意,话尴尬在了嘴边。但马上又想通了其中因由,是她太过轻率了,这种技艺上的事怎么能说教就教呢。 “是玉娘失言了,我应该是要正式求艺的,这样也太轻浮不敬重了。若是乙儿愿意,我现在就可正式拜师求艺,告知父亲,让你做我的女先生。” 乙儿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孙佳玉已经误会了,乙儿想要解释,不是藏私不想教,只是以她现在这个状况连自己都觉得不好,又怎么能教别人呢。 “我,画的不好,不行的。” 孙佳玉理解了一下乙儿的意思,她是想说她画的不好?若不是说这话的是个病危才愈之人,孙佳玉一定会把这话当做是敷衍或是嘲讽。 但乙儿说这话,就应该是真的这个意思了,这个丫头好像天生不会说谎话,会就是会,知道就是知道,她都说不好了就是真的觉得画的不好。 孙佳玉就更是对她的家世背景好奇了,到底是何人家的女儿,能教养的如此好本事。也庆幸自己没有怠慢或是欺辱她的想法过,并准备等会告诫丫头们,对待乙儿要像对待她自己一样。 “我看你画。” 就在孙佳玉已经安慰自己不能强求的时候,乙儿又开口了,孙佳玉的眼睛一亮,不能教她但是看她画的时候发现缺点不也是一样的吗。 从此之后,两人都多了一样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孙佳玉是欢喜的,她确实是有画画上的天赋,只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之前的先生或许也只是在教她描画,从未真正的从画骨开始。 而乙儿则是更多在回忆,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温柔低沉的声音一遍遍教她学画的到底是谁? 太原境内因为不停的下着雪,已经多处遭了灾,越来越多的灾民开始往城内涌进来,孙勤和已经十多日未曾着家了。 二姑娘孙佳沅的屋子里,还是整日的烧着银碳点着烛火熏香,一进屋就仿若春光时分。 此时柳氏正在屋内陪着孙佳沅说着话。 “娘亲,怎么爹爹这么多日都不曾到后院来看您和阿沅,爹爹前几日还说要给阿沅买好玩的别是给忘了吧,” “阿沅乖,这几日大雪不停,你爹爹要在府衙内忙公务,等过段时日公务忙完了,定是第一个就来看阿沅的。” “等爹爹回来我就要给他看我刚临的字帖,娘亲,你说可好。” 屋外春兰冻得直搓手,正准备要去找二姑娘讨些银碳,大姑娘的屋子里到处透风,还偏生碳都烧完了,都要和屋外差不多冷了。 原本孙佳玉有很多的私房银子,可都压在了房子下面,还能不能再拿到手都成了问题。这些下人看人说话,没有银子在这府上也是寸步难行。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屋内母女两一派和谐的景象,更是听到了孙勤和为了大雪的事多日未归的消息,眼珠一转急忙的往回走。 孙佳玉现在住的是间偏房,平时是收拾了给客人住的,临时做了孙佳玉的厢房还是显得有些挤。 远远的走到门边就听到了孙佳沅高亮的声音,“大姐姐,你上回戴的红豆珠花可真好看,沅儿也想要。” 春兰皱了皱眉,孙佳玉明明是嫡长女却因为秦氏的早逝,继室柳氏是个表面和气背地里刻薄之辈,而父亲孙勤和又偏爱柳氏和小女儿,就显得在家里的处境尴尬。要讨好柳氏的同时,还连带着要哄着这个贪得无厌的孙佳沅。 孙佳玉的外祖秦家是临县有名的诗书世家,家底殷实在当地颇有声望。当初秦氏嫁给孙勤和时就带了不菲的嫁妆,这也是孙勤和为什么会同意孙佳玉每年去外祖家省亲的缘故。 柳氏曾多次想打这些嫁妆的主意,最后都因惧怕事发后秦家会上门说理而收手,也就为此更是看孙佳玉不顺眼了。 二姑娘孙佳沅年纪尚小,虽是琴棋书画样样在学,可就这性子被柳氏教的骄横无比,平日里黏糊着孙佳玉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盯着孙佳玉身上的那些漂亮首饰。每每见了好的就想张嘴要。 孙佳玉从小被秦氏教的知书达理,也就养成了心善性子弱的脾气,家中又无人可依仗,仆妇们见人办事,面对这对母女只能一二的忍让,才会搞得处处身不由己。 “哎呀!姑娘,您的那些漂亮珠花是不是还收在首饰盒里呢,真是造了孽,屋子这么一塌,那么一整盒的首饰就这么被埋没了,可真是可惜了。” 春兰故意从门口进去的时候加大了声音,尤其是在一整盒首饰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孙佳沅果然听进了耳里,马上眼珠子一转,从孙佳玉的床边快速的爬了下来,整了整衣裙甜甜的和孙佳玉道别:“大姐姐,我方才想起我答应了要陪娘亲用晚膳,就不在这陪大姐姐说话了,明儿再来陪大姐姐解闷。” 说完头也不转的就带着冬清走了出去,一脸喜色的直出院门,急着往哪儿去就不言而喻了。 “春兰你又捉弄二妹,那些首饰我上回不是都让你理进箱箧里放回库房了吗,什么时候又跑到屋子里了?二妹要是知道白跑了一趟非得把你记恨上不可。” 春兰耸了耸鼻子朝着孙佳沅走的方向哼了一声,从桌上端了茶水给孙佳玉。 “若是问起来我就推说不记得了,她还能不要脸到明抢吗?姑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些,才会被二姑娘这般欺负,这些年她都用这法子从您这讨要了多少东西,您不心疼奴婢都替您心疼。” “我知道你为我不平,可有什么法子呢,以前住的远她也能赖着要,现在咱们都住在他们屋檐下了,还躲得到哪去?” 乙儿从进屋到孙佳沅走,都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板凳上看着她们说话,等春兰耸鼻子的时候还学着耸动了一下。 只是学的不伦不类的,春兰是耸了耸鼻子,而轮到她学着,就成了为难的把脸上的五官皱在了一块。 转了下眼珠子,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声,“好难……” 整个脑子都在放空,好像不管她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思绪就飘到了窗外。 从午时三刻后大雪一直未停,地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脚踝。 不该下这么久的啊,为什么还没有停呢?不过真有意思,比她们说些听不懂的话要有趣多了。 等到孙佳玉喊着她的名字,才恍惚的转了转眼珠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 “乙儿,你过来,我都听春兰说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逃过一劫。不若这样,在你想起来之前你就在我跟前伺候着,好歹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的,等你把往事都想起来了,我就送你回家你看可好?” 乙儿愣了愣。 回家啊,虽然不知道家在哪里,可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总会想起脑海里浮现的那个背影以及他疏远的声音。 木讷的脑袋迟疑的往下点了点,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和他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吧…… 孙佳玉也没想过她能有什么回应,看她点头的样子忍不住为她高兴,虽然她自己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恢复。 “这场暴雪来的也真是古怪,原以为是个好天气,谁知竟是世事无常,这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孙佳玉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感慨万千,尤其是一想到刚刚房子会顷刻坍塌,心里满满的后怕,还好有乙儿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感慨完回头就看到乙儿也看着窗外在发呆,突然想起了刚刚春兰说的话,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乙儿,你可知道这暴雪什么时候会停吗?”问完孙佳玉才觉得自己的失言,她怎么还把春兰说的话当了真,别说乙儿此时还有些痴傻的模样,就算和正常人无异也不可能料到天气的变换,她真是病昏了头了。 一对眼珠子勉强的转动了两下,咧开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个弧度,脑袋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向下一点。 “你真的知道?”春兰慌忙跑去关上了门,孙佳玉也压低了声音,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奇怪的看了孙佳玉一眼,心底忍不住出声腹议,不过是看一眼天,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明日申时,止,小雪。” 第二日申时刚过暴雪戛然而止,狂风也停止了呼啸,再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就是延绵不断地小雪。 主仆二人看着依旧发着呆的小丫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陷入了沉默。 孙佳玉这才意识到,她救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傻子…… 小雪连续的下了几日之后,院子内依旧风雪无倾,而太原城内外却因为这场暴雪乱了套了。 知府衙门里孙勤和正一脸烦闷的坐在书桌后犯愁,这暴雪虽然已经停了,但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雪,眼看着一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 这雪要是再这么下下去,可不得了了。 境内靠山而居的村镇因为山岩松动,光是暴雪当日上山打猎而有去无回的已经超过数十起。而单因天寒地冻食不果腹的那些灾民,更是隐隐有要涌入城内的迹象。 “老爷,不好了,刚刚西街的陈家老宅被大雪给压塌了,伤亡惨重,陈家那位老祖宗也被抬进了医馆,现在陈家人来向衙门求援了。” 孙勤和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天为了暴雪的事,他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上一觉了。衣不解带日夜不停的守在衙门,衙役也是不敢松懈的在城内四处巡逻。 再怎么加强巡视还是出了乱子,孙勤和整个人都不好的瘫在了靠椅上,尤其还是出了儿子在京中做京官的陈老太爷家! 他前几日可还在做着年底官职调动的美梦,怎么偏偏就让他遇上了这么一场暴雪了呢! 这可恨的暴雪! 眼前的案桌上还整齐的摆放着这月的奏章,孙勤和猛的坐直身子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绝对不能上报也不能让灾情传到京师。 “走,我们现在就去陈宅。” 于此同时距离太原几千里的蜿蜒的山路上,一驾青蓬顶的马车正悠闲的往太原的方向驶来。 “大人,这么冷的天您说您不好好待家里喝茶看书,非要自请跑这鬼地方做什么呢。要我说啊,那糟老头说的话也不一定都作数,这都快出正月了哪来的暴雪,咱们别是被诳了白走一趟吧。” 驾车的是个带着毡帽的小童,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清脆利落的童音一直回荡在空荡的山野。 车里头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上的布帘,没能看清车内人的模样,只听到低沉而内敛的声音传出来。 “莫再胡言乱语,这世间之事只有他姜家人不愿说的,还未有他们算不准的。只管朝着西南而去,自会明了。” 放下布帘时,仿佛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昨夜入梦之时我卜了一卦,不日西南将有灾祸并起,只有贤弟一人能解此祸。” 西南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 一开始是在画雪景,又觉得雪景枯燥乏味,想到自己的院子正在修葺,就开始画房屋的草图。 孙佳玉从小秦氏就给她找了有名的女先生学习琴棋书画。她对于书画最是喜欢,学的时间最长,先生也多次说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多加练习没准还能成当世女子中的佼佼者。 98.惊蛰(十三)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但是这么多说了她们也听不懂的,最后心里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 压不住的, 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 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 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而且这段时日的相处, 她早就没把乙儿当做是个普通的丫头来看待了, 倒是有些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头,她决不能让乙儿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想要狡辩些什么,没想到最后就说了句这个,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压不住?真是笑话, 你当你是在街头摆摊算命吗?那你可算过你自己的命数, 可有说你何时会有大祸临头啊。” 只见白玉一样的小人,皱着眉头木讷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认真的思考柳氏的问题,过了一会才郑重的开口:“算卜者, 不可自卜。” 柳氏拿着画纸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往前直接穿过了孙佳玉的身边, 径直走到了乙儿的跟前。 还嚣张的把画纸在她的眼前挥了挥,“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会自卜,而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们来试一试,到底你我两人谁先有祸上身。” “母亲不可,这傻儿的脑子收过重伤,一贯说话就是疯疯癫癫的,您可千万不可与她一般见识啊。” 乙儿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威胁,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高兴的表情。 指着柳氏手里的画纸道,“此乃祸引,十日之内不可。” “哦?大姑娘你听听,这像是傻子说出来的话吗?好好,既然你说不可,那我偏偏要让工匠赶制,十日之内就看看你说的准是不准,若是不准,到时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孙佳玉急的额头满是虚汗,最后咬了咬唇,哗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亲明鉴,您是贵人可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这等丫头开玩笑,女儿愿为母亲日夜祈福,只愿您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春兰看了赶紧跟着跪在孙佳玉的身后,冰冷的寒气马上就从膝盖底往上钻,她家姑娘可是刚大病初愈,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罪过。 只能代替孙佳玉,用力的把脑袋往地板上磕,马上额头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个傻子动气,您的身子重要。” 孙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话这么古怪的丫头,而且偏生的还这么好看,竟然比苏家的四娘子还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水灵的丫头,这么一比,沅娘屋里的丫头可都逊色了几分呢。” 孙佳玉心下一惊,就怕孙佳沅下一句话就是要把乙儿给讨要过去,赶紧把绣好要给孙佳沅的香囊给拿了出来。 “二妹妹说笑了,这丫头是前些时日从外头捡回来的,当时脑袋受了伤,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醒了之后又是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会做,怎么能比得上你屋里的冬清、冬雨能干乖巧呢。” 孙佳沅没什么心眼,一听夸奖她屋子的丫头,马上就喜上眉梢,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几声,这跪一下磕几个头,就想让她放过这傻子?可没这么容易。 不过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画上的样式,最重要的是她还约了郝夫人看檐牙。 这个郝夫人总是仗着自己娘家得势,动不动就是去京师访亲,回来之后就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自视甚高的炫耀,每每谈起就是又在京师见了什么好看的流行花样,言语间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势微。 这次一定要让郝夫人大开眼界,至于这个檐牙的颜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总看着小家子气了些,回去再换个颜色外面刷上用时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见到她新搭的檐牙时露出的诧异和艳羡,她就提前通体舒畅。 不过是个傻子,既然说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祸!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你说也怪,我这几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亲在外忙公事,我就怎么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亲手抄几份经文,也好让你父亲安安神。” 孙佳玉满嘴的苦涩,她就知道柳氏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手抄经文一份都要好几日不眠不休,更何况还是这么天寒地冻的时日,好几份她没十天半个月是抄不完了。 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现在当家的是柳氏,掌权的是柳氏,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还要笑着一口应下。 低着头理了理表情,再抬起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为父亲和母亲尽些孝心,是做女儿应该的,别说是几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儿也是愿意的。” 柳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贯知道的。好了,沅娘,我们也该走了,王女官还在书房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说完故意从乙儿的面前走过,得意的从正门走了出去,出去时甚至连房门都未有丫头关上。 她孙佳玉,是孙家的嫡长女却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写经书,而她孙佳沅却只要想着今日明日学些什么。 这就是现实。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直接长驱直入,春兰浑身一哆嗦,赶紧把孙佳玉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下面的小丫头去烧了热水,确定柳氏走远了才关上了门。 孙佳玉正在安慰乙儿,“都是我不好,一时见了你的画欣喜十分,才会被夫人瞧见拿去……” 说着说着,孙佳玉也说不下去了,这算是什么错呢,乙儿画了好看的画她欣赏难道也成了错吗?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捂着衣袖侧过脸去,不敢看乙儿的眼睛。 她可真是没用,连喜欢的画都没有办法留下,现在还害得自己和屋里的人被记恨上,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要一想到将来连自己的亲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伤,难以自抑的趴在软塌上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乙儿原本是呆呆的站在软塌旁,看到孙佳玉抽泣的样子,心里的一角竟也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曾经她也有过让她这么难过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她当时一定也很伤心吧。 这么想着,就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在孙佳玉的肩头拍了拍。 动作十分的迟缓,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孙佳玉还是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过春兰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体。 “谢谢你乙儿,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的生活远没有你看到的光鲜,可能还活的不如你自在单纯。” 乙儿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过了一会竟然开口安慰道:“你,别难过。” 孙佳玉愣了愣,才确信乙儿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几声。 “刚刚我在夫人的面前说你是傻子,都是权宜之计,我不这么说她更不会饶过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平时孙佳玉只有和春兰私下说起柳氏的时候,才会不用母亲而是夫人,在她的心里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亲。 乙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的。”不过不管乙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日之后。 如果有别的事情让柳氏忘了这一茬,那还好,可柳氏要是还记得今日之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抄几份经书就能过去的了。 就在孙佳玉有些为难的时候,春兰满脸是泪,噗通一声又跪在了跟前。 “姑娘,今时今日您还要忍气吞声到何时?奴婢从小伺候姑娘长大,知道姑娘隐忍不易,可您若是自己都不愿争一争,那以后柳氏就更能欺辱您,连府上的丫头婆子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撒野了。” 孙佳玉又何尝不知道,一时之间呆愣在了原地,手上的血痕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懦弱可欺。 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又如何奈何的了她?乙儿,你没入奴籍,也不算是我孙府的丫鬟,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孙佳玉的客人,若是十日之后真的事发,我就送你离开孙府。” 乙儿歪着脑袋极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像是听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还不能走。” 春兰双眼一亮,快速的爬到了孙佳玉跟前,“姑娘,既然乙儿她自己都不愿意走,您就试试吧!如果连试都不试您怎么知道结果呢!难道您真的准备等到柳氏错点鸳鸯,您出嫁后再想办法吗!” 孙佳玉又犹豫了起来,难道真的要将乙儿举荐给父亲吗?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乙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乙儿咧开了嘴角,一双眼珠子不利落的滚动了几下,伸手在孙佳玉的手掌心拍了拍。 “你,别难过。” 卯时一刻的打更声刚刚敲过,天才微微蒙亮,太原城里孙府的下人房里就忙碌了起来。 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连着露了几日的晴,后厨和针线房都排着队等着要晒洗东西。 “你们把姑娘房里的这些衣服理好分别送过去,可千万别把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拿混了,太太院里的换个手脚麻利的去送。” “知道了慧妈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后院除了那个傻子,还有谁能拿混了姑娘的衣物啊。” 说着两个穿着棉衣的小丫头熟练的端过衣物,边走边小声的谈论着往院里走。 “彩儿姐姐,你方才说的那个傻子,是不是大姑娘房里那个?” “咱们府里还能有第二个傻子不成?听驾车的保哥说,那日护送大姑娘回府,这傻子就躺在路边的雪堆里险些就被马车给踏了,也真是命大,听说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要不是碰上大姑娘心善,怕是那日就被阎王爷给收了。” 头次听说这等新鲜事的圆脸小丫头,低声的惊呼,还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还是头次听说,人都冻成了冰棍还能救得回来的,这还真是天尊保佑,那后来怎么就成了傻子呢?” 被唤为彩儿的丫鬟小心的瞧了瞧四周,低声的和小丫头咬着耳朵。 “你可别和外人说,我也是听姑娘房里的丫头传的,这傻子是被精怪夺了魂,从醒来起话也说不全,一问三不知连自个儿叫啥都不知。要我说啊,也就是大姑娘心肠好,这种光吃不会干活的傻子留下来只能是浪费府上的口粮。” “彩儿姐姐,你可别吓唬我,我娘说精怪还会附体夺身的,她可别不是人吧?” “这种话也是能瞎说的吗?小心我告诉慧妈妈撕烂了你的嘴,咱们府上可是有天尊真身镇着的,哪有精怪敢上这儿来寻死。她那是被冻傻的,小丫头片子尽会瞎说,我可再不敢和你说这些话了。” 说着就端着衣物快速的往前小跑去,一阵阴风刺骨的吹过,留下圆脸丫头浑身一抖惊呼着追了上去。 “彩儿姐姐,你等等我,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与此同时,大姑娘院子长廊的尽头,一个十三四岁身穿灰绿色棉衣的小丫头,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席地盘坐在木板上,抬着头认真的看着微亮的天空。 小丫头只简单的梳着两个发鬏,用两根粗糙的红绳绑着,但也遮不住一张精致出挑的小脸蛋,凡是看到的都得惊叹一声画里的仙童,只可惜一双眼睛很是空洞无神。 “小傻子,你怎么又坐着发呆了,姑娘只是免了你针线上的活计,可没让你一天天的偷懒啊,仗着自己运道好就不干活,还不快些把院子的地给扫了。” 一个凶巴巴的黄衣丫头说着就要用扫帚去推那小傻子,就在扫帚要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小傻子竟挪了方位置慢吞吞得站了起来。 一对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表情很是奇怪的看着黄衣丫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说是笑,脸上却面无表情,说没笑,又咧了嘴弯成了一个月牙形,还在原地僵直着身体跳动了一下,伸手指着屋檐外的天空。 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雪,暴雪,来了。” 黄衣丫头被这个小傻子古怪的行为给吓了一跳,险些扫帚都没拿稳,等反应过来马上怒目瞪着小傻子。 “傻子就是傻子,说什么胡话呢?天才刚放晴,哪来的暴雪啊,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快去扫院子,等到了午时我们还要把姑娘的被褥拿去晒呢。” 说完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吓得赶紧跑回了屋子里。 留下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天空,奇怪的歪了歪脑袋,午时三刻会有暴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她进来其他的丫头马上围了过来。 “云燕,你真的让那小傻子去扫院子了?” “云燕,你的胆子可真大,要是一会儿小傻子又闯了祸,姑娘问罪下来,最后还不是得你自己担着。” “你们的胆子也就那么丁点大,别说是扫个地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算是真的出了事,那不是她自己愿意帮我扫的吗,与我有什么干系啊。” “要不,我去盯着,姑娘跟前的春兰姐姐对这傻子格外的好,别被春兰姐姐给撞见了。” 提起大姑娘跟前的春兰,其余几个就熄了声,眉目间来回的转着小心思。 一看他们这幅模样云燕就来气。 “哼,春兰不就仗着是家生子嘛,总也瞧不上咱们姐妹几个。她要护着这小傻子,我偏偏就要欺负她,明明自己都是奴才,还以为能照拂到别人不成。” 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应和云燕的话,不过说来也蹊跷。 大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春兰,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扬的,都不爱和她们这些小丫头说话,想奉承都还要看她乐不乐意,没想到她会对这个古怪的傻子这么好。 好几次小傻子闯了祸都是春兰求的情。 当初小傻子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听说就是大姑娘和春兰一同把人带回来的,到了府里小傻子没有住的屋子,就待在春兰的屋子里,难不成真是起了恻隐之心? 越是这般,她们就越是对这个小傻子好奇起来。照着她们往日的观察来看,小傻子整日也不干活,倒也不是真的不干,只是什么也不会。 起先姑娘让她跟着绣娘做简单的帕子鞋袜,结果搞得绣房一团糟,针线撒了一地,整整理了两日才理好。 就再也不敢让她进绣房了,想着不是针线的好手就让她去送东西,结果把二姑娘的衣服送去了太太的院子,把太太的里衣又送到了大姑娘屋里,还挨了一顿手板子。 也就是从那之后,春兰竟然求了姑娘以教导为由把小傻子整日的带在身边,没想到大姑娘还真的同意了。 云燕越想心里越难受,她好几次想求了春兰让她能去姑娘跟前伺候,春兰都不同意,现在她竟然宁可提拔一个傻子都不肯带她。 “今儿的事你们就当不知道,都散了去吧,我自有法子整治这傻子。” 其他人是既得罪不起春兰,资历上也不如云燕,一个个掩了眉,小声的往各处去干活,总之出了事也挨不着他们底下人。 云燕远远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傻子,双臂抱着扫帚,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直愣愣的盯着天空发呆。 面团子一样的可人模样,让人妒忌的发慌,一个傻子竟然还长得这般的好看,就算是比着姑娘都不逊色,莫不是把一生的运道都用光了吧。 刚巧从鼻孔里出了口恶气,就有一阵寒风刺骨的刮过来,云燕倒吸了一口冷气,奇怪的看了眼晴朗的天空。 日头已经摇曳着挂上了头顶,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晒东西的好天气,怎么可能下雪呢,更不用说是暴雪了。 她也真是气昏了头了,一个傻子说的话,竟然还记住了。摇了摇头,又是浑身一哆嗦,赶紧的裹了棉衣钻进了房里。 至于那傻子么,就让她在风里多吹吹好了,兴许还能吹的清醒些呢。光想着她在受冻的样子就觉得乐呵,掩着嘴笑呵呵的走开了。 小傻子举着扫帚看了好一会,也没有明白这根木棍要拿来干什么用的。 她有些难过,只是面上看不出表情来。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很厉害,而她只会看天,其他的好像还会些什么,只是想不起来了。 小心的把扫帚放在柱子上蹭了蹭,露出了迄今为止脸上最大幅度的一个表情,皱眉头。 ‘这个好像不应该这么用的?’ 刚刚还会转动的眼珠子,这会儿是彻底的不会转了,一双大眼睛空洞洞的瞧着手里的扫帚很是为难。 99.惊蛰(十四)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乙儿只感觉有一团光亮好像来过,但注意力又全在扫帚上, 等扫完一遍再去看又不见了,只看到放在地上的那个大碗。 她才想起来,现在是到吃饭睡觉的时辰了, 平日里这个时候春兰就会喊她一道吃饭, 然后休息。 难怪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把大碗小心的捧在手里,坐在了有亮光的石墩上拿起碗里的馒头好奇的瞧了瞧。 在她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东西, 迟疑的张嘴咬了一口, 入口有些噎喉咙,而且馒头已经冷了,用劲的咬了一口腮帮子都有些疼。 乙儿嚼了几下, 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新鲜,到后来就觉之无味了,但咕咕叫的肚子还是让她吃完了一整个馒头。 吃完之后就有了些困意, 抬头去看, 原来是平时她该睡觉的点了, 找个有屋檐的角落, 抱着扫帚缩成了一团靠在墙壁上,刚闭上眼睛一阵倦意就袭来。 乙儿已经许久没有做梦, 也不知怎的今日刚一闭上眼, 眼前又浮现出了一些熟悉的场景。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童可爱的仰着脸, 手里还抓着一支画笔,“爹爹,乙儿想随叔父习画,不想学这些东西。” 眼前还是那个一袭青衫的高挺背影,一样的看不到他的正脸,只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这就是命数,由不得你。” “爹爹,什么是命数?” 男子终于转过身来,宽大的手掌温柔的轻抚着女童的脑袋,“命数就是天道,这世间没人能逆天改命,就连你姑祖母也不行,天道要让我姜氏一门落此下场,我们也只能顺天应命。” 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远,乙儿很想开口很想拉住父亲的衣服问一问他,身体却冷的发抖,怎么都睁不开眼发不出声音。 画面一转,又到了她十岁的样子,手里抓着一枚铜钱,跟前坐了一个同样看不清相貌的男子。 “乙儿最喜欢叔父了,叔父明日还来教乙儿习画吗?” 说是叔父,一开口却是极年轻的声音,同样的轻抚着她的小脑袋。 “傻丫头,你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以后万不可再见谁都说这话了。叔父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不能再来看乙儿了。” 彼时年纪尚小的乙儿还不懂什么是离开,只知道叔父明日就不来了,天真的抬头看着男子, “我懂的,乙儿最喜欢叔父了。” 年轻人不再说话,只当她是童言童语,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乙儿痛苦的捧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会忘记了,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人,怎么可以想不起来呢? 不自觉的就有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一阵寒风席卷着寒露袭来,脸上的泪痕反倒结了霜扎在脸上刺骨的疼。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冷,还是剧烈的头疼,全身颤抖着紧紧缩成了一团。 “醒醒,快醒醒,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睡在这里。” 乙儿的眼皮越发的沉重,只听到耳边有人在不停在说话的声音,还有人在推着她的身体,想要努力的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阿妹,咱们还是回去吧,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想来也只能是犯了事被罚的,咱们还是别平白惹了事端。” “可就让她这么躺着吗?阿姐,你看她好像还在哭,多可怜啊。虽说这几日停了雪见了些光,但也不比下雪的时候暖和些,也不知道她这么坐着多久了,我怕她等不到日头出来就要冻病了。阿姐,咱们就当是行行好,帮帮她吧。” “真是拿你没辙,那给她喝些热汤吧,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若是让前头那位知道咱们姐妹不安分守己,还救了她要惩戒的人,她哪里还容得下你在这孙府常住。” “阿姐你别担心,这会天色还早,我们是出来收集雪水煮茶的,就连打扫院子的下人都没我们起得早,不会被人发现的,还好我怕阿姐外出会着了凉,备了壶热汤。” 话音刚落,就从篮子里拿出一壶热汤,小心的顺着乙儿的嘴巴喂了进去。 一开始喂不进去,汤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后来她们把乙儿放平了些才喝了些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汤水起了作用,乙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眼前的是一对姐妹花,姐姐年长一些,长得倒也清丽只是穿着朴素还是一副妇人的装束,而妹妹看着比乙儿稍微大些,长着一张圆脸很是讨喜。 “你还要喝吗?” 乙儿看着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笑脸,说是笑脸也不过是嘴角微微的上扬,点了点被冻僵了的脑袋。 许是着了一夜凉,乙儿的鼻音更重了些,尝试着张嘴想说话,都是闷闷的声响,最后只发出了一个要字的音。 “你慢些喝还有很多,对了,我还带了个馒头,是红糖的,后厨的徐小哥偷偷给我的,现在还热乎的很好吃。” 说着有些不舍的从篮子里又掏出了一个枣红色的馒头,乙儿认识馒头,但这个馒头和她昨天吃的那个好像又不太一样。 捏上去就是软乎乎的,还有漂亮的颜色,一口咬下去竟然还是甜甜的,忍不住眼睛弯起露出了一个满足的表情。 “阿姐,你看她长得多漂亮,我看二姑娘都没她长得好看,”小姑娘本来有些不舍,但是看乙儿吃的这么开心,又高兴了起来。 年长的姐姐低声的呵斥了一声:“别瞎说,二姑娘也是你能说的吗?人既是已经醒来了,那我们也该走了。” 小姑娘被呵斥的嘟了嘟嘴,看着一点都不怕她姐姐的样子,但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想把水壶留给乙儿,乙儿却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水壶留下来会对这对姐妹不好。 姐妹二人从一条小路往回走,小姑娘边走还边回头朝着乙儿挥手,乙儿也学着她的样子低低的挥了挥手。 直到她们二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为止,除了乙儿手上抓着还没吃完的馒头,好像她们两刚刚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舔了舔下唇,把馒头塞进了嘴里,扶着墙壁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 冬日的初阳已经冲破了云层,府里敲响了锣鼓,四处都随之忙碌了起来。 乙儿抓着扫帚又开始认真的扫雪,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除了偶尔会有人来给她送冷馒头,几乎看不到别人的身影。 不过到了半夜,上回的小姑娘就会偷偷的溜出来给乙儿送吃的喝的,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小姑娘还会陪她说话。 一般情况下都是小姑娘在说,乙儿偶尔会回应几句。 “你叫乙儿啊,我叫如欣,我和姐姐就住在这堵墙后面的小院子里,我姐姐不爱说话,院子里也只有一个丫头年纪比我大许多,总爱说些我不爱听的话忒没意思了,除了二姑娘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 “你,很好。”乙儿虽然自己不爱说话,但很喜欢听如欣说话,总感觉她很有活力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如欣的小脸一红,“我长得不好看,从出生起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好呢,你喜欢吃这个糖糕吗,明日我给你带些有汤水的吧,上回徐小哥还给我蒸了蛋花,加了葱花,可好吃了。” 乙儿虽然没有吃过,但光听如欣说的就觉得很好吃了,大眼睛弯成一个月牙,露出了一口白牙。 “我喜欢的。” “乙儿你真好,她们都不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话,就你爱听我说话,你这么好是怎么得罪了那个母夜叉啊?” 乙儿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她说的好像是柳氏,摇了摇头,她和柳氏哪里有得罪一说呢? “没有得罪她为什么日日让你扫雪,这么大的地方又是背阴处,你这小身板什么时候才能把雪扫完,分明就是在为难你嘛。” “快了,三日之后。” 如欣还以为乙儿会跟着自己吐槽柳氏,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接,无趣的撇了撇嘴。 只觉得乙儿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脑袋不太好,她已经扫了整整三日了,才扫了这么一小点地方,就是再给她十日都扫不完。 “要我说啊,就是你太好欺负,算了,我还有我阿姐能照顾着我,你就孤苦伶仃的没人照顾,以后我罩着你吧,时辰不早了我给你带了毯子来,稍微还能挡些风,明儿一早我就过来拿回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乙儿也不去争辩,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等到如欣走后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三日之后,一切都可明了了。 而此时离太原还有几百里路程的一间破庙外,小童子驾着马车停在了外头。 “大人,此处方圆十里都没客栈了,您先委屈委屈,再过两日咱们就可以进城了。” “无妨,有地遮风避雨即可。” “大人,您说咱们这都要到太原了,反而越走太阳越大天气晴朗,哪里有遭了灾的模样啊,您别是想出来游山玩水,故意扯得由头吧!” 这一次反常的没有听到男子有所回应,只见他抬头看着夜空,像在思考些什么。 小童忍不住低声的嘀咕着,他家大人真是古怪,放着家里的锦衣玉食不要,非要跑来这种地方受这等苦罪,真是不知道图的啥啊。 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连着露了几日的晴,后厨和针线房都排着队等着要晒洗东西。 “你们把姑娘房里的这些衣服理好分别送过去,可千万别把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拿混了,太太院里的换个手脚麻利的去送。” “知道了慧妈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后院除了那个傻子,还有谁能拿混了姑娘的衣物啊。” 说着两个穿着棉衣的小丫头熟练的端过衣物,边走边小声的谈论着往院里走。 “彩儿姐姐,你方才说的那个傻子,是不是大姑娘房里那个?” “咱们府里还能有第二个傻子不成?听驾车的保哥说,那日护送大姑娘回府,这傻子就躺在路边的雪堆里险些就被马车给踏了,也真是命大,听说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要不是碰上大姑娘心善,怕是那日就被阎王爷给收了。” 头次听说这等新鲜事的圆脸小丫头,低声的惊呼,还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还是头次听说,人都冻成了冰棍还能救得回来的,这还真是天尊保佑,那后来怎么就成了傻子呢?” 被唤为彩儿的丫鬟小心的瞧了瞧四周,低声的和小丫头咬着耳朵。 “你可别和外人说,我也是听姑娘房里的丫头传的,这傻子是被精怪夺了魂,从醒来起话也说不全,一问三不知连自个儿叫啥都不知。要我说啊,也就是大姑娘心肠好,这种光吃不会干活的傻子留下来只能是浪费府上的口粮。” “彩儿姐姐,你可别吓唬我,我娘说精怪还会附体夺身的,她可别不是人吧?” “这种话也是能瞎说的吗?小心我告诉慧妈妈撕烂了你的嘴,咱们府上可是有天尊真身镇着的,哪有精怪敢上这儿来寻死。她那是被冻傻的,小丫头片子尽会瞎说,我可再不敢和你说这些话了。” 说着就端着衣物快速的往前小跑去,一阵阴风刺骨的吹过,留下圆脸丫头浑身一抖惊呼着追了上去。 “彩儿姐姐,你等等我,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与此同时,大姑娘院子长廊的尽头,一个十三四岁身穿灰绿色棉衣的小丫头,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席地盘坐在木板上,抬着头认真的看着微亮的天空。 小丫头只简单的梳着两个发鬏,用两根粗糙的红绳绑着,但也遮不住一张精致出挑的小脸蛋,凡是看到的都得惊叹一声画里的仙童,只可惜一双眼睛很是空洞无神。 “小傻子,你怎么又坐着发呆了,姑娘只是免了你针线上的活计,可没让你一天天的偷懒啊,仗着自己运道好就不干活,还不快些把院子的地给扫了。” 一个凶巴巴的黄衣丫头说着就要用扫帚去推那小傻子,就在扫帚要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小傻子竟挪了方位置慢吞吞得站了起来。 一对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表情很是奇怪的看着黄衣丫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说是笑,脸上却面无表情,说没笑,又咧了嘴弯成了一个月牙形,还在原地僵直着身体跳动了一下,伸手指着屋檐外的天空。 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雪,暴雪,来了。” 黄衣丫头被这个小傻子古怪的行为给吓了一跳,险些扫帚都没拿稳,等反应过来马上怒目瞪着小傻子。 “傻子就是傻子,说什么胡话呢?天才刚放晴,哪来的暴雪啊,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快去扫院子,等到了午时我们还要把姑娘的被褥拿去晒呢。” 说完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吓得赶紧跑回了屋子里。 留下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天空,奇怪的歪了歪脑袋,午时三刻会有暴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她进来其他的丫头马上围了过来。 “云燕,你真的让那小傻子去扫院子了?” “云燕,你的胆子可真大,要是一会儿小傻子又闯了祸,姑娘问罪下来,最后还不是得你自己担着。” “你们的胆子也就那么丁点大,别说是扫个地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算是真的出了事,那不是她自己愿意帮我扫的吗,与我有什么干系啊。” “要不,我去盯着,姑娘跟前的春兰姐姐对这傻子格外的好,别被春兰姐姐给撞见了。” 提起大姑娘跟前的春兰,其余几个就熄了声,眉目间来回的转着小心思。 一看他们这幅模样云燕就来气。 “哼,春兰不就仗着是家生子嘛,总也瞧不上咱们姐妹几个。她要护着这小傻子,我偏偏就要欺负她,明明自己都是奴才,还以为能照拂到别人不成。” 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应和云燕的话,不过说来也蹊跷。 大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春兰,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扬的,都不爱和她们这些小丫头说话,想奉承都还要看她乐不乐意,没想到她会对这个古怪的傻子这么好。 好几次小傻子闯了祸都是春兰求的情。 当初小傻子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听说就是大姑娘和春兰一同把人带回来的,到了府里小傻子没有住的屋子,就待在春兰的屋子里,难不成真是起了恻隐之心? 越是这般,她们就越是对这个小傻子好奇起来。照着她们往日的观察来看,小傻子整日也不干活,倒也不是真的不干,只是什么也不会。 起先姑娘让她跟着绣娘做简单的帕子鞋袜,结果搞得绣房一团糟,针线撒了一地,整整理了两日才理好。 就再也不敢让她进绣房了,想着不是针线的好手就让她去送东西,结果把二姑娘的衣服送去了太太的院子,把太太的里衣又送到了大姑娘屋里,还挨了一顿手板子。 也就是从那之后,春兰竟然求了姑娘以教导为由把小傻子整日的带在身边,没想到大姑娘还真的同意了。 云燕越想心里越难受,她好几次想求了春兰让她能去姑娘跟前伺候,春兰都不同意,现在她竟然宁可提拔一个傻子都不肯带她。 “今儿的事你们就当不知道,都散了去吧,我自有法子整治这傻子。” 其他人是既得罪不起春兰,资历上也不如云燕,一个个掩了眉,小声的往各处去干活,总之出了事也挨不着他们底下人。 云燕远远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傻子,双臂抱着扫帚,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直愣愣的盯着天空发呆。 面团子一样的可人模样,让人妒忌的发慌,一个傻子竟然还长得这般的好看,就算是比着姑娘都不逊色,莫不是把一生的运道都用光了吧。 刚巧从鼻孔里出了口恶气,就有一阵寒风刺骨的刮过来,云燕倒吸了一口冷气,奇怪的看了眼晴朗的天空。 日头已经摇曳着挂上了头顶,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晒东西的好天气,怎么可能下雪呢,更不用说是暴雪了。 她也真是气昏了头了,一个傻子说的话,竟然还记住了。摇了摇头,又是浑身一哆嗦,赶紧的裹了棉衣钻进了房里。 至于那傻子么,就让她在风里多吹吹好了,兴许还能吹的清醒些呢。光想着她在受冻的样子就觉得乐呵,掩着嘴笑呵呵的走开了。 小傻子举着扫帚看了好一会,也没有明白这根木棍要拿来干什么用的。 她有些难过,只是面上看不出表情来。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很厉害,而她只会看天,其他的好像还会些什么,只是想不起来了。 小心的把扫帚放在柱子上蹭了蹭,露出了迄今为止脸上最大幅度的一个表情,皱眉头。 ‘这个好像不应该这么用的?’ 刚刚还会转动的眼珠子,这会儿是彻底的不会转了,一双大眼睛空洞洞的瞧着手里的扫帚很是为难。 “傻丫头,你怎么在这儿也不嫌冷的慌?我不是让你去拿姑娘的帕子吗?东西呢?” 一个身穿粉色袄裙的高个子丫头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一看身段打扮就和方才的那些个不同,一张利嘴从见了小傻子起就片刻不停。 看到小傻子抓着扫帚迷茫的样子,春兰就有些头疼的厉害。 “这是谁给你的?好啊!这群懒丫头又趁我不在使唤你,快把这脏东西丢了,我带你去拿姑娘的帕子。” “难,很难。”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扫地嘛,你看着我怎么扫的。” 100.惊蛰(十五)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孙佳玉终于坐不住了, 赶紧从椅子上快步过去跪在了孙勤和的跟前。 “父亲不可啊,二妹妹天真浪漫, 很多事情只是听了一耳朵, 并不懂是什么意思,您就看在她年幼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虽然柳氏对她处处刁难, 但说来说去这个妹妹除了娇嗔一些, 平日里爱讨些小便宜,骨子里却没有柳氏的刻薄。 而且府上就她们两个孩子, 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情, 看到孙佳沅挨打她实在是不忍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她的父亲心里最是疼爱二妹妹,现在只是气急了,若是她不阻止,等到他后悔的时候, 又会怪她铁石心肠不疼惜幼妹了。 孙勤和其实看到吓得梨花带雨的二女儿, 已经心软了,到底是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掌上明珠,放在平日哪里舍得打骂。 只是他完全不相信,能说出这种话的是他可爱的小女儿, 在他的心里沅娘可是个天真浪漫, 聪明懂事的孩子。 而且她口中的说的那个狐媚子, 还是那个痴傻的丫头, 虽说她确实长得很是惊艳,但她可只有沅娘一般大啊!难不成他孙勤和在她们的眼里就是如此的不堪吗? 这一切都是柳氏的错,她怎么能在女儿的面前说出这种话来,瞧瞧原本乖巧的沅娘都被她教成了什么样子! 老祖宗的话果真是没有错,娶妻当娶贤。 前妻秦氏虽然长得只有清秀,但到底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现在回想起来,秦氏在世之时府上总是井井有条,不需要他操心。 就连原本觉得懦弱胆小的玉娘,现在看着也是无比的顺眼,说话讨喜还爱护妹妹,最重要的是还能让他下得了台阶放过沅娘。 “这次就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就饶过你了,还不快快擦干眼泪,瞧瞧你这现在的幅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孙佳沅是真的被孙勤和没落下的手掌给吓去了,腿软的跌落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尤其是刚刚才经历过母亲险些被烧的惊险场景,现在又被这么一吓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在孙佳玉赶紧把人给扶了起来,“父亲莫气,母亲只是一时糊涂,等她醒来一定就想清楚了,乙儿也定还在府上去不了别处的,我让下人加紧去找,绝不会误了父亲的大事。” 孙勤和看着孙佳玉有片刻的恍惚,这个原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会的大女儿,说起话来竟然有条有理的,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想起来了,当初秦氏还在的时候,就给孙佳玉请了女先生,除了教习琴棋书画,还亲自带着年幼的她管家。 是了,这才是他孙家女儿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像柳氏一样,天天除了变着花样的霸着他,女儿也教养不好,还生不出儿子来,真是气煞人也。 “玉娘,为父记得,你娘亲还在的时候可是教过你管家?” 孙佳玉安抚着还在哭泣的孙佳沅,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已经炸开了锅,脸上却不敢有半分表现出来。 是了,柳氏病重家中又出了这般的事,父亲公务繁忙又不可能对家里的事务事事到位,若是放了以前可能会让慧妈妈或是孙管家来协管。 可有了刚刚她的表现,再加上孙勤和这个话一出口,孙佳玉心里就有了数…… 有些不安又不解的抬头看向孙勤和,“是的,父亲。” 孙勤和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如今,你母亲还在病中,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从今天开始你就全权代管家中的事务吧,等会我就让主事的妈妈来见你。” “父亲,这怕是不妥,女儿到底是没有管事的经验,恐会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不用再说了,为父心意已定,不会就学,谁人是生来就会的,还有你妹妹这段时日就要由你照看了。” 孙勤和说着就看向屋外,大雪已经在地上铺上了一层细细的雪层,叹了口气,不管能不能行也只能这样了。 刚要喝口茶,交代一下府里的其他事情,就有下人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城门外突然涌进了不少的灾民,说是仑箜山山上雪崩,他们都是从附近的村子逃来的。” 孙勤和抓起桌上的帽子就往外跑,临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交代,“玉娘,人一定要马上派人去找!一找到就马上送来衙门!” 说完焦急的跑了出去,孙佳玉马上就明白了说的是谁。 孙佳玉心里冷笑了一声,当初她苦苦哀求父亲听一听乙儿的话,他却不信,现在真的大难临头了,才知道要找乙儿救命,天下哪有这么两全的事儿。 不过她也确实很担心乙儿,都怪她,若不是因为她柳氏怎么会迁怒与乙儿呢,这么冷的天,她到底能去哪里呢? 另一头,乙儿跟着如欣回了院子。 说是院子倒确实很大,因为庭院里种满了花草,真的能住人的屋子只有三间,最大的那间还不如孙佳玉现在住的小屋子大。 如欣的姐姐如烟此时正站在门外不安的等着,瞧见她们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当你又偷偷跑去看热闹了。” “阿姐你怎么又站在门外了,你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怎么老在外头晃悠。” 如欣赶紧把如烟推进了屋里,塞了汤婆子到她怀里,屋内没有火盆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偶尔还有冷风乎乎的往屋内钻。 乙儿有兴趣的四处打量,虽然很简陋,但非常的温馨,处处可见她们姐妹两自己做的东西。 其中最显眼的就数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画,乙儿歪着脑袋看了两眼,是前朝很有名的一个大士的真迹,不管怎么看都和整间屋子格格不入。 但可以看出主人非常的爱惜这幅画,就算是画卷有些黄旧,还是很精心的在打理。 这可真是有意思。 “乙儿,你过来坐啊,你在我们这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了,我去给你煮茶暖暖身子,是我和阿姐自己集的雪水烧的,特别的清爽可口。” 乙儿听话的坐在了小板凳上,如烟正在纳鞋底,鞋底很大看着不像是她们姐妹两的,那会是给谁做的呢? 乙儿习惯性的只要没人和她说话,就会一个人发呆。 如欣一出去,屋里就有些尴尬,如烟不爱说话,乙儿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一时之间就陷入了寂静,只有屋外雪粒子砸在房顶地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还是如烟先开了口,“我听欣儿说了,多亏了你提醒,不然又有好几日有的忙了。” 眼珠子骨碌的一转,乙儿才听明白说的是什么提醒,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上披着的毯子,“多谢如欣。”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只有四个字,如烟却能明白乙儿的意思,尤其是听到如欣的名字,她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柔美的笑容。 这么一笑起来,乙儿才发现如烟长得很漂亮,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风情。 和如欣还真是不像啊。 “我们家如欣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单纯了,别人说什么她都信,也不知是幸事还是坏事。” 如烟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下来,有些意有所指的看着乙儿。 乙儿却像是全然不知一样,点了点头,“如欣很好。” 如烟又笑了起来,“你也很好,既然来了就住下来吧,虽然地方狭小了些,但吃住总不会缺的。” 话音刚落,如欣就跳着脚一脸夸张的端着冒热气的茶盏走了进来。 近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手端了一碗,难怪会这般的烫手。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小心些,怎么又这般毛手毛脚的了,做事总是这般不稳当,让阿姐怎么能放心以后把你嫁人啊。”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要嫁人呢,我就要赖在你身边吵着你。” 如欣和如烟的相处模式就和方才全然不同了,如烟温柔的点了点如欣的额头,眼里满是宠爱,两人的相处模式说是姐妹更像是母女。 乙儿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难过。 她的家人在哪里? 入夜,乙儿就和如欣两人睡一张床,两人都是小孩儿,一张床睡着并不挤。 乙儿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床了,如欣还想小声和她说说话,一沾枕就传出了平缓的呼吸声。 如欣给乙儿拉了拉被子,她可真可怜,这段时间都没有睡过好觉吧,想着想着也睡了过去。 乙儿刚入眠,眼前又浮现出了一些熟悉的画面。 一个束发戴冠的年轻男子,逆光朝着她走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让乙儿感觉到熟悉和温暖。 “你,到底是谁?夜夜入我梦。” “这几日府上可一切都好?夫人现在在何处?” “回老爷的话,府上一切都好,夫人正在花厅和管事商量大姑娘院子修葺的事,老爷是准备歇息还是赶着要走?” “今儿先不回衙门了,你让后厨晚上烫壶酒多煮个锅子,不忙和夫人说,我先去书房歇会脚。” 孙管家连连点头答应,让小厮给孙勤和打着伞,亲自跑去后厨吩咐,老爷都这么久没回来了他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孙勤和想起还有东西公文落在书房了,自己拿了伞迎着风雪,一路往书房去,正准备要去书房换身衣服喝碗热茶,就从路边的小岔路上走出了几个人。 若不是他及时的刹住脚步,就要和来人撞上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大女儿孙佳玉,孙佳玉包裹的很是结实,从上到下就只露出一张脸,一看到孙勤和就慌张的行礼。 “见过父亲。” “起来吧,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你的屋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出了事,身体又不好怎么不好好躺着,还四处瞎走动。” 朝着孙佳玉点了点头,示意她起来。 孙勤和最不喜的就是这个大女儿的性子,每每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一点都没有长女的风范,也不如小女儿贴心懂事。 被孙勤和一问,孙佳玉的心里就是一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两人一贯就是相敬如宾,她对父亲的印象是又敬又怕,总是艳羡二妹妹能与父亲百般的撒娇,而自己作为长女就只能端庄持重。 这才搞得每每见到父亲就蹑手蹑脚,不知该如何回话。孙佳玉口中有些苦涩,眼眶瞬间就有些要发红,用力的眨了眨微酸的眼眶,才没让自己太过难堪。 有一瞬间孙佳玉都想要放弃了,但一想到春兰几乎是花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积蓄,才从父亲身边的小厮那打听到他今日可能会回府的消息,三人从早上起就惴惴不安的等着,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绝对不能错失。 “多谢父亲关心,玉娘的身体已经好些了,今日是特意在这等父亲回府的。”孙佳玉稳住了情绪,装作淡定的开口。 孙勤和抬了抬眉,有些奇怪,特意的等在这里?怎么柳氏又在什么事情上亏待她了? 一想到他已经连续这么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而他的女儿日日在家吃好住好,却还要为了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来给他添堵,就一阵的头疼,下意识的语气也不佳起来。 “为父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若是真的有事就找你母亲和妹妹说去。还有,玉娘你是长姐更是我们孙府的嫡长女,既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做事之前就更应懂事谨慎了,下回莫要再出现这类的事情了,赶紧回屋去吧。”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你身边的丫头也惯不会伺候人的,怎么能带姑娘下雪天的在外面跑,若是再有下次,定要惩戒此等恶奴。” 雪还在不停的往下坠,孙佳玉身体一颤,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春兰给搀扶住了,才稳住了身子。 她的父亲竟然根本都不听她要说什么事情,就满是责怪,甚至还用春兰来警告她,她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在风雪里等了这么久的意义是什么? “姑娘,您别忘了,您今天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佳玉看了一眼撑伞的春兰,已经冻得嘴唇有些发紫了,而乙儿正一动不动的站在树下,扬着一张小脸直愣愣的看着她。 是了,她如果今天就这么回去了,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父亲误会了,母亲待女儿极好的,若是关乎女儿自己的小事定是不敢打搅父亲的,是女儿得知父亲为了连日的大雪而苦恼,偶得一奇人,能晓天象万物,故而推荐给父亲,希望能尽女儿的一点孝心。” 孙勤和原本已经抬脚要走了,听到孙佳玉这么一说,又停下了脚步。 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那些江湖道士,招摇撞骗的样子,脸色马上就拉了下来很是难看。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个大女儿只是单纯的懦弱,但也算听话守规矩,还想着再过一两年就要让柳氏好好替她选个夫婿,没成想她却学了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这性质可就完全的不同了! 想要引起他的关注,不满柳氏,他都能理解,并且也不愿意插手后院的事情。但她有这种巫蛊邪术的想法接触些下三滥的东西,他这个父亲就不得不管了。 “看来你母亲确实平日里是对你太过放松了,一个大家闺秀不好好在家学琴棋书画,竟然接触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人呢,现在在何处?这种江湖骗子你也敢带进府里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孙佳玉被孙勤和的暴怒给吓到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孙勤和这么生气的样子,整个人都吓得不敢说话,全身都在颤抖。 “老爷,你不要责怪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春兰也没想到孙勤和会这么生气。 吓得丢下伞赶紧跪在了地上,漫过小腿肚的积雪瞬间就浸湿了春兰的膝盖,冰冷的寒气一股股的往上钻,冷得让人直哆嗦。 春兰现在非常的后悔,她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想要劝孙佳玉趁着乙儿来搏一搏,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孙佳玉头顶上一没了伞,瞬间雪就打在了她的身上,可心底的凉意却让她已经感觉不到肌肤上的冷了。 孙勤和一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没用的女儿! 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伸出脚就要狠狠的朝着春兰的心窝子踢去。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鼻音的稚嫩声音响了起来,“雪,要停了。” 包括孙佳玉回头去看,那个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乙儿,她在说什么傻话呢,现在天空中明明还在飘雪。 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不停的往下坠,根本就没有要停的迹象。 倒是她的声音和长相让孙勤和眼前一亮,雪白的肌肤,精致小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相貌的少女。 只可惜那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浑身发寒,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你,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可以把你从里到外都看穿一样。 面对这样的可人儿,就连孙勤和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脚也放了下来。 “这个小姑娘,是谁?” 雪大片大片的往下掉着,撑着伞站在树下的乙儿好像被隔开在另一个世界的仙子,一时之间孙佳玉也忘了要回答。 “雪,要停了。” 直到乙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喃喃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孙勤和眉头一皱,怎么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脑子却不太好使? 这么多日未停的大雪,他从一开始的翘首以盼到现在已经麻木了,只是不停的做好巡视工作,不能让灾民进城,也不能让更多的灾事发生。 同样这样想的还有孙佳玉,她之前问过乙儿接下来的天气,而乙儿却说气象瞬息万变,不可说。 她应该早就想到了的,之前的几次都是巧合吧,毕竟哪里会有人次次都能说得准天气的呢? 尤其是这个人之前还受过重伤,摔坏了脑子失忆了,就算她真的之前会,现在也不一定还记得了,她竟然真的信了春兰的话。 现在也是自作自受的下场,孙佳玉咬了咬下唇,脑袋一片空白,她到底该怎么办? “风来了。” 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乙儿的身上。 她从树下一步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大雪就落在她的身侧。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在说的是什么意思,乙儿竟然一个松手,手中握着的伞柄瞬间垂落在了地上。 孙佳玉心下一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下着大雪,不可以的。” 就在三人的注视下,乙儿的嘴角微微的一扬,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伸手指了指天空,“看,雪停了。” 孙勤和只觉得脖子间一阵寒风吹过,再抬头往天上看去,天空乌云密布但是雪却真的停了…… 孙勤和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低下了头,不过一瞬又睁大了眼睛再次抬头,雪竟然真的停了! 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孙佳玉和春兰,刚刚还在连续不断的下着的大雪,怎么会一瞬之间就停了呢。 再回头去看,乙儿的身上一片雪花都没有沾上,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把还跪在雪地里的春兰给拉了起来,嘴里还在喃喃着:“风来了,雪停了。” 孙佳玉看到乙儿站在她的身边,才控制着让自己静下心来,雪停了,父亲总该相信乙儿的本事了吧? 101.芒种(一)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搞得流言四起,都说是孙佳玉眼光高,或是孙家打算把她送去京里攀上哪处的高枝, 久而久之亲事反而耽搁下了。 偏生孙佳玉自己还没什么打算, 总是任由柳氏这么拿捏, 春兰也是不懂, 她家姑娘什么都好, 就是性子太软弱了一些,凭的被人白欺负了也不知抵抗。 孙佳玉正在绣给孙佳沅的香囊,咬断了线头,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篓。 “你以为我不想争吗,就凭我们两拿什么去争?别说是娘亲过世之后了,就是娘亲还在之时我一个月又能见父亲几回,你以为我见到二妹妹有父亲宠爱我心里就不难过吗?难过又如何,我不会讨父亲欢心也不会逢迎柳氏, 在这孙府谁人不知,我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姑娘。” “姑娘连您自个都这么认为了,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怎么能立的起来?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老爷为了大雪的事日日操心,正是您尽孝心的时候啊。” “糊涂, 父亲忙的是公务上的事, 我能帮上什么忙?只能是给他添乱了。” “姑娘, 您忘了, 不是还有她吗?” 春兰说着朝厅内案桌上看去。 孙佳玉顺着视线看股偶去,乙儿正握着笔,瘦弱的身体却站得笔挺在桌前认真的画着什么。 说来也奇怪,屋内的碳不够了,也就比外头多了几块挡风的木板,这么冷的天她的手离了汤婆子就冻得发颤,可乙儿却坚持日日作画,也不得不感慨两人为何会相差甚远了。 摇了摇头,“不行,乙儿懂得什么,她的病还未痊愈,说话行动都要比常人慢半分,又何况是帮忙了。” “姑娘您怎么忘了,她可是能知晓天意的人,又怎么能和常人相比较。” 孙佳玉这才想起来那日的场景,乙儿说第二日暴雪止,果真第二日与她所说不差分毫。 真的不是巧合吗? 刚这么想着,乙儿的目光朝着主仆二人看了过来。 明明应是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却偏生双眼呆滞无光彩,甚至看人的时候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总把人看得心底发瘆。 乙儿歪了脑袋,有些好奇,她们刚刚在说什么? 她正在替孙佳玉重画屋子的草图,原本的房间风水格局也太差了,屋檐过低四处不通难怪会导致积雪压顶,包括正门窗户朝向都是极差的布局,也是住的人命硬才能一直无事到遇见她。 乙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学会的这些看风水的本事,而且还顺手拈来,就和看天一样,好像是本能的反应,只要看一眼就会了。 她现在正在画的就是屋顶上的檐牙,把原本低平的牙尾高高翘起,并且画上了燕尾花纹做装饰,显得更加清丽脱俗,远远看着仿若真的燕雀花鸟伏在屋檐之上,既美观又可招喜迎福。 等到最后一笔的竹青上好色,就咧开了嘴微微上扬,“好了。” 孙佳玉冲着春兰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怎么能利用她呢,她不管知不知晓天意,其实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当初会救乙儿,也不过是不忍心见死不救,从未存过想要她报答的心思,当初都没有现在就更不应该有了。 一路想着就走到了乙儿的身后,等看到案桌上的画,双眼一亮,她还是头次看到如此设计的檐牙,花样独特颜色又清丽,真是没有比这更别致脱俗的檐牙了。 “乙儿,你的小脑瓜是怎么长的,怎么能画的这般漂亮!等会我就让春兰拿去给工匠瞧瞧怎么做,我都等不及要看新屋檐修葺好的样子了。” “大姐姐是什么好东西要这么火急火燎的,让我也看看!” 孙佳玉难得的喜形于色,竟然还被孙佳沅给撞见了,最要命的是孙佳沅的身后还跟着柳氏。 孙佳沅扬着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轻快的走到了孙佳玉的跟前,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画纸。 同样的双眼一亮,“哇,大姐姐你什么时候偷偷画了这么好的画也不给沅娘看。” 边说着就要去夺孙佳玉手里的画纸,孙佳玉难得的攥紧了手掌,不肯让孙佳沅拿走。 “二妹妹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画的,而且不过是小孩的玩闹之作,入不了你的眼的,我给你做了香囊,你等我拿给你。” 原本孙佳玉不表现出来还好,一露出不舍的样子,孙佳沅就更是要抢了。 孙佳玉是不敢用力,怕一用力画纸就会撕裂开来,孙佳沅倒是想用力,但年纪小到底是使不上什么劲来。 一时之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了,“大姐姐又哄我,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能画出这样的好画,娘亲你瞧大姐姐都不疼沅娘了。” 柳氏一进屋就坐在了软塌上,手里捧着汤婆子原本并不打算插手,在她看来孙佳玉的画不过尔尔,她女儿早晚都会赶超她的。 但孙佳玉平日里都是服服帖帖的乖巧样子,这次护食的模样让她也有了兴趣,她就说嘛,孙佳玉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她面前的伏低做小都是装的! “是什么画啊,竟让大姑娘这般看重,不知我这个做母亲的可能有幸一看啊?” 孙佳玉眉头紧锁,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但还是不肯松开一寸。 春兰在一旁看得心都要揪起来了,她家姑娘忍了这么久,可不能因为一幅画就功亏一篑啊。 而乙儿就站在一旁,好像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一双大眼睛来回的转了一圈,只觉得乏闷无比,还不若扫地有意思。 孙佳玉不肯放手,孙佳沅也就撑着一双如莲藕的小手臂,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柳氏有些不耐,手指在小方桌上来回的轻叩,一声声敲击声仿佛就敲在了孙佳玉的心头。 一想到柳氏的种种手段,最后孙佳玉到底还是松开双手,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裙侧,衣袖内用力的圈紧,手指在手掌心留下了道道指痕。 春兰也松了一口气,恭敬的端了茶水送到柳氏的桌上。 孙佳沅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画纸,终于露出了笑容,甜甜的跑到了柳氏的身边递给了柳氏。 “娘亲你看,大姐姐就喜欢藏私,这么漂亮的画我还是头次见呢。” 柳氏端起了手边的茶碗,一下下的波动着碗里的茶叶,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女儿手里的画,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原以为是女儿小题大做,想要抢来不过是因为孙佳玉很看重这幅画,单纯的不想让孙佳玉好过罢了,没想到她竟然画的这般好。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小蹄子还有这本事? “哟,我们大姑娘原来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檐牙画的精巧,前段时日我听京师回来的郝员外的夫人说起京师的檐牙,这倒是比她所说的还要精美些。” 孙佳玉想要辩解,这根本就不是她画的,但又下意识的不想把乙儿扯入这场是非当中,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母亲谬赞了,玉娘不过是临时兴起,如此拙作恐污了母亲的眼。” “大姑娘真是谦虚了,既是拙作不如就赠与我,正好我和郝夫人约了要欣赏她家的檐牙,现在倒好,还能让她开开眼。” 孙佳玉一时不敢相信,柳氏竟然无耻到直接说出这种话来,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拿来是做什么的,她一句话就算是明抢了? “母亲不可……” “哦?莫不是玉娘不舍得这画?说来也是,到底不是正经母亲,心中还是对我有怨怼的,可怜我总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来疼,这般心血到头来落了空。” 孙佳沅马上配合的扑进了柳氏的怀里,揉着柳氏的心头,嘴里还念叨着,娘亲莫气。 孙佳玉看到这幅景象,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原本看到这画时有多少的激动可喜悦,现在就有多少的憎恨和无奈。 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母亲说笑了,玉娘又怎么会不舍得呢,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母亲对玉娘的好又怎么是一幅画能比的了的呢。” 指甲用力的扣进手掌心,她好像能听到有什么断裂的声音,那是她的忍耐和自尊心。 “不行,你不能用。” 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原本站在旁边快睡去的乙儿,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柳氏,带着鼻音的声音古怪的说了一句。 柳氏双眼一眯,咬牙切齿的看着玉团子一般面容的乙儿,“又是你!” “是檐牙。” 如欣咦了一声,再仔细一看果然是燕尾的檐牙,只是涂了绚烂的彩漆,看上去栩栩如生罢了,再一细想就知道是谁的屋檐。 下意识的带着丝艳羡的口吻感慨道:“哎,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檐牙,用的人可和它一点都不相衬。” 而乙儿却高深莫测的露了个古怪的表情,低声的喃喃:“不可惜,都是命数。” 如欣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也不感兴趣,又拉着她说了一会话,就提着竹篮要回去了。 只是临走之前,乙儿难得的拉着她叮嘱了一句,“明日未时一刻,不宜出门。” “明日未时怎么了吗?我听阿姐说接下去便要入春了,不会再有下雪的日子了,要赶着时辰把屋里的那些被褥冬衣搬去见见光,也好放起来来年再穿了。” “不可,明日未时,有雪。” 如欣的小脑瓜也没想太多,全当乙儿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却忘了她这个地方哪里还能见着外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白日里听哪个过路的丫头说的吧?算了,你总不会骗我的,那我回去和阿姐说一说,这几日夜里还是风大的很,你坐角落些,别冻着了,我先回去了,不然阿姐又要唠叨我许久。” 乙儿点了点头,听话的裹着毯子,怀里还不忘抱着扫帚,缩在角落里,朝如欣挥了挥手就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睡着就会做梦,每次做梦总会见到那两个不认识的男子,只可惜从来都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只能听到他们不真切的声音,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每每惊醒之时,只有脸上风干了的泪痕,证明她真的有梦见了什么,只是最后又全然记不起梦中的景象了。 不过最为奇怪的是,这几日乙儿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了,原本挡在眼球前的薄雾好像慢慢的褪去了,眼珠子也渐渐的能灵活的转动了,漂亮的大眼睛也不再空洞无神了。 第二日,她却有些模糊的记得前一晚梦见了什么,梦中的男子带着她,指着天空中的云层一一辨认,“乙儿,你看南边天空有团亮光,一会就该天地变色了。” “爹爹,你说的是那团发光的漂亮云朵吗,真有意思,乙儿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朵。” “不急,一会还会有更好玩的东西呢。”还是短胳膊短腿的小乙儿,看着父亲在阴沉沉的天气里还升起了一只燕尾的纸鸢,摇晃的纸鸢被挂在粗壮的树杈上迎风而飞舞着,就像一只展翅的鸟儿栩栩如生。 “爹爹,为何雨天还要放纸鸢呢?” “嘘,乙儿不要眨眼,马上就要来了。” 接下来那团发光的云层越来越低,天空仿佛瞬间变色,不过刹那间,从云层撕裂开一道缝隙,一道亮紫色的光束从天际划过。还不等乙儿看清楚,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开,就连地面都为之一颤。 乙儿赶紧抱紧了父亲的手臂,随后一道霹雳亮光,朝着地面奔驰而来,只见刚刚还在随风飞舞的纸鸢瞬间被击中,但那道亮光却顺着纸鸢的线直接窜到了树杈上,一碰到树杈直接就迸射出了火光,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棵大树就身陷熊熊火光之中。 乙儿看着这神奇的景象,惊奇的忘记了害怕,“爹爹,这可太有意思了。” “乙儿,你记住了,这就是天雷……” 从记忆中清醒的乙儿看着天边发亮的云团,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神情,爹爹,你看,天雷又要来了。 午时刚过,太原城外十里地的胡家村里,胡家村村长的儿子胡二,此时正带着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山捕猎。 胡家村村依山傍水,离太原城又不远,平日里自给自足,才能在之前连日的风雪中无一人伤亡,但这场大雪也让他们的余粮所剩无几了。 好在雪停了,又迎来了连日的好天气,胡二就组织了村里的年轻人一同上山,改善自家伙食。 今日一大早他们已经进城卖了一些前日的猎物,换了些米面干粮,正准备下午再上山碰碰运气。 雪后的山上总有很多可爱的猎物,这几日他们运气都很好,总能满载而归,希望今日也是个好日子。 辞别了家人,胡二就带着大伙上了山。 也是运气好,一上山,胡二就率先发现了一窝肥美的野兔子,想着家中的孩儿,留了几只活的准备带回去给他们玩耍,就继续往山的深处而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的动物频频离巢,难道也是因为一场雪之后外出觅食,给他们捡了个正着? 大家伙只当是老天爷怜悯,他们的运道好,也未成想太多。 只是今日却很是奇怪,一开始还只是野兔山鸡满山乱窜,之后就连狍子野鹿等不常见的小动物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胡二哥,今儿有些不正常啊,平日里这个时辰哪能见着这么多动物乱窜的,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啊。” 胡二沉思了一会,往常也没听说过有这种怪事,但看看天气又是个风光无限的好天气。 “阿牛,你娘给你取的名字可真是取错了,你的胆可比兔儿还小,我看啊,怕是这些小家伙也出来晒太阳了,正好给我娘子晚上加个肉。” 一个年轻的汉子话音一落,马上就响起了一片的笑闹声,胡二一听也觉得在理,再一想到今日进城换到的好价钱,摇了摇头带着众人继续往山中心走去。 午时刚过,刚到未时,大伙走了一路正准备盘膝在树下坐下歇息一会,就看到林子里有什么庞然大物冲撞着树木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哟呵,是野猪,这可是好东西,一头能卖上不少钱呢!兄弟们准备好家伙,猎了这一头咱们就能回家了。” 马上所有人都举着工具站了起来,可刚一站起来就觉得不对,整个地面好像都在震动,等到他们看清,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头野猪而是野猪群。 就连刚刚在叫嚣的汉子也不禁害怕的连连后退,“天哪,快跑啊,是野猪群来了!快跑!” 所有人拼了命的往山下跑去,就在野猪群马上要撞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更诡异的事情,野猪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擦过他们的衣服继续往山下冲去,看样子比他们还像是在逃难。 胡二睁大了眼睛,山上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竟然能让这暴躁的野猪群也害怕的逃离。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现在不用阿牛说话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胡二哥,你说咱们咋办,还进不进山了,我都听你的。” 就在胡二犹豫的时候,他背上捆着的那几只野兔子,竟然哪里生出来的气力,咬断了绳索头逃也似的往山下跑去。 伴随着的是地面轻微的震动,胡二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次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动物的跑动引起的,而是地面真的在震动! “咱们快走,此处不能待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是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乌云密布,一时之间天地变色,云层仿佛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亮白的光柱在天边闪过,电气从云中决裂而出。 “快跑快跑!天公发怒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马上所有人如鸟兽般疯狂的朝着山下跑去,甚至有的人连滚带爬摔了一路,也不知疼一般的爬起来继续没命的跑。 总算是跑到半山坡,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天地为之一颤,胡二壮着胆子往回看去,一道天火正好劈中了山间的一排大树,一瞬之间火光四起,无数的飞禽走兽四处乱窜。 可怕的画面在胡二的脑海间闪过,好在刚刚一念之间决定了要走,不然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们了。 刚要放下心来,又是一阵的巨雷在耳边炸开,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不好!他们的村子依山而建,不管是野兽四散还是山体坍塌,都太危险了! “快回去,拿了家当往城内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而与此同时的孙府内,浑浑噩噩的昏睡了整整七日的孙佳玉,在听到第一声奔雷的巨响时,瞬间睁开了眼睛,从床榻上猛的坐了起来。 被电闪雷鸣给惊吓到的春兰,收了晒在外头的衣物,赶紧跑进屋内就看到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又是一道惊雷炸在地上,春兰手上的衣物瞬间掉落在了地上,“姑娘,姑娘!你醒了?” “雷,雷,春兰!你听到了吗,打雷了!乙儿没有说错,真的打雷了!快,快替我更衣!” 春兰这才想起来了,是啊,那日乙儿就说了,七日之后冬雷震震,竟然一刻不差! 就在孙佳玉和春兰走神的片刻,一道雷电朝着孙府最高的屋檐划过,电流顺着高高翘起的燕尾,从金箔外壳一路往屋子顺延,闪耀的雷光一触碰到屋子的木头就炸裂开星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座屋子就凭空烧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屋子被雷电劈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呼着围到了院子前。 102.芒种(二)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还好昨日听了乙儿姑娘的建议, 连夜集结了五大世家十大商行的力量, 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应付过去了。 若是再晚几日,真的出现了灾民冻死的情况, 顾洵是一定会替他们出面的, 那到时的后果定是不可估量的, 怕是连太上真君都救不了他了! 也不知道这顾洵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是为何而来…… 他, 顾洵是谁? 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里最为年轻的一位, 虽然在所有大臣里职位最低只担任天子之师,却是朝堂上和天子最为亲近之人。 尤其是天子才刚满十二尚且年幼,朝堂内外几位辅政大人各执一派, 唯有他顾洵能做到不争权夺势也不参与其中任何一派,置身于争斗之外一心辅佐天子。 孙勤和咽了咽口水,这种天上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太原城外呢? “顾大人,这天寒地冻的,您若是不嫌弃可到下官住所歇一歇脚,下官府宅虽然简陋, 但还能遮风避雪,供大人驱寒取暖。” 顾洵的眼睛原本是微微眯起的, 听到他的话慢慢的睁开, 原本是温和宽厚的样子, 可一睁眼眼中的寒光就有如利刃般只一眼便锋利入骨。 孙勤和全身一僵, 难怪这顾洵虽然看着是个清冷的少年郎很好相与的样子,却能游刃有余的在几大辅臣和天子之间游走。光看他那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果真是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 “哟,孙大人现在知道要遮风避雪了,先前我和我家大人,可是在这风里雪里冻了整整两日了!”小童冷哼了一声,用眼白瞥了孙勤和一眼,不屑的说道。 孙勤和膝盖一软,就想往雪地上跪下去,难怪世人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到底是顾洵家的门童,连说话都比他一个从四品要硬气。 “童儿,我看你是不想跟我回京去了?”顾洵话里话外听着是在教训下人的样子,可实际上眉眼都未曾一抬,声音也毫无波澜,哪里有半分要训斥人的样子。 与其说是在呵斥童子,还不如说是在告诫他孙勤和。 果然童子吐了吐舌头,可爱的跑去拉马车,“大人,那咱们就去孙大人府上歇一歇吧,就算您的身子骨好的很,我可还在长身体呢,饿了这么多日我该长不高了!” 孙勤和连连称是,低头哈着腰,就差把人给供起来了。 “不急,先等胡二他们回来,再走也不迟。”童子嘟了嘟嘴,真是搞不懂他家大人了,这里明明站着这么多官兵,随便找个人在这等着就是了,非要自己在这吹冷风,真是邪了门了。 不过顾洵也不是真傻,说了要等却是又钻回了马车里,童子也悠哉的坐在马车前摇晃着双腿,还时不时的与孙勤和搭两句话。 孙勤和就有些惨了,他刚刚是自己撑着伞跑过来的,包括孔胜生等人不是去看着灾民,就是被他喝令留在城门口,只能自己在风雪里打着伞。 尤其是他的伞还只是普通的油纸伞,此时又是一日之中风雪最大的时候,一阵风吹来,险些没把他的小身板给吹倒了。 孙勤和只能不停得哆嗦着双腿,裹紧了身上的官服,冷得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去取暖。 偏生这童子还要不停的和他说话,他连脑子都快冻糊涂了,哪里还知道回答些什么啊,只知道牙齿不停得在打架,全凭着一股顽强的求生毅力在吊着他。 等到风雪小些了,目前太原城内的基本情况也被小童给打探的一清二楚了,而他连顾洵的此行目的到底的什么还一无所知。 不过等他慢慢的习惯了冷风大雪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有些明白了过来,顾洵这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让他也感受一下那些灾民挨饿受冻的滋味…… 可就算知道了顾洵的目的,他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继续面带微笑的站着,为他之前做的错事买单,这样也好,至少说明顾洵还愿意惩戒他,不然等着他的可能只能铡刀了。 城外风雪交加,孙府更是波涛暗涌。 自从孙勤和把府上的对牌交给孙佳玉之后,府里的下人风向都变了,原本对孙佳玉避之不及的人,现在都拍着马屁的往前送。 傻子都知道柳氏现在卧病在床不能主事,且不说她何时能醒,就看她的屋子竟然能被雷电所劈中,这平日里是得犯了多大的罪孽才会被上天所惩戒啊。 据救柳氏出来的人说,当时她昏迷不醒嘴里还在嘀咕着妖怪鬼神之类的,现在整个孙府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柳氏就是亏心事做多了上天才会有雷电来劈她的屋子!不然孙府这么多的屋子怎么可能就独独的劈中了她的屋子呢,而且柳氏隔壁相连的屋子都好好的,连火舌都未有半分吞噬到其他地方,可不就是单单要劈她柳氏一人吗! 世人都是如此的寻求自我安慰,在上天怪罪一人还是责难众人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相信是柳氏一人有罪,而非众人都有罪责。 孙佳玉的屋子还是原本那个狭小的屋子,可不过一日,屋内所有的摆设全部焕然一新。 就连门窗也迅速的找人重新刷洗过,屋内有用不完的银碳,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暖风如春。 “不是天公。”屋内乙儿身姿笔挺的坐在花凳上,一边伸着僵直的手指逗弄小鸟儿,一边慢吞吞的和孙佳玉说话。 孙佳玉从那日起也有了些明显的变化,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亮堂了起来。 “你快与我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早知那日会有雷的,既然你说不是天公有意劈的母亲,又为何独独挑中了她那一间屋子呢。” “是檐牙。” 孙佳玉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想起了当日被柳氏抢走的画,也记起来了,那日火中像是要浴火展翅的燕尾檐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做成之后的成品,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了。 难道是乙儿在这个东西上做了手脚?可也不应该啊,乙儿除了画花样子,之后从制作到修葺全是柳氏自己亲自监督的,她是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的。 “难不成是燕尾的图案有问题?” 乙儿转脑袋的时候慢慢的把身子一同转了过来,一脸天真的看着孙佳玉,“那是引子,雷劈最高处。” 尤其是柳氏还不怕死的涂了金箔的外壳,尖尖的燕尾正好把雷电聚集在了一起,顺着外壳一路顺畅着往下再一碰到木头的屋子,瞬间就炸开烧了起来。 这不是应该人人都知的道理吗?他们竟然不知道,还真是可怜。 孙佳玉听明白了,意思是柳氏的屋子虽然是最高的了,但不用这檐牙是不会劈到的,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乙儿明明已经劝过她了,是她自己不信偏要与乙儿赌命,怪不得别人。 “要奴婢说啊,这和天公惩治她有何不同啊,只不过我们乙儿就是那替天行道的仙人。” 春兰端了一碟子的糖糕送到两人的跟前,一脸得意的说道,现在她可成了整个府里的红人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她,也是因此让她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不是,是命数。” 孙佳玉也皱了皱眉,难得的厉声呵斥了春兰一句,“春兰休得胡说,我不想再听到一句关于乙儿的话,母亲的事我也感到很是悲痛,可这都是天意,与乙儿何干啊。” 春兰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赶紧跪在了地上,“是春兰说错了话,是天意是天意,与乙儿无关。” 孙佳玉这才赶忙让春兰起来,主仆二人又亲昵如初了,“姑娘,奴婢刚刚让人去看着了,若是夫人醒来,第一时间就会来告知姑娘。” 乙儿看着眼前的两人,歪了歪脑袋,明明人还是她原先认识的那两人,怎么就有种陌生的感觉呢。 虽然她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但总觉得孙佳玉变得有些不同了,也不能说是变了,只能说是她原本就会的那些本事都用了出来,她本就是琴棋书画管家无不精通的贤德女子,只是以前没有展现的机会罢了。 不过这么一来,孙佳玉就没有时间可以每日再同她一块画画看书了。 乙儿捡了一块糖糕塞进嘴里,咬了两口又停了下来,没有如欣给她的好吃,她突然就想听如欣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慢慢又转动着身体,朝着鸟笼转了转眼珠子,伸手打开了鸟笼,刚一把手掌放平,小乙鸟就像是知道似的蹦跳着飞到了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在她的掌心啄了一下。 就像是一个温柔的轻吻,痒的乙儿微微一抖,嘴角又上扬了一些,一双大眼睛弯弯的格外的可爱。 “下回,带你找她玩。” 小乙鸟在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又啄了一下,就好像在回应她的话一样。 而此时的孙佳沅屋子里,木雕的大床上柳氏正在痛苦的挣扎着,孙佳沅一张小脸蛋上满是泪痕,她现在除了哭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管是病重的母亲,还是父亲的责骂,对这个从小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娇娇女来说都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沅娘,沅娘,快去,快找人去找你舅母救命……” 孙佳沅趴在床边听到了柳氏微弱的声音,眼眶里不停涌出的泪珠子停顿了片刻,舅母,舅母。对了,她的大舅舅一家就在太原城内,舅母娘家方家是太原城内除了孔苏两家之外有名的世家大族。 如果舅母来的话,母亲肯定会好转的!她也不用天天陪在母亲的床前了。 孙佳沅一想通其中的关系,难得大方的从她的小木盒里拿出了碎银子,塞给冬清就让她从后门去找人,务必要让舅母今日之内赶来。 说着两个穿着棉衣的小丫头熟练的端过衣物,边走边小声的谈论着往院里走。 “彩儿姐姐,你方才说的那个傻子,是不是大姑娘房里那个?” “咱们府里还能有第二个傻子不成?听驾车的保哥说,那日护送大姑娘回府,这傻子就躺在路边的雪堆里险些就被马车给踏了,也真是命大,听说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要不是碰上大姑娘心善,怕是那日就被阎王爷给收了。” 头次听说这等新鲜事的圆脸小丫头,低声的惊呼,还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还是头次听说,人都冻成了冰棍还能救得回来的,这还真是天尊保佑,那后来怎么就成了傻子呢?” 被唤为彩儿的丫鬟小心的瞧了瞧四周,低声的和小丫头咬着耳朵。 “你可别和外人说,我也是听姑娘房里的丫头传的,这傻子是被精怪夺了魂,从醒来起话也说不全,一问三不知连自个儿叫啥都不知。要我说啊,也就是大姑娘心肠好,这种光吃不会干活的傻子留下来只能是浪费府上的口粮。” “彩儿姐姐,你可别吓唬我,我娘说精怪还会附体夺身的,她可别不是人吧?” “这种话也是能瞎说的吗?小心我告诉慧妈妈撕烂了你的嘴,咱们府上可是有天尊真身镇着的,哪有精怪敢上这儿来寻死。她那是被冻傻的,小丫头片子尽会瞎说,我可再不敢和你说这些话了。” 说着就端着衣物快速的往前小跑去,一阵阴风刺骨的吹过,留下圆脸丫头浑身一抖惊呼着追了上去。 “彩儿姐姐,你等等我,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与此同时,大姑娘院子长廊的尽头,一个十三四岁身穿灰绿色棉衣的小丫头,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席地盘坐在木板上,抬着头认真的看着微亮的天空。 小丫头只简单的梳着两个发鬏,用两根粗糙的红绳绑着,但也遮不住一张精致出挑的小脸蛋,凡是看到的都得惊叹一声画里的仙童,只可惜一双眼睛很是空洞无神。 “小傻子,你怎么又坐着发呆了,姑娘只是免了你针线上的活计,可没让你一天天的偷懒啊,仗着自己运道好就不干活,还不快些把院子的地给扫了。” 一个凶巴巴的黄衣丫头说着就要用扫帚去推那小傻子,就在扫帚要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小傻子竟挪了方位置慢吞吞得站了起来。 一对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表情很是奇怪的看着黄衣丫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说是笑,脸上却面无表情,说没笑,又咧了嘴弯成了一个月牙形,还在原地僵直着身体跳动了一下,伸手指着屋檐外的天空。 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雪,暴雪,来了。” 黄衣丫头被这个小傻子古怪的行为给吓了一跳,险些扫帚都没拿稳,等反应过来马上怒目瞪着小傻子。 “傻子就是傻子,说什么胡话呢?天才刚放晴,哪来的暴雪啊,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快去扫院子,等到了午时我们还要把姑娘的被褥拿去晒呢。” 说完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吓得赶紧跑回了屋子里。 留下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天空,奇怪的歪了歪脑袋,午时三刻会有暴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她进来其他的丫头马上围了过来。 “云燕,你真的让那小傻子去扫院子了?” “云燕,你的胆子可真大,要是一会儿小傻子又闯了祸,姑娘问罪下来,最后还不是得你自己担着。” “你们的胆子也就那么丁点大,别说是扫个地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算是真的出了事,那不是她自己愿意帮我扫的吗,与我有什么干系啊。” “要不,我去盯着,姑娘跟前的春兰姐姐对这傻子格外的好,别被春兰姐姐给撞见了。” 提起大姑娘跟前的春兰,其余几个就熄了声,眉目间来回的转着小心思。 一看他们这幅模样云燕就来气。 “哼,春兰不就仗着是家生子嘛,总也瞧不上咱们姐妹几个。她要护着这小傻子,我偏偏就要欺负她,明明自己都是奴才,还以为能照拂到别人不成。” 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应和云燕的话,不过说来也蹊跷。 大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春兰,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扬的,都不爱和她们这些小丫头说话,想奉承都还要看她乐不乐意,没想到她会对这个古怪的傻子这么好。 好几次小傻子闯了祸都是春兰求的情。 当初小傻子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听说就是大姑娘和春兰一同把人带回来的,到了府里小傻子没有住的屋子,就待在春兰的屋子里,难不成真是起了恻隐之心? 越是这般,她们就越是对这个小傻子好奇起来。照着她们往日的观察来看,小傻子整日也不干活,倒也不是真的不干,只是什么也不会。 起先姑娘让她跟着绣娘做简单的帕子鞋袜,结果搞得绣房一团糟,针线撒了一地,整整理了两日才理好。 就再也不敢让她进绣房了,想着不是针线的好手就让她去送东西,结果把二姑娘的衣服送去了太太的院子,把太太的里衣又送到了大姑娘屋里,还挨了一顿手板子。 也就是从那之后,春兰竟然求了姑娘以教导为由把小傻子整日的带在身边,没想到大姑娘还真的同意了。 云燕越想心里越难受,她好几次想求了春兰让她能去姑娘跟前伺候,春兰都不同意,现在她竟然宁可提拔一个傻子都不肯带她。 “今儿的事你们就当不知道,都散了去吧,我自有法子整治这傻子。” 其他人是既得罪不起春兰,资历上也不如云燕,一个个掩了眉,小声的往各处去干活,总之出了事也挨不着他们底下人。 云燕远远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傻子,双臂抱着扫帚,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直愣愣的盯着天空发呆。 面团子一样的可人模样,让人妒忌的发慌,一个傻子竟然还长得这般的好看,就算是比着姑娘都不逊色,莫不是把一生的运道都用光了吧。 刚巧从鼻孔里出了口恶气,就有一阵寒风刺骨的刮过来,云燕倒吸了一口冷气,奇怪的看了眼晴朗的天空。 日头已经摇曳着挂上了头顶,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晒东西的好天气,怎么可能下雪呢,更不用说是暴雪了。 她也真是气昏了头了,一个傻子说的话,竟然还记住了。摇了摇头,又是浑身一哆嗦,赶紧的裹了棉衣钻进了房里。 至于那傻子么,就让她在风里多吹吹好了,兴许还能吹的清醒些呢。光想着她在受冻的样子就觉得乐呵,掩着嘴笑呵呵的走开了。 小傻子举着扫帚看了好一会,也没有明白这根木棍要拿来干什么用的。 她有些难过,只是面上看不出表情来。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很厉害,而她只会看天,其他的好像还会些什么,只是想不起来了。 小心的把扫帚放在柱子上蹭了蹭,露出了迄今为止脸上最大幅度的一个表情,皱眉头。 ‘这个好像不应该这么用的?’ 刚刚还会转动的眼珠子,这会儿是彻底的不会转了,一双大眼睛空洞洞的瞧着手里的扫帚很是为难。 “傻丫头,你怎么在这儿也不嫌冷的慌?我不是让你去拿姑娘的帕子吗?东西呢?” 一个身穿粉色袄裙的高个子丫头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一看身段打扮就和方才的那些个不同,一张利嘴从见了小傻子起就片刻不停。 看到小傻子抓着扫帚迷茫的样子,春兰就有些头疼的厉害。 “这是谁给你的?好啊!这群懒丫头又趁我不在使唤你,快把这脏东西丢了,我带你去拿姑娘的帕子。” 103.芒种(三)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如欣咦了一声, 再仔细一看果然是燕尾的檐牙, 只是涂了绚烂的彩漆,看上去栩栩如生罢了, 再一细想就知道是谁的屋檐。 下意识的带着丝艳羡的口吻感慨道:“哎,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檐牙, 用的人可和它一点都不相衬。” 而乙儿却高深莫测的露了个古怪的表情, 低声的喃喃:“不可惜, 都是命数。” 如欣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也不感兴趣,又拉着她说了一会话,就提着竹篮要回去了。 只是临走之前, 乙儿难得的拉着她叮嘱了一句,“明日未时一刻,不宜出门。” “明日未时怎么了吗?我听阿姐说接下去便要入春了,不会再有下雪的日子了,要赶着时辰把屋里的那些被褥冬衣搬去见见光,也好放起来来年再穿了。” “不可, 明日未时,有雪。” 如欣的小脑瓜也没想太多, 全当乙儿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却忘了她这个地方哪里还能见着外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白日里听哪个过路的丫头说的吧?算了, 你总不会骗我的, 那我回去和阿姐说一说,这几日夜里还是风大的很,你坐角落些,别冻着了,我先回去了,不然阿姐又要唠叨我许久。” 乙儿点了点头,听话的裹着毯子,怀里还不忘抱着扫帚,缩在角落里,朝如欣挥了挥手就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睡着就会做梦,每次做梦总会见到那两个不认识的男子,只可惜从来都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只能听到他们不真切的声音,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每每惊醒之时,只有脸上风干了的泪痕,证明她真的有梦见了什么,只是最后又全然记不起梦中的景象了。 不过最为奇怪的是,这几日乙儿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了,原本挡在眼球前的薄雾好像慢慢的褪去了,眼珠子也渐渐的能灵活的转动了,漂亮的大眼睛也不再空洞无神了。 第二日,她却有些模糊的记得前一晚梦见了什么,梦中的男子带着她,指着天空中的云层一一辨认,“乙儿,你看南边天空有团亮光,一会就该天地变色了。” “爹爹,你说的是那团发光的漂亮云朵吗,真有意思,乙儿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朵。” “不急,一会还会有更好玩的东西呢。”还是短胳膊短腿的小乙儿,看着父亲在阴沉沉的天气里还升起了一只燕尾的纸鸢,摇晃的纸鸢被挂在粗壮的树杈上迎风而飞舞着,就像一只展翅的鸟儿栩栩如生。 “爹爹,为何雨天还要放纸鸢呢?” “嘘,乙儿不要眨眼,马上就要来了。” 接下来那团发光的云层越来越低,天空仿佛瞬间变色,不过刹那间,从云层撕裂开一道缝隙,一道亮紫色的光束从天际划过。还不等乙儿看清楚,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开,就连地面都为之一颤。 乙儿赶紧抱紧了父亲的手臂,随后一道霹雳亮光,朝着地面奔驰而来,只见刚刚还在随风飞舞的纸鸢瞬间被击中,但那道亮光却顺着纸鸢的线直接窜到了树杈上,一碰到树杈直接就迸射出了火光,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棵大树就身陷熊熊火光之中。 乙儿看着这神奇的景象,惊奇的忘记了害怕,“爹爹,这可太有意思了。” “乙儿,你记住了,这就是天雷……” 从记忆中清醒的乙儿看着天边发亮的云团,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神情,爹爹,你看,天雷又要来了。 午时刚过,太原城外十里地的胡家村里,胡家村村长的儿子胡二,此时正带着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山捕猎。 胡家村村依山傍水,离太原城又不远,平日里自给自足,才能在之前连日的风雪中无一人伤亡,但这场大雪也让他们的余粮所剩无几了。 好在雪停了,又迎来了连日的好天气,胡二就组织了村里的年轻人一同上山,改善自家伙食。 今日一大早他们已经进城卖了一些前日的猎物,换了些米面干粮,正准备下午再上山碰碰运气。 雪后的山上总有很多可爱的猎物,这几日他们运气都很好,总能满载而归,希望今日也是个好日子。 辞别了家人,胡二就带着大伙上了山。 也是运气好,一上山,胡二就率先发现了一窝肥美的野兔子,想着家中的孩儿,留了几只活的准备带回去给他们玩耍,就继续往山的深处而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的动物频频离巢,难道也是因为一场雪之后外出觅食,给他们捡了个正着? 大家伙只当是老天爷怜悯,他们的运道好,也未成想太多。 只是今日却很是奇怪,一开始还只是野兔山鸡满山乱窜,之后就连狍子野鹿等不常见的小动物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胡二哥,今儿有些不正常啊,平日里这个时辰哪能见着这么多动物乱窜的,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啊。” 胡二沉思了一会,往常也没听说过有这种怪事,但看看天气又是个风光无限的好天气。 “阿牛,你娘给你取的名字可真是取错了,你的胆可比兔儿还小,我看啊,怕是这些小家伙也出来晒太阳了,正好给我娘子晚上加个肉。” 一个年轻的汉子话音一落,马上就响起了一片的笑闹声,胡二一听也觉得在理,再一想到今日进城换到的好价钱,摇了摇头带着众人继续往山中心走去。 午时刚过,刚到未时,大伙走了一路正准备盘膝在树下坐下歇息一会,就看到林子里有什么庞然大物冲撞着树木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哟呵,是野猪,这可是好东西,一头能卖上不少钱呢!兄弟们准备好家伙,猎了这一头咱们就能回家了。” 马上所有人都举着工具站了起来,可刚一站起来就觉得不对,整个地面好像都在震动,等到他们看清,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头野猪而是野猪群。 就连刚刚在叫嚣的汉子也不禁害怕的连连后退,“天哪,快跑啊,是野猪群来了!快跑!” 所有人拼了命的往山下跑去,就在野猪群马上要撞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更诡异的事情,野猪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擦过他们的衣服继续往山下冲去,看样子比他们还像是在逃难。 胡二睁大了眼睛,山上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竟然能让这暴躁的野猪群也害怕的逃离。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现在不用阿牛说话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胡二哥,你说咱们咋办,还进不进山了,我都听你的。” 就在胡二犹豫的时候,他背上捆着的那几只野兔子,竟然哪里生出来的气力,咬断了绳索头逃也似的往山下跑去。 伴随着的是地面轻微的震动,胡二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次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动物的跑动引起的,而是地面真的在震动! “咱们快走,此处不能待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是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乌云密布,一时之间天地变色,云层仿佛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亮白的光柱在天边闪过,电气从云中决裂而出。 “快跑快跑!天公发怒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马上所有人如鸟兽般疯狂的朝着山下跑去,甚至有的人连滚带爬摔了一路,也不知疼一般的爬起来继续没命的跑。 总算是跑到半山坡,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天地为之一颤,胡二壮着胆子往回看去,一道天火正好劈中了山间的一排大树,一瞬之间火光四起,无数的飞禽走兽四处乱窜。 可怕的画面在胡二的脑海间闪过,好在刚刚一念之间决定了要走,不然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们了。 刚要放下心来,又是一阵的巨雷在耳边炸开,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不好!他们的村子依山而建,不管是野兽四散还是山体坍塌,都太危险了! “快回去,拿了家当往城内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而与此同时的孙府内,浑浑噩噩的昏睡了整整七日的孙佳玉,在听到第一声奔雷的巨响时,瞬间睁开了眼睛,从床榻上猛的坐了起来。 被电闪雷鸣给惊吓到的春兰,收了晒在外头的衣物,赶紧跑进屋内就看到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又是一道惊雷炸在地上,春兰手上的衣物瞬间掉落在了地上,“姑娘,姑娘!你醒了?” “雷,雷,春兰!你听到了吗,打雷了!乙儿没有说错,真的打雷了!快,快替我更衣!” 春兰这才想起来了,是啊,那日乙儿就说了,七日之后冬雷震震,竟然一刻不差! 就在孙佳玉和春兰走神的片刻,一道雷电朝着孙府最高的屋檐划过,电流顺着高高翘起的燕尾,从金箔外壳一路往屋子顺延,闪耀的雷光一触碰到屋子的木头就炸裂开星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座屋子就凭空烧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屋子被雷电劈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呼着围到了院子前。 “天哪!夫人还在屋内!”一个小丫头的哭嚎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围着的众人这才想起来这是柳氏的屋子,她从中午进去休息就没有出来过! 雷声刚响起的时候,柳氏正好用过午膳后有些困倦就在房里小憩,刚刚惊雷在头顶炸开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中,瞬间就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给惊醒了。 柳氏心头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红棉刚给柳氏端了一盏安神茶定定精,又是一道雷直接劈中了屋顶的燕尾,电闪雷鸣之间美丽的燕尾就像是一只浴火的神鸟,展翅欲飞。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整间屋子就置身于火海之中了。 一瞬间耳边只剩下叫喊声和哭泣声,只有一人,还抱着扫帚,一点一点的用力扫着地上的积雪,漂亮的大眼睛灵活的一转,爹爹您说的对。 这世间无人能逃得过命数。 柳氏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的从床上翻滚了下来,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全无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嚣张和跋扈,满脸具是恐惧,瞳孔里倒映的是一片的火光。 她凭借着全身的本能一点点的往门边爬去,却有平时她最心爱的花瓶桌椅往下翻滚,挡住了她的去路,全身都在颤抖死亡的恐惧笼罩了她的全身。 就在那一瞬间,柳氏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个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你,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柳氏的双眼猛地睁大,是她,是她!一定是她!今日就是十日之约!就是她施了妖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乙儿的样子,歪着脑袋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柳氏慌乱的伸手在眼前无助的挥舞着,“啊!有妖怪,有妖怪!别杀我,别杀我!” 后来就改成双膝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愚昧无知,求大仙饶了我一条贱命。”不过一会脑袋上已经磕的满是血痕。 红棉被柳氏的样子给吓到了,瘫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着,火光顺着门框房梁往下烧,房梁很快就塌在了地上,一瞬间门口的路被彻底的堵住了。 说来也奇怪,雷电劈中柳氏的屋子之后,原本雷电交加要撕裂天际般的惊险天象瞬间就消停了,柳氏的硕大院子里也唯独只有她的那一栋屋子被劈中,置身于火焰之中,和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格外的诡异。 整个孙府的丫头下人们群龙无首,面对如此异象,全都傻在了原地束手无策,孙勤和又不在府上,孙佳沅到底还是个孩子,尤其是她从小被柳氏宠到大,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知道母亲还在屋里被雷电和大火吓得一直大哭不止。 就在此时,恢复清醒的孙佳玉,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一路赶到了柳氏的院子。 看到慌乱成一团的下人们,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沉着脸怒声的呵斥道:“全都给我冷静下来,我问你们,母亲可在屋内?” 瞬间所有人都禁声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孙佳玉,他们心底竟然对这个懦弱可欺的大姑娘升起了一丝的畏惧之感。求生的本能,让他们觉得此时的孙佳玉和之前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在在在,大姑娘这可怎么办啊,夫人和红棉姐姐都在屋子里。”说话的丫头已经带着哭腔了,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这可如何是好,今日是她当值刚刚是替夫人去取东西才躲过了一劫。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去打水灭火,找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捂了口鼻先冲进去把母亲救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起来,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马上也动了起来,他们却没有发现这个曾经在他们眼中懦弱无能的大姑娘,在此时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小丫头们也趁着主子休息,偷偷的把自己的袄子拿出来见见光,捂了半个冬天的棉衣早不暖和了,这么好的日头只要晒上一会明天穿上便又是暖洋洋的了。 “桂儿,过来,这边枝杈上还能晾上一件。” 两个灰棉衣的小丫头才得了空,院子里早就没了她们的空位了,只能踮着脚晒在高些的树杈边。把衣服晾好,正准备回去趴桌上歇一会,晚些再去姑娘房里伺候。 就有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席卷而过,桂儿的手掌背上突得多出了白白小小的一滴雪珠。桂儿咦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午时三刻的日头隐隐有些被云雾给遮挡着,但还是朗朗晴空。 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下雪呢? 摇了摇头,定是树枝上的积雪融化后滴下来的雪水,不再放在心上。刚走了两步,又感觉到头顶有几滴水珠滴落了下来,再次抬头去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这才过了片刻已经是乌云压顶,哪还有什么日光,只有成片的雪花四散的往下飘落了下来。 “真的是雪!下雪了!来人啊!快收东西!” 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院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响动。 等再过了一会,雪花已经结成了雪珠疯狂的往下砸了下来,摔落在地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整个院子瞬间炸开了锅。 “下雪了!下大雪了!赶紧收东西,关门窗关门窗,快把姑娘屋里的地龙和火盆烧起来。”一时之间兵荒马乱,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除了一个扎着双鬏的小丫头,此时正蹲在门槛边上抓着扫帚很是苦恼。 “这个,可真难。” 春兰带领着丫头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也没人去理小傻子,小傻子举着扫帚看了几眼就进了孙姑娘的闺房。 此时的屋内已经烧起了地龙和火盆,孙家的大姑娘孙佳玉正软着身子靠坐在软塌上绣着帕子。 看到小傻子进来,孙佳玉露出了一个笑脸,朝她招了招手。 孙佳玉年前刚及笄,已经是个出落开的大姑娘了,一双漂亮的杏目像极了已故的孙夫人,虽不是绝色但也清秀可人让人眼前一亮。 “你举着这东西做什么,我不是让春兰免了你这些粗活吗?你才刚醒来没多久,就算是真的要报答我,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再则说了你也不是我正经的丫鬟,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伺候我,只能说是你我二人有缘,就更没让你再病一着的道理。” 孙佳玉说话也是一派的和煦软糯,全然没有姑娘的架子,让人心生好感。 小傻子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懂,一直没放开手里的扫帚,还悬空的挥了几下。 身姿笔直的看着孙佳玉,学着她的样子张了张嘴,只是脸还冻得有些僵硬,想说话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孙佳玉已经习惯了小傻子的这幅样子,也不去和她纠结,低头细心的绣着手上的一条帕子。二妹佳沅过两日小寿,一直说喜欢她的针线手艺,只能亲手绣条帕子再加香囊做贺礼。 她从外祖家回来的路上着了风寒,养了数日还未痊愈。 今早起来精神了些,怕赶不上日子就赶紧起来赶工,这会实在是眼睛发晕的不行,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篓子,喊着小傻子到跟前说话解闷。 “你刚醒来时,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像是喃喃的回了我,你可还记得?” 小傻子好像听懂了,直愣愣的站着像是在思考,当听到名字这两个字的时候,用力的点了点,又迟疑的摇了摇头。 名字? 名字…… 小傻子低声的重复了两遍,脑袋突然撕裂般的疼了起来。 一闭上眼,脑海里竟浮现出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一袭青衣双手背在身后,想要看清他的脸时却只能看到一团的模糊,只能听见一句失望的叹息。 “怎么偏生是个女儿?” 手上的扫帚啪的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傻子痛苦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个男子的声音,由近到远慢慢的听不清了,只能听见一声声低低的叹息声。 孙佳玉没有想到小傻子会突然病发,尽管身体不适,还是慌张的踏上绣鞋就下了地,但一靠近又有些犹豫着不敢碰她。 孙佳玉还记得刚救起她时,她的脑袋上粘着整片的雪块,白雪上触目惊心的一整摊血渍,这是脑袋受了多猛烈的撞击才会受此重伤? 原想着总是救不活了,没想到一口气就让她支撑到了现在。 人是清醒了过来,可醒来之后却变成了一副痴傻的样子,甚至包括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每次只要问她关于以前的事情,她就会犯头疼病,这已经是第四次犯病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持续的时间长。 期间换了好几个大夫诊治,都说脑袋上的伤已无大碍,也不知是不是磕着了哪,眼睛总是看人很模糊,一开始走路说话都不会,现在好些了但嗓子好像被冻坏了,说话的时候也是几个字几个字的慢吞吞的吐着。 孙佳玉看小傻子这段时间身体好了一些也没有犯病,一时嘴快问岔了话。犹豫了好久孙佳玉还是蹲下了身子,试探的伸手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是我说错话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在孙佳玉的安抚下,小傻子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窗外,好像那里原本应该有些什么,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不知何时竟透出了一丝的清明。 没有人注意到,她每次发病之后,身上总会有一些悄然的变化。 她的眼睛一开始有些灰蒙蒙的一片被遮挡着,现在眼睛好像快能正常的看人了。只是她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那个脑海里看到的男人又是谁? “没事了,想不起来就罢了,你看,我给你取一个小名可好?那日多亏了一只受伤了的乙鸟叫声,我才发现你躺在路边,现在想来方知是天降奇观,我还是头次见到冬日里未南归的乙鸟。定是你与它有缘,便叫你乙儿可喜欢?” 104.芒种(四)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乙儿醒来这么久, 还是头次碰上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就算是柳氏, 她爱做表面功夫,在人前肯定不会说这么直白的话, 说了那是降低她的身份。 所以突然被这么说有些一愣一愣的, 理解了一下,又觉得这人虽然无礼, 但话说的也有对的地方, 父亲是说过,像她这般有天赋的人本就不多了。 但是她不想说, 说了这个人也不会相信的, 因为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想了想回答了后面半句,“春兰不在。” “春兰不在?那正好!”她警惕的往乙儿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确定她真的是只身一人,才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可怖表情。 “都是你!都是你和春兰!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在孙府, 我云燕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幅田地?我跟着大姑娘的日子一点都不比春兰那个小贱人短, 我比所有人伺候姑娘都有经验, 都是你们两个, 害得我在这里洗衣挑水扫地!今天是老天开眼让你撞在我的手里,看你还往哪里跑。” 虽然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乙儿还是不太记得她是谁, 但乙儿在她老长的控诉中找到了要点, 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洗衣挑水扫地都是很厉害的活计啊,能做这些应该很了不起吧。 可这个表情在云燕的眼里就十分的刺眼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在同情我吗?不需要,我才不需要一个傻子的同情。” 乙儿刚刚还想夸赞她非常的厉害,听到云烟又说自己是傻子,又有些不高兴起来了,这个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自己都告诉她了,不是傻子,怎么总是听不懂呢。 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种叫做生气的情绪,“不是傻子!” “哟,傻子还知道我在说谁呢?你不许我说我偏要说,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乙儿的耳边不停的回荡着她尖锐的声音,脑袋都要撕裂开了,不是的,她不是傻子,她才不是傻子,她是父亲最骄傲的女儿,怎么会是傻子呢。 云燕看着眼前的小傻子脸色变了,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快感,她不仅是要说,还要让她知道,抢了别人东西的人是什么下场。 趁着乙儿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云燕双手朝着乙儿的肩膀用力一推,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乙儿的肩膀时,乙儿转了个身。 云燕收不住手,直直的往身后的一堆积雪上摔了上去,好在积雪很厚,只是摔得有些头晕。 但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傻子怎么会突然转身的? 云燕猛地想起来了,上次也是一样的,她想拿扫帚去打她,她像是提前知道一样挪了位置,为什么会这样?她难不成未卜先知? 绝不可能!一定是她运气好罢了。 云燕挣扎着要从雪地里爬起来,心思一个活络,装作惊讶的样子,指着天空,“雷公来了。”等瞧见乙儿抬起头的一瞬间,攥紧了手里的雪团成了球,狠狠的朝着乙儿的脑袋砸去。 云燕刚准备窃喜,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原本还仰着头站在原地的乙儿,慢吞吞的朝着她右边的方向挪了几步,刚刚好雪球就插着她的耳边飞过。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每次都避开的?不可能的!” 乙儿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坐在雪地里的云燕,眼睛睁的圆圆大大,嘴角似笑非笑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不告诉你。”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的心里却很是奇怪,这人还说她傻,每次做事情的时候动静这么大,雪地上还有倒影,谁还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这些人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很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们知道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有雷?”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看天象啊,这个人也会吗? 云燕侧脸冷哼了一声,她哪里知道啊,不过是见前几天雷声吓人,随口胡扯的罢了,会相信的人才是脑子有问题。 “呵,傻子,骗你的你也信,明明是个傻子还不承认自己傻,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傻女儿,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丢弃了你。”云燕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的衣裙都被雪浸湿了,现在得赶紧去换掉,不然一定会着凉的。 云燕已经打算算了,反正她已经逞过口舌之快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打不着人,就有些讪讪的要走了。 只是没想到乙儿却皱了皱眉,一张小脸沉了下来,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也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不怀好意,但绝对不允许有人牵扯到她的家人。 “不是丢弃。” “不是丢弃还能是什么?别傻了。” “不是,不是的,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云燕有些不耐烦的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回头看了一眼乙儿,就楞在了原地,乙儿面团儿一般的小脸蛋上,一双眼睛里满是煞气,云燕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怎么了,浑身一哆嗦。 “我知道,雷,要来了。” 乙儿的话音刚落,阴沉的天空中一团发光的云朵里,炸开了无数刺眼的光束,下一刻就有剧烈的雷声朝着地面飞快的炸开。 云燕突然陷入了恐慌当中,她想起来了,当初这个傻子刚入府的时候,就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其中一条就是说她是精怪的化身,不然怎么可能冻成那样还能活下来。 是了,是了,这个人一定是妖怪! 乙儿一步步慢慢的朝着云燕逼近,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看,打雷了。我可,知风晓雪,我会,驱雷掣电。你,怕吗?” 怕!怕!怕!云燕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又是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在乙儿的身后划过,映照着她如雪的面容极其的可怖。 太可怕了,夫人屋子着火的那天她也在场,她见到过这雷电有多可怕,不过是一瞬就会吞噬掉整个屋子,她说她会驱雷,一定是了,是她!她要害夫人,还要来害自己! 云燕抱着脑袋,跌坐在原地,凄惨的尖叫出声,瞬间感觉到身下一湿,“怕!怕!妖怪!妖怪!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乙儿看着云燕吓得疯疯癫癫的样子,却没有半分的愉悦,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以前的记忆。 身着青色长袍的父亲站在山崖上,俯视着京师,她仰着脑袋天真的问父亲:“父亲,为何我们要离开家来到山上?祖父和姑祖母在哪里?” “是世人混沌容不下我们姜家举世皆清,我的乙儿,你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妖怪?不是的,他们不是妖怪,他们只是会常人不会的东西。乙儿低头看着云燕的样子,所以,这就是父亲所说的世人混沌吗? 那这些世人可真是可怜,愚昧无知,又狂妄自大,真是无趣的很。 “你,走吧。”云燕害怕的什么也顾不了,手脚并用的飞快爬出了院子。 今日的雷电来的快去的也快,大雪还在不停的飘着,乙儿的身上已经积起了指节这般厚的雪层,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真正冷的并不是天气。 乙儿不再去看云燕的可怜模样,慢吞吞的转过身,准备往来时的方向继续往回走,她记得她要去如欣的。 还不等她迈开步子,不知何时院子主屋的那扇门竟然打开了。 “是何人敢在这吵吵闹闹的啊!” 里头走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子,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此刻正扁着嘴,一脸嚣张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小童子刚一抬头,就和乙儿的视线对上了,四目相对,小童子先惊呼了一声。 “大人大人,你快来看,我们院子竟然藏了个小仙童。” 乙儿的一双大眼睛扑闪的转了转,哪里?哪里有小仙童? 小童子惊呼了好一会,才从屋内传来了一句低沉的声音:“莫要找由头,老实些去自罚倒立一炷香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宽大的衣袍,简单的一根竹簪挽起一头乌发,恰好一阵东风拂面,乙儿看清了他的样子。 如果说柳品尧是阴柔俊美,那么他就是温润脱尘。 乙儿从醒来起本就未见过几个外男,初见柳品尧是新奇和兴趣,但看过也就罢了,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让她有种下意识的喜欢。 喜欢? 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跳出了这两个字来,明明什么是喜欢她都不懂的,可就是感觉心跳的很快,很喜欢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而同样看到乙儿的顾洵,整个人楞在了原地,原本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迷茫。 好像一时之间,他的眼里只能容得下她的身影。 呆愣了许久,只见顾洵的上下唇轻轻一搭,轻淡的声音顺着风钻进了她的耳蜗里:“怎么这青天白日,我又做起梦来了。” 明明才是个十几岁的丫头,说起话来却总老成的让人听不懂。好在她有张及具欺骗性的好相貌,每每让春兰见了都会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就恐惊扰了她。 春兰听得糊里糊涂的又怕问的多了乙儿又会发病,看她现在这呆坐的样子更是不敢再多问了,收拾完东西就带着她去了孙佳玉的屋子。 说来也讽刺,柳氏以孙佳沅的院子小为由,把孙佳玉身边的小丫鬟都打发到了别处,作为孙家的大姑娘孙佳玉的身前只有春兰一人在伺候。 孙佳玉现在住的是间偏房,平时是收拾了给客人住的,临时做了孙佳玉的厢房还是显得有些挤。 远远的走到门边就听到了孙佳沅高亮的声音,“大姐姐,你上回戴的红豆珠花可真好看,沅儿也想要。” 春兰皱了皱眉,孙佳玉明明是嫡长女却因为秦氏的早逝,继室柳氏是个表面和气背地里刻薄之辈,而父亲孙勤和又偏爱柳氏和小女儿,就显得在家里的处境尴尬。要讨好柳氏的同时,还连带着要哄着这个贪得无厌的孙佳沅。 孙佳玉的外祖秦家是临县有名的诗书世家,家底殷实在当地颇有声望。当初秦氏嫁给孙勤和时就带了不菲的嫁妆,这也是孙勤和为什么会同意孙佳玉每年去外祖家省亲的缘故。 柳氏曾多次想打这些嫁妆的主意,最后都因惧怕事发后秦家会上门说理而收手,也就为此更是看孙佳玉不顺眼了。 二姑娘孙佳沅年纪尚小,虽是琴棋书画样样在学,可就这性子被柳氏教的骄横无比,平日里黏糊着孙佳玉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盯着孙佳玉身上的那些漂亮首饰。每每见了好的就想张嘴要。 孙佳玉从小被秦氏教的知书达理,也就养成了心善性子弱的脾气,家中又无人可依仗,仆妇们见人办事,面对这对母女只能一二的忍让,才会搞得处处身不由己。 “哎呀!姑娘,您的那些漂亮珠花是不是还收在首饰盒里呢,真是造了孽,屋子这么一塌,那么一整盒的首饰就这么被埋没了,可真是可惜了。” 春兰故意从门口进去的时候加大了声音,尤其是在一整盒首饰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孙佳沅果然听进了耳里,马上眼珠子一转,从孙佳玉的床边快速的爬了下来,整了整衣裙甜甜的和孙佳玉道别:“大姐姐,我方才想起我答应了要陪娘亲用晚膳,就不在这陪大姐姐说话了,明儿再来陪大姐姐解闷。” 说完头也不转的就带着冬清走了出去,一脸喜色的直出院门,急着往哪儿去就不言而喻了。 “春兰你又捉弄二妹,那些首饰我上回不是都让你理进箱箧里放回库房了吗,什么时候又跑到屋子里了?二妹要是知道白跑了一趟非得把你记恨上不可。” 春兰耸了耸鼻子朝着孙佳沅走的方向哼了一声,从桌上端了茶水给孙佳玉。 “若是问起来我就推说不记得了,她还能不要脸到明抢吗?姑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些,才会被二姑娘这般欺负,这些年她都用这法子从您这讨要了多少东西,您不心疼奴婢都替您心疼。” “我知道你为我不平,可有什么法子呢,以前住的远她也能赖着要,现在咱们都住在他们屋檐下了,还躲得到哪去?” 乙儿从进屋到孙佳沅走,都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板凳上看着她们说话,等春兰耸鼻子的时候还学着耸动了一下。 只是学的不伦不类的,春兰是耸了耸鼻子,而轮到她学着,就成了为难的把脸上的五官皱在了一块。 转了下眼珠子,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声,“好难……” 整个脑子都在放空,好像不管她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思绪就飘到了窗外。 从午时三刻后大雪一直未停,地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脚踝。 不该下这么久的啊,为什么还没有停呢?不过真有意思,比她们说些听不懂的话要有趣多了。 等到孙佳玉喊着她的名字,才恍惚的转了转眼珠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 “乙儿,你过来,我都听春兰说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逃过一劫。不若这样,在你想起来之前你就在我跟前伺候着,好歹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的,等你把往事都想起来了,我就送你回家你看可好?” 乙儿愣了愣。 回家啊,虽然不知道家在哪里,可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总会想起脑海里浮现的那个背影以及他疏远的声音。 木讷的脑袋迟疑的往下点了点,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和他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吧…… 孙佳玉也没想过她能有什么回应,看她点头的样子忍不住为她高兴,虽然她自己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恢复。 “这场暴雪来的也真是古怪,原以为是个好天气,谁知竟是世事无常,这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孙佳玉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感慨万千,尤其是一想到刚刚房子会顷刻坍塌,心里满满的后怕,还好有乙儿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感慨完回头就看到乙儿也看着窗外在发呆,突然想起了刚刚春兰说的话,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乙儿,你可知道这暴雪什么时候会停吗?”问完孙佳玉才觉得自己的失言,她怎么还把春兰说的话当了真,别说乙儿此时还有些痴傻的模样,就算和正常人无异也不可能料到天气的变换,她真是病昏了头了。 一对眼珠子勉强的转动了两下,咧开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个弧度,脑袋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向下一点。 “你真的知道?”春兰慌忙跑去关上了门,孙佳玉也压低了声音,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奇怪的看了孙佳玉一眼,心底忍不住出声腹议,不过是看一眼天,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明日申时,止,小雪。” 第二日申时刚过暴雪戛然而止,狂风也停止了呼啸,再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就是延绵不断地小雪。 主仆二人看着依旧发着呆的小丫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陷入了沉默。 孙佳玉这才意识到,她救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傻子…… 小雪连续的下了几日之后,院子内依旧风雪无倾,而太原城内外却因为这场暴雪乱了套了。 知府衙门里孙勤和正一脸烦闷的坐在书桌后犯愁,这暴雪虽然已经停了,但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雪,眼看着一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 这雪要是再这么下下去,可不得了了。 境内靠山而居的村镇因为山岩松动,光是暴雪当日上山打猎而有去无回的已经超过数十起。而单因天寒地冻食不果腹的那些灾民,更是隐隐有要涌入城内的迹象。 “老爷,不好了,刚刚西街的陈家老宅被大雪给压塌了,伤亡惨重,陈家那位老祖宗也被抬进了医馆,现在陈家人来向衙门求援了。” 孙勤和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天为了暴雪的事,他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上一觉了。衣不解带日夜不停的守在衙门,衙役也是不敢松懈的在城内四处巡逻。 再怎么加强巡视还是出了乱子,孙勤和整个人都不好的瘫在了靠椅上,尤其还是出了儿子在京中做京官的陈老太爷家! 他前几日可还在做着年底官职调动的美梦,怎么偏偏就让他遇上了这么一场暴雪了呢! 这可恨的暴雪! 眼前的案桌上还整齐的摆放着这月的奏章,孙勤和猛的坐直身子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绝对不能上报也不能让灾情传到京师。 “走,我们现在就去陈宅。” 于此同时距离太原几千里的蜿蜒的山路上,一驾青蓬顶的马车正悠闲的往太原的方向驶来。 “大人,这么冷的天您说您不好好待家里喝茶看书,非要自请跑这鬼地方做什么呢。要我说啊,那糟老头说的话也不一定都作数,这都快出正月了哪来的暴雪,咱们别是被诳了白走一趟吧。” 驾车的是个带着毡帽的小童,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清脆利落的童音一直回荡在空荡的山野。 车里头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上的布帘,没能看清车内人的模样,只听到低沉而内敛的声音传出来。 “莫再胡言乱语,这世间之事只有他姜家人不愿说的,还未有他们算不准的。只管朝着西南而去,自会明了。” 放下布帘时,仿佛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昨夜入梦之时我卜了一卦,不日西南将有灾祸并起,只有贤弟一人能解此祸。” 西南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 偏生孙佳玉自己还没什么打算,总是任由柳氏这么拿捏,春兰也是不懂,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弱了一些,凭的被人白欺负了也不知抵抗。 孙佳玉正在绣给孙佳沅的香囊,咬断了线头,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篓。 “你以为我不想争吗,就凭我们两拿什么去争?别说是娘亲过世之后了,就是娘亲还在之时我一个月又能见父亲几回,你以为我见到二妹妹有父亲宠爱我心里就不难过吗?难过又如何,我不会讨父亲欢心也不会逢迎柳氏,在这孙府谁人不知,我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姑娘。” “姑娘连您自个都这么认为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怎么能立的起来?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老爷为了大雪的事日日操心,正是您尽孝心的时候啊。” “糊涂,父亲忙的是公务上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只能是给他添乱了。” “姑娘,您忘了,不是还有她吗?” 105.芒种(五) 此为防盗章,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胡闹!你既有心要将高人引荐为父, 又为何要拿此等小女来糊弄为父!你真当谁都是傻子吗, 这可不是你们过家家的把戏!” 严厉的训斥之后,孙勤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如果说真是高人不愿见他,才派弟子前来试探,那他岂不是反而得罪了高人? 说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顿了片刻, 心下又觉得刚刚语气强硬了些,清了清嗓子声音又软了下来。“若是这位女弟子是高人座下门人,那可否代某转告高人一声,某诚心求见高人,若能得见实乃万分荣幸。” 这话是看着乙儿说的,她原本在发愣,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木讷的看着孙勤和。 他是在和她说话吗?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孙勤和心里一个庆幸, 确定他刚刚想到的肯定不会出错了,这个小丫头肯定是高人的门下弟子, 还好刚刚没有对她恶语相向。 果真是高人身边的弟子,不然又怎会生的如此好相貌。 “是的,若是高人有什么要求, 只管向某提, 只要某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乙儿愣了一下, 摇了摇头,在所不辞啊,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那可真是没意思。不再去搭理孙勤和,扬起脑袋看向乌压压的天空,还是这变化万千的天象更有趣些。 孙佳玉看到父亲的反应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信有高人,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能说准雪起雪停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少女。 何止是父亲不信呢,当初她又何曾想到这个看着痴傻的漂亮丫头,竟然会有这等滔天本事。 可是孙勤和不信,她还能去哪里给他变个高人出来不成? 在孙勤和看来,这个丫头又是摇头又是看天的古怪的动作,反而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必是心中有所求,听到他应允了条件,肯定会一口答应相见,可见真的是无欲无求的得道高人。 刚要窃喜自己做事稳当,没有错过高人,一抬头却看到大女儿正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己,又觉得很是无趣。若是此时玉娘能出口在这丫头面前美言一二,凭她们的关系就事成有望了,只可惜他的大女儿根本就不谙此道。 顿时泄了气,怎么就让这个无用的女儿撞上了这等机缘,若是小女儿沅娘那可就机灵多了,定能助他心想事成。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孙勤和看着面前的三个毫无反应的小女娃,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而且他堂堂一个知府刚刚已经低声下气的求见了,竟然还被他们给晾在了这里,有些恼羞成怒的甩了袖子要走。 就在此时原本仰头看着天的乙儿低下了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口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别人恐是不了解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春兰知道,每次只要乙儿发现了什么了不起(有趣)的事情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就像是她曾经在说暴雪将至,房子会塌,雪要停时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只是可笑的是,每次她说的这些话都没人相信。 “天,放晴了。” 孙勤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明还是乌云盖日,低压的云层好像下一刻就会撕开裂缝下起大雪来,哪里来的天晴?难道刚刚都是他的错觉,这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娃? 一想到到衙门里堆积如山的事情,以及越来越多因为大雪引发的灾情就一阵头疼,顿时烦闷的连休息都没心情了。 “真是无的放矢,这般的天气何来的放晴之说,这会不过是天公打盹,不出一刻钟这大雪又会继续下的。” “天,放晴了!” 孙勤和停下了脚步,对于高人的这件事又半信半疑起来,刚刚莫不是巧合罢了?“好,既然你如此的有本事,那你倒是说说,天要放几日晴,之后可还有大雪?” 他以为这丫头肯定不敢回答了,没想到小丫头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有,七日之后,冬雷震震,暴雪压顶,需,早作防备。” 孙勤和一听到冬雷二字再无法淡然了,额头的青筋直跳,“放肆!休得胡说!冬雷也是你这黄口小儿可说得的?”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失言,冬雷啊!怎么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那就糟了,“这话不许再对他人说起!今日之事全当我什么都没听见,若是再有下次,别说是什么高人,就算是我的女儿也别怪我不客气!” 孙佳玉被突如其来的怒骂声给吓得浑身一抖,这是怎么了? 方才父亲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哪一句话让父亲如此的震怒,再去看他,孙勤和已经抄着原路径直往府外扬长而去。 孙佳玉的身体一软,要不是被春兰给扶住整个人就要跌坐在雪地上。 “这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带着乙儿回了院子,虽然及时的换掉了湿透的衣服,但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着了凉,孙佳玉又病倒了。 而与此同时,柳氏也很快的知道了孙佳玉半路拦孙勤和的事情。她本来都换好衣服准备了饭菜要等孙勤和一同用晚膳,结果就等来了孙勤和回衙门的消息,气得砸了一整套的茶碗。 “娘亲息怒,万可不能为了此事而气了自己的身子。”孙佳沅在一旁娇嗔的安抚着柳氏。 只是,孙佳沅也不高兴,但是她不高兴的是没能见到孙勤和,父亲可是答应了要给她带好玩的东西,都怪大姐姐,现在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到,过几日不下雪了苏四娘来找她玩可怎么办? “还是我阿沅懂事,你大姐姐近年来是越来越有主意了,亏得我还好心给她物色好人家,我看这做人最是好心要不得,到头来都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孙佳沅不喜欢听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只能附和两句,脑子全是上哪找好玩的东西,好应付苏四娘,说了没两句就毫无心事的回了自己院子。 看到自个女儿这幅没心眼的样子,柳氏更是气得心肝儿疼。 柳氏身边的大丫头红棉一边给柳氏捏着肩,一面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说话,“二姑娘到底是夫人捧在心头娇宠的,自然是不谙世事,就算真的有什么旁的事,也有夫人替姑娘撑腰不是。” 被红棉这么安抚着再加上肩上这么不轻不重的捏着,柳氏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沅娘心思单纯,有我在倒是不怕会有什么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柳氏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恨咬牙切齿道:“只是这孙佳玉着实的可恨,以前不觉,现在是越发的和她死去那个短命娘一样的可恶,尤其是最近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敢与我顶嘴,还敢咒我。现在更是可气,竟然还敢跑去老爷跟前多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把老爷给气回了衙门!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有这等恶人作祟。” 红棉听得眉头一跳一跳的,其实大姑娘这些年在府里谁都知道她的性子懦弱可欺,全部是柳氏嘴里的样子。 但谁也想不到大姑娘竟然真的会去拦孙勤和的路,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夫人又给她下了什么绊子,她终于忍不住要去老爷去告状了,没想到不过一刻的功夫,大姑娘就把老爷给气跑了。 这可就不是告状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夫人莫生气,您这几日为了大姑娘院子的事,已经忙得食不下咽了,可不能再气坏了身子,那咱们这一大家人可指望谁啊?” “还是你说的一两句话能入耳,我这么累死累活的都是为了这个家,却还有人不领情!还好老爷是个明辨是非的,不然就这一遭,外人要如何传我?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亏待了她秦氏的女儿,这可真真是让我心寒啊!” 柳氏只要一想到孙佳玉带着那个漂亮的丫头,还去和孙勤和说话,心里就咬牙切齿的恨,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后院可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妾室盼着她不好,就算是为了阿沅,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好在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夫人的为人谁还敢怀疑呢。不过夫人也莫怪奴婢多言,往日里大姑娘可是胆小谨慎的很,最近却有些变了,依奴婢看,怕是事有蹊跷,夫人也不可不早些提防啊。” 红棉的几句话倒是点醒了柳氏,说来也确实是奇怪,孙佳玉以往虽然是讨厌,但确实是没有这样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除非,是有什么人在怂恿她! 柳氏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到底是谁,竟敢在后头搞鬼。 柳氏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真是脑子糊涂了,竟然忘了那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傻子了! 如果真以为那只是个傻子,那她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呢! “是了,也怪我近几日都在忙修葺院子的事,竟险些要被这些小雀啄了眼,你去代我走一遭,把孙佳玉跟前那个小傻子带来。” 哦对了,她画的是燕尾的纹饰,尾端尖尖的翘起,都是为了相衬孙佳玉的性格,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不相衬的。 再则说来,她有次见过柳氏的屋子,本就很高了是整个孙府里最高的建筑,她还要往上加檐牙岂不是成了引子? 但是这么多说了她们也听不懂的,最后心里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而且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就没把乙儿当做是个普通的丫头来看待了,倒是有些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头,她决不能让乙儿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想要狡辩些什么,没想到最后就说了句这个,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压不住?真是笑话,你当你是在街头摆摊算命吗?那你可算过你自己的命数,可有说你何时会有大祸临头啊。” 只见白玉一样的小人,皱着眉头木讷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认真的思考柳氏的问题,过了一会才郑重的开口:“算卜者,不可自卜。” 柳氏拿着画纸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往前直接穿过了孙佳玉的身边,径直走到了乙儿的跟前。 还嚣张的把画纸在她的眼前挥了挥,“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会自卜,而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们来试一试,到底你我两人谁先有祸上身。” “母亲不可,这傻儿的脑子收过重伤,一贯说话就是疯疯癫癫的,您可千万不可与她一般见识啊。” 乙儿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威胁,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高兴的表情。 指着柳氏手里的画纸道,“此乃祸引,十日之内不可。” “哦?大姑娘你听听,这像是傻子说出来的话吗?好好,既然你说不可,那我偏偏要让工匠赶制,十日之内就看看你说的准是不准,若是不准,到时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孙佳玉急的额头满是虚汗,最后咬了咬唇,哗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亲明鉴,您是贵人可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这等丫头开玩笑,女儿愿为母亲日夜祈福,只愿您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春兰看了赶紧跟着跪在孙佳玉的身后,冰冷的寒气马上就从膝盖底往上钻,她家姑娘可是刚大病初愈,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罪过。 只能代替孙佳玉,用力的把脑袋往地板上磕,马上额头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个傻子动气,您的身子重要。” 孙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话这么古怪的丫头,而且偏生的还这么好看,竟然比苏家的四娘子还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水灵的丫头,这么一比,沅娘屋里的丫头可都逊色了几分呢。” 孙佳玉心下一惊,就怕孙佳沅下一句话就是要把乙儿给讨要过去,赶紧把绣好要给孙佳沅的香囊给拿了出来。 “二妹妹说笑了,这丫头是前些时日从外头捡回来的,当时脑袋受了伤,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醒了之后又是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会做,怎么能比得上你屋里的冬清、冬雨能干乖巧呢。” 孙佳沅没什么心眼,一听夸奖她屋子的丫头,马上就喜上眉梢,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几声,这跪一下磕几个头,就想让她放过这傻子?可没这么容易。 不过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画上的样式,最重要的是她还约了郝夫人看檐牙。 这个郝夫人总是仗着自己娘家得势,动不动就是去京师访亲,回来之后就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自视甚高的炫耀,每每谈起就是又在京师见了什么好看的流行花样,言语间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势微。 这次一定要让郝夫人大开眼界,至于这个檐牙的颜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总看着小家子气了些,回去再换个颜色外面刷上用时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见到她新搭的檐牙时露出的诧异和艳羡,她就提前通体舒畅。 不过是个傻子,既然说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祸!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你说也怪,我这几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亲在外忙公事,我就怎么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亲手抄几份经文,也好让你父亲安安神。” 孙佳玉满嘴的苦涩,她就知道柳氏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手抄经文一份都要好几日不眠不休,更何况还是这么天寒地冻的时日,好几份她没十天半个月是抄不完了。 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现在当家的是柳氏,掌权的是柳氏,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还要笑着一口应下。 低着头理了理表情,再抬起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为父亲和母亲尽些孝心,是做女儿应该的,别说是几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儿也是愿意的。” 柳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贯知道的。好了,沅娘,我们也该走了,王女官还在书房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说完故意从乙儿的面前走过,得意的从正门走了出去,出去时甚至连房门都未有丫头关上。 她孙佳玉,是孙家的嫡长女却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写经书,而她孙佳沅却只要想着今日明日学些什么。 这就是现实。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直接长驱直入,春兰浑身一哆嗦,赶紧把孙佳玉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下面的小丫头去烧了热水,确定柳氏走远了才关上了门。 孙佳玉正在安慰乙儿,“都是我不好,一时见了你的画欣喜十分,才会被夫人瞧见拿去……” 说着说着,孙佳玉也说不下去了,这算是什么错呢,乙儿画了好看的画她欣赏难道也成了错吗?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捂着衣袖侧过脸去,不敢看乙儿的眼睛。 她可真是没用,连喜欢的画都没有办法留下,现在还害得自己和屋里的人被记恨上,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要一想到将来连自己的亲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伤,难以自抑的趴在软塌上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乙儿原本是呆呆的站在软塌旁,看到孙佳玉抽泣的样子,心里的一角竟也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曾经她也有过让她这么难过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她当时一定也很伤心吧。 这么想着,就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在孙佳玉的肩头拍了拍。 动作十分的迟缓,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孙佳玉还是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过春兰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体。 “谢谢你乙儿,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的生活远没有你看到的光鲜,可能还活的不如你自在单纯。” 乙儿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过了一会竟然开口安慰道:“你,别难过。” 孙佳玉愣了愣,才确信乙儿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几声。 “刚刚我在夫人的面前说你是傻子,都是权宜之计,我不这么说她更不会饶过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平时孙佳玉只有和春兰私下说起柳氏的时候,才会不用母亲而是夫人,在她的心里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亲。 106.芒种(六)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彩儿姐姐, 你方才说的那个傻子, 是不是大姑娘房里那个?” “咱们府里还能有第二个傻子不成?听驾车的保哥说,那日护送大姑娘回府,这傻子就躺在路边的雪堆里险些就被马车给踏了, 也真是命大, 听说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要不是碰上大姑娘心善,怕是那日就被阎王爷给收了。” 头次听说这等新鲜事的圆脸小丫头,低声的惊呼, 还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还是头次听说,人都冻成了冰棍还能救得回来的,这还真是天尊保佑,那后来怎么就成了傻子呢?” 被唤为彩儿的丫鬟小心的瞧了瞧四周, 低声的和小丫头咬着耳朵。 “你可别和外人说,我也是听姑娘房里的丫头传的, 这傻子是被精怪夺了魂,从醒来起话也说不全, 一问三不知连自个儿叫啥都不知。要我说啊,也就是大姑娘心肠好, 这种光吃不会干活的傻子留下来只能是浪费府上的口粮。” “彩儿姐姐, 你可别吓唬我, 我娘说精怪还会附体夺身的, 她可别不是人吧?” “这种话也是能瞎说的吗?小心我告诉慧妈妈撕烂了你的嘴,咱们府上可是有天尊真身镇着的,哪有精怪敢上这儿来寻死。她那是被冻傻的,小丫头片子尽会瞎说,我可再不敢和你说这些话了。” 说着就端着衣物快速的往前小跑去,一阵阴风刺骨的吹过,留下圆脸丫头浑身一抖惊呼着追了上去。 “彩儿姐姐,你等等我,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与此同时,大姑娘院子长廊的尽头,一个十三四岁身穿灰绿色棉衣的小丫头,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席地盘坐在木板上,抬着头认真的看着微亮的天空。 小丫头只简单的梳着两个发鬏,用两根粗糙的红绳绑着,但也遮不住一张精致出挑的小脸蛋,凡是看到的都得惊叹一声画里的仙童,只可惜一双眼睛很是空洞无神。 “小傻子,你怎么又坐着发呆了,姑娘只是免了你针线上的活计,可没让你一天天的偷懒啊,仗着自己运道好就不干活,还不快些把院子的地给扫了。” 一个凶巴巴的黄衣丫头说着就要用扫帚去推那小傻子,就在扫帚要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小傻子竟挪了方位置慢吞吞得站了起来。 一对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表情很是奇怪的看着黄衣丫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说是笑,脸上却面无表情,说没笑,又咧了嘴弯成了一个月牙形,还在原地僵直着身体跳动了一下,伸手指着屋檐外的天空。 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雪,暴雪,来了。” 黄衣丫头被这个小傻子古怪的行为给吓了一跳,险些扫帚都没拿稳,等反应过来马上怒目瞪着小傻子。 “傻子就是傻子,说什么胡话呢?天才刚放晴,哪来的暴雪啊,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快去扫院子,等到了午时我们还要把姑娘的被褥拿去晒呢。” 说完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吓得赶紧跑回了屋子里。 留下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天空,奇怪的歪了歪脑袋,午时三刻会有暴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她进来其他的丫头马上围了过来。 “云燕,你真的让那小傻子去扫院子了?” “云燕,你的胆子可真大,要是一会儿小傻子又闯了祸,姑娘问罪下来,最后还不是得你自己担着。” “你们的胆子也就那么丁点大,别说是扫个地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算是真的出了事,那不是她自己愿意帮我扫的吗,与我有什么干系啊。” “要不,我去盯着,姑娘跟前的春兰姐姐对这傻子格外的好,别被春兰姐姐给撞见了。” 提起大姑娘跟前的春兰,其余几个就熄了声,眉目间来回的转着小心思。 一看他们这幅模样云燕就来气。 “哼,春兰不就仗着是家生子嘛,总也瞧不上咱们姐妹几个。她要护着这小傻子,我偏偏就要欺负她,明明自己都是奴才,还以为能照拂到别人不成。” 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应和云燕的话,不过说来也蹊跷。 大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春兰,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扬的,都不爱和她们这些小丫头说话,想奉承都还要看她乐不乐意,没想到她会对这个古怪的傻子这么好。 好几次小傻子闯了祸都是春兰求的情。 当初小傻子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听说就是大姑娘和春兰一同把人带回来的,到了府里小傻子没有住的屋子,就待在春兰的屋子里,难不成真是起了恻隐之心? 越是这般,她们就越是对这个小傻子好奇起来。照着她们往日的观察来看,小傻子整日也不干活,倒也不是真的不干,只是什么也不会。 起先姑娘让她跟着绣娘做简单的帕子鞋袜,结果搞得绣房一团糟,针线撒了一地,整整理了两日才理好。 就再也不敢让她进绣房了,想着不是针线的好手就让她去送东西,结果把二姑娘的衣服送去了太太的院子,把太太的里衣又送到了大姑娘屋里,还挨了一顿手板子。 也就是从那之后,春兰竟然求了姑娘以教导为由把小傻子整日的带在身边,没想到大姑娘还真的同意了。 云燕越想心里越难受,她好几次想求了春兰让她能去姑娘跟前伺候,春兰都不同意,现在她竟然宁可提拔一个傻子都不肯带她。 “今儿的事你们就当不知道,都散了去吧,我自有法子整治这傻子。” 其他人是既得罪不起春兰,资历上也不如云燕,一个个掩了眉,小声的往各处去干活,总之出了事也挨不着他们底下人。 云燕远远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傻子,双臂抱着扫帚,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直愣愣的盯着天空发呆。 面团子一样的可人模样,让人妒忌的发慌,一个傻子竟然还长得这般的好看,就算是比着姑娘都不逊色,莫不是把一生的运道都用光了吧。 刚巧从鼻孔里出了口恶气,就有一阵寒风刺骨的刮过来,云燕倒吸了一口冷气,奇怪的看了眼晴朗的天空。 日头已经摇曳着挂上了头顶,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晒东西的好天气,怎么可能下雪呢,更不用说是暴雪了。 她也真是气昏了头了,一个傻子说的话,竟然还记住了。摇了摇头,又是浑身一哆嗦,赶紧的裹了棉衣钻进了房里。 至于那傻子么,就让她在风里多吹吹好了,兴许还能吹的清醒些呢。光想着她在受冻的样子就觉得乐呵,掩着嘴笑呵呵的走开了。 小傻子举着扫帚看了好一会,也没有明白这根木棍要拿来干什么用的。 她有些难过,只是面上看不出表情来。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很厉害,而她只会看天,其他的好像还会些什么,只是想不起来了。 小心的把扫帚放在柱子上蹭了蹭,露出了迄今为止脸上最大幅度的一个表情,皱眉头。 ‘这个好像不应该这么用的?’ 刚刚还会转动的眼珠子,这会儿是彻底的不会转了,一双大眼睛空洞洞的瞧着手里的扫帚很是为难。 “傻丫头,你怎么在这儿也不嫌冷的慌?我不是让你去拿姑娘的帕子吗?东西呢?” 一个身穿粉色袄裙的高个子丫头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一看身段打扮就和方才的那些个不同,一张利嘴从见了小傻子起就片刻不停。 看到小傻子抓着扫帚迷茫的样子,春兰就有些头疼的厉害。 “这是谁给你的?好啊!这群懒丫头又趁我不在使唤你,快把这脏东西丢了,我带你去拿姑娘的帕子。” “难,很难。”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扫地嘛,你看着我怎么扫的。” 说着一把夺过小傻子手里的扫帚,用力的在地上划拉了一下,小傻子的眼珠又僵硬的转动了起来,粉嫩的嘴唇咧开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厉害。” 语气中真实的羡慕声,让春兰忍俊不禁的笑了一声,“在你眼里什么都很厉害,别看了,我们走吧,姑娘还在等着呢。” 小傻子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扫帚,有些不舍,但是春兰已经抓着她的手臂往前走去了。 一路上看到很多刚洗好的被褥衣服,小傻子叫住了春兰,木然的指了指架子上的东西。 春兰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些衣服,“怎么了,刚刚丫头才洗干净的,这几天难得有好天气,大伙都争着在晒东西呢,咱们得赶紧些,姑娘今日身子不爽落,还等我去伺候呢。” “雪,暴雪,午时三刻,来了。” 小傻子又木木的重复了一遍,边说还边指着天空,一双无神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春兰。 春兰一抬头就被阳光晃了眼,“又开始说胡话了,这些胡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别被其他有心人给听去了。” 春兰已经习惯了小傻子偶尔会说的这些傻话,她自然把这些当成了她在学说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小傻子歪了歪脑袋,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确定她没有看错,怎么她们都没看到呢? 薄云透日,天公已经降示于人,他们怎么都看不见呢? 直到她眉头渐渐的舒展开,又传来平和的呼吸声,才放心的重新入眠。 心里一阵的感慨,阿姐其实已经让丫鬟去打听过乙儿是谁了,又为何会被罚在这种地方扫雪,打听之后才默许了如欣给乙儿送东西。 107.芒种(七)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孙勤和身体一个踉跄,脑袋直直的朝着门柱上撞了过去,下人马上要来扶,可已经来不及了,额头撞在门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就有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小的这就去找大夫。” “先别去, 先别去!你听到了吗, 是什么声音?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孙勤和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一把抓住搀扶着自己的小厮, 手背的青筋直跳, 脸色煞白衬着鲜红的血液格外的渗人。 小厮有些不确信自己该怎么回答, 也是吓得浑身发抖, “老爷,是,是, 是, 雷公,雷公显灵了……” 就在孙勤和拉着小厮的衣领发怒的时候, 又是一道惊雷又急又快的在天地之间炸开。 孙勤和的耳边突然就响起了那个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 “有, 七日之后, 冬雷震震,暴雪压顶,需,早作防备。” 一瞬间他的腿就软了下来,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瘫在了地上,竟真是真人显灵了吗? 有些苦涩的张不开嘴,牙关也有些发颤,不顾自己额头上直流的鲜血,用力的掐了一下小厮的手臂,“你瞧一眼,可是下雪了?” 小厮愣着脖子,抬头去看天空,明明刚过正午时分天空却已经昏暗的吓人,天边的尽头还有道道闪电划过,但乌云密布并未有下雪的痕迹。 “老爷,未,未曾有雪。” 孙勤和心里本来有了建设,但一听没有雪,又一愣,赶紧推开小厮的身体站了起来,仰头看去,果真没有雪。 还好,巧合,这只是一个巧合。 低下头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松了口气,不住得喘着粗气,还要安慰自己还好,不会有雪灾了,血顺着下巴滴在了地面上,慢慢的晕开…… 孙勤和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额头上的血珠子滴到地上的时候,一点点的白色晶体也同时落了下来…… 孙勤和猛地一个抬头,瞳孔瞬间放大,瞳孔里倒映着无数白色雪粒子正从低矮的云层,洒下大地。 这次他的身体是彻底的瘫了下来,后脑勺剧烈的撞在了后面的铁环上,“真的下雪了……” 而与此同时的孙府里,柳氏已经被烟熏得瘫在地上昏迷不醒了,红棉还有意识,但是脚被翻下来的桌椅给压住了,一时之间也无法脱身。 众人不停的接着水往房子上浇水灭火,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身上浇了冷水,大喝一声就要撞开房门,可刚准备要硬闯,火舌又凶猛的扑面而来。 “大姑娘不行啊,火势太大了,咱们冲不进去啊。” 孙佳玉披着厚厚的斗篷,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小脸,她的心里也很急,她对于这些事情没有经验也没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如果这个时候,乙儿在这里那就好了,她永远都是这么的淡定,对什么事都成竹在胸。 孙佳玉突然就在想,如果现在是乙儿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说怎么做。 耳边好像响起了她那日对着父亲说的话,忍不住喃喃出声,“雷声过后会有暴雪,雪,雪……赶紧去找积雪,用雪灭火。” 在所有人都焦急的灭火时,乙儿还在挥动着手里的扫帚,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天空,雷声已经停了,但偶尔还会有亮紫色的闪电划过,撕裂开灰暗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可怖的天气,乙儿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会觉得莫名的亲切感,好像她与生俱来就会这些。 眼珠子灵活的转动着,嘴角两侧向上微微扬起,“要来了。” 就在众人极力灭火的时候,一点点洁白的颗粒从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伸手接住了雪花,咦了一声,抬头朝天空看去,原本低压的云层下好像漏了一个窟窿,密密麻麻的雪粒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了下来。 “雪,又下雪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应接不暇,原本以为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结果却是电闪雷鸣,紧接着竟然还下起了大雪。 孙佳玉也笑了,她就知道不会错的,乙儿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出错的。 “春兰,快,快去把乙儿找来。”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就在众人齐力扑灭了门口的大火,冲进屋内救出了柳氏和红棉的同时,大雪也悄悄的浇灭了一屋的火种。 孙佳玉当机立断,第一时间把柳氏送到了孙佳沅的院子里,叫来了大夫,让哭个不停的孙佳沅陪着柳氏回去了,接着又安排众人马上去收拾晒在院子里的东西。 就在孙佳玉料理好这些事的同时,孙勤和一脸焦急的回了府里。 原本孙勤和还抱着侥幸的心里,想着不会成真的,只要瞒打点妥当打雷过的事情没准还能瞒过去,没想到刚放下心没一刻,大雪就如期而至。 孙勤和真是悔不当初,明明已经看到过那个小丫头的本事了,他居然没有当真! 现在冬雷暴雪,一个都不差,灾祸真的要来了! 赶紧要跑回府找她求救,结果一回府就知道柳氏的屋子被雷火给劈了! “玉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简单包扎了一下脑袋的父亲,孙佳玉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有一丝丝的害怕,尤其是父亲这般狼狈的同时还面露凶色。 好在不等孙佳玉开口回答,孙管家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禀告了,尤其是没有忘了说孙佳玉及时的控制了场面,才能救出柳氏。 知道没有伤亡,孙勤和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不错,你这次处理的很好,这才是我孙家女儿的样子。” 孙勤和的目光朝孙佳玉的身后扫视了一圈,才发现没有看到乙儿的声影。 真人该不会是已经走了吧? “玉娘,你身边带着的那两个丫鬟呢?” 孙佳玉看到孙勤和焦急的样子,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父亲在问的是谁,不管是打雷还是下雪,乙儿都说准了…… 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勇气,孙佳玉抿了抿下唇,现在她终于有了和别人同等说话的筹码了,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抬头正视着孙勤和,“父亲问的可是乙儿?” 等到第一句说出口,孙佳玉才发现,其实有些事情你去做了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只要不对眼前的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心境自然就会不同了。 孙勤和已经急得没有功夫去管女儿的这些小变化了,虽然不知道孙佳玉口中的乙儿是谁,但他的直觉应该就是那个小丫头了。 不管不顾的先点头,“对,就是她,她现在身在何处。” 谁知孙佳玉却难过的垂下了头,“女儿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孙勤和眉头一皱,心下一凉,完了完了,莫不是真的错过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就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孙佳玉又柔柔的开口,“前几日女儿重病,也不知乙儿是犯了何事,母亲竟然把乙儿给招到了她的屋里,等女儿醒来才得知。刚刚我已让春兰去寻,却都无果,现在母亲昏迷不醒,女儿也不知乙儿的下落了。” 孙勤和听得眉头一会舒展开,一会又紧皱,这个柳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怎么回事!她又发什么毛病,好端端的要与个小丫头过不去!你母亲人呢,现在何处?” “女儿已经把母亲安置在了二妹妹的房里,此时李大夫应该在替母亲诊治。” 孙勤和哼了一声,“真是糊涂,走,你与我去沅娘那走一遭。” 孙佳玉连忙称是,一颗心还在不停的砰砰直跳,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告柳氏的状,并且还成功了的! 一路跟在孙勤和的身后往孙佳沅的院子去,不时的回头去看春兰,也不知道春兰有没有找到乙儿,乙儿现在到底在哪里。 雪刚下来的时候,乙儿就收了扫帚站到了屋檐下,没有被淋到一丝。 就在她看着落雪发呆的时候,如欣撑着伞跑了过来。 “乙儿,你快来,下大雪了,我带你去我屋子躲一躲,这儿太冷了。” 乙儿歪了歪脑袋,看着小路的尽头想摇头,但看到如欣担心她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这可是除了孙佳玉和春兰之外,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 如欣看到乙儿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以为她是害怕被发现责骂,赶紧解释。 “你别怕,刚刚府里出了大事了,那个母夜叉的屋子遭雷劈了!着了火,大家都在灭火呢,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想到你的,你跟我回屋里躲一躲,等雪停了你再出来,不会被人发现的。” 刚听到如欣说出了大事,乙儿就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再听到遭雷劈,乙儿的眼睛又弯了起来。 她说过的吧,那个东西用不得的,尤其还是那么高的屋檐上再按了那金箔的燕尾,在这样的电闪雷鸣天,终究是躲不过的。 她从来不说假话的,只是鲜少有人信。 “别发愣了,快跟我走啊,现在我阿姐屋里的那个丫头去前面帮忙了,我偷偷的带你躲起来,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乙儿还在思考,孙佳玉的心药到了,她醒来一定会差人来找自己的。 可如欣邀请她去家里玩,第一次有人邀请她,她非常的想去,那就不如先去如欣家玩一会,再等孙佳玉来找她吧。 还不等她思考清楚,如欣已经伸手把人拽到了伞下。 伞就是普通的油纸伞,桃红色的小小把,但却是乙儿见过最漂亮的油纸伞了。 “乙儿真的要谢谢你了,好在你昨天提醒我未时有雪,不然这会我阿姐肯定又在发愁刚干的衣服又得湿了。” 乙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笑容的表情,“不,不用愁。” “乙儿,你真有意思,对了,母夜叉她平日里这么坏这次一定是遭报应了,可惜阿姐不让我去看热闹,不然我一定去瞧瞧她出糗的样子。” “不是报应,是命数,躲不过的。” “你怎么又说这种胡话了,一会看到我阿姐可不能说,她要凶我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一直到身影看不到为止。 而春兰正好带着几个丫头从小路尽头小跑着找了过来,却只看到一把扫帚躺在空荡荡的屋檐下。 正巧修葺好的时候在傍晚,如欣偷偷溜来给乙儿送吃的,一抬头就看到东边高耸的屋顶上趴着几只活灵活现的燕子。 “乙儿乙儿,你快看,定是出了正月大地要回春了,屋顶上竟然有燕子在休憩。” 乙儿跟着抬头就看到了尖尖的尾翼高耸艳丽,在晚霞的映照下金箔包着的檐牙熠熠生辉,而最为神奇的是天边有团发亮的云朵,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是檐牙。” 如欣咦了一声,再仔细一看果然是燕尾的檐牙,只是涂了绚烂的彩漆,看上去栩栩如生罢了,再一细想就知道是谁的屋檐。 下意识的带着丝艳羡的口吻感慨道:“哎,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檐牙,用的人可和它一点都不相衬。” 108.芒种(八) 此为防盗章,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所以突然被这么说有些一愣一愣的, 理解了一下, 又觉得这人虽然无礼, 但话说的也有对的地方,父亲是说过, 像她这般有天赋的人本就不多了。 但是她不想说,说了这个人也不会相信的, 因为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想了想回答了后面半句,“春兰不在。” “春兰不在?那正好!”她警惕的往乙儿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她真的是只身一人, 才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可怖表情。 “都是你!都是你和春兰!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在孙府,我云燕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幅田地?我跟着大姑娘的日子一点都不比春兰那个小贱人短, 我比所有人伺候姑娘都有经验,都是你们两个, 害得我在这里洗衣挑水扫地!今天是老天开眼让你撞在我的手里, 看你还往哪里跑。” 虽然她说了自己的名字,乙儿还是不太记得她是谁,但乙儿在她老长的控诉中找到了要点, 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洗衣挑水扫地都是很厉害的活计啊,能做这些应该很了不起吧。 可这个表情在云燕的眼里就十分的刺眼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在同情我吗?不需要, 我才不需要一个傻子的同情。” 乙儿刚刚还想夸赞她非常的厉害,听到云烟又说自己是傻子,又有些不高兴起来了,这个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自己都告诉她了,不是傻子,怎么总是听不懂呢。 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种叫做生气的情绪,“不是傻子!” “哟,傻子还知道我在说谁呢?你不许我说我偏要说,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乙儿的耳边不停的回荡着她尖锐的声音,脑袋都要撕裂开了,不是的,她不是傻子,她才不是傻子,她是父亲最骄傲的女儿,怎么会是傻子呢。 云燕看着眼前的小傻子脸色变了,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快感,她不仅是要说,还要让她知道,抢了别人东西的人是什么下场。 趁着乙儿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云燕双手朝着乙儿的肩膀用力一推,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乙儿的肩膀时,乙儿转了个身。 云燕收不住手,直直的往身后的一堆积雪上摔了上去,好在积雪很厚,只是摔得有些头晕。 但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傻子怎么会突然转身的? 云燕猛地想起来了,上次也是一样的,她想拿扫帚去打她,她像是提前知道一样挪了位置,为什么会这样?她难不成未卜先知? 绝不可能!一定是她运气好罢了。 云燕挣扎着要从雪地里爬起来,心思一个活络,装作惊讶的样子,指着天空,“雷公来了。”等瞧见乙儿抬起头的一瞬间,攥紧了手里的雪团成了球,狠狠的朝着乙儿的脑袋砸去。 云燕刚准备窃喜,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原本还仰着头站在原地的乙儿,慢吞吞的朝着她右边的方向挪了几步,刚刚好雪球就插着她的耳边飞过。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每次都避开的?不可能的!” 乙儿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坐在雪地里的云燕,眼睛睁的圆圆大大,嘴角似笑非笑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不告诉你。”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的心里却很是奇怪,这人还说她傻,每次做事情的时候动静这么大,雪地上还有倒影,谁还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这些人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很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们知道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有雷?”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看天象啊,这个人也会吗? 云燕侧脸冷哼了一声,她哪里知道啊,不过是见前几天雷声吓人,随口胡扯的罢了,会相信的人才是脑子有问题。 “呵,傻子,骗你的你也信,明明是个傻子还不承认自己傻,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傻女儿,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丢弃了你。”云燕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的衣裙都被雪浸湿了,现在得赶紧去换掉,不然一定会着凉的。 云燕已经打算算了,反正她已经逞过口舌之快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打不着人,就有些讪讪的要走了。 只是没想到乙儿却皱了皱眉,一张小脸沉了下来,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也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不怀好意,但绝对不允许有人牵扯到她的家人。 “不是丢弃。” “不是丢弃还能是什么?别傻了。” “不是,不是的,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云燕有些不耐烦的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回头看了一眼乙儿,就楞在了原地,乙儿面团儿一般的小脸蛋上,一双眼睛里满是煞气,云燕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怎么了,浑身一哆嗦。 “我知道,雷,要来了。” 乙儿的话音刚落,阴沉的天空中一团发光的云朵里,炸开了无数刺眼的光束,下一刻就有剧烈的雷声朝着地面飞快的炸开。 云燕突然陷入了恐慌当中,她想起来了,当初这个傻子刚入府的时候,就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其中一条就是说她是精怪的化身,不然怎么可能冻成那样还能活下来。 是了,是了,这个人一定是妖怪! 乙儿一步步慢慢的朝着云燕逼近,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看,打雷了。我可,知风晓雪,我会,驱雷掣电。你,怕吗?” 怕!怕!怕!云燕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又是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在乙儿的身后划过,映照着她如雪的面容极其的可怖。 太可怕了,夫人屋子着火的那天她也在场,她见到过这雷电有多可怕,不过是一瞬就会吞噬掉整个屋子,她说她会驱雷,一定是了,是她!她要害夫人,还要来害自己! 云燕抱着脑袋,跌坐在原地,凄惨的尖叫出声,瞬间感觉到身下一湿,“怕!怕!妖怪!妖怪!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乙儿看着云燕吓得疯疯癫癫的样子,却没有半分的愉悦,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以前的记忆。 身着青色长袍的父亲站在山崖上,俯视着京师,她仰着脑袋天真的问父亲:“父亲,为何我们要离开家来到山上?祖父和姑祖母在哪里?” “是世人混沌容不下我们姜家举世皆清,我的乙儿,你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妖怪?不是的,他们不是妖怪,他们只是会常人不会的东西。乙儿低头看着云燕的样子,所以,这就是父亲所说的世人混沌吗? 那这些世人可真是可怜,愚昧无知,又狂妄自大,真是无趣的很。 “你,走吧。”云燕害怕的什么也顾不了,手脚并用的飞快爬出了院子。 今日的雷电来的快去的也快,大雪还在不停的飘着,乙儿的身上已经积起了指节这般厚的雪层,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真正冷的并不是天气。 乙儿不再去看云燕的可怜模样,慢吞吞的转过身,准备往来时的方向继续往回走,她记得她要去如欣的。 还不等她迈开步子,不知何时院子主屋的那扇门竟然打开了。 “是何人敢在这吵吵闹闹的啊!” 里头走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子,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此刻正扁着嘴,一脸嚣张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小童子刚一抬头,就和乙儿的视线对上了,四目相对,小童子先惊呼了一声。 “大人大人,你快来看,我们院子竟然藏了个小仙童。” 乙儿的一双大眼睛扑闪的转了转,哪里?哪里有小仙童? 小童子惊呼了好一会,才从屋内传来了一句低沉的声音:“莫要找由头,老实些去自罚倒立一炷香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宽大的衣袍,简单的一根竹簪挽起一头乌发,恰好一阵东风拂面,乙儿看清了他的样子。 如果说柳品尧是阴柔俊美,那么他就是温润脱尘。 乙儿从醒来起本就未见过几个外男,初见柳品尧是新奇和兴趣,但看过也就罢了,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让她有种下意识的喜欢。 喜欢? 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跳出了这两个字来,明明什么是喜欢她都不懂的,可就是感觉心跳的很快,很喜欢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而同样看到乙儿的顾洵,整个人楞在了原地,原本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迷茫。 好像一时之间,他的眼里只能容得下她的身影。 呆愣了许久,只见顾洵的上下唇轻轻一搭,轻淡的声音顺着风钻进了她的耳蜗里:“怎么这青天白日,我又做起梦来了。” 孙佳玉就坐在孙勤和的下首,刚想要开口替柳氏说两句好话,孙佳沅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正巧听到了孙勤和的话。 一脸不敢置信的小跑到孙勤和的身边,拉着孙勤和的手臂,“爹爹,娘亲此时还昏迷不醒,您却为了一个小丫头这么说娘亲,难道真的是像娘亲说的,您是喜欢上那个狐媚子了?” 孙勤和怒目抬手,“孽子!你再说一遍!你母亲就是这般教你廉耻二字的吗,你可是大家闺秀,竟然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来!” 孙佳玉终于坐不住了,赶紧从椅子上快步过去跪在了孙勤和的跟前。 “父亲不可啊,二妹妹天真浪漫,很多事情只是听了一耳朵,并不懂是什么意思,您就看在她年幼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虽然柳氏对她处处刁难,但说来说去这个妹妹除了娇嗔一些,平日里爱讨些小便宜,骨子里却没有柳氏的刻薄。 109.芒种(九)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孙勤和还是当年回京诉职之时, 有幸见到过帝师一面,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般情形下再遇上。 明明是飘着大雪的天气, 孙勤和却想抬手擦汗,一晚上没有睡醒又突然收到这么大的惊喜,此时的额头上已经满是虚汗了。 还好昨日听了乙儿姑娘的建议, 连夜集结了五大世家十大商行的力量, 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应付过去了。 若是再晚几日, 真的出现了灾民冻死的情况, 顾洵是一定会替他们出面的, 那到时的后果定是不可估量的, 怕是连太上真君都救不了他了! 也不知道这顾洵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是为何而来…… 他, 顾洵是谁? 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里最为年轻的一位, 虽然在所有大臣里职位最低只担任天子之师, 却是朝堂上和天子最为亲近之人。 尤其是天子才刚满十二尚且年幼,朝堂内外几位辅政大人各执一派,唯有他顾洵能做到不争权夺势也不参与其中任何一派,置身于争斗之外一心辅佐天子。 孙勤和咽了咽口水, 这种天上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太原城外呢? “顾大人, 这天寒地冻的, 您若是不嫌弃可到下官住所歇一歇脚, 下官府宅虽然简陋, 但还能遮风避雪,供大人驱寒取暖。” 顾洵的眼睛原本是微微眯起的,听到他的话慢慢的睁开,原本是温和宽厚的样子,可一睁眼眼中的寒光就有如利刃般只一眼便锋利入骨。 孙勤和全身一僵,难怪这顾洵虽然看着是个清冷的少年郎很好相与的样子,却能游刃有余的在几大辅臣和天子之间游走。光看他那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果真是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 “哟,孙大人现在知道要遮风避雪了,先前我和我家大人,可是在这风里雪里冻了整整两日了!”小童冷哼了一声,用眼白瞥了孙勤和一眼,不屑的说道。 孙勤和膝盖一软,就想往雪地上跪下去,难怪世人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到底是顾洵家的门童,连说话都比他一个从四品要硬气。 “童儿,我看你是不想跟我回京去了?”顾洵话里话外听着是在教训下人的样子,可实际上眉眼都未曾一抬,声音也毫无波澜,哪里有半分要训斥人的样子。 与其说是在呵斥童子,还不如说是在告诫他孙勤和。 果然童子吐了吐舌头,可爱的跑去拉马车,“大人,那咱们就去孙大人府上歇一歇吧,就算您的身子骨好的很,我可还在长身体呢,饿了这么多日我该长不高了!” 孙勤和连连称是,低头哈着腰,就差把人给供起来了。 “不急,先等胡二他们回来,再走也不迟。”童子嘟了嘟嘴,真是搞不懂他家大人了,这里明明站着这么多官兵,随便找个人在这等着就是了,非要自己在这吹冷风,真是邪了门了。 不过顾洵也不是真傻,说了要等却是又钻回了马车里,童子也悠哉的坐在马车前摇晃着双腿,还时不时的与孙勤和搭两句话。 孙勤和就有些惨了,他刚刚是自己撑着伞跑过来的,包括孔胜生等人不是去看着灾民,就是被他喝令留在城门口,只能自己在风雪里打着伞。 尤其是他的伞还只是普通的油纸伞,此时又是一日之中风雪最大的时候,一阵风吹来,险些没把他的小身板给吹倒了。 孙勤和只能不停得哆嗦着双腿,裹紧了身上的官服,冷得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去取暖。 偏生这童子还要不停的和他说话,他连脑子都快冻糊涂了,哪里还知道回答些什么啊,只知道牙齿不停得在打架,全凭着一股顽强的求生毅力在吊着他。 等到风雪小些了,目前太原城内的基本情况也被小童给打探的一清二楚了,而他连顾洵的此行目的到底的什么还一无所知。 不过等他慢慢的习惯了冷风大雪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有些明白了过来,顾洵这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让他也感受一下那些灾民挨饿受冻的滋味…… 可就算知道了顾洵的目的,他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继续面带微笑的站着,为他之前做的错事买单,这样也好,至少说明顾洵还愿意惩戒他,不然等着他的可能只能铡刀了。 城外风雪交加,孙府更是波涛暗涌。 自从孙勤和把府上的对牌交给孙佳玉之后,府里的下人风向都变了,原本对孙佳玉避之不及的人,现在都拍着马屁的往前送。 傻子都知道柳氏现在卧病在床不能主事,且不说她何时能醒,就看她的屋子竟然能被雷电所劈中,这平日里是得犯了多大的罪孽才会被上天所惩戒啊。 据救柳氏出来的人说,当时她昏迷不醒嘴里还在嘀咕着妖怪鬼神之类的,现在整个孙府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柳氏就是亏心事做多了上天才会有雷电来劈她的屋子!不然孙府这么多的屋子怎么可能就独独的劈中了她的屋子呢,而且柳氏隔壁相连的屋子都好好的,连火舌都未有半分吞噬到其他地方,可不就是单单要劈她柳氏一人吗! 世人都是如此的寻求自我安慰,在上天怪罪一人还是责难众人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相信是柳氏一人有罪,而非众人都有罪责。 孙佳玉的屋子还是原本那个狭小的屋子,可不过一日,屋内所有的摆设全部焕然一新。 就连门窗也迅速的找人重新刷洗过,屋内有用不完的银碳,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暖风如春。 “不是天公。”屋内乙儿身姿笔挺的坐在花凳上,一边伸着僵直的手指逗弄小鸟儿,一边慢吞吞的和孙佳玉说话。 孙佳玉从那日起也有了些明显的变化,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亮堂了起来。 “你快与我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早知那日会有雷的,既然你说不是天公有意劈的母亲,又为何独独挑中了她那一间屋子呢。” “是檐牙。” 孙佳玉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想起了当日被柳氏抢走的画,也记起来了,那日火中像是要浴火展翅的燕尾檐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做成之后的成品,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了。 难道是乙儿在这个东西上做了手脚?可也不应该啊,乙儿除了画花样子,之后从制作到修葺全是柳氏自己亲自监督的,她是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的。 “难不成是燕尾的图案有问题?” 乙儿转脑袋的时候慢慢的把身子一同转了过来,一脸天真的看着孙佳玉,“那是引子,雷劈最高处。” 尤其是柳氏还不怕死的涂了金箔的外壳,尖尖的燕尾正好把雷电聚集在了一起,顺着外壳一路顺畅着往下再一碰到木头的屋子,瞬间就炸开烧了起来。 这不是应该人人都知的道理吗?他们竟然不知道,还真是可怜。 孙佳玉听明白了,意思是柳氏的屋子虽然是最高的了,但不用这檐牙是不会劈到的,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乙儿明明已经劝过她了,是她自己不信偏要与乙儿赌命,怪不得别人。 “要奴婢说啊,这和天公惩治她有何不同啊,只不过我们乙儿就是那替天行道的仙人。” 春兰端了一碟子的糖糕送到两人的跟前,一脸得意的说道,现在她可成了整个府里的红人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她,也是因此让她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不是,是命数。” 孙佳玉也皱了皱眉,难得的厉声呵斥了春兰一句,“春兰休得胡说,我不想再听到一句关于乙儿的话,母亲的事我也感到很是悲痛,可这都是天意,与乙儿何干啊。” 春兰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赶紧跪在了地上,“是春兰说错了话,是天意是天意,与乙儿无关。” 孙佳玉这才赶忙让春兰起来,主仆二人又亲昵如初了,“姑娘,奴婢刚刚让人去看着了,若是夫人醒来,第一时间就会来告知姑娘。” 乙儿看着眼前的两人,歪了歪脑袋,明明人还是她原先认识的那两人,怎么就有种陌生的感觉呢。 虽然她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但总觉得孙佳玉变得有些不同了,也不能说是变了,只能说是她原本就会的那些本事都用了出来,她本就是琴棋书画管家无不精通的贤德女子,只是以前没有展现的机会罢了。 不过这么一来,孙佳玉就没有时间可以每日再同她一块画画看书了。 乙儿捡了一块糖糕塞进嘴里,咬了两口又停了下来,没有如欣给她的好吃,她突然就想听如欣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慢慢又转动着身体,朝着鸟笼转了转眼珠子,伸手打开了鸟笼,刚一把手掌放平,小乙鸟就像是知道似的蹦跳着飞到了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在她的掌心啄了一下。 就像是一个温柔的轻吻,痒的乙儿微微一抖,嘴角又上扬了一些,一双大眼睛弯弯的格外的可爱。 110.芒种(十)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但是这么多说了她们也听不懂的,最后心里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 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 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 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 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 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而且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就没把乙儿当做是个普通的丫头来看待了,倒是有些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头,她决不能让乙儿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想要狡辩些什么, 没想到最后就说了句这个,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压不住?真是笑话,你当你是在街头摆摊算命吗?那你可算过你自己的命数, 可有说你何时会有大祸临头啊。” 只见白玉一样的小人,皱着眉头木讷的眼珠子转了转, 好像在认真的思考柳氏的问题, 过了一会才郑重的开口:“算卜者, 不可自卜。” 柳氏拿着画纸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往前直接穿过了孙佳玉的身边, 径直走到了乙儿的跟前。 还嚣张的把画纸在她的眼前挥了挥,“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会自卜,而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们来试一试,到底你我两人谁先有祸上身。” “母亲不可,这傻儿的脑子收过重伤,一贯说话就是疯疯癫癫的,您可千万不可与她一般见识啊。” 乙儿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威胁,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高兴的表情。 指着柳氏手里的画纸道,“此乃祸引,十日之内不可。” “哦?大姑娘你听听,这像是傻子说出来的话吗?好好,既然你说不可,那我偏偏要让工匠赶制,十日之内就看看你说的准是不准,若是不准,到时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孙佳玉急的额头满是虚汗,最后咬了咬唇,哗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亲明鉴,您是贵人可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这等丫头开玩笑,女儿愿为母亲日夜祈福,只愿您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春兰看了赶紧跟着跪在孙佳玉的身后,冰冷的寒气马上就从膝盖底往上钻,她家姑娘可是刚大病初愈,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罪过。 只能代替孙佳玉,用力的把脑袋往地板上磕,马上额头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个傻子动气,您的身子重要。” 孙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话这么古怪的丫头,而且偏生的还这么好看,竟然比苏家的四娘子还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水灵的丫头,这么一比,沅娘屋里的丫头可都逊色了几分呢。” 孙佳玉心下一惊,就怕孙佳沅下一句话就是要把乙儿给讨要过去,赶紧把绣好要给孙佳沅的香囊给拿了出来。 “二妹妹说笑了,这丫头是前些时日从外头捡回来的,当时脑袋受了伤,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醒了之后又是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会做,怎么能比得上你屋里的冬清、冬雨能干乖巧呢。” 孙佳沅没什么心眼,一听夸奖她屋子的丫头,马上就喜上眉梢,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几声,这跪一下磕几个头,就想让她放过这傻子?可没这么容易。 不过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画上的样式,最重要的是她还约了郝夫人看檐牙。 这个郝夫人总是仗着自己娘家得势,动不动就是去京师访亲,回来之后就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自视甚高的炫耀,每每谈起就是又在京师见了什么好看的流行花样,言语间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势微。 这次一定要让郝夫人大开眼界,至于这个檐牙的颜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总看着小家子气了些,回去再换个颜色外面刷上用时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见到她新搭的檐牙时露出的诧异和艳羡,她就提前通体舒畅。 不过是个傻子,既然说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祸!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你说也怪,我这几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亲在外忙公事,我就怎么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亲手抄几份经文,也好让你父亲安安神。” 孙佳玉满嘴的苦涩,她就知道柳氏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手抄经文一份都要好几日不眠不休,更何况还是这么天寒地冻的时日,好几份她没十天半个月是抄不完了。 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现在当家的是柳氏,掌权的是柳氏,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还要笑着一口应下。 低着头理了理表情,再抬起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为父亲和母亲尽些孝心,是做女儿应该的,别说是几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儿也是愿意的。” 柳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贯知道的。好了,沅娘,我们也该走了,王女官还在书房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说完故意从乙儿的面前走过,得意的从正门走了出去,出去时甚至连房门都未有丫头关上。 她孙佳玉,是孙家的嫡长女却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写经书,而她孙佳沅却只要想着今日明日学些什么。 这就是现实。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直接长驱直入,春兰浑身一哆嗦,赶紧把孙佳玉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下面的小丫头去烧了热水,确定柳氏走远了才关上了门。 孙佳玉正在安慰乙儿,“都是我不好,一时见了你的画欣喜十分,才会被夫人瞧见拿去……” 说着说着,孙佳玉也说不下去了,这算是什么错呢,乙儿画了好看的画她欣赏难道也成了错吗?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捂着衣袖侧过脸去,不敢看乙儿的眼睛。 她可真是没用,连喜欢的画都没有办法留下,现在还害得自己和屋里的人被记恨上,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要一想到将来连自己的亲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伤,难以自抑的趴在软塌上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乙儿原本是呆呆的站在软塌旁,看到孙佳玉抽泣的样子,心里的一角竟也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曾经她也有过让她这么难过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她当时一定也很伤心吧。 这么想着,就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在孙佳玉的肩头拍了拍。 动作十分的迟缓,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孙佳玉还是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过春兰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体。 “谢谢你乙儿,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的生活远没有你看到的光鲜,可能还活的不如你自在单纯。” 乙儿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过了一会竟然开口安慰道:“你,别难过。” 孙佳玉愣了愣,才确信乙儿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几声。 “刚刚我在夫人的面前说你是傻子,都是权宜之计,我不这么说她更不会饶过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平时孙佳玉只有和春兰私下说起柳氏的时候,才会不用母亲而是夫人,在她的心里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亲。 乙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的。”不过不管乙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日之后。 如果有别的事情让柳氏忘了这一茬,那还好,可柳氏要是还记得今日之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抄几份经书就能过去的了。 就在孙佳玉有些为难的时候,春兰满脸是泪,噗通一声又跪在了跟前。 “姑娘,今时今日您还要忍气吞声到何时?奴婢从小伺候姑娘长大,知道姑娘隐忍不易,可您若是自己都不愿争一争,那以后柳氏就更能欺辱您,连府上的丫头婆子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撒野了。” 孙佳玉又何尝不知道,一时之间呆愣在了原地,手上的血痕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懦弱可欺。 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又如何奈何的了她?乙儿,你没入奴籍,也不算是我孙府的丫鬟,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孙佳玉的客人,若是十日之后真的事发,我就送你离开孙府。” 乙儿歪着脑袋极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像是听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还不能走。” 春兰双眼一亮,快速的爬到了孙佳玉跟前,“姑娘,既然乙儿她自己都不愿意走,您就试试吧!如果连试都不试您怎么知道结果呢!难道您真的准备等到柳氏错点鸳鸯,您出嫁后再想办法吗!” 孙佳玉又犹豫了起来,难道真的要将乙儿举荐给父亲吗?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乙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乙儿咧开了嘴角,一双眼珠子不利落的滚动了几下,伸手在孙佳玉的手掌心拍了拍。 “你,别难过。” 乙儿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不能用呢? 哦对了,她画的是燕尾的纹饰,尾端尖尖的翘起,都是为了相衬孙佳玉的性格,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不相衬的。 再则说来,她有次见过柳氏的屋子,本就很高了是整个孙府里最高的建筑,她还要往上加檐牙岂不是成了引子? 但是这么多说了她们也听不懂的,最后心里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111.扬名(一)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孙勤和还是当年回京诉职之时,有幸见到过帝师一面,没想到今日会在这般情形下再遇上。 明明是飘着大雪的天气, 孙勤和却想抬手擦汗, 一晚上没有睡醒又突然收到这么大的惊喜, 此时的额头上已经满是虚汗了。 还好昨日听了乙儿姑娘的建议, 连夜集结了五大世家十大商行的力量, 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应付过去了。 若是再晚几日,真的出现了灾民冻死的情况,顾洵是一定会替他们出面的,那到时的后果定是不可估量的, 怕是连太上真君都救不了他了! 也不知道这顾洵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为何而来…… 他, 顾洵是谁? 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里最为年轻的一位,虽然在所有大臣里职位最低只担任天子之师,却是朝堂上和天子最为亲近之人。 尤其是天子才刚满十二尚且年幼, 朝堂内外几位辅政大人各执一派, 唯有他顾洵能做到不争权夺势也不参与其中任何一派,置身于争斗之外一心辅佐天子。 孙勤和咽了咽口水, 这种天上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太原城外呢? “顾大人,这天寒地冻的, 您若是不嫌弃可到下官住所歇一歇脚, 下官府宅虽然简陋, 但还能遮风避雪,供大人驱寒取暖。” 顾洵的眼睛原本是微微眯起的,听到他的话慢慢的睁开,原本是温和宽厚的样子,可一睁眼眼中的寒光就有如利刃般只一眼便锋利入骨。 孙勤和全身一僵,难怪这顾洵虽然看着是个清冷的少年郎很好相与的样子,却能游刃有余的在几大辅臣和天子之间游走。光看他那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果真是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 “哟,孙大人现在知道要遮风避雪了,先前我和我家大人,可是在这风里雪里冻了整整两日了!”小童冷哼了一声,用眼白瞥了孙勤和一眼,不屑的说道。 孙勤和膝盖一软,就想往雪地上跪下去,难怪世人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到底是顾洵家的门童,连说话都比他一个从四品要硬气。 “童儿,我看你是不想跟我回京去了?”顾洵话里话外听着是在教训下人的样子,可实际上眉眼都未曾一抬,声音也毫无波澜,哪里有半分要训斥人的样子。 与其说是在呵斥童子,还不如说是在告诫他孙勤和。 果然童子吐了吐舌头,可爱的跑去拉马车,“大人,那咱们就去孙大人府上歇一歇吧,就算您的身子骨好的很,我可还在长身体呢,饿了这么多日我该长不高了!” 孙勤和连连称是,低头哈着腰,就差把人给供起来了。 “不急,先等胡二他们回来,再走也不迟。”童子嘟了嘟嘴,真是搞不懂他家大人了,这里明明站着这么多官兵,随便找个人在这等着就是了,非要自己在这吹冷风,真是邪了门了。 不过顾洵也不是真傻,说了要等却是又钻回了马车里,童子也悠哉的坐在马车前摇晃着双腿,还时不时的与孙勤和搭两句话。 孙勤和就有些惨了,他刚刚是自己撑着伞跑过来的,包括孔胜生等人不是去看着灾民,就是被他喝令留在城门口,只能自己在风雪里打着伞。 尤其是他的伞还只是普通的油纸伞,此时又是一日之中风雪最大的时候,一阵风吹来,险些没把他的小身板给吹倒了。 孙勤和只能不停得哆嗦着双腿,裹紧了身上的官服,冷得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去取暖。 偏生这童子还要不停的和他说话,他连脑子都快冻糊涂了,哪里还知道回答些什么啊,只知道牙齿不停得在打架,全凭着一股顽强的求生毅力在吊着他。 等到风雪小些了,目前太原城内的基本情况也被小童给打探的一清二楚了,而他连顾洵的此行目的到底的什么还一无所知。 不过等他慢慢的习惯了冷风大雪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有些明白了过来,顾洵这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让他也感受一下那些灾民挨饿受冻的滋味…… 可就算知道了顾洵的目的,他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继续面带微笑的站着,为他之前做的错事买单,这样也好,至少说明顾洵还愿意惩戒他,不然等着他的可能只能铡刀了。 城外风雪交加,孙府更是波涛暗涌。 自从孙勤和把府上的对牌交给孙佳玉之后,府里的下人风向都变了,原本对孙佳玉避之不及的人,现在都拍着马屁的往前送。 傻子都知道柳氏现在卧病在床不能主事,且不说她何时能醒,就看她的屋子竟然能被雷电所劈中,这平日里是得犯了多大的罪孽才会被上天所惩戒啊。 据救柳氏出来的人说,当时她昏迷不醒嘴里还在嘀咕着妖怪鬼神之类的,现在整个孙府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柳氏就是亏心事做多了上天才会有雷电来劈她的屋子!不然孙府这么多的屋子怎么可能就独独的劈中了她的屋子呢,而且柳氏隔壁相连的屋子都好好的,连火舌都未有半分吞噬到其他地方,可不就是单单要劈她柳氏一人吗! 世人都是如此的寻求自我安慰,在上天怪罪一人还是责难众人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相信是柳氏一人有罪,而非众人都有罪责。 孙佳玉的屋子还是原本那个狭小的屋子,可不过一日,屋内所有的摆设全部焕然一新。 就连门窗也迅速的找人重新刷洗过,屋内有用不完的银碳,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暖风如春。 “不是天公。”屋内乙儿身姿笔挺的坐在花凳上,一边伸着僵直的手指逗弄小鸟儿,一边慢吞吞的和孙佳玉说话。 孙佳玉从那日起也有了些明显的变化,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亮堂了起来。 “你快与我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早知那日会有雷的,既然你说不是天公有意劈的母亲,又为何独独挑中了她那一间屋子呢。” “是檐牙。” 孙佳玉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想起了当日被柳氏抢走的画,也记起来了,那日火中像是要浴火展翅的燕尾檐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做成之后的成品,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了。 难道是乙儿在这个东西上做了手脚?可也不应该啊,乙儿除了画花样子,之后从制作到修葺全是柳氏自己亲自监督的,她是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的。 “难不成是燕尾的图案有问题?” 乙儿转脑袋的时候慢慢的把身子一同转了过来,一脸天真的看着孙佳玉,“那是引子,雷劈最高处。” 尤其是柳氏还不怕死的涂了金箔的外壳,尖尖的燕尾正好把雷电聚集在了一起,顺着外壳一路顺畅着往下再一碰到木头的屋子,瞬间就炸开烧了起来。 这不是应该人人都知的道理吗?他们竟然不知道,还真是可怜。 孙佳玉听明白了,意思是柳氏的屋子虽然是最高的了,但不用这檐牙是不会劈到的,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乙儿明明已经劝过她了,是她自己不信偏要与乙儿赌命,怪不得别人。 “要奴婢说啊,这和天公惩治她有何不同啊,只不过我们乙儿就是那替天行道的仙人。” 春兰端了一碟子的糖糕送到两人的跟前,一脸得意的说道,现在她可成了整个府里的红人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她,也是因此让她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不是,是命数。” 孙佳玉也皱了皱眉,难得的厉声呵斥了春兰一句,“春兰休得胡说,我不想再听到一句关于乙儿的话,母亲的事我也感到很是悲痛,可这都是天意,与乙儿何干啊。” 春兰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赶紧跪在了地上,“是春兰说错了话,是天意是天意,与乙儿无关。” 孙佳玉这才赶忙让春兰起来,主仆二人又亲昵如初了,“姑娘,奴婢刚刚让人去看着了,若是夫人醒来,第一时间就会来告知姑娘。” 乙儿看着眼前的两人,歪了歪脑袋,明明人还是她原先认识的那两人,怎么就有种陌生的感觉呢。 虽然她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但总觉得孙佳玉变得有些不同了,也不能说是变了,只能说是她原本就会的那些本事都用了出来,她本就是琴棋书画管家无不精通的贤德女子,只是以前没有展现的机会罢了。 不过这么一来,孙佳玉就没有时间可以每日再同她一块画画看书了。 乙儿捡了一块糖糕塞进嘴里,咬了两口又停了下来,没有如欣给她的好吃,她突然就想听如欣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慢慢又转动着身体,朝着鸟笼转了转眼珠子,伸手打开了鸟笼,刚一把手掌放平,小乙鸟就像是知道似的蹦跳着飞到了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在她的掌心啄了一下。 就像是一个温柔的轻吻,痒的乙儿微微一抖,嘴角又上扬了一些,一双大眼睛弯弯的格外的可爱。 “下回,带你找她玩。” 小乙鸟在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又啄了一下,就好像在回应她的话一样。 而此时的孙佳沅屋子里,木雕的大床上柳氏正在痛苦的挣扎着,孙佳沅一张小脸蛋上满是泪痕,她现在除了哭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管是病重的母亲,还是父亲的责骂,对这个从小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娇娇女来说都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沅娘,沅娘,快去,快找人去找你舅母救命……” 孙佳沅趴在床边听到了柳氏微弱的声音,眼眶里不停涌出的泪珠子停顿了片刻,舅母,舅母。对了,她的大舅舅一家就在太原城内,舅母娘家方家是太原城内除了孔苏两家之外有名的世家大族。 如果舅母来的话,母亲肯定会好转的!她也不用天天陪在母亲的床前了。 孙佳沅一想通其中的关系,难得大方的从她的小木盒里拿出了碎银子,塞给冬清就让她从后门去找人,务必要让舅母今日之内赶来。 在此之前的知府衙门里,孙勤和原本瞧着天气大好,准备给连日辛苦的衙役们放个假,好好休息几日,自己也趁机回府舒服的睡上一觉。 112.扬名(二)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你是谁?竟敢这般同我说话?怎么,你们姑娘就是这么□□丫头的?” 谁知乙儿也不理柳氏发怒的话语, 眼珠子滚动了两下,像是露了个一个明了了的表情, “你, 不懂。” 柳氏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这个古怪的丫头是在嘲笑她吗? 柳氏家世单薄,从小就未正经的念过《女则》以外的书,可就算她没学问是续弦, 那她也是正正经经的知府夫人!她一个小丫头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笑她! 这下真真的是戳了柳氏的痛楚了。 春兰看到乙儿走过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赶紧把孙佳玉交到旁边丫头的手里,小跑到柳氏跟前, 伏低做小。 “夫人莫动怒,这丫头脑子不太好, 是前几日姑娘出门省亲救回来的,醒来后一直胡言乱语的大家伙都知道。您大人有大量万不可和个傻子动气。” 柳氏倒是听说了孙佳玉出趟门捡了个傻子回来, 原来就是她啊。 天底下会有这么漂亮的傻子吗?而且傻子还懂得和人抬杠?她若是真的信了他们的话, 她才是那个傻子呢! 反正她是不信,孙佳玉怎么会有这么好心救个不知身份的丫头回来, 而且还长得这般样貌, 别是存了什么腌臜的心思。 柳氏刚打算要趁机好好惩治一下这丫头, 顺便也收拾了孙佳玉跟前这个烦人的春兰, 孙勤和就迎着风雪带着下人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孙勤和是听了下人的消息, 从衙门直接跑回来了,此时的声音里威严又带着几分慌乱。 突得的暴雪让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刚准备让衙役加紧城内的巡逻,就听到一声巨响,声音还是从自家府里传出来了,他这才不得不放下了公务赶紧跑回来。 他在太原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七年,若是运道来了,也是时候该挪挪位置了。 可谁曾想到今年先是罕见的下了半个多月的小雪,他就怕在管辖的境内遭了灾,好不容易盼着天晴,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没事了。突然之间又天地变色下起了暴雪,还不等他对雪灾进行戒备,没成想竟是他自己的府上先遭了难。 “老爷,您这会怎么有空回来了。”柳氏一见孙勤和回来,一改刚刚凶悍的样子,柔柔弱弱的露了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没想到却是触了孙勤和的眉头,他兢兢业业的在衙门里就是怕哪里出了祸遭了灾,他的夫人却连个小小的家都管不好! 心底第一次有了对柳氏的不满,到现在连个儿子也没有,还成天只会和小妾争宠,一点都没当家主母的风范,若是秦氏还在,又何至于他连府上的事都要如此处处操心的地步。 “我若是再不回来,这家里都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屋子怎么会突然塌了,玉娘呢,可有伤着人?” 春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隐瞒了乙儿提前知道暴雪和房子会塌的事情,好像直觉告诉她说了会有很多的麻烦。 把呆在原地的乙儿往身后一挡,朝孙勤和行了个礼,再站直身体就刚好巧妙的遮住了乙儿的身体。 “回老爷,是房里的梁柱常年受蚁虫侵蚀只剩下空壳,刚刚暴雪突然压顶,才导致了房屋坍塌。好在没人受伤,只是姑娘本就在病着这会受了些惊吓正昏迷着。” 孙勤和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安慰自己,原来是柱子被蚁虫侵蚀了,不是真的天降灾祸与孙家,这就好这就好。 他却没敢再想,为何之前都没有出事,偏偏在此时房屋会顷刻之间坍塌,到底是巧合还是天降横祸。 “既是没有伤到人那就好,一群人还杵在这做什么?玉娘受了惊吓还不赶快安置了住处叫大夫来瞧瞧。” 说完瞥了柳氏一眼,语气里颇有些埋怨在里头,他这个夫人虽是好相貌却总有些乡下人家的小家子气,总爱刁难玉娘,好在他对这个懂事不讨喜大女儿也没什么偏袒的心思,平时就由着她去了。 但她名头上总是占了一个嫡母的名头吧,面子上的关心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再不来,她是不是打算让玉娘就住这破院子里了,这要是传出去背了个虐待长女的恶名,他孙知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柳氏被这一句重话说的有些懵,平时她对玉娘不理不睬的时候老爷可从来没有插手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这么多年的枕边陪伴总是摸透了孙勤和的脾气,马上伏低做小。 “都是妾身不好,一时没见过如此阵仗慌了手脚,你们还不快把玉娘送去沅娘院子里,老爷放心沅娘最是会照顾人的。” 孙勤和一听到沅娘的名字才心情舒坦了一些,二女儿虽然年岁尚小但可爱讨喜,从小琴棋书画知书达理,让她们两多相处也好,能让玉娘也学学妹妹的乖巧懂事。 “夫人能如此安排甚好,院内一片狼藉就多辛苦夫人劳心了,为夫还有公事要忙先回衙门去了。” 柳氏虽然不甘心,但又怕真的惹恼了孙勤和,毁了她苦心经营的贤妻良母形象,还是指挥着丫鬟把孙佳玉送到了女儿沅娘的院子里,安排坍塌后续的修葺工作,连带着把得罪了她的乙儿也给抛到了脑后。 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乙儿怀里抱着鸟笼楞在原地,就被春兰揪着一同往二姑娘孙佳沅的院子去。 雪还在一直不停的下,乙儿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中已经坍塌成为一片废墟的房屋,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萌生。 天象频生异常,世道艰难,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孙佳沅的院子较大些,但也住不下这么多人,最大的房间给了孙佳玉,春兰是孙佳玉的大丫头,自然是要在孙佳玉跟前伺候的,又要带着乙儿,最后还是两人挤一间小房子。 其他丫头都以住不下为由发配到别的院子去,里面就有心有不甘的云燕。 等所有人都安顿了下来,孙佳玉已经用了药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孙佳沅今年刚满十岁,生的有些像孙勤和般清秀全无柳氏的娇美,听说孙佳玉要住进她的院子一开始很是欢喜,总算能有人陪她玩了,可过了一会又生起了闷气来。 “冬清,你说大姐姐来了我院里,吃住都算我的吗?娘亲每次给的月钱,我都攒着买头花了,若是下个月苏四娘又戴了新簪子来寻我玩,我没有新鲜玩意岂不是白被她笑话了。” 冬清赶紧安抚着小祖宗,“姑娘别着急,夫人既是这么安排了一定会优着咱们的,老爷又是最疼爱姑娘的,怎么会少了姑娘半分呢。” 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想想有道理等到孙佳玉醒来又缠到她跟前去说话了。 而这头春兰带着乙儿收拾新屋子,乙儿本身就没什么东西好理的,衣服全是春兰的旧衣裳改小的,全无心事的坐在椅子上抖着鸟儿玩。 等春兰收拾好两人的床褥,转头就看到了乙儿动作迟缓一副呆木的样子,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傻子真的是刚刚救了她和姑娘的人吗? 犹豫着坐到了她的跟前,“傻丫头,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天会下暴雪,屋子会塌的呢?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鸟笼里的乙鸟啾啾的叫唤了两声,乙儿面无表情的看着春兰,然后张了张嘴巴。 “是乙儿。” 春兰愣了一下,有点没有听明白,乙儿是指笼子里的乙鸟吗?不解的指了指笼子,“你给鸟儿取了名字叫乙儿?” 僵硬的随着身体摇了摇脑袋,只见她伸手指向了自己,“乙儿。” 春兰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她不叫小傻子叫乙儿?咽了咽口水试探的张口喊了一句,“乙儿。” 乙儿的嘴角果然慢慢的上扬,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春兰知道这是猜对了,小傻子每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说明她很高兴。 难道是小傻子已经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以后就喊你乙儿,你已经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那你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家在何处?” 乙儿原本扬起的嘴角又迟缓的落了下来,眼珠子直愣愣的转动了起来。心底有些苦恼。 姓?家? 春兰一看就知道不好,小傻子若是再这么想下去肯定又该犯病了,赶紧打断了。 “是我问错了,你快别想了,乙儿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下暴雪,而且屋子会塌的,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她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乙儿在哪里听到别人说起,不然怎么能解释一个失忆的傻子,能说中连司天监都算不准的事。 乙儿习惯性的歪了脑袋,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为什么会知道? 她也很奇怪,明明一眼就能发现的事情,她们为什么好像都不明白的样子呢。 不过是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乙儿的耳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停的在来回的重复着:“此等术数与世人方可称之为术,而吾姜氏一门承天地而生,如此小技不足为术矣。” “如此小技不足为术矣……” 只听她带着丝鼻音的低声喃喃,说完眼珠子一转不转的傻傻坐着,一脸的失神。 她到底是谁? 孙佳玉说的万分诚恳,可换来的却是孙勤和不满的皱眉。 “胡闹!你既有心要将高人引荐为父,又为何要拿此等小女来糊弄为父!你真当谁都是傻子吗,这可不是你们过家家的把戏!” 严厉的训斥之后,孙勤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如果说真是高人不愿见他,才派弟子前来试探,那他岂不是反而得罪了高人? 说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顿了片刻,心下又觉得刚刚语气强硬了些,清了清嗓子声音又软了下来。“若是这位女弟子是高人座下门人,那可否代某转告高人一声,某诚心求见高人,若能得见实乃万分荣幸。” 这话是看着乙儿说的,她原本在发愣,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木讷的看着孙勤和。 他是在和她说话吗?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孙勤和心里一个庆幸,确定他刚刚想到的肯定不会出错了,这个小丫头肯定是高人的门下弟子,还好刚刚没有对她恶语相向。 果真是高人身边的弟子,不然又怎会生的如此好相貌。 “是的,若是高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某提,只要某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乙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在所不辞啊,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那可真是没意思。不再去搭理孙勤和,扬起脑袋看向乌压压的天空,还是这变化万千的天象更有趣些。 孙佳玉看到父亲的反应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信有高人,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能说准雪起雪停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少女。 何止是父亲不信呢,当初她又何曾想到这个看着痴傻的漂亮丫头,竟然会有这等滔天本事。 可是孙勤和不信,她还能去哪里给他变个高人出来不成? 在孙勤和看来,这个丫头又是摇头又是看天的古怪的动作,反而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必是心中有所求,听到他应允了条件,肯定会一口答应相见,可见真的是无欲无求的得道高人。 113.扬名(三) 此为防盗章,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没找到?这是怎么回事, 玉娘你瞧瞧,你这母亲真是糊涂, 小户养的就是见识浅短, 好好一个丫头她也容不下去。” 春兰低着头站在厅中央,被孙勤和的怒斥声给惊了一下, 她还是头次听到老爷这么凶的对待夫人的。 孙佳玉就坐在孙勤和的下首, 刚想要开口替柳氏说两句好话,孙佳沅就从里屋走了出来, 正巧听到了孙勤和的话。 一脸不敢置信的小跑到孙勤和的身边,拉着孙勤和的手臂, “爹爹,娘亲此时还昏迷不醒,您却为了一个小丫头这么说娘亲,难道真的是像娘亲说的, 您是喜欢上那个狐媚子了?” 孙勤和怒目抬手,“孽子!你再说一遍!你母亲就是这般教你廉耻二字的吗,你可是大家闺秀, 竟然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来!” 孙佳玉终于坐不住了,赶紧从椅子上快步过去跪在了孙勤和的跟前。 “父亲不可啊, 二妹妹天真浪漫, 很多事情只是听了一耳朵, 并不懂是什么意思, 您就看在她年幼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虽然柳氏对她处处刁难,但说来说去这个妹妹除了娇嗔一些,平日里爱讨些小便宜,骨子里却没有柳氏的刻薄。 而且府上就她们两个孩子,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情,看到孙佳沅挨打她实在是不忍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她的父亲心里最是疼爱二妹妹,现在只是气急了,若是她不阻止,等到他后悔的时候,又会怪她铁石心肠不疼惜幼妹了。 孙勤和其实看到吓得梨花带雨的二女儿,已经心软了,到底是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掌上明珠,放在平日哪里舍得打骂。 只是他完全不相信,能说出这种话的是他可爱的小女儿,在他的心里沅娘可是个天真浪漫,聪明懂事的孩子。 而且她口中的说的那个狐媚子,还是那个痴傻的丫头,虽说她确实长得很是惊艳,但她可只有沅娘一般大啊!难不成他孙勤和在她们的眼里就是如此的不堪吗? 这一切都是柳氏的错,她怎么能在女儿的面前说出这种话来,瞧瞧原本乖巧的沅娘都被她教成了什么样子! 老祖宗的话果真是没有错,娶妻当娶贤。 前妻秦氏虽然长得只有清秀,但到底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现在回想起来,秦氏在世之时府上总是井井有条,不需要他操心。 就连原本觉得懦弱胆小的玉娘,现在看着也是无比的顺眼,说话讨喜还爱护妹妹,最重要的是还能让他下得了台阶放过沅娘。 “这次就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就饶过你了,还不快快擦干眼泪,瞧瞧你这现在的幅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孙佳沅是真的被孙勤和没落下的手掌给吓去了,腿软的跌落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尤其是刚刚才经历过母亲险些被烧的惊险场景,现在又被这么一吓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在孙佳玉赶紧把人给扶了起来,“父亲莫气,母亲只是一时糊涂,等她醒来一定就想清楚了,乙儿也定还在府上去不了别处的,我让下人加紧去找,绝不会误了父亲的大事。” 孙勤和看着孙佳玉有片刻的恍惚,这个原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会的大女儿,说起话来竟然有条有理的,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想起来了,当初秦氏还在的时候,就给孙佳玉请了女先生,除了教习琴棋书画,还亲自带着年幼的她管家。 是了,这才是他孙家女儿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像柳氏一样,天天除了变着花样的霸着他,女儿也教养不好,还生不出儿子来,真是气煞人也。 “玉娘,为父记得,你娘亲还在的时候可是教过你管家?” 孙佳玉安抚着还在哭泣的孙佳沅,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已经炸开了锅,脸上却不敢有半分表现出来。 是了,柳氏病重家中又出了这般的事,父亲公务繁忙又不可能对家里的事务事事到位,若是放了以前可能会让慧妈妈或是孙管家来协管。 可有了刚刚她的表现,再加上孙勤和这个话一出口,孙佳玉心里就有了数…… 有些不安又不解的抬头看向孙勤和,“是的,父亲。” 孙勤和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如今,你母亲还在病中,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从今天开始你就全权代管家中的事务吧,等会我就让主事的妈妈来见你。” “父亲,这怕是不妥,女儿到底是没有管事的经验,恐会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不用再说了,为父心意已定,不会就学,谁人是生来就会的,还有你妹妹这段时日就要由你照看了。” 孙勤和说着就看向屋外,大雪已经在地上铺上了一层细细的雪层,叹了口气,不管能不能行也只能这样了。 刚要喝口茶,交代一下府里的其他事情,就有下人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城门外突然涌进了不少的灾民,说是仑箜山山上雪崩,他们都是从附近的村子逃来的。” 孙勤和抓起桌上的帽子就往外跑,临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交代,“玉娘,人一定要马上派人去找!一找到就马上送来衙门!” 说完焦急的跑了出去,孙佳玉马上就明白了说的是谁。 孙佳玉心里冷笑了一声,当初她苦苦哀求父亲听一听乙儿的话,他却不信,现在真的大难临头了,才知道要找乙儿救命,天下哪有这么两全的事儿。 不过她也确实很担心乙儿,都怪她,若不是因为她柳氏怎么会迁怒与乙儿呢,这么冷的天,她到底能去哪里呢? 另一头,乙儿跟着如欣回了院子。 说是院子倒确实很大,因为庭院里种满了花草,真的能住人的屋子只有三间,最大的那间还不如孙佳玉现在住的小屋子大。 如欣的姐姐如烟此时正站在门外不安的等着,瞧见她们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当你又偷偷跑去看热闹了。” “阿姐你怎么又站在门外了,你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怎么老在外头晃悠。” 如欣赶紧把如烟推进了屋里,塞了汤婆子到她怀里,屋内没有火盆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偶尔还有冷风乎乎的往屋内钻。 乙儿有兴趣的四处打量,虽然很简陋,但非常的温馨,处处可见她们姐妹两自己做的东西。 其中最显眼的就数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画,乙儿歪着脑袋看了两眼,是前朝很有名的一个大士的真迹,不管怎么看都和整间屋子格格不入。 但可以看出主人非常的爱惜这幅画,就算是画卷有些黄旧,还是很精心的在打理。 这可真是有意思。 “乙儿,你过来坐啊,你在我们这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了,我去给你煮茶暖暖身子,是我和阿姐自己集的雪水烧的,特别的清爽可口。” 乙儿听话的坐在了小板凳上,如烟正在纳鞋底,鞋底很大看着不像是她们姐妹两的,那会是给谁做的呢? 乙儿习惯性的只要没人和她说话,就会一个人发呆。 如欣一出去,屋里就有些尴尬,如烟不爱说话,乙儿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一时之间就陷入了寂静,只有屋外雪粒子砸在房顶地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还是如烟先开了口,“我听欣儿说了,多亏了你提醒,不然又有好几日有的忙了。” 眼珠子骨碌的一转,乙儿才听明白说的是什么提醒,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上披着的毯子,“多谢如欣。”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只有四个字,如烟却能明白乙儿的意思,尤其是听到如欣的名字,她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柔美的笑容。 这么一笑起来,乙儿才发现如烟长得很漂亮,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风情。 和如欣还真是不像啊。 “我们家如欣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单纯了,别人说什么她都信,也不知是幸事还是坏事。” 如烟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下来,有些意有所指的看着乙儿。 乙儿却像是全然不知一样,点了点头,“如欣很好。” 如烟又笑了起来,“你也很好,既然来了就住下来吧,虽然地方狭小了些,但吃住总不会缺的。” 话音刚落,如欣就跳着脚一脸夸张的端着冒热气的茶盏走了进来。 近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手端了一碗,难怪会这般的烫手。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小心些,怎么又这般毛手毛脚的了,做事总是这般不稳当,让阿姐怎么能放心以后把你嫁人啊。”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要嫁人呢,我就要赖在你身边吵着你。” 如欣和如烟的相处模式就和方才全然不同了,如烟温柔的点了点如欣的额头,眼里满是宠爱,两人的相处模式说是姐妹更像是母女。 乙儿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难过。 114.扬名(四) 此为防盗章,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两人一个好奇, 一个害羞, 倒也有意思的僵持了好一会,好在柳家舅太太的丫鬟梅香出来寻自家郎君,才打破这奇怪的场面。 “夫人还问二郎君去哪儿了, 原是躲在这不好意思进去呢。”梅香看到柳品尧羞红着脸, 已经习惯了,全当他是不敢进都是女人堆的屋子, 这倒也给柳品尧一个台阶往下走了。 柳品尧赶忙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没把乙儿的事给说出来,跟在梅香的身后犹豫着进了屋子。 回头去看, 乙儿还直愣愣的站在门外头看着他, 两人的双眼一对上,乙儿的漂亮眼睛就弯了起来, 柳品尧像被抓包般慌张的收起了眼睛, 逃也似的躲进了屋子里。 梅香好奇的回头去看, 只看到乙儿的侧脸, 还有些奇怪,二郎君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春兰也发现乙儿不见了, 可此时众人都围着柳氏的床边在说话, 她哪里还走得开。 好在乙儿看到柳品尧进屋, 也跟着走进了屋子, 此时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木然的看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忍不住又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此时的床前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孙佳玉在给柳氏喂燕窝,柳氏双眼通红嘴巴紧闭怎么都喂不进去。 孙佳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舅母可怜,母亲已经一日未进食了,玉娘心中很是不安,大夫已经换了三四个也不见有什么说法,只能求着让二妹妹找舅母讨个主意。” 躺在病床上的柳氏,突然就有了反应,用力的掀翻了孙佳玉手中的燕窝,孙佳玉一下没有拿稳碗,燕窝连同瓷碗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孙佳玉不安的从床头站了起来,“都是玉娘伺候母亲伺候的不好,母亲莫要生气,保重身体最是重要啊。” 话语间满是自责。 就连站在外围的柳品尧都皱了皱眉,大姑娘孝心如此感人,姑母这么对待她也是有些过分了。 柳家舅太太看了一眼就知道孙佳玉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但也没有戳穿,反而是露了一个慈爱的笑容。 “玉娘可真是孝顺女儿,只可惜你母亲尚在病中,一时着了梦魇到时还不知是谁在表孝心,真是白白浪费了你一番的苦心啊。” 孙佳玉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母亲从小养育玉娘才是花费苦心,不管母亲是清醒还是混沌,做女儿的都该时刻的守在母亲的身边,尽到做女儿的本分。” 这话说出来最为尴尬的就是孙佳沅了,她才是柳氏的亲生女儿,这话倒显得是她孙佳沅是个不孝之人,不过孙佳沅哪里能听出孙佳玉的言外之意,只知道大姐姐可真好。 不仅对她好,还愿意照顾母亲,只要不用她每天守在母亲的床前,让她读书写字她也愿意的,而且若是早知道这样,她还去找什么舅母啊。 柳家舅太太看到孙佳沅的样子就是一副恨铁不成刚,她夫君这个妹妹满身都是心眼,怎么偏生教养了个猪一样蠢钝的女儿! 但有什么办法呢,她的夫君没本事,现在依靠着孙勤和讨了份差事,若是柳氏真的失宠了,他们一家要倚靠谁去?她家二郎明年还要参加会试,正需要孙勤和来打通关系,所以柳氏一定得站稳了脚跟,他们两家荣辱一体,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而要想让柳氏重新立起来,就得先让这个孙佳玉给滚蛋,现在她装的一副孝感动天的样子给谁看,真当谁都是傻子不成。 “我看玉娘有孝心是好事,但听说你刚掌了家中的事务,定是没什么时间照顾你母亲的,说来说去也就我这个嫂子最应该留下了。二郎啊,一会没事了你就先回府去,我留下来住几日好照顾你姑母。” 孙佳玉还想要说什么,就被柳家舅太太几句话给挡了回去,她住下来的事情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一些无聊的话题,乙儿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彼此都看不顺眼,却还要硬拉着说话的感觉真是没意思。 好在柳家舅太太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说了一会就让柳品尧先回去。 柳品尧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姑母保重身体,表妹们也保重身体,就火急火燎的从屋内小跑着出去了。 乙儿见屋内都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柳品尧这个有意思的人也走了,才意识到,不喜欢听原来是可以不听就走的啊,她表示学到了,跟着柳品尧的身后走了出去。 她都有一日没找如欣玩了,她要带如欣来看她的小乙鸟。 孙佳玉应对柳家舅太太就一个头两个大了,春兰也是全身心在帮孙佳玉,根本都没有注意到,乙儿什么时候从屋里又走了出去。 外头还在下着雪,柳品尧来过几次孙府,知道怎么走,正准备自己往府外走去,就看到刚刚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竟然还跟在自己的身后。 刚撑开的伞瞬间就收了回来,眼睛开始无处安放,但觉得人小姑娘一直跟着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终于鼓足了勇气,“姑娘,可是找小生有事?” 奈何一抬头就看到乙儿如雪般白皙的皮肤,瞬间气血往脑袋上涌,猛地又低下了头,不停的在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 乙儿的眼珠子一转,这人怎么总低着头,他走路的时候都不会撞着吗?可真有趣。不过,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吗,怎么总叫姑娘,姑娘是谁啊? “我不是姑娘,我是乙儿。” 柳品尧下意识的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两边,乙儿,乙儿,‘乙者,物蕃屈有节欲出。’把她比作欲欲而出的春日吗?还真是个贴切的好名字。 等到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记一个姑娘的名字的时候,柳品尧已经忘不掉这个让人流连唇齿的名字了。 “还有,我不是找你。” 还不等柳品尧反应过来,乙儿已经不顾外面的大雪,径直往院门口走去了。 “姑娘,不是,乙儿姑娘,这还下着大雪呢,你穿的这般单薄会着凉的,你就算是不找小生,也要带着伞走啊。”柳品尧看着乙儿的背影在漫天的大雪中停了下来。 回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双唇一碰,嘴角微微的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但柳品尧却觉得意外的惊艳。 雪白的天际下,一个身穿姜黄色衣裙的少女,身姿笔挺的站着,好似一朵雪中的绽放的花朵,让人移不开视线。 柳品尧一时之间都忘了害羞,傻傻的看着乙儿慢吞吞的转过身体,一出院门就不知道朝何处去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抓着伞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的声影了,柳品尧的头发上肩膀上瞬间就积起了薄薄的雪粒。 乙儿,她到底是谁呢? 而离开院子的乙儿很快就发现大事不好了,她根本就不记得如欣的院子在哪里,但还是习惯性的往前走。 慢吞吞的一个人在雪地里走着,一边走一边在回忆。 也许是走的慢,她又偶尔的站在树下避一避雪,等她走到一处可以躲避的屋檐下时,身上也未曾沾到多少雪粒。 过了一会她想起来,她是从扫雪的地方被如欣领着去院子的,又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的走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这一会的雪竟小了一些,乙儿抬头仰着脑袋去看天空,怎么又要降雷了,这天象万千可真是瞬息万变。 等到乙儿再停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是一处她没到过的小院。 这里怎么这般的熟悉? 乙儿好奇往里面探了探脑袋,就看到一个黄衣的高个子丫头,正在院子里采摘雪水。 也许是乙儿的动静太大,黄衣的丫头抬起了头,一看到院子外的乙儿,双眼瞪得老大,眉头一皱,咬牙切齿的道:“怎么是你这傻子!” 乙儿摇了摇脑袋,这些人怎么总爱说她是傻子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的梦里她的父亲明明总是夸她。 她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家乙儿可真是聪明,学什么都只要听一遍看一遍,除了姑母,全族上下数我乙儿天资最高一点就通,只可惜是个女孩,若是个男儿那该有多好。” 是啊,她明明是最聪明的人了,怎么会是傻子呢。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那个黄衣丫头已经提着东西走到了她的跟前。 “别来无恙啊,小傻子。”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小的这就去找大夫。” “先别去,先别去!你听到了吗,是什么声音?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孙勤和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一把抓住搀扶着自己的小厮,手背的青筋直跳,脸色煞白衬着鲜红的血液格外的渗人。 小厮有些不确信自己该怎么回答,也是吓得浑身发抖,“老爷,是,是,是,雷公,雷公显灵了……” 就在孙勤和拉着小厮的衣领发怒的时候,又是一道惊雷又急又快的在天地之间炸开。 孙勤和的耳边突然就响起了那个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有,七日之后,冬雷震震,暴雪压顶,需,早作防备。” 一瞬间他的腿就软了下来,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瘫在了地上,竟真是真人显灵了吗? 115.扬名(五)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乙儿从被孙佳玉告诫不许扰她休息之后, 就一直盘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屋檐顶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嘴里还在一直喃喃自语,近了些就能听到一些破碎的词语。 “枯木入骨,暴雪倾至,在劫难逃。” 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懂这些,就好像是刻在了血肉里,只要一看到这些场景,她就能毫不费力的看懂解读。 就好像刚刚的天公示象, 在她肉眼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 可其他人好像根本就看不懂,甚至还不相信她所说的。 可真是奇怪啊。 房梁被持续的暴雪压得发出了吱嘎的声响,只是声音特别的轻,甚至还被肉眼不可见的力度压出了一个弧度来。 真有意思,她还是头次见到梁柱中空大雪能把房梁压弯的, 她下意识的就想喊人一同来看此等趣象。 可她张嘴是想喊谁呢? 春兰吗?好像不是,刚刚脑海里的那个男人吗?也不像是,乙儿总觉得她好像有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想不起来了。 不过现在都不太重要。 她的本能告诉她很危险,她必须要离开这个屋子了。 乙儿从被火盆烘得发烫的地毯上爬了起来,双脚盘坐的太久有些站不准的随着惯性往前冲。 房梁已经发出了更清晰的吱吱声, 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 要她赶紧地离开这个屋子, 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孙佳玉睡梦中隐隐感觉到有人推开了房门, 掀起了门帘,一股冷风刺骨的从脚底下往上钻。 但她的全身都疲软得没有气力,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难受的发出了一声嘤咛。 乙儿大步跨过门槛,一走出房门就有一阵的寒风打在了她面团一样的脸上。 真冷,就好像她当日躺在雪地上的时候一样的冷。 如果不是孙佳玉,她现在是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还是已经魂归梦里了? 迈出去的脚步停在空中又收了回来,下意识的伸出了瘦弱的双手,几只手指快速的碰靠在一起计算着什么,随后拔腿往屋内走去。 房梁随着乙儿每走一步,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吱嘎声。 走到了软榻前,因为身高不够学着双脚并用的爬上了软塌上,用力的摇晃了一下孙佳玉的身体。 乙儿冰凉的手背搭在孙佳玉滚烫的额头上,好似发热了,是刚刚没披外衣着了凉吗? 难怪才这么一会就睡得这么沉了。 乙儿又用力的推了一下孙佳玉的身体,孙佳玉眼皮轻轻的一抬又合上了。 头顶一滴雪粒砸在了她的脑袋上,歪了歪脑袋,这可怎么办? 僵直的身体使劲的扭动了几下,她又从软塌上跳了下来。 看了一眼孙佳玉的体型,为难的伸手尝试去拉她的身体,过了几秒才几不可见的挪动了一点位置。 正好在这是春兰从外头捂着冻僵的双手跺着腿小声的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在软榻前的乙儿。 “傻丫头你在做什么呢,姑娘是不是歇下了,你怎么能去扰姑娘休息!快些过来。” 春兰拎着乙儿走到一旁,小心的探了一眼孙佳玉,看孙佳玉闭着眼睛还没有醒,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板着脸,压低了声音教训着乙儿。 “空了,要断了,塌了。” 乙儿安静的听春兰教训完,才慢吞吞的抬头直愣愣的看着春兰,一字一句的说着。 说完还指了指房梁顶。 春兰轻笑了一声,“你就算是怕我凶你,也不该说这种傻话啊,咱们住的可是府衙的府邸,百年沿袭又怎么会塌呢,就算是再大的风雪……” 春兰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原本晴空朗朗片刻之间骤变成暴雪,就在眼前这人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时,可没有一人敢相信的。 现在她又和方才一样随口拈来,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的语气。 看得春兰浑身一抖,竟然心里产生了几分的动摇。 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梁柱,还走过去敲了两下,听到了嗡嗡的回音,柱子怎么像是空了? 赶紧抬头去看房顶,此时的房梁已经弯成了肉眼可见的弧度,瓦片被风雪吹开了缝隙,灌入了丝丝寒风。 春兰的瞳孔猛地放大,身体已经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使出全身的力气,抱起还在昏睡的孙佳玉就往外面跑。仿佛每跑一步都能听到木头撕裂开的清脆声响。 快跑到门边时回头去看,扎着双鬏的傻丫头还背对着大门直挺挺的站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傻丫头你看什么呢,快出来!” “在哪?” 乙儿寻着轻微的鸟叫声探着脑袋去找,就看到挂在书架边一个小巧的笼子,里面趴着一只瘦小的乙鸟。 “找到了。” 双手抱着鸟笼,房梁发出最后的吱嘎声,再也承受不住积雪的积压断裂开了。 春兰下意识的抱着孙佳玉跑出了房子,等跑出了几尺开外,才敢停下脚步,整个孙佳玉的闺房以可怕的速度坍塌了下来。 伴随着巨响声,地面随之一抖,原本齐整的房屋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口。 瞬间扬起的尘土和雪粒混合在一起,整间房屋都随着梁柱的断裂以一个三角形坍塌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巨大的声响把屋子里的丫头们惊吓了出来,一时之间哄闹着不知所措的四下乱窜。 “姑娘呢,姑娘可还在房里!” “春兰姐姐,春兰姐姐,你在哪儿,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春兰姐姐和姑娘在这,天尊保佑姑娘没事!” 春兰心惊胆战得看着房屋快速的坍塌,劫后余生的她手脚冰凉,若不是还怀抱着孙佳玉,就要脚底一软的往地上瘫去。 还好还好,多亏了傻丫头的一句话,不然她怎么能带着姑娘逃出来。 不对,傻丫头呢? 春兰心下一惊,看着慌乱的众人,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怒目呵斥着乱糟糟的丫头们:“快去看看,傻丫头呢?她人在哪里!” 话音刚来,就听到三角形的坍塌房屋底下,发出了窸窣的响动声。 先是瓦片滚动在了地面上,接着是一块木头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半蹲着从狭小的缝隙间神情淡然的挪了出来,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尘土。 只见她脸上毫无表情,一双木讷的眼珠子滚动了两下,僵直的身体左右摆动着站了起来,这时大家才能看到她弯着腰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笼子。 笼子里乖巧的趴着一只小乙鸟,正发出一声微弱婉转的叫声。 “啾啾。” 看到乙儿安然无恙的站着,春兰才长出一口气,险些抱不住孙佳玉两人一起滚在地上。好在身边的丫头手脚机灵的搀扶住了春兰。 现在孙佳玉的正间屋子都坍塌成了废墟,孙佳玉该歇哪就成了问题。 院子肯是不能住了,其他屋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坍塌,丫头们都已经从屋子里撤了出来,现在还围成一团的站在院子里。 好在没有让春兰纠结的太久,就有丫头去禀报了孙知府以及孙夫人柳氏。 柳氏此时已经火急火燎的带着丫头仆妇到了院门。 柳氏保养的颇好,三十六七的年纪看着方才三十出头,腰肢似柳走起路来仪态万千,一身绯红的袄裙更显肌肤白皙。 也就难怪原是孙知府孙勤和的乡下远房表妹,却能在原配秦氏死后马上成了续弦,更是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能宠爱依旧。 柳氏一见到坍塌的房屋,眉目间就露出了些许的不悦。 这孙佳玉真是和她母亲一样,十足的丧门星,好好的屋子都能出了这等子事来,光是修葺又要花一大笔银子。 她娘家势弱,还指望最近省下钱来贴补娘家家用,这么一来二去怕是还要她自己掏腰包填补。 想想这房子塌了还要安置这一院子的人,心底就更是不爽落了,只是面子上没有显露半分。 “哟,怎么好好的屋子突然间塌了,也不知是不是招惹了哪方神灵了。大姑娘呢,可有伤着?徐妈妈,还不去喊李大夫来给姑娘瞧瞧。” 柳氏这话一出,当场的其他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什么叫招惹了神灵?岂不是在暗里的说孙佳玉不吉利,招惹了什么牛鬼蛇神才对。 春兰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家生子娘亲一直服侍秦氏,在柳氏嫁过来之后,他们一家就被贬到了外院,再加上她自小跟着孙佳玉的关系,很是讨厌柳氏。 柳氏一直就不喜孙佳玉,现在还要给她按个不吉利的名头,要是默认了,以后孙佳玉还怎么嫁人? 116.扬名(六)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这回乙儿眼珠子又灵活的转动了几下,点了点头, 她知道冬雷震大雪降,孙勤和早晚会找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的慢。 孙勤和急着要走,刚刚升起的那些旖旎的心思又抛到了脑后,带着乙儿就要往书房去。 如烟看到孙勤和好不容易来一趟竟然马上就要走,心里既是苦涩又是不甘。 她是秦氏还在的时候就纳进来的良妾,秦氏脾气好从不为难她,只可惜秦氏命薄,早早的就因病过世了。 本以为是她熬出头有了翻身的机会, 没想到孙勤和马上又续弦娶了柳氏, 柳氏可不比秦氏的大度好相处, 孙勤和也从原本的日日来,到后来的一月来一次。 到最后柳氏就从她体弱多病要静养为由, 把她挪到了偏院, 更是再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孙勤和。 也怪她无子孙缘,不知为何一直怀不上孩子, 之前倒是有过一个,可惜又没有保住。 本来在夜夜的冰冷凄苦中,她已经对薄情的孙勤和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为了如欣以后能有个好归宿, 她一直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 偷偷做些手艺,给如欣攒些嫁妆。 但苍天开眼,竟然让雷电烧了柳氏的屋子,府上人人都在传,现在是大姑娘当家,柳氏这次是翻身无望了。 恰好,孙勤和又在这个时候来了她的院子,这样的机会她若是不珍惜,更不知要何时才会有了。 而和如烟同样不安的还有如欣。 她是直肠子脑子想不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是不知道什么高人不高人的,她只知道乙儿就这么跟孙勤和走了,要是他口中的事情解决不了,乙儿不是就危险了吗。 “老爷,您这就走了吗?如烟为您做了几身衣裳,也不知道还合不合身。” 孙勤和,为了这雪灾的事情已经许久不曾和夫人亲近过了,看着如烟那娇美柔顺的样子,心里又痒痒的,但大雪还在不停的往下飘。 一想到衙门里还积着这么多糟心的事情等着他,心里的那点小火又瞬间被浇灭了。 不过这么久不见如烟了,也确实是有些怀念如烟的温柔体贴,柳氏什么都好,但就是这脾气被他惯得大了些,久而久之总也会腻的。 走到如烟的身旁,握着如烟的双手,怜惜的低声说道:“爷这些时日是真的忙,衣裳你好生放着,别总累着自己,这些活就让丫鬟去做,过几日等事情解决了,爷就来寻你。” 如烟媚眼如丝,双眼里蓄着泪水,似感动又似欣喜的点了点头,“妾,都听老爷的,只希望老爷在忙碌之时不要太累着自己。” 孙勤和已经许久未听到这么柔顺的话了,把他的心抚的格外的舒畅,临走之时还捏了捏如烟的小手,“等着爷。” 说完就急匆匆的要带着人往外走。 如欣担忧的看着乙儿,当着孙勤和和大伙的面,她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乙儿却好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径直的走到了如烟和如欣的面前,身子僵直着往下一福,动作很慢肢体也很不协调却意外的标准。 其他人没什么感觉,如烟看着乙儿的福身的动作却是一个失神。她的动作称不上多好看,甚至是有些古怪,可如烟见过这样的行礼方式。 她记得,还是当初秦氏在的时候,她娘家的表亲出游途经太原小住了几日,如烟就有幸见到过一次,后来才知道京里贵人家的夫人娘子都是这般行礼的。 这个传闻中的傻丫头,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古怪,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等如烟反应过来,耳边只留下一句,“多谢照拂。” 再回过头去看,乙儿已经走回到孙勤和的身后,小厮有眼力的赶忙上前给乙儿打伞,她就这么慢吞吞的跟着孙勤和走出了院子。 等到一行人已经走出了院门,如欣还是忍不住追了出去,天还下着大雪,乙儿姜黄色的背影显得格外的单薄。 追到最后如欣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小心,又垂头丧气的走回了院子,院子里如烟正站着等她。 “阿姐,乙儿这么跟着老爷走了,真的没事吗?” 如烟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心里摇了摇头,这个乙儿可没看着的这么简单,她还为别人担心,可别到了最后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乙儿虽然这么的深藏不露,但对如欣好像是真的亲近,也许他们走得近也是好事。 “阿妹,你进屋,仔细的把和乙儿说过的话一一的告诉我,一句都不可拉下。” 而那头乙儿跟着孙勤和到了书房,书房里已经等着一个穿着长衫的长者,是孙勤和的师爷孔茂。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刚刚城门的守卫又差人来传报了,午时起又多了上百的灾民,数量还在不停的增加。咱们已经关闭城门两日未开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若是真的激起民愤恐后果不堪设想啊。” 孙勤和现在是一听到孔师爷的声音就脑袋疼,什么都只知道问他问他问他,如果他什么都知道,还要这个师爷做什么! 奈何孔家是城内的氏族,孔师爷又是跟过好几任知府的老人,不管是资历还是辈分都不是他可以随意呵斥的。 “您老别急,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高人本官已经找来了。” 孔师爷早就听孙勤和说过这个高人了,摸了摸胡子,有些期待的等着所谓的高人进来。 结果门外先是进来了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孔师爷安慰自己这年头高人都清风道骨,但仔细看打扮好像不是。 后面又跟着进来了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孔师爷又安慰自己高人的形象也是高大的,可看着说话也不是,瞧着后头好像还跟着人。 孔师爷瞪大了一双贼精的眼睛,期待的等着进来的人。 结果走进来的却是个极漂亮的小丫头,孔师爷摸着胡子还在等丫头后面的人,等了一会却发现没了。 有些纳闷的看着孙勤和,“大人这是何意?高人在何处呢?” “师爷糊涂了,高人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就是她。”孙勤和说着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呆呆站着的小丫头。 说到乙儿的时候,她还配合的点了点头。 孔师爷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气极反笑,“我看大人真的是急糊涂了,若是大人无别的事,老夫就先回衙门了!” 孙勤和心里一阵的笑,瞧瞧,有眼不识泰山吧!真是肤浅!却忘了,当初他自己见到乙儿的时候是何等的情形了。 心里是在吐槽孔师爷,面子上却是丝毫不显,“师爷莫急,本官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乙儿姑娘你过来。” 孔师爷一方面是气孙勤和把灾情当儿戏,一方面又想看看他们到底是在弄什么鬼,一个小丫头还当做高人来对待,他看这孙勤和是真的不想干了才是! 乙儿慢吞吞的走到了他两人的跟前站定,仰着脑袋好奇的看着孔师爷的长胡子,这么长的胡子都能绑小辫了,可真有意思。 忍不住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孔师爷被盯着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胡子,这丫头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尤其是被这一双眼睛看得特别渗人。 “乙儿姑娘,本官上次没能听姑娘的劝诫早作防备,现在果然如姑娘所说的分毫不差,刚刚姑娘一定也听见了,城外已经有很多的灾民了,本官替这些灾民求姑娘一个主意。” 乙儿原本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一双眼睛又木讷的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屋内没人回应,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乙儿苦恼的摇了摇头,她总觉得好像听谁谈论过这些,到底是谁呢。 看到乙儿不停的摇头,孙勤和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摇头是什么意思,她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姑娘可是一时无应对的法子?那要不你先告诉我们这雪何时能停?” 孔师爷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孙勤和,这人该不会是真的被冬雷吓得失心疯了吧,这世间哪有人能料得准天象万千的。 若真能说得准,那可就不是人了,是神! 乙儿几乎是脱口而出,“半月之后,再无降雪。” 这会孔师爷关爱的眼神看者眼前的乙儿,真是口出狂言啊,小小丫头竟敢妄说天象,他就等着孙勤和把人给赶出去。 “半月,这再多下三日本官都怕会出乱子,再下半月,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人竟然是真的信了这黄毛丫头所说之话?”孔师爷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 “师爷有的事情可不能不当真啊,本官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姑娘说准了打雷和下雪的时间,分毫不差,哪里还能有假的不成。” “大人,您怕是着了魔了,老夫还是先去瞧瞧城门外的灾民堆成几何了,俗不奉陪。”说完就生气的甩了甩衣袖,大步的走了出去。 乙儿除了刚刚说了一句话,就又陷入了沉思,她应该记得的,关于雪灾如何应对,当时他们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但只要一细想,脑子就又会撕裂般的疼,双手抱着脑袋控制着自己不去想。 可眼前却又浮现出了昨夜梦里的那个身影,还是那个看不清样貌的年轻人,此刻竟一步步的朝着她走来。 孙勤和被还要再下本月的雪给愁死了,已经顾不上和孔师爷解释太多,让一个小厮跟上去瞧瞧,就求助的看向乙儿。 只见眼前的小丫头,双手举在耳畔,双拳紧紧的圈紧,全身在不停得颤抖。 “乙儿姑娘,你还好吗?” “东北,东北……”只听她不停的喃喃着几个字,孙勤和伸长了耳朵,费了好大功夫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东北?姑娘是想说东北有什么吗?”孙勤和也在嘴里嘀咕着,东北有什么呢? 哦,对了,是东城门,东城门就是灾民最多的地方,她是算出来东北的祸患最大?这可真是神了! 孙勤和眼睛一亮,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来,“姑娘,是不是加强戒备东城门?” “不,堵不如疏,开仓放粮。” “这怎么行呢,乙儿姑娘常在内宅走动,怕是不知道,因为连月的积雪,早在年前,太原城的粮仓就已经开过三次仓了,现在根本就没有囤积的粮草可供救济的了。不然本官也不会一直积压着百姓不开城门了,这也是下下之策,若是让这些灾民进了城,发生了暴乱,那可都得算在本官的头上了,届时就算是压上本官全家的性命也不够啊。” 117.扬名(七)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但是她不想说,说了这个人也不会相信的,因为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想了想回答了后面半句,“春兰不在。” “春兰不在?那正好!”她警惕的往乙儿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确定她真的是只身一人, 才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可怖表情。 “都是你!都是你和春兰!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在孙府, 我云燕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幅田地?我跟着大姑娘的日子一点都不比春兰那个小贱人短, 我比所有人伺候姑娘都有经验, 都是你们两个,害得我在这里洗衣挑水扫地!今天是老天开眼让你撞在我的手里, 看你还往哪里跑。” 虽然她说了自己的名字,乙儿还是不太记得她是谁, 但乙儿在她老长的控诉中找到了要点,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洗衣挑水扫地都是很厉害的活计啊,能做这些应该很了不起吧。 可这个表情在云燕的眼里就十分的刺眼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在同情我吗?不需要, 我才不需要一个傻子的同情。” 乙儿刚刚还想夸赞她非常的厉害, 听到云烟又说自己是傻子, 又有些不高兴起来了, 这个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自己都告诉她了, 不是傻子,怎么总是听不懂呢。 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种叫做生气的情绪,“不是傻子!” “哟,傻子还知道我在说谁呢?你不许我说我偏要说,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乙儿的耳边不停的回荡着她尖锐的声音,脑袋都要撕裂开了,不是的,她不是傻子,她才不是傻子,她是父亲最骄傲的女儿,怎么会是傻子呢。 云燕看着眼前的小傻子脸色变了,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快感,她不仅是要说,还要让她知道,抢了别人东西的人是什么下场。 趁着乙儿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云燕双手朝着乙儿的肩膀用力一推,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乙儿的肩膀时,乙儿转了个身。 云燕收不住手,直直的往身后的一堆积雪上摔了上去,好在积雪很厚,只是摔得有些头晕。 但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傻子怎么会突然转身的? 云燕猛地想起来了,上次也是一样的,她想拿扫帚去打她,她像是提前知道一样挪了位置,为什么会这样?她难不成未卜先知? 绝不可能!一定是她运气好罢了。 云燕挣扎着要从雪地里爬起来,心思一个活络,装作惊讶的样子,指着天空,“雷公来了。”等瞧见乙儿抬起头的一瞬间,攥紧了手里的雪团成了球,狠狠的朝着乙儿的脑袋砸去。 云燕刚准备窃喜,就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原本还仰着头站在原地的乙儿,慢吞吞的朝着她右边的方向挪了几步,刚刚好雪球就插着她的耳边飞过。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每次都避开的?不可能的!” 乙儿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坐在雪地里的云燕,眼睛睁的圆圆大大,嘴角似笑非笑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不告诉你。”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的心里却很是奇怪,这人还说她傻,每次做事情的时候动静这么大,雪地上还有倒影,谁还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这些人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很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们知道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有雷?”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看天象啊,这个人也会吗? 云燕侧脸冷哼了一声,她哪里知道啊,不过是见前几天雷声吓人,随口胡扯的罢了,会相信的人才是脑子有问题。 “呵,傻子,骗你的你也信,明明是个傻子还不承认自己傻,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傻女儿,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丢弃了你。”云燕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的衣裙都被雪浸湿了,现在得赶紧去换掉,不然一定会着凉的。 云燕已经打算算了,反正她已经逞过口舌之快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打不着人,就有些讪讪的要走了。 只是没想到乙儿却皱了皱眉,一张小脸沉了下来,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也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不怀好意,但绝对不允许有人牵扯到她的家人。 “不是丢弃。” “不是丢弃还能是什么?别傻了。” “不是,不是的,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云燕有些不耐烦的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回头看了一眼乙儿,就楞在了原地,乙儿面团儿一般的小脸蛋上,一双眼睛里满是煞气,云燕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怎么了,浑身一哆嗦。 “我知道,雷,要来了。” 乙儿的话音刚落,阴沉的天空中一团发光的云朵里,炸开了无数刺眼的光束,下一刻就有剧烈的雷声朝着地面飞快的炸开。 云燕突然陷入了恐慌当中,她想起来了,当初这个傻子刚入府的时候,就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其中一条就是说她是精怪的化身,不然怎么可能冻成那样还能活下来。 是了,是了,这个人一定是妖怪! 乙儿一步步慢慢的朝着云燕逼近,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看,打雷了。我可,知风晓雪,我会,驱雷掣电。你,怕吗?” 怕!怕!怕!云燕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又是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在乙儿的身后划过,映照着她如雪的面容极其的可怖。 太可怕了,夫人屋子着火的那天她也在场,她见到过这雷电有多可怕,不过是一瞬就会吞噬掉整个屋子,她说她会驱雷,一定是了,是她!她要害夫人,还要来害自己! 云燕抱着脑袋,跌坐在原地,凄惨的尖叫出声,瞬间感觉到身下一湿,“怕!怕!妖怪!妖怪!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乙儿看着云燕吓得疯疯癫癫的样子,却没有半分的愉悦,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以前的记忆。 身着青色长袍的父亲站在山崖上,俯视着京师,她仰着脑袋天真的问父亲:“父亲,为何我们要离开家来到山上?祖父和姑祖母在哪里?” “是世人混沌容不下我们姜家举世皆清,我的乙儿,你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妖怪?不是的,他们不是妖怪,他们只是会常人不会的东西。乙儿低头看着云燕的样子,所以,这就是父亲所说的世人混沌吗? 那这些世人可真是可怜,愚昧无知,又狂妄自大,真是无趣的很。 “你,走吧。”云燕害怕的什么也顾不了,手脚并用的飞快爬出了院子。 今日的雷电来的快去的也快,大雪还在不停的飘着,乙儿的身上已经积起了指节这般厚的雪层,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真正冷的并不是天气。 乙儿不再去看云燕的可怜模样,慢吞吞的转过身,准备往来时的方向继续往回走,她记得她要去如欣的。 还不等她迈开步子,不知何时院子主屋的那扇门竟然打开了。 “是何人敢在这吵吵闹闹的啊!” 里头走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子,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此刻正扁着嘴,一脸嚣张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小童子刚一抬头,就和乙儿的视线对上了,四目相对,小童子先惊呼了一声。 “大人大人,你快来看,我们院子竟然藏了个小仙童。” 乙儿的一双大眼睛扑闪的转了转,哪里?哪里有小仙童? 小童子惊呼了好一会,才从屋内传来了一句低沉的声音:“莫要找由头,老实些去自罚倒立一炷香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宽大的衣袍,简单的一根竹簪挽起一头乌发,恰好一阵东风拂面,乙儿看清了他的样子。 如果说柳品尧是阴柔俊美,那么他就是温润脱尘。 乙儿从醒来起本就未见过几个外男,初见柳品尧是新奇和兴趣,但看过也就罢了,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让她有种下意识的喜欢。 喜欢? 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跳出了这两个字来,明明什么是喜欢她都不懂的,可就是感觉心跳的很快,很喜欢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而同样看到乙儿的顾洵,整个人楞在了原地,原本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迷茫。 好像一时之间,他的眼里只能容得下她的身影。 呆愣了许久,只见顾洵的上下唇轻轻一搭,轻淡的声音顺着风钻进了她的耳蜗里:“怎么这青天白日,我又做起梦来了。” “彩儿姐姐,你方才说的那个傻子,是不是大姑娘房里那个?” “咱们府里还能有第二个傻子不成?听驾车的保哥说,那日护送大姑娘回府,这傻子就躺在路边的雪堆里险些就被马车给踏了,也真是命大,听说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要不是碰上大姑娘心善,怕是那日就被阎王爷给收了。” 头次听说这等新鲜事的圆脸小丫头,低声的惊呼,还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还是头次听说,人都冻成了冰棍还能救得回来的,这还真是天尊保佑,那后来怎么就成了傻子呢?” 被唤为彩儿的丫鬟小心的瞧了瞧四周,低声的和小丫头咬着耳朵。 “你可别和外人说,我也是听姑娘房里的丫头传的,这傻子是被精怪夺了魂,从醒来起话也说不全,一问三不知连自个儿叫啥都不知。要我说啊,也就是大姑娘心肠好,这种光吃不会干活的傻子留下来只能是浪费府上的口粮。” “彩儿姐姐,你可别吓唬我,我娘说精怪还会附体夺身的,她可别不是人吧?” “这种话也是能瞎说的吗?小心我告诉慧妈妈撕烂了你的嘴,咱们府上可是有天尊真身镇着的,哪有精怪敢上这儿来寻死。她那是被冻傻的,小丫头片子尽会瞎说,我可再不敢和你说这些话了。” 说着就端着衣物快速的往前小跑去,一阵阴风刺骨的吹过,留下圆脸丫头浑身一抖惊呼着追了上去。 “彩儿姐姐,你等等我,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与此同时,大姑娘院子长廊的尽头,一个十三四岁身穿灰绿色棉衣的小丫头,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席地盘坐在木板上,抬着头认真的看着微亮的天空。 小丫头只简单的梳着两个发鬏,用两根粗糙的红绳绑着,但也遮不住一张精致出挑的小脸蛋,凡是看到的都得惊叹一声画里的仙童,只可惜一双眼睛很是空洞无神。 “小傻子,你怎么又坐着发呆了,姑娘只是免了你针线上的活计,可没让你一天天的偷懒啊,仗着自己运道好就不干活,还不快些把院子的地给扫了。” 一个凶巴巴的黄衣丫头说着就要用扫帚去推那小傻子,就在扫帚要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小傻子竟挪了方位置慢吞吞得站了起来。 一对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表情很是奇怪的看着黄衣丫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说是笑,脸上却面无表情,说没笑,又咧了嘴弯成了一个月牙形,还在原地僵直着身体跳动了一下,伸手指着屋檐外的天空。 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雪,暴雪,来了。” 黄衣丫头被这个小傻子古怪的行为给吓了一跳,险些扫帚都没拿稳,等反应过来马上怒目瞪着小傻子。 “傻子就是傻子,说什么胡话呢?天才刚放晴,哪来的暴雪啊,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快去扫院子,等到了午时我们还要把姑娘的被褥拿去晒呢。” 说完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吓得赶紧跑回了屋子里。 留下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天空,奇怪的歪了歪脑袋,午时三刻会有暴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她进来其他的丫头马上围了过来。 “云燕,你真的让那小傻子去扫院子了?” “云燕,你的胆子可真大,要是一会儿小傻子又闯了祸,姑娘问罪下来,最后还不是得你自己担着。” “你们的胆子也就那么丁点大,别说是扫个地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算是真的出了事,那不是她自己愿意帮我扫的吗,与我有什么干系啊。” 118.完结章 此为防盗章,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明明是飘着大雪的天气, 孙勤和却想抬手擦汗, 一晚上没有睡醒又突然收到这么大的惊喜,此时的额头上已经满是虚汗了。 还好昨日听了乙儿姑娘的建议, 连夜集结了五大世家十大商行的力量, 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应付过去了。 若是再晚几日,真的出现了灾民冻死的情况, 顾洵是一定会替他们出面的,那到时的后果定是不可估量的,怕是连太上真君都救不了他了! 也不知道这顾洵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为何而来…… 他, 顾洵是谁? 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里最为年轻的一位, 虽然在所有大臣里职位最低只担任天子之师, 却是朝堂上和天子最为亲近之人。 尤其是天子才刚满十二尚且年幼, 朝堂内外几位辅政大人各执一派,唯有他顾洵能做到不争权夺势也不参与其中任何一派, 置身于争斗之外一心辅佐天子。 孙勤和咽了咽口水, 这种天上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太原城外呢? “顾大人, 这天寒地冻的, 您若是不嫌弃可到下官住所歇一歇脚, 下官府宅虽然简陋, 但还能遮风避雪, 供大人驱寒取暖。” 顾洵的眼睛原本是微微眯起的, 听到他的话慢慢的睁开,原本是温和宽厚的样子,可一睁眼眼中的寒光就有如利刃般只一眼便锋利入骨。 孙勤和全身一僵,难怪这顾洵虽然看着是个清冷的少年郎很好相与的样子,却能游刃有余的在几大辅臣和天子之间游走。光看他那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果真是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 “哟,孙大人现在知道要遮风避雪了,先前我和我家大人,可是在这风里雪里冻了整整两日了!”小童冷哼了一声,用眼白瞥了孙勤和一眼,不屑的说道。 孙勤和膝盖一软,就想往雪地上跪下去,难怪世人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到底是顾洵家的门童,连说话都比他一个从四品要硬气。 “童儿,我看你是不想跟我回京去了?”顾洵话里话外听着是在教训下人的样子,可实际上眉眼都未曾一抬,声音也毫无波澜,哪里有半分要训斥人的样子。 与其说是在呵斥童子,还不如说是在告诫他孙勤和。 果然童子吐了吐舌头,可爱的跑去拉马车,“大人,那咱们就去孙大人府上歇一歇吧,就算您的身子骨好的很,我可还在长身体呢,饿了这么多日我该长不高了!” 孙勤和连连称是,低头哈着腰,就差把人给供起来了。 “不急,先等胡二他们回来,再走也不迟。”童子嘟了嘟嘴,真是搞不懂他家大人了,这里明明站着这么多官兵,随便找个人在这等着就是了,非要自己在这吹冷风,真是邪了门了。 不过顾洵也不是真傻,说了要等却是又钻回了马车里,童子也悠哉的坐在马车前摇晃着双腿,还时不时的与孙勤和搭两句话。 孙勤和就有些惨了,他刚刚是自己撑着伞跑过来的,包括孔胜生等人不是去看着灾民,就是被他喝令留在城门口,只能自己在风雪里打着伞。 尤其是他的伞还只是普通的油纸伞,此时又是一日之中风雪最大的时候,一阵风吹来,险些没把他的小身板给吹倒了。 孙勤和只能不停得哆嗦着双腿,裹紧了身上的官服,冷得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去取暖。 偏生这童子还要不停的和他说话,他连脑子都快冻糊涂了,哪里还知道回答些什么啊,只知道牙齿不停得在打架,全凭着一股顽强的求生毅力在吊着他。 等到风雪小些了,目前太原城内的基本情况也被小童给打探的一清二楚了,而他连顾洵的此行目的到底的什么还一无所知。 不过等他慢慢的习惯了冷风大雪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有些明白了过来,顾洵这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让他也感受一下那些灾民挨饿受冻的滋味…… 可就算知道了顾洵的目的,他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继续面带微笑的站着,为他之前做的错事买单,这样也好,至少说明顾洵还愿意惩戒他,不然等着他的可能只能铡刀了。 城外风雪交加,孙府更是波涛暗涌。 自从孙勤和把府上的对牌交给孙佳玉之后,府里的下人风向都变了,原本对孙佳玉避之不及的人,现在都拍着马屁的往前送。 傻子都知道柳氏现在卧病在床不能主事,且不说她何时能醒,就看她的屋子竟然能被雷电所劈中,这平日里是得犯了多大的罪孽才会被上天所惩戒啊。 据救柳氏出来的人说,当时她昏迷不醒嘴里还在嘀咕着妖怪鬼神之类的,现在整个孙府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柳氏就是亏心事做多了上天才会有雷电来劈她的屋子!不然孙府这么多的屋子怎么可能就独独的劈中了她的屋子呢,而且柳氏隔壁相连的屋子都好好的,连火舌都未有半分吞噬到其他地方,可不就是单单要劈她柳氏一人吗! 世人都是如此的寻求自我安慰,在上天怪罪一人还是责难众人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相信是柳氏一人有罪,而非众人都有罪责。 孙佳玉的屋子还是原本那个狭小的屋子,可不过一日,屋内所有的摆设全部焕然一新。 就连门窗也迅速的找人重新刷洗过,屋内有用不完的银碳,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暖风如春。 “不是天公。”屋内乙儿身姿笔挺的坐在花凳上,一边伸着僵直的手指逗弄小鸟儿,一边慢吞吞的和孙佳玉说话。 孙佳玉从那日起也有了些明显的变化,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亮堂了起来。 “你快与我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早知那日会有雷的,既然你说不是天公有意劈的母亲,又为何独独挑中了她那一间屋子呢。” “是檐牙。” 孙佳玉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想起了当日被柳氏抢走的画,也记起来了,那日火中像是要浴火展翅的燕尾檐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做成之后的成品,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了。 难道是乙儿在这个东西上做了手脚?可也不应该啊,乙儿除了画花样子,之后从制作到修葺全是柳氏自己亲自监督的,她是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的。 “难不成是燕尾的图案有问题?” 乙儿转脑袋的时候慢慢的把身子一同转了过来,一脸天真的看着孙佳玉,“那是引子,雷劈最高处。” 尤其是柳氏还不怕死的涂了金箔的外壳,尖尖的燕尾正好把雷电聚集在了一起,顺着外壳一路顺畅着往下再一碰到木头的屋子,瞬间就炸开烧了起来。 这不是应该人人都知的道理吗?他们竟然不知道,还真是可怜。 孙佳玉听明白了,意思是柳氏的屋子虽然是最高的了,但不用这檐牙是不会劈到的,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乙儿明明已经劝过她了,是她自己不信偏要与乙儿赌命,怪不得别人。 “要奴婢说啊,这和天公惩治她有何不同啊,只不过我们乙儿就是那替天行道的仙人。” 春兰端了一碟子的糖糕送到两人的跟前,一脸得意的说道,现在她可成了整个府里的红人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她,也是因此让她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不是,是命数。” 孙佳玉也皱了皱眉,难得的厉声呵斥了春兰一句,“春兰休得胡说,我不想再听到一句关于乙儿的话,母亲的事我也感到很是悲痛,可这都是天意,与乙儿何干啊。” 春兰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赶紧跪在了地上,“是春兰说错了话,是天意是天意,与乙儿无关。” 孙佳玉这才赶忙让春兰起来,主仆二人又亲昵如初了,“姑娘,奴婢刚刚让人去看着了,若是夫人醒来,第一时间就会来告知姑娘。” 乙儿看着眼前的两人,歪了歪脑袋,明明人还是她原先认识的那两人,怎么就有种陌生的感觉呢。 虽然她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但总觉得孙佳玉变得有些不同了,也不能说是变了,只能说是她原本就会的那些本事都用了出来,她本就是琴棋书画管家无不精通的贤德女子,只是以前没有展现的机会罢了。 不过这么一来,孙佳玉就没有时间可以每日再同她一块画画看书了。 乙儿捡了一块糖糕塞进嘴里,咬了两口又停了下来,没有如欣给她的好吃,她突然就想听如欣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慢慢又转动着身体,朝着鸟笼转了转眼珠子,伸手打开了鸟笼,刚一把手掌放平,小乙鸟就像是知道似的蹦跳着飞到了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在她的掌心啄了一下。 就像是一个温柔的轻吻,痒的乙儿微微一抖,嘴角又上扬了一些,一双大眼睛弯弯的格外的可爱。 “下回,带你找她玩。” 小乙鸟在她的手掌心轻轻的又啄了一下,就好像在回应她的话一样。 而此时的孙佳沅屋子里,木雕的大床上柳氏正在痛苦的挣扎着,孙佳沅一张小脸蛋上满是泪痕,她现在除了哭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119.洞房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你,压不住的, 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 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而且这段时日的相处, 她早就没把乙儿当做是个普通的丫头来看待了, 倒是有些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头,她决不能让乙儿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想要狡辩些什么, 没想到最后就说了句这个, 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压不住?真是笑话,你当你是在街头摆摊算命吗?那你可算过你自己的命数, 可有说你何时会有大祸临头啊。” 只见白玉一样的小人,皱着眉头木讷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认真的思考柳氏的问题,过了一会才郑重的开口:“算卜者,不可自卜。” 柳氏拿着画纸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往前直接穿过了孙佳玉的身边, 径直走到了乙儿的跟前。 还嚣张的把画纸在她的眼前挥了挥, “那可真是太巧了, 你不会自卜,而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们来试一试,到底你我两人谁先有祸上身。” “母亲不可,这傻儿的脑子收过重伤,一贯说话就是疯疯癫癫的,您可千万不可与她一般见识啊。” 乙儿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威胁,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高兴的表情。 指着柳氏手里的画纸道,“此乃祸引,十日之内不可。” “哦?大姑娘你听听,这像是傻子说出来的话吗?好好,既然你说不可,那我偏偏要让工匠赶制,十日之内就看看你说的准是不准,若是不准,到时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孙佳玉急的额头满是虚汗,最后咬了咬唇,哗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亲明鉴,您是贵人可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这等丫头开玩笑,女儿愿为母亲日夜祈福,只愿您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春兰看了赶紧跟着跪在孙佳玉的身后,冰冷的寒气马上就从膝盖底往上钻,她家姑娘可是刚大病初愈,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罪过。 只能代替孙佳玉,用力的把脑袋往地板上磕,马上额头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个傻子动气,您的身子重要。” 孙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话这么古怪的丫头,而且偏生的还这么好看,竟然比苏家的四娘子还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水灵的丫头,这么一比,沅娘屋里的丫头可都逊色了几分呢。” 孙佳玉心下一惊,就怕孙佳沅下一句话就是要把乙儿给讨要过去,赶紧把绣好要给孙佳沅的香囊给拿了出来。 “二妹妹说笑了,这丫头是前些时日从外头捡回来的,当时脑袋受了伤,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醒了之后又是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会做,怎么能比得上你屋里的冬清、冬雨能干乖巧呢。” 孙佳沅没什么心眼,一听夸奖她屋子的丫头,马上就喜上眉梢,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几声,这跪一下磕几个头,就想让她放过这傻子?可没这么容易。 不过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画上的样式,最重要的是她还约了郝夫人看檐牙。 这个郝夫人总是仗着自己娘家得势,动不动就是去京师访亲,回来之后就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自视甚高的炫耀,每每谈起就是又在京师见了什么好看的流行花样,言语间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势微。 这次一定要让郝夫人大开眼界,至于这个檐牙的颜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总看着小家子气了些,回去再换个颜色外面刷上用时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见到她新搭的檐牙时露出的诧异和艳羡,她就提前通体舒畅。 不过是个傻子,既然说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祸!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你说也怪,我这几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亲在外忙公事,我就怎么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亲手抄几份经文,也好让你父亲安安神。” 孙佳玉满嘴的苦涩,她就知道柳氏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手抄经文一份都要好几日不眠不休,更何况还是这么天寒地冻的时日,好几份她没十天半个月是抄不完了。 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现在当家的是柳氏,掌权的是柳氏,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还要笑着一口应下。 低着头理了理表情,再抬起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为父亲和母亲尽些孝心,是做女儿应该的,别说是几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儿也是愿意的。” 柳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贯知道的。好了,沅娘,我们也该走了,王女官还在书房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说完故意从乙儿的面前走过,得意的从正门走了出去,出去时甚至连房门都未有丫头关上。 她孙佳玉,是孙家的嫡长女却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写经书,而她孙佳沅却只要想着今日明日学些什么。 这就是现实。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直接长驱直入,春兰浑身一哆嗦,赶紧把孙佳玉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下面的小丫头去烧了热水,确定柳氏走远了才关上了门。 孙佳玉正在安慰乙儿,“都是我不好,一时见了你的画欣喜十分,才会被夫人瞧见拿去……” 说着说着,孙佳玉也说不下去了,这算是什么错呢,乙儿画了好看的画她欣赏难道也成了错吗?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捂着衣袖侧过脸去,不敢看乙儿的眼睛。 她可真是没用,连喜欢的画都没有办法留下,现在还害得自己和屋里的人被记恨上,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要一想到将来连自己的亲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伤,难以自抑的趴在软塌上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乙儿原本是呆呆的站在软塌旁,看到孙佳玉抽泣的样子,心里的一角竟也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曾经她也有过让她这么难过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她当时一定也很伤心吧。 这么想着,就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在孙佳玉的肩头拍了拍。 动作十分的迟缓,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孙佳玉还是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过春兰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体。 “谢谢你乙儿,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的生活远没有你看到的光鲜,可能还活的不如你自在单纯。” 乙儿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过了一会竟然开口安慰道:“你,别难过。” 孙佳玉愣了愣,才确信乙儿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几声。 “刚刚我在夫人的面前说你是傻子,都是权宜之计,我不这么说她更不会饶过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平时孙佳玉只有和春兰私下说起柳氏的时候,才会不用母亲而是夫人,在她的心里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亲。 乙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的。”不过不管乙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日之后。 如果有别的事情让柳氏忘了这一茬,那还好,可柳氏要是还记得今日之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抄几份经书就能过去的了。 就在孙佳玉有些为难的时候,春兰满脸是泪,噗通一声又跪在了跟前。 “姑娘,今时今日您还要忍气吞声到何时?奴婢从小伺候姑娘长大,知道姑娘隐忍不易,可您若是自己都不愿争一争,那以后柳氏就更能欺辱您,连府上的丫头婆子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撒野了。” 孙佳玉又何尝不知道,一时之间呆愣在了原地,手上的血痕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懦弱可欺。 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又如何奈何的了她?乙儿,你没入奴籍,也不算是我孙府的丫鬟,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孙佳玉的客人,若是十日之后真的事发,我就送你离开孙府。” 乙儿歪着脑袋极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像是听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还不能走。” 春兰双眼一亮,快速的爬到了孙佳玉跟前,“姑娘,既然乙儿她自己都不愿意走,您就试试吧!如果连试都不试您怎么知道结果呢!难道您真的准备等到柳氏错点鸳鸯,您出嫁后再想办法吗!” 孙佳玉又犹豫了起来,难道真的要将乙儿举荐给父亲吗?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乙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乙儿咧开了嘴角,一双眼珠子不利落的滚动了几下,伸手在孙佳玉的手掌心拍了拍。 “你,别难过。” “你说的高人就是她?” 孙佳玉笃定的点了点头,“父亲,您刚刚不是看到了,她说雪停,大雪就真的骤停,当日也是她说屋子会突然坍塌,方才救了女儿的性命。” 孙佳玉说的万分诚恳,可换来的却是孙勤和不满的皱眉。 “胡闹!你既有心要将高人引荐为父,又为何要拿此等小女来糊弄为父!你真当谁都是傻子吗,这可不是你们过家家的把戏!” 严厉的训斥之后,孙勤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如果说真是高人不愿见他,才派弟子前来试探,那他岂不是反而得罪了高人? 120.番外:姜皇后(一)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乙儿只觉得有趣, 她睁开眼到现在除了孙勤和还是第一次见到外男,她倒是会做梦或是回忆起一些片段,总能看到梦中有两个男人,可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这才会对柳品尧的样子格外的有兴趣,尤其是柳品尧总是低着脑袋不给她看,让她更为好奇了, 是因为男人的脸就是不能给别人看的吗? 两人一个好奇, 一个害羞,倒也有意思的僵持了好一会,好在柳家舅太太的丫鬟梅香出来寻自家郎君,才打破这奇怪的场面。 “夫人还问二郎君去哪儿了,原是躲在这不好意思进去呢。”梅香看到柳品尧羞红着脸, 已经习惯了, 全当他是不敢进都是女人堆的屋子, 这倒也给柳品尧一个台阶往下走了。 柳品尧赶忙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没把乙儿的事给说出来,跟在梅香的身后犹豫着进了屋子。 回头去看,乙儿还直愣愣的站在门外头看着他, 两人的双眼一对上,乙儿的漂亮眼睛就弯了起来, 柳品尧像被抓包般慌张的收起了眼睛, 逃也似的躲进了屋子里。 梅香好奇的回头去看, 只看到乙儿的侧脸,还有些奇怪,二郎君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春兰也发现乙儿不见了,可此时众人都围着柳氏的床边在说话,她哪里还走得开。 好在乙儿看到柳品尧进屋,也跟着走进了屋子,此时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木然的看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忍不住又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此时的床前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孙佳玉在给柳氏喂燕窝,柳氏双眼通红嘴巴紧闭怎么都喂不进去。 孙佳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舅母可怜,母亲已经一日未进食了,玉娘心中很是不安,大夫已经换了三四个也不见有什么说法,只能求着让二妹妹找舅母讨个主意。” 躺在病床上的柳氏,突然就有了反应,用力的掀翻了孙佳玉手中的燕窝,孙佳玉一下没有拿稳碗,燕窝连同瓷碗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孙佳玉不安的从床头站了起来,“都是玉娘伺候母亲伺候的不好,母亲莫要生气,保重身体最是重要啊。” 话语间满是自责。 就连站在外围的柳品尧都皱了皱眉,大姑娘孝心如此感人,姑母这么对待她也是有些过分了。 柳家舅太太看了一眼就知道孙佳玉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但也没有戳穿,反而是露了一个慈爱的笑容。 “玉娘可真是孝顺女儿,只可惜你母亲尚在病中,一时着了梦魇到时还不知是谁在表孝心,真是白白浪费了你一番的苦心啊。” 孙佳玉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母亲从小养育玉娘才是花费苦心,不管母亲是清醒还是混沌,做女儿的都该时刻的守在母亲的身边,尽到做女儿的本分。” 这话说出来最为尴尬的就是孙佳沅了,她才是柳氏的亲生女儿,这话倒显得是她孙佳沅是个不孝之人,不过孙佳沅哪里能听出孙佳玉的言外之意,只知道大姐姐可真好。 不仅对她好,还愿意照顾母亲,只要不用她每天守在母亲的床前,让她读书写字她也愿意的,而且若是早知道这样,她还去找什么舅母啊。 柳家舅太太看到孙佳沅的样子就是一副恨铁不成刚,她夫君这个妹妹满身都是心眼,怎么偏生教养了个猪一样蠢钝的女儿! 但有什么办法呢,她的夫君没本事,现在依靠着孙勤和讨了份差事,若是柳氏真的失宠了,他们一家要倚靠谁去?她家二郎明年还要参加会试,正需要孙勤和来打通关系,所以柳氏一定得站稳了脚跟,他们两家荣辱一体,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而要想让柳氏重新立起来,就得先让这个孙佳玉给滚蛋,现在她装的一副孝感动天的样子给谁看,真当谁都是傻子不成。 “我看玉娘有孝心是好事,但听说你刚掌了家中的事务,定是没什么时间照顾你母亲的,说来说去也就我这个嫂子最应该留下了。二郎啊,一会没事了你就先回府去,我留下来住几日好照顾你姑母。” 孙佳玉还想要说什么,就被柳家舅太太几句话给挡了回去,她住下来的事情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一些无聊的话题,乙儿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彼此都看不顺眼,却还要硬拉着说话的感觉真是没意思。 好在柳家舅太太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说了一会就让柳品尧先回去。 柳品尧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姑母保重身体,表妹们也保重身体,就火急火燎的从屋内小跑着出去了。 乙儿见屋内都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柳品尧这个有意思的人也走了,才意识到,不喜欢听原来是可以不听就走的啊,她表示学到了,跟着柳品尧的身后走了出去。 她都有一日没找如欣玩了,她要带如欣来看她的小乙鸟。 孙佳玉应对柳家舅太太就一个头两个大了,春兰也是全身心在帮孙佳玉,根本都没有注意到,乙儿什么时候从屋里又走了出去。 外头还在下着雪,柳品尧来过几次孙府,知道怎么走,正准备自己往府外走去,就看到刚刚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竟然还跟在自己的身后。 刚撑开的伞瞬间就收了回来,眼睛开始无处安放,但觉得人小姑娘一直跟着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终于鼓足了勇气,“姑娘,可是找小生有事?” 奈何一抬头就看到乙儿如雪般白皙的皮肤,瞬间气血往脑袋上涌,猛地又低下了头,不停的在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 乙儿的眼珠子一转,这人怎么总低着头,他走路的时候都不会撞着吗?可真有趣。不过,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吗,怎么总叫姑娘,姑娘是谁啊? “我不是姑娘,我是乙儿。” 柳品尧下意识的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两边,乙儿,乙儿,‘乙者,物蕃屈有节欲出。’把她比作欲欲而出的春日吗?还真是个贴切的好名字。 等到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记一个姑娘的名字的时候,柳品尧已经忘不掉这个让人流连唇齿的名字了。 “还有,我不是找你。” 还不等柳品尧反应过来,乙儿已经不顾外面的大雪,径直往院门口走去了。 “姑娘,不是,乙儿姑娘,这还下着大雪呢,你穿的这般单薄会着凉的,你就算是不找小生,也要带着伞走啊。”柳品尧看着乙儿的背影在漫天的大雪中停了下来。 回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双唇一碰,嘴角微微的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但柳品尧却觉得意外的惊艳。 雪白的天际下,一个身穿姜黄色衣裙的少女,身姿笔挺的站着,好似一朵雪中的绽放的花朵,让人移不开视线。 柳品尧一时之间都忘了害羞,傻傻的看着乙儿慢吞吞的转过身体,一出院门就不知道朝何处去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抓着伞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的声影了,柳品尧的头发上肩膀上瞬间就积起了薄薄的雪粒。 乙儿,她到底是谁呢? 而离开院子的乙儿很快就发现大事不好了,她根本就不记得如欣的院子在哪里,但还是习惯性的往前走。 慢吞吞的一个人在雪地里走着,一边走一边在回忆。 也许是走的慢,她又偶尔的站在树下避一避雪,等她走到一处可以躲避的屋檐下时,身上也未曾沾到多少雪粒。 过了一会她想起来,她是从扫雪的地方被如欣领着去院子的,又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的走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这一会的雪竟小了一些,乙儿抬头仰着脑袋去看天空,怎么又要降雷了,这天象万千可真是瞬息万变。 等到乙儿再停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是一处她没到过的小院。 这里怎么这般的熟悉? 乙儿好奇往里面探了探脑袋,就看到一个黄衣的高个子丫头,正在院子里采摘雪水。 也许是乙儿的动静太大,黄衣的丫头抬起了头,一看到院子外的乙儿,双眼瞪得老大,眉头一皱,咬牙切齿的道:“怎么是你这傻子!” 乙儿摇了摇脑袋,这些人怎么总爱说她是傻子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的梦里她的父亲明明总是夸她。 她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家乙儿可真是聪明,学什么都只要听一遍看一遍,除了姑母,全族上下数我乙儿天资最高一点就通,只可惜是个女孩,若是个男儿那该有多好。” 是啊,她明明是最聪明的人了,怎么会是傻子呢。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那个黄衣丫头已经提着东西走到了她的跟前。 “别来无恙啊,小傻子。” 乙儿跟着抬头就看到了尖尖的尾翼高耸艳丽,在晚霞的映照下金箔包着的檐牙熠熠生辉,而最为神奇的是天边有团发亮的云朵,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121.番外:姜皇后(二) 此为防盗章,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春兰的眼皮一跳,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乙儿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什么是小技?什么又是术? 明明才是个十几岁的丫头, 说起话来却总老成的让人听不懂。好在她有张及具欺骗性的好相貌,每每让春兰见了都会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就恐惊扰了她。 春兰听得糊里糊涂的又怕问的多了乙儿又会发病, 看她现在这呆坐的样子更是不敢再多问了,收拾完东西就带着她去了孙佳玉的屋子。 说来也讽刺,柳氏以孙佳沅的院子小为由, 把孙佳玉身边的小丫鬟都打发到了别处,作为孙家的大姑娘孙佳玉的身前只有春兰一人在伺候。 孙佳玉现在住的是间偏房,平时是收拾了给客人住的, 临时做了孙佳玉的厢房还是显得有些挤。 远远的走到门边就听到了孙佳沅高亮的声音, “大姐姐,你上回戴的红豆珠花可真好看, 沅儿也想要。” 春兰皱了皱眉,孙佳玉明明是嫡长女却因为秦氏的早逝,继室柳氏是个表面和气背地里刻薄之辈,而父亲孙勤和又偏爱柳氏和小女儿, 就显得在家里的处境尴尬。要讨好柳氏的同时,还连带着要哄着这个贪得无厌的孙佳沅。 孙佳玉的外祖秦家是临县有名的诗书世家, 家底殷实在当地颇有声望。当初秦氏嫁给孙勤和时就带了不菲的嫁妆, 这也是孙勤和为什么会同意孙佳玉每年去外祖家省亲的缘故。 柳氏曾多次想打这些嫁妆的主意, 最后都因惧怕事发后秦家会上门说理而收手, 也就为此更是看孙佳玉不顺眼了。 二姑娘孙佳沅年纪尚小,虽是琴棋书画样样在学,可就这性子被柳氏教的骄横无比,平日里黏糊着孙佳玉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盯着孙佳玉身上的那些漂亮首饰。每每见了好的就想张嘴要。 孙佳玉从小被秦氏教的知书达理,也就养成了心善性子弱的脾气,家中又无人可依仗,仆妇们见人办事,面对这对母女只能一二的忍让,才会搞得处处身不由己。 “哎呀!姑娘,您的那些漂亮珠花是不是还收在首饰盒里呢,真是造了孽,屋子这么一塌,那么一整盒的首饰就这么被埋没了,可真是可惜了。” 春兰故意从门口进去的时候加大了声音,尤其是在一整盒首饰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孙佳沅果然听进了耳里,马上眼珠子一转,从孙佳玉的床边快速的爬了下来,整了整衣裙甜甜的和孙佳玉道别:“大姐姐,我方才想起我答应了要陪娘亲用晚膳,就不在这陪大姐姐说话了,明儿再来陪大姐姐解闷。” 说完头也不转的就带着冬清走了出去,一脸喜色的直出院门,急着往哪儿去就不言而喻了。 “春兰你又捉弄二妹,那些首饰我上回不是都让你理进箱箧里放回库房了吗,什么时候又跑到屋子里了?二妹要是知道白跑了一趟非得把你记恨上不可。” 春兰耸了耸鼻子朝着孙佳沅走的方向哼了一声,从桌上端了茶水给孙佳玉。 “若是问起来我就推说不记得了,她还能不要脸到明抢吗?姑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些,才会被二姑娘这般欺负,这些年她都用这法子从您这讨要了多少东西,您不心疼奴婢都替您心疼。” “我知道你为我不平,可有什么法子呢,以前住的远她也能赖着要,现在咱们都住在他们屋檐下了,还躲得到哪去?” 乙儿从进屋到孙佳沅走,都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板凳上看着她们说话,等春兰耸鼻子的时候还学着耸动了一下。 只是学的不伦不类的,春兰是耸了耸鼻子,而轮到她学着,就成了为难的把脸上的五官皱在了一块。 转了下眼珠子,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声,“好难……” 整个脑子都在放空,好像不管她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思绪就飘到了窗外。 从午时三刻后大雪一直未停,地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脚踝。 不该下这么久的啊,为什么还没有停呢?不过真有意思,比她们说些听不懂的话要有趣多了。 等到孙佳玉喊着她的名字,才恍惚的转了转眼珠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 “乙儿,你过来,我都听春兰说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逃过一劫。不若这样,在你想起来之前你就在我跟前伺候着,好歹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的,等你把往事都想起来了,我就送你回家你看可好?” 乙儿愣了愣。 回家啊,虽然不知道家在哪里,可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总会想起脑海里浮现的那个背影以及他疏远的声音。 木讷的脑袋迟疑的往下点了点,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和他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吧…… 孙佳玉也没想过她能有什么回应,看她点头的样子忍不住为她高兴,虽然她自己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恢复。 “这场暴雪来的也真是古怪,原以为是个好天气,谁知竟是世事无常,这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孙佳玉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感慨万千,尤其是一想到刚刚房子会顷刻坍塌,心里满满的后怕,还好有乙儿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感慨完回头就看到乙儿也看着窗外在发呆,突然想起了刚刚春兰说的话,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乙儿,你可知道这暴雪什么时候会停吗?”问完孙佳玉才觉得自己的失言,她怎么还把春兰说的话当了真,别说乙儿此时还有些痴傻的模样,就算和正常人无异也不可能料到天气的变换,她真是病昏了头了。 一对眼珠子勉强的转动了两下,咧开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个弧度,脑袋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向下一点。 “你真的知道?”春兰慌忙跑去关上了门,孙佳玉也压低了声音,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奇怪的看了孙佳玉一眼,心底忍不住出声腹议,不过是看一眼天,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明日申时,止,小雪。” 第二日申时刚过暴雪戛然而止,狂风也停止了呼啸,再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就是延绵不断地小雪。 主仆二人看着依旧发着呆的小丫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陷入了沉默。 孙佳玉这才意识到,她救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傻子…… 小雪连续的下了几日之后,院子内依旧风雪无倾,而太原城内外却因为这场暴雪乱了套了。 知府衙门里孙勤和正一脸烦闷的坐在书桌后犯愁,这暴雪虽然已经停了,但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雪,眼看着一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 这雪要是再这么下下去,可不得了了。 境内靠山而居的村镇因为山岩松动,光是暴雪当日上山打猎而有去无回的已经超过数十起。而单因天寒地冻食不果腹的那些灾民,更是隐隐有要涌入城内的迹象。 “老爷,不好了,刚刚西街的陈家老宅被大雪给压塌了,伤亡惨重,陈家那位老祖宗也被抬进了医馆,现在陈家人来向衙门求援了。” 孙勤和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天为了暴雪的事,他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上一觉了。衣不解带日夜不停的守在衙门,衙役也是不敢松懈的在城内四处巡逻。 再怎么加强巡视还是出了乱子,孙勤和整个人都不好的瘫在了靠椅上,尤其还是出了儿子在京中做京官的陈老太爷家! 他前几日可还在做着年底官职调动的美梦,怎么偏偏就让他遇上了这么一场暴雪了呢! 这可恨的暴雪! 眼前的案桌上还整齐的摆放着这月的奏章,孙勤和猛的坐直身子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绝对不能上报也不能让灾情传到京师。 “走,我们现在就去陈宅。” 于此同时距离太原几千里的蜿蜒的山路上,一驾青蓬顶的马车正悠闲的往太原的方向驶来。 “大人,这么冷的天您说您不好好待家里喝茶看书,非要自请跑这鬼地方做什么呢。要我说啊,那糟老头说的话也不一定都作数,这都快出正月了哪来的暴雪,咱们别是被诳了白走一趟吧。” 驾车的是个带着毡帽的小童,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清脆利落的童音一直回荡在空荡的山野。 车里头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上的布帘,没能看清车内人的模样,只听到低沉而内敛的声音传出来。 “莫再胡言乱语,这世间之事只有他姜家人不愿说的,还未有他们算不准的。只管朝着西南而去,自会明了。” 放下布帘时,仿佛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昨夜入梦之时我卜了一卦,不日西南将有灾祸并起,只有贤弟一人能解此祸。” 西南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 气极反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娃娃,精致的容貌不谙世事的神情以及无神木讷的双眼。 “你是谁?竟敢这般同我说话?怎么,你们姑娘就是这么□□丫头的?” 122.番外:姜皇后(三) 此为防盗章,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谁知乙儿也不理柳氏发怒的话语, 眼珠子滚动了两下, 像是露了个一个明了了的表情,“你, 不懂。” 柳氏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这个古怪的丫头是在嘲笑她吗? 柳氏家世单薄,从小就未正经的念过《女则》以外的书,可就算她没学问是续弦, 那她也是正正经经的知府夫人!她一个小丫头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笑她! 这下真真的是戳了柳氏的痛楚了。 春兰看到乙儿走过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赶紧把孙佳玉交到旁边丫头的手里,小跑到柳氏跟前, 伏低做小。 “夫人莫动怒, 这丫头脑子不太好,是前几日姑娘出门省亲救回来的, 醒来后一直胡言乱语的大家伙都知道。您大人有大量万不可和个傻子动气。” 柳氏倒是听说了孙佳玉出趟门捡了个傻子回来,原来就是她啊。 天底下会有这么漂亮的傻子吗?而且傻子还懂得和人抬杠?她若是真的信了他们的话,她才是那个傻子呢! 反正她是不信,孙佳玉怎么会有这么好心救个不知身份的丫头回来, 而且还长得这般样貌,别是存了什么腌臜的心思。 柳氏刚打算要趁机好好惩治一下这丫头, 顺便也收拾了孙佳玉跟前这个烦人的春兰, 孙勤和就迎着风雪带着下人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孙勤和是听了下人的消息, 从衙门直接跑回来了, 此时的声音里威严又带着几分慌乱。 突得的暴雪让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刚准备让衙役加紧城内的巡逻,就听到一声巨响,声音还是从自家府里传出来了,他这才不得不放下了公务赶紧跑回来。 他在太原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七年,若是运道来了,也是时候该挪挪位置了。 可谁曾想到今年先是罕见的下了半个多月的小雪,他就怕在管辖的境内遭了灾,好不容易盼着天晴,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没事了。突然之间又天地变色下起了暴雪,还不等他对雪灾进行戒备,没成想竟是他自己的府上先遭了难。 “老爷,您这会怎么有空回来了。”柳氏一见孙勤和回来,一改刚刚凶悍的样子,柔柔弱弱的露了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没想到却是触了孙勤和的眉头,他兢兢业业的在衙门里就是怕哪里出了祸遭了灾,他的夫人却连个小小的家都管不好! 心底第一次有了对柳氏的不满,到现在连个儿子也没有,还成天只会和小妾争宠,一点都没当家主母的风范,若是秦氏还在,又何至于他连府上的事都要如此处处操心的地步。 “我若是再不回来,这家里都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屋子怎么会突然塌了,玉娘呢,可有伤着人?” 春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隐瞒了乙儿提前知道暴雪和房子会塌的事情,好像直觉告诉她说了会有很多的麻烦。 把呆在原地的乙儿往身后一挡,朝孙勤和行了个礼,再站直身体就刚好巧妙的遮住了乙儿的身体。 “回老爷,是房里的梁柱常年受蚁虫侵蚀只剩下空壳,刚刚暴雪突然压顶,才导致了房屋坍塌。好在没人受伤,只是姑娘本就在病着这会受了些惊吓正昏迷着。” 孙勤和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安慰自己,原来是柱子被蚁虫侵蚀了,不是真的天降灾祸与孙家,这就好这就好。 他却没敢再想,为何之前都没有出事,偏偏在此时房屋会顷刻之间坍塌,到底是巧合还是天降横祸。 “既是没有伤到人那就好,一群人还杵在这做什么?玉娘受了惊吓还不赶快安置了住处叫大夫来瞧瞧。” 说完瞥了柳氏一眼,语气里颇有些埋怨在里头,他这个夫人虽是好相貌却总有些乡下人家的小家子气,总爱刁难玉娘,好在他对这个懂事不讨喜大女儿也没什么偏袒的心思,平时就由着她去了。 但她名头上总是占了一个嫡母的名头吧,面子上的关心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再不来,她是不是打算让玉娘就住这破院子里了,这要是传出去背了个虐待长女的恶名,他孙知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柳氏被这一句重话说的有些懵,平时她对玉娘不理不睬的时候老爷可从来没有插手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这么多年的枕边陪伴总是摸透了孙勤和的脾气,马上伏低做小。 “都是妾身不好,一时没见过如此阵仗慌了手脚,你们还不快把玉娘送去沅娘院子里,老爷放心沅娘最是会照顾人的。” 孙勤和一听到沅娘的名字才心情舒坦了一些,二女儿虽然年岁尚小但可爱讨喜,从小琴棋书画知书达理,让她们两多相处也好,能让玉娘也学学妹妹的乖巧懂事。 “夫人能如此安排甚好,院内一片狼藉就多辛苦夫人劳心了,为夫还有公事要忙先回衙门去了。” 柳氏虽然不甘心,但又怕真的惹恼了孙勤和,毁了她苦心经营的贤妻良母形象,还是指挥着丫鬟把孙佳玉送到了女儿沅娘的院子里,安排坍塌后续的修葺工作,连带着把得罪了她的乙儿也给抛到了脑后。 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乙儿怀里抱着鸟笼楞在原地,就被春兰揪着一同往二姑娘孙佳沅的院子去。 雪还在一直不停的下,乙儿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中已经坍塌成为一片废墟的房屋,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萌生。 天象频生异常,世道艰难,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孙佳沅的院子较大些,但也住不下这么多人,最大的房间给了孙佳玉,春兰是孙佳玉的大丫头,自然是要在孙佳玉跟前伺候的,又要带着乙儿,最后还是两人挤一间小房子。 其他丫头都以住不下为由发配到别的院子去,里面就有心有不甘的云燕。 等所有人都安顿了下来,孙佳玉已经用了药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孙佳沅今年刚满十岁,生的有些像孙勤和般清秀全无柳氏的娇美,听说孙佳玉要住进她的院子一开始很是欢喜,总算能有人陪她玩了,可过了一会又生起了闷气来。 “冬清,你说大姐姐来了我院里,吃住都算我的吗?娘亲每次给的月钱,我都攒着买头花了,若是下个月苏四娘又戴了新簪子来寻我玩,我没有新鲜玩意岂不是白被她笑话了。” 冬清赶紧安抚着小祖宗,“姑娘别着急,夫人既是这么安排了一定会优着咱们的,老爷又是最疼爱姑娘的,怎么会少了姑娘半分呢。” 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想想有道理等到孙佳玉醒来又缠到她跟前去说话了。 而这头春兰带着乙儿收拾新屋子,乙儿本身就没什么东西好理的,衣服全是春兰的旧衣裳改小的,全无心事的坐在椅子上抖着鸟儿玩。 等春兰收拾好两人的床褥,转头就看到了乙儿动作迟缓一副呆木的样子,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傻子真的是刚刚救了她和姑娘的人吗? 犹豫着坐到了她的跟前,“傻丫头,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天会下暴雪,屋子会塌的呢?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鸟笼里的乙鸟啾啾的叫唤了两声,乙儿面无表情的看着春兰,然后张了张嘴巴。 “是乙儿。” 春兰愣了一下,有点没有听明白,乙儿是指笼子里的乙鸟吗?不解的指了指笼子,“你给鸟儿取了名字叫乙儿?” 僵硬的随着身体摇了摇脑袋,只见她伸手指向了自己,“乙儿。” 春兰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她不叫小傻子叫乙儿?咽了咽口水试探的张口喊了一句,“乙儿。” 乙儿的嘴角果然慢慢的上扬,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春兰知道这是猜对了,小傻子每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说明她很高兴。 难道是小傻子已经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以后就喊你乙儿,你已经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那你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家在何处?” 乙儿原本扬起的嘴角又迟缓的落了下来,眼珠子直愣愣的转动了起来。心底有些苦恼。 姓?家? 春兰一看就知道不好,小傻子若是再这么想下去肯定又该犯病了,赶紧打断了。 “是我问错了,你快别想了,乙儿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下暴雪,而且屋子会塌的,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她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乙儿在哪里听到别人说起,不然怎么能解释一个失忆的傻子,能说中连司天监都算不准的事。 乙儿习惯性的歪了脑袋,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为什么会知道? 她也很奇怪,明明一眼就能发现的事情,她们为什么好像都不明白的样子呢。 不过是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乙儿的耳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停的在来回的重复着:“此等术数与世人方可称之为术,而吾姜氏一门承天地而生,如此小技不足为术矣。” “如此小技不足为术矣……” 只听她带着丝鼻音的低声喃喃,说完眼珠子一转不转的傻傻坐着,一脸的失神。 她到底是谁? “知道了慧妈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后院除了那个傻子,还有谁能拿混了姑娘的衣物啊。” 说着两个穿着棉衣的小丫头熟练的端过衣物,边走边小声的谈论着往院里走。 “彩儿姐姐,你方才说的那个傻子,是不是大姑娘房里那个?” “咱们府里还能有第二个傻子不成?听驾车的保哥说,那日护送大姑娘回府,这傻子就躺在路边的雪堆里险些就被马车给踏了,也真是命大,听说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要不是碰上大姑娘心善,怕是那日就被阎王爷给收了。” 头次听说这等新鲜事的圆脸小丫头,低声的惊呼,还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还是头次听说,人都冻成了冰棍还能救得回来的,这还真是天尊保佑,那后来怎么就成了傻子呢?” 123.番外:姜皇后(四) 此为防盗章, 显示的是随机防盗48小时之后,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今儿先不回衙门了, 你让后厨晚上烫壶酒多煮个锅子, 不忙和夫人说, 我先去书房歇会脚。” 孙管家连连点头答应,让小厮给孙勤和打着伞, 亲自跑去后厨吩咐, 老爷都这么久没回来了他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孙勤和想起还有东西公文落在书房了,自己拿了伞迎着风雪,一路往书房去,正准备要去书房换身衣服喝碗热茶,就从路边的小岔路上走出了几个人。 若不是他及时的刹住脚步,就要和来人撞上了。 定睛一看, 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大女儿孙佳玉,孙佳玉包裹的很是结实,从上到下就只露出一张脸,一看到孙勤和就慌张的行礼。 “见过父亲。” “起来吧, 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 你的屋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出了事, 身体又不好怎么不好好躺着, 还四处瞎走动。” 朝着孙佳玉点了点头, 示意她起来。 孙勤和最不喜的就是这个大女儿的性子, 每每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 一点都没有长女的风范, 也不如小女儿贴心懂事。 被孙勤和一问,孙佳玉的心里就是一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两人一贯就是相敬如宾,她对父亲的印象是又敬又怕,总是艳羡二妹妹能与父亲百般的撒娇,而自己作为长女就只能端庄持重。 这才搞得每每见到父亲就蹑手蹑脚,不知该如何回话。孙佳玉口中有些苦涩,眼眶瞬间就有些要发红,用力的眨了眨微酸的眼眶,才没让自己太过难堪。 有一瞬间孙佳玉都想要放弃了,但一想到春兰几乎是花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积蓄,才从父亲身边的小厮那打听到他今日可能会回府的消息,三人从早上起就惴惴不安的等着,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绝对不能错失。 “多谢父亲关心,玉娘的身体已经好些了,今日是特意在这等父亲回府的。”孙佳玉稳住了情绪,装作淡定的开口。 孙勤和抬了抬眉,有些奇怪,特意的等在这里?怎么柳氏又在什么事情上亏待她了? 一想到他已经连续这么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而他的女儿日日在家吃好住好,却还要为了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来给他添堵,就一阵的头疼,下意识的语气也不佳起来。 “为父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若是真的有事就找你母亲和妹妹说去。还有,玉娘你是长姐更是我们孙府的嫡长女,既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做事之前就更应懂事谨慎了,下回莫要再出现这类的事情了,赶紧回屋去吧。”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你身边的丫头也惯不会伺候人的,怎么能带姑娘下雪天的在外面跑,若是再有下次,定要惩戒此等恶奴。” 雪还在不停的往下坠,孙佳玉身体一颤,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春兰给搀扶住了,才稳住了身子。 她的父亲竟然根本都不听她要说什么事情,就满是责怪,甚至还用春兰来警告她,她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在风雪里等了这么久的意义是什么? “姑娘,您别忘了,您今天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佳玉看了一眼撑伞的春兰,已经冻得嘴唇有些发紫了,而乙儿正一动不动的站在树下,扬着一张小脸直愣愣的看着她。 是了,她如果今天就这么回去了,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父亲误会了,母亲待女儿极好的,若是关乎女儿自己的小事定是不敢打搅父亲的,是女儿得知父亲为了连日的大雪而苦恼,偶得一奇人,能晓天象万物,故而推荐给父亲,希望能尽女儿的一点孝心。” 孙勤和原本已经抬脚要走了,听到孙佳玉这么一说,又停下了脚步。 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那些江湖道士,招摇撞骗的样子,脸色马上就拉了下来很是难看。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个大女儿只是单纯的懦弱,但也算听话守规矩,还想着再过一两年就要让柳氏好好替她选个夫婿,没成想她却学了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这性质可就完全的不同了! 想要引起他的关注,不满柳氏,他都能理解,并且也不愿意插手后院的事情。但她有这种巫蛊邪术的想法接触些下三滥的东西,他这个父亲就不得不管了。 “看来你母亲确实平日里是对你太过放松了,一个大家闺秀不好好在家学琴棋书画,竟然接触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人呢,现在在何处?这种江湖骗子你也敢带进府里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孙佳玉被孙勤和的暴怒给吓到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孙勤和这么生气的样子,整个人都吓得不敢说话,全身都在颤抖。 “老爷,你不要责怪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春兰也没想到孙勤和会这么生气。 吓得丢下伞赶紧跪在了地上,漫过小腿肚的积雪瞬间就浸湿了春兰的膝盖,冰冷的寒气一股股的往上钻,冷得让人直哆嗦。 春兰现在非常的后悔,她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想要劝孙佳玉趁着乙儿来搏一搏,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孙佳玉头顶上一没了伞,瞬间雪就打在了她的身上,可心底的凉意却让她已经感觉不到肌肤上的冷了。 孙勤和一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没用的女儿! 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伸出脚就要狠狠的朝着春兰的心窝子踢去。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鼻音的稚嫩声音响了起来,“雪,要停了。” 包括孙佳玉回头去看,那个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乙儿,她在说什么傻话呢,现在天空中明明还在飘雪。 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不停的往下坠,根本就没有要停的迹象。 倒是她的声音和长相让孙勤和眼前一亮,雪白的肌肤,精致小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相貌的少女。 只可惜那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浑身发寒,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你,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可以把你从里到外都看穿一样。 面对这样的可人儿,就连孙勤和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脚也放了下来。 “这个小姑娘,是谁?” 雪大片大片的往下掉着,撑着伞站在树下的乙儿好像被隔开在另一个世界的仙子,一时之间孙佳玉也忘了要回答。 “雪,要停了。” 直到乙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喃喃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孙勤和眉头一皱,怎么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脑子却不太好使? 这么多日未停的大雪,他从一开始的翘首以盼到现在已经麻木了,只是不停的做好巡视工作,不能让灾民进城,也不能让更多的灾事发生。 同样这样想的还有孙佳玉,她之前问过乙儿接下来的天气,而乙儿却说气象瞬息万变,不可说。 她应该早就想到了的,之前的几次都是巧合吧,毕竟哪里会有人次次都能说得准天气的呢? 尤其是这个人之前还受过重伤,摔坏了脑子失忆了,就算她真的之前会,现在也不一定还记得了,她竟然真的信了春兰的话。 现在也是自作自受的下场,孙佳玉咬了咬下唇,脑袋一片空白,她到底该怎么办? “风来了。” 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乙儿的身上。 她从树下一步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大雪就落在她的身侧。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在说的是什么意思,乙儿竟然一个松手,手中握着的伞柄瞬间垂落在了地上。 孙佳玉心下一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下着大雪,不可以的。” 就在三人的注视下,乙儿的嘴角微微的一扬,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伸手指了指天空,“看,雪停了。” 孙勤和只觉得脖子间一阵寒风吹过,再抬头往天上看去,天空乌云密布但是雪却真的停了…… 孙勤和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低下了头,不过一瞬又睁大了眼睛再次抬头,雪竟然真的停了! 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孙佳玉和春兰,刚刚还在连续不断的下着的大雪,怎么会一瞬之间就停了呢。 再回头去看,乙儿的身上一片雪花都没有沾上,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把还跪在雪地里的春兰给拉了起来,嘴里还在喃喃着:“风来了,雪停了。” 孙佳玉看到乙儿站在她的身边,才控制着让自己静下心来,雪停了,父亲总该相信乙儿的本事了吧? “父亲,雪已经停了。” 因为刚刚淋了雪冻得有些发抖,颤抖着声音把孙勤和从震惊中来了回来。 “你说什么?哦,雪,雪真的停了!” 孙勤和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好了大雪终于停了。 一想到刚刚孙佳玉说的有奇人,心里又激动了起来,这世间果真有能看天知天象的奇人! 激动的搓了搓手,如果他真的有了这个奇人,以后还何愁什么加官进爵了! “为父的乖女儿啊,快快快,你快让为父见见那位高人,这也太神奇了!” 在孙勤和看来,这个小姑娘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高人奇人的,倒是有可能是高人座下的童子,也就能理解为何生的如此好相貌了。 孙佳玉奇怪的看着自己父亲,乙儿刚刚不是才露了一手,怎么父亲还要问高人在哪呢? 124.番外:姜皇后(五) 在那之后, 周胥昐像是为了表忠心一样,只要一得空就往姜府跑,对那葛家的好意更是视而不见,倒也没人说一句不是的话,太子这是好学跟前阁老讨教治国之道呢。 搞得一时人人都在传, 姜家不止能出治国之能臣,还出了个让太子魂牵梦萦的美人,当然这不乏是当初姜涣芝的追求者们求而不得的传出的酸话。 反倒是让姜家上下,对涣芝将来的夫婿都有了些许的好感, 首当其冲被收买的就是姜裕恒, 满足的抱着隔世糕点,偷偷的给周胥昐讲好话。 周胥昐弄得这么紧张, 不过是怕她吃醋生气了。 姜涣芝却满不在意,一边抢了姜裕恒从周胥昐那收来的好吃的, 一边安慰她这个敏感的小相公。 她想的可开了,及时行乐, 周胥昐是皇帝, 姜涣芝从来没有过周胥昐会只娶她一个的想法,反而她倒是对那位葛氏姑娘感兴趣的很,想着什么事时候有机会去瞧一瞧。 怎么她就成了魅惑太子的妖妃了,那葛氏是生的有多端庄了。 但在来年的开春,亲事也还是没有如期举行。 大周三十四年皇帝驾崩了, 皇贵妃殉情, 太子周胥昐登基, 原先被赐婚的两人还没成亲就直接成了妃子。 等到周胥昐正式登基之后她两就是收拾了行礼,坐着马车进了宫。 这会不用想办法去见葛氏,姜涣芝在宫门口就见到了她,葛氏长得也算标致,用京中的审美,是个宜室宜家的妻子。 姜涣芝看过之后捏了捏自己的脸,明明人人都说她是清水出芙蓉,什么时候就便是妖冶美人了? 葛氏也看到她了,微微的一愣,然后强撑着想要脸色不变,却被姜涣芝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紧张,怎么回事,她还会吃人不成? 先帝驾崩之前留下了遗诏,让周胥昐不必守孝,在他死后就登基,也不必拘泥于孝期,让他一切妥当之后早日封妃,册立皇后等人,为他开枝散叶料理后宫。 而其中还写到,葛氏贤良葛家世代忠良,周胥昐初登皇位还需要世家的支持,葛氏可堪为皇后。 姜氏貌美才情出众,但是性子太过随意,他若是喜欢可为皇贵妃。 但这封遗诏周胥昐看过之后就很听话的执行了前面的几条,等到一切妥当,就下旨封姜氏为他的皇后,葛氏为贤妃,还有的是他母妃之前为他张罗的侍妾,他都没收用过,全交给了皇后。 自此,姜涣芝也开始了她作为皇后的第一课,伺候皇帝! 姜涣芝胆子大,脸皮厚,家里的丫鬟给她看了那些关于男女之事的书后,她还看的津津有味,才明白男女之间有这么大的学问啊。 她一开始还想着自己这些不懂,周胥昐在宫中长大,总是见多识广吧,没想到她拿着书准备和周胥昐一起看的时候。 周胥昐的脸涨得通红,赶紧把书本给合上了,“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你看这种东西?我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姜涣芝眨了眨眼睛,伸手戳了一下他因为害羞而涨得通红的耳垂,忍不住笑开了怀,这是她从祖父辞官到她成为他的妻子之后,第一件让她快怀的事情。 他怎么这么可爱,难怪自己会喜欢他了! 就算是整日只能在宫墙内发呆。就算最大的御花园只有城外跑马场的一半大,她也喜欢这个有他在的地方。 所以等到周胥昐红着脸去洗漱之后,姜涣芝又拿回了被他丢的老远的春宫册子,仔细的在翻看,哪个姿势能清楚的看到他害羞的样子。 周胥昐出来的时候姜涣芝已经换了一身薄纱的衣裙,寝宫内的宫女早就退出去了,此刻她就在烛火下看书,而周胥昐连她的里头肚兜的花样子都能看得清楚。 只感觉到全身有一股热流往下涌,但这种感觉周胥昐也不算陌生,他时常夜里会想着他的美娇娘的样子入眠。 不同的是,此刻这个人就在他的眼前,不是臆想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姜涣芝就听到了脚步声,侧头去看周胥昐,咬着下唇嘴角微微上扬,周胥昐洗完澡看着好可口哦!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刚见到周胥昐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个弱不拉几的男人可真丑,没想到她姜涣芝也有一天会看走眼了! 周胥昐情不自禁的走近,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书,书上的画面正好映入眼帘,只觉得口干舌燥全身都在叫器着。 上前直接将盘坐在桌案前的姜涣芝给打横抱了起来,一头乌黑的秀发瞬间滑过他的臂膀,好似有无数根的羽毛在他的心上不停的挠。 将人温柔的放在了床榻之上,欺身上前,正准备上下其手的时候,姜涣芝就眼睛亮闪闪的翻过了身,把周胥昐给压在了身下,跨坐在他的身上。 “你不许动,我来!” 一开始还是她占主导地位,引领着周胥昐一步步往前进,帷帐里只能听到锦帛撕裂的声音。 她轻薄的纱裙被撕开,露出了粉紫色的肚兜,之后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换了位置,被人压在身下狠狠的欺负。 说好的什么都不懂纯情小皇帝呢?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临走去上早朝的时候,周胥昐神清气爽的还偷偷的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而那个时候她还睡得迷迷糊糊的。 等到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周胥昐已经回来过一趟,又占了点便宜就去书房批奏折了。 姜涣芝再清醒的时候是被饿醒的,她从姜家带来的丫鬟正在捂着嘴偷笑,终于能见到她家姑娘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而最为让她感觉到苦恼的是,为什么同样折腾了一晚上,他就能这么神清气爽的出门呢,她就要躺在床上? 越挫越勇,不知疲惫的日日实验,最后姜涣芝不得不在房事上低头认输了,悬殊太大QAQ搞不过啊。 而之后的生活也像周胥昐承诺的一样,他从来不宠幸别的妃子,她也免了葛氏的请安,虽然深宫无趣,但周胥昐带她去了一个好地方。 是宫中的藏书阁,里面包揽了天下大多的藏书,这让姜涣芝满足的不行,险些就为此冷落了周胥昐。 只可惜好景不长,先是祖父重病,姜涣芝离宫照顾了半月,祖父也还是病逝,在离世之前,将姜家家主传给了她,以及命钱。 命盘不必他教,这是她与生俱来就会的,也是她不能像父亲一样随意的离开京师的原因。 拿到命钱的那一刻,她就将命钱送给了小侄儿,带着姜家的使命回了宫。 更让人觉得可怕的是,有一日的清晨,在她醒来的时候,周胥昐也还躺在她的身侧,平日这个时候他已经去上早朝了。 她第一次感到害怕的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有却非常的微弱,前几日的夜里她看了星象,帝星有难。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来诊,是母胎时就带有的恶疾,随着时间的增长,他会全身开始坏事直至不能行走,等到将来可能连话都不能说。 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了,周胥昐的很多行为非常的疯狂,比如立她为皇后,比如他从来都不怕死。 她封锁了消息,握着周胥昐的手,他终于在傍晚睁开了眼睛。 “你别怕,若是我死了,你就离开这里,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了,我给你留了一道圣旨,没人敢拦着你走的,也不会有人为难姜家。” 他倒是把一切都想好了,那他自己呢? “我故意没让你怀上孩子,如果有了孩子你就不舍得走了,我很自私,想要你能陪着我多一点时间,但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不必担心,我早就挑看好了孩子,是五弟的儿子很聪明伶俐,也在教他学识了,大周在我手上不能完成的事情,就都交由他了。” 姜涣芝安静的坐在床头听他说,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准备了这么多事情,一直睡在他身侧的人,却从未察觉到这些。 淡定的摸了摸他的脸蛋,“你当我姜涣芝是什么人,你让我来我就来,让我走就走吗?” 报复性的往外扯了扯他的脸蛋,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她就说为什么这么奇怪,一直没怀上孩子。 等到她用命盘算出劫数的时候又觉得幸好他们没有孩子,若是真的有孩子了,她又如何能代替他去做他没法完成的事呢? 周胥昐的病被隐瞒下来了,他还是能上朝,只是不再像以前那么拼命了,下了朝也还是和姜涣芝待在一起,可姜涣芝没有再和他亲近。 而是用他的命令让葛氏侍寝,他不愿意,她就给他换不同的女子,不管如何要想大周还是周胥昐的大周,他就必须得有子嗣。 周胥昐不愿意,姜涣芝就不理他,甚至等他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宣了后妃去侍寝,等到周胥昐醒来知道之后已经晚了。 他的病情却再也瞒不下去了,满朝震惊,就在群臣束手无策之际,姜涣芝挟周胥昐的圣旨监国,成为了大周史上第一位也是绝无仅有的摄政皇后。 不是她不愿意为周胥昐生孩子,而是不能了,周胥昐重病又是初登基,身边没有信任可用之人,她若是此时让别人趁机得势,她即便是生下了孩子,结局只会更加的悲苦。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她拿到奏章的那一刻起,她的全身都在叫器,她喜欢这种感觉,不再是被困在宫殿内的一只花孔雀。 是正要展翅的雄鹰,她,本就不输当世任何男儿,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好在除了侍寝和孩子之外,并没有能阻隔她和周胥昐的感情,即便有人在他的病榻前进谗言,说是皇后居心叵测,姜家其心当诛,周胥昐只是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 缓慢的吐了几个字,“拖出去,砍了,朕信皇后,皇后之心如朕心,你们若是对皇后有二心,那边是对朕不恭敬!” 从那之后,再也不敢有人打这样的心思,而且在皇后的铁血政策下大周确实是越发的强盛。 朝局稳定人才辈出,皇后不止能识人善用,更是对各类问题都手到拈来,治水患解饥荒救万民,甚至是还能凭一己女儿身,带着将领亲至沙场御敌。 原本再多的怨言和话语,瞬间都成了钦佩和恐惧,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家族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子来啊! 也不知与是大周是幸还是不幸。 “涣芝,你好不容易从边关回来,今日就不能陪陪我吗?” 看着周胥昐最近瘦了,连白嫩的小肚子都没了,姜涣芝习惯性的戳了戳他的小肚皮,原本的疲惫一扫而空。 温顺的趴在周胥昐的床头,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周胥昐一下一下轻轻的抚摸这她的头顶,两人只是这么待着他都觉得无比的幸福了。 葛氏在前年生下了周胥昐的第一个儿子,其他的宫妃也一连的生下了儿女,可姜涣芝会和他亲密的相处,却再也没有行过夫妻之事。 她也想陪周胥昐,可惜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而且这里是她唯一可以休息和放下戒备的地方,她想让两人的相处更单纯一些。 也怕自己会有一天沉迷其中,生出这个朝廷爱是谁的是谁的心思来,可不行啊,她是大周的皇后,是周胥昐的妻子,如果她都不来做这些事情,又能依仗谁呢。 “皇后,西北有八百里加急。”两人还想在温馨的相处片刻,外头已经有小太监来报了,她的几大辅臣已经在御书房等候了。 周胥昐期盼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扯了个苦笑。 下一刻姜涣芝就俯身亲吻在了他的嘴角,“让他们把密函都带过来吧,以后在陛下的寝殿商议国事。” 周胥昐的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引得姜涣芝笑弯了眼,既然不能沉沦,那就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吧。 原先姜涣芝是打算去御书房议事的,已经提周胥昐召了葛氏,这会已经到寝殿门口的葛氏,尴尬的又被辞了回去,她还满心欢喜的抱着孩子来见陛下。 她知道陛下喜欢太子,只有在看到太子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可这一切在皇后回来之后就变了,他的眼里只有姜皇后,连太子也容不下。 之后陛下下旨,连太子也被抱去给了皇后教养。 十二年后,周胥昐驾崩,太子登基继位,姜皇后以太子年幼为由,继续把控朝政。 等到姜涣芝弥留之际,她坐在周胥昐为她建的落霞宫内望着落霞露出了女儿般的娇羞,“你看到了吗,你说过,以皓月为媒,晚霞为聘,如今彩云是来接我去见你了。” 这一世她不曾有一刻后悔过和他在一起,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姜家。 而之后的大周和姜家,都要靠你们了。 姜涣芝倚靠在阁楼的木窗上,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125.番外:小皇帝 “陛下!皇后娘娘又砸了您最喜欢的花瓶!您若是再不管管, 这整个宫殿都该被皇后娘娘给拆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里头王嬷嬷跑来告状的第四回了,周以世眉毛一挑,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研磨的小太监,这个小太监是萧清荷身边送过来的,其实那是他两每日传书信的信差。 小皇帝自从亲政之后作息也很规律, 就算是已经和皇后行了夫妻之礼,但也是克制的,稍一放纵就会有各处传来的劝诫声。 早上他得早起去上早朝,下了早朝要去书房处理政事, 处理完了之后还要听各类师傅讲课听, 完全不是当年的那个上早朝打瞌睡的小皇帝了! 勤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其中一个就是不能在学习期间小情小爱, 搞得他和自家皇后都要搞得偷偷摸摸的。 每回就靠个小太监在中间传点消息,不是今早吃了什么好吃的, 就是陛下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想你啦。 看到这样的消息, 小皇帝都是心里偷着乐, 一本正经的回了话回去。 这会刚收到小太监送来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她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等他功课都做完了回去给他看,正美滋滋的要给她回消息。 王嬷嬷就带着一帮的宫女板着脸求见,小皇帝苦不堪言, 垂着脑袋乖巧的听□□。 都不用听就知道, 一定是来告皇后状的!告皇后不就等于是骂他吗, 皇后会变成如今这骄纵没王法的样子,还不是他给宠的纵容的吗! 王嬷嬷是太皇太后薨逝之后留下的那位老嬷嬷,也是太皇太后的陪嫁,当时太皇太后薨逝弥留之际,给了王嬷嬷一封密函,里面写的是若是瑄王有不臣之举,当下斩杀! 而且密函里还有调动整个宫内侍卫的密令,这是当年葛家当年留给太皇太后保命用的,她一直到临终总算是在儿子和孙子之间做了抉择。 他是皇帝同时也是侄儿,他若是没处死瑄王天下之人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陛下仁慈。 可他若是杀了瑄王,即便所有人的心中不说,可也一定会说这是个残暴不能容人的皇帝,而太皇太后的等于就是一道密旨。 是她下令可清理门户,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可惜这个密函到最后哪里都没有用到过,倒是护着王嬷嬷在这场宫变之后活了下来,并且小皇帝也恭敬的对待王嬷嬷,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 当得起更高的礼遇,所以第二年小皇帝就给她封了夫人的诰命,反正她无儿无女无处可去,就留在了宫内协助皇后料理后宫。 人人见了也得喊她一句老夫人,也算是给什么都不懂的萧清荷请个帮手,太皇太后的人总是忠心不二的不必怀疑。 可养着养着问题就来了,王嬷嬷年纪大了,又是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人,最重规矩的了,萧清荷在小皇帝的眼里那是可爱的开心果。 在王嬷嬷的眼里就成了不通礼数! 从萧清荷懵懂无知的十二岁起,一直管到了现在十八岁,这么整整六年时间里,她一直没有放弃改造皇后的计划,只可惜…… 小皇帝更喜欢萧清荷自然可爱的样子,每回王嬷嬷罚的重了一些,被小皇帝看到一定要求情的。 “嬷嬷,荷娘还小,哪里能吃这么多苦,快别让荷娘罚顶坛子了,您看这几日她的脸都小了一圈,摸着都不舒服了。” 萧清荷听了前面半句还特别的感动QAQ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的发着红,活跟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般。 让小皇帝看得心猿意马起来,这个萧清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越发是娇的不行了,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偏得他就吃这一套,她的眼睛一红,他就心疼的不行。 等听到他后面半句说她脸圆的话,就气得脸鼓了起来,得,更像个受气的包子了。 王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喊了一句陛下,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哪里还能不知道其中的意味,她这是既高兴又担忧啊。 她都是这么个年纪的人了,什么时候双脚一登就追随太皇太后去了,皇后固然品性都是极好的,可这偌大的后宫要好好的管理,光靠性格好善良可是没什么用的。 到时候连个宫女太监都能奴大欺主,欺负到你头上来,以她这单纯的性子可能都没有察觉到,让她怎么放心的了啊。 已经是惠妃的余灵洁倒是有些手段和城府,可人家不鸟你呀,整日就是捧着本书,她还想通过她来激起萧清荷的争宠之心,或者是让她知道上进。 可惜一个是傻子,另一个是木头…… 姐姐妹妹的叫的可亲昵了,而且还不是装的,她在宫里这么大半辈子了,就连当初侍奉还是妃子的太皇太后时,都要时时面对后宫中的虚假姐妹情。 虽然皇帝的恩宠她们是争不过当时的姜皇后,可他们能争谁的儿子的太子啊,还能争谁能让自己的家族更多的利益啊。 从来没见过比她们两还真挚的姐妹情了,真的她都快要被感动了好嘛! 她也不是真的不喜欢萧清荷,像萧清荷这样的小姑娘,谁能真的讨厌的上她呢,可爱的看你一眼,她的祖母爱就发散的不行。 可就是为了萧清荷好,她才会花了这么多心思,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现在看来倒成了坏人了。 一开始与其说还只是为了小皇帝和萧清荷好,到了后面几年就真的是不信邪了,她上能替太皇太后出谋划策收拾宫妃,下能在太皇太后管理后宫时协助她料理的好一宫的事宜。 她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一个小丫头了! 事实证明,她倒不是收拾不了萧清荷,而是执拗不过小皇帝这根粗壮的大腿啊。 每回她想要狠下心好好教育一下她们的皇后,小皇帝就跟千里眼顺风耳似的,都能及时从天而降,把皇后从她手里救走。 这样还教个哪门子啊! 过了两年,她也就开看了,佛了许多,皇后什么都不懂没关系,不是还有她在嘛。 怕有人争宠,没关系,小皇帝的后宫除了皇后和惠妃以外没有再纳过别人,就连皇帝身边跟着的也都是太监,一个宫女都没有,更别说有人去蛊惑皇帝了。 起初她还有看热闹的心情,现在皇帝是没有玩伴,把萧清荷当好伙伴呢,等到懂了情爱之后,萧清荷怕是连惠妃都比不过。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是皇帝了,哦,除了太/祖皇帝到死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她还不信他们大周家还能再出一个情种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的就到了皇后十六岁,可以正式侍寝了。 每日皇帝之召皇后一个,要不是怕他们年纪小不懂得节制,王嬷嬷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两句,怕是皇帝走拿都得把皇后给踹兜里。 叹了口气,这不服还真是不行了,你说姜皇后那是长得美又有手段,能把太/祖皇帝制得服服帖帖的她信,怎么这傻头傻脑只知道玩乐享受的萧清荷,偏偏就入了小皇帝的眼了呢。 倒是不知道是他周家惯出情种,还是说真的这傻丫头的运道太好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现在这样好像都不错,只是王嬷嬷发现,她当了一阵子甩手掌柜,专心扑在训练皇后身边的侍女和管理后宫之后。 皇后不仅没有变的乖巧懂事,反而变本加厉了,而小皇帝只会一味的偏袒可还行!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皇后不仅快把自己的寝宫给拆了,现在连带着陛下的宫殿也开始沾染了,不是看上这个名画就是喜欢玩那个花瓶,而这些宝贝到了她手里都遭遇了不测。 “陛下别怪老身话多听了心烦,皇后是后宫之主大周朝所有女子的楷模,若是长期以往下去,又如何能辅佐陛下治理好后宫呢。” 小皇帝垂立着,一副乖巧的听训的样子,其实心里痒痒的只想知道萧清荷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喜欢各式美食,他就把全大周最好的厨子都召进宫来伺候。 她喜欢玩新鲜的,他就把整个后宫都让给她玩,恨不得把自己的御书房也给她了,当然他不承认心里想的而是没了御书房他就不必做功课了! 就连萧梁忠也不止一次的劝诫过他,是不是太过纵容皇后了一些,萧家也定期会有人进宫看她,姜乙儿就更不必说了,顾洵在宫里的时候,宫内都快成了她的第二个家了。 萧清荷被封后,封后大典的时候,萧梁忠看着自己的女儿还是端坐雅致的样子。 等到进了宫进距离的接触才发现,才一两年没见的女儿就大变样了啊,比没进宫前更会撒娇了啊,感情之前所谓的端庄都是装出来的! 别人是不敢说什么,搞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压力很大啊。 而小皇帝却表示岳父大人多虑了,他很喜欢这样的萧清荷啊。 萧梁忠:呵呵,感情罪魁祸首在这里呢:)。他说呢,明明知书达理的女儿,怎么一进宫反而还倒退了几岁似的。 自从宋氏看开了之后,倒是比以前看着柔和了许多,这回反倒是宋氏安慰萧梁忠了,儿女只有儿女福,荷娘是个有福气的,放宽心自然都会好的。 萧梁忠也就索性什么都不管了,上头没人管了,小皇帝乐得带着萧清荷在宫里横行霸道。 王嬷嬷的担心的她会因为太老实被人欺负,简直就是杞人忧天了,整个宫里哪里还有人敢欺负她啊,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还是一个有人罩着的混世魔王! “嬷嬷说的是,朕一会回去一定好好管教荷娘,不过一个花瓶而已,不值当您气坏了身子,您若是再病了,这个后宫该乱成什么样啊!”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他回去好好管教,他别回去一块砸就不错了!就是有你加上皇后,好好的后宫才会乱的! “老身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说的都是真心话,皇后若还是如此,如何能做着大周所有女子的楷模啊,若不是陛下喊我一声嬷嬷,老身是真该此刻就眼不见为净了!” 小皇帝捣蒜似的乖巧点着头,要不是知道他点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她都该被他的样子给骗去了。 “嬷嬷教训的是,朕都记下了。”荷娘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好玩的呢?真是非常的好奇啦! 王嬷嬷原本满腔的热情,全被小皇帝的这幅样子给生生憋了回去,得了得了,人家皇帝都不急,她急个什么劲啊。 懒得在说道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跪在了两人的跟前。 “陛下不好,您快去瞧瞧我们娘娘吧,娘娘方才还在洗刷着白瓷瓶突然就昏了过去,这会太医已经赶过去了,奴婢不放心擅自做主来求见陛下了。” 小皇帝双眼一瞪,哪里还管的了别的什么,踢了一脚晚到来报信的太监一脚,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刚刚还来告状的王嬷嬷一听,也被吓找了,就算萧清荷哪里做的不好,她也是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她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想着就跟在小皇帝的后头,迈着她的小步子跟了上去。 等到到了皇后的寝宫门口就看到太医跪了一地,小皇帝正紧张兮兮的握着她的手掌,忧心忡忡的样子让人看了都跟着焦急。 好在这会萧清荷已经醒了,只是看着还有些虚弱的样子。 “黄太医,皇后到底是怎么了,您倒是说个话啊,什么药材朕都有,不够的再开库房取就是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肚中已有三个多月的龙嗣了!” 刚刚醒过来的萧清荷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迷茫的朝着小皇帝眨了眨眼睛,什么东西,她要当娘亲了? 而小皇帝则是一脸的狂喜,他要当爹了!他和荷娘有孩子了! 他的亲人少之又少,以后他和荷娘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孩子,他再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握着荷娘的手掌激动的只会傻笑了,随后一把抱住了萧清荷,口中的不停的喊着萧清荷的乳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赶到听了结果的王嬷嬷是真的被气笑了,好嘛,一个被吓傻了一个是高兴疯了,什么都得她这个老人家来料理,这还满屋子跪着人呢,两人都快脸对脸的贴上了! 没看到太医一个比一个脑袋低得低吗,有的都快扑到地上去了! “陛下,该有封赏了。” 小皇帝这才傻笑了几声回过神来,“还是嬷嬷考虑的周到,赏,重赏!太医每人加一年的俸禄,伺候皇后的太监宫女都赏半年的俸禄,伺候的好朕还有别的赏赐。” 王嬷嬷看着两个要当爹娘的人,方才还听说这个不靠谱的娘在洗刷瓶子,呵,现在知道怀孕了开始怕了吧。 真是活该! 而初为人爹娘的两人还在面对面的傻笑。 王嬷嬷内心一个冷笑,呵呵,一个皇后就快把后宫都掀翻了,再加个肚子里的皇子,怕是以后整个皇宫都没的安宁了! 126.番外:如欣追夫记(一)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的伤与你无关,这是陛下的旨意,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即便是今日换了别人, 我也会一样救她的。” 男子皱着眉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站定,无奈的叹了口气,认真的对着身后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认真的说道。 而那小姑娘穿着浑身脏兮兮的粗布麻衣,脸上还擦着一撇脏东西, 跟小胡子似的, 远远的不仔细看还真像是个瘦弱的小男孩。 反正已经暴露了,也就使劲的擦掉了脸上的脏东西露出了白净的小脸蛋, 不是许久未见的李如欣又是谁。 如欣一向是个和软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也很少能有自己的主见,当初跟着乙儿上京是她阿姐劝了的, 拜宋侧妃为干娘也是乙儿劝说的, 没什么是有自己主见的时候。 可这一次眼前高大的男子不停的让她走,她却死命的摇着头,小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固执和坚持,她非常的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这条道这么宽,难道只许余大人走得, 我就不能走吗?是因为余大人觉得我一个小女子, 不配和你走一块吗?” 眼前身量修长笔挺的俊秀男子不是御前侍卫余宏之又是谁。 余宏之的姐妹不多, 只有一个庶妹不同母亲平日也鲜少来往,所以对着女子很是没辙,她这是要耍赖啊!故意的曲解他的意思,他什么时候说过嫌弃她了。 “李姑娘不要不讲道理,我何时说过这种话了,你若是要走我把路让出来可以吗?”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贴着墙壁站着,一副不想多和她接触的样子。 如欣看到余宏之畏之如猛虎野兽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的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 余宏之一开始是不好意思看她,等到听着没了声音,才低头去看她,没想到小姑娘眼眶里的眼泪已经在摇摇欲坠了。 一时又慌了神,“我又哪里说错话了不成?你这又是怎么了,别哭啊,你这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到余宏之的这句话,如欣要掉下来的眼泪又眨了眨眼睛缩了回去,对余宏之这种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受用,至少是不是说明他的心里对她还是在意的,不然为什么会害怕她哭呢。 结果下一句,就让如欣的眼泪彻底掉了下来,只听余宏之愁眉苦脸的道:“若是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这叫什么人啊! 大滴大滴的眼泪就往青石板上掉,这回余宏之是真的有些慌了,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爱哭啊。 他记得当时刚救了她的时候,他受了伤刚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这个小姑娘巴巴掉眼泪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她是以为自己为了救她受伤死了,才会这么难过。 她的丫鬟为了引开追赶他们的人走散了,是她咬着牙把比她体重一倍多的人,硬拖着两人一块藏了起来。 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死过一回的余宏之,哭笑不得的安慰了她。 认识李如欣之前,他只接触过母亲祖母和妹妹等亲戚,他所知道的女子都是温婉贤淑的,要么就是像他妹妹一样恬静不爱说话的,从来不知道姑娘还能是这样的。 后来他们为了躲避追杀,一连在城外荒废的城隍庙内躲了数日,他才认识到原来女孩子是这么麻烦娇弱的生物! 肚子饿了会想哭,看到他的伤口会想哭,担心他会死也会想哭,天哪,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哭这么久的! 不过说是在的,他倒也不讨厌如欣这个人,相反的还有些好奇和新鲜感,至少她毫无不保留的依赖让他的内心有时候会得到满足感。 对她改观是从第一回他们没有吃的肚子饿扁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城内的消息不知道此刻回城会不会影响了顾洵和小皇帝的计划,只能相依为命的在城外待着,也不敢去借住。 她说她有办法,就用香炉里的灰抹了脸兴冲冲的跑开了,回来的时候带着好些干粮,可头发上插着的白玉簪子却不见了。 他之前还看到过,她很爱惜自己的脸蛋,就算是打水很不方便,也要每日洗漱,却为了去弄吃的弄脏了脸。 而那个簪子,他也看到过如欣很宝贝的在夜里拿出来看,他还装作无意的问了一下,她很是感伤的说是她干娘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的东西,可她却拿去换了一堆干粮和伤药,余宏之皱了皱眉,“你的簪子呢。” “啊,好像的丢了,没关系,我一会再去找找!” 余宏之心里想着你当我是白痴吗,这是想骗谁啊,“那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是一户好心的大娘给我的!” 呵呵,果然是当他是白痴呢,这世上还能有这么好心的大娘吗。 不过他也不揭穿如欣的谎话,有的人好面子直接戳穿了反而不美,不过他却把这件事给记下了,他不想承别人的情,他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是奉命行事,当不得这样的回报。 默默的吃下了难咬的干粮,如欣却要帮他上药了。 余宏之一想到就有点头疼的厉害,一会看到化脓的伤口,她又该哭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是她拿了簪子换回来的东西,总不能说不给换就不换吧,只能硬着头皮的掀开了袖子。 好在他的伤在左手,可因为当时为了替她挡一剑,伤口很深,又只是用清水清洗过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他自己能感觉到这会已经化脓了。 果然一撩开袖子就听到了她在抽气的声音,刚想捂住耳朵,下一刻就有了抽鼻子的声音。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这一次和之前的不同,如欣只是默默的抽泣,没有哭出声来,小心翼翼的像是怕他会痛一样,敷了伤药又默默的转身去洗他换下来的布条。 这反而让余宏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以为余宏之碍着面子不敢哭呢,其实心里在偷偷的难过,这么大的伤口呢,他都已经够难过了,自己就更不能给他添堵了。 余宏之:…… 虽然过程有些差异,但好在结果还算可以,至少她不会动不动就哭得声嘶力竭了。 如欣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特别的依赖余宏之。 以前也不是没和乙儿一起遇到过危险,或许是因为乙儿看着更需要保护吧,她如果再懦弱的话,谁来保护乙儿呢,所以她会不自觉的逼着自己勇敢坚强。 或许是,生死一线的时候余宏之从天而降的救了她的那一幕让她太过震撼了,以至于看到他就会觉得这人无所不能,全身心的想要依靠他。 之前严柏艺也救过她,可但是她已经昏迷了,没能见过那一幕,又加上严柏艺这人不好接触,囚禁她和乙儿的事情让她对严柏艺失去了所有好感。 可余宏之不同啊,余宏之这人为人正直,就差每件事都一板一眼到死了,却又有礼的很,从来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有半点看不起她的意思。 这让和他相处的时候,会感觉很舒服,是被人平等的对待的,不会因为她是谁而如何。 等到晚上,突然听到了几声吵杂声,刚刚入眠的如欣就被人给推醒了,是外头有很多人的脚步声。 来不及解释太多,余宏之就靠着单独的右手将还没清醒的如欣给揽着到了观音像的后头,整个身子替她挡着外头。 因为空间太过狭小,两人几乎是身子贴着身子,等到如欣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才懵懂的仰头去看余宏之的脸。 外头有窸窸窣窣吵杂的声音,而她的耳边只能听到余宏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格外好看的侧脸。 那一刻她能感觉到自己飞快的心跳,以及混乱的呼吸。 “别怕。”她听到余宏之压低了的声音,好似此刻就要面对生死,有这个男人在她身边她也一点都不怕了。 她想她好像能够明白,乙儿说的那种喜欢是什么意思了,她好像喜欢上眼前这个,只凭一只手就能替她挡住危难和风雨的男人。 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只是附近村子的农户夜间一块上山抓野物,举着火把才会让动静过大了。 又等了几日,总算是等到了好消息,小喜带着人赶到了,当时余宏之已经因为伤口恶化开始全身发热了。 如欣的一双眼已经哭肿的像个小核桃一样,还在不停的给余宏之换布擦身子,该看不该看的也都看的差不多了。 一开始他还会脸红,后来就害怕的只剩下哭了,而且还心一横,反正她打听到了,余宏之还没娶媳妇,大不了她就算是给她做妾,她也愿意的。 只要能跟在他身边就好,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和身份不好,如今瑄王谋反她原本可怜兮兮的侧妃干女儿的身份都不能见光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正妻的。 她没有别的什么愿望和抱负,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所以在小喜带着人来接他们的时候,她死皮赖脸的跟着去了余府,余宏之的母亲姓林,是个慈眉善目的夫人,看到儿子受了重伤也惊的失了分寸。 知道如欣是小皇帝要派他儿子保护的人,虽然不晓得她是哪家姑娘,也不敢轻易得罪,倒是没有因为他而只是应她受伤而迁怒与她。 反倒是听说如欣要照顾余宏之,还很是感动,却还是礼貌的婉拒了。 笑话,这个姑娘身份不明,又是皇帝出口要保护的人,如今朝局这么不稳定,她哪里敢让如欣照顾余宏之啊。 不过如欣不肯走,跪下表忠心,硬是把没有女儿的林氏给看得心尖儿疼,她儿子倒是有四五个,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个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会看到这么可怜兮兮的如欣,心又软了。 小皇帝彻底亲政了,接下去余家何去何从,都得靠这个儿子了,可儿子却在这种时候手受伤了,以后还能不能被陛下重用,还是个问题,就当是结个善缘了。 所以如欣也就带着小喜在余家住了下来,日日就是贴身的照顾余宏之。 等到余宏之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熟悉的屋子,以及眼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李姑娘,你怎么在我的屋里?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如欣原本是因为太困了,趴在床头睡去了,一听到余宏之的声音,马上就醒了过来,“你醒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五日了。” 兴奋之余还俯身趴在他的怀里,余宏之倒是没对这个有什么的,之前在破庙里,他们夜里冷的时候也拥在一块取暖过。 可问题是,她又哭了!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她也在哭。她是水做的吗,怎么每回看到他就是哭! 这都看在林氏的眼里,很容易的就看出了如欣的心思。 大夫换了好几个,都说余宏之的左手因为错过了医治的时间,以后可能会残废了。 再好一些的,也就是能动,却提不了重物,更别提是舞刀弄棍了,这让林氏哭了几回之后,又淡定了下来。 最近她也打听到了如欣的身份,其他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她与如今如日中天的姜氏交好,又好像和皇帝有些干系。 皇帝都处理完这次逼宫的众人了,却一直没有下旨说关于余宏之的事情,只是赏赐了许多东西,她的心里是既害怕又担忧。 可如果如欣能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话,没准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倒是觉得做余宏之的媳妇正合适。 反正低娶高嫁,只要能对余宏之有所帮助,对他一心一意的女子,她都可以接受。 如欣听了马上就去找了乙儿,小皇帝并不是因为余宏之手不能用就丢弃他了,而是知道他受伤了,又没安排好他该去的位置,这才这么久没下圣旨。 也是恰好,如欣刚一去问了一会,隔日圣旨就下来了,余侍郎和林氏就更加的以为是如欣的话起了作用了。 对待如欣就更是好了起来,甚至是都把她当成准媳妇来对待了。 可当林氏去和余宏之谈这件事的时候,余宏之却干脆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林氏有些不理解,“她是个有福的人,对你又是真心实意,娘也能看你并不排斥她的靠近,这又是为何呢?” “娘亲,您快别动这种念头了,我的手都废了,娶她入门,这是在糟蹋她。”想了想,再让如欣待在府里确实的不妥当。 林氏叹了口气,看来她儿子是真的对如欣也有好感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是委屈了人家姑娘的,他的手也是她这个做娘的心病啊。 正巧这时宋侧妃毁了容,被救了出来,余宏之直接的下了逐客令,她就算想死皮赖脸的留下也不行了,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等到宋侧妃都安定了下来,她的小铺子也开业了,而且还越办越好,只是她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去一个人。 在乙儿的怂恿下,才会有了今日扮成男子偷偷跟在余宏之身后的情况出现。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舔了舔下唇,哼,果然是她喜欢的男子! 而且乙儿说的对,喜欢就得去争取,她不信余宏之真的不喜欢她! 127.番外:如欣追夫记(二) “余大人行的端做得正, 又怕谁会误会呢,还是说余大人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才会觉得别人都会误会?” 如欣咬了咬牙,一步步的朝着余宏之逼近,余宏之愿意豁出性命的保护她, 才会变得左手不能动弹,即便不是因为喜欢她也应该对余宏之负责。 余宏之脸上的五官都快要拧巴在一块了,好似他两换了个位置,他是被逼迫的两家女, 而如欣是个对他图谋不轨的纨绔小爷。 看着如欣倔强的样子, 余宏之长长的出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 如欣的表现这么明显,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会这么强硬的拒绝,也是不想耽误她。 他从小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 如欣是他头一次接触到的外女, 说句老实话,第一次看到如欣哭的时候,他除了有些手足无措,还有些好奇。 怎么除了小娃娃以外,还有人能哭的这么惨的, 但他倒不觉得她哭的难看, 反而这么可怜她, 很想做些什么安慰安慰她。 等到后面如欣全心全意的照顾他,甚至换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簪子,也让余宏之很是震惊,这个小姑娘好像除了哭和看着柔弱以外,还格外的善良。 一开始或许真的是因为陛下的命令,可到了后面,却好像成了自己保护她的一个借口。 当然她也确实很需要人保护,从头到脚似乎都刻着需要人保护的气息,让人下意识的就想要护她周全,不再让她落泪。 可偏偏他的伤口恶化,左手几乎是废了,这件事好像是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她这个转不过弯的小脑瓜子,肯定都把这些归咎到自己的身上了吧。 就算是心里对如欣不排斥,甚至是有些好感,他也下意识的不想和她走的太近。 但每回以看到她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又忍不住的在她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想着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忍住不让她靠近。 只可惜这个下一回就一直延续到了一个月后,等到任命他的声之形下来的时候,他母亲欣喜的来找他试探,并坦诚是她让如欣去找的姜乙儿。 还想和他提如欣的亲事,这让余宏之知道,再不拉开两人的距离就来不及了。 他已经对如欣的影响太大了,他不想一个手脚有疾的人拖累她,她这么弱小需要一个更强大的男子来护她周全,让她在漂泊中找到一个可以安定的家,这个人却不能是他这个少了一只手的人。 等到如欣真的走了之后,他却已经习惯了每日一睁眼就能看到她扑闪的大眼睛,和灿烂的笑容,落寞的在下人的伺候下,慢慢的自己能自理。 并不停的用活计来填充自己的生活。 在这之余,也偶尔会听母亲说起来,如欣的店铺开张了,生意出乎意料的很好,还会往家里给她送许多的衣裳首饰。 但两人从来都没有碰见过,余宏之有时候也想,要是能偷偷看一眼或许也是不错的,巡街到她店铺附近的时候,又都会忍不住打退堂鼓。 她过得很好,以后还会有疼爱她保护她的丈夫的,这不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今日是正好要回府拿点东西,走了两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了,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寻仇的人。 毕竟做五城兵马司少不得会得罪人,又是小皇帝亲政后最重要的一年,他得替皇帝管理好全京师的治安,不能让自家院子着了火。 所以还故意的放慢了脚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来找事,可又走了几步路,就发觉不对劲了,如果是寻仇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来的,而且听着脚步很是凌乱。 根本就不是练家子的人,而且脚步虚浮听着反而像是个女子或是小孩的脚步声,越发的觉得奇怪。 才会在前面的巷口拐弯的时候故意的停下来看一探究竟,结果这个小家伙,果然就上钩了,直直的往他怀里撞上来。 正想抓着问个究竟,在看到她的身影第一眼,他就认出她来了,就算是穿着不合宜的布衣,脸上擦了灰,他也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她这是想做什么?在他好不容易平静了内心,接受她能过好自己的人生时,又突然的冒了出来。 所以,即便是内心涌起了一些不知名的喜悦时,他还是冷着脸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姑娘请自重,我还有差事,还劳烦姑娘让个路。” 如欣咬着下唇不敢相信的看着余宏之,他怎么就这么软硬不吃呢,难道非得让她说的明明白白才行吗? 这么久以来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干娘毁了容险些在大火中丧生的时候她没哭,小外甥突如其来的生病,她急得手忙脚乱的时候没有哭,店铺刚刚开业各种事情焦头烂额,还有同行上门捣乱心力交瘁的时候也没哭。 可余宏之故意的想要和她拉开距离,就让她心里难受的不行,别人都能欺负她,都能不理解她,但是对着余宏之她就是做不到坚强。 好像每次一看到他,内心就会脆弱的不堪一击。 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当做没认识过自己吗? “你是在怪我吗,是我害你的手成了现在这样,是我一直拖累你,要你保护。可是我只是想要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就这样小小的要求也不可以吗?” 余宏之不敢让自己去看如欣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即便是明明知道她说的都是不对的,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一些。 “李姑娘多虑了,保护你是我的任务和使命,我会成这样与你毫无干系,都是我自己无能。之前我昏迷不醒,多谢姑娘悉心照顾,如今已经全好了,自然不需要姑娘照料了,而且我们男女有别,又如何担得起姑娘的照顾呢。” 如欣的嘴唇发白,他说一开始保护她受了伤是任务她信,可后面在破庙里的时候,他舍命也要护住她的时候,绝对不是单单的只因为任务。 她绝对不信。 说完余宏之就要抽身离开,如欣却快速的扑了上去,双手环着余宏之的腰际,死死的不让他离开。 “余宏之,我不求名分也不奢求得到你的宠爱,我只是想要照顾你时时刻刻的陪着你,我不相信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不想看到我,连我这么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 如欣已经想好了,先定个小目标,等先让他承认不讨厌她,再慢慢的多出现几次,能一直看着他也能让她开心。 白皙的手臂死死的缠着他,柔嫩的身子贴着他的后背,余宏之又是个正常的男子,面对自己也有好感的女子,自然也是会有悸动的。 本来就忍心看她哭,又听到她痴痴深情的表白,更让他的心防崩塌了。 就在冲到头脑的冲动就要战胜理智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人走了过来,好似还是认识的下属,一看到他被人抱着,马上捂着眼睛跑开了。 看到的小官吏瞪大了眼睛,一边跑一边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这余大人平日里看着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却好断袖这一口? 刚刚抱着他的是个小少年吧!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余宏之看着他跑开已经来不及喊了,只能认命的出了口气,理智也已经回来了,他怕得不到喜欢的人,更怕喜欢的人以后面对他这个残废会无尽的后悔。 他给不了如欣想要的生活,还不如一开始就明白的知道不可能,这对她来说才更好。 轻缓而又坚定的把身后人的手掌慢慢的打开,“李姑娘错爱了,我担不起。”说完就坚定大步离开了,没有再回头。 看着往前走的余宏之,如欣的眼泪却反而停了,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心碎吧,当他连一眼都不舍得给你的时候,你做的再多都是错的。 擦干净了眼泪回去了,换回了衣裳洗了澡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 宋侧妃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可世间唯一感情这件事是勉强不了的,轻轻的推开门,坐在如欣的床前轻轻的哼着童谣,希望能安慰到她。 如欣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缩在宋侧妃的怀里,终于又流下了眼泪,“干娘,我好难过。” “别难过了,前几日有位姓郑的客商说想在江南开家分铺,想请你过去商讨商讨,我倒是觉得提议不错,我这辈子还没离开过京师,听说江南人杰地灵,景美物美人更美,赚钱之余也能散散心。” 如欣听明白了,干娘这是不放心她,要带她出去散心开导一下。 本来想说不去的,可听到宋侧妃说从未离开过京师,又忍不住想陪她出去走走,或许真的出去逛逛能忘了这些烦心的事情。 趴在宋侧妃的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好,都听干娘的,等我明日交代好掌柜和绣娘,安排好一切咱们就出发。” 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也就没什么好犹豫了的,先是去顾府和乙儿一块骂了一通余宏之,又承诺给她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才直奔祝府。 看过小外甥,哄着玩了一会,又落寞的回去了。 如欣和林氏的关系处的很好,林氏也很中意她这个儿媳妇,只可惜儿子瞎了眼不要这样好的女孩。 见如欣好几日没来,正好出府逛街买胭脂,就顺路过来她的铺子坐坐,本来是不打算要告诉林氏她要走的,她都上门来问为何许久没去余家看她了。 如欣才犹豫的说了要去江南的消息,但没有说是要去做什么,只说去有事,回来的时间不定。 林氏还惋惜了许久,说要一个人在家没伴了,她生的都是儿子,前头的大儿子二儿子儿媳妇她都不满意,总能鸡蛋里挑刺。 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合眼缘的,她家儿子还要作!气得她直痒痒。 林氏问了她们出发的时间,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如欣的铺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要去江南有事呢。 又去派人问了祝家,说是她还要带外甥一块走,就越发的觉得哪里不对,这是要离开京师彻底不回来了啊! 她的这个傻儿子哟,就这么眼睁睁的把人小姑娘给放跑了不成。 等到余宏之回来之后,林氏就跑去他书房关着门,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才知道真是这傻小子,说了气走如欣的话。 留了句你好自为之的话,和如欣离开的日子,就摔门走了。 剩下余宏之在屋子里有些迷茫,如欣,要走了? 这样也好,江南是个好地方,她去江南也会过得很好吧,这么想着却彻底的失眠了。 等到了如欣走的那一日,林氏还特意的跑来看他早起去干吗,得知今日有犯人要抓就恨得瞪了他一眼走了。 搞得余宏之哭笑不得,这到底是谁的亲妈啊。 等到他带着属下在城内巡视的时候,总觉得眼皮在不停的跳,心里想的却是,这么远的路,她路上能不能适应,她找了多少护院会不会路上出事,还有到了江南会不会水土不服,会不会有人欺负她。 以至于频频的走神出错,连他最得力的左右手都看不下去了,“大人,您是不是有心事啊?” “有这么明显吗?” 属下们齐齐点头,“大人,您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烦’三个字了。” “若是有件事你们不做会后悔,会去做吗?” “当然了,人生得意须尽欢,最不能留的就是遗憾了。” 他们虽然搞不懂余大人在想些什么,但还是纷纷的回答,劝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余宏之看着已经过了母亲说好的时辰了,突得一咬牙,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等到余宏之到的时候,大道之上来往的行人,根本就没有如欣他们一行人的声影,他果然的来晚了吗? 问旁边的人借了一匹马,就要翻身上马去追,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余宏之,我在这。” 余宏之回头去看,如欣正仰着一张灿烂的笑脸看着他,下一秒余宏之已经迈着大步牵着马朝她走了过来,用右手环住了她的腰,把人往马上一带,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 一只手挥动着缰绳朝着别处狂奔而去,“余宏之你倒是说话啊,你要带我去哪里?” 如欣在看到余宏之的时候还感觉到自己在做梦,现在被马儿颠的有了一丝的真实感起来,怕余宏之一只手骑马困难,在马上也不敢乱动。 余宏之也不说话,只是带着她快马到了一处小村子,如欣看着并不陌生的村子,才有了些记忆,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随后就下马带着她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正好屋内的女主人出来,头上插着的正是如欣当初的那根簪子。 “大姐,这就是我上回与你说的那位姑娘,您也一定认得她吧,这根簪子对她来说很重要,我想用这锭金子买下它。” 女子人看着如欣认出来了,“我记得你,我还怕是有人来骗我的簪子,既然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下回可要保护好了。”说着收下金子愉快的把簪子摘下来给了余宏之。 余宏之认真的看着如欣,“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想做去不敢做,我的左手已经废了,我害怕以后你会后悔,可到此刻我才知道,怕你后悔也比不上你离开让我害怕。今日我将这簪子拿回来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如欣抿着唇也认真的看着他,看得余宏之急得脸上都冒着细汗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下一秒如欣就笑了,“那你还不给我插上。” 给如欣插簪的时候,余宏之的手一直在发抖,等到好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等到好了之后,如欣就轻柔的握着他没知觉的左手,放在唇瓣上印上一吻。 “傻子,我这次抓住你了,你是再也逃不走了。” 128.番外:周乾礼 离开京师已经一个月了, 他也已经入了自家的封地境内,可也许是近乡情怯,反而不急着入城了 “乾礼哥哥,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在京中失踪了的安宁这会正骑着马挥着鞭子从后头追了上来,这些日子她都和周乾礼在一起, 而马车上正好有人撩开帘子。 是沈绍的儿子沈家的三郎君沈弘钧,此刻面色并不是很好,安宁倒是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似对现在的生活还很是满意的样子。 那是因为那日兵变的时候, 安宁突遇严柏艺的人马, 即便是再过武艺超群也是个女子,不敌众兵而落马, 被躲在暗中的周乾礼给救了。 性命倒是无碍,只是醒来之后周乾礼才发现她失去了部分的记忆, 一点点的问起来才发现她忘了的是见到顾洵之后的所有记忆。 或许是那段记忆太不美好了吧,以前的安宁活的鲜活自信, 又充满着朝气, 可自从认识了顾洵之后,她就变了许多。 以前的安宁虽然性格似男儿,性子却很好,从来不打罚下人和身边的人,后来也许是在顾洵那总吃闭门羹, 脾气就恶化了许多, 总会拿身边的人出气。 周乾礼一开始还不信, 为了一个男子能把自己变成这样,也总会宽慰安宁,但却没有什么效果,喜欢就是喜欢了。 所以当知道安宁失忆了之后,周乾礼反而有些庆幸,忘了顾洵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安宁吧。 以安宁的性子,不管失忆还是没失忆,知道瑄王兵败之后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与其让她留在京中关在一方小院里,还不如带她离开京师。 正好,趁着周以世解决了瑄王之际,大周百废待兴,这个时候正是他的机会,他早就与父王取了联系。 在京中这么多年,他该了解的事情都了解到了,该回王府做回他的恭王世子了。 至于瑄王的事情他也是等出了京师才慢慢的告诉她的,或许是因为失忆了,记忆回到了几年前,安宁的思想还不太一样,知道瑄王和母妃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反而没有想要杀回去。 心态平和到让周乾礼都不相信,以为她是装的。 可没想到安宁眼里满是兴奋的火光,“乾礼哥哥,我知道父王在外养的那些旧部在哪,我有他们的旧址。我愿意帮乾礼哥哥找寻他们,只要我在,就有一日能救父王出来!” 他没想到几年前的安宁比他还要有野心,果然是周家的儿女,也可以从中得知,当年的安宁为了顾洵放弃了什么。 曾经他就听说安宁想要带兵上战场,或许这样的生活才更适合她一些。 而至于沈弘钧就是一个巧合了,在出城的时候,沈弘钧因为那日要处理他们逼宫留下的事情,就没有随着沈绍他们一块入宫。 结果就碰上了来沈府抓人的严柏艺手下,慌乱逃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他们出京的队伍。 安宁在马上一眼就看到了他,有些想不起来京中何时有这样的儿郎,还是她没见过的,就有些好奇的问了周乾礼。 周乾礼神情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你的夫婿,你们的亲事本是定在明日。” 安宁:????这么刺激的吗。 沈弘钧本来就不喜欢安宁,他喜欢的是温婉的女子,奈何自视甚高一直没有看得入眼的姑娘,他早就知道安宁的名声,一开始就不喜。 但为了父亲和沈家,只能应了这门亲事,没想到一个瑄王把整个沈家都赔了进去,再见到安宁简直就是冤家路窄了。 可让周乾礼没想到的是,安宁看着沈弘钧非但没有不满,还很是高兴的笑了,“乾礼哥哥,我的夫君生的真是好看,咱们带他一块离开吧。” 这是什么剧情发展? 还不等沈弘钧反应过来,人就被劫持到了马车上,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墙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路上倒也不算闷,因为安宁郡主时时刻刻都想着出现在他面前,周乾礼也不得不接受,安宁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的事实,以及她是真的失忆了这件事。 之前她还放话,和沈弘钧成亲后,要把顾洵抓来做男宠,这风水可变得真是快,这就突然喜欢上沈弘钧了让周乾礼一时接受不了。 沈弘钧在路上知道了父亲自尽的消息,以及沈家并没有收到太大的牵累,只是叔伯们都被革职查办,父亲用他一人的死换回了沈家其余人的性命。 沈绍临死前的那番话语听着是为瑄王说话,实际上也为自己留了后路,若是瑄王兵败,他只不过是在以死劝诫陛下的忠贞之士,并未与瑄王勾结为奸。 若是小皇帝真的惩治了沈家,那就是心虚,那就是不敢让人谏言,沈绍这是在赌,他了解小皇帝的性格,他确实没有株连沈家的其他人。 沈弘钧在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日起,就一直不说话不吃饭。 还是安宁知道后,跑过来硬塞着让他吃下去,又带着他去跑马,颠的沈弘钧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给吐了才消停下来。 “我的父王也还被困在京中,我的母妃和弟弟甚至都朝不保夕,我什么都没有了,可你还有沈家,只有你振作起来,将来的沈家才会有希望。” 不知是被安宁整的精疲力尽了,还是真的这番话起了作用,至少沈弘钧开始吃东西了,只是越来越沉默。 在快到恭王封地的时候,这种沉默达到了顶点。 “世子,再往前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到城门了,只是天色不早了,咱们是此刻就入城吗?”自从出了京师之后,周乾礼身边的人都默契的不再喊他郡王,而是喊他世子。 从离开的那一日起,他就真正的自由了,脱离了那个郡王的身份才能做回真正的周乾礼。 “先休整吧,明日再入城。”周乾礼本身就从京师带走了他郡王府的人,再加上救下安宁之后还收纳了瑄王身边的人,这会队伍已经壮大到了上千人。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敢入城,他与父王母妃从小就不见面,每年的书信也只是寥寥几句,更多的关心京中的局势。 而没有对他本人的关心,再加上他有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弟弟,据说这位养在身边的弟弟,很是得他们欢心,也是封地境内公认的大公子。 他们的眼里甚至没有他这个世子吧。 他当然也知道选择回恭王府,什么都要从头再来过,他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势力,重新争夺母妃的宠爱。 但好在这些都是他曾经最擅长的,不然又是如何在先帝的身边最受宠爱呢,这些他都有心理准备,他怕的是和一群有血缘却陌生的人相处。 这也是当初他会毫不犹豫的救下安宁的原因,当然和安宁这么多年的兄妹情,也让他不会放弃安宁。 等到在城外整顿好休息下已经是月上三更,安宁还没睡,正好无聊的出来闲逛,这里和京师不同,恭王的封地在西南,气候和环境都让安宁充满着好奇。 正好就碰上了还没睡的周乾礼,“乾礼哥哥也睡不着吗?” “你怎么不多睡会,是不是不习惯,等明日入了王府就好了。”周乾礼笑着空出了位置给安宁坐。 “我才不会不习惯,安宁可是去军营待过一年的,比起来咱们这可就是游山玩水了,我只是新奇睡不着,乾礼哥哥为何睡不着?” 周乾礼就想起来了,当初安宁确实是还在军营待过,不过那都是见到顾洵之前的事情了。 “因为我在想一个人。”他刚刚想起姜乙儿了,她此刻一定得偿所愿了吧,只是从今以后殊途不同路,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吧,或许这样也好。 她的眼里只有顾洵,他也不是下一个安宁,他的心里装着抱负和野心,或许有朝一日他还会回京,会让她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自己。 “那她是哥哥喜欢的人吗?”安宁虽然忘了之后的一切,可却能从周乾礼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周乾礼很自然的点了点头,“儿女情长也算不了什么,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安宁呢,是真的喜欢沈弘钧吗?” 安宁就狡黠的笑了,“他长得好看啊,又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为何不喜欢呢,不过我更喜欢逗他,看他无能为力却只能依靠我的样子。” 一想到沈弘钧那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样子,周乾礼也笑了起来,沈弘钧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他就算再有才华在京中也不会有出头之日的。 沈绍在自尽那一刻准备保护沈家起,就等于放弃了近三代的富贵,除非换了几任的皇帝,不再记得沈家的旧账,不然永远都不会有翻身之日了。 他也正是知道这一切,才会忍受着安宁的挑衅,倒是个聪明人。 没准这两人将来还真的能有好的结果,他自己是不行了,没有安宁的幸运,若是能什么都忘了那该有多好。 他没有在那个午后,在陈家见到姜乙儿,或许一切都将会不一样。 他到现在都能清楚的觉得,她仰着脸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他是她的有缘人,只可惜缘到了份却断了。 可真的让他忘了他又有些不舍得。 侧脸看了一眼安宁,他到现在也不能百分百的确定,安宁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这样刻骨铭心的喜欢真的忘得了吗?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明日他就会进城,会回王府重新认祖归宗,以后他会娶王妃,他的王妃一定是个和她不一样的女子,会温婉贤淑的教养孩儿。 京师的一切都将与他们无关了。 只是以后见过的风像你的笑靥,见过的云像你的低喃,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有你的影子罢了。 129.番外:小宝贝们 正值初夏的午后, 御花园内的树荫下,几位小主子正在玩着秋千和投壶。 最年长的就是皇后的大儿子周文博,刚落地的时候周以世就激动的昭告天下,封其为太子。 小太子今年已经七岁了,模样几乎和周以世是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周以世小的时候脸更加的圆,小太子脸型有些像萧清荷,正板着小脸背着手站着看弟弟妹妹玩。 此刻坐在秋千上晃荡的是五岁的小公主周邡凌,穿着桃红色的裙子, 随着秋千的晃动时不时还发出黄鹂鸟般的笑声, 旁边还蹲着个扶着小树的奶娃娃。 是二皇子周文彬,二皇子刚两周岁, 正是喜欢跟着哥哥姐姐闹腾的年纪,馒头般白嫩的手脚, 随着姐姐的秋千摇摆不停的跺着有力的小脚,双手还蠢蠢欲动的往那边伸。 宫女奶娘们都吓得不行, 一步都不敢离身, 小心的护在他的身边。偏生的他一点危险的感觉都没有,伸着小手姐姐姐姐的乱叫。 被风一吹,一个不小心还会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去糊一脸,但一点都没有抹去他想要玩姐姐秋千的兴趣。 而和他们三人显得格格不入的是一个蹲坐在大石头上,穿着紫色的衣裳的小男孩, 神情严肃的正在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看他的样子应该比二皇子还有大一些, 手里在玩的是一个精致的九连环, 好像手里的东西比秋千和投壶有意思多了。 小太子站着看了一会,确保弟弟不会因为扑上去玩秋千摔疼了,才松了口气去看小男孩解九连环。 刚出生的时候小太子还是个爱笑的小可爱,可等到妹妹和弟弟出生之后,他就开始高要求的对待自己,他可是大周的太子又是保护弟弟妹妹的大哥,自然是不能像他们一样成天玩乐了! “解不出来吧?我可是解了半月才解出来的,你若是不想问我,可以让你姐姐帮你,她平日最爱玩这个了,今日怎么没来?” 小太子说着还特意的四处看了看,确定真的没看到他姐姐,眼里还有些失望,她是不是忘了上次的那件事了。 前几日是他的生辰,她来的时候没带礼物,说好要补给他的,两人就约定好了今日她进宫来找自己,可这会都快未时了,他下午还有骑射课,她再不来就该见不上了。 小男孩轻轻的哼了一声,“谁说我解不开的,你刚刚在看他们玩秋千我就解开了,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解的更快!” 小太子笑了一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解不出来也没事,阿南别难过,太子哥哥告诉你解……” 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小男孩手里的九连环啪嗒一声,全部给解了出来,他却一点得意的感觉都没有。 憋了憋嘴巴,皱了皱眉头,白玉一样的小脸上处处透着忧愁。 “姐姐明明左右一换很快就能解开了,我怎么要这么久。” 小太子无语的看着自己解了半个月,他只花了一刻钟不到就解开的九连环不想说话,他怎么忘了!他们姐弟两都不是一般人! 别看阿南只有他一般高,却是个鬼精灵了,什么事情好像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才四岁的人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再看看他那只知道玩和吃的弟弟妹妹。 呵呵,他可是听说那些达官贵人家后院都是复杂的很,也就是得亏生在他们家了,宫里只有母后和惠妃娘娘人人都宠着他们。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藕粉色衣裙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到小太子猛地转过去,才发现她已经站在了另一边,小太子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本来板着的脸马上就露出了笑容,“阿睿你来了! 只可惜小姑娘根本就不管他在说什么,一把把坐在石头上的小男孩拎了起来,拍了拍他身后的灰尘,拉着人就往屋子里跑。 “姐姐!你怎么才来啊!” “臭小子,我不是和你说了嘛,未时要下雨,你还坐着等着被淋湿吗?你要是淋湿回去,娘亲就该不给我看书了!都进屋,要下雨了。” 稚嫩甜腻的女音,说起话来却不容别人质疑,很快的身后的人就跟着一块往屋内撤。 小太子终于等到了人,虽然没听清楚她和小男孩说了什么,也急匆匆的跟在了后头,走的时候还不忘让宫女太监看好弟弟妹妹。 还在荡秋千的小公主一看到她的出现,连秋千都不荡了,“睿睿姐姐!”就从秋千上呲溜的滑了下来,像乳燕投林般朝着她飞奔而去。 二皇子本来是扒着树干的,看到自家姐姐不玩了,他也不高兴玩了,呀呀的喊着让奶娘抱他去追。 开玩笑,姐姐都跑了,他玩这个秋千还有什么意思! 说来也是巧,他们一群人跟在他们姐弟的身后跑进了屋子之后,突得就听到从天空传来了一声闷雷声,下一秒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来。 不过有意思的是,天还是亮堂堂的,就连日头也还挂在天边,而二皇子很喜欢下雨,看到雨落下来就想跑出去玩水。 奶娘宫女们根本就不敢弄疼他,只能这么抱着哄,还是小太子一个眼神过来,二皇子就乖乖的不哭闹了,老老实实的趴在奶娘的肩上,眼睛还直勾勾的看着窗外。 哥哥好凶凶哦,比父皇还要凶! 而小公主则是黏在小姑娘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撒着娇,“表姐,你上回答应我要带我出宫玩的呢,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这姐妹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姐姐顾睿和弟弟顾沂南,他们的母亲是萧皇后的表姐姜乙儿,父亲是帝师也是吏部尚书。 平日里父亲不在家,母亲还会陪他们看书找好玩的东西,可父亲一休沐在家,他们两就会被赶进宫里来,美其名曰陪姨母家的弟弟妹妹们玩。 实际上周睿知道,这是爹爹和娘亲嫌他们两个麻烦,有好玩的不带他们两呢! 不过她也不生气,上一回她进宫玩了几日回家,娘亲就说怀了小弟弟,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她就多了一个小包子一样的小弟弟。 所以她已经在想这一次娘亲会给她变一个弟弟还是妹妹,周沂南不肯进宫要留在家里,还被她狠狠的教育了一顿,推着人就上了马车。 爹爹还赞赏的看着她,她就知道自己做的对,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奖励她去骑马呢。 而此刻正在屋内对小妻子上下其手的顾洵,猛地打了个喷嚏,浑身一个激灵,本来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突得一个打岔,让趴在他怀里的乙儿笑得花枝乱颤。 为了惩罚她在这种时候还笑话他,那一日直到日落西山才罢休。 乙儿枕着顾洵的手臂身子懒洋洋的躺着,到了夜半三更才想起来,好像一对儿女还在宫里没接呢。 “叔父!睿儿和南儿还在宫里呢。” 顾洵笑了一声翻了个身,把人压在身下,“我故意的,不把两个坏事的小东西丢开,你怎么给他们生小弟弟?” 之后又是让人脸红的呻/吟声,直至天明。 而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父母抛弃了的顾睿,正握着表妹的手在哄她。 “当然没忘,等我和皇后姨母说,让你去我家玩,母亲在家里搭了一座比落霞宫还要高的阁楼,手可摘星辰,可有意思了。” “要去要去,阿凌最喜欢表姐了!” 二皇子虽然听不懂姐姐们在说什么,可他知道自己的姐姐很高兴,那一定是什么好玩的的东西,赶紧从奶娘的怀里探出头来,也跟着一块乱喊,“要去要去!” 还一边挥舞着自己的小嫩拳。 小公主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有兄弟,对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表姐,格外的崇拜,而且表姐什么都会,你看她说下雨,不就下雨了吗! 在一旁偷听的小太子,马上就有了些失落,表妹都还记得妹妹要出去玩的事情,却唯独把自己给忘了啊。 小太子委屈巴巴的站在一边,还在心里告诉自己,你是大哥,就算是妹妹忘了也没什么的,而且他最喜欢睿睿表妹不是吗。 QAQ可还是好委屈哦,做大哥好累啊。 谁知道哄好了小公主的顾睿突然走到了小太子的身边,抿唇偷笑,拍了下小太子,“当然了,我也没有忘记要送给表哥的礼物。” QWQ小太子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就明亮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可是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她,根本就没地方可以藏礼物啊。 他还记得前年他生日,顾睿送了一盆花,说是摆在屋子的西南面会招财运,这是她新学的风水。 而他宫殿内的西南方就在他的床榻边,他又闻着花香会一直打喷嚏,可表妹送的他怎么都得留下,最后他一直打喷嚏,无奈的把自己的床榻给换了个位置,花一定不能挪! 至于财运嘛,收到母亲送的夜明珠算不算走了财运? 等到去年的生日,他收到的是表妹亲手写的一本天象物质,虽然他看不懂,但是表妹说这是她根据这一年跟娘亲学后的所得。 要分享给他看,他很高兴的回去研究了一个月,结果还是连第二天会不会下雨都分不出来。 今年就是第三年了,他的妹妹阿凌每年只会送御膳房的糕点,和她自己绣的丑不拉几的荷包,这么比起来,还是更加的期待表妹的礼物呀! 可是看着眼前双手空空,身上也没有藏东西样子的表妹,小太子再次的陷入了沉思。 表妹真的没有在耍他吗? 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表妹说的礼物是?” 顾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上前拉了小太子的手,带着他走到了门边,“等一会,我的礼物马上就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还在下的雨瞬间就停了下来,若不是地面还有些潮湿的痕迹,大约很多人都会遗忘了这一场短暂的降雨。 “这叫过云雨,云一过雨也就过去了,可天空中会留下礼物哦。” 说着仰头指着天空道,“看,我送给表哥的礼物在这里。” 因为好奇而纷纷出来的人们,齐刷刷的仰头顺着她的手指去看,天空中的云朵散去了,而天际的边缘架着一座七彩的天桥,五颜六色的淡光铺满了整个天空。 与以往见过的蝃蝀不同,它的色彩排列顺序与蝃蝀是相反的,这是霓。 所有人一时都忘了要言语,都害怕会惊扰了如此的美景。 小太子更是忘了神,片刻之后,才笑着看着顾睿,“表妹,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这是我见过最美最好的礼物。” 在雨后霓虹的照耀下,整个大周静谧而又和谐。 可周文博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有一个午后,顾睿曾经送给他这个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作为礼物。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