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亵渎 浓郁的黑暗，笼罩在小镇崔斯特的上空。 一轮血月冷冷挂在半空，注视着苦难高原中的这座普通小镇。 有着近三百年建镇历史的崔斯特最初只是矿工们聚集的棚户区。矿藏挖空后财主老爷们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在这儿工作生活了几十年、不想迁走的矿工们在贫瘠但极少外界打扰的苦寒土地上建起了房屋城镇，繁衍生息，最终形成这座五千余人的小城。 城镇中央是一座小小的教堂，教堂前方的广场升着一堆篝火，篝火四周聚集站立着几乎全镇的居民。 “神魔之战，人族被恶魔蒙蔽，妄图以卑微的身躯玷污众神的光辉。” 篝火旁，艾达神父身着老旧的教士祭衣，高声宣读着《光明圣经》中的教义。在他身后，站立着四名身披亮银铠甲、腰间别着阔剑的光明圣教军。他们肩上的绶带各纹着的一枚镶白色的蓝底六芒星，代表着一星青铜光明圣教军的身份。 以上便是光明神教在崔斯特小镇中的全部力量。 “恶魔被击溃，地狱之门永远关闭。被蒙蔽的世人为众神唤醒，却也背上了不可饶恕的原罪。” 艾达神父直了直身子，想让自己看上去伟岸一些。毕竟能在这座几乎被遗忘的荒野小镇中代表诸神执行净化仪式的机会可是极其稀有。 必须得让这群愚昧的民众感受到光明诸神的威能。 “诸神关闭了人类通往天堂的大门，并降下惩戒，大陆被更名为神罚大陆，人类进入湮灭纪元。” 艾达神父声音越发高昂，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纵使人族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诸神在返回高阶天堂前仍在人间留下了部分神力，庇护人类免遭恶魔的侵扰。赞美诸神，感谢诸神的仁慈与感慨。光明神在上，容许您卑微的仆人以汝之名，让光明荡尽一切罪恶，净化！” 淡乳色光华自半空降下，诸神的赞美诗在广场上凭空响起，圣洁的光明神力让每一位围观的小镇居民由内心升起难以抗拒的畏惧感，不由自主的匍匐在地上，朝着半空做顶礼膜拜。 艾达神父很满意。 被指派到这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担任神父已经十三个年头，没有多少信仰之心的小镇居民只在一些传统节日里聚在教堂走个形式庆祝一下，绝大部分时间艾达神父与他的四名光明圣教军是被当做透明人的。 毕竟，在这不毛之地中生存，无论是人还是小镇都需要将全部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与自然的博弈中，才能赢来生存的机会，虚无缥缈的众神庇护实在没有填饱肚子来的实在。 “感谢诸神，在您的教化下，这些愚昧的凡人扯去了恶魔蒙在眼前的面纱，认识到了自己的原罪，终将投入光明神的环抱。”艾达神父小声的赞美着光明神，面庞中有着难以自抑的欣喜。 让近五千不毛之地的人类投入光明神的怀抱，这份成绩足以让艾达神父被调离这片被苦寒所包围的苦难高原。 “吼——”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广场中央响起。 一位五花大绑的黑色长衫的少女惨叫着在地上打滚，面色狰狞，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女巫，神的光辉无处不在，滚回地狱吧。”艾达神父音调高昂，捧着《光明圣经》的右手微微颤抖“光明圣教军，将这魔鬼的爪牙，恶魔的女巫扔进火堆里，烧死她。” 四名光明圣教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扛起被认定为女巫的少女，准备扔进那堆篝火中，完成净化仪式。 “放开我姐姐。”随着稚嫩的叫声，一名十二岁左右光景的小男孩倔强的从人群中挣扎而出。 男孩的“衣服”是用布条拼接而成的，一脚穿着褐羊草编织的草鞋，另一只脚则穿着明显大一码的满是补丁的布鞋。 他很瘦，脑袋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浮肿，硕大的与身体有些不协调。 “诸神说，你有罪。”艾达神父眯着眼，瞧着这妄图想要阻断仪式的男孩，毫不犹豫的下了判决。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跪拜在地的小镇居民，在圣光的洗礼下，变成了狂热的教徒。 “女巫的弟弟，定然也是恶魔的仆人。我以诸神的名义，审判你，有罪。”艾达神父一指少年，满脸圣洁“净化，烧死他。” 两名光明圣教军迈着阔步走来，想要抓住少年。 “凯恩，不要管我，跑。”被绑的少女，忍着浑身剧痛，大声叫到。 两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诸神的时代，人命如草芥。 “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少年低沉着嗓音，竟似小兽在嘶吼。 父母死后他与唯一的姐姐相依为命，度日艰辛，饱受欺辱。 而这个不知所谓的神父却因小镇中的一支探查队全体失踪而莫名其妙的说自己的姐姐是女巫，要被扔进篝火里净化。 现在连自己这12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诸神又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们？” “神如果错了呢？” “如果当初战胜的是地狱深渊诸领主呢？” “你算哪根葱？诸神又是装的哪门子蒜？” 男孩不退反进，每迈一步便抛出一个问题，问的全场鸦鹊无声，问的四名光明战士目瞪口呆。 “亵渎，这是对神的亵渎，烧死他。”艾达神父像是被烧着尾巴的猫，指着凯恩上窜下跳。那尖锐的嗓音叫嚣着，五官被扭曲到了一起，像是只吃坏肚子的猴子。 广场上的小镇居民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男孩凯恩紧逼。 男孩面露死色，已是满怀必死之心。 圣光大盛。 崔斯特上方的半空照耀的有似白昼。 一抹戾色的暗黑血潮，伴随着刺耳的哀泣嚎叫声从小镇西边的哭泣山谷翻涌而至。 “凯恩，我——” 被绑少女努力想要说出些什么，可下一刻却化成了一座石雕。 凯恩愕然，定睛看去，恼羞成怒的艾达神父、冷血无情的光明圣教军以及作势欲扑的小镇居民全部化作了栩栩如生的石雕。 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凯恩便被血潮所裹挟直冲半空中那炽热的圣光而去。 圣光中，一扇巨大的光门缓缓开启。 002：圣门 “来自地狱的肮脏生物，怎胆敢冲击高阶天堂？” 声音从巨大的光门内传来，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哦，不，伟大的战殿天使米勒大人。”血潮中，一个人身蛇尾，手持淡蓝色三叉戟，身披破烂铠甲的怪物言语中满是讥讽“我来是想让您看看，在伟大的光明神庇护下，人类进步到了一种何等高尚的地步。” 怪物左手在虚空中一抓，一团巨大的透明血水球飞离血潮，昏迷了的男孩凯恩便被包裹在这团水球之中。 “卑微的蝰蛇领主艾伦，你是在质疑光明神的神威吗？”雕琢着古朴花纹的光门中走出一位裸脚男子。男子双眸中闪烁的金色光华如火焰般跳跃，背后的三对金色羽翼翅膀微微颤抖，传递着战殿天使米勒的滔天怒意。 “不不不，伟大的六翼战殿天使米勒大人，我只是深渊那几位至高者留在人间的使者，我想您是不会真的因为我的无意冒犯而怪罪于我的吧。”艾伦那蛇蝎般的眼中滑过一丝狡猾与惊惧，下意识的借着血潮的力量后退着“只是，您不打算看一下这男孩的记忆吗？” 米勒冷哼一声，伸出右手食指虚空一点，一枚纯净的金色星芒离体而去刺穿包裹着男孩凯恩的水球，没入他的颅骨，那是他的一点神念。 “嗯？”米勒脸上带起一丝疑惑“满嘴谎言的地狱恶魔艾伦，你怎敢？” 散发着恶臭的深绿色星芒从男孩凯恩的大脑中飞出，射入战殿天使的体内。 米勒急速后撤，想退回光门之内。 “哈哈哈，来不及的，我花了三千多年才孵化出这一条死灵蛆虫就是为了这一刻。”蝰蛇领主狂笑不止“我的乖乖宝贝，吸光这道貌岸然的天使体内的神圣之力，编织出致命的死灵之缚，将他变成一具散发着恶臭的木乃伊吧。” 战殿天使的身体迅速变成了墨绿色，散发出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 “一道六翼上位天使的神格，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艾伦狂笑不止，挥舞着手中的三叉戟，气势汹汹的杀向米勒。 “找死。”身受重创的米勒怒斥一声，调动体内还能使用的全部神圣之力，双手合十向外一推，一枚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球射入艾伦的体内。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还会有余力？”艾伦大惊失色，躲避不及，被光球拦腰击中，炸作两截。 死灵气息吞噬着战殿天使米勒的神圣之力，吐出死灵之缚，困住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神圣气息在艾伦的伤口处肆虐，片刻不停地撕裂着他的伤口，令它寸步难行。 天使与恶魔就这么对峙着，谁也奈何不了对方。而在他们下方百米处则是数千已经化作石像的崔斯特居民，以及寒风呼啸，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苦难高原。 男孩凯恩，醒了。 “这里是天堂吗？”男孩揉了揉眼睛，狐疑的打量着四周，圣洁的光明充斥着身边的每一处空间。 “不，这里一定是地狱。”凯恩低头望去，数千熟悉的脸庞与他们僵硬的身躯一起凝固在了数百米之下，崔斯特那熟悉的而充满苦难回忆的小镇广场上。 “我可怜的迷途男孩，这里是高阶天堂的入口，光辉圣门。”温和的声音从凯恩的身后响起。 凯恩呼吸一滞，既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真的是死了？ 喜的是，曾听闻说唯有真正善良之人死后才能进入天堂，摆脱人世苦难，获得永恒的喜悦与温暖。 “这不是天堂，你没死。”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凯恩的思绪“快帮我干掉那戴着伪善面具的六翼爬虫，助我登上魔神之位后，我定会将蝰蛇领主之位传给你。” 魔神？ 这里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凯恩惊愕的转过身，看到了一位浑身泛着墨绿色光泽并散发着恶臭的天使以及一个断做两截，人面蛇尾的怪物。 “看什么，还不来帮我？”艾伦的不耐烦的抱怨道“你不想要无穷无尽的寿命？不想要毁天灭地的威能？不想看到那些曾经高高在上，欺负你们姐弟，妄图夺取你们性命的人类跪在你面前颤栗发抖？而你却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碾成碎末，彻底从这世界抹去。” “你是谁？”凯恩有些恍惚，这一系列的诱惑之极的承诺，任何一项都足以令整个神罚大陆为之疯狂。 “他是蝰蛇领主艾伦，集贪婪、狡诈、险恶、谎言于一身的恶魔。”回答凯恩的是正苦苦支撑，想要减缓死灵蛆虫吞噬圣力的六翼战殿上位天使米勒。他那圣洁不容侵犯的脸上满是厌恶与嫌弃“以子虚乌有的好处，诱惑无知的人类对抗神圣的诸神是他们的强项。” 若没有这个人类男孩凯恩，这一神一魔或许会数以百年的对峙下去，毕竟在拥有着几乎无穷无尽的寿命的神魔看来，百年时光也只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已。 数百年后，或许天使米勒会被死灵蛆虫吸干了圣力成为一具干尸，或许蝰蛇领主艾伦会被不断肆虐的神圣之力给撕成碎片。 但男孩凯恩，这位平日里对于神魔而言与蝼蚁无异的人类男孩却成了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 “光明神在上，可怜的人类羔羊，若不是这充满了邪恶气息的恶魔吸光了你的亲人们的生命力，用于唤醒了那十恶不赦的地狱产物死灵蛆虫，又以你为诱饵骗出我一丝神念让死灵蛆虫锁定了攻击目标，趁我不备，突然袭击。我战殿天使米勒怎么可能落败，变作这副模样？”米勒苦苦压制着死灵蛆虫的侵袭，白皙的脸颊越发显得苍白病态。 凯恩有些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一神一魔，有些迟疑冲天使米勒的问道“我该怎么救你？” 虽说才十二岁，但平日里人们口耳相传的诸神与恶魔的传说还是令他内心中更亲近诸神一些， 战殿天使米勒强挤出一丝笑意，救回自己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更令他欣喜的是从精神信仰到武力战胜，高阶天堂即将再次战胜深渊地狱，诸神的光辉将在人族间更为辉煌。 “只需要将我身体上蠕动的那条虫子拿走就行了，放心，你没有神圣之力，它对你而言是无害的。”米勒努力想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和蔼亲善一些，而他看向凯恩的目光也越发亲切。 等净化完眼前这只恶魔，必要将此时禀告光明神。诸神定会降下神谕，让诸神的威名与光辉照耀整个神罚大陆。 “你难道忘记了，是谁想要将你姐姐抛入火堆了吗？”艾伦一言喝出，凯恩伸出的右手如雷击般猛然一颤。 003：原罪 凯恩那稚气未脱却刻满岁月与欺辱印痕的脸渐渐变得阴沉，硕大的有些滑稽的脑袋缓缓耷拉了下来，像极泄了气的皮球。 诸神，你有何资格高高在上，摆出一副众生主宰的模样，打着拯救人族的旗号妄下审判？ 恶魔，你与诸神为敌，争这天地的主宰，却为何拉着无辜的人类当做你冲锋的敢死队？ 神与魔真的代表的是善与恶？ 就算是，又与苦难的凯恩姐弟何干？ 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万千穷苦人类，想要的只是一口热饭，一件暖衣，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但口口声声以光辉照耀世间的诸神却连这点恩赐都施舍，有何资格妄谈普渡众生？ 而恶魔更是毫不将人类性命放在心上，挥手间便取了崔斯特近五千名人族的性命。 神魔，皆将人命视若草芥。只不过一个披上了圣洁的外衣，而另一个则肆无忌惮，毫无顾虑。 除此之外，毫无差别。 十二岁的凯恩不懂什么家国大事，更不懂诸神之战的意义。在他看来是诸神与恶魔的争斗才害得他姐弟俩沦落到死亡的边缘。 凯恩幼小的内心满是怨恨。若有实力，他定会屠尽神魔，杀遍世间恶人，给千千万万与他姐弟俩一般苦难的人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可惜的是，他没这能力。 不，他现在不就有了这能力？ 一个凡人孩童，亲手杀死平日想都不敢想的神魔，即便为此而死，也是值了。 “姐姐，有这一神一魔为我们陪葬，值了。”凯恩攥紧了双手，指间为用力过猛而发白。 发觉凯恩的变化，米勒充满希冀与欣喜的目光变得冰冷，眸子中的圣光火焰越发势微。之前的那点神念的确是察觉到了这人类孩童的那充满苦痛与凌辱的记忆，但这又与他何干？ 哪怕是方才，他关注的更多重心也只是是否能让诸神的信仰与武力上战胜恶魔，根本未曾在意过人类的死活。 高阶天堂与深渊恶魔之战，诸神赢得了胜利。作为恶魔帮凶的人族却得到了诸神的宽恕，这难道已经不是最大的仁慈了？这些忘恩负义的人类如今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他们不对诸神的恩赐感恩戴德，难道妄图获得更多的利益？ “如果，我给予你无穷的力量，让你有机会与诸神一战，让你有能力杀尽天下不顺眼之人呢？”艾伦话音虚弱，可恶魔的条件听上去依然是那么的充满诱惑。 凯恩沉默，只是原本死气腾腾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恶魔擅长蛊惑人心，凯恩的细微变化，早被他尽摄入眼底“人族男孩，这是交易。互利互惠的交易，你帮我取得米勒的神格，我赐予，哦不，是赠与你恶魔之心。” 艾伦的胸腔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一颗黑褐色的恶魔之心散发着强大力量。 诱惑近在咫尺。 “米勒的神圣之力已被死灵蛆虫束缚，他的身体甚至比你们人族的一张纸还单薄。”艾伦的计划听起来是那么的完美，似乎做起来是无比的容易，而获得的好处则是难以想象“只要将你那即将触碰无限未来的双手，刺进他的胸腔，取出被死灵蛆虫污染的神格。放进我胸腔的同时拿走我的恶魔之心塞进你的胸中。我将成为不死不灭的大魔神，而你也会成为拥有无穷力量的蝰蛇领主。人族的孩童，你不得不承认，这是多么美妙的计划！” 凯恩咧嘴笑了，很开心。 是啊，的确是美妙的计划，恶魔的筹码已经开出，那诸神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战殿天使米勒曾经引以为傲的三对金色羽翼已然成了秋末的树枝，墨绿色的羽毛掉的满地都是，只剩几根干瘪墨绿的骨架插在背后，哪还剩丁点神的威严，倒像是只褪了毛的绿毛鸡，萎顿不堪。 见凯恩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看向自己，米勒那高傲的心中满是愤怒与屈辱。在他漫长的岁月中，第一次被一个人族孩童所轻视。 “不不不，我亲爱的人类小孩，哦不，瞧我这张破嘴。我得称呼您尊敬的蝰蛇领主凯恩大人。”察觉到凯恩心态变化的艾伦，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讥讽的看着米勒“高傲的六翼战殿天使米勒可是诸神中的一员，他若是像我这个肮脏的地狱恶魔一般与人类谈条件的话，那可就犯下了诸神的原罪，那可是会让他的神格蒙尘碎裂，一不小心便会受到心魔控制，动摇对光明神的信仰，成为一名堕落天使的。” 艾伦的得意忘形与冷嘲热讽，令天使米勒身形一颤，几乎控制不住对死灵蛆虫的压制。 “多么美妙的诸神法则啊。”艾伦像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般，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伟大的六翼战殿天使米勒，要不您反出高阶天堂，化作强大的堕落天使，加入我们恶魔深渊的阵营，与我并肩作战，共同对抗那虚伪至极的光明神吧！” 凯恩的头高高仰起，一改往日的卑谦。纵使眼前这神魔拥有着毁天灭地之能，此时的生死存亡却在自己的一念之间。看着这两位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可令任何一位人类王者匍匐求饶的神魔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凯恩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唯有一股悲凉。 数以百亿的人类、兽族、精灵、矮人等种族为这神魔厮杀拼命，却未曾想过他们在神魔眼中也不过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弃之毫不可惜。 艾伦的狂笑声，在苦难高原特有的罡风中被吹的很远很远…… “我六翼战殿天使米勒，愿意背负这原罪。”米勒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墨绿夹杂着金黄色的血液。 “嘎——”艾伦的笑声被拦腰砍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阴晴不定，显得有些紧张起来“米勒大人，您该不会真打算加入我们地狱深渊吧？” 一名堕落六翼天使，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大魔神实力，弄死一个领主简直跟玩儿似的。 “我对光明神的信仰至死不渝，哪怕是神格蒙尘，也不会坠入地狱成为令人唾弃的堕落天使。”米勒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乱窜的死灵蛆虫，两样空洞的注视着前方，紧蹙的双眉为他那冷峻的面庞上平添一份肃杀“恶魔只会毁灭，而诸神则能重生，被恶魔蒙蔽双眼的人类小孩，我以背负原罪的代价，说出我的条件！” 凯恩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说吧。” 004：誓言 诸神与恶魔皆有着接近无尽的寿命，在蛮长的岁月里，数次神魔之战陨落湮灭了无数的神祗与恶魔。 一次次大战中，人类、地精、矮人、精灵乃至龙族都被卷入其中，或为利益或被胁迫，加入不同的阵营互相厮杀征战，留下累累白骨。至于低阶的天使与深渊生物也难逃厄运，死伤之数，近乎千万。 但从未有过高级神祗或恶魔死于人类之手。 人类，虽说有着令神都魔都羡慕的学习能力与近乎噩梦的繁衍能力，但却被种族天赋所制约。战力不如兽族、防御不如矮人，魔法不如精灵、暗杀不如地精更不用说综合能力接近低阶天使的龙族了。 在这实力为尊世界，战力低微的人族在诸神与恶魔的眼中并不比猪猡强到哪里。 哪怕是人类中的强者、圣教军与魔法师的顶尖高手，实力也不过刚能与低阶天使或恶魔守卫战个平手罢了。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也曾有过数次人族顶尖高手围攻暗杀高级神祗或恶魔的经历，可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毕竟只要高级神祗和恶魔的神格与恶魔之心不灭，哪怕是肉体成灰，神与魔皆可复生，然后带给人类无尽的报复与噩梦。 可此时此刻，一神一魔的存亡却捏在了一个人族孩童的手上。 无论是六翼战殿天使米勒陨落，还是恶魔蝰蛇领主艾伦湮灭，这都将成为人类历史上首次击杀高级神魔的奇迹，也将会成为诸神或者恶魔永恒的耻辱。 诸神与恶魔的生命固然久到可忽略不计，可永恒的寂灭却依然令他们心存惧怕。更令他们担心是，天赋平平却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潜力与学习能力的人类在击毙一位拥有神格的高级神祗或有着恶魔之心的高级恶魔后，难免不会击杀第二个，第三个…… 无论是米勒还是艾伦都不愿做这罪人，但绝对愿意看到对方背上这罪恶枷锁，将那一方势力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中，成为人类跃跃欲试的磨刀石。 “恶魔代表杀戮，而诸神则可带来新生。”米勒空洞的双眼看向无穷尽的远方，语速缓慢却有着难以察觉地颤抖，墨绿的身躯与那腐臭的味道仿佛令他神圣的面庞蒙上了些许尘埃。 神的代言人为了利益可以无视人类曾经对诸神的亵渎，可六翼天使米勒作为高阶天使，诸神中的一员与被光明神打上渎神印记的人类交换条件定然会让他背上无法涤清的原罪。 凯恩不语，任由半空中的凛冽寒风击打着破烂的衣衫。 “即便是神格蒙尘，残存的实力不足全盛时期的十之一二，剩余的光明神力也足以救回这区区数千身披原罪的罪民。”米勒的话语越发显得轻飘，眼角滑过的那难以察觉的恐慌不经意间出卖了他内心那深深的惧意与挣扎。 凯恩年纪虽幼小，可打小便随着姐姐东奔西走，甚至一度沿街乞讨，吃百家饭，闻听各式传闻。远比同龄孩童见识广泛的多。他知晓诸神的承诺受天地法则约束，既已出口，若是反悔必将招来神罚，神格碎裂，神魂拘于罚神台中，受亿万年地狱业火煎熬后，如泡沫破灭般灰飞烟灭。 “哦？”凯恩内心一阵翻滚，那数千已石化的镇民他自然是毫不关心，可自记事以来便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的安危在他心中早已胜过自己的生命“你可敢起誓？” 米勒面部微微一颤，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身为六翼战殿天使，拥有神格的三级神祗米勒绝对是站在所有位面大陆顶端的那极少数强者之一，平日里一句无心的话都会被诸如人类、精灵这些低级生灵奉为神谕。此时这区区的羸弱不堪的人类孩童竟敢怀疑他的亲口承诺。 “好，我以吾之神格为誓……”米勒面色难堪，低声言语。 “以至高神、光明神的名义起誓……”凯恩毫不留情面的出言打断。 “你怎敢——”米勒脸色大变，一口气险些便没接上来。 光明神，是诸神之父、众神之神。以神格起誓的诺言，若愿意承担神格破裂、神魂湮灭的代价，是可以违背的。可诸神若是以光明神的名义起誓，哪怕是意识被抹去、一身神圣之力尽数涣散，只剩下一具心事走肉的躯壳，也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完成誓言中的承诺，至死方休。 “哈哈哈，你这该死的，自以为是的，长毛的鸟人，也会有今天啊！”艾伦的笑声中满是讥讽“被一个你们口口声声成为原罪之民的人类孩童逼到要以光明神的名义起誓，真是笑死本领主了。” 恶魔最擅揣摩人心，蝰蛇领主艾伦已经清楚认识到在凯恩心中，自己所承诺的力量、权势、永生等条件远远比不上他姐姐的安危。 这场博弈，他已是必输之局，艾伦干撕掉了伪装的面具，毫不留情的嘲讽讥笑着平日里自己不敢得罪的神祗米勒。 “我以光明神之名起誓，只要眼前这可怜的人类孩童驱除掉我身上的死灵蛆虫，我将立即赐予被恶魔剥夺生机的原罪之民。”米勒的誓言从嘴里一字一顿地蹦出，他的脸色越发阴郁，待到最后一个字节结束，一口夹杂着墨绿色斑点的暗金圣血喷出，米勒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 凯恩点点头，稚嫩的小脸因强作镇定而显得有些颤栗，微微颤抖身体迈着略显虚浮的脚步，朝着米勒走去。 他才12岁，在两尊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至尊强者面前讨价还价，说不怕那是假话。 可从小便在温饱线上挣扎，无数次与死神插肩而过的凯伦更知道，与活着相比，恐惧这东西克制一下，也就过去了。 看着凯恩离自己越来越近，米勒那阴郁的脸上稍显得有些许温和。不管怎样，结局总归还是好的，米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微笑，用余光瞥了一眼恶魔艾伦，发现他意料之外的冷漠的瞧着自己，只是那冷漠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绝望。 “哼，肮脏的恶魔，等我恢复神圣之力，定用光明神的光辉将荡为灰烬。”米勒心中恨恨地想着。 凯恩的手已经触碰上了米勒的皮肤，眼看死灵蛆虫便要被拿去。 “该死的人类，你怎敢——”米勒突然一改那副圣洁的模样，口中爆出粗言。 “哈哈哈——”蝰蛇领主艾伦微微一愣，随即那毫不掩饰的笑声便传遍天际。 005：神陨 凯恩未食言，他那枯黄瘦弱、皮包骨的右手的的确确已经攥紧了那只如毛毛虫般的死灵蛆虫。 这只令六翼天使米勒痛苦不堪的死灵蛆虫在凯恩手中像是只无害的普通昆虫，毫无反抗之力。只是他的下个动作，却令米勒狂怒而惊惧。 凯恩那攥着死灵蛆虫的手竟穿过米勒的皮肤，探进了他的体内。 果然如同蝰蛇领主艾伦所说，在死灵蛆虫的作用下，体质格外强悍的米勒皮肤如那街市上出售的豆腐般轻而易举便被刺破。 一股热流从凯恩的指尖传来，浩淼无尽的神圣之力由那股热流传到而来，大脑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 “孩子，这就是神格，拿走吧！”凯恩不清楚这意识之海深处声音从何而来，却无从反驳，更兴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五指一松一紧，向外一拽，一枚巴掌大小，盾牌形状的乳白色晶体便被他拿了出来。 这，便是神格？ 凯恩好奇的打量着手上这块温润的晶体，眼前似乎瞧见了无数根若隐若现的丝线从晶体上发散而出朝着无垠的夜空与大地延伸着。一个个吞吐着至高神圣气息的神秘字符，从晶体中涌出又沉寂下去，仿若万千从未曾出世的精灵兴奋的打着滚儿。 “唔——”米勒闷哼一声，随着神格的离体，他整个儿的委顿了下去，焉了吧唧的像是放光了气的气球“你这该死的，被诅咒的原罪之民，你怎敢违背誓言，” 神格离体，加之死灵蛆虫的大肆破坏，米勒一身神圣之力已去了十之八九。 可即便如此，残存的神力也非凯恩所能抗衡的。 “我没有违背誓言。”凯恩左手飞快地掠过右手，食指大小的死灵蛆虫便被他捏在了左手食指与大拇指间“况且，我也没有答应，不取你的神格。” “哈哈哈——”艾伦狂笑着，声音中满是对米勒的讥讽“我伟大的，睿智的，神圣的六翼战殿天使米勒大人，被你口中的原罪之民摆了一道，感觉如何啊？” 依照誓言约定，凯恩只需将死灵蛆虫拿走，米勒便要履行诺言用神圣之力救回崔斯特小镇上那数千石化了的居民。 “肮脏的人类，令人作呕的蛆虫，即便是我此时实力大减，可想要杀死你也不必碾死个臭虫困难多少。”曾经那高高在上，令世间神灵匍匐恐惧的三级神祗米勒此时模样也不比个骂街耍赖的泼妇强到哪里去。 “我信。”凯恩缓缓地后退，一双如同凶残小兽般的眼眸中闪烁着疯狂地绿光“那也要等你救完这数千小镇居民后才能那么做！” 米勒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吃力的立起身来，漂浮至半空之中，眼中满是杀意。 此时的米勒早已没有了先前那不可一世，傲气逼人的模样。原本闪耀着乳白色光华的六根天使之翼凋零了四根，而剩下的那两根也隐约闪现出淡淡的灰褐色。 失去了神格的神祗比普通的大天使也强不了多少，此时的米勒论实力也就与全盛时期的蝰蛇领主艾伦相当。 “且让我践行誓言后，再将你这蝼蚁般的人类挫骨扬灰。”米勒的语气虽是不屑，可无奈之感显而易见。 神祗，尊贵高洁，慎言、无嗔、厌杀。 而此时口出怒言，心生杀机的米勒那还有半点的尊贵高洁，失去了那蒙尘的神格，米勒正在一丁一点地在堕落的不归途上渐行渐远。 神圣之力从米勒的胸膛喷涌而出，耀眼的圣光如那晌午的烈日，散发出夺目的光辉。圣门之下的崔斯特小镇上那数千人形石像，仿若暴晒在骄阳下的寒冰，悄然融化，生机正在恢复。 首先苏醒的是艾达神父，他定定的看着半空中那大放异彩的米勒，眼神由迷惘变为惊恐再转化为狂热的敬仰。随即他想起了什么，就地跪倒，口中低声默诵着《光明圣经》上的教义，僵硬的脊梁因激动与敬怕而微微颤抖。 这是神迹，任何凡人的注视都是对神祗的不敬，对诸神的亵渎。 随着艾达神父的跪倒，四名圣教军以及数千镇民学着他的模样跪倒在地，不敢直视神的光辉。 除了被绑在篝火旁的那女孩，凯恩的姐姐，她一脸忧虑的四下打量着，寻找着凯恩的下落。 面对死神的威胁，这脆弱的女孩所记挂的仍是唯一至亲，弟弟凯恩的安危。 此时的凯恩左手捏着死灵蛆虫，右手攥着米勒的神格缓缓退至蝰蛇领主艾伦的背后，仿若在那，他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全。 “嗨，别怕，小家伙。”艾伦冲着退至自己身后的米勒眨眨眼，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你那稚嫩的身躯下竟藏着一颗强大的深渊恶魔的心脏，你的谎言与奸诈哪怕是专司欺骗与狡诈的深渊恶魔亲临也会为之折服的。” 对来自黑暗世界的艾伦而言，这是无上的褒扬。 “我还留有一记杀招，待会弄死这自以为是的天堂鸟人后，咱两之前的交易还是有效的哦！”艾伦仿若已经看到了黑暗魔神高举着胜利之矛在冲他招手，当即也不顾那在体内肆虐的神圣之力，蓄集黑暗之力寻找时机，准备给米勒致命一击。 漂浮在半空中米勒身上的光华逐渐淡去，神圣之力的波动也慢慢平息。 比先前更显得委顿的米勒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杀意“人类，交出神格，然后受死吧！” 创造，远比破坏困难的多。 若是全盛之时，以神圣之力唤醒数千被恶魔抽去生命的小镇居民，对米勒而言只不过是费力些而言。 可被死灵蛆虫重创在先，被艾伦剥夺神格在后，再加上以最纯粹的神圣之力救回数千人类，此时的米勒已是强弩之末，紧比油枯灯灭好上那么一线。 “我给你个大棒槌。”回答米勒的是艾伦的一声喝骂，以及倾尽艾伦全身死亡之力而射出的一记能量球。 “你——”米勒疾呼一声，来不及说出下文，便被米勒的突然袭击给炸飞，等待这位曾经的神祗的，只有那永恒的灭亡。 “快，把神格给我！”艾伦此时也好不到哪去。 失去了一身死亡之力，已经开始压制不住那肆虐的神圣之力了。 006：坠落 艾伦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与渴望。 六翼战殿天使米勒是八处高阶天堂圣门之一的守卫天使长。虽说在诸神殿中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三级神祗，可他所具有的威能也足以在弹指间毁天灭地，令河海湖泊倒流，将山川夷为平地。艾伦在得到他那已然蒙尘的神格后，只许找来一位领主级的恶魔献祭，便足以将其中的光明神圣之力转化为黑暗之力，成就艾伦堕落天使之身。 那可是下阶深渊恶魔，拥有获得黑暗议会委员职务的资格，成为真正的黑暗巨头之一。 至于那人族小孩？ 艾伦内心冷笑。 得到自己黑暗之心的新蝰蛇领主凯恩，不正是最好的献祭祭品？ 对黑暗生物而言，诚信、诺言是最一文不值的无聊事物。 凯恩动了。 伸出那干枯的手掌，迟疑地向凯恩的胸膛摸去。 “快，快点。”艾伦那颗黑暗之心因紧张而急速跳动，闪烁着神圣之力的黑暗身躯颤栗着，抖动着。 等等—— 艾伦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攸关生死的事情，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内心深处传来。 “等一下！” 艾伦下意识的疾呼道。 可惜，迟了。 男孩凯恩的指尖已经穿过艾伦胸膛前咧开的空口，触碰到了黑暗之心。 噗哧噗呲—— 随着无数血管断裂的细微声响，暗褐色的黑暗之心被凯恩那瘦弱的小手给毫不费力的抓了出来。 左手？！ 艾伦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感从何而来。米勒的神格明明是被抓在凯恩的右手上的，也就是说，这个人族的男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神格给自己，而是想夺走自己的黑暗之心。 “不——”艾伦哀嚎着，那撕心裂肺的吼叫被苦难高原上特有的寒风吹出很远，很远。 光，从艾伦的伤口处迸裂而出，如那炸裂的暖水壶中的水银，光彩夺目。 被米勒击中在先，拼尽最后的黑暗之力发出绝杀的一击在后，如今又被他视为盘中餐，俎上肉的男孩凯恩夺去了黑暗之心。 艾伦已经没有丁点的余力抵抗那神圣之力的肆虐，他将以最后的生命精华绽放出一朵他这一生都厌恶的光明银花。 嘭—— 巨响在天地间回荡。 万千缕璀璨耀眼的光亮如那刺得那匍匐在地的艾达神父与崔斯特小镇的居民们将头埋得更低了。 “仁慈的神啊，您的光辉洒遍大地，令愚钝的原罪之民们不敢仰视。” 艾达神父小声的嗫嚅着，脸颊上满是庄严肃穆，似是在圣洁的光辉中沐浴洗礼，再次提纯了对光明神的信仰，得到了无上的荣耀与益处。 可惜，半空中只有一个在爆炸中湮灭消亡的高级恶魔。 “弟弟？”在那半空的云彩中、敞开的圣门前一个黑点映进被绑着的女孩眼中，直觉告诉自己，那是自己四下未曾寻见的凯恩。 他该怎么下来？ 女孩有些焦躁不安。 此时的凯恩正愣愣地看着半空中炸裂的艾伦，随即一屁股坐在了那柔软的云层上。 在彻底摆脱死亡的威胁后，内心的恐惧与后怕彻底吞噬了这十二岁的少年，那发软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瘦弱的身躯。 稍作休憩后，男孩凯恩这才打量起左手上的那枚灰褐色之心。 如神格一般，黑暗之心也是一枚拳头大小、盾牌模样的晶体，只不过那些若有若无的四处发散的黑色丝线明显不及神格中的那些亮色丝线，而且黑暗之心中那些起伏不定的玄妙字符与神格中的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若按比率来看的话完全是单粒鱼籽与整个鱼群的母鱼肚子中的鱼籽相比。 出神的对比了一会手中的两枚晶体后，凯恩这才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 自己要怎么回地面去？ 硬扛着全身各处传来的无力感，凯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走到云层边上，向下一瞧。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将他瞬间击倒。 这可是近百米的高空，哪怕是一般的人类强者从这么高掉落下去也得摔得粉身碎骨吧，更何况凯恩这一区区的人类孩童。 “值了。”凯恩苦笑着，自嘲着低声说了一句，朝着崔斯特小镇的地方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 百米的高空，小镇看起来也就巴掌大小，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就是小镇居民。 姐，来世再见。 有两名高级神魔作为陪葬，或许真的不亏。 凯恩闭上眼，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等等—— 凯恩睁开刚闭上数十秒的眼睛，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 向前一步是死，那何不去那扇门后面瞧瞧，看看那被无数人类吟游诗人奉为无上光辉圣地的高阶天堂究竟是何等模样？ 用那纤细的胳膊强撑起仿佛重逾千斤的身体，凯恩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随手将两枚晶体塞在那破烂不堪的裤兜里，像是扔进了两枚毫无价值的石子，晃晃悠悠地朝着那散发着刺目光芒的圣门走去。 高阶天堂的圣门，氤氲在一团雾气之中，凯恩哪怕走到门口也不能瞧见里面的丁点模样。 巨大的门框矗立在凯恩的眼前。 向前一步，便是另一个世界。 “老子，来了。”凯恩一咬牙，爆出一句粗口，迈出右脚跨入门中。 光。 刺目的光。 完全实质化的光。 足以碾碎山岳大川的光。 从门内喷涌而出，砸在了凯恩的身上，巨大的压力令他寸步难行。 凯恩使出吃奶的劲，勉强抬起头，想要看清门后的世界。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人类的孩子，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声音落下，凯恩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虚幻而不见其貌的人影，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急速的向下坠落。 那道神秘的人影便是凯恩在失去知觉前，在圣门后所看到的全部景象。 “凯恩——” 心怀忐忑的少女的撕心裂肺的大喊，惊动了低头匍匐的众人。 艾达神父抬头望去，发散着乳白色圣光的圣门已经闭合并淡淡隐去，聚集起的云层也渐渐散去。 一个急速下坠的黑点越来越近。 凯恩？ 艾达神父微微一愣。 他怎么跑圣门那去了？ 与崔斯特小镇的居民一样，艾达神父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曾经化作了石像这一事实。 来不及多想，艾达神父急促的冲着身后的四名圣教军下令到“走，看看情况去，即便是被摔死，这男孩的尸骸也是被神祗的光辉照耀过的。” “给我松绑，那是我弟弟。”被绑着的少女哀求道。 艾达神父瞥了眼少女，微微停顿了数秒，指着一名圣教军吩咐道“扛上这个异端，立刻赶过去。” 007：来世 崔斯特小镇外，是一片贫瘠的灰褐色砂地，在这遍是盐碱砂石的土地上唯有些许苔藓植物能在凌冽寒风中顽强生存。 一片难以望见边际的石林如同孤独的侍卫守护在这亘古不变的荒凉苦难高原上。石林中哪怕最细小的石柱也有三个大汉合围那般粗壮，抬头仰望，石柱如长戟般刺向天空，将那墨色苍穹割裂成无数碎片。 四名低级圣教军，搀着一位身披红色光明神教外衣、神父模样的老者，扛着名衣着破烂、五花大绑的少女深一脚浅一脚的，急冲冲地朝着这片石林赶来。 在他们身后，数千名年龄不一，穿着各异的居民紧紧跟随，亦步亦趋地向前行去。 石林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艾达神父，听说被神祗以圣光照耀过的一切事物都会附上光明属性，成为圣物？”扛着被绑少女的圣教军有些怀疑的问道。 “这是自然。”艾达神父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不无担忧的四下打量，似是担心那不大的声音被别人听了去“哪怕是一块再平凡的石子，在诸神光辉的洗礼下，也会附上神圣光明属性，成为一枚无上的圣石，赐于我们这些信仰诸神的原罪子民们无上光荣。” 那名圣教军恍然大悟，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就算那可怜的孩子被摔得粉身碎骨——”艾达神父稍微停顿了数秒，仿若想要克制住眼中贪婪之色的流露“虽说不知晓是被哪位神祗赐下的光辉所照耀，可哪怕是被一位三级神祗照耀，那少年的一根小拇指的断骨都足以提升我们百分之五十的神圣之力凝聚速度，或是抵挡住一位普通天使或与之同级别的黑暗生物的全力一击。” 听闻此话，四名圣教军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那扛着被绑少女的圣教军更是敛去了一脸欣喜，加快了双腿迈动的频率。 在光明圣地高阶天堂中至高的存在自然是光明神，随后便是拥有着神格的一级、二级、三级神祗，再随后便是没有神格的一级、二级、三级位面天使，及大量的普通天使。 而在深渊地狱中，至强的那位则是深渊之主，随后便是深渊级恶魔，被划分为高阶、中阶及下阶，实力分别与一二三级神祗相当，随后便是领主级恶魔，同样被划分为高、中、下三阶，对应着三级位面天使，剩下的便是杀之不尽，如炮灰一般的黑暗生物。只不过恶魔都是有黑暗之心的，而黑暗生物则没有。 跨阶、级对抗，基本就是找死。 如果蝰蛇领主艾伦不是以死灵蛆虫偷袭米勒在先，凯恩取走其神格令米勒的神格令其实力将为一级位面天使在后，就算在艾伦全盛期对上虚弱至极但拥有神格的米勒也只有被轰杀至渣的份。 而普通的黑暗生物、天使以及其他生灵则被划分为若干等级。 一至十为兵级，能够汲取世间的原力，在真正的强者眼中与普通的人类、兽人这些无法感受原力存在的蝼蚁并无两样。 十一至二十级为将级在普通人眼中已经算是相当强悍的存在。 二十级至三十级为天王级，这已经是神罚大陆种族所能到达的最高等级，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与普通天使或者强大的黑暗生物战成平手。 再往上，能与领主级恶魔或者位面天使对抗的，只有那强大的龙族中的王者以及一些虚无缥缈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逆天强者。 好在最后一次神魔之战后，高阶天堂与深渊地狱达成约定，神祗、位面天使和恶魔都不得直接出手干预神罚大陆的事情，当然各自代理人之间的争斗则不在其列，否则只需再爆发一次神魔之战，整个神罚大陆定会成为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由此而想而知，得到一块被神祗加持过的圣物，那是何等的机缘。 一块尾指骨便能够抵挡住一名普通天使的全力一击，也就相当于神罚大陆中绝顶高手天王级强者的全力一击。这可是相当于额外给自己增加了条性命，别说这些相当于一级兵级战士的一星青铜光明圣教军，就算是将级乃至稍弱些的天王级强者也会为之疯狂。 四名圣教军与神父艾达的速度再次提升了些许。 又行了约三里路，一块空旷的砂石场地出现在了五人眼前。以中央一个直径二十米左右的圆坑为中心，方圆数百米的石林全部向外倒去，形成了一块空地。 站在石林空地边缘的五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就算他们联手想要击倒一根石柱想必也是相当的困难，而眼前横七竖八的起码倒下了上百根石柱，而坑洞的最中央的那个圆坑周围更是遍地碎石——中心区域的十几根石柱被炸成了碎石粉末。 这是何等强大的冲击力。 “那少年，怕是已砸成了齑粉。”稍胖的那名圣教军眼中滑过一丝好不掩盖的惋惜。 “走，瞧瞧去。”神父艾达挣开身旁圣教军的搀扶，心有不甘的带头向前走去。 四名圣教军相互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摊了下双手，像是对艾达神父的“坚持”显得有些无奈。 这？ 艾达神父站在圆坑前愣住了。 怎么了？ 身后的圣教军狐疑的看着艾达神父的背影，满是不解。 “放开我，那是我弟弟。”被绑少女在圣教军肩头挣扎着，满面泪水。 “安静些。”扛着他的圣教军很是不满，低声怒喝着警告道。 少女罔若未闻，继续拼命的挣扎，如那离了水的鲫鱼。 噗通—— 少女跌在了地上。 “你，你们最好来看看。”艾达神父的声音低沉，像在压抑着满怀的震惊“光明神在上，这太不可思议了！” “啊？”四名圣教军看了眼地上的少女，又瞧了瞧前方的背影，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不再去管那被他们成为异端女巫的少女。 在他们的印象中，艾达神父可是一个泰山压顶而不露惧色的人，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如此震惊？ 不一会后，跌落在地上的少女吃惊的发现，那四名圣教军竟也如木桩般钉在了洞口前，如四棵不甚高大的石柱。 “怎么了？”少女止住了哭泣，弟弟凯恩从百米高中坠下绝无可能再生，可究竟是什么令这五位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惊的如此失态？ 在出生于苦寒贫瘠的崔斯特小镇中的少女看在，这些从大陆腹地前来的“大人物”，与镇长一样，是高高在上，不敢得罪的“老爷”。 少女叹了口气，将目光定格在了圣教军腰间横跨着的阔剑上。 自己被判定为要上火架的女巫异端，而弟弟又离奇的死去，少女已是心如死灰。 往日那一幕幕苦难、被欺晦的片段涌上心头。 死也是一种解脱，跟唯一的亲人、凯恩弟弟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 少女含着泪，微笑着，如条蚯蚓般向前慢慢拱去。 弟弟，无论前路是天堂还是地狱，别怕，有姐姐陪着你，一起走。 仁慈的诸神，求求你们，若有轮回，让我们生在一个富足的家中。 让我们不再承受苦难折磨。 来世我们还做姐弟。 凯恩。 姐姐来了—— 008：血狮 神罚大陆，广袤无垠。 据《光明圣经》记载，光明神创世纪，将神罚大陆分为十二板块，分别命以十二门徒之名讳。当然，深渊地狱的众黑暗巨头对这一说法是完全的嗤之以鼻。 而苦难高原则地处天元大陆板块上的奥瑞克公国。在这大陆板块上，生活着十多亿人类，星罗密布的散落着数十个帝国、王国与公国。而人口不过八百余万的奥瑞克公国无疑是垫底的存在。 公国首都翡翠城，大公府后花园。 明月高悬，洒下银辉满地，瞧着倒是亮堂的很。 身披军队制式盔甲的艾森豪大公手持阔剑，在夜色下与七八名武士对抗着。 奥瑞克公国以武立国，开国大公艾森豪一生戎马，历经大小征战百余场，在诸强环伺的天元大陆板块上打下了如今这份基业。虽说如今大公已年近六十，可拥有着十七级战将实力的他依然是一位值得尊敬，且不可小觑的强者。 “急报——”从正殿门房处传来一声急促慌张的喊声，一名传令小校疾奔而来。 “慌什么。”艾森豪大公手中劈砍的阔剑唯有丝毫的变化，一个猛击，剑背拍在了面前那名有些分神的军士身上，将其劈飞出去，砸在十几米远外的假山上“若在战场上，你已经死了。” 艾森豪大公以剑尖一指跌倒在地，满口血沫的军士，厉声喝到“我血狮的军人，当做到泰山压顶、猛虎迎面而面不改色。你自罚三个月俸禄，每日晚间加练两个时辰，都退下吧。” 其他几名军士负剑，朝大公行礼后，搀扶起那受伤的同伴退了下去。 “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大公摘下头盔斜抱在腰间，锃亮的阔剑握在右手掌心，当拐杖拄在地上。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扫过，惊得传令官单膝跪地，额头满是冷汗。 想当年大公驰骋沙场之时，血狮大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那份不怒自威、一身凌厉的杀意可是数十万亡魂所铸造的。 “苦难高原上出现了神迹。”传令小校颤抖着双手举起一封密信，信笺封口处的三根鸡毛下的血红色火漆显得格外刺眼，这是一封用传送门递来的军情加急信。 当啷—— 大公手中的阔剑倒在了地上。 “拿来。”大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抢过信来，看了眼完好无损的封漆后，拆开信笺一目十行的读了起来。 数息后，大公微微一笑，面色恢复如常。 “嗨，这帮孙子，太久没打仗了吧？碰上了这么点事就以为是神迹，看来那个哨岗的兵得换一换了。”大公和颜悦色的嘀咕了一句，冲着传令小校挥了挥手“这个所谓的‘神迹’有多少人知道？” 见大公一脸的轻松，那传令官忐忑的心情才放松了下来“就苦难高原的哨岗与传送门守卫知道，对了，还有一个叫做崔斯特的小镇上的数千镇民也是见着了。” 大公点点头，捡起跌落在地上的阔剑冲传令官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去了。 “塞洛，你来下。”见传令官的身影消失，大公的脸阴鸷的几乎可滴出水来。 “元帅。”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白脸男子从某棵树影中走出。 “去一趟苦难高原，把所有目睹神迹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大公随手一抖，牛皮纸质地的信笺立马化作粉碎“带上一个血狮军团，连夜赶过去。” “是！”塞洛的情绪依旧没有变化，像是即将杀掉的只是几只微不足道的野鸡而已，而不是数千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想有必要提醒元帅一下，那里可是有一个光明神教的教会。”塞洛转身，风轻云淡的说道。 “杀光。”大公的眼中滑过一丝厉色“若有圣物，带回来。” “是！” 看着如幽灵般消失的塞洛，大公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一丝忧虑在眼中滑过。 “希望来得及吧。”大公叹了口气，转身离去，那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背影显得如此寂寥，仿若一位即将失去家园的孤寡老人。 翡翠城外，大军调动，人喧马嘶。 三支血狮军团是奥瑞克公国的精锐，也是大公艾森豪发家的嫡系。 每一支血狮军团都满编一万人，清一色的重装盔甲配地龙马。这种地龙马据说是地龙与骏马结合产生的半魔兽后裔，脚力惊人。只需三个时辰的疾驰便可到达八百多公里外的苦难高原。 此时，崔斯特小镇外的石林。 如毛虫般缓慢拱到深坑边的少女愣愣的看着坑底。 这，还是自己的弟弟吗？ 一位赤身裸体的少年，仰面朝天，双眼紧闭。 浑身的流线形肌肉看着如此协调，即便是爱与美之神的身材也不过如此。 微胖的脸颊依稀还存有几分少年凯恩的模样，有似酣睡的少年给人一种虚幻不真实的错觉。 那是一种水中月，镜中花的感觉，看似在眼前，却又恍若远在天边。 “弟弟？”少女试探着呼唤道。 “凯恩？”少女不知不觉加重了声音。 少年并无反应，微微上扬的嘴角令人怀疑他是否沉寂在甜美的梦境中。 “把他拉上来。”艾达神父目光聚焦在少年的身上，随口冲身边的圣教军吩咐道。 被绑少女身上的绳子发挥了作用。 很快，一条打着活结的单兵战术绳索便套住了少年的胳膊，将他拉了上来。。 重获自由的少女不顾圣教军的阻拦，冲上前去，抱住了裸露着身体的少年。 “凯恩，凯恩。”少女小心翼翼的摇晃着少年的身体，唯恐弄疼他“醒醒啊，凯恩，我是你姐姐莉莉安。” 少年并无反应。 “这是凯恩？看着不像啊。” “从那么高的高空中摔下，怎么还可能活着？” 数千崔斯特小镇居民已靠了过来，将莉莉安、艾达神父、四名圣教军以及裸体少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中间，窃窃私语着。 “凯恩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你姐姐莉莉安啊！”少女哭喊着伸出手，想要掰开少年那紧闭的眼睛。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艾达神父眉头紧锁，心中有些疑惑，无论这少年是不是凯恩，他都是从圣门前跌落下来的。且不说他为何没有摔得粉身碎骨，为何连一丝神圣之力波动都感觉不到？ 思索间，少女那脏兮兮的手已经掰开了少年的右眼。 呼啦啦—— 乌云密布，狂风肆虐，飞沙走石。 这世间的光顿时消失不见，以少年为中央，出现了一片不见丁点光线的绝对黑暗领域。 “好浓郁的黑暗气息！”艾达神父大惊失色，翻开《光明圣经》高声吟唱，想抵抗那无处不在的黑暗。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下一秒，甚至连《光明圣经》的轮廓都无法在黑暗中被分辨清。 “快逃！”艾达神父撒脚便要逃跑，却发现根本根本迈不开步伐。 实质化的黑暗？ 这是哪位黑暗巨头的分身驾临？ 亦或是黑暗世界的又一次入侵？ 艾达神父的心，如坠深渊。 009:异瞳 窒息感，充斥着整个黑暗世界。 吧嗒—— 豆大的汗珠从艾达神父额头滚落，绝对的黑暗虚无中仿若有只无形的巨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喘息。 “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以这裸体少年为中心，直径数百米的范围内，近四千多名村民无一例外的全部双手撑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村民们张大着嘴巴，似想要呐喊，却无法发出丁点的声音，那一双双充血而鼓出的眼睛活像那被巨石压顶的青蛙。 啪嗒—— 一名瘦弱的白发老人脑袋向前一冲扑倒在地，四肢无力的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 死了。 “凯恩。”抱着少年的莉莉安面容安详，声音嘶哑“醒过来好吗？” 仰面朝天的少年，左眼微微翕动着，而右眼的黑暗越发肆无忌惮。 “凯恩，姐姐我——”莉莉安处在黑暗的正中心，巨大的压力令她那瘦弱的身躯随时有着散架的征兆“弟，你再不醒来，姐可就要真的离你而去了。” 莉莉安嘶哑低沉的嗓音中竟带着一丝戏谑，无奈悲凉中夹杂着难以割舍的溺爱。 十二年的生死相依，血浓于水的亲情。与神魔无关，与生死无关。 周围，毫无原力的村民跌倒声不绝于耳。 短短数十秒内几十名村民倒地身亡，七窍流血，命丧当场。 “该死的魔鬼，我之前为什么没有烧死你。”艾达神父运起全身的神圣之力，勉强对抗着这他心知根本无法抵抗的黑暗之力，嘶哑的语气中满是悔恨、懊恼与恐惧。 恨，先前未能烧死凯恩。 恼，作为光明教会的他自认为命比这些贱民们高贵的多。 惧，如此浓郁纯粹的黑暗，即便是游荡在人世间的那些高级黑暗生物也难以比及。 “弟，姐不恨你。”环抱着凯恩的莉莉安双手一松，整个人瘫软着向后倒去，生命之光即将湮灭。 昏迷的少年，似有所感，浑身颤栗着，翕动着的左眼剧烈的抖动着好似在做着最强烈的挣扎。 一道光，从少年的左眼缝隙中迸出。 艾达神父压力一轻，心中升腾起一丝喜悦。 光，越发强烈。 黑暗像是巨兽的蛋壳，孵化着前所未有的生物。 光，越来越刺眼，好似初获生命的生灵，躁动着，跳跃着。 滋滋滋—— 轻微的声响传来。 有如利刃滑过缠绕的绳索，有如阳光掠过冬日的积雪。 死亡的黑暗飞速消融着，淡化着。 少年双目紧张，面色尽显茫然。 “姐？” 简单的字节从少年口中吐出，竟让艾达神父产生了一种来自远古的错觉。 那字节简单，轻微。 又如最难堪破的奥义，晦涩难懂，音如洪钟。 少年双手伸出，抱起躺在地上的莉莉安，缓慢的立起身来。 “姐！” 少年的脸色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笃定与自信。 此时凯恩不仅体格与那个骨瘦如柴饥寒少年已无半点相关，更给人一种不敢仰视的感觉。 光，绽放的如那高悬的烈阳，惊得双手撑地的艾达神父与村民将身子埋得更低了，卑微得如匍匐在神像前的罪人。 那份圣洁，那份高贵，令艾达神父有种神祗降临的错觉。 凯恩就这么抱着奄奄一息的莉莉安向前走去，赤-裸的双脚每行一步，都在荒凉的苦难高原那黄色砂石地上留下一个微凹的翠绿脚印。 那翠绿，竟是一簇簇细小的满星草，生机盎然。 可若有人抬头仰望，定会惊讶的发现凯恩那被圣辉包裹的身体上，流动着来自深渊地狱的黑暗死亡气息。 光与暗并存，圣洁与亵渎共生。 左眼光明，右眼黑暗。 起风了。 在苦难高原，凌厉的烈风与铺天盖地的沙尘暴是那么的常见。 可这次，风是那么的温柔。 云在半空中缓慢聚集，为崔斯特小镇盖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滴答，滴答。 落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着小镇崔斯特，为苦难高原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与生气。 在这片便是黄沙与砂土的国度，只有雨水如注、洪灾突袭的雨季与烈日炙人、寸草难生的夏季。 在数千居民有限的记忆中，已然忘却上次降下这濛濛细雨的日子是多久之前。 神迹。 这绝对是又一次神迹。 当凯恩在雨中朝着崔斯特小镇缓缓前行了好久后，艾达神父与村民们才想起什么似的，立起身来，追着凯恩的背影，向小镇飞奔而去。 此时的凯恩，已敛去神圣的气息，光与暗也消失的无隐无踪，看上去只是一个比普通少年略微强壮些而已。 “凯恩，凯恩。”艾达神父在圣教军的搀扶下冲上前来，佝偻着身子，陪着笑脸小声呼唤着。 凯恩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只是微微侧了侧脸，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叫声。 “真没想到，你如此年轻，便得到了神的眷顾，拥有了如此强烈而纯正的光明神力。”艾达神父哪还有半点倨傲之色，那卑微的模样像是在像神祷告的虔诚仆人。 而凯恩，这个曾被他审判为异端的少年，此时便是他心中最至高无上的神灵。 凯恩不语，连脸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面对少年的冷漠，神父艾达脸上未有半点的尴尬，只是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嘿嘿的笑了声，下意识的想要找一些话题打开凯恩的话头。 “这可怜的女孩应该是虚脱了，找一个温暖的房间，来几块可口的面包，喝上一碗香气四溢的肉汤一定会马上缓过来的。”艾达神父有意无意的忽略掉莉莉安被他认定为女巫的事情，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感谢仁慈的诸神，我那不大的教堂刚好就有这些。” 凯恩猛然停步，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艾达神父，看的神父有些毛毛的。 “凯恩，我……”艾达莫名的开始心虚，那原本有些发白的脸竟开始充血，看上起像块坏掉的猪肝。 “带路！”凯恩根本没打算听完艾达神父的叙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语。 “啊？”被贸然打断的艾达有些懵。 “去教堂，带路。”凯恩，没有丝毫的迟疑，以与年龄不相符合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 “好，好，好。带路，去教堂，教堂！”艾达神父一脸的兴奋，似是一位狂热的音乐家听见了全世界最美妙的旋律。 与神祗正面直击的少年，被诸神光辉照耀的凯恩，竟然主动提出要去自己的教堂。 诸神在上，这个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艾达明白，神迹消息迟早要到达教皇面前，而拥有着如此强烈的光明神力，被神祗恩泽的少年凯恩一定会得到教会的大力培养。 只要现在伺候好了，那将来好处还会少了自己的么。 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艾达神父那满面的虔诚都掩盖不住自己心中的欢喜。 凯恩你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010：苏醒 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着房顶的瓦片，奏出一曲咏叹交响乐。 屋内，果香阵阵，温暖如春。 崔斯特小镇光明神教的西偏殿，是神父艾达的卧房。 一张铺着天鹅绒床单的红木床摆放在小屋落地窗前。 虽说小镇居民往日没有什么信仰，可供奉给教会的财帛却不少，加之小镇镇长的刻意巴结赠送，艾达神父的日子还是过得很是滋润，甚至说是有些奢靡也不为过。 凯恩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静静躺在那的莉莉安，丝毫不去在意艾达神父的忙碌。 “嗨，没看到火头小了吗，添些材火！”艾达神父的声音不大似是怕惊着床榻上的莉莉安，但他那语气却不如声调那般温和，全然一副训斥的语调。 小屋中央的围炉，是用上好的高地红砖砌成的。围炉里的火苗吞吐着舌头，将温煦与果香溢得满屋子都是。 两个十六七岁光景的小姑娘，瘦弱不堪，如受惊的小兔般抓起一把身边的劈好的木材扔进了围炉里。 旺盛的火苗瞬间吞噬了木条，火势更烈。 嗅着愈加浓郁的果香味，凯恩微微转了转双眸，眼神落在了火炉旁的几根完好的原木上。 火枣果树？ 火枣果价格偏高，是富裕家庭喜爱食用的一种水果，树木被焚烧时不会弥漫出呛鼻的烟雾，而是会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这种树是没有寿命限制，只要不被砍伐就会年年结出火枣果来，因此绝少会有果农舍得砍下来当材火卖。 “穿的衣服比我姐姐还是好些的。”瞧着手忙脚乱的少女，凯恩并无同情，反而生出个如此的念头。 咕噜噜—— 围炉上架着黄铜大锅，看那模样足够塞得下一头小羊。乳白色的液体在锅里翻滚，透过盖子与锅体的间隙溢了出来。 “愣着干嘛，赶紧的啊！”见锅开了，艾达神父指挥着两位少女费力的将大锅抬下来。 掀开锅盖，乳香四溢。 满满一锅滚沸的牛奶。 “快点，倒下去。”艾达神父弯下腰，起开了床边的一块地板，露出个脸盆大小的大洞。 两个少女顾不得被热气烫的通红的双手与脸颊，四只手拖着黄铜大锅，将她抵在洞口用力一掀，滚烫的牛奶从洞口淌了进去。 “嗯啊——”一声轻哼，从莉莉安口中传来，淡淡的香雾从她所躺的床褥上升起，如袅袅炊烟，煞是好看。 凯恩双眼一亮，一把支开两名少女，伸出右手如钳子般卡住铜锅的边缘。 嗤嗤嗤—— 滚烫的黄铜炙烫着少年白皙的手掌，散发出阵阵肉香味。 “啊——”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的捂住嘴，向后退去，一脸的难以置信。 滚烫的黄铜锅，摊上一块瘦肉立马便会被烤熟，而这少年竟一只手便将这连锅带奶重逾百斤的家伙事一手给端了起来。 那两位少女虽说瘦了些，可平日里也是做惯了苦活的，手上多少有些力气。可即便如此她们也只能勉强在地上拖着锅走而已。 少年凯恩随手一提铜锅，牛奶倾泻而下，灌入洞口之中。 嗤啦嗤啦的声响不绝于耳，乳白色的烟雾混合着不易察觉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小屋内，倒是有些人间仙境的感觉。 “弟——”莉莉安悠悠然转醒，费力的咧开嘴，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太虚弱了。 “吃的。”凯恩伸出左手握住莉莉安那细若幼苗的胳膊，心中微微一疼，但脸上的表情却未有丝毫的变化。 “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吃的拿来。”艾达神父的口吻难得显得那么温柔，似乎从昏迷中醒来的并非被他认定为女巫的穷苦可怜女孩，而是他女儿侄女一类的至亲。 一碗泛着微黄的肉糜蛋黄粥被端了上来，那扑鼻的香气令两名干瘦的少女一个劲的咽着口水。 凯恩端起那青瓷白玉碗，侧着身子坐在床边，用勺子挑了一点在嘴里。 冷热刚好，入口即化。 “姐，喝点粥。”凯恩的嘴角极为少见的微微上挑，带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喝，姐不饿。”莉莉安瞧着凯恩那陌生而熟悉的脸颊，有些入迷。 这还是印象中的那个面黄肌瘦、饱受欺辱的弟弟么？ 饱满微凸的额头如壁画中龙的前额，烁烁发亮的双眸之上一对剑眉不怒自威，高挺鼻梁旁的两颊削瘦的有似刀刻，白皙的肌肤紧绷在面部肌肉之上给人以充满力量的阳刚之感。 这张脸谈不上有多帅气，可却给人一种不敢侵犯的威严神圣感。 “喝。”凯恩并不废话，只是将那满满一勺的肉糜蛋黄粥送至莉莉安的嘴边。 不知为何，面对着朝夕相处了十二年的弟弟，莉莉安头一次升起无法抗拒的惧怕感，下意识的张开了嘴。 一股热流顺着咽喉滚入胃中，也流淌进了莉莉安的心里。 无数幕记忆的画面在莉莉安的脑中飞速闪过，那些过往的灰色画面中，受欺负的永远是凯恩和躺在他背上，独自承担了绝大部分伤害的莉莉安。 “姐，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我们！”像是看透了莉莉安的思想，凯恩边将又一勺粥送进她的口中，边小声做着承诺。 可那如若蚊呐的声音传至莉莉安耳中，似是雷鸣。 泪，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弟弟凯恩，长大了。 窗外，骤雨初歇，微曦透过小窗，被那尚未逝去的雨露折射出七彩的霞光，映入小屋。 光陆离奇。 “雨停了，天快亮了。”艾达神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倦意“我去歇会，凯恩老弟，如果有什么事情叫我，这两个侍女就留着在服侍你和莉莉安小姐。” 凯恩恍若未闻，没有丝毫的反应。 对于凯恩的这副模样，艾达神父倒也不以为意，对着那两名干瘦的少女小声呵斥了两句， 见少女脸上的惊恐更为明显，这才背负着手，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睡吧，好好睡吧！”凯恩放下手中空了的碗，抚摸着沉沉睡去的莉莉安的头发，出神地望着窗外。 天色虽已微光，可世界的尽头的地平线仍是一片漆黑。 在那儿似有恶兽正在伺机而动。 “睡吧，去迎接永恒的安息吧。” 011:血渍 月已西沉，数缕霞光自东方而起，映得那轮圆月艳如鲜血。 大片乌云从目力难及的地平线滚滚而来，直指雨后的小镇崔斯特。 一夜的折腾，令得小镇居民皆尚在甜美的梦境之中，无人擦觉到死神的镰刀正悄然接近。 大地在抖动。 上万匹地龙马践踏在泥泞的泥土地上，激得泥浆四飞。 小镇近在咫尺。 无人指挥，急速奔驰的大军自发由中分开，如饺子皮般将整个小镇给囫囵得吞了下去。 寒芒四射。 那是战士手中高举的弯刀。 血沫纷飞。 收割的是小镇居民廉价而卑微的生命。 黑夜中，偶闻几声犬吠与鸡鸣，一副静谧安详的风光。 马蹄包裹着乌拉草，无声而不打滑。 训练有素的骑士冷酷无情且安静，每次出手定会斩获一颗人头。 冷血的军人，死神的军队，夜色下无声无息却致命的血狮。 “姐，好些了吗？”崔斯特小镇正中央的光明神教的教会建筑中，正望着窗外黑色出神的凯恩少见得开口询问。 “好多了，就是觉得浑身无力。”莉莉安不敢直视弟弟凯恩，只拿那眼角的旁光微微瞄着“怎么了？” 这黎明，静得有些诡异，连虚弱的莉莉安都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看着有些不安。 “没事，安心歇着。”凯恩努力抽动着脸颊的肌肉，作出个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一切有我。” 没来由的，莉莉安心中的那丝不安瞬间化作乌有，轻轻“嗯”了声后，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酣然入睡，梦境香甜。 初阳伊始，毫无温度的日光冷冷得撒在苦难高原上，照在间间寒酸破败的房屋上，拉出斜长斜长的光影。 像是些奇形怪状的妖魔。 “凯恩。”莉莉安一觉醒来，满面酡红，语气有些焦躁。 “嗯？”凯恩依旧如侍卫般伫立在床旁，站立的位置较昨夜莉莉安睡去之时没有丝毫的改变。 这十二岁的少年，竟就这么站着守了一夜。 “姐，想嘘嘘。”莉莉安的头埋得更深了，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心虚，根本不敢去注视少年的眼睛。 “哦！”凯恩脸色不变，从床底抽出双绣花的软底布鞋，耐心的扶起莉莉安替她穿上鞋，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着迈着碎步走到门前。 卫生间在这间卧室门外。 “我来吧！”见莉莉安伸出那苍白的手，握住镂花紫铜门把，凯恩握住她瘦弱的臂膀，微微的摇了摇头。 “凯恩，我没那么娇弱。”莉莉安有些委屈的轻声抗议，似是对凯恩这种过度的关心有些不满。 “我来！”抓住莉莉安臂膀的那只手并未增加丁点的力气，可她偏偏觉得那门把有若千钧之重，无论如何都无法拧开。 无法打开？ 亦或是畏惧，还是不愿违逆凯恩的意愿，所以不想打开？ 莉莉安自己也不知晓。 倔强的少女玉齿轻咬那已有些血色的嘴唇，不甘心得松开了手。 凯恩伸出左手，放在门把上，毫不费力得轻轻一摇。 “吱呀——” 门开了。 外边是光明神教的正殿，虽说崔斯特小镇上的光明神殿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足以容纳三百人做祷告的正殿里从光明神到十二门徒的神像一应俱全，祷告用具丝毫不少。 “小心台阶。”凯恩体贴的弯腰，背起莉莉安，朝着正殿旁的卫生间走去。 “弟——”莉莉安欲言又止。 空旷的正殿，站立这十几名身披重铠，胸前印着血红色狮头模样的士兵。 红色地毯上，则跪着神父艾达与四名圣教军，在他们身旁昨夜服侍过凯恩与莉莉安的两名少女如两坨肉泥般瘫软着，双眼紧睁死死得盯着天花板，灰褐色的血渍从她们腹腔流出，淌的满地都是。 显然已是死去多时。 背着莉莉安的凯恩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毫不在意地迈着不大的步伐朝着卫生间走去，唯恐因步子跨大了，令背上虚弱的莉莉安不舒服。 “醒啦？”一名兵士身形闪现，无声无息的挡在了凯恩的面前，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们等候多时了。” 凯恩脚步微微停滞，随后毫不犹豫得向右前方拐去，绕开了挡在面前的血狮士兵，似乎那只是团不甚要紧的空气。 士兵扭过头，脸上露出丝无奈。 砰—— 空气爆破声响起，另一名血狮成员蹦到半空，双手猛推房梁，借着反推之力，稳稳得落在了凯恩眼前，挡住了卫生间的门。 “聋了？”挡在门口的血狮成员右胳膊上绑着的红色绶带上绣着金黄色的一杠一颗星。 这二十岁上下光景的年轻人竟是一名少尉。 神罚大陆上虽说国家组织五花八门，可军衔却是统一的。 普通的军队中的少尉少说也得是名三级战兵，而像血狮这种连普通士兵都是一级战兵的精英军团，想授少尉军衔少说也得是个五级战兵。 “赶着吃-屎？等会！”凯恩皱了皱眉头，眼中那丝恼怒一闪而过，不善言辞更不屑于假以颜色的他，张口便骂，丝毫不留情面。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淡淡的血气，缓缓从那少尉身上传来，近似实质化的煞气令这空气都有了些扭曲。 血狮的名气可不是靠着那些吟游诗人的口相传唱得来的，靠的是无数城破人亡的鲜血洗涤，靠的是无数亡灵鬼魂的怨念的堆积。 少尉的五级战兵实力，那可是不是生活在城市里的那些贵族少爷，楞头学生们靠着花架子练出的五级，而是实打实的杀出来的五级。 “找死？”少尉的音调如掉入古井中的一粒石子，冰冷、空灵。 剑出鞘，古朴的毫不起眼。 寒芒被褐色血渍所雪藏，那是无数次刺入人体内又拔出的残留。 屠戮利器，任是再清洗，也总会留下些许痕迹，积年累月，终成挥之不去的血渍。 “凯恩，要不，道个歉吧！”莉莉安的身子在发抖，环绕着凯恩的一双臂膀因紧张而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放心，姐，他不敢。”凯恩轻声安慰了句莉莉安，毫无预兆的抬起腿便冲着那名少尉踢去。 剑光，近在咫尺。 012：暗影 剑出如蛇。 银芒聚于一点直奔凯恩喉部而来。 罡风呼啸，剑尖那蝇头大小的点点微光竟带起极为低沉的龙吟之音。 原力突袭？ 如待宰之鱼，笼中困兽的艾达神父及四名圣教军已知自己所面对的是必死之局，可当瞧见那血狮少尉使出这招时，还是不禁大惊失色。 原力突袭并非什么高深的功法，完全是在数以千次万次的血腥搏杀中所摸索到的实战技巧。 调动原力集于一点，瞬间爆发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原理固然简单，可却无法传授与学习只能依靠自己在生死博弈中慢慢寻找感觉。 原力突袭，在某些特定场合下甚至能够打破跨级对抗必败的铁律，杀死高于自身等级的对手。 高杀伤力的背后的代价必然是极高的代价。 凯恩面前这二十岁光景的青年少尉定是个血债累累的刽子手，同时也绝对是个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武疯子。 凌冽的杀意，掠过凯恩脖子上的数根汗毛。 可他依旧巍然不动，一如苦难高原上那屹立千万年的磐石。 叮当—— 一枚石子横空飞出，就那么不带烟火得击在剑锋之上。 石子落地，滚了几滚，安然无恙。 轰隆—— 少尉手中剑飞出，扎在不远处的光明神石像上，石像被从中切开，上半截跌落在地，砸得粉碎。 砰—— 凯恩踹出的脚到了，可怜那轻易可切开石像的青年少尉像只断线的纸鸢，凌空飞了出去，重重得落在地上。 “啊——” 莉莉安大惊失色，若不是怕弄脏凯恩那才换没多久的衣裳只怕已是吓得小便失禁了。 一个暗影不知从何飘了出来，立在凯恩眼前。 “驾下不严，赎罪！”暗影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的矗立着，似是近在咫尺，却又给人种极为缥缈的感觉，恰如黑夜灯下的人影，乍然一瞧它在那，可打开亮灯想仔细端详时，却又不见了踪迹。 “不碍事。”凯恩心中升腾起一股危机感，难得的开口回了句，态度倒还算和善。 “那可以聊聊吗？”暗影的语气倒是相当温和，如那隔着墙板聊天的邻家老头。 “我不想跟用剑指着我们的人聊天。”凯恩说的很真诚。 暗影微微一笑。 虽说根本无法捕捉到暗影的表情，可凯恩就是觉得那团暗影在笑，温和无害，就像酒店里那久别重逢的食客好友喝着杯中酒，吃着盘中肉，天南海北胡乱一通侃的那种和煦微笑。 而凯恩去感觉，自己仿若那盘中待食的肉糜。 叮铃铃—— 插在还剩半截石像中的阔剑似那风中芦苇般剧烈颤抖着，随后激射而出漂浮在半空之中。 “去——” 暗影一声轻叱。 阔剑化作流星，飞射而去，留下道道残影。 “啊——” 痛呼声传来，定睛瞧去，那年轻的稍微右胳膊齐肩而断，只怕这辈子也无法再运剑杀人，沦为一个废物。 “可惜。”暗影微微叹息，那悲戚的情绪竟不似有半点作伪“挺好一苗子，就这么废了。” 若此时有路人经过，定不会认为废了那名少尉的便是眼前这团瞧不真切的暗影。 “那么，现在可以聊聊了吗？”暗影的询问，依旧那么真诚，真诚得令人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扑脑门。 “我姐要方便。”凯恩也不瞧那脸色刷白，捂着流血的伤口小声哼哼得血狮少尉，很是认真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十几名同僚无人敢替那血狮少尉包扎伤口，甚至那曾有大好前途的少尉自己也不敢稍微大声的呻吟。 这些血狮的士兵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手下亡魂无数，令凶残的敌人闻风丧胆。 可在这团暗影前却乖的像群圈养的家猫。 人的名，树的影。 这团好似绝无威胁的暗影，绝对是个凶名在外，不好相与的狠茬子。 “瞧我，竟陷如此美丽而高贵小姐于这等窘迫的地步，真是该死。”暗影在轻微晃动，那语气不仅没有丁点的气愤，倒似很是自责一般“请进请进，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这位尊贵小姐的心情愉悦来的重要。” 卫生间的木门是实木雕刻黄铜包边，镂花的间隙中填充着不透明的五彩花纹玻璃，瞧那模样便透着一股古朴厚重之感觉。 吱呀—— 随着暗影那自责的话音落下，门自动开启。 莉莉安脸上的酡红更为热烈，胸中似有小鹿在乱撞，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激动。 在满是苦难的记忆中，她唯一一次称呼小镇镇长家的女儿为尊贵的小姐，却换来了一通怒骂。 尊贵，这两个神圣的字眼岂是她这种靠讨饭乞食为生，连贱民都不如的下等人所能喊出口的。 而就在刚刚。 这团神秘的暗影竟称呼自己为尊贵的、美丽的小姐。 要知道曾经高高在上，令莉莉安不敢仰望的艾达神父老爷都跪在了这团暗影属下的面前。 幸福总是来的猝不及然。 莉莉安那小小的心房已被温暖所占据，那极为微弱的少女的虚荣瞬间得到了满足。 对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而言，一点尊重，少许的施舍便足以成为他们为你卖命的理由。 门，轻轻闭合，暗影晃动，似因自责而有些焦躁。 唔—— 轻微的呻吟声传来，那被卸去胳膊的少尉神智已有些模糊，不自觉的发出些不算太吵的哼哼声。 “真是不可饶恕啊——” 暗影小声嘀咕着，也不知晓这不可饶恕的是少尉自作主张刺出的一剑，还是因莉莉安而感到自责，抑或是凯恩的态度令他很是不满。 “真是可惜了，多好的苗子！”暗影莫名的开始惋惜，看似无意地踢了脚地上的石子。 黑色流星，划过一道死亡的弧度，瞬间击入少尉胸前的血狮标记，穿过心脏，透体而出。 呻吟声戛然而止，同时停住的还有少尉那急促的呼吸。 黑洞洞的伤口不见丁点血渍，那高速飞行的石子与空气摩擦出的高温，在击穿少尉胸腔的那瞬间也封住了心脏的血脉。 十几名血狮兵士呼吸同时一滞，随后下意识的别开脑袋，假装未曾看见眼前的一切。 而艾达神父与那四名跪倒在地的圣教军更是身子一团，瘫坐到了地上。 死亡固然可怕，而更可怕的是等待那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 013：筹码 尊重，自古便是强者最好的荣誉勋章。 “请把！”凯恩背着方便完的莉莉安，推开卧室门，难得的作出个请的手势“聊聊？” 暗影如团烟雾滑进屋子寻了个座椅后，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围炉中的火已熄灭，苦难高原那微凉的寒意闯入屋内，冻得莉莉安微微打了个寒噤。 “天冷，莫感冒了！”那团暗影体贴得如最称职的管家，语气中满是关切。 啪—— 随着清脆的响指声，卧房木门应声而闭，凉透了的围炉又跳跃出数点火星。三根火枣果木材腾空而去如剑般刺入炉火之中。 暗影伸出苍白而病态的手掌，五指微张，微微晃动。 火星似有生命，跟着手指的节拍，雀跃欢快得跳上火枣果木上，灼出数点黑斑。 暗影将五指猛收，化掌为拳。 轰—— 如顽皮孩童般的火星，像是被浇进了一桶火油，瞬间化作小小的火焰巨人肆虐的将那果木燃为灰烬。 爆烈的热浪，转瞬间将微凉的卧房化作暖烘烘的温房。 嗅着清新的果香，暗影似有不甘的收回手掌。 “唉，岁月不饶人。老啦，若是十年前，老夫一个眼神便能令死灰复燃，干木燃烧。”暗影的语气中，满满都是对岁月流逝的惋惜。 凯恩不语，弯腰，捡起几块木料，添进围炉，龇牙冲莉莉安微微一乐，竟有些俏皮。 这一刹那，以冷酷示人的凯恩才表现的如个正常孩子。 炉火不再暴虐，温和平稳地输出着温暖。 “你是圣物？”暗影不打算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是人。”凯恩坐在床边，替莉莉安掖了掖被子，一脸平静得回答。 “见过神祗，被沐浴过圣光？”对于凯恩的回答，暗影不置可否，只是毫不迟疑的抛出了下个问题，语气竟有些急促。 “是。”凯恩的回答依旧简单明了。 暗影蹭得一下从座椅上站起，飘到凯恩面前，身子稍稍前倾，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白脸，黑白相间的眸子中满是惊喜与期待。 “跟我走吧！”暗影一扫先前那沉稳的模样，虚幻的身影微微颤抖。 “如果——”凯恩拎着被子的小手微微停顿，稍加思索的回答“我说不呢。” “你们，会死。”暗影的表情无比认真，仿佛在阐述着一件天经地义，属于必然的事情。 随着暗影的话音落下，凯恩明显察觉到身边的莉莉安身子有些微颤。 从小便在生死线上挣扎，昨晚更是差点被送上火刑架的莉莉安比谁都惧怕死亡。或许唯有见过死神面庞的人才更加珍惜活着。 凯恩轻轻拍了拍莉莉安，抚平她心中的惧意，平静的看向暗影，眼中不带丝毫的感情。 凯恩并不觉得暗影的话是种威胁，以暗影的实力与心性，只要他想，这对可怜的姐弟两绝不会有丁点的生机。 “如果答应呢？又有什么好处？”凯恩将拎在手中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又替莉莉安压了压，一副漫不尽心的模样，好像只是在讨论一桩微不足道买卖的筹码。 以性命为筹码，自然得要个好价钱。 “你也许会死，也许不会！”暗影的口气稍有些缓和，只是那一本正经的回答依然听着很是刺耳“但你亲爱的莉莉安姐，会得到优渥的生活，健康快乐地走完这一生。” 凯恩不吭声，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认真的瞧着暗影，像是在欣赏一朵旷世名花。 见凯恩这副模样，暗影也不生气，反而将那惨白的脸颊隐入忽明忽暗的虚幻之中。 “这些年，你与莉莉安相依为命，饱受凌辱，尝尽了世间痛苦。尤其你姐，为了保护你，怕是受了不少暗伤吧！”暗影退回座椅前坐下，伴随着吱呀的藤椅声响，舒坦得哼哼着。 “其中最严重的是脐侧三寸的那道疤痕，显然是钝器所致，伤到了内脏，我很惊讶，脏器受到了这么大的损害，怎么还能活到现在。”暗影的话语将凯恩的思绪拉回了三年前冬日的一个天。 那晚，九岁的小凯恩实在饿的受不了，趁莉莉安外出乞讨，溜出去偷拿了张屠户店里几个肉包子。 结果可想而知，张屠户那肥婆娘冲出来对凯恩就是一顿暴打，恰巧被要到了一碗馊饭回来的莉莉安看见。 见凯恩被毒打，莉莉安不顾一切的冲上前，用身体护住凯恩，挡下了绝大部分的毒打。 “滚，两个猪狗不如的臭虫。”与恶婆娘的最后句毒骂一起到来的的是一只穿着结实的牛皮靴。那尖锐的鞋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恰好踢在了莉莉安最为柔软的腹部。 血沫从莉莉安口中流出，滴落在凯恩那稚嫩的背上，也淌在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若再不医治，你姐姐活不过二十岁。”暗影的结论将凯恩从痛苦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一个粉色的鹿绒盒子出现在凯恩眼前，淡淡的药香从盒子的缝隙钻出，飘进凯恩的鼻腔。 “这棵肌体再生丸是以三十年雪顶寒参配上十年血蟾蜍精血为底料，三品神药师亲手所制，有白骨生肉，温养器官的神奇功效。”暗影的音调依旧那么平稳，可对凯恩来说却是充满了诱惑。 “这颗药丸，市面价值三千个金币，而且是有价无市。”托着药盒手的尾指，轻轻一挑，盒盖翻开，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完全盖过了空气中那红枣果木的香味。 仅仅是那外泄的香味，便已令凯恩血脉加快，股股热流从小腹升起，流向四肢，凭空生出无数的气力。 “凯恩，这味道，真好闻——”莉莉安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闭上嘴，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金币是整个神罚大陆的硬通货。 一个金币的官方兑换率是一百个银币或者一万枚铜板。 而一枚铜板，便足以换到2个当初凯恩偷吃的肉包子。 三千个金币，足以买下整个崔斯特小镇，包括镇上所有人的命。 “当然，与这位高贵小姐的安康相比，这区区三千金币的小药丸并不算什么。”暗影的语气中带着丝淡淡的不屑，似乎那三千金币并不比三个铜板的价值高到哪“在公国首都，大人可是为这位尊贵的小姐准备了一栋总价值三万金币的宅子与佣人。” “你是谁？”凯恩废力的将眼神从盒子上移开，毫不畏惧的盯着暗影的眼睛。 “哦，真是失礼，竟忘了自我介绍。”暗影从容不迫的从座椅上立起身来，微微弓腰，作出个最为标准的贵族礼节“在下，血狮第二军团军团长，十四级魔将，奥瑞克公国中将塞洛。” 014：未来 中将，这官儿很大么？或许吧！可这关凯恩什么事？。 十四级魔将？很强吗？或许吧？可跟凯恩有什么关系？ “那么，这药可以给我了？”凯恩面无表情的听完塞洛那大段的自我介绍后，指了指他手中的药丸，认真的说道。 塞洛平稳的呼吸微微一滞，连带的那团虚幻的光影也有了些晃动。 他并非爱慕虚荣之人，可如此煞有介事的自我介绍多少有些想要震慑凯恩的意思。 万没想到，堂堂公国中将，血狮军团第二军团长，十四级魔将，站在奥瑞克公国权利金字塔顶端的塞洛在面前这十二岁男孩眼中还不如区区的三千金币。 公国中将，拥有着十万人的封邑，当然这封邑可不是崔斯特这般的穷乡僻壤，每年的税收便接近五万金币。 血狮军团第二军团长，更是实权职务，只需一个脸色便可轻易决定成百上千人的生死。 至于十四级魔将，放眼整个神罚大陆都算是一脚迈入强者殿堂的存在。 如此一个权势滔天、腰缠万贯的主在凯恩眼中竟还不如一颗价值三千金币的药丸。 塞洛有种重拳砸在空气中的无力感。 “想反悔？”凯恩的下一句话更是令塞洛兴不起半点的脾气。 “拿去。”塞洛随手一抛，将那药盒扔给了凯恩，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我在门口等你。” 一把抓住药盒，凯恩连哪怕丁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留给塞洛。 “姐——”凯恩小心翼翼得护住装着药丸的锦盒，打开后整个得举至莉莉安的嘴边“吃了它。” 看着那枚晶莹剔透，散发出异香的肌体再生丸，莉莉安有些犹豫。 “吃不吃，我们都跑不了。”看出了莉莉安的担心，凯恩咧嘴一笑，只是那笑意中瞧不出半丝的喜悦。 莉莉安眼中的担忧更浓。 “以命搏个前程，好过一辈子如蝼蚁蛆虫般苟活，不是吗？”凯恩用双手拱住药盒，似是怕药力外泄“粉身碎骨也好，万人之上也罢，既然已经被绑上了船，何不瞧一瞧前方的风景？” 自昨夜的脱胎换骨以来，凯恩不仅整个模样与当年那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的穷酸少年大不一样，连心性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姐，我已经下不了船了。”凯恩的神情有些落寞，却充满了毅然决然“我生命开始的12年是你护着我的周全，而你今后的岁月，就交给我来坚守吧。” 两滴晶莹，从莉莉安眼中坠下，落在地上，四溅。 无奈与无力感被幸福的包裹下，让莉莉安那颗饱受寒霜的心房，五味陈杂。 凯恩，我最亲爱的弟弟，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可姐姐已经没有能力再保护你，你的未来，姐姐只能仰望。 莉莉安闭上眼，泪水如断线珍珠潸然而下，再睁眼，双眸中已满是期待。 玉齿轻启，唇红似火。 那樱桃小口含住药丸，吞下。 温和的火，在四肢每个角落燃烧，难以言语的舒适感充斥着莉莉安全身，强效的药力梳理着女孩体内的每一处静脉，温润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莉莉安又睡着了，脸上微带着笑意，似在梦中寻着了最美妙的天堂。 此时的莉莉安，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飞速的蜕皮再生。 塞洛所言不假，这药果真是有生肌体，肉白骨的功效。 “姐，好好睡吧。”凯恩温柔的替莉莉安捋了捋鬓角，带下了几缕干枯泛黄的发丝，与此同时无数根乌黑亮丽的青丝华发正如雨后桃花，悄然绽放。 真好！ 凯恩淡然一笑，站起身，扭头，转身，笑意逝去，一脸的冰冷寒霜令人徒增几分惧意。 将温情与爱意送给最亲之人，让杀戮与噩梦留在这冷酷的人世间。 走出卧房，穿过正殿，凯恩一点眼角的余光都未落在跪在地上的艾达神父。 “凯恩，救救我——” 面对死亡，艾达神父表现的是那么的不虔诚，不圣洁。 回归光明神的怀抱，不是每一位神职人员的最终梦想吗？ 砰砰砰—— 看守在旁的血狮士兵，如设定好程式的杀戮机器，毫不留情的举着蒲扇大的手掌朝艾达神父扇去。 碎齿伴随着血沫吐的到处都是。 凯恩的脚步没有半点的停留，兀直地超前走去。 对于这曾想要将自己与莉莉安挂上火刑架的神父，凯恩心中没有半点的感觉。 无怒，无怨，无感。 仿佛瘫软在地上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蝼蚁，一粒沙尘，一团空气。 残忍，莫过于无视；冷血，莫过于无心。 在那十二岁少年的皮囊下，血是冷的，心，是空的。 正殿的对桐木大门，画着诸神那悲悯世人，圣洁光辉的油彩影像。 凯恩拉开插销，将两扇门扉向后一拉，诸神的脸便于冰冷的石墙以及黑暗的墙角和为了一体。 苦难高原那特有的碱味空气扑鼻而来，只是不知为何，传入凯恩鼻腔中的还有浓烈的火油与木炭的气息。 似乎，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空旷的广场上，火刑架还那么骄傲的挺立着，仿佛想要诉说着凌晨时分所发生的一切。 百余名小镇居民无声的忙碌着，运送着什么。 那是一具具尸体。 奇怪的是，每具尸体的创口都很小，小到刚好致命，却绝不多浪费行凶之人半点的力气。 屠杀的艺术，杀人的手艺。 “凯恩？”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有些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凯恩的模样变化实在是有些太大。 “他是凯恩，昨天我见着了。”与络腮胡子大汉一块扛着尸体的肥婆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的低声惊呼。 近似病态的兴奋。 “大人，大人，这还有活人，你们说了只要发现一个活人就一命抵一命的。”那肥婆娘一把抱住凯恩，扯开嗓子吼道，瞧那模样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唯恐别人跟自己抢了般。 “滚开，你这死婆娘，明明是我先看到的。”络腮胡子大汉拎起拳头，冲着肥婆娘的太阳穴就是一拳，下的死手。 “哦？张屠户夫妇？”凯恩咧嘴一笑，如那狂热的戏迷看见了世上最精彩的戏剧。 015：砍了 苦难高原的日头有些晒人，偶有几阵飓风袭过，卷起狂沙漫天，未有丝毫凉意，却打的人面生疼。 起风了。 凯恩以右手搭在眉前，挡着阳光与那蜂拥而至的沙石。 崔斯特小镇的建筑多半已经坍塌，无力阻挡黄沙肆虐的脚步，任由漫天飞舞的沙砾落得满地都是，落在那苟活着的百余名小镇居民的身上。 沙土愈加厚重，盖住了一地的尸体。假以时日，不再有居民清扫的崔斯特终将沉没在这黄沙遍地的苦难高原上，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半废了的崔斯特，如今驻扎着近万人的血狮士兵，曾经作为小镇居民的重要机会场所的光明神教教会广场前，一场闹剧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 在凯恩那泛黄的记忆中，张屠户一家在小镇上也算是响当当的，夫妇俩都是膀大腰肥的，在数千普通小镇居民中也算是惹不起的存在。 这对夫妇平日里也算恩爱，绝少有吵架打闹的时候，当然绝大部分时间是在欺负别人。 饶有兴趣的瞧着这对夫妇的对殴，凯恩的眼中竟有些笑意。 好像瞧见了两只老鼠在打架，别有番趣味。 “吵闹什么？”暗影塞洛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凯恩都不知道他又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 见塞洛到来，监工的数十名血狮兵士不再驻足旁观，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后继续目不斜视的四下戒备着。 竟好似未曾见到张屠户夫妇的对殴。 “大人！”满脸是血的张屠夫顾不得擦一把脸，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塞洛面前“贱民我发现了一名活着的居民。” 塞洛瞧了瞧一脸事不关己的凯恩，若有所思。 “按照您之前的规定，不管谁发现没被抓捕或者杀掉的居民，就会赐予他自由。”张屠户的音调中带上了哭腔，像是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落难之人唯恐自己所抓住的那根稻草根本无法救活自己一般。 “是有这规定。”塞洛点点头，并不否认。 张屠户大喜过望，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乎，以眼角余光瞄了下自己的结发妻子，一抹愧色在脸上浮现。 只要能活着，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呢？ 心思一动，那若有若无的惭愧转瞬间便消失的荡然无存。 “凯恩！”塞洛浅笑吟吟，语气中竟有些示好“这儿毕竟是你的家乡，弟兄们在战场上见惯了杀戮，一不下心下手重了，就剩这么多人了。” 塞洛的语气未有半丝的变化，仿若死在血狮屠刀下的并非数千平民，而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没办法啊，唯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乱说啊。”塞洛叹了口气，像是最为虔诚的光明神信徒，痛心疾首得讨论着三五只死于意外的羔羊。 那份悲悯，那份怜惜，竟没有半点的作伪。 “谁在乎！”凯恩坚毅的脸上，没有半丝动容。 若没有你堂堂中将的命令，这些纪律严明的士兵是大开杀戒？ 没有你十四级魔将塞洛的纵容，崔斯特小镇会化作如此模样的废墟？ 没有你手握神杀大权的血狮军团长的下令，数千小镇居民的性命会被如此无情的收割？ 可是，谁在乎？ 崔斯特小镇的覆灭，数千居民的生死，与他凯恩何干？ 塞洛微微有些惊愕。 驰骋沙场二十余载，大小战役数百场，杀人如麻的塞洛自然是不会在乎这数千人的死活。 可凯恩呢？ 十二岁的小孩，生于斯，长于斯。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实体，都曾是与他说过话打过交道的活生生的人。 但这少年，竟毫无所谓的轻声说了句“谁在乎！” 这份心性，冷酷至极。 “嘿嘿！”塞洛的面部阴沉，眼中满是狂热，舔了舔有些干瘪的嘴唇，一副嗜血魔王的模样“圣物？我看你是恶魔还差不多！” 塞洛终于撕去了伪善的面具，话语中如有金戈之音，但音调中听不出半点的不满，倒似对凯恩很是欣赏与满意。 “好一个谁在乎。”塞洛虚幻的暗影中竟闪现出点点斑驳的黑暗。 伫立在旁的血狮兵士面上不由得浮现出惊惧的表情，不约而同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几步。 高悬半空的日头并未吝啬自身的光热，可代表着光明与圣洁的光明神教的教会却染上了些许带血的黑暗。 塞洛的原力属性竟是来自深渊地狱的黑暗。 “既然不在乎，那就杀光吧。”数道烁烁黑色闪电从笼罩着塞洛身体的那团虚幻中射出，如万千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择人而噬。 数百名血狮士兵从四面八方赶来，围成圈子，手持弯刀，面无表情。 幸存的百余名小镇居民眼看即将化作这世间亡魂。 “等等——”凯恩倚门而立，毫无畏惧的瞧着这异变的现场。 “哦？”塞洛收去一身的黑暗雷电，血红如魔鬼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凯恩。 “有笔账还没收。”凯恩迎上塞洛的目光，神情平静。 “请便。”塞洛有些讪讪，似对凯恩打断了自己的“好事”甚有些不满。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张屠户与那百余名小镇幸存者额头都满是涔涔的冷汗。 但有个共同的想法自他们的心中升起。 想死，很容易。 想活，那就得看眼前这十二岁少年凯恩的意思。 那个曾被他们视作废物，人人都可踩上几脚的小乞丐，凯恩。 “你婆娘的鞋不错！”凯恩无声无息地走到张屠户面前，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啊？”张屠户微微一愣，没明白凯恩的意思。 凯恩没有再说一遍的打算，只是转身，走到名血狮兵士前，伸手，抓住刀柄。 刀，是好刀，冷芒四射，寒气逼人。 下一秒，这把刀便架在了张屠户的脖子上。 “懂了，懂了！”张屠户的小腿哆嗦着，一跺脚，转身便朝着瘫软在地上的妻子冲去，打算剥下她脚上的牛皮靴。 “这双脚，也不错！”正在张屠户满头大汗地脱着自己妻子的鞋子时，凯恩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当啷—— 张屠户还没作出反应，一把刀便落在了他的身旁。 “砍了。”凯恩的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感情。 016:互杀 凌厉飓风裹胁着黄沙吹打在闪烁着寒芒的弯刀上。 刀面如雪，锋芒刺骨。 饶是张屠户平日里使惯了屠刀，切肉如劈竹，瞧着眼前这柄真正的杀人利器仍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宰杀家畜与从活人身上生生地剐下块肉来完全是两个天差地别的概念，更何况这活人还是自己相识多年的结发妻子。 纵使张屠户平日里彪悍霸道惯了，此时也不禁有些发懵。 再凶横强壮的羊，在狼群的面前也唯有乖乖待宰的份。 “下不去手？”凯恩斜着眼，面上似笑非笑。 唰—— 又是柄寒刀出鞘，落在了张屠夫那恶婆娘的面前。 “刚见你们厮打得也挺有趣的，但赤手空拳的打多没劲，这么地吧，我作主，谁赢了谁就活下来。”凯恩扯动着嘴角的肌肉，似笑非笑。 风，竟小了些。 这方天地间，一时间万籁俱寂，静得都能听闻数百人那沉重的呼吸声。 暗影塞洛的眉头微微挑动，嘴角挂上一丝饶有兴趣的微笑，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百余名血狮兵士收了手上的兵刃。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向众人传递了个讯息——塞洛无条件支持凯恩。 张屠户不动，恶婆娘也僵立在那。 别看先前两人打的热热闹闹，可真正生死相对时，反而不知所措。 “下不去手？”凯恩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阐述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张伯母，你别忘了，刚刚张屠户可是对你下的死手哦。” 凯恩彬彬有礼，连称呼都用的敬语。 “张屠户，若我并不在塞洛大人所规定的人员之外的话，你现在可是已重获自由了哦！”凯恩双眼微眯，语气中满是惋惜，甚至还带上了些歉意“你看，只不过是要张伯母的一双脚而已，你妻子只会落下残疾，没准塞洛跟他的血狮军团看得开心了，还会网开一面饶你们二人性命哦！” 凯恩这一席话，说的那是一个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甚至有些令人动容，若是细细思来倒也有确有几分道理。 塞洛耸耸肩，对凯恩的话语不置可否。 张屠户瞧着凯恩那白净的宛如天使般的脸庞，心中挣扎翻滚着。 若是平日，神智清楚的张屠户夫妇何尝不能听出凯恩这番话是无比的恶毒，完全是在挑拨二人自相残杀。 凯恩的逻辑完全是魔鬼的逻辑，如跟一头肉猪商量吃它的左腿还是右腿？同时还在摆出一副圣人的慈悲心，怜悯的告诉猪吃它，那是在救它。 滑稽可笑，荒诞不经。 但张屠户夫妇二人此时命悬一线，任何救命稻草都可令他们铤而走险自相残杀，哪怕这根救命稻草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张屠户一咬牙，抓起身旁的弯刀，冲着自己的妻子双脚砍去。 叮当—— 恶婆娘下意识举起刀挡在身前，格挡了张屠户劈来的刀锋。 火星迸出。 张屠户这下，倒是使了九成九的力气。 “唉，都说了只是要双脚而已，你那刀尖咋往伯母心窝里捅呢！”凯恩叹了口气，痛心疾首。 张屠户一愣，自己这刀明明是往恶婆娘脚上砍的，啥时候往心窝捅了？ 来不及细细寻思，一道罡风伴随着怒骂声疾驰而至。 “你这个杀千刀的鬼东西，为了自己活命，还真杀老娘。”恶婆娘怒了，抓起弯刀冲着自己的丈夫便砍去。 张屠户瞬间明白，凯恩那是在挑拨呢。 可此时已来不及解释，更何况，即便是解释，状若癫狂的妻子能听的进去么？ 又或者说，这女人心中何尝不明白凯恩的话是在挑拨，可此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多年的夫妻感情在死亡的威胁与活下去的诱惑前，显得那么薄如蝉翼。 人在作恶时，需要给自己找个借口与理由。 这，便是人性。 二人虽说未曾习过武，可多年的杀猪宰羊早已练出了一身力气，为了求生，招招下的都是死手，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一时间，场上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对于这毫无技巧可言的厮杀，塞洛没有兴趣，那双隐藏在幻影下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凯恩。 这少年的心性亦正亦邪，面对自己姐姐莉莉安时纯洁的如水，温柔似火，恨不得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潜在的威胁。 而面对曾伤害过自己的人，这少年又像那阴魂不散的恶灵，用尽一切手段与办法，让对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使的面庞，恶魔的内心。 神与魔的结合体，和谐无比却又充满矛盾。 凯恩似是察觉到了塞洛的目光，有意无意间将视线投了过来，这让塞洛有些惊愕。 这少年虽说沐浴过神祗的圣辉，但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原力波动，也就是说此时的凯恩也只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得普通人，最多是比正常人的潜质高些。 而塞洛可是十四级魔将，这少年怎么就能感觉到自己在观察他？ 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塞洛收回心神，沉默不语。 不大一会，张屠户夫妇已分出了胜负，只是这胜负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二人浑身是血，大大小小的伤口满身都是，汩汩地朝外淌着鲜红的血液。 瞧这模样，若无医治，怕是要不了多久便因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能，放过我，了吗？”张屠户的语气无比虚弱，手里捧着一双断脚，脸上满是希翼。 接过断脚，凯恩微眯着眼，煞是认真的端详着，脸上无悲无喜。 “伯母，就是这双脚，踹的我姐姐莉莉安？”凯恩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风轻云淡的问道。 “呃呃——”恶婆娘那呼吸像是坏掉的风箱，一个劲的抽抽着。那双因失血而爆出的鱼眼死死的盯住凯恩。 惧怕，不甘，怨念，悔恨。 血，从双腿的断口处喷涌而出，浸透了满地的黄沙。 凯恩就那么蹲着，像是在等着恶婆娘的回答。 可咽喉处的那道伤疤，已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凯恩恍若未知，如石像般蹲着。 太阳从东方升起，又到高悬头顶。 恶婆娘的神智渐渐模糊，最后一点生命的气息也即将离她而去。 凯恩竟是在看着她等死。 痛苦而无法呻吟的死去，与这种死法相比，一刀致命是那么的奢侈。 “再见！”见恶婆娘的四肢开始僵硬，凯恩手持弯刀准确无误的插进了女人的心脏，结束了她的生命。 漫长的折磨，加上临死前的最后一刀，凯恩的这份残忍令不少血狮士兵微微有些愕然。 017：启程 奥瑞克公国综合实力在天元板块，乃至整个神罚大陆诸国中都是毫无争议的垫底。 可这全国人口不过八百万的小公国，正规军数量竟高达三十万不仅整体军事实力排在了天元板块的中游，而其赖以立国的血狮军团更是以其赫赫凶名，排进天元板块十大军团之内，位列第七。 也就是说每四个成年男子中，便有一个在服兵役。 这个穷兵黩武的公国大面积国土位于贫瘠的北寒之地，偏僻的地理位置令奥瑞克公国根本无力发展商业经济。 好在公国境内有着数条储量巨大的矿藏，每年出产的大量矿石足以换回足够的粮食，保证底层百姓的基本温饱，否则在粮食、经济的双重窘境下，公国的崩坏也只在须臾之间。 为缓解国内民众矛盾，发动战争、掠夺他国财富便成了缓解公国困境的最好办法。 奥瑞克开国大公艾森豪常年引兵征战，麾下兵士皆为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而号称精锐中的精锐，拥有三个军团共计三万余人血狮军团更是如猛虎恶兽般令敌人闻风丧胆。 可即便是这些终日在战火洗礼之下，穿越在死亡与毁灭之间的精锐血狮士兵，瞧着凯恩对张屠户夫妇的虐杀，心中隐隐有些异样。 杀人不过头点地，血狮是军队，杀人是为了为了打赢战争；而凯恩的杀戮，却更像是在报复、在享受、甚在满足那扭曲而变态的心理。 众兵士微寒的目光看向凯恩时，多了几分忌惮。 对众人的变化，凯恩视若无睹，用脚蹬在张屠户妻子的身上，身体微弓，伸手握住刀柄，稍稍用力。 弯刀带出喷涌的热血，淋了凯恩一脸。 可这少年毫不在意，随手从尸体上撕了块衣服擦拭着手中的刀刃。 “好刀，可惜了！”凯恩微微叹气。 沾染着血污的刀面任由凯恩如何擦拭也无法再现原先的光亮。 “再好看的刀，不沾上血沫，终究只是件供人把玩的器物而已。”塞洛的语气少见的平稳无比，没有拿腔作势的虚伪，也无煞气外泄的锋芒。 凯恩微愣，塞洛似在劝说自己什么，又仿若啥也没说。 “玩的差不多，该启程了！”塞洛起身跨马，手执皮鞭，微微晃动着“莫让大公久等了。” 两匹地龙马，打着响鼻拉来一辆粗布蒙就的车厢。 “请莉莉安小姐上车吧。”塞洛散去体外那虚幻的光影，将真身现在了空气之中。 打量着塞洛，凯恩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瘦。 枯瘦无力的四肢，周身披着白色的纱衣，四十岁上下的脸颊上泛着不健康的苍白。 若非知晓塞洛的真正实力，换做任何个人都会将他当成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文人。 “同行吧？”塞洛指了指身边一匹通体血红的健硕地龙马问道。 凯恩不答，只是瞧着那处光明神殿。 莉莉安还在屋内。 啪—— 塞洛打了个响指，四名少女很是乖巧的进屋扶出了眼睛蒙着纱布的莉莉安。 崔斯特小镇生活艰幸，环境恶劣，许多男人娶不到媳妇便从人贩子手中买来了这些女孩结婚生子，这四名不幸的少女便是鲜活的例子。 “弟——”莉莉安的脸色出奇的红润，焕然一新的模样有似重获新生。 “有些景色还是不要看到的好。”塞洛眼光随意的四下扫射一番，低声解释道。“我让士兵编了个善意的谎言，说她尚未痊愈，眼睛见不得光。” 凯恩微笑，心中涌起阵阵暖流，冲着塞洛投去了个感激的眼神。 那枚三品药丸终究不是凡品，瞧莉莉安这模样比搀扶他的女孩强壮的多。 刚要迈步，凯恩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面色一沉，将双手背负至身后，双脚微微后退，倚着马车而立。 “怎么了？”莉莉安那红润的脸颊中写满了喜悦，双手在空中摸索了半天也没找着凯恩。 “没事，手，手脏。”凯恩慌乱间竟有些急促，像是个被做错事被家长发现的少年，那还有半点先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手脏？”莉莉安脸上布满疑惑，眉毛微挑。 “上车，去翡翠城。”凯恩稳了稳心神，沉下脸，一如先前。 “凶什么凶，哼！”莉莉安竟做出一副小女孩的神情，凯恩一时间看呆了。 身体病痛的去除，弟弟凯恩虽说不知前程如何，但定然会好过先前，女孩莉莉安几乎在一夜间从个坚强担当的姐姐变回了纯真烂漫的十五岁少女。 在四名少女的搀扶下，莉莉安登上了马车，蒙着眼睛的脸上满是兴奋。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坐马车。 “我弟弟，是个大英雄哦！”莉莉安那自得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萦绕在沦为废墟的崔斯特小镇上空，回响在数千具小镇居民的尸体旁，缠在双手沾满鲜血的少年凯恩身旁。 即便前路满是腥风血雨，哪怕旅途遍布死亡荆棘。 就算你是诸神天堂，不惧所谓的深渊地狱。 姐，我将为你屠神灭魔；而你，此生只需烂漫无邪。 “走吧。”凯恩带着一身煞气与血腥，笨拙的翻身上马。 马蹄哒哒，或许是凯恩有着与生俱来的骑马天赋，或许是那地龙马被凯恩的一身煞气所驯服。 两匹马，一老一小。 迎着苦难高原凌冽的寒风，顶着如火如荼的骄阳，一路前行…… 身后，天地间遍是黄沙。 黄沙下掩埋着小镇崔斯特的残垣断壁与那数千居民的尸体。 也埋着少年凯恩与少女莉莉安的记忆及过往。 “终究还是杀光了啊——”凯恩扭头回望，语气中竟有些淡淡的离别愁绪。 “死人才是天生的保密行家。”塞洛语气平静，未有半丝起伏。 “我姐身边的四名少女呢？”凯恩刨根问底。 “舌头割了，而且不识字。” “哦。” “嗯！” 日头西沉，充满屠杀与死亡的一天，即将过去。 前路呢？ 看着前方那似无边际的道路，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无数鲜血与白骨砌成的石阶…… 018：百杀 翌日清晨，一抹斜阳撒在翡翠城那斑驳的城墙上。 坑洼不平的黑砖石墙上布满坑洼。 无数次战争后，留下的也唯有那攻城石弹留下的点点凹槽。 城不大，瞧那模样也就足以容纳二十万人左右。 哪怕是在所有公国的首都中，翡翠城也是极为袖珍。 上万血狮大军已回城外的营地中驻扎，凯恩在塞洛与几名亲兵的陪同下，引着马车迤迤然向着东门行去。 车轱滚滚，马蹄哒哒。 极寒之地的积雪映出一派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 “将军。”戒备森严的城门口，一队兵士挺直腰杆，左手执戟，右掌平伸直抵于额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稍息！”塞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信马由缰，向城内走去。 凯恩抬头仰望，城门楼上数十名弓箭手严阵以待，杀气腾腾，楼前门匾上，三个描着金边的血红大字映入凯恩眼中，煞气满盈。 百杀门—— “三军出征百杀门，不屠敌城誓不还。”塞洛掸了掸落于身上的雪，语气微有些落寞，执着马鞭虚指那匾“这匾是焚数十万将士骨灰所制，这字是大公蘸万千阵亡军人鲜血所书。” 纵使凯恩心性堪比酷寒冰川，听闻此言也不禁动容。 “翡翠城的地基，是无数尸骨铺成的。”塞洛瞥了眼凯恩，话语若有所指。 “活着，从来就没有那么容易。”凯恩低语，最后瞧了眼那煞气冲天的门匾，打马前行。 城内，人潮涌动，倒也有几分繁华锦绣，可总觉得缺了几分生气，平添出几分萧瑟的肃杀感。 无论是住户还是商铺，显得那么紧促，给人以压抑难以喘息的感觉。 马嘶。 车轮止。 书写着大公府的门匾下，两尊凶神恶煞的吞球石狮端坐在四根红漆石柱前，虎视眈眈地瞧着过往的路人。 足有三米多高的铜钉木门旁侧的一扇小窗拉开，探出个老瘦干瘪的脑袋。 那是守在门房中的守门人。 “来了？”病恹恹的老年门子瞧了塞洛一眼，眼神在凯恩身上定格了数秒，又飞速的扫过紧跟其后的马车。 一抹惊奇在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闪纵即逝。 “嗯。”塞洛点点头。 “我去通报。”门子关上窗，不大一会，正门开启。 “走吧。”塞洛冲凯恩点点头，翻身下马“你随我进去，其他人门外候着。” 凯恩微有些迟疑，眼角旁光瞥了瞥身后的马车。 威压感，从府内传出。 一座石山，由天而降，朝着马车砸去。 凯恩大惊失色，刚要抢身去救车内的莉莉安，一声轰鸣，石山在马车上空属米处炸成粉碎，像是砸在了一个无形的光罩上。 “这儿绝对安全。”塞洛视若无睹，口气有些森然“还有，永远不要质疑艾森豪大公的实力。” 凯恩脸色微凛，少有的选择了隐忍，跟在塞恩身后，沉默地向门内行去。 大公府并不大，行过正殿，走完穿越花园那数百米的长廊，便是大公日常休憩起居的听海殿。 这艾森豪大公不在正殿待客，反而会面地点定在其住所，倒令凯恩有些愕然。 观江殿左畔的观江店则为府中客卿儿郎读书习武之处，而右侧的百芳园为家中女眷的居所。 听海观江，芳草凄凄。 这艾森豪大公倒也颇有几分豪情，或者说叫做野心。 听海殿，正堂。 一副泼墨江山社稷图挂于中堂，画前摆着张镂花红木桌，木桌左右各是一把大陆东方式样的高背木椅，左边那张椅子上便正坐着的正是奥瑞克公国的统治者，十七级战将艾森豪大公。 “坐。”艾森豪声如其人，粗犷霸气，如金钟大鼓般震得座椅微微晃动。 塞洛腰微躬，并未坐于大公身旁，而是选择了大公左侧下手处第一张椅子。 倒非塞洛惧了艾森豪，只是这位杀伐无数，举止投足间似可听闻无数冤魂哀嚎的大公是他永世无可违逆的恩师与统帅。 艾森豪首先是血狮的元帅，然后才是奥瑞克公国的大公。 而塞洛首先是艾森豪的属下，然后才是血狮军团的中将。 军人当誓死效忠，这与身份无关，与实力无关，更与那俗不可耐的功名利禄无关。 而凯恩稍加思索，双手交叉垂于腰间，侧身立在正堂之上。 “凯恩？”艾森豪大公双鬓已然花白，满脸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只是那不怒自威的倒眉下闪烁这寒光的双眸如可射出刀刃，刺骨冰寒。 “是。”少年毫不畏惧的与大公对视，眼中满是无畏与不屈。 “圣物？”大公似有不喜，语气稍有加重。 在大公府门外所感受的威压感迎面而来，凯恩顿时觉得肩膀挑上了数百斤的磐石。 “不，我是人！”少年双颊汗流，面红如血。 “哼，顶嘴？”艾森豪脸上不悦之色更甚，外放的气势有如实质，压得凯恩恨不得双腿跪倒，四肢伏地。 “我不是物，是人。”凯恩每吐一字，必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涨红的如那充气过多即将爆裂的气球。 话音刚落，凯恩一张口，血雾喷出，当即觉得身体一轻，舒服多了。 纵使凯恩深藏三级神祗神格与黑暗之心，身体也被不知名的力量所重塑。 可未有丝毫原力的他，也只不过比寻常人稍强壮而已。 十七级魔将的威势外放，足以压得他骨骼尽碎。 尚不知这大公打着什么主意，可凯恩从圣门云端坠落那一刻起，心性已是大变。 若非机缘，只怕他与莉莉安已是烈火焚后的骨灰。 死，又有何惧？ 神魔有何资格决定世间生灵存亡？ 强者又怎能决定弱者的生死？ “怕了？”艾森豪大公嘴角勾起微微的笑意。 “怕！”凯恩顶着压力，从牙缝间迸出字眼。 “不想反抗？”艾森豪大公有似顽心大起。 “想，打不过？”凯恩倒是实话实说。 “哦？”大公的眼角划过一丝不屑“那若是杀了你那可怜的姐姐，你会反抗吗？” “不会。”凯恩的回答令艾森豪脸上的鄙夷之色更为明显“我会活下去，活到能与你同归于尽的那天。” 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为了求死而活。 019：义子 时急时缓的鼓点声沉闷地回荡在听海殿那数十米见方的正堂中。 双眉紧锁的艾森豪大公整个身子埋在高背椅里，右手食指中指交替地击打着有些年头的红木桌面上。 笃笃笃……笃！ 鼓点声止。 “凯恩。”大公的音调趋于平稳，双眉微微舒展，似是心中已有定数。 少年凯恩费力地扬起头，眼中满是不屈。 大公那山岳压顶的威势，令凯恩如头抽去经脉的小兽，僵直地趴在地上，虽是不敌去也宁死不屈。 “两个选择。”大公瞧着身体有些痉挛的凯恩，话语中竟带了些犹豫“入我公府，以作幕僚，领三等伯爵位，外加一次性付清的五万定金。但我寿终之前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凯恩不语，依旧如身受重伤的小兽般死死盯住艾森豪大公。 每月五十金币，一年六百金币，这可相当于封地千户的伯爵一年的领地税收了。 神罚大陆，爵封七等。 王、公、侯、伯、子、男、爵士。 拥有独立国家的公爵便可册封爵位，不过这爵位又分虚衔与实封。 虚衔爵位领俸禄，却不可传及子孙。 实封爵位，拥有领地采邑，爵位传承，世袭罔替。 大公艾森豪所说的三等伯爵便是那虚衔爵位。 “如何？”大公左眼皮微微挑动，端起桌上青瓷彩釉茶盏微微吹拂，惹得那数根碧叶在水中打着转儿。 若是常人，只怕听闻这份封赏，早已喜出望外，定力不足者，作出痴狂之状态，也未尝不可能发生。 终生禁足不假，可一辈子锦衣玉食，加之伯爵封号，足以令所有身居底层的贫苦少年心动。 “大公。”塞洛压低嗓音，唤了一声。 “无需多言，本公心意已决。”艾森豪误以为自己多年的衷心下属兼生死袍泽欲出言相劝。 “大公，你这威势太甚，只怕——”塞洛脸上有些关切，数十年的生死相随，他早已对大公的言行举止熟络于心。 大公微愣，将手中茶盏搁回桌上，几滴水珠溅出，滴在坐桌上，生出数点水斑。 这大军压境心无惧意，斩万夫首级面不改色的战神艾森豪竟有些慌了。 “本公昨日睡得有些晚了。”大公面色不改，长袖挥过桌面，水渍悄然无踪，同时消去的，还有压在凯恩身上那无法匹敌的威压。 塞洛不语，也不点破。 莫看这凯恩只是一年幼少年，可他沐浴神祗光辉的消息一旦外泄，只怕这奥瑞克公国的八百万生灵必将在铁蹄践踏下化作亡魂。 奥瑞克，是艾森豪大公毕生的心血，在这儿不仅有他的百万子民，数十年基业，更有他的家眷儿女，门生故旧。 杀了他？ 神祗所触之物便为圣物，有着世人难以理解与揣测的威能。 这少年若是身死，难免不会引发天地异动，万一被踏过捕捉到这变化，奥瑞克公国依旧难逃灭亡的厄运。 少年凯恩，牵扯关系甚大，不得不谨慎对待。 若他应了大公的提议，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呼呼呼——” 沉闷的空气中，传来大口呼吸的嘶声，凯恩长大着嘴，口鼻并用汲取着身外的空气。 数十秒后，几丝血色蔓延着爬上凯恩苍白的小脸上。 塞洛有些动容，瞧着模样，若大公再稍晚些撤去威势，这少年怕是会被活活压死。 可他，十二岁的少年，竟未有丁点的呻吟，更别说求饶了。 这份心性，令人不由心头生出几分寒意。 大公脸上生出数点杀意。 此子若不为己用，必杀之，否则假以时日，定成劲敌祸害。 屋内很静。 静的只能听闻三人的呼吸声。 凯恩的喘息局促而趋于平和。 塞洛的鼻息悠长平稳。 大公的呼吸短促，稳健却偶有起伏。 “还有呢？”凯恩强撑着立起身，留下一个人形的水渍斑痕。 奥瑞克大公呼吸一顿，接着竟有些急促。 “不再考虑下？”大公双眼微眯，凌厉的眼光刺入凯恩双瞳，像要把他射成对穿。 少年无惧，伫足，挺立，对视。 半晌，大公微微叹息。 “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公自问。 “后生可畏！”艾森豪自答。 微风袭过花园，盘旋着闯入这方压抑的天地，为此三人送来一丝凉爽。 极寒之地，少有几处春色城郭。 公国首都虽是四环为积雪所环绕，城中却一如江南腹地，四季如春，绿色常在，恰如碧色翡翠，掷于雪原，难得，可贵。 翡翠城，由此得名。 “本公膝下三儿三女，皆可谓一世人杰。”大公起身，慢着碎步，趋至少年身畔，煞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似凯恩刚刚才到。 大公步伐不大，落脚之处，必有轻爆声响，再提脚，原处只留淡淡鞋痕，石质地砖并无半丝碎纹。 十七级战将，举手投足间，皆可带出碎裂山石之威能。 而大公举止，爆裂有力，却似又与小民无异。 这份对力量的控制，臻于出神入化。 力拔山兮者常见，举重若轻者难得。 见大公起身，塞洛身形虚晃，已至艾森豪身后。 如侍卫，似影子。 “只可惜小女儿艾薇儿今年也年过二十，不日将嫁做人妻。”大公似在自言自语“本公有意收你为义子，如何？” 凯恩不语，不见喜色，也并无惶恐。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大公心中暗暗称赞。 得，而面无喜色；失，而心存坚持。 就冲这份心性，这少年已初显大将风范。。 “本公纵横沙场数十载，打下这百万公顷雪原国土。”大公双手负于后背，脸上既有自得，却亦存着落寞“想那沿海富庶之地，江南膏腴之疆，大川江河，山岳古地却无缘染指，真是可惜。” 大公行至门口，拔剑而指于苍穹。 “男儿立于世间，不开疆拓土，指点江山实与井底之蛙，深山之鸟无异。”大公意气风发，隐约间一胸怀四海的少年将军现于凯恩眼前。 “愿陪义父听海观江，策马江南。”凯恩不卑不亢，只是双眸中似两团火苗隐然跳跃。 “这路不好走，怕吗？” “死且不怕！” “好，好，好”大公掷剑入地，剑身没土而入“好一个死且不怕，塞洛，带他去吧。” “此去九死一生。”塞洛幽幽然言道。 “带路。”凯恩整了整衣冠，冲着大公行了一礼，跨过门槛，一往直前，无暇回首。 020：公会 翡翠城，东郊巷。 不若城中其他区域紧促拥挤的建筑物，千余米长的巷子两侧零星分布着几家铺子，式样各异的几块匾额平行摆放着，一眼瞧去，倒分不出个高低来。 巷口，竖着块淡蓝色的路牌，“佣兵巷”三个字灰不溜秋的毫不起眼。 “奥瑞克公国以武立国，对佣兵极为包容，十大佣兵团有七个把总部设立在这儿。”伫立在旁的塞洛难得的开口解释。 少年凯恩此时一身乌色长衫，腰间系着米色束绳，人不大看着倒挺精神。 “殿下你确定考虑好了？”隐去周身幻影的塞洛，瞧着便如平常中年男子般，平实、不出众。 “我姐安排好了？”凯恩答非所问。 “放心，这事是大公亲自下的令，你姐的生活和安全是绝不会又为什么问题的。”塞洛和颜悦色，甚至还显得有些客气，并未因凯恩的质问而有半点的不悦。 十四级魔将，血狮军团中将军团长塞洛此时并无半丝凶神模样，倒更像名庸庸碌碌的家族老臣。 “烦请带路吧。”凯恩并未塞洛的低姿态而有半点的不敬，听闻殿下二字，更是没有丝毫喜色。 无论艾森豪大公认下凯恩为义子是何意图，不可否认的是，少年身份已从不闻一名的寒门落魄子弟一跃而为足以令社会底层之人仰视的凯恩殿下。 虽并未册封，可凯恩的子爵之位已是必然。 “殿下收下这个。”塞洛并着急，右手在空中虚翻，一块巴掌大的古铜色盾形铭牌兀然出现“大公吩咐了，殿下年岁尚幼，过早举行册封典礼违礼数。这块身份原力铭牌是我亲手所制，还请殿下收好。” 凯恩点头，顺势接过铭牌，煞是好奇的多瞧了几眼。 铭牌正面血狮头像栩栩如生，毫毛毕现，反面则刻着凯恩的姓名与爵位。 二等子爵。 可随时调动一个中队，一百人的血狮军团。或一个大队，三百人的普通公国军队。 当然除此外，还有调配上限不超过一个大队的相对应的物资、情报等。 “谢谢。”凯恩道了声谢，收下了这块铭牌“走吧。” 塞洛点头，不再多话，脚步迈动，几个呼吸间已立于巷子正中央。 凯恩倒也不急，迈着碎步，从容不迫的跟着。 佣兵公会？ 吱呀—— 门，无风自开。 哗啦—— 晶莹的液体从屋内泼出，眼瞧着便要淋湿塞洛的衣衫。 空气有些扭动，一团氤氲的雾气自塞洛左手掌心升腾而起，凝化为三尺来高的小桶，周遭缭绕袅袅冰晶雾气，华光四射，煞是好看。 泼洒于半空的液体，如有灵性，汇作一涓细流，淌入那小桶中。 “香。”塞洛托着冰晶小桶，嗅了嗅那微微泛着淡黄色的液体，脸上尽是陶醉“五年的雪山冰棘草为引，取南国火稻穗头数粒米为主料，埋于寒川底熔岩火灰之中百日，酿成的这极寒炎酒。” 酒不多，半桶左右。 “就你屁话多，不喝拿来。”门中猛叱，似有不满。 一个木碗旋转着飞出，直奔塞洛手中晶莹小桶而去。 “泼出去的酒，还想收回？”塞洛脚步微点，身形如虚影鬼魅。奇的是，手中酒倒未曾泼出分毫。 那木碗倒如有了生命，追着塞洛，不离不弃。 塞洛那忽闪忽现的身形，看的凯恩有些眩晕。那抛出木碗之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唉，进来吧，五五分？”门中那声音，有些无奈。 塞洛身影仍在闪现。 “四六吧。”那声音，愈加低沉。 塞洛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三七，再不答应，这酒我也就不要了。”那声音有些恼了“但这门，你今儿也别想进了。” 话音落下，那木碗嗖的一下飞回了门内，稳稳地落在那柜台之上，纹丝不动。 “技不如人，就耍脾气，也真是小气。”塞洛嘀咕了一句，一手拖着冰晶小桶，一手抓着凯恩如疾风般闯入了那门。 砰—— 身后，厚重的木门随之紧闭。 塞洛立在柜台前，手里依旧托着那小桶，桶中酒如凝固了般，未有半点泼出。 “老鬼，越活越回去了啊。”塞洛瞧着端坐在柜台后的个谢顶汉子，脸色未有多少波动，可那眼中慢慢皆是笑意。 不知为何，凯恩觉得唯有在这谢顶汉子面前，塞洛才是真正的自己。 “滚滚滚，老子辛辛苦苦寻得些原料酿成酒，你见面就要分走七成。”那老鬼倒是与塞洛完全是两个性格。 塞洛如冰，言行举止皆极为约束，脸上如戴着永不卸去的面具，难窥其本心。 而这老鬼，则如火，脾气火爆，语言火爆，直来直往，倒无半点心机。 “技不如人就囔囔，跟个骂街小娘们似的。”塞洛不依不饶，拿话挤兑那谢顶汉子。 “他娘的，谁技不如人！”老鬼一言不合，拍着桌子便蹦了起来“你一魔将，跟个老鼠似的一天到晚躲在角落里放冷箭，有本事跟本战将爷爷真刀真枪的干一架，谁他娘的输了，谁是孙子。” 塞洛眼中笑意更浓，如那春意下破开的寒冰“不放冷箭，还算魔将吗？难不成学你，扔个破碗，连酒都抢不到一滴？” “打不打？”论口舌之争，老鬼哪是塞洛的对手，当即拉着他要去后堂练武场比试。 “打我倒是不怕你，只是——”塞洛一脸凝重，像是有着莫大的顾虑“这万一打起来，坏了这酒，怕就不好了吧。” 听闻这话，老鬼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焉巴了，只是不知道嘴里嘀嘀咕咕嘟囔着什么。 “行了，老鬼。”塞洛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这酒，我帮你温养三天，然后一滴不取，全都给你，咋样？” 老鬼一听这话，眼中瞬间神彩四射，随即又暗淡了下去，竟生出了几分防范之色。 “你这老狐狸有打算坑我啥？”显然这老鬼之前没少吃塞洛的亏。 塞洛指着凯恩，被老鬼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我家殿下，大公新收的义子，打算要个‘天路’试炼的名额，如何？” 021：天路 十月，是丰收的季节。 当成捆粮食被送入粮仓后，神罚大陆各国皆会开始一场盛宴，“启原觉醒”仪式。 充斥着整个世界的原力，是神罚大陆最强大的力量，无处不在却又难以被普通人所触及。 不若天生亲近原力的精灵或龙族，人类想要赢得这些难以琢磨又强大无比的原力青睐，必须经过启原试炼。 三岁启蒙，初得智慧，习文练武，其中佼佼者长大成人后，或许可寻得一份不错的工作，养家糊口，成为人类社会的基石。 十岁启原，汲取天地原力，或淬炼筋骨，入战神殿。或冥想磨砺，进魔神塔，无论是哪种选择，可运用强大原力的他们，构成了人类社会的脊梁，与魔神一起谱写出璀璨辉煌的人族史诗。 只可惜，能通过启原仪式，觉醒原力的人族百中方有一人。 启原觉醒，由十级以上战将或者魔将主持，只需外放出少许原力波动既可。若试炼对象，有可感悟原力的潜质，便会隐约感觉到天地间的原力，成为战神殿或魔神塔培养的对象。 在起源觉醒仪式外，还有另一种觉醒修行原力的试炼，有人称之为天启，又有人称呼它为天醒。 这是一条异常艰苦卓群，布满荆棘，九死一生的道路。 选择这条路的，不是自信满满的世家大族，便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可与高危险、高风险成正比的是走完这条天醒之路或者天启之路后的回报。 但凡完成试炼的，家族世家的后裔必会得到所在家族的全力培养，而平民子弟则毫无例外的会得到来自军队、国家高层、各大家族的招揽，一跃而上，假以时日必成独当一面的强者。 曾有人做过统计，启原觉醒后的试炼者从兵级跃升为将级强者的，百人中不过寥寥六七人。 而通过天启或天醒试炼者的，无一例外，皆成将级甚至于天王级强者。而活于世间，并列于人族百煞殿的三百七十一名强者中，只有十三名是起原觉醒后成长起来的。 只是这天启之路，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受伤率，零。 要么死，要么生。 天启之路，天醒之路，天路，弱者的坟墓。 老鬼脸上有些愕然，目光斜视，将立于一旁，上下打量着那毫不起眼的少年凯恩。 “殿下？”老鬼脸上难得的露出丝凝重，冲着凯恩小声的唤了一声，似在怀疑。 少年面色如常，听闻老鬼叫他，微微弓腰，算是回应。 “如何？”塞洛收起眼中那丝难得的笑意，掌中虚浮的冰桶微微起伏，溢出缕缕寒气“我倾尽全身原力，温养这酒三日，换你一个‘天路’试炼名额。” 这冰晶小桶，竟是原力外放凝聚所化。 战兵与魔兵，战将与魔将，一字之差。 斗战天王与控魔天王，两字不同。 可实际差异，却有如天壤之别。 战，汲取天地原力，淬炼筋骨，打磨肌体，周身坚逾磐石，纵横沙场，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魔，吐纳世间原力，操控外放，威势惊人，动辄毁天灭地，只要不被敌人近身，所向披靡。 三日不间断的以原力温养，还是全力所为，这损耗不亚于与势均力敌的强者连战三天，所温养出的美酒，且不论口味如何，就其中所蕴含的原力也足以让一位低等级的战兵拔高一个等级。 这份好处，对于依靠原力淬炼身体的老鬼而言，不言而喻。 更何况，这凯恩可是艾森豪的义子，大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天路试炼，生死自负。”老鬼缓步走回柜台后，抽出张羊皮纸，随手一抛，那薄薄的纸张在空中飞舞数圈后，落在凯恩眼前，就那么凭空漂浮着“看下条约，若无异议，就签了吧。” 泛黄的页面，寥寥几行黑字有气无力的散落在上面，右下角空出块不大的区域，看模样那是签名栏。 “没问题。”凯恩稍加打量，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知死活啊！”老鬼微摇头，食指歪曲，随心一弹。 一支鹅毛笔，如匕首直扑凯恩而去，眼看便要没体而入。 凯恩不动，如未曾见着，莫说脚步未有半丝偏移，连看着羊皮纸的目光也未有半点飘忽。 “咦。”老鬼奇了一声，眼神中微有些闪烁，若有所思。 笔停了，止于凯恩胸前半寸，就那么浮于半空，上下微摆。 少年执笔，唰唰数声，两个不大的黑色字体便现于羊皮卷之上。 凯恩脸色微红，寒门出身的他，哪学过什么字，就自己这名字还是一位吟游诗人心血来潮间教他的。 写是写出来了。 只是那字实在与好看没有半点瓜葛。 下一秒，少年表情微愕。 羊皮卷上的字竟动了。 散落的黑字，自己那扭捏的名字，像是一队队闻听军号后的士兵，站的笔直。 股股杀气，透纸而出，瞧得凯恩心中平添出几分豪气。 不容凯恩多想，那羊皮卷与笔再次飞出，平躺在老鬼面前的柜台上。 “好。”老鬼点头，伸手微拂，数十个黑色字符飞入他手中，汇成一块小小的黑色印章“若你死了，这生死印，也就碎了。” 话音落下，那印章破空而去，不知飞去了何方。 “后厅有些装备，你看着拿一些，准备一下，半个月后出发。”老鬼的口吻已是公事公办，冰冷而不带一丝情感。 “走了。”塞洛冲老鬼点点头，伸手想摸下凯恩的头，却迟疑了一下，最终手掌落在了凯恩的肩膀上“嗨，小家伙，记得要活着回来。” 声音很柔软，像那家中的长辈，叮嘱着即将远行的晚辈。 凯恩微微一愣，仰头，瞧见了塞洛眼中那丝极难出现的关切与鼓励。 “请照顾好我姐姐。”凯恩微微低下头，冲着塞洛行了一礼。 这个虚伪的、铁血的、杀伐果断的、永远隐藏在暗处的男人，屠光了整个崔斯特小镇，却也将凯恩带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凯恩起身，扭头，离去。 022：遇袭 冷月，古栈道，数只寒鸦扑啦啦窜过。 少年负剑，独行。 脚下竹路吱吱作响，数块石子落下，打在泛黑枯竹上，啪啦作响。 此境唤作迷踪岛，是一处孤悬于神罚大陆之外的神魔遗地，岛内凶兽横行，食人植物遍地，甚至还有数种低等级的异兽群。 呱呱—— 刺耳的尖锐叫声从空而降。 凯恩拔剑，朝天劈砍。 一只尖齿鸦被劈成两截，落在少年眼前。 这已是三日来，第七只偷袭的尖齿鸦了。 瞧着有些卷口的剑锋，凯恩微微叹气。 若再补想些办法补给，只怕在这危机四伏的迷踪岛中只能靠赤手空拳完成试炼了。 来时，虽说有装备可供挑选，可不仅种类少的可怜，甚至连数量都有严格的限制。 思来想去，凯恩拿了柄白铁打造的佩剑，背于身后的黄铜圆盾，腰间别着的三尺短匕，和一个装着些生存必需品的双肩牛皮背包。 “天路试练，就是在绝境中逼出原力，用生死淬炼实力。”这是老鬼送他至唯一的那个入口时的解释。 捡起地上的鸦尸塞进鼓鼓的背包中，凯恩还剑入鞘。 这剑，怕是没法再用了。 好在十几只尖齿鸦足够他吃上好几天的了。 民以食为天，吃饱才能活下去。 小径狭窄，恰好可供一人穿行。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头顶则是一望无际的峭壁。 这古道，竟是环山而建。没有扶手作为遮挡，一个脚滑或许就会坠入这无底深渊，粉身碎骨。 微弱的火光在前方跳跃，黝黑的山石被那火苗映照的有些诡异。 有火？ 那便意味着有熟食。 凯恩摸了摸背包，心中有些欢喜。 来时虽是带了些火折子，可这悬于高山之中的小径上可是找不到可作燃料的木材。 至于那铺就的竹板？ 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竹板只有些泛黑，不用试便知道，这竹板根本无法掰动。 至少凯恩的那把白铁剑定然是无法劈动的。 紧行了几步，一处天然形成的内微凹的山谷出现在凯恩的眼前。 火光，便是从这山谷传来。 山谷不大，恰好可供数人躺下休息，正中央的一堆篝火传递着久违的温暖。 一小堆上好的木材整齐的码在火堆旁，看数量足够这堆篝火烧上数日。 危险，突然从凯恩心头升起。 少年面色不变，步伐如常，甚至看模样有些慵懒的朝前走去。 解下佩剑与匕首，随手将黄铜盾牌甩在一边，凯恩打开背包拿出只尖齿寒鸦，褪去毛，掏空内脏，扔在了篝火里。 三日来，凯恩未曾有半口熟食下肚，全靠着喝背包里水壶中水强撑着。 炊烟袅袅，肉香扑鼻，不一会那寒鸦熟了。 拿根木材，挑出熟透的鸟肉，拎着寒鸦爪子，让其在寒风中散去热气。 也顾不得那肉淡的毫无味道，凯恩捧起那肉三两口便吞入了腹中，随后拿起水壶往嘴里灌上几口凉水，打了个饱嗝。 伴随着饱腹感一同袭来的，还有那止不住的倦意。 这三天，少年几乎没怎么合眼，无时不刻的危险，令他不敢有半点懈怠。 现如今，暖洋洋的篝火哄着，香喷喷的烤肉吃着，少年再也无法抑制倦意，头一歪，睡着了。 不一会，窸窸窣窣声响从暗处传来。 两男一女三个身影，在峭壁的暗影里显现。 “感谢光明神，有吃的了。”女孩留着头金黄的长发，高翘的鼻梁与初具规模胸部传递着令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话语间满是欢喜的音调，给人种性感却不掩纯洁的异域风情，配以那副稚气未脱的漂亮脸蛋，足令这世间男人血脉喷张。 两个男孩，大的十五岁左右，小的也就与凯恩差不多大小，只是身上散布的伤口与血渍彰显着他们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危险。 “谁去？”女孩侧着脸，映着斑驳的火光，很是好看“杀了他？” 稍小的男孩拔出腰间佩剑，低声道“我去吧。” 女孩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在她看来，在如此危险之地都敢倒头便睡的独行者，实在是没有什么危险。 男孩提剑在手，蹑着脚，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寒风吹过，火光投射在男孩手中的白铁剑上，倒映出他那狰狞的脸庞。 噗—— 利刃滑过肌肤的声音。 血，顺着剑刃淌下，滴落在地上，溅起朵朵妖冶的红色莲花。 死神乘着烈风在山谷间穿行，收割了生命，再次咆哮着飞向远方。 叮当—— 男孩的剑跌落在地上，不带一点血色。 凯恩那如刀削的双颊，端放在男孩的肩上。 三尺匕首，从后背没入男孩后胸，尖锐的尖头，透体而出。 血丝遍布在凯恩眼中，双眸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清晰。 那是怎样的瞳子？ 一黑一暗，一阴一阳。 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丁点的活气。 这，是人类的眼睛？ “呃呃呃——” 男孩挣扎咋，口中含混不清地嘶吼着。 血沫在口腔里翻滚吐出，一起淌出的还有那越加稀薄的生命力。 “救，我——” 男孩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可惜，这是迷踪岛，这是天路试炼。 踏出这一步，这命便已不再属于自己。 “呱噪。”凯恩手腕微转，匕首在男孩心脏中搅动。 曾经生机昂然的年轻心脏，成了一堆烂泥碎肉。 男孩浑身剧烈抖动，阵阵痉挛后，生息全无。 “废物。”高个男孩并未因同伴的死去而有半点悲戚，反而从腰间拿出两把对斧，朝着凯恩劈来。 这对斧头，实木为柄，黑铁铸造，锋利的斧刃上还残存着数点白色碎末。 也不知是劈碎哪个倒霉蛋的骨头后留下的。 可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这高个男孩。 凯恩猛然拔出匕首，一脚踹出，那绝了生机的尸体，跌跌撞撞的朝高个男孩扑去。 嗖嗖嗖—— 三声音破声传来，箭矢疾射，朝着凯恩的要害处招呼。 军用十字弩。 凯恩脸色大变。 之前在挑选装备时，他也想选这杀伤力巨大的十字弩。 只是选完这弩后，挑选其他装备的配额便所剩无几了。 023：毒箭 电光火石间，少年就地一滚，拽过丢于地上的黄铜盾，遮于身体要害之上。 噹噹噹—— 利刃穿透金属的尖锐声响，刺得凯恩浑身打了个激灵。 手臂连震三次，肌肉有了些微痛。 三枚闪烁着蓝光的精钢箭头刺透铜盾，离凯恩的额头处不过半寸之远。 好狂霸的力道—— 这暗蓝色的色泽，显然是某种致命的毒药。 喂了毒的精钢弩箭，这看着柔弱美艳的少女竟是如此的歹毒。 不及多想，高个男孩的双斧已经劈到。 刚准备起身的凯恩，再次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撞得急速后退。 火星四溅，木材堆散落一地。 “该死，能不能小心点。”少女娇叱，可即便是口吐脏字，瞧着依旧是那么娇羞怜人“没了这些篝火，还怎么引那些倒霉蛋上钩？” 果然，这是个陷阱。 少女怒斥，吓得高个男孩一缩头颈，看模样有些畏首畏尾。 他怕这女孩。 一朵花朵艳丽，却遍布着死亡荆棘，生长于恶臭之地的杀人花。 盾，裂了。 凯恩抛下碎作两截的黄铜盾，摇摇晃晃立起身。 血，从他的额头渗出，滴滴嗒嗒的淌了一地。 这高个男孩的气力大的骇人。 若无这黄铜盾作抵挡，只怕凯恩此时已被劈作两截。 死神，就这么冲着凯恩咧嘴一笑，悄然退去，隐于暗处，等待着下次登场的机会。 下次，凯恩必死无疑。 “愣着干嘛，杀了他，这小子背包里有十几只寒鸦，够我们吃上一阵子了。”少女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娇嫩的小脸上满是狰狞，哪还有半丝的可人。 高个男孩很听话，一手拎着柄沉甸甸的斧头，满面煞气，迈着重重的脚步，步步紧逼。 压抑，沉默。 死亡离得是那么近在咫尺。 少年仿佛看见了死神口中的獠牙，尖锐，刺目。 剑出鞘，可惜剑刃微卷。 凯恩反手，抛出。 剑离手，射向男孩。 叮当—— 剑尖刺在男孩胸前，却无法再深入半分，落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声响，回荡在这黑暗的山谷中。 凯恩面色不变，可眼中的微愕让高个男孩很是满意。 “瞧瞧。”男孩一把扯下身上的衣物，露出套黄色铠甲“这可是从第三个倒霉蛋那弄来的，那白痴在挑选装备时，用全部配额选了这个套防御力超强的贴身熟铜铠甲。” 凯恩那碎裂的盾牌是普通黄铜所制，而这套贴身铠甲竟是熟铜所制。 熟铜，那可是经过七八次淬火敲打才能成型的，论强度与轻便度，远在黄铜之上。 “看见没，四肢与躯干的链接处竟是镂空的，丝毫不影响我的活动。”男孩一脸得意，像个任性的小孩在向外人展示着心爱的玩具“那倒霉蛋走到篝火陷阱前已是冷饿交加，我一斧子便劈下了他的脑袋。” 高个男孩行至凯恩面前半尺处停住，口中哈出的热气带着股含混的恶臭。 “来，闭眼，不疼的。”高个男孩身子前倾，眼中满是嗜血的狂热，那小声的讷呐好似情人的耳语，仿若在他看来，杀人是最美不过的艺术。 凯恩皱眉，脸皮微抽，微微退后几步，依着山壁而立，双眸中黑暗之色更盛。 “不怕，就一下。”见凯恩后退，高个男孩嗜杀之色更烈，好似那戏耍老鼠的猫，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 凯恩眉头皱得更紧。 “口臭，滚远点。”凯恩口气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高个男孩一愣，举到半空的斧头为之一顿，整个人僵在了那儿。 感情眼前着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压根就未将自己的威胁恐吓当回事，自己这自以为凶狠的表演，在凯恩眼中不过如那猴子跳舞般滑稽可笑。 羞辱感，从男孩心中升起。怒意爆棚，血色上涌。 “我改主意了。”男孩的浅薄的双唇因狂怒而微微颤抖“我会一块一块地削下你身上的肉，在你面前烤来吃。” 这下凯恩算是知道了男孩口中那股恶臭是从何而来了。 这混蛋竟然吃人。 在天路上试炼杀人，这无可厚非。 迷踪岛的生死搏杀，定然会令不少试炼者丧失理智，成为畜生野兽。 可再凶猛的禽兽也不食同伴之肉，这高个男孩已是牲畜不如。 “遗言吗？”凯恩眼中滑过一抹讥讽，退无可退的身子猛然向前一撞。 状若癫狂，又以为稳操胜券的高个男孩何曾想到凯恩会突然袭击，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四脚朝天，如个翻不过身的大王八。 “走好。”凯恩猛扑而知，如虎下山。双手各夹着一柄闪着微蓝寒光的弩箭，朝着男孩的面门招呼。 形势急转，伫立在旁的少女震惊之余，重置弩箭，打算要了这少年性命。 可惜迟了。 情急之中，高个男孩侧着斧身，覆于面前，意欲挡住少年这雷霆一击。 男孩做到了。 弩箭重重扎在厚重的斧身上，发出叮当一声。 少女浅笑，心神微松，手中重置十字弩的速度也稍稍慢了些。 男孩更是惊得一头冷汗，当即想要运起另只胳膊，将手中斧，劈如凯恩体内。 疼痛，从肩膀传至全身。 麻痹感，让男孩无法使出丝毫的力气，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双目怒睁。 惊惧，恐怖，难以置信。 凯恩是双手齐攻，为何只传来一声格挡声？ 另一支箭呢？ 凯恩面色不变，好心地替男孩拿起挡在眼前的斧头，让他能扭头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 黑色的箭尾，扎在男孩胳膊与躯干的连接处，菱形箭头已是没体而入。 男孩想大吼，想嘶喊，想狂叫。 可张开嘴，一口混沌的恶臭，伴随着个若不可闻的字符，消散在着无垠的天际间。 “不——” 毒，很烈。 只用数秒，这男孩便已绝了生机。 在旁等待多时的死神，心满意足的带走了有一个鲜活的灵魂。 女孩有些窒息，似难以置信。 不过片刻，他的两个看似还算强壮的同伴便被眼前这比自己还矮了一头的少年给了解了。 “真是令人叹服的实力呢。”女孩完全放低手中十字弩，微笑着走近“有没有兴趣同行呢？” “没有。”凯恩立起身，面无表情。 “那，就去死吧。”女孩双手持着十字弩，巧笑嫣然。 024：勇士 阴风森冷，自崖底呼啸而上，扑打着少年凯恩那粗布衣衫，猎猎作响。 数只尖齿寒鸦，扑棱翅膀，围着山谷打转。 嘶鸣如哀嚎。 月色皎白，如恶兽利齿，月下少年双眸各呈黑白，诡谲可怖。 数步开外，少女持着泛着黑黝黝的色泽的十字弩，那喂毒箭头，蓝光烁烁。 迷踪岛的天，如北国般湿冷。 寒意刺骨，却无法抚干二人额头的汗渍。 僵立如磐石，仿若已融入这万仞高山。 木柄铜斧，在凯恩右手中，下垂的手臂有些微颤。 并非惧意。 右臂的每一寸肌体，皆充斥着力量，仿若下一秒，便可抡出斧头，暴起杀人。 无人动。 或许不敢动。 耐力的比拼，心性的比试。 一击可定胜负，生死。 哒哒哒—— 数枚拳头大小山石，自山腰滚落，敲打在黑竹板上，不停作响。 少女脸色由红润转为涨红，又变的惨白。 女孩的体格终究无法与男孩相比。 她有些后悔，若早些射出弩箭，怕是已赢了这场生死较量。 可惜，世间无后悔药可寻。 “冬尼娅，你叫什么？”女孩有些耐不住这与死神相赌的氛围，朱唇轻启，想缓解下紧绷的心弦。 少年不语，仿若未闻。 气氛，更为压抑。 冬尼娅毫不怀疑，若自己扣下扳机，激射而出的弩箭定会要了这少年的性命。 可自己又有几成把握，能避开凯恩中箭前掷出的斧头？ 三成？五成？七成？ 可定然不会是十成，换而言之，只要击中，死的概率是，十成。 呼吸声，愈发沉重。 女孩心跳，重若鼓捶。 为何亲手杀了那么多人，却在气势上输给了这明显不如自己的少年？ 冬尼娅心中满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杀人，如狩猎，死的不是自己。冬尼娅喜欢看着“猎物”垂死挣扎时的那种无助与恐惧。 但，当死神的镰刀架在自己脖子时，她才确切的感受到，死亡，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绝望。 她惜命，她怕死，她觉得以命换命不值当。 逃？ 会不会有些不光彩？ 可笑，与活着相比，这“光彩”又值几个铜板？ 为同伴报仇？ 别说笑了，这儿是迷踪岛，是天路试炼，谁会为两个死鬼报仇？ 命如草芥，生死天定。 心生退意的冬尼娅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这相持不下的情形，若想全身而退，似又有些如痴人说梦。 狭路相逢勇者胜。 生死对峙，若是一方失了战意，那便已是输了这争斗。 此时的冬尼娅，已是骑虎难下。 僵持，仍在继续。 泄了气劲的冬尼娅，越发觉得那十字弩有若千钧之重，压得平举的双臂酸胀不已。 时间缓缓流走，冬尼娅越发焦躁，双臂微颤，那双纤秀玉腿不安得甩动着，脚在竹板上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凯恩好似未察觉敌人的变化，巍然不动，似石雕，如山岳。 与冬尼娅一样沉不住气的，还有那盘旋在半空中的尖齿寒鸦。 这种凶猛的大鸟，食肉，嗜血。 在这猛兽遍地的迷踪岛，有什么比人类这种两腿的外来物种更可口呢？ 皮香肉嫩，威胁性低微。 一只寒鸦再也耐不住性子，狂叫着扑了下来。 好机会。 少女眼中精光闪烁。 感谢光明神，终于怜悯您那可怜的人类小羔羊了。 噔—— 弦响，箭出，迎着冷冷寒月，带出一抹蓝光。 少女喜色上扬，等耐了许久，胜利女神的橄榄枝终于还是垂青了自己。 被寒鸦缠住的凯恩，绝不会有机会抛出斧头。 这诡异的，可怕的，该死的，令人作呕的异瞳少年，回到深渊地狱的怀抱吧。 一块肉，带着淋漓鲜血，自凯恩肩头被撕开。 寒鸦如愿以偿，品尝到了那鲜美多汁的人肉，只是代价有些沉重—— 少年的左手死死卡住了它的脖子，猛然一拽，举到胸前。 准确的说，右肩那块肉，竟是被少年自己扯下的。 血流如注，少年面色不改。 好像并不知那块肉是从何而来，那血也并非从他体内流出。 透过伤口，森森白骨，历历可见。 箭，插入寒鸦体内。 瞬息间，剧烈的毒性散布全身，那寒鸦连声惨叫都不及发出，便一命呜呼。 凯恩随手一甩，插着毒箭的寒鸦尸体便落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下。 它那尖锐的牙齿间，还死死得叼着那块新鲜的人肉。 从头至尾，少年死盯着冬尼娅的目光唯有半丝偏移，脚步也无丁点挪动。 浓郁的血气，四逸而去。 嗜血的尖齿寒鸦，在鲜血的刺激下，状若癫狂，呱叫着汹涌而至。 紊乱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大群尖齿寒鸦用翅膀扇起的乱风，乌泱泱的鸦群，如孕育着死亡气息的黑云。 冬尼娅惊惧，脸色骤变，惨白而无半丝血色。 偷瞄凯恩，少年不动，似这方天地的异变与他无关，依旧盯着自己，如伺机而动的毒蛇，如张着血盆大口等待捕食的冷血巨鳄。 那双眼睛，黑白各异。 冬尼娅只觉得头皮发麻，周身如万千尖锐铁针所刺，说不出的难受恐怖。 “啊——” 女孩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惧，扔下手中的十字弩，着了魔似的向远处狂跑。 欲活，必先不惧死。 置之死地而后生，从九死中求得一生。 凯恩做到了。 冬尼娅做不到，但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可做到？ 少女远遁，凯恩动了。 静若僵石，动似毒蛇。 少年一个箭步蹿出，双手前伸，抱住那正燃烧的篝火堆。 滚烫的木材，火星跳跃。 嗤嗤声响，肉香四散。 少年如若不觉，只是额头如雨般倾泻的汗珠与微微跳动的太阳穴，诉说着他此时承受的痛苦。 凯恩双手一甩，无数火柱喷涌而出。 火，铺天盖地。 这夜，被刺伤了肌体，火红的鲜血，淌得到处都是。 鸦群尖叫着，哀嚎着，四下逃窜，半晌不敢靠近少年。 肩膀的伤口裸露，鲜血汩汩流出；怀中衣物已烧光，原本白皙的皮肤，灼烧的如同黑炭。 疼痛，在少年的每根血管，每个神经中肆虐。 如果可以，他想休息，想睡去。 可这睡，留给他的将是又一轮寒鸦侵袭后的累累白骨。 死，是永恒的睡觉，何其容易。 生，必将伴随着无尽的磨难与痛苦。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死亡的拥抱，在折磨苦难中笑着活下去。 推荐一本好书《大武乾坤》 链接： 025：食肉 疼痛，是活着的最好象征。剧痛，是旺盛生命力的最高礼赞。 饶是凯恩有着远超旁人的坚毅与忍受力，在切肤之痛下仍是冷汗涔涔，眼中水雾升腾。 打小便挣扎在生死边缘，与贫寒交迫相伴，同苦难病痛为伍的少年，有着常人难以比及的坚韧。 黑白各异的双瞳已恢复如常，眸子中的淡淡水气并非眼泪，那只是人类肌体对疼痛与伤害作出的自然反应。 可即便是身体做出了如此强烈的剧烈反应，凯恩依旧一副面色如常的模样。若非微微颤栗的身躯，根本无从看出他正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或许，此时晕厥过去，才有可能发出了么丁点的呻吟吧。 他在脱衣服。 准确的说，实在撕扯。 亚麻粗布衣衫，与篝火灼烧后的胸部皮肤连为一体，稍稍拽动，那便是揪心的疼痛。加之肩膀上那可睹见胛骨的伤口，再微小的动作，带来的都是令人几欲晕厥过去的强烈刺痛。 虽是咬牙强忍，可那一波紧接一波的痛苦与困意，令凯恩多想躺下睡上一会。 只是这躺下容易，再想站起来，怕是只能等待来世了。 安逸，是留给死人和懦夫的。 不一会，凯恩的衣衫便已褪尽，露出具赤条条的白色身躯，若不去注意胸前的烫伤与右肩伤口，这精干有力的身体，足以堪称完美。 吞噬了神格与黑暗之心而重新塑造的身体，本已是不该属于世间的无上圣物。 系列剧烈动作做下来后，胸前烫伤的水泡尽数破裂泛出黄白相交的血水，肩上原本开始结出痂疤的伤口再次破裂，血顺着臂膀淌下。 被漫天篝火惊得四散的尖齿寒鸦嗅着这血味，再次开始汇聚，对着少年蠢蠢欲动。 凯恩那重塑的躯体对这些食肉寒鸦充满了诱惑，而生物的本能又驱使着他们不愿放弃。 瞧着再次成型的鸦群，凯恩加快动作，急速剥离早已死去的高个男孩的熟铜贴身盔甲，罩在自己身上。 嘶—— 金属碰着身子，痛感加剧，即便是凯恩也情不自禁的倒吸了口凉气。尤其是胸前，无数破裂的水泡将金属贴身的那种干涩刺痛感无限放大，压在少年心中，像是往心房里捅了根无时无刻不在转动的倒刺狼牙棒。 扑啦啦—— 阵阵作响，一小群寒鸦脱离鸦群直扑山谷，瞧那模样足有三十余只之多。 这些胆大的尖齿寒鸦的目标是被剥光衣服的高个男孩尸体。 凯恩冷冷的瞧着这些欢腾的食腐寒鸦，拖曳过扔在地上的两把木柄铜斧，并不打算主动出击。 篝火已经熄灭，露出几块山石垒成的底座。 少年想了想，随意走动了几步，用脚将散落满地的木材聚拢到篝火底座中，拿出火折，点燃。 火苗，腾的一下冒了出来，险些燎着凯恩那不长的头发。 火，如暗夜中的精灵，跳跃着，欢笑着。 放下双斧，拾过那柄卷口白铁剑，凯恩盘膝坐下，将三只背包里的寒鸦尸体窜在剑身上，置于篝火上烤着，随即又从篝火中拽出根烧着正旺的材火，随手一甩，熄灭了跳跃的火苗后，掀开胸甲与肩甲，往肩膀上一摁。 嗤啦—— 肉香扑鼻，伤口瞬间止血，肉被滚烫的木条炙的发黑。 数个呼吸后，木条温度散去，凯恩的肩膀也乌黑一片。 将木材扔进篝火，凯恩又重新拽出一根，如法炮制后抵在了胸口上。 淋漓冷汗，从少年的每处毛孔渗出。汗流浃背的凯恩，死死盯着晃荡的篝火未有半点呻吟。 嗯哼—— 猛哼一声，凯恩将木条扔进火堆。罩上胸甲与肩甲，站起来稍加活动。 痛感依旧还在，但已没有之前那么剧烈。最关键的是，身子已经可以挥动自如，不再影响活动，也不用担心感染。 咕噜噜—— 做完这一切后，饥饿感从腹部生起，蔓延至全身。 连杀两人，长时间的对峙已将他补充完的体力消耗殆尽，无论是体能还是精力，都已基本告罄。 香气，从篝火上传来。 尖齿寒鸦熟了。 瞧了瞧正趴在高个男孩身体上大块耳颐的尖齿寒鸦，凯恩再次盘腿坐下，拿起穿着烤寒鸦的剑，撕下一块鸦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夜色下，半山腰，一副诡异奇谲的画面，给这天地平添了几分寒意。 人在吃烤熟的寒鸦，而不远处一群尖齿寒鸦则疯抢分食着人类尸体。 不多会，高个男孩便只剩下了一具白骨，而凯恩面前也吐了一小堆寒鸦骨头。 若换做个意志力稍差的人目睹眼前这画面，怕是会连胃水都吐出来。 吃完最后一块肉，凯恩打了个饱嗝，站了起来。 休息了一会，肚中又填满了食物，他感觉力气又回来了七八分。 而白骨前的寒鸦也吃饱了，蹦蹦跳跳地飞到空中，没了踪迹。 凯恩双手各持一把斧头，如饱食之人餐后散步，晃晃悠悠的走到那具骨架前，瞧也不瞧的一脚踹出。 森森白骨，坠入悬崖，瞬间没了踪迹。 虽说有三十几只尖齿寒鸦吃饱离去，可半空中扔乌泱泱的聚集着近百只饥饿的捕食者。 同伴的饱食，被吃光的尸体以及少年吃剩的同类骸骨，激得鸦群阵阵骚动。 先前未落下争食，并非它们胆小。 三十几只落下的寒鸦，已将高个男孩的身体完全盖满，它们便是落下也抢不到哪怕再小的碎肉。 现如今，另一个更为可口的食物，已经离开了它们所惧怕的火堆，就那么大喇喇地站在面前。虽说本能感觉到了这食物的危险性，但食肉嗜血的天性加之根植于动物天性中对于伤害同类的入侵者的憎恨，驱使鸦群开始跃跃欲试。 五只强壮的寒鸦打头，直扑凯恩而来。 叮叮当当。 尖齿寒鸦那尖尖的鸟喙并未能如愿品尝到那鲜嫩可口的人肉，而是撞在了少年穿戴的贴身铠甲上，发出阵阵石子敲打金属的声响。 凯恩心中有些喜意，这铠甲果然坚固，尖锐结识的鸟喙撞在上面，连个细小的白斑都未留下。 看着漫天飞舞的寒鸦群，凯恩心中杀意顿起。 无论是人还是畜生，想杀他的，伤害过他的。只要等到他拥有了反击的实力，下场只有一个，死。 来吧，你们这群长毛的畜生。 026：缠斗 蝼蚁，渺小而脆落。 哪怕是初生的婴儿都能一脚踩死成百上千只。 可再没有经验的探险家也知道，在西部沙漠中爆发蚁潮天灾时，最强壮的战争巨兽猛犸象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否则，等待它的只有死亡，留下一座巨大的骨架。 足有两层楼大小的猛犸象，那可是连五级战兵都无可奈何的强大存在。 数量、规模与组织性，是最为恐怖的杀阵。 落单的寒鸦，不足为惧。 但十只寒鸦便足以令迷踪岛内的天路试炼者头疼。数十只，那边足以威胁绝大部分试炼者的生命。 少年凯恩此时面对的，是百余只饥肠辘辘，、恨意滔天的尖齿寒鸦。 无名虫儿在这方死寂天地间有气无地鸣着，天色渐白，一线曙光已初露头角。 尖齿寒鸦不喜光亮，白日里便会寻些蔽阳的去处躲着，只在日落后觅食。 周遭越发明亮，瞧这光景，离日出也便还有不过三四柱香的时间。 鸦群越发开始躁动，先前五只壮硕寒鸦一击未中，已飞回鸦群。 数百只寒鸦，一个少年，万仞高山腰间，不见底的悬崖边，就那么对峙着。 凯恩求生，寒鸦为食。 呱—— 鸦群异动，一只足有三只普通寒鸦大小的红顶寒鸦飞出，所过之处，普通寒鸦纷纷避让。 这，便是鸦王了吧？ 少年收起懒散的神态，严阵以待。 红顶鸦王，那喙呈深黄色，顶端有些微弯。周身遍布的黑色羽毛微微抖动，散发出群鸦之王的特有霸气与滔天怒意。 嗖—— 鸦王疾驰而下，似黑色闪电，迅而不及掩耳。乍看，如那高原鹰隼。 叮当—— 随着重锤敲打铁器之声，鸟喙击中盔甲，留下个浅浅的凹槽。 凯恩的心微微落下，这鸦王对那结实无比的熟铜也无可奈何。可那声捶打之声，却令凯恩深深忌惮。 这红顶鸦王的鸟喙竟直比精钢。 一击未中！ 鸦王双翅伸展，在空中盘旋数周，黑色眸子中倒映着凯恩那从容不迫的身形，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鸦王，竟有智慧？ 风，呼啸而过。 那鸦王降至悬崖下，由下而上，猛冲而来。 这次，它伸出的是那尖锐的一对爪子。 鸦爪亦为深黄色，六只勾爪顶端则是锋锐的尖刺。 嗤啦—— 刺耳的锐器划过铁甲的声响，刺在少年心中，惊得他浑身汗毛倒立。 六道白色爪痕留在了铠甲之上。 糟糕。 少年身子微倾，让过那尖齿爪。 三道血痕，出现在凯恩那白皙的脸颊上。这鸦王攻击铠甲是假，意欲抓伤那没有铠甲保护裸露在外的头部才是真正意图。 这鸦王，真的具有智慧！ 凯恩收起心中最后一丝轻视，身子缓缓后退。 再击未中！！ 见对手后撤，红顶鸦王一声长啸，引得鸦群骚动附和，呱呱叫声不绝于耳。 远处，原本三十余只饱食而去的寒鸦转身飞回。 “呱噪。” 少年皱着眉，双眼死死盯住在悬于空中的鸦王与鸦群，缓缓后退至冬尼娅逃离时所站位置。 准备反击。 立于崖边挥舞双斧，稍有不慎便会因斧头击空，用力过猛而坠崖。 若是这般死法，未免窝囊。 呱—— 鸦王长鸣，凌空而落，气势惊人。 呼—— 凯恩左手抡圆，木柄铜斧飞出，如流星，似攻城石。 红顶鸦王来势不减，只在斧身将至之时，微微避让，堪堪地躲过这杀招。 铜斧劈入鸦群，将只寒鸦斩作两截，随后又砍中另一只后，才失了气劲。 一斧，二鸦坠下山崖，凄厉的寒鸦哀鸣传彻山间。 鸦王更怒，速度更为迅疾，转瞬间，已至凯恩眼前。 双爪落下，死死抓住凯恩头顶。 这鸦王竟想将少年拽至半空。 凯恩大惊，若是真被这鸦王得逞，这命就得交代在这。 怒意，从心中翻滚。 此前冬尼娅与两男孩都没能要了自己的命，岂能死在你这口不能言的扁毛畜生爪下。 情急之下，凯恩持着铜斧的右手在空中挥舞，意欲斩下那鸦王，而左手则死死抓住山体凸出部，确保自己不被凌空抓飞。 红顶鸦王的坚硬黑羽被斧头搅得纷纷落下，而少年凯恩那攥着山石的左手也因用力过猛而显得苍白。 一人一鸦，相持不下，谁也无法奈何对方。 呱—— 红顶鸦王一声怒喝，鸣叫中满是威严。 百余只寒鸦同时一震，随即结阵，井而有序却又如无数黑羽飞矢般冲凯恩俯冲而来。 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呱呱乱叫声，铺天盖地的寒鸦如蝗虫般蜂拥而至。 凯恩心中一冷，如此之多的寒鸦一起冲击，怕是凶多吉少。 很快，少年发现自己多虑了。 红顶鸦王死死拽着凯恩的脑袋，无形中却是以那巨大的身躯挡住了其他寒鸦攻击自己的面门。 除了头部，凯恩全身上下皆被铠甲所覆盖。 一时间，叮叮当当声如下雹子般响起，却无法给凯恩造成半点的实际伤害。 这畜生再聪明，终归还是畜生。 想清了其中缘由，凯恩反而稳住了心神，就连手中斧头也不再劈向红顶鸦王，任由其死死拽住自己的脑袋，却只是依靠左手攥紧山石，让这鸦王无法撼动自身半分，而右手则毫不客气地劈砍冲向自己的寒鸦，收割着它们的生命。 不一会，数百只寒鸦已有半数丧命于此，黑色鸦尸散落一地。 这铜斧比自己那白铁剑好太多，劈杀了如此之多的寒鸦也未有半点的卷口，依然锋利无比。 看着自己的部下如扑火飞蛾般纷纷落下，红顶鸦王的嘶鸣越发凄厉。 那死伤过半的鸦群本已有些疲软，甚至有数只寒鸦意欲逃逸。可听闻红顶鸦王这声凄厉嘶鸣，顿时如疯了般猛扑而至。 这些寒鸦，竟是抱着必死之心，以性命做最后的冲锋。 只可惜，此时来上再多的寒鸦，也不过是给凯恩当白菜切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凯恩的胳膊算张仲同，而最后一只普通寒鸦也被劈砍落地。 这鸦群竟被杀得一个不剩。 “下面，该你了。”凯恩淡声说道，铜斧去势一转，劈向自己脑袋。 027：鸦王 铜斧来势极猛，似是倾尽少年全身所余力气。而他头顶上又未曾长眼睛，若有偏差，劈不中红顶鸦王，那削去的必是自己的半个脑袋。 这鸦王倒是精明，晓得那斧刃的厉害，呱呱怪叫着松开了爪子，扑腾着飞向半空。 三击，未中！！！ 小撮发丝落下，那斧刃果真极为锋利，滑过凯恩发梢，斩下那极为细柔的头发。 刀走偏锋，死中求生。 红顶鸦王腾飞至半空，绕着山体盘旋，黑洞洞的眼中满是恨意。 这畜生虽有些智力，却无法与人类比及。瞧着那满地的同类尸体，拳头大小的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倾尽整个鸦群之力都无法奈何这看似并不甚强壮的人类少年。 天已大亮，迷踪岛的上空如有层半透明罩子，那日光投射在山体上有些阴晦不明，光影斑驳。 尖齿寒鸦原本便是昼伏夜出的鸟类。如今天已放明，鸦王的战力已不及夜间的七分，加之半宿的缠斗，它已是筋疲力尽，斗志低迷。 而凯恩，也是力气将枯，与鸦王的周旋加之劈死整个鸦群，以及肩部、胸前的伤，折腾得他是连站着都有些勉强。 呱—— 鸦王嘶鸣，凄凉而孤独。战已无力，退却又不甘心。 凯恩仿若瞧出了鸦王的心思，打着成火打劫的主意，一挥手，铜斧飞出，直奔鸦王而去。 可惜，这一击不仅准头欠佳，连力气都不仅全盛时的十之一二。 鸦王虽是疲惫不堪，可躲过这软绵绵、毫无威胁性的斧头还是绰绰有余。 斧头，在半空中打了个转，无力的下坠，落入那无底的悬崖中。 鸦王漆黑的眸子中似有疑虑，仿若明白了眼前这屠光了整个鸦群的少年已是强弩之末。 凯恩再也无力站立，双手负于身后，背靠着山体缓缓坐下，只是双眼中依旧神采奕奕，死死地盯着半空中不愿退去的鸦王。 红顶鸦王突然加速，直奔少年而去。 凯恩猛然一惊，想要立起身来，奈何双腿如灌满了水银，哪还能挪动半分。 要死在这儿了吗？ 少年眼中满是惊恐。 眼瞧着那鸦王的尖喙即将啄中少年面门，却突然翅膀一转，重新腾空而起。 好一个狡猾奸诈的扁毛畜生，竟是在试探凯恩。 奈何少年此时已是无力再战，负于身后的双臂甚至在颤栗抖动。 可怜，这曾吞噬了三级神祗神格与领主级黑暗之心，从云端坠下却沐浴圣光重塑肉身的少年却要毙命于此，死在这连一级异兽都不是的扁毛畜生的鸟喙之下了吗？ 凯恩的窘迫落入鸦王眼中，惹得它怪叫连连。周身坚硬的黑色羽毛根根倒竖，头顶上红色冠状物鲜红如血，兴奋之极。 双翅狂卷，迅疾如黑色闪电。 红顶鸦王化身鹰隼，直扑凯恩而去。 四周山峦急速后退，在那鸦眼中，这方天地间唯有那已无力起身的少年，屠灭了整个鸦群的该死人类。 凯恩不动，静若磐石。 面对死神的狞笑，他冷静的有些可怕。 “死吧。”凯恩双臂不再抖动，眼中的惧意一扫而光。 这少年先前的反应竟是在伪装？ 红顶鸦王心生恐惧，无名的危机感将它笼罩，可它已将全身气力压在这雷霆一击上，无论是后撤还是偏转方向都已无法做到。 可危机，从何而来？ 电光火石间，凯恩双臂从背后拿出，黑黝黝的一把十字弩被他双手持住。弩箭箭头在日光的照耀下，蓝光闪烁。 嘣—— 绷紧的弓弦弹射而出，黑色弩箭疾射而去，直插鸦王胸膛。 示敌以弱在先，私下重置十字弩在后。 这少年的心性，何等阴寒狡诈。 若鸦王可吐人言，定会疾呼“中计，扯乎。” 箭矢似流星，鸦王来势如闪电。 这一击，饶是红顶鸦王有登天的本事也难以逃脱。 惨叫，从红顶鸦王口中传出，这一箭之力射的鸦王连连后退，在空中翻了几个滚，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好霸道的十字弩。 可惜情急之中，准头有偏并未射中鸦王要害，那箭矢穿过红顶鸦王左侧胸腔，透体而过。 虽是重创，却尚不致死。 鸦王惨叫，血顺着箭矢淌下，落在山体上。它眼中满是恨意，一转身子便要离去。 红顶鸦王能统率上百只普通尖齿寒鸦，其战力可谓是出类拔萃。 只需再给他些许时日，不难再组成一只寒鸦大军，磨也能把这可恶的少年给磨死。 只是，它还有这机会吗？ 落在山体上的血竟是黑色，灼得那山石嗤嗤作响。 这箭矢，可是喂了剧毒。 刚扇打翅膀，准备落荒而逃的鸦王，乍然眼前一黑，便再无生息。 红顶鸦王坠下，落于凯恩面前，生机已绝。 “总算，死了。”凯恩无力地扔下十字弩，脸色煞白。 中埋伏连杀二人、吓退冬妮娅在先，接连击杀鸦王与百余只尖齿寒鸦在后，加之身受两处重创，凯恩完全靠一股毅力韧劲撑着，才能勉强保持清醒，如今危机已除，吊着的一口气呼出，无尽的疲惫接连而来。 “希望，别再出幺蛾子了。”少年双眼渐渐黑去，再强的意志力也无法继续支撑他保持清醒，脑袋一歪，昏睡了过去。 日光，淡薄如水，似如虚幻。崖底的风呼啸而至，拍打着山体。这迷踪岛有如虚无，这天路试炼会不会只是一场少年臆想出的梦境。 “凯恩，凯恩，醒醒。”熟悉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熟悉而悦耳。 莉莉安？ 凯恩睁开眼，一缕光亮透过睫毛，被摄入眼底。 好累，好饿。 “弟，醒了？”女孩的声音中满是欣喜“快看，这是啥？” 这是哪？ 凯恩举目四顾，破败的墙壁，满是漏洞的天窗，陌生而熟悉。 崔斯坦小镇里那个莉莉安相依为命的破草屋？ “姐。”凯恩摇了摇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些。 塞洛，翡翠城，迷踪岛，天路试炼，历历在目，难道只是一场梦？ 而眼前那个寒酸的小屋，衣衫褴褛的莉莉安以及充斥着全身的饥饿感与乏力感却又无比的清晰。 现实？梦境？ 028：鸡蛋 苦难高原的风破门而入，凯恩抽了抽鼻子，清楚地闻见湿冷中所夹着的那股特有的沙土泥腥味。 这儿的确是崔斯特小镇。 做了场梦？ 凯恩感觉背部硌得慌，伸手去摸，那张熟悉的破木板床上垫着一层薄薄的稻草。 苦难高原植被稀少，这层稻草已是姐弟两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铺垫物。 摸了摸肩膀与胸脯，瘦的皮包骨头，却没有丁点的伤疤。 看来，真是场梦。 “弟，怎么了？”莉莉安打量着在身体上下摸索的凯恩，眼中满是关切。 “没，没事。”凯恩摇摇头，努力挤出个笑容，心中却有股子压抑与怅然若失。 一阵凉意从肚皮传来，少年愕然瞧去，却是个用破布编成的褡裢。 “野生的白眉鸡蛋。”莉莉安冲着凯恩挤挤眼，将那满满一袋鸡蛋献宝似的压在凯恩肚子上，扬扬得意地说道。 凯恩微愣。 白眉鸡，一种小型的家禽，肉质鲜嫩，所下的蛋可食用。在内陆富足之地，这鸡蛋是寻常百姓家的日常食物，而在贫瘠的崔斯特小镇上，唯有些许大户人家才舍得常吃。 “别愣那了，跟个呆子似的。快过来，吃鸡蛋。”莉莉安心情不错，咯咯地笑着拿出个破瓦罐，倒上水架在石头垒成的“炉子”上，招呼凯恩道“看你瘦的，活脱脱一个会跑的竹竿。” 所烧的木材，是小镇上木匠弃之不用的边角料。 “喏，这个蛋花花绿绿的挺好看，送给你玩。”莉莉安从还剩半袋的褡裢里拿出个黑白相间，其中点缀着绿色条纹的圆蛋递给凯恩。 那蛋，比普通白眉鸡蛋大一些，圆的不像枚鸡蛋，倒如个小小的宝石圆球。恍惚间凯恩觉得那蛋上绿纹在浮动，定睛再瞧却又纹丝未动。 有些古怪。 思索间，香气四溢，“锅”内鸡蛋熟了 嘈杂声，从门外响起。 “哟，白眉鸡蛋，挺香啊。”三五个青年走了进来，那不大的屋子立马显得有些拥挤“刚好哥几个饿了，尝尝。” 这几人是崔斯特小镇上有名的赖皮破落户，平日里游手好闲、净干些偷鸡摸狗，欺辱妇孺老人之事，大恶不敢做，小恶不间断。 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而穷苦破落的家庭又不敢招惹。 很显然，凯恩姐弟两便属于后者。 嘻嘻哈哈间，几个破落户便将那煮熟的鸡蛋给分食完了。 莉莉安怒目圆瞪，却不敢多言。 “这还有这么多，谢啦。”为首的那青年自称青狼肖恩，个头超过凯恩半个身子，平日里吃的肉食最多，瞧上去挺壮实。 肖恩毫不客气地拿起那破烂褡裢，扭头便准备离去。 “那是给我弟补身子的。”莉莉安急了，一时忘了对方那臭名远传的名声，冲上前去作势欲抢。 肖恩听见背后有动静，身子一让，莉莉安扑了个空。 砰—— 莉莉安收不住脚，一头撞在了屋内那仅存的家具，一方三脚破桌子上。 血，从女孩的额头流出，几个呼吸间便在地上积成了一洼小小的水池。 “晦气。”青狼肖恩口中啐了一口，脸上满是不耐烦之色，随手端过仍在火上烧着的破瓦罐向躺在地上的莉莉安扔去。 啪啦—— 瓦罐碎裂，滚烫的开水溅了莉莉安一身，痛的她浑身蜷缩着，如个受了惊的小鹿。 “给脸不要脸，吃你几个鸡蛋还他吗的不行了？”肖恩一脚踹向莉莉安，口中骂骂咧咧。 几个流氓无赖像是瞧见了再开心不过的事情，嘻嘻哈哈地一齐围了上来，对着瘦弱的莉莉安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求求你，给我留几个，那是给我弟吃的。”奄奄一息的莉莉安边抵挡这四面八方而来的拳脚，边苦苦哀求着。 肖恩面露古怪，有了些戏谑，伸出双臂拦住意犹未尽的几个同伙。 “鸡蛋是吗？”肖恩蹲下腰，拿出个青皮鸡蛋在莉莉安面前晃了晃，随后猛然砸向女孩的额头“一个，够不够？” 蛋壳碎裂，蛋黄蛋清淋湿了女孩一脸。莉莉安那被岁月折磨的小脸上没有痛苦，有的只有心疼。 心疼那碎裂的鸡蛋。 “这，是给我弟弟吃的。”女孩的声音中满满都是哭腔。 “两个，够不够？” “三个呢？” “来，都给你弟吃——”那青狼肖恩鸡蛋扔的是不亦乐乎，满脸欢快的转过头去，准备给凯恩来个“雨露均沾”。 奇怪的是，凯恩人不见了。 人呢？ 肖恩抓了抓脑袋，扭回头，却发现几个无赖正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肖恩一头雾水。 “老，老大，下，下面！”其中一个胆大的哆哆嗦嗦伸出手，指着肖恩。 下面？下面怎么了？ 肖恩低下头，一头冷汗顿时流淌了下来。 少年凯恩正举着手臂，一脸天真烂漫地瞧着他。只是那看似无邪的笑容中，像是隐藏着择人而噬的恶魔。一块锋利的瓦罐碎片被少年攥在手中，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只需轻轻一划，这世上便再无青狼肖恩。 “鸡蛋，要吃大的哦。”凯恩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但稍一思索，肖恩全身的毛孔便竖了起来。 他的脑袋，不就是个特大号的鸡蛋吗？ “不，不要……”话未说完，肖恩只觉得喉部一凉，浑身无力得跪倒在地上，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凯恩皱着眉，像是有些使不上劲，一只手抓住肖恩的头发，另一只手用瓦片切割着他的脖子。 一会功夫，肖恩的脑袋便永远的与身体脱离，那双圆瞪的眼中满是恐惧与难以置信。 当啷—— 凯恩随手一甩，那脑袋便无误地掉进染着火的石头“炉子”中，火苗舔-舐着圆滚滚的头颅，不大一会，便灼去了表面的肌肤，露出森森的颅骨。 “还有谁，要吃鸡蛋哟？”凯恩瞧也不瞧那喷射着鲜血的无头尸体，转过身，笑眯眯的看着那几个破皮无赖。 “鬼啊，救命啊，妈妈！”这几个无赖平日里只敢欺负欺负弱小，何尝见过这场景，当即被吓得怪叫着夺门而逃。 029：梦境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这激雷，或是剑指敌城万军齐攻，或是平地起雷胸怀激荡，或是心藏愤懑怒而杀人。 凯恩瞧着蜷缩于地上，喘息渐微的莉莉安，胸中如有炸雷，是愤怒，是恨意。他从未像如今这般渴望力量，渴望可屠万夫，千军难敌的至高武力。 可他就那么静静的蹲着，如磐石，似山岳，静静地注视着那与自己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莉莉安。 血，越流越多。少女那稚嫩却饱经风霜的脸颊，状如金纸。 就算是那端坐于高阶天堂的神祗亲临也无法挽回姐姐的性命了吧，凯恩仿若听见来自深渊地狱的咆哮，死神的镰刀从地底伸出，勾住女孩那可怜而脆弱的灵魂，毫不留情地拖进那无垠无尽的寂灭黑夜中。 “弟，你要好好，的——” 莉莉安伸出手，意欲抚摸少年，却最终还是无力垂下，生命戛然而止，死亡的丧钟终于敲响。 少年笑了，风轻云淡，惊得那苦难高原的风都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呜呜—— 风在低吟，时间在走，少年怀中的那枚圆蛋悉悉索索得发出微弱蜂鸣。 “你，也在哭泣吗？”两滴几不可见的晶莹，自少年眼角滑下。 那枚点缀着绿纹、黑白相见的怪蛋缓缓向少年的胸膛钻去。 凯恩感到胸闷，如那山岳塌方，如那江海尽至，如那苍穹落下，压在胸前。 是悲意？还是那怪蛋的杰作？ 重要吗？ 不重要了吧。 凯恩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懑，一拳挥出，如要发泄出胸中的苦痛。 轰—— 拳头带起罡风，袭向石炉。 火灭了。 少年愕然。 他笑了，心中悲意更甚。 笑容与泪水同在，一副诡异而令人心寒的人物肖像。 难道自己真的拥有了无上的力量？ 少年心中恨，恨若早些有这力量，莉莉安，他的亲姐姐定不会惨死于此地。 一步迈出，不大的脚印，镌刻在石地上。 又一步迈出，碰在那方桌上，木屑纷飞。 凯恩脚下生风，骤然加速，撞向那草屋墙壁。 傍晚，夕阳如血，竖排大雁飞过，苍凉，肃杀。 少年驻步，身后草屋倒塌，火自那石炉中蹿出，燃得汹涌极致，似要焚尽这天地。 一如凯恩心中那恨意。 镇上有个方石砌成的酒吧，不大，卖些劣质的大麦酒，五个铜板便可换来整整一大杯。 酒很烈，足以让懦弱的软蛋化身为最勇敢的战士。 再恐惧的事情，一杯大麦酒下肚，也便成了再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头死狼肖恩的同伙，定然在那。 崔斯特很小，寥寥三两条街道而已。凯恩一袭破衣衫，面色入场地走向那酒吧。 门口，两个彪形大汉充当着门卫。 “嗨，小鬼，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门卫嘲笑着打趣，却无恶意。 冷冷的目光从少年眼中传来，化作一股寒意冻得二人浑身哆嗦，不由自主地退了数步。 凯恩转身，朝着石墙走去。 这小鬼，是疯了吗？ 两个大汉愕然的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景。 凯恩没疯，冷静的如那数九寒冬里的冰窖。 一拳挥出，石头墙破了个洞，而那少年的手上却不过划出了个不大的口子，渗出几滴鲜艳的血珠。 拳头继续挥舞，如在用生命跳舞，没用多久，一个恰好可供少年钻进的门洞赫然出现。 酒吧里鸦鹊无声，寂静的只能听见众人呼吸声，所有人目光皆聚焦在少年身上。 吧台上，肖恩的几个同伙手中举着杯子，恐惧凝固在脸上。 手捶石墙，这还是人吗？这还是他们印象中那个靠乞讨为生的男孩吗？ 湿漉漉的液体，从他们胯下渗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尿臊味充斥在这不大的酒吧里。 他们想跑，可那双腿却毫不听使唤。 “饱了？”少年走了过去，笑眯眯地瞧着那几人“鸡蛋都没吃完，怎么就走了？” 好似朋友间的问候，又如餐厅小二殷勤地询问着等餐的客人，更像是久违相逢的挚亲在埋怨对方的不辞而别。 那几个流氓无赖哪还能说出话来。 浑身如筛子般颤栗着。 “看来你们准备好了。”少年伸出手，按在其中一人头上。 手，瘦弱不堪，几处裂口还在淌着鲜血。 腕部转动，卡擦声响。 那人的脑袋就那么被生生地拧了下来。 酒吧的空气犹如凝固，随着不知何人的一声尖叫，所有人疯狂的跑了出去。 只剩下肖恩的几个泼皮同伙和那淌了一地鲜血的无头尸体。 “一个够吗？”凯恩斜眼瞧着那剩下的四人，学着肖恩的语气问道。 “两个呢？”又一个大好头颅被生生拧断。 “三个呢？” “对了，还要‘雨露均沾’呢。”凯恩笑眯眯的，如农民割稻草般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轰隆—— 打雷了，崔斯特的上空一团巨大的旋窝红云出现。 世界静止了，血红色的雨落下，雨水所到之处，街道小镇分崩离析。 酒吧消失了，地上的无头死尸消失了，崔斯特小镇也消失了，直到整个苦难高原尽数消失不见。 虚无，无边无际的黑暗。 凯恩孤独的站在这片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时间的天地中。 雨水如瓢泼。 仰面而望，虚无中黑暗开始闪烁交替，一条墨绿色巨龙在空中翱游。 一个圆圆的怪蛋，悬空而浮，微微抖动。 嘎吱—— 蛋壳碎裂声。 一道清晰的裂缝出现在蛋壳上，似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凯恩慢步走进，哒哒的脚步声在虚无中回荡。 近了，更近了。 哗啦啦—— 水从半空浇下，如江河倒灌，那怪蛋嗖的一下飞入凯恩胸前，消失不见。 强烈的窒息感，令凯恩双手乱摸，像是要抓住什么。 啊—— 随着剧烈的喘息，虚无开始消散，光重新映入凯恩眼帘。 悬崖，山谷，竹路，忽明忽暗的篝火。 迷踪岛？ 天路试炼？ 做了场噩梦？ 只是那心痛是如此的真实，胸前的压抑感似还若隐若现。 凯恩摸了摸眼角，两滴精英的水珠被抹去，那是眼泪？ 少年仰面而望，天地间烟雨朦胧。 落雨了。 030：山巅 梦境如此真实，那股难以抑制的悲伧还在心头萦绕。 莉莉安，我的姐姐，你还好吧？ 少年仰面望天，雾蒙蒙的苍穹虚幻无垠，如混沌未开给人无法勘破之感。 瘙痒，从肩部与胸前传来。 扯开遮蔽的铠甲，凯恩惊异的发现原本焦黑一片的肌肤变的干瘪。 用手微微触碰。 黑色表皮脱落，露出里面嫩红的肉芽。 伤口竟愈合了？ 更为诡异的是，胸前死皮被剥开后，一个拳头大小，黑白相间点缀着绿纹的蛋形印记若隐若现。 与那个梦有关？ 定睛瞧去，那道细细的裂纹都与梦中如出一辙。 雨更大了，由蒙蒙细雨渐而演化为那瓢泼大雨，整座高山半影于这晦涩雨色中，平添出几分杀意。 冷意袭来，思索了半晌都未曾得出个所以然的少年浑身打了个哆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凯恩立起身，捡起地上的铁剑。 那白铁所铸的铁剑，剑刃已卷口的且不开最柔嫩的豆腐。好在剑尖还算锋利，叉上寒鸦，做个烤肉铁钎倒不错。 这雨越发大了，瞧模样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所幸篝火正处于山谷最里面，虽是被刺骨寒风带过的雨水侵袭，火势依旧旺盛。 凯恩也不急着前行，将胸甲与肩胛放回原处后行至篝火前打算烤些鸦肉充作干粮。 暖烘烘的火，烤的凯恩很舒服，不大一会，三只里嫩外焦的烤寒鸦便散发出阵阵肉香。 “若是有些盐巴就好了。”少年小声嘀咕着，有些遗憾。 火势渐渐小去，石头垒成的底座中未燃尽的木材所剩无几。 好在地下散落的木材仍有许多，凯恩弯下腰去捡，眼角余光忽然瞄到山谷罅隙间有个足够塞下三名成年人的大木箱。 这是什么？ 凯恩将手中木材填进篝火里，好奇的走近箱子。 吱呀—— 喜色在少年眼中一闪而过。 小半箱子的装备，冬尼娅他们以篝火为陷阱诱杀试炼者后所剥离的装备都存在这里了。 送上门的礼物，岂有不收之理。 装备多而杂，想要全部拿走不现实。 凯恩想了想，拿出两条可挂附装备的双肩带系上，将那十字弩与贮备了三十枚喂毒弩箭的箭袋挂上。随后又取出一柄参杂了少量秘银的软剑系于腰间，一个分门别类塞满了药丸的药剂袋，以及一些其他的零碎物件。最后取了件毫不起眼棕色的宽松亚麻布长袍套上。 匹夫无罪怀璧自罪的道理凯恩还是懂的，若是被其他有心的试炼者瞧见这身装备难免不会起歹意，况且出其不意的的攻击最为致命，谁能想到这从外表看普通得甚至有些寒酸的少年衣服下挂满了致命的武器。 凯恩想了想，又取出柄青铜斧与精钢盾牌负于身后。 毕竟一位天路试炼者浑身上下一件装备都没有，实在有些令人怀疑。 取走的装备，还不到大木箱中的十分之一。 凯恩想了想，双手拖曳着那木箱朝外走去。 咦？ 着箱子怎么如此轻便？ 这箱子可是实木打造的，而里面小半箱的装备也皆是金属打造的，瞧那模样怎么也得有个七八百斤重，可凯恩却感觉这箱子轻巧的很，甚至还不如先前被自己一脚踹飞的高个男孩的骸骨。 是自己力气变大了？ 凯恩依稀记得在梦境中，自己似乎可以手捶石墙。为了印证，从木箱中取出根铁杵，双手持住两端，用力一掰。 嘶—— 倒吸一口凉气，那铁杵弯了。 木箱中，一面黄铜盾出现在凯恩眼前，这盾与先前自己那面并无两样。 拳头锤下，盾面分崩离析，比那铜斧劈砍的碎得更为彻底。 淡淡喜色浮在少年面上，如今的他不仅身体坚逾精钢，更是有了千斤之力。 乱世中，力量便是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凯恩倾尽全身之力，一脚踹出。那木箱飞速朝着黑竹路滑去。在坠落悬崖的刹那，砰的一声，箱子四裂开来，无数武器装备如那漫天雨滴般散落崖底。 迷踪岛上，谁也不知道拿起这箱中武器的试炼者，是否会对自己生出杀机。 尽数毁去，也绝不留给后来人。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雨停了，少年将烤好的寒鸦肉用木箱中寻来的牛皮纸包好，塞入背包内。 山石地上，那鸦王的尸体无力的瘫软在那，凯恩见那红色的顶冠艳若宝石，虽说不知有何用处，顺手用斧头割下，扔入背包中，顺着那竹路慢步前行。 山谷悠然，空气中弥漫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不甚此言的日头落下又升起。 一昼夜的赶路，凯恩走到了竹路的尽头，山巅近在眼前。 与路上的阴晦山体不同，山巅上入目尽是一片翠绿。 一条大河穿过大片翠绿森林，鱼游水底，鸟栖林间，整个一派生机盎然，欣欣向荣的景色。 若非知晓这是天路试炼，凯恩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否闯进了精灵族的领地。 凯恩背着百余斤的装备连夜赶路，一宿下来这少年却无半点困乏之意。紧走几步，行至那河边，少年取出见了底的水壶，满满灌上水后，取出只烤鸦，美美地吃了起来。 悉悉索索。 半人高的草丛中响起阵阵声响。 凯恩放下手中烤鸦，取下背上的斧盾，警觉地注视着前方。 一个衣着破烂、手无寸铁的小男孩从草丛中走出，满面污垢，瘦弱不堪，看样子怕是许久未曾吃过饱饭了。 “哥哥，我饿。”小男孩怯怯地看着凯恩，而眼角的余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他身旁那啃了一半的烤鸦瞧去。 试炼者。 凯恩看着这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小男孩，心中作出判断。 准确的说是被人剥光了装备的试炼者，只是不知为何对手竟留了他条性命。 可怜兮兮的小男孩见凯恩没有反应，壮着胆子一点点向前挪着，目标是那只掉落在地，沾染上了泥土的烤鸦。 危机感乍起。 凯恩下意识的一脚踹出，将那瘦弱男孩踢得滚了出去。 噗通—— 一把短匕，从瘦弱男孩手中掉出，落在河水中。 几缕蓝色在清澈河水中涂画出副诡异图案。 数条鱼儿好奇地争食那蓝色，转瞬间肚皮向上，漂浮了上来。 死了。 031：肉鸡 一抹阴冷自凯恩眼角滑过，若非他警惕性强，怕是已如这水底死鱼般命丧当场了。 “该死。”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那被凯恩踹翻在地的小男孩立起身来，双眼中满是阴鸷“竟然让你给发觉了。” 小男孩随手拭去嘴角处渗出的些许血渍，捂着被踢中的肚子死死盯住一脸戒备的对手。 凯恩有些愕然。 虽说那是慌乱中踢出的一脚，可三四百斤的气力还是有的。可眼看这小男孩看起来虽是受了些内伤，但绝不致命，甚至连重伤都算不上。 “你不是肉鸡？”小男孩警惕地向后挪着身子，瞧这模样像是要寻个机会夺路遁逃。 肉鸡？ 凯恩眼中滑过丝疑问。 “看来我多虑了。”小男孩阴险地嘿嘿笑着，原本看着楚楚可怜的小脸挤成了狰狞的面孔“挺好的潜质，可惜你运气有些差。” 话音未落，七八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年从四处跳了出来，手中持这各式各样的兵器，朝着凯恩逼来。 这些少年瞧着都挺强壮，脸上涂着诡异花纹图案遮住了真实面貌，裸露在空气中的上身满是各种伤痕，看这模样像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搏杀。 这七八个冷若冰霜的少年绝对身怀真正的杀人技，从无数次生死对战中磨砺出的杀人技。 “杀了他。”小男孩一改先前的可怜模样，往草地上啐了口血沫，凶光乍现“既敢伤本王，活腻歪了。” 那血沫刚一接触草地，原先还生机盎然让人心情舒畅的草丛突然化作无数长者倒刺的尖草，互相残杀着争食那口鲜血。 凯恩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去看鱼腹朝天的死鱼，不知何时从河水深处蹿出十几条青尾黑鳞的草鱼，无忧无虑，悠哉悠哉。 下一秒，异变突起。 那十几条看着人畜无害的草鱼头部从中咧开，露出森森尖齿撕咬着那几尾被毒死的同类，不一会功夫便吃的连渣滓都不剩了。 饶是面对神祗与恶魔都不变色的凯恩，脸皮也不禁微微抽动了几下。 对于天路试炼的残酷，他早已有心理准备。对迷踪岛上的同类相残也曾预判与估计。可当真正踏上这条九死一生的试炼之路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预计仍是过于乐观了。 且不说来自试炼者的同类相残、阴谋算计，就是这危机四伏的环境，凯恩都没有丁点的了解。 平和下潜伏着危机，山水中暗藏着杀意。 “怕了？”凯恩微动的情绪落在那小孩眼中，讥讽之色毫不掩饰的浮现在他脸上“这含魂山顶只不过是入口，连迷踪岛的外围都算不上。” 小孩又朝后走了几步，满脸不屑地继续说道“即便你底子好，有着三层天力甚至四层天力，只身一人，在这迷踪岛内也绝对活不过三日。” 凯恩眯着眼，若有所思。 “别怕。”那小孩笑嘻嘻地瞧着凯恩，无比天真烂漫活泼可爱“我狼蛛大王比利心地一向善良，见不得可怜人。这就送你上路，记住了，下辈子别再犯傻，参加什么天路试炼。” 狼蛛大王？ 这名字听着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不过，那叫做比利的小男孩最后那句话说出时，语气中有些掩饰不住的寂寥与落寞。 若非这该死的天路试炼，这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贵族气息的小男孩比利，此时应该还在某个贵族庄园中与同龄人为争抢玩具而惹得一身泥巴呢吧。 这天路或许并非他所选。 可当他踏上这条路时，便只剩连个选择。要么死，要么让别人去死。 “还有什么遗言吗？”比利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变化，换上副玩世不恭的口气“当然，就算你说了我也无法替你实现。” 凯恩歪着脑袋，眼中若有所思。 “我好像已经来这儿第四天了。”思索半晌，凯恩一脸认真的说道。 比利微微一愣。 “耍我？”比利微愣，随即小脸一凛怒意顿起，也不再废话，手臂在半空中乍然一挥，作出了个颇有力道的“杀”的动作。 七八个裸着上身的少年冲向凯恩，手中武器挥舞，招招之奔他要害处招呼。 叮当—— 一柄斧头砍在凯恩左手持着的盾牌上，发出声巨响。 胳膊一麻，凯恩脸色剧变。 需知他现在浑身上下可是有着近千斤之力，即便这一击倾尽对手全身之力，可却还让凯恩感到手臂微麻。 这对手少说浑身上下也有着三四百斤的力气。 棘手了。 若只是普通的对手，以凯恩此时的实力就是来上二三十个也不怕。但要是眼前这种对手，怕是来上个三五个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更何况，这些对手的实战经验远比凯恩丰富。 希望这只是其中最强的一个吧。 凯恩咬咬牙，一抬手，用那盾将对手推开，挥起斧头冲向另一个看似较为瘦弱的对手。 被凯恩选中的花面男孩使得是一柄双手阔剑，眼瞧凯恩斧头攻到，他将双剑往上一顶与斧头相撞，几粒火星迸出，那男孩死死顶住攻击，身体向后退去。 地上，翻起的泥土形成一道长而深的沟壑。 这一击，他顶住了。 凯恩希望破灭，这看似瘦弱的对手完全强过之前那个。 “别抱有希望了，他们实力最差的也有三层天力，别抵抗了，安心上路吧。”比利像是看穿了凯恩的想法，在旁毫不留情面地讥讽。 安心上路？ 不可能！ 凯恩扭过头，瞥了眼比利后，一把扔掉盾牌，双手持斧冲着围攻自己的对手劈去。 斗个鱼死网破？ 临死拉个垫背的？ 见凯恩这副拼命模样，那几名久在生死边缘游荡的花面少年毫不犹豫的闪在一旁，打算暂避锋芒后再从背后偷袭。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见对手让出了个缺口，凯恩一把扔掉斧头，整个人化作闪电，直冲前方的密林蹿去。 噗通—— 斧头落水，激起朵水花，十几尾饱餐一顿的草鱼被惊得四下游散，哪还有半点凶猛的模样。 比利突然领会到了凯恩先前瞥来的那道眼神中的寒意。 “等着，你死定了。” 危机感自心中升腾，比利恼怒地吼道“给我追，弄死那只‘肉鸡’” 032：林间 林间，树木丛生，粗壮的树干饶是三名大汉都无法将之合抱，顶端是枝繁叶茂的树冠。阳光透过林荫落下，晦明不清。阴暗中，危机似是无处不在。 树冠上，凯恩手持十字弩紧贴着枝茬趴着与那绿色树叶融为一体，警惕地打量着周遭。 比利与他的画面属下每一个都能赶得上凯恩一半的实力，若是一拥而上，凯恩定然会吃亏。可若是一对一较量，那这胜负就得颠倒过来了。 更何况此时凯恩在暗，敌在明。 原想更深入些森林，但在射杀了三头险些将自己当做腹中餐的猎豹并捣毁了两朵巨大的食人花后，凯恩放弃了迂回偷袭比利的念头。 这看似平静的森林之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哪怕是凯恩此时所处之地，是森林边缘。可时不时突然出现的各类凶兽总能冷不丁的吓他一跳。好在隐匿的好，一直也是有惊无险。 不过比利与他的几名手下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这森林边缘处的凶兽虽说威胁性不是太强，却足以将这支搜寻凯恩的小队弄得灰头土脸。 “这小子怕是逃到森林深处了。”瘦小的比利手中多出了副精钢打造的骑士剑，一剑劈死迎面扑来的巨蟒，淡红色的蛇血淋湿得他满头皆是“这几日迷踪岛入口被打开，新一轮的天路试炼已经开启，肉鸡多得很，没必要在这家伙身上浪费时间。” 小个子比利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周遭，总感觉在这阴暗的林间，有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那双眼睛，恶毒，嗜血，充满杀意。 这含魂山顶虽说是整个迷踪岛的入口，可森林的最深处依然生活着几只强大的一级异兽。 与战兵、魔兵一样，异兽同样被划分为三十级，十级以下为兵级，十级至十九级为将级，再往上则为天王级。 若同等级的异兽与人类遭遇，败的必然是人族。同样是一级，异兽既拥有着堪比人族一级战兵的近身攻击实力与防御力，又有着一级魔兵所拥有的强大的远程魔法攻击能力。 幸运的是，异兽虽然强大，但受种族天赋的限制根本无法提高自身实力。也就是说，三级异兽所产生的后代，在到达全盛期时也只能是三级，而不可能拥有四级或者更高的实力。 加之异兽普遍智力不高，领地意识又强，只要人类不贸然闯入它们的地盘，基本上也无需担心成为异兽的口中食腹中餐。 “回去，这不知死活的‘肉鸡’迟早成为那几只异兽的食物。”比利抽搐着脸皮，为自己的撤离行动寻找借口。 若继续深入，怕是要吃亏。 嗖—— 弓弦声响。 弩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直奔比利而去。 “嗯哼”。 林间树木丛生，环境复杂，原本锁定了比利的弩箭未能准确命中目标，而是射在了其中一名画面少年胳膊上。 “十字弩？”比利眼中滑过一丝惊恐与疑虑，之前围时，他可是清楚的看到凯恩将盾斧给扔了，只背着个牛皮双肩包逃入这片森林的“我们中计了，这小子是‘犬派’的诱饵。受一点小伤不碍事，撤出去之后再包扎。” 迟了—— 又是三枚弩箭直扑比利与他的属下而去。 噗噗噗—— 利刃刺破肌体的声音。 “赶紧走，我们怕是进了包围圈了。”弩箭并不长，除非是射入人体要害部位，否则是不会致死的。更何况这些花面少年，都是三层天力以上的实力，弩箭对它们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 对于属下的伤，比利并不太过忧心。他更担心的是自己是否已经进入‘犬派’的包围圈。若是自己这支小队在这被吃光，那他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在迷踪岛呆的越久，戒备心越强。 真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越是机关算尽，越是疑神疑鬼，便越会落入思维定势的怪圈，也就死的越快。 物极必反，关心则乱。 小心过度的比利弄错了三件事。 第一，凯恩的确是他们所谓的“肉鸡”，也便是所谓的菜鸟，对天路试炼，对迷踪岛毫不了解的新人。第二，凯恩甚至连“犬派”是什么都不知晓，怎么可能是他们的诱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花面男孩所受的伤看起来的确不严重。但也只是伤口不大，创伤不大而已—— 小个子比利明显是这支小队伍的头目，既然他发话了，那几个花面少年也不再坚持扭头便走，将毫无防备的背部留给了凯恩。 天赐良机。 嗖嗖嗖—— 箭矢如蝗虫般扑向这支小队，一会功夫凯恩藏于粗布袍下的二十根箭矢便射出了十一根。 三根落空，其余八根全部命中目标。 林前草地上，小个子比利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大气。 “跑出来了。”比利长呼一口气，脸上满是幸运的神色。 他没中箭，也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 噗通—— 一个花面少年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掉落进河里。 “怎么回事？”比利一愣，有些懵了。 花面少年，接连倒下，四肢抽搐眼看是不行了。 与刚刚进入失踪的天路试炼者不同，这些花面少年在迷踪岛中少说也生活了一年以上，长期在激烈战斗与恶劣环境中生存，令他们身体对毒性产生了些许抗体。 否则这弩箭入身时，便已一命呜呼了。 “箭，有毒。”最后一名花面少年倒下，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 温和的风拂过草丛，沙沙作响。不甚强烈的日光，投在草地上，温和而轻柔。 比利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如寒冬般冷的刺骨。 “完了，全完了。”比利跪倒在地上，双目前一片漆黑。 气急攻心。 “不是要杀了我吗？”声音不大，却有些熟悉。 凯恩从林间走出，从花面少年那赤-裸的尸体上拔着弩箭。 这可是消耗品，用一根少一根。 “说说吧，想怎么死？”凯恩瞧了眼坠落河底的花面少年的尸体，心疼地叹了口气。 少了根箭，可惜了。 033：猩猩 河涧，鱼戏水底，激得水沫奔涌。 百余尾黑鳞青尾的草鱼扑将而来，争食着那花面少年的尸体。鲜血染红河水，不大一会，那具尸体已化作森森白骨。 鱼儿们，心满意足地四下散去，恢复平静的河水光可鉴人，显得无比安详。 比利跪倒在地，目光呆滞，木讷的脸上瞧不出半点生气。 凯恩手一抖，从林间与花脸少年尸体上捡起的弩箭便凭空消失。 “完了。”比利状若痴狂，面如死灰，口中呐呐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骑士阔剑，精钢铸就，刀刃锋利无比。 对于敌人，凯恩从未有过丝毫的仁慈，哪怕这敌人看起来是如此的瘦弱不堪，可怜兮兮。 “走好。”剑尖离比利胸腔还有数寸，稍一用力，这自称狼蛛大王的小男孩便毙命当场。 可怜吗？或许吧。 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便是弱肉强食、胜者生存，只不过在试炼天路上，在迷踪岛中，这规则显得更为残酷，更为赤裸裸。 “慢着。”一个洪亮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异变突起。 凯恩头也不抬，手速不减，眼瞧着那剑刃便要没入比利体内。 噹—— 弩箭飞过，打在凯恩阔剑上，硬生生地将那剑身打偏了些许。 剑刃很锋利，从比利肩膀上滑过，劈下了他的半只胳膊。 血，如山涧清泉般喷涌而出，浇灌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无数草叶开始变异，灰褐色的锯齿贪婪而疯狂的抢食着这难得的养料。 凯恩举目而望，二十几个从十岁至十六岁不等的少年，手持武器正朝着自己疾奔而来。 与死于自己之手的花面少年不同，这二十几名少年穿着破旧却干净的衣裳，虽说头发乱糟糟的却没有丁点的污垢。给人一种清爽、亲近的感觉。 是敌是友？有何意图？ 凯恩并不打算搞清这些问题，在这迷踪岛，他就不信有“朋友”的存在。 保持警惕才能活的久一些。 不再去管那血流不止的比利，凯恩扔下宽剑朝着森林便冲去。 地势错综复杂的林间才是最安全的栖息之所。 “留步，我们没有恶意。”冲在最前端的少年手中持着一把与凯恩相同模样的十字弩，即使在高速跑动中，音调也没是如此沉稳。 这是个高手。 先前那箭，显然便是出自他手。 没有恶意？ 天知道！ 这比利先前还不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念头电光火石般在凯恩脑中一闪而过，脚下步子更快了。 嘣—— 又是一箭射出，插在凯恩前方半寸的草地上。 凯恩脸色一凛，绕过那箭，一双腿舞得是虎虎生风。林子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瞧见最近的那棵树上趴着的指甲盖大小的瓢虫。 噔噔噔—— 急速的三箭射出，一字排开，钉在那树干上，箭与箭相隔的距离无比接近。而高低更是几乎没有半点差异。 中间那根箭不偏不倚，刚好射在瓢虫身上，将它从中切成了两截。 若不是凑巧命中，这箭法也太骇人了。 “若再跑，下一箭就不是射在瓢虫身上了。”那洪亮的声音有些不悦。 凯恩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着那箭头。 银辉闪烁，锋利无比。 没有喂毒。 凯恩心中稍稍安定，看来对方真的并无恶意。当即转过身，瞧着这群少年，心存戒备面沉似水。 倒非怕了这些少年，凯恩内穿贴身熟铜软甲，若真的争斗起来，即便是打不过，从容退入林子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进了这林子，你人数再多，下场也与比利的花面属下一样，磨也能慢慢磨死你。 见凯恩立住了脚，那持箭少年也就不再废话，作出了个手势，将队伍分做两支，一队朝着比利而去，他自己则带着三个人朝着凯恩赶来。 “这些人是你杀得？”那持十字弩的少年走到凯恩面前，脸上一副愕然不敢相信的模样。 “是！”凯恩眼中带着浓郁的防备之意，上下打量着领头的少年。 这少年十六七岁光景，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国字脸，塌鼻梁，厚嘴唇，耳朵很大眼睛却很小。看起来像是个加强版的大猩猩。健壮的身体上满是腱子肉，孔武有力且透露着一股天然的值得信赖感。 “厉害。”大猩猩毫不见外的将那张厚实的大手拍向凯恩的肩膀，惊的凯恩下意识地向后躲去，可惜终究未能躲过这记充满热情的“袭击”。 疼。 凯恩嘴巴一咧，痛苦之色转瞬即逝。 大猩猩似并未察觉到凯恩的异样，自顾自地说道“我叫亚伦·比尔德，十七岁，挪亚帝国本杰明郡人，在我的国家里，我的名字是‘狂暴的战斗大猩猩’之意，来迷踪岛三年了，实力为十层天力巅峰，是含魂顶峰入口的‘犬派’首领，肉鸡，你呢？” 狂暴的战斗大猩猩？这名字还真没起错。 凯恩揉了揉肩膀，虽说有一层熟铜铠甲覆盖，这头喋喋不休、热情过度的大猩猩的力道依旧令他有些吃不消。 “凯恩，十二岁，来自奥瑞克公国。”相对于大猩猩亚伦的热情，凯恩就显得冰冷的多。 可这头热情的大猩猩并无半点不悦，很自来熟地一把抱过凯恩的肩膀“凯恩兄弟，干得漂亮，欢迎加入‘犬派’。” 凯恩一窒，被亚伦熊抱在怀中的身体有些僵硬。 这哥们是谁？我跟你很熟吗？再说这‘犬派’是个啥？我有说要加入吗？ 奈何这大猩猩人如其名，不仅壮得像个猩猩，一身巨大的力气也远远超过了一头成年的猩猩头领。 犯着迷糊间，凯恩便被这头热情的大猩猩给拖走了。 突然间，凯恩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可是有着千斤之力，怎么就被这头猩猩给轻而易举的拖走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凯恩几次想要离开，都被亚伦热情的挽回了。 “凯恩兄弟，别急着出任务嘛，咱们先回营地，好好喝上一杯。我可给你说，我那酒是用上好的蛇腹果酿的，甜而不腻，烈而不辣，即便你喝多了，酒醒后也绝不会头疼。” 凯恩有些晕。 他什么时候说要喝酒了，又何时讲过要出任务了？ 无助的凯恩眼中满是求助的眼神，跟在他身后的二十几个男女少年一边扛着花脸少年的尸体，一边吃吃偷笑，显然对亚伦的作风早已见惯不惯。 既来之则安之吧，或许事情也没那么糟糕吧。 凯恩无奈的想到。 034：英雄 夜色，月华如水，依山而建的小寨，高耸伫立的防卫眺望塔，以及塔上那神色肃然，警惕地注视着草丛、河流与森林的少年卫士。 篝火，欢声笑语，五六十个少年席地而坐，杯中美酒，桌上美食，酒不醉人人自醉，未食烤肉人已饱。 凯恩很快乐。 从小到大，记忆中只有苦痛与饥饿。 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有着众多与自己相仿的同龄人同闹同笑，他很开心。 墨色苍穹，重云似铅。却遮不住遍洒大地的银色月辉。 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莉莉安此时在干嘛，是否也如自己一般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不过在大公与塞洛的照拂下，应该过得很好吧。 一抹欣慰在凯恩脸上滑过，心中似有寒冰在融化。 活着，也不是很糟糕。 “我建议，这杯酒敬肉鸡，哦不，是新的兄弟，我们的英雄，凯恩。”大猩猩亚伦摇摇晃晃得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杯子，一仰头，将满满一杯蛇腹果酒灌入口中。 凯恩苦笑的看着手中这朴素的木质杯子。 这是酒杯？ 里面的酒估计能灌满自己的水壶了吧。 “兄弟，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入口处便杀了八名‘狼派’爪牙的试炼者。”醉醺醺的亚伦将空了的杯子砸在地上，惊起灰尘无数。 “凯恩，凯恩，凯恩。”少男少女们打着节拍高喊着，一张张小脸在酒精的催发下，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这，太多了吧。”凯恩看着手中的酒杯，脸上鲜有得露出几丝笑容，苦笑。 大猩猩亚伦脸上划过一丝狡黠，不大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华。 “让我们的英雄说几句。”亚伦摆明了是要捉弄凯恩。 “噢噢噢，说几句说几句。”酒精是麻痹神经的最好药品，醉意满满的少年们毫不留情地起哄着。 凯恩有些尴尬，虽说生性冷淡，可在如此多同龄人的起哄下不做点什么的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硬着头皮站起来，将那小桶似的酒杯举至头顶，周围顿时鸦鹊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凯恩的高见。 “这个，那个。”瞧着六七十双眼睛，一百多道目光盯着自己，凯恩感觉有些心慌，哪怕是面对死神都不皱下眉宇的他，说话竟有些结巴“干了。” 既然说不出，那就做吧。 满满一大杯朱红色的蛇腹果酒入喉，激得他是咳嗽连连。 这酒，真他吗的烈啊。 不过，甜兮兮的，好喝。 就是有点晕。 扑—— 酒劲上涌，天旋地转，不胜酒力的凯恩身子向前一倾，倒在地上，昏昏睡去。 他，醉了。 危机感？警惕心？ 去他吗的吧，活着那么累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何须多管明日事。 哈哈哈—— 哄堂大笑，原本有些安静的场上再次响起了阵阵欢声笑语。 睡着的凯恩，嘴角微微上扬。在火光的映照下，很好看。 不远处，横七竖八的扔着几具花面少年的尸体，被削去一臂的比利面黄如金纸，在他面前一盘冷肉显得如此刺目。 成王败寇，自古不变之理。等待他的将是黑暗的未来，无穷无尽的折磨以及永恒的寂灭。 一抹朝阳，落在凯恩脸上。 天色晴好，鸟语花香。 悠悠然醒来的凯恩一跃而起，瞧了瞧四周后，有淡然躺下。 清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残存的肉香与酒气，烟火散去，留下几点残存火星点缀在褐色灰烬中。 浮云如絮，鸿雁成行，这悠然的景色几乎令凯恩忘却了平静下蛰伏的危机。 “敌袭——” 尖锐的叫声划过苍穹，短促紧急的哨声中透露着阵阵杀意。 “整装，出发。”被惊醒的亚伦一声猛喝，六七十名或躺或坐的少年迅速起身，井然有序的穿戴好装备。 紧张却不失秩序。 “出发。”亚伦一把抓起凯恩，将他推至列成三队的行伍中，顺手塞给他一双斧头。 吱呀呀—— 寨门洞开，由少年们组成的军队俨然有序地向门口进发。 神色如常，无人紧张。 寨子两边为陡峭入云的山峰，小型的鸟雀都无法飞过。寨门两段各设一十余米搞的境界哨塔，居高临下。寨前堆着荆棘、山石为屏障。再前方则是毫无遮挡的一片旷野。 敌军冲锋，则哨塔以箭矢射杀。敌军溃逃，则可挥师追击。 易守难攻。 敌人，凯恩很熟悉。 四十几名脸上涂着花纹、袒露上身的少年，杀气腾腾。 为首的手持长矛，脸色阴沉。 “花狼，大清早的，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亚伦脱离队伍，向前走了几步语气很是不善“难不成垂涎我们的蛇腹果酒？说一声，叫个小弟来取就行了，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啊。” 傻子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不屑与讥讽。 “哼。”花狼学着亚伦，朝前走了几步“老子没工夫跟你做口舌之争，昨天我们‘狼派’死了八个兄弟，跑了一个，应该是个‘肉鸡’干的，交出来，这事咱们两清。” “什么？你们‘狼派’的精锐竟然被一个才进迷踪岛的‘肉鸡’给杀了？”亚伦脸上满是一本正经的震惊“你们啥时候变成如此不堪一击的‘弱鸡’派了。” 花狼冷哼一声，虽说脸上纹满了青色花纹，可谁都能感觉出他的尴尬“亚伦，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在这迷踪岛入口处，我们‘狼派’与你们‘犬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想破坏规矩，挑起战争吗？” 亚伦赶忙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吓惨的模样“花狼，你可别乱扣帽子，你也说了那是只‘肉鸡’干的与我们有何关系。” 花狼有些烦躁，手中长矛在地上划动，挑起泥土与草叶乱飞。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花狼一挥长矛，指向队列末了的凯恩。金黄色的矛尖闪烁着淡淡的银光，这矛头竟是参杂了秘银的黄金所制“把那只‘肉鸡’交出来。” 凯恩心中一沉，眼中有些微冷。 看模样，若是亚伦不将自己交出去，这两派的火并在所难免。 一张大手，猛然抓住见势不妙准备开溜的凯恩。 035：兄弟 迷踪岛的天，永远那么晦涩不清。阳光投下，照在小寨前的旷地上，光影斑驳。 百余名少年各为两派，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在任何一个大陆板块，随便找出个城市，百余个少年的火并都是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 可眼前这阵势，却更多了些肃杀与铁血。若是穿上制式的军装，配以相同的武器，更像是两支缩微版的军队在对峙。 缩微的不仅是人数，还有年龄。 凯恩被亚伦一把拽住，半推半搡地拉到两军前的空地上。 若凯恩想逃脱，以他的力气亚伦绝对无法拿住他。 或许更多的是不愿意吧。 不愿意相信亚伦会将他当做牺牲品，不愿意相信这群与他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们出卖他。 虽说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晚上，凯恩心中已有些喜欢上这种温馨的感觉。 家一般的感觉。 “你是说，这只‘肉鸡’？”亚伦抓着凯恩的肩膀，嘴角微抿，似笑非笑间随手一指蜷缩在一旁的比利与七具花脸少年的尸体。 花狼眼中滑过一丝厉色，毫不掩饰眼神中那嗜血的渴望。 “交出来。”花狼一抖手中长矛，刷着桐油木漆的矛柄在地上划过，带起土渣纷飞。 亚伦抽了抽鼻子，眼中讥讽之意很明显。 “话说，你是白痴吗？”战斗大猩猩从来便不知晓什么叫做委婉的说话“对你们‘狼派’来说这些有用，可对我而言丢到森林里喂秃鹫都费事。” 亚伦的意思很清楚，想要回去？可以。给出相对应的代价就行。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站在两军中央的凯恩眼角滑过一丝失落。 他，是否也算在这“货”的范畴内呢？ 粗布长袍下，藏着致命的十字弩与箭矢、锋利程度不亚于黄金尖头长矛的秘银软剑以及足以抵挡这迷踪岛内绝大部分威胁的熟铜软甲。 凯恩双手交叉地摆在胸前，未去触碰长袍下的那些装备，甚至连一个念头都未升起。 他在等，等一个尚不可知的结果。 他在赌，赌一个让自己信服的可能。 “死的，十枚血圣果，活的二十枚。”亚伦不打算再陪着对方绕弯弯，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成交。”花狼从腰间摘下个蓝色布袋，朝着亚伦扔去“一百一十枚血圣果。” 七具尸体，七十枚，活着的比利，二十枚。共计九十枚。 凯恩眼中滑过一丝失落，扭头望向亚伦。 这多出的二十枚，便是自己的价格？ “真慷慨，交货。”亚伦咧着嘴，喜笑颜开地解开袋子，如守财奴般盯着那沉甸甸的血红色果子，冲着身后的少男少女们挥了挥手“这种生意，咱们以后可以经常做做。” 七具花脸少年的尸体被抛到了花狼阵中，比利也被身后的一脚给踹了出去。 断臂比利脸上原本的死色，边做惊恐不安，撒腿便冲着林间跑去。 金光一闪，长矛从花狼手中射出，插入比利的肋骨，将他死死地钉在面前的树干上。 这毒辣心狠的比利竟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打算撞树自杀。 有什么，比死还可怕？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花狼瞧也不瞧四肢乱舞，极力想寻死的比利，阴鸷地盯着亚伦。 “有嘛，我怎么不知道？”亚伦一脸的惘然，突然猛然一拍凯恩的肩膀“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凯恩脸色煞白，胸腔中心脏微抖，似有什么碎裂开来。 最终，自己也只不过是亚伦的筹码吗？ 失落，懊恼，以及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花狼脸色微喜，看向亚伦的眼神多了些柔和。 毫不费力便能杀死八名三层天力实力的“肉鸡”，在滴血祭坛的炼制下，怎么地也能炼出七十枚血圣果吧。加上七具死去的花脸少年还有那个不中用的比利，一个月后最少能增加三百五十枚血圣果，至于损失了几个微不足道的手下？回头以二十枚圣果每人的代价，跟总部再换回十个来。 如此一来，自己还净赚一百五十枚。 亚伦这个白痴大猩猩，竟还以为自己赚了。 花狼心情很好，那布满可怖花纹的狰狞面庞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瞧我这记性，忘了给你说，还有一个倒霉蛋掉进河里被那些噬血鱼给啃成了骨头渣子。”亚伦笑眯眯地瞧着对方，一脸的真诚“还真是抱歉啊，不过你花狼家大业大，这多给的二十枚圣果就当是预付下次交换俘虏或者尸体的定金吧。” 起风了，劲风袭来，草叶乱舞。 “亚伦，你他吗在耍我？”花狼脸上的笑意实话凝固，杀意迸然而出。 “耍你，哪能啊。”亚伦拍在凯恩肩上的手稍稍用力，将他向后拉了拉。 暖流在凯恩心中淌过，原本的失落与冰冷瞬间一扫而空。 这外表憨厚的大猩猩，将貌似凶残的花狼耍的跟猴似的。 “把那个该死的‘肉鸡’交出来，否则——”花狼恼羞成怒，怒不可遏。 身后，四十几名花脸少年闻讯摆开架势，作势欲攻。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亚伦赶紧摆手，活脱脱一个和事佬形象“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这这位小兄弟，昨天的确是‘肉鸡’不假。” 亚伦微微一顿，收敛起脸上的吟吟笑意，一手拔出别在腰间的倒齿狼牙棒，一手从背后抽出箭已在弦的十字弩，平举着对准花狼。 “但今天他已经加入了我们‘犬派’是我亚伦和整个含魂山巅入口‘犬派’部族的兄弟。”亚伦似不带丝毫火意，可那副沉稳的背后，似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想动我兄弟，先问问我手中的兵刃同不同意。”亚伦微微扭头，声音不大却笃定无比地问道“弟兄们有人想动凯恩，怎么办？” “杀。”呼声震天。 “那群大尾巴狼，想拿凯恩兄弟炼血圣果，怎么办？” “杀。”天地变色。 “胆敢挑衅我‘犬派’部族，怎么办？” “杀。”山岳无声 “好，好，好。亚伦，你这是在宣战吗？”花狼微眯着眼，不怒反笑。 “战就是，死又何惧。”亚伦昂首而力，战意迸发，音如剑鸣，掷地有声。 “战就是，死又何惧。”亚伦身后，热血少年，齐声而道，气焰滔天。 凯恩无言而立，眼中有晶莹闪烁。 036：狼犬 饿狼食尸，忠犬守护。 这句话道出了迷踪岛中两个派别的区别。 天醒之路，天启之路也罢，人类从拥有史书记载开始，这天路试炼便已经存在。 在神罚大陆十二板块上，均各有一处试炼之境。有人说那是诸神遗地，也有人说它是恶魔巢穴。各类传说林林总总从未有过定论，可不变的是每年皆有少年闯进这块神秘之境搏命赌个前程，又有不足进入者百分之一的幸运儿从中走出，成为皇室贵族、名门大派竭力招揽的对象。 活着走出来，那代表的将是无可估量的未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世人皆只看见那存活下来的一人，却忘记客死异地、魂无归宿的那九十九名可怜人。 他们都还是稚嫩的少年，还是一个个孩子。 若让他们自己去选，他们会自愿尝试这九死一生的天路试炼吗？ 想来定是不会吧，说到底无非是当权者意愿的牺牲品罢了。 曾有位人族天王说过，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天路试炼亦不例外。 无论因何种原因进入这天路试炼，这些孩子们便已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无处不在的危机，以及那稍有不慎便魂飞魄散的死亡。 尔虞我诈，心狠手辣，阴谋阳计，纵横捭阖。这些原本不该与少年们有瓜葛的词句，在为了生存而拔刀相向时，将这些冰冷的字眼理解的是无比透彻。 迷踪岛内两个派系究竟是何时诞生已无可考证。但在这个比外面世界残酷数倍的小江湖中，犬派与狼派的争斗却延绵千年。 狼派食尸。在迷踪岛，有着十处奇异的存在，名为滴血神殿。神殿中央有一血池，池中常年贮盛着鲜红的兽血。只需定时定点向其中注入一定量的野兽鲜血，便会于每月中旬结出百余枚鲜红如血的血圣果。 少年们在食用血圣果后，可增加五十斤力量，也便是所谓的天力。不过这血圣果每月只能服用一枚，如若多服，身体会因承受不住而爆裂。 一层天力为二百斤，从进入迷踪岛算起，四年后若达不到十层天力也便是二千斤天力，便无法进入引原殿，接受最后的天启原力仪式。 无法进入引原殿的少年将会被迷踪岛吞噬，尸骨不存。即便是进入引原殿者，也有相当大比率的少年天启失败，神魂尽灭。 十层之后，溢出的天力越多，天启成功的几率也便越大。 无数年前，不知是哪位试炼者意外发现若将活人或者人类尸体后投入滴血神殿的血池内，会增加滴血祭坛的血圣果产出率，随即创建了狼派，每年迷踪岛路口打开时大量猎杀进入迷踪岛的新天路试炼者，并称之为肉鸡。 再后来狼派发现越是天力层级高的试炼者，投入血池后产出的血圣果数量越多，于是开始大肆抓捕、杀戮占据了其他滴血神殿的零散试炼者，并将之作为祭品。这也就是“食尸”的由来。 狼派以人为祭品的事情本来就引起了其他试炼者的不满，如今又开始捕杀这些试炼者，与狼派争锋相对的犬派便诞生了。 犬派守护。守护的是他们的七座滴血神殿，守护的是作为“人”的那份人性。 可惜并非所有的肉鸡都是如凯恩这般强大。 滴血神殿所产出的血圣果有限，犬派的七座祭坛四年共可自然产出五万多枚血圣果，加上与狼派战争抢来的一些，一共不过五万五千枚左右。 也就是说，只能供给一千六百左右的试炼者达到十层巅峰，最终进入引原殿接受最后的考核。就算四年内折损的人手为四成，那么犬派每年能够吸纳的新试炼者也不过时区区六百人而已。 狼派虽说普遍个体实力比犬派强，但人数却只有犬派的一半。每年可吸纳的新试炼者人数也不过区区二百左右。 每年进入迷踪岛的新试炼者数量为四千人，那么不算四年内的折损死亡、不算最后的天启仪式的死亡率，能够真正得到试炼资格，加入犬派或者狼派的新试炼者，五个中不过只有一个。 多出的四个，只能任由其自身自灭。 游戏尚未开始，绝大部分试炼者便已经出局。 这便是现实，残酷的现状，赤裸裸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 但两派有一个利益是共通的，那便是源头。 哪怕是嗜杀的狼派，也深知若是一味的屠杀肉鸡，那也不用犬派动手，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因没有新人补充而垮掉。 为此，狼犬二派在迷踪岛腹地打杀的再如火如荼、不共戴天，在入口处还是保持着脆弱的和平。 只不过，犬派如果发现新试炼者不符合要求，便会给予一定的资助，让其在自生自灭，运气好的话还是能苟延残喘活上个三四年，若有机缘得到一些鲜见的宝物，修炼到十层天力，最终参加天启仪式也不是没有先例。 而狼派的做法则很是赤裸裸，不符合要求的直接杀掉，充作血池祭品。 至于加入二派的最低要求，那便是二层、四百斤天力。 比利偷袭凯恩原本便是一种试探，可他未曾想到对方实力远超自己想象，恼羞成怒下才动手杀人。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凯恩的实力简直逆天，不仅躲过了追杀甚至还一口气屠杀了他的八名手下，而他自己也被削去一条胳膊，受了重伤。 犯下如此大错的比利，等待他的只有活活投入祭坛，被祭炼成血圣果。 他并非未曾见过活人祭炼，那过程简直是生不如死。 但凯恩的一连杀死八名狼派成员，重伤比利，不仅让入口处的狼派损失了近五分之一的人手，更是令花狼，乃至整个狼派蒙羞。 一个肉鸡，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损失。若是亚伦执意保他，那么等待他的只能是迷踪岛入口处两派的彻底决裂。 为了一个只不过是天资聪颖的凯恩，打破两派在入口处的平衡。 这个代价，亚伦付得起吗？他背后的整个个犬派，会同意吗？ 037：包围 从含魂山顶前往迷踪岛腹地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人工开凿的隧道，穿过山体直达迷踪岛的腹地赤石山谷，隧道中段设有关卡，由狼犬两派的重兵把守，若无亚伦或花狼发放的通行证，无法通行。 另一条则是横穿这片危机重重，杀意四伏的含魂森林。在森林末端有一小径，可通往赤石山谷。 且不说林间的各类凶兽与异兽，在小径的入口处更是盘踞着一条一级巅峰，无限接近二级的异兽，白鳞四爪蛇。 别说是凯恩了，就算是普通的二级战兵、魔兵遇上这白鳞四爪蛇也只能退避三舍。 异兽，最强的便是领地意识。胆敢擅闯者，殊死追杀。 赤石山谷，滴血神殿第三殿，犬派总部。 “大统领，加里带着近三百多名狼派成员冲我们这来了。”一名约莫是三四岁光景的少年，奔走进来，神色慌张间撞上了面前的石桌，桌子上一个盛放着各式水果的彩釉陶瓷碗，被少年一碰，摇摇欲坠，眼看便要跌在地上碎成数片。 滴血祭坛前，犬派大统领洛克，正望着那血池出神。 “不急，慢慢说。”洛克箭步前冲，一手摁住立势不稳的少年，一手拖住瓷碗并将之放回远处。 “大统领。”少年脸色刷白，眼中满是愧色。 每年新试炼者总能带来大量物品，可几乎都是些武器和常规日用品。，鲜少有试炼者会拿那数量稀少的配额换取像瓷器这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带入迷踪岛。 这彩釉陶瓷碗，是洛克的最爱。不仅仅是因为那艳丽多彩的花纹，更多的是这个瓷碗能够让他感受到来自岛外的文明，那个除了赤裸裸的杀戮外还有许多值得真心与温情的人类世界。 四年的杀戮已足以令他的神智接近癫狂，加之上位者的抉择，更是让他无数次接近崩溃的边缘。 一个决定，或许便会决定数十甚至上百人的生死。为经历过战场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战争的残酷与战友惨死眼前的殇痛。 “不碍事，慢慢说。”洛克挥了挥手，脸上微带着笑意，示意那少年无需在意“怎么了？”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犬派的大首领，为一千五百余属下生命负责的洛克，那就是“长”。 纤长的十指，细长的四肢，瘦长的身躯。白皙而狭长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风霜。长长的细眉中间，额头永远蹙着，生出了数条浅长的抬头纹。 “加里说亚伦偷杀了他的九名属下，带着三百多号人来兴师问罪，说是想问问是否是大统领您的授意，想要挑起两派的全面战争。”那少年见洛克那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当即心中也镇定了不少。 洛克沉默，若有所思。 “他们将神殿包围了起来，说是十分钟内不给答案便要杀光我们。”少年的语气中有些惧意。 若按个体实力，狼派成员远超过犬派。 但犬派人数是狼牌的两倍还多，绝对优势的人数弥补了个体实力的不足，这也是两派虽是博弈了数千年，却谁也无法彻底消灭对方的原因。 现在的问题是，作为犬派总部的第三神殿中人数只有百余人，若双方拼将起来犬派必是大败亏输。 “亚伦为人我清楚，不可能偷袭更不会破坏入口处的平衡。”洛克沉吟良久，若有所思“走，去看看这条大尾巴狼在搞什么幺蛾子。” 洛克冲着两旁点了点头，八名侍卫跟了上来。 “大统领，就带着这么点人？”见洛克带着八名侍卫就打算出去，那少年顿时急红了眼“对方可是来了三百多号人，这要是打起来，您可就危险了。” 洛克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 “怕什么，雷声大雨点小，借他十个胆子，加里也不敢轻举妄动。”洛克面不改色，依然一副浅笑吟吟的模样，好像对方来的并非三百多号杀气腾腾的狼派成员，而是三百多投引颈待戮的猪。 第三神殿，背水而建，殿前是一马平川的旷野。若双方交手，占据人数与实力优势的狼派只许一个冲锋便可杀将进来，而犬派成员连逃都没地方逃。 见洛克带着八个侍卫便大喇喇的走了出来，加里眼中滑过一丝恼怒。 己方三百余人，对方九个人。洛克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尚未交锋，狼派已输了三分气势。 洛克找了块干净的方石一屁股坐了上去，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把果子分给左右，并招呼他们坐下，懒散地瞧着对方，语气中满是散漫“我说加里，你搞这么大的仗势，吓唬谁呢？” 洛克咬了口果子，眉头一皱，啐了口吐沫。 “他吗的，吃个果子都吃出臭虫来，真烦人。”地上，嚼得稀烂的果肉哪有半点虫影。 加里有种感觉，这席地而坐的洛克像是隔空扇了自己一耳光。 火辣辣的，生疼。 “别这么紧张嘛，聊聊？”瞧着加里那慢慢泛红的脸庞，洛克心中冷笑连连，可脸上依旧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像是瞧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紧张？ 加里有些抓狂。 的确，若就现在形势看来，倒是想自己怕了对方，带上三百多号人来壮胆。 过不过去？ 不过去，那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怕了对方？若是过去，那这三百多号人算什么？帮洛克与自己聊天站岗？那岂不是成了背景墙和屏风？ 加里双拳紧攥，脸上红白之色交相辉映。 好你个洛克，欺人太甚。 “还要不要聊，不聊我回去了啊。”洛克三两下咬掉手中的果子，将果核朝加里扔去。 噗通—— 果核落在三百多人的军阵中，像是扔进了一个超大的垃圾桶。 眼看洛克拍拍屁股便要走人，加里急了。 若他这一走，自己岂不是真的成了带着三百多号人来观光看风景的了。 别看他嘴上叫的狠，若真的冲进第三神殿，那犬派分散在外的一千五百多成员只许短短数刻便能占了他的三个神殿。 一时间，加里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038：蒂娜 天，灰蒙蒙的。 这迷踪的无论是刮风下雨，日晴云布，似乎永远充斥着股令人瞧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阿欠！”凯恩打了个喷嚏。 花狼到小寨前打算要个说法，被亚伦夹枪带棒的一顿讥讽，带着比利与七具花脸少年的尸体恨恨离开后，凯恩这喷嚏就没停过。 他奶奶的，谁在背地算计小爷？ 凯恩躺在寨子内的草地上，嘴里衔着根草，悠闲地望着天空，悠哉游哉。 打记事以来，凯恩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 “走，去趟赤石山谷。”亚伦拎着那袋装着血圣果的沉甸甸的布袋子，拍了拍悠然自得的凯恩。 凯恩起身，懒懒地拍了拍身上的粗布袍，打掉身上的草叶与泥土，不紧不慢地吊在亚纶身后。 说来也奇怪，若没有血液流入这草地，那些碧绿的草叶与迷踪岛外的青草也并无两样。 通往赤石山谷的隧道入口处于一个山谷中。通道四周镶嵌着闪烁淡淡荧光的磷石，光不亮，却恰好能够照亮这甬洞。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道哨卡出现在二人眼前。 十几个半大的小子满脸严肃地立于哨卡前，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大猩猩。”其中七八个见着是亚伦，笑眯眯的走上来，看模样是犬派的哨岗，而另外七八个则是一脸的冷漠，甚至眼中还有凶光闪烁，看来他们是狼派的人了。 “就是这小子？杀了狼派七八个人？”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少女走过来，很是好奇的打量着凯恩，顺势还上下摸了几把“小弟弟，几岁啦？” 除了莉莉安，第一次与其他女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凯恩有些不习惯，眼中一丝寒意，表明了他并不喜欢这玩笑。 “噗，还生气了呢。”那女孩鼻子一抽，笑意盈盈。 “别闹了，蒂娜，我们赶时间。”亚伦瞧出了凯恩的不适，笑着打开蒂娜的手，示意她赶紧放行“而且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小子动起手来可是没轻没重哦。” 蒂娜脸上笑意更甚，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凯恩。 女孩留着短发，身上穿着套黑色紧身衣，不仅看上去活力十足，更是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给勾勒了出来，只是一笑一颦间，一股杀机与危险悄然外泄，像一只善于隐藏的剧毒黑蜘蛛。 能在迷踪岛活下来的，有一个算一个，皆不是省油的灯。 “有多没轻没重啊。”蒂娜吃吃笑着，瞧着凯恩眼中外射的冷光，毫不放在心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打趣地问道“小弟弟，你打不打女人啊？” 凯恩有些烦了，一挥胳膊，想从蒂娜手中挣脱。 纹丝不动。 凯恩眼中滑过一丝惊讶。 用上五成力，依旧纹丝不动。 全力以赴。 嗤啦—— 蒂娜从少年身上刮下几缕布条，而凯恩已在数米之外。 “好小子。”蒂娜眼中微微一愣，似是想通了什么，随后抿嘴不语“果然有两下子，走吧。” 大猩猩亚伦嘿嘿一笑，推了推凯恩，示意他离开，走到蒂娜身前时，女孩贴近凯恩耳畔，小声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哦，熟铜软甲。” 气若幽兰，拂过凯恩耳朵，带来一股酥麻感。像电流滑过身子，又似猫爪在心中抓挠。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感，从他心中升起。 瞧凯恩这副模样，蒂娜捂着嘴又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小心。”蒂娜目送着凯恩离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会讲话。 走了数百米，凯恩才压制住心中的异样感，扭头瞧着亚伦“那女孩是谁？” “女孩？什么女孩？”亚伦一时脑子没转过弯，顿了数秒才想明白凯恩说的是蒂娜“你说蒂娜啊，他可是我们犬派的一枝花哦，不过可是躲布满荆棘的玫瑰花，来迷踪岛不到一年便已有了五层，一千斤的天力。” 凯恩是个闷葫芦，这一路来他首次主动找亚伦搭话。 作为话痨的亚伦都快憋坏了，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那嘴巴如烧开的锅中水般，咕噜咕噜嘚吧个没完。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思啊？我可告诉你，别乱打歪主意，别瞧他对你挺客气的，要真的惹毛起来说翻脸就翻脸啊，而且她那实力，若是两年前的我肯定是打不过她的。要不然大统领也不会让她带队把守这哨卡。”亚伦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你还别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对新人手下留情，居然就抓了你几缕衣服布条就放过你了，我可给你说往常她只要感兴趣的新人，每一个不被她折磨的死去活来的。” 凯恩看了看亚伦，眼中有些看白痴的感觉。 “是我自己挣脱的。”凯恩淡淡的说道。 “自己挣脱的，怎么可能，这姑娘下手狠着呢，瞧她那窈窕身材的，实际上手下可是有着千斤之力——”亚伦的唠叨戛然而止，如看怪物似的瞧着凯恩“那什么？你说你是自己挣脱的？” “嗯。”凯恩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靠，我知道你实力强，没想到你强到这个地步，五层天力的肉鸡，难怪花狼要抓你，换做我也不会放过你。”亚伦小声嘀咕了一句，闭嘴了。 看模样，被打击的不轻。 不久，隧道便到头了。 出口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若不是没有牛羊牲畜，凯恩甚至会以为自己闯入了某个土地肥沃景色怡人的牧场。 汹涌的水流，自天上落下，汇入草原上的大河中，向前奔涌着。 这水，是从含魂山顶落下的。 顺着那河流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一座四四方方的红色庙宇状建筑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中。 这就是犬派的总部，滴血神殿第三殿。 “那是什么？”凯恩眼睛锐利，一眼便瞧见了神殿前汇聚的三百多人。 “该死，是狼派，他们在围攻我们总部吗？”亚伦暗道不好，拉起凯恩就要超前冲去。 “你看那。”凯恩挣脱开来，指着狼派军阵前的一块青色方石。 九个人，正盘腿而坐，一脸自得的在那啃着果子呢。 “我靠，大统领？他们吃饭，狼派大军站岗？”亚伦有些蒙了。 039：赌命 滴血神殿，第三殿。 无数快黑青色方石堆积垒就这座四方形的建筑，方石间几乎瞧不见缝隙，这座宏大的建筑竟似天然形成。 无人知晓迷踪岛中这十座神殿是何人所建，更没人知道这些来自远古的神殿究竟存在了多少个年头。 唯有那累累青苔，向来往路人，诉说着那段无人可知也无人可懂的历史。 神殿外，方石上。 洛克手捏青果，细嚼慢咽，顾盼左右，笑容可掬。 身前，三百余青纹描面、煞气冲天的狼族成员，怒目而视，恨不得蜂拥而上，将那青石上的九人分而食之。 谈笑间，洛克视那数百“壮士”如屏风，如背景。 睥睨天下，英雄不过尘土，生死只似风尘。 “加里，这天虽不太热，但这么多人站着，不累么？”洛克手中已是第七个果子，三两下，果肉被剥离下肚，果核在半空中滑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再次落入狼族阵中。 那儿，果核已散落了一地。 加里，忍住满腹怒火，前行数步，手中抓着个委顿的花脸少年。 “洛克，你莫要欺人太甚。”加里一把将手中少年甩出，跌得他是七荤八素。 这人正是先前找亚伦等人晦气的花狼。 “你堂堂狼族大统领只会窝里横，拿自家兄弟出气？”洛克眯眼斜视，眼神中尽是不屑。 加里气结。 花狼从亚伦所在的小寨前撤下后，便直奔狼族总部而来，吃了大亏的他自然是添油加醋的将凯恩的所谓描述成犬派耍阴谋诡计，让高手乔装为肉鸡暗杀狼派成员，自己上门讨个说法还被骂了回来。 他的想法自是打算为自己的过失脱罪。 就算是说个花来，也无法遮盖比利违背两派所定得的约定在先，未搞清凯恩这只“肉鸡”的实力前，便偷袭在前，因怒而暴起杀人在后。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只“肉鸡”竟将比利的八个属下给尽数屠灭，而比利也被他给卸了条胳膊，若非亚伦拦着只怕他已是一命呜呼了。 聪明往往翻倍聪明误。 花狼的本意是加里在暴怒下，定会给自己增添人手，让他在入口处对犬派进行反击，好报这仇。 万万没想到，加里是暴怒了，而且怒的完全超出花狼的想象。这位生性暴虐的狼派大统领不仅完全采信了花狼的诉说，更是武断的认定为犬派这是要挑起两派的全面战争。当即调动所有能抽调出的人手，气势汹汹地朝着犬派的总部而来。 狼犬两派平日里虽说时有冲突，可相对还是比较克制的。毕竟两派实力相当，若是不顾一切的发起全面战争，那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花狼叫苦不迭，一边暗恨自己何必编出这么个故事，一边暗自祷告希望自己所臆想的凯恩是犬派高手乔装的事情是事实。 否则，他的下场只能是同比利一起，被投入血池活活炼化成血圣果。 “花狼，将你碰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一遍，让这群虚伪的食屎狗听听，他们的诡计是多么的幼稚。”加里的声音沉闷、厚重，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看淡生死的老者分轻云淡地叙述一件多年前与己无关的轶事。 花狼不禁打了个寒噤。 隐约间，他仿佛嗅到了一丝火山爆发前的浓浓硫磺味，又好似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而他，便正赤身裸体地站在火山口，处于风雨间。 花狼哆哆嗦嗦地重复了一遍对加里所说的话， 风止，空气有些压抑。 洛克平静地听完花狼的叙述，缓缓立起身来，双肩似各挑着座万吨山岳。 “你，可敢为你的话，负责？”洛克死死盯住委顿着身子的花狼，细长的眼睛中射出刺人心扉的锐光。 退缩，等着花狼的将是加里滔天的怒意；向前，则是九死一生的绝境。 置之死地而后生。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唯有一赌。 赢，他花狼将会得到更多的权柄，获得更快的修炼资源，也大大增加活着通过天启仪式的几率。 输，那便是求死不得的生不如死。 “我愿为我的话语负责。”花狼鼓起全身气力，硬着头皮大声吼道。 加里笑了，眼中是嗜血的狂虐。 洛克也笑了，而在他眼中更多的是不屑与自信“我，犬派大统领洛克不会下达这种命令，我的兄弟更不会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加里笑意更浓，笑的是前仰后返，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洛克，你是小孩子吗？你说不会，就不会吗？” 洛克浅笑，眼中自信之色更烈“我信我的兄弟。” “那万一你错了呢？”加里不依不饶。 “我是犬派的老大，我兄弟的错，我来扛。”洛克瘦长的身躯紧绷，立于天地间，仿若撑起那苍穹的支柱。 “你扛？拿什么扛？吃下肚的那几个果子？”好不容易感觉占了上风的加里，那肯饶过洛克。 “我这条命，够不够？”洛克音如金戈，掷地有声。 “够，当然够。”加里笑的险些接不上气，眼的得意毫不掩饰。 九个微不足道的属下的命，换犬派大统领的命，这买卖太划算了。 “那，若是你错了呢？”既然是对赌，加里也必须奉上足够份量的彩头。 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似乎凝固，连一丝最淡的风都不再刮起。 半晌，加里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一座滴血神殿，如何？”加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一个肉鸡，杀死八名最低实力也是三层天力的老手，这种概率实在是太低，低的无限接近于零。 “也就是说，你狼族的兄弟赶不上你的命，也就值一座滴血神殿？”洛克言语中讥讽之意傻子都能听出“不过，如你所愿，赌了。来人，去含魂山巅，把亚伦和那个‘肉鸡’找来。” 第三神殿，犬派总部。 百余名实力不如狼派的犬派成员，或立于城上，或站在墙角。不变的是他们眼中的感动，神情中的同仇敌忾，以及那股如钢铁长城般不可撼动与击垮的气势。 有洛克这般的大统领，死而无憾。 反观狼派，人数虽多，实力虽强，眼中的那股失落，深深地诉说着他们心中的无奈。 滴血圣殿比洛克命重，而他的兄弟更胜过那滴血圣殿。 狼派，反之。 “不用叫了，我在这。”不远处，凯恩的声音响起。 040：白袍 一袭白袍，无风自动。 行走间，衣衫轻摆，少年虽不语，无怒自威。 苍穹，风云际会。天地，沙走石滚。 亚伦有些愕然，早知凯恩实力惊人，却未曾想过竟能惹出如此异相。 “什么人？”加里眉头微蹙，胸中如有大石堵压，眼前这少年明明实力远不如自己，不知为何，有种难以自抑地惧怕感。 上位者的威严，至尊者的碾压。 神格与黑暗之心沉于凯恩体内，虽在沉睡，可那股存于世间千百年的至高气势，岂是加里这种连原力都不曾感悟到的蝼蚁所能匹敌。 “你要找的人。”凯恩行至洛克身畔，驻步，与其齐肩而立。脸上微微带起笑意，钦佩与认可，来自内心深处的敬意。 无人知晓凯恩体内的神格与黑暗之心还将沉睡多久。 一个月？一年？一个世纪？或是永远？ 可在神格与黑暗之心中重生的凯恩，虽无法运用其能力，可与之心意相连的内心只要稍有些波动，便可带出那令人心悸的威压感。 神格与黑暗之心铸就了凯恩，凯恩就是那神格与黑暗之心。 “你口口声声所称的‘肉鸡’，犬派成员，凯恩。”少年昂首，那日头似是畏惧，躲入厚厚云层，留下片晦暗不明却满是肃杀的天地。 洛克眼中疑云密布，望向亚伦，后者微微点头，为凯恩的话语做出了做好的诠释。 这迷一般的少年，的确是才进入迷踪岛不久的天路试炼者新人，狼犬两派口中所称的“肉鸡”。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凯恩眼中滑过。 那是个女人。 冬尼娅？ 在黑竹路上欲置凯恩于死地的恶毒少女，貌似纯良的蛇蝎女孩。 她竟然加入了狼派？ 凯恩瞧见了冬尼娅，而那以为凯恩定会死于尖齿寒鸦口中的女孩也瞧见了凯恩。 秀美俊冷的脸颊上，愕然与惊恐一览无余。 被凯恩那股狠劲与同归于尽的打发所惊跑的的冬尼娅本打算在凯恩离开后，折返回去拿走积累下的装备，却瞧见凯恩陷入百余只寒鸦的包围中，当即头也不回的彻底离去。 普通的寒鸦即便是只相当于一层天力的试炼者，百余只寒鸦也足以磨死七层天力的试炼者，七层天力，在迷踪岛中已算是个普通高手。 她冬尼娅自诩为聪明人，聪明人从来都懂得如何趋利避害。在她看来，凯恩必死无疑，而她可不想意外的成为这些寒鸦的口中餐。 可惜她并未瞧见那只红顶肉冠的鸦王，否则怕是跑的会更快。 冬尼娅加入狼派，凯恩并不意外，以这女孩那歹毒的心性，犬派绝不会收留。 “你是说，这个少年是‘肉鸡’？”加里怒极而笑，笑意中暗藏着杀机与忌惮。 “不像吗？”未待亚伦与洛克开口，凯恩耸耸肩，毫无所谓地说道。 加里冷笑，笑意中的质疑与不信显而易见。 “你，出来，给他说说我是不是新人。”凯恩伸出手，指着狼派队伍中的冬尼娅。 女孩周身一震，眼中具为死色。若她毒蛇，那凯恩便是老道而不留活口的捕蛇人，还是那种陷于狼群而面无惧色，敢手持双刃砍杀个来回的强人。 冬尼娅懊恼、后悔、惧怕。 这凯恩是死神派给她的克星吗？ 黑竹路上，设陷阱未能杀得了他，还折了同进迷踪岛的两个帮手，丢光了所有猎杀其他试炼者才得来的装备。 好不容易加入狼派，为自己活下去找到了个保障，这被百余寒鸦围攻而不死的少年再次如附骨之疽般缠了上来。 这次，她必死无疑。 若是回答凯恩是新人，丢了颜面的加里定会暴怒而杀她。 若是顺着花狼的意思，说凯恩并非肉鸡，一旦被拆穿，就算是花狼无力杀她，加里不屑于杀她，犬派也会生生将他撕成碎肉。 这是个无法勘破的死局，无论如何选，她都必死无疑。 生死天定，注定的事情，是跑不掉的。 唰—— 数百双眼睛瞧向冬尼娅，那些目光如一道道实质化的利刃，无时不刻不再割着少女身上的肉。 “她是谁？”加里眼中有些疑惑。 “大统领，她是昨天加入我们的新人，属下见她人机灵，实力也还凑合，关键是长得不错，打算献给您当玩偶的。”一个小头目谄媚地说道。 玩偶吗？ 冬尼娅浑身一震，她明白那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涵义。 一丝生的曙光从心底升起，与活下去相比，陪谁睡觉又有什么区别呢？ 男人，反正不都是一样？ 冬尼娅镇定了下来，止住胸中噗通乱跳的心，超前走了几步，列于兵阵前方。 巧笑嫣然，媚眼如丝。 好一个勾人心魄的狐狸精。 好一个人食人骨髓的蛇蝎女。 “不错。”加里眼中精光一闪，一抹贪婪落入冬尼娅眼中。 有戏。 她更加卖力地扭动那微显稚嫩的身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充满诱惑力。 未熟的青果，品尝起来最有滋味。 “禀报大统领，这人我并未见过。”冬尼娅瞧也不瞧凯恩，流苏的双眸像会说话的红唇，死死地勾在加里的脸颊，随即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想起来她，这个人我来时好像问过我，是否要加入犬派。” 话音刚落，亚伦兀地跳将了起来“你这死娘皮，乱扯什么蛆。” 冬尼娅身形一顿，软软地朝着加里倒去，像是被吓坏了一般。 “吓死人家了，他们不会杀了我吧。”少女话中满是哭音，演得如个吓坏了的弱女子。 “下去吧，有本统领在，没人敢动你。”加里顺势挽住冬尼娅那不堪一握的细腰，好言劝慰。 冬尼娅颤抖着立起身来，带着微微的颤栗退回狼派阵中，眼中若有若无地显出些许得意之色。 那被人误以为是惧怕的颤抖，实际是得逞后的激动。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加里转动着手中兵刃，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气与得意。 “这小娘皮撒谎，老子劈了他。”火爆的大猩猩亚伦，提起手中的十字弩，瞄着冬尼娅便一箭射出。 “怎么，输不起？”加里随手一挑，那快如闪电的箭矢便飞入天际，不见了踪迹“想杀人灭口？” 041：安详 大地死寂，杀意在酝酿。 微风乍起，拂过青草，沙沙声如那点燃的引信。 无需多久，便会轰隆一声，炸起平地惊雷。 第三神殿的苔青方石诉说着染满血渍的历史，殿门洞开，百余少年鱼贯而出，脸色平静行动机械，眼神苍凉，如抱死志。 “怎么，反悔了？”加里脚步前踏，手中多出杆缠着青蛇的三叉戟，在空中舞动，虎虎生风。 洛克尚未开口，百余犬派成员列为三队挡于他面前。 “誓死保卫大统领。”呐喊声，直插云霄，惊得那山河滚动。 不屑之色，在加里眼中射出。 “就你们会喊？”加里单手执住三叉戟，锐利尖头刺向苍穹“杀。” “杀——”嗜血的狼族士气大震，喊声压过犬派。 大战一触即发。 洛克眼中有不忍之色。若两军交锋，那必是狼派对犬派的单方面屠杀。 “愿赌，服输。”洛克拍了拍亚伦，毫无怪罪之意，随即推开挡于面前的兄弟姐妹，昂首而立“但我没输，我依然相信我的兄弟不会撒谎。” 洛克运足中气，朗声而道。 “你狼派人多，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咯。”洛克笑眯眯地瞧着加里，没有丁点犯怵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并非三百多狼派成员而是竖着的三百多棵桩子“我的命在这，来拿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即使你拥兵百万，我洛克也不惧你。命就一条，想要也行，拿你手下的命来换。 “大统领，不急。”旁观多时的凯恩伸手拦下了作势欲冲的加里，眼中满是真诚“这事因我而起，还是我来解决吧。” 加里眼中露出丝怀疑，可凯恩的眼神无比笃定，僵持数秒，加里点了点头。 “哈哈——”加里仰头大笑，如瞧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先前说的豪气冲天，到头来还不是让你的属下替你顶缸。” 凯恩不语，就那么静静地瞧着洛克，甚至连一丝打算他的意思都没有。 那眼神，像是牧民看着圈里的猪。 “他吗的，死到临头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加里被凯恩瞧得心里发毛，无名恶火腾的从心中燃起“敢杀我狼派兄弟，先拿你祭刀。” 三叉戟化作道流星，直扑凯恩而来。 “要打头，要不然杀不死我。”凯恩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像那旁观的路人，好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打头？ 加里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即三叉戟向下一压，直扑凯恩的胸口而去。 叮当—— 戟尖如撞上了什么硬物，一顿，滞住了去势。 有诈。 加里身形猛退，心脏乱跳不止。 这小子什么来路，先前那股威压令他有种不敢匹敌的错觉。如今那可刺破一级异兽皮甲的三叉戟竟无法穿透他的外衣。 难不成这小子身上罩着什么铠甲？ 加里暗自思索间，凯恩心中也满是懊恼。 这加里戒备心太强，若刚刚他动作稍慢些，凯恩藏于粗袍下的十字弩便会将那喂了毒的箭矢射入他的体内。 “都说了让你打头。”凯恩收敛心神，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加里气结，死死盯住凯恩，三叉戟在半空中微微挑动，似是在伺机而动。 难不成真的要攻击他头部？ 不可能，哪有人蠢到邀请敌人来杀自己的。 绝对不可能，这个看起来充满危险的少年一定在玩什么妖蛾子。 “看来，你是不打算攻击了。”凯恩叹口气，语气中竟是说不出的可惜。 加里强忍着出手的冲动，伫立不动，瞧这少年打算玩什么花招。 “那个比利还活着不？”凯恩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就是那个被劈了半边胳膊的家伙。” 加里微微一愣。 比利？ 那是谁？ “你何不问问那只花脸大尾巴狼。”凯恩笑眯眯地看着加里，顺手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动作意思很明显。 你这自以为是的加里，被自己属下耍的团团转，脑子里怕是装的都是些水吧。 加里的眼光落在花狼身上，后者陡然打了个冷颤，不禁说出了实话“大、大统领，这比利是属下手中的一个小头目，因犯了些事，我打算将他炼制成血圣果。” 狼派三百多成员，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与无奈。 在狼派，若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那下场只有一个，被投入血池，活活炼成血圣果。 那滋味，看着便令人毛骨悚然。 “打算？”凯恩笑意更甚，可瞧在花狼眼中，无异于异兽扑食前龇牙咧嘴地亮出满嘴的獠牙“这么说，就是还没有炼制咯。” 花狼的心咯噔一声沉入了谷底。 “那么就请伟大的睿智的充满智慧的狼派大统领将那比利请上来说几句吧。”凯恩少见的如此多话，可嬉笑怒骂间，那些话语竟无一是废话，字字直插本质与核心“若是突然告诉我们说那比利死了，我想这或许是某些人的意外失手，弄死了他哦。” 意外失手？还是故意为之？ 某人？ 花狼，或者是加里？ 加里好不容易逼得洛克不得不只身迎战，且即便是身死犬派也无任何理由与他狼派开始全面战争。 可这来之不易的优势竟被这少年三言两语便化作了乌有。 这家伙，必须死。 此刻的凯恩，却又好像个木桩般，根本没有看懂对方眼中那实质化的杀意，而是巧笑盈盈地等着他的回答。 “大统领，你这是怕了？”凯恩打着哈哈，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瞧着加里“生怕那比利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影响了你这光辉伟岸的形象？” 笑意中，满满皆是讥讽。加里何尝不知这是圈套，是激将法，可若是不跳，那就坐实了他是故意来找茬，找借口置洛克于死地的事实。 “等事情了结，就是你小子的死期。”加里眼中犹豫之色退去，平举三叉戟，指着凯恩话语中满是威胁“不把你活活炼成血圣果，我就不做这狼派大统领。” 凯恩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在你之前，很多人这么说过了。” 凯恩稍稍一顿，面色阴沉，那还有丝毫笑意。 “想弄死我，随时奉陪，另外有件事情你可能不太了解——” “凡是想让我死的人，基本上都死的挺安详的。” 话音落下。 蜷缩在地上的花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而狼派阵中的冬尼娅眼中更是惧怕之意大起。 042：求死 神罚大陆，数城为一郡，数郡则为一行省。 王国坐拥数十乃至数百行省，而公国、侯国小则数郡之地，大则下辖数个行省。 比利的家父为一郡之守，治下城邦数十。打小生活在权势家庭的他虽是衣食无忧，却也早早的明白了官宦之家猛如虎的道理。 他母亲并非正妻，只是父亲十一位妾中并不得宠的一个，而他的继承人位序更是排到了第二十三位。 等他父亲死后，与他毫无感情可言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哥哥当上郡守后，等待他的只能是搬出郡守府，成为一个颇有家资的富家翁而已。 这，不是他想要的。 宦海深似海，哪怕只是一个管辖人口不到三十万的郡守府上也是如此。要么毫无野心混吃等死，做个快乐的猪；要么打小便倾心权谋，工于心计为挣得那第一继承人的位置而拼搏。 成，则手握权柄，掌握数十万人生死；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可又有哪一桩富贵，不是从险中求来的。 权利如毒品，沾上了就永远戒不掉。 比利自幼聪明，心狠毒辣又善于伪装，很讨他那郡守父亲的欢心。加之他自己又勤奋刻苦，继承顺位从第二十三排到了十三，又排到了第三。 但却再难前进，若没有什么天大的机缘，他将来或许会有机会得到自己父亲的举荐，被任命为某个城的城主。 毋庸置疑的是，那绝不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城邦，能有个两三万人，年入万余金币的税收便顶天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年仅十二的比利不顾母亲的劝阻，在郡守父亲的赞许下，毅然决然进入迷踪岛，成为天路试炼中的一员。 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杀机四伏的世界，他如鱼得水，很快便修炼到了五层天力，得到了狼派中上层的一些人的赏识，被派往入口处担任了个小队长。 含魂山巅作为赤石山谷的入口，狼犬两派新鲜血液的源头，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碰上凯恩这个魔星，比利有很大几率通过天启试炼，活着走出迷踪岛，争得那顺位第一的郡守继承人之位。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断了一臂的比利，心中已如死灰。 什么雄图霸业，什么人上人，什么野心，对他而言皆已经成了随风而去的浮云。 他只求一死，痛快的一死。 血池的恐怖可怕，滴血祭坛炼制活人的触目惊心，即便只是看，也足以令人不忍直视。 那痛苦，堪比万箭穿心，堪比千刀万剐。 当五花大绑的比利被送到两军阵前时，他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如纸。 因为要被活活的炼成血圣果，所以狼族对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让他吊着口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别来无恙？”凯恩前行几步，冲着瘫软在地，面无血色的比利打着招呼。 回答他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帮个忙，我让你死。”凯恩从来不喜欢废话，瞧比利那模样加之先前他的话语，无需多想，便能猜到他的心思。 依旧无人回答，可凯恩明显瞧见比利的眼中闪过一丝神彩。 有戏。 凯恩蹲下身，附在比利耳畔，小声说道“杀死你手下的箭矢，我这还有些，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便送你一支。” 比利双眼犹如冰封，费力地转动了一下，盯住凯恩。 “我，凭什么信你。”比利声音不大，或许是他已无力发出更大的声响。 凯恩耸耸肩，从白袍下抽出根弩箭，箭头泛着蓝光，那是令人畏惧的死神之光。 可如今，那微微的蓝色，对凯恩而言却是天大的诱惑。 心无旁念，唯求一死。 “给，或者不给在于我。信，或者不信在于你。”凯恩敛起笑容，眼中带上些悲戚与怜悯。 兔死狐悲之感，可凯恩绝不会因心中的可怜救下这断臂的比利。 且不论狼派是否会给他这个机会，就冲比利曾想杀死自己这一点，便足够给予凯恩取他性命的理由。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最大残忍。 “好。”比利望着凯恩，小声应诺。 无论凯恩是否骗他，对生无可恋的他而言，已经不会出现更糟糕的事情。 噼啪—— 凯恩左手伸进怀中，稍一用力，木柄断裂声音响起。抽出手时，一枚箭头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拿着。”凯恩低声说着，将那箭头塞入对方被绑着的手中。 比利眼中满是疑惑。 “我说了，给不给是我的事。”凯恩微微一顿，低落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落寞“在这迷踪岛中，安心死去何尝也不是种幸运。” 比利眼中滑过一丝感激，随即被感激所代替。 一枚铜色徽章落入凯恩手中。 “我的死不怨你，有机会去趟我家，将这个交给我那可怜的母亲，拜谢。”比利那将死的眼神中闪烁着奕奕神彩，如回光返照，如大彻大悟。 临死托付的竟是害死自己的敌人，这是悲哀，更是无奈。 “我尽力。”凯恩点点头，立起身，看着三百余杀气腾腾的狼派士兵，叹了口气。 唉—— “有完没完？”加里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烦“就算是拖延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 凯恩并不瞧他，目视前方，微微停顿，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是不是打算杀我？” 比利点头。 “你的属下是不是死于我手中？” 比利再次点头。 “我是不是‘肉鸡’？” 比利毫无犹豫的继续点头。 “我问完了。”凯恩扭头，看着加里，似笑非笑像是打算看他的笑话。 将死之人，绝无撒谎的必要。从狼派到犬派，无人怀疑比利的举动。 死一般的安静，火山爆发前的压抑。 “该死的东西，老子杀了你。”加里暴怒而起，手中三叉戟舞得密不透风。 比利嘴角滑过一丝冷笑与讥讽，事已至此，他还惧怕一死？ 就算狼派放过他，失去了一条胳膊的他，也绝无可能通过那天启试炼。 对于心怀野心之人而言，希望的破灭，比杀了他还难受。苟且活着，也只不过徒增伤痛。 “谢谢。”比利小声道谢。 凯恩叹息，转身，举目望向那无边无际的山峦，眼中尽是迷惘。 嗯—— 身后传来一声猛哼，加里的止住动作，愕然瞧向比利。 白沫从比利口中喷出，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若有来生，愿不再生于官宦之家。 043：奸计 比利死了，死于剧毒。 安详的脸上充满着留恋与遗憾。 留恋这繁华的人世间，遗憾未能给自己的母亲尽上最后的孝道。 凯恩低下头，眼神在比利留下的铜牌上扫过，随即迅速地塞进衣服中。 死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将继续走完未尽的道路。 “便宜这小子了。”加里放下手中三叉戟，很恨地啐了句后，小心翼翼向后退去，看向凯恩的眼中，忌惮之色更为明显。 先前在凯恩的误导下，一击未中。如今这比利又突然暴毙，明眼人皆可看出，这绝对是凯恩搞的鬼。 对上这令人捉摸不透的凯恩，还是多加几个小心为妙，天知道他是否还有什么后招。 凯恩整了整衣袍，瞧见那白色的粗布袖口沾上了些许泥土，很是随意地屈指一弹，将那灰尘给扫落在了地上。 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哪有与敌人殊死搏斗的模样，倒是如个路过的陌生人，无意间闯入这对垒的两军阵中。 最赤裸裸的轻视，并非出言不逊、口吐脏字，而是你严正以待，而我却压根没拿你当回事。 加里性格暴躁，但并非是没有脑子的傻子。见凯恩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忌惮之心更为强烈。 更何况比利临死前已是认同了凯恩的所说，这斩杀了八名狼派成员，砍断比利一臂的少年，的的确确是一名才进入迷踪岛不久的“肉鸡”。 该死的花狼，等老子回去一定将你扔进血池里，炼成血圣果。恼怒不已的加里眼角余光微微扫向瘫软在地，面露死色的花狼。 在凯恩说出要比利当面对质的那一刹，花狼便知自己完了。可他没有比利那股求死的狠劲，加之心存侥幸，自认为替加里做了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如何加里都应当放他一马。 的确，加里此时还未打算动手杀了这令自己蒙羞的属下倒非心地仁慈。心狠手辣的加里很清楚，自己与洛克的对赌自己输了，但要让他拿出一座滴血神殿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两军交战，打的就是个气势。而统领的成败，直接影响到整个阵营的士气。 加里来时，早已告知属下，犬派杀我弟兄，欲挑起两派全面战争，将狼派斩尽杀绝。这才鼓起三百多狼派成员同仇敌忾的气势，否则就算他加里是狼派大统领，也无法将狼派劲锐尽数调出，来攻犬派总部。 毕竟，除了加里还有七八名副统领，他们想的更多的是狼派整体安危。若是此时犬派偷袭，本部空虚的狼派很有可能就被一锅端了。 狼派此时军心已经不稳，若再因暴怒而斩杀自己人，难免属下会心寒，要是那样，他这大统领的位置可就不稳了。 该死的花狼，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你算账。 心怀恨意的加里转念一想，立即又把凯恩给恨上了。 这该死的小子，从哪冒出来的。害死自己属下事小，令自己颜面尽失，甚至可能丢失一座神殿，影响自己地位事大。 进退维谷间，加里面色一沉。 豁出去了，事到如今打死不能认输。 “今年的‘肉鸡’实力挺强的啊。”加里将三叉戟负于背后，下颚微微高抬，趾高气扬阴阳怪气的“恭喜”道“看来，我得贺喜洛克你又得一员虎将了。” 凯恩头也不抬，继续打理着那件根本找不出丁点灰尘的白袍。 “有话说，有屁放。”见危机解除，洛克冲大猩猩亚伦投去了个满意的眼神，双眼再瞧向凯恩时满是欣慰“你那输给我的神殿，是你乖乖双手奉上，还是我们自己去取？” 话音落下，身后十几个犬派成员鱼贯而出，分作数路，急冲冲地走了。 瞧这模样，怕是发号施令，打算调兵遣将攻击狼派本部了。 怕什么来什么。 忧虑之色，在加里眼中一闪而过。 压住微颤的心脏，加里告诫自己，不能乱，这时无论如何都不能乱。 强作镇定的加里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比利那叛徒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人给灌了迷魂药，死前还反咬我们一口。”加里斜眼望着洛克，言语中尽是怀疑“一个‘肉鸡’能只身一人杀我狼派八名弟兄，还真是好身手啊。” 凯恩眼神一冷，停手，淡淡望向前往。 双眸一黑一白，瞧得加里心神抖动。 这诡异少年是什么来头，随心一个眼神竟令他见惯了生死的加里凭空生出了股不敢抗拒的挫败感。 简直荒唐。 凯恩心中杀意已起，他何尝听不出加里那看似褒扬的话中实际是暗藏玄机。 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只身杀死我狼派八名成员，而且还重创小头目比利。是真的如此强大，还是犬派埋伏偷袭，杀人后推在你这个肉鸡身上？ 而犬派如此袒护你，只不过是怕将你交给狼派后，你说出事实，挑起两派的全面战争。 至于比利。 人都死了，是否受到了胁迫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反咬狼派一口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毕竟，死无对证嘛。 这加里不仅不遵守诺言，乖乖认输并奉上滴血圣殿。而是颠倒黑白，再次挑起狼犬狼派的冲突，而且更是将凯恩当作靶子给推到了台前。 若犬派要保凯恩，那就坐实了加里的猜测，错仍在犬派这一方，全面对抗在所难免。到那时，别说滴血圣殿了，一颗血圣果都不会给犬派。 若是不保凯恩，加里有一万种办法，令他生不如死，让他亲口承认狼派成员是在犬派的配合下所杀，到那时虽说不会全面对抗，但冲突定然更加频繁，而他这个慧眼如炬的大统领的拥护也将更上一个台阶。 为了一个新人与狼派全面开战，这么不划算的买卖，想来洛克不会做的吧。 “你放屁——”向来温和的洛克当即看透了加里的毒计，脏话脱口而出。 见洛克暴怒，加里满面笑容，阳光灿烂。 自己这条计，用对了。 “我放屁？那敢不敢不将这个叫凯恩的小子交给我们审问？”加里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若是不敢的话，那就证明幕后黑手便是你们犬派，杀我狼派兄弟，先问问我手中这三叉戟答不答应。” 事态，再次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着。 044：血池 赤石山谷，貌如其名。四周被着延绵无尽的山峦所包围，岩石皆呈血红色，密布着血管般的斑纹。 从迷踪岛入口含魂山巅眺望，仿若一处巨大的火山口。 山谷外是何景色？ 无人知晓，也未曾有过只言片语的记录留下。 狼犬两派的每一个人都被告知，这儿就是迷踪岛的腹地。十处滴血圣殿中结出的滴血圣果是修炼天力，通向试炼成功的唯一途径。 山谷外的世界？ 连下一秒是否还能活着的少男少女们，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考虑这个问题。 似乎这赤石山谷便是迷踪岛的全部，从未有人翻越过那些山峦，也从未见过有生物从山峦的另一边进来。 那儿，是一片无法逾越的迷境。 双眸异变的凯恩，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中充斥着无法形容却令他无比舒适的惬意气息。 起风了。 狂风大作，铅云翻滚。 山谷中飞沙走石，树木乱摇。 这风，是从山峦外袭来。 凯恩有种错觉，仿若这山谷是活物，地底下有未知生物正朝着自己所处之地，极速而来。 危机感，乍然升起。 大地开始龟裂，山峦皆在抖动。 这天地仿若要破灭一般，若有末世，也不过如眼前这般而已。 谷外的风来的更为猛烈，无数道飓风直扑凯恩而来。 “凯恩——”亚伦猛喝，伸手欲去救下这双眸黑白的少年。 一道微风，分离而出。风力不大，瞧模样，也不过只能吹落三两片树叶而已。 风会对人产生威胁吗？ 若放在平日，答案是否定的。 这赤石山谷中，处处暗藏杀机，若不小心，甚至连石头下都可能冒出几只致命的毒物。 唯独这风，从未听闻过会置人于死地。 可惜，那也不过是平日。 威风拂过亚伦胳膊。 啪嗒—— 一块肉掉落在了地上。 顿时间那些绿油油的草地化作黑褐色的怪物，争抢分食着那块带着淋淋鲜血的人肉。 这肉，竟是从亚伦身上削下。那不被察觉的微风，竟如此罡烈。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亚伦被罡风袭过的胳膊竟可瞧见其中的森森白骨。若那风稍有偏颇，他那胳膊怕是已经被卸了。 这风，似有智慧，并未打算置亚伦于死地，只不过在警告他，让他不要靠近凯恩。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当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凯恩已被无数道罡风给包裹。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到凯恩身上。 粗布长袍如抽丝般转眼间已经化作无形。 风力愈加强烈，渐渐形成一道直达天际的龙卷风，风眼正中，则是渐被分解的凯恩。 “哈哈哈，连老天爷都不放过这该死的小子。”加里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得意“天助狼派，狼派万胜。” “天助狼派，狼派万胜。” “天助狼派，狼派万胜。” “……” 三百余狼派成员一扫先前颓势，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跟着加里嗷嗷叫唤。 “我没事，这里有古怪，将所有兄弟全部撤到含魂山巅。”风眼正中的凯恩，身穿贴身熟铜铠甲，双脚离地，黑白双眸中光芒大盛。 “对对对，赶紧撤，你们不是要滴血圣殿嘛？入口处的那座送你们了。”加里狂笑着，一抖手中三叉戟，阻住想要趁火打劫，灭掉犬派的部下。 含魂山巅只有两座滴血圣殿，而赤石山谷中则有八座。若犬派撤回含魂山巅，狼派无需浪费一兵一卒便可占尽八座神殿。 假以时日，补充进足够的新人，狼派吃掉犬派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龙卷风愈加猛烈，凯恩的贴身熟铜软甲开始出现裂痕，随后如狂风中的白纸一般被撕裂开来，露出白皙而结实的体格。 “大统领，怎么办？”大地颤抖得越发厉害，亚伦强忍着疼痛，从身上撕下块布条，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脸上满是询问。 洛克尚未开口，异变再起。 龟裂的大地上，喷涌出血红色浆水，无数条肉质藤蔓从裂口处伸出，肆意地捕捉着狼犬两派成员。 顿时间，哀嚎四起，哭声震天。 血浆，漫过鞋面，看着便觉得慎人。 “亚伦，你想到了什么？”洛克眼中满是诧异震惊过度的洛克，一时间失去了方向感，伸手想去拍亚伦肩膀，却扑了个空。 “好像，巨大的血池。”瞠目结舌的亚伦语气中除了震惊外满是惧怕“我见过狼派的活人炼制血圣果，与眼前这景象如出一辙。” 说话间，狼派三百余成员已是乱作一团。血色藤蔓如虎如羊群，猛虎扑食般卷起一个个“猎物”。 藤蔓如巨蟒毒蛇，缠上一个狼派成员便立即分出无数细丝从钻入其体内。不一会浑身痉挛颤栗的猎物，便被吸成一具干尸，落在地上，狰狞的表情在脸上凝固。 那绝对是非常人可忍受的痛苦。 奇怪的是，那些藤蔓并不袭击靠近神殿的犬派成员。 “撤，退回我们的据点，进了滴血神殿就没事了。”加里看出了门道，一声喝令，带着不足三百的狼派成员赶紧回撤。 “要不，我们也进神殿吧？”亚伦犹豫着向洛克建议道。 “别进神殿，赶紧撤回含魂山巅。”被龙卷风包裹的凯恩双目闭上，似要昏迷，在灵台还保有最后的清醒时，大声喊道。 风，渐渐停了。 赤身裸体的凯恩漂浮在半空中，龙卷风开始朝着含魂山巅的方向移动着。 “派人，集合所有兄弟，退回含魂山巅。”洛克咬牙，脸上满是坚毅，随即双手握拳在半空中猛然一挥。 事态的发展已经超过出了他们的理解。若不当机立断，谁也不知下一秒会发生怎样的异变。 “可是——”有人想要反驳。 “我是大统领，听我的。立即执行命令。”洛克打断属下的质疑，斩钉截铁地说道。 天色渐渐暗淡，日光与云层变得摸不清。 这天地似乎被一头巨大的未知怪兽给吞进了肚子。 望着漂浮在血水上的遍地干尸，洛克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这条命令定会令无数犬派成员在血色藤蔓下丧生。 可潜意识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必须得听凯恩的，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 “希望，能够活下去。” 045：真相 真正的虚无，无光，无音，无形。 凯恩的六感似被剥夺，无法感知时间与空间。 《光明圣经》记载，创世纪，至高神洒下第一缕光辉，混沌初开，光满大地。 他说“要有光。” 这世上便有了光，随后日月星辰闪耀，山川始现雏形，江海奔腾不息，原力荡涤大陆，世间万物拥有了灵魂，眼中诞除第一缕神采。 他们在江海间，在山川下，在星空下跪倒，口称创世光明神。 有光必有暗，有生必有死，有善必有恶。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敬仰、称赞、供奉光明神的，得到点化，凝结神格，在那九霄之上创高阶天堂，自称神祗。 诋毁，憎恨、反抗光明神的，坠落地底，黑暗为心，用罪恶之火燎成深渊地狱，被称恶魔。 无论是高阶天堂，还是深渊地狱，皆来自世间。芸芸众生，在原力的洗涤下，或成神，或入魔。 混沌未开的世界，是何种模样？ 凯恩不知，无边无际的虚无令他心生烦躁，于是他说“要有光。” 呼哈—— 一缕光，在混沌虚无世界种下生的种子。空间成型，时光滴答。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世界。 凯恩漂浮于空中，注视着这方新成的空间。 洪水泛滥，波涛汹涌。水底，暗火灼金，地动山摇。 红白相间的圆球上点缀着绿纹，在他眼前上下晃动。球面上遍布裂纹，光从缝隙中透出，成了凯恩口中所称的第一缕光。 风，从四面八方而至，汇入那圆球。 光华越发刺目，强大而旺盛的生命力从那圆球中透体而出。 砰—— 圆球碎裂，如银瓶炸裂，光华四射，光彩耀人。 吾是创世神，此界为我所创。光明非吾名。光与暗之界，善与恶同存。 球体外壳化作灰褐色，在光中飘逸着。 一条碧鳞银角的小龙在其中遨游，如在为新生而贺喜。 光华夹杂着少许蛋壳形成了天，蛋壳裹挟着微量的光，下沉变作了地。龙在天地间遨游，口微张，似是要衔着什么物体。 “光中有暗，黑中有白，神龙现世，却无界心。”古朴宏大的声音在这方天地中吟唱，凯恩体形透明，躯长万丈，身披铠甲，五指张开，虚拖着什么。 那仿若与亘古同存飘渺话音，竟出自于他自己之口。 神有神格，魔有黑暗之心。一界初成，怎可没有界心。 这初诞的世界，没有界心，便不得存活。 界心，界心，吾得寻得界心。 凯恩闭眼，万物空无。再睁眼，已是在含魂山巅。 “凯恩兄弟，没事吧？”引入眼帘的是洛克与亚伦那殷切关心的脸庞。 “死不了。”凯恩挣扎着，在亚伦的掺扶下立起身子，四下打量着。 含魂山巅，依旧是自己才进来时的模样。郁郁葱葱的草丛地，树冠茂密的棵棵傲然耸立。 旷地上，一千多名犬派成员或立或站着窃窃私语。几乎每个人身上皆带有伤痕，脸上悲戚之意，一览无余。 “弟兄们死伤过半。”洛克注意到了凯恩的眼神，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悲伤“不过，或许你是对的，留在赤血山谷入口处的兄弟来报，那儿现在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或许，你是对的。 语气中的犹豫与迟疑极其明显。 化作巨大血池的赤血山谷，若退去了满地的血潮，恢复往日的模样，那不仅凯恩甚至他洛克都成为整个狼派的罪人。 唉—— 凯恩叹口气，找了处陡峭的高地，慢步攀爬。 在那片无名的虚无之地，凯恩感觉到那四面涌来的风是来自这片诡异的迷踪岛。不知为何，心中笃定认为，赤血山谷永远无法恢复往日的模样，甚至还有更大的变数即将到来。 “瞧瞧去。”见凯恩一言不发，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洛克有些不知晓这迷一般的凯恩为何如此，一头雾水地招呼亚伦道。 高坡很陡，临近最高点的位置必须的手脚并用才可勉强前行。坡顶，三人并肩而立，眺望着那曾经的故土，现在的修罗地狱。 血浆，已有半人高。无数矗立的血蔓向恶兽的獠牙，时不时扑将下来，卷起一两个失去滴血神庙庇护的倒霉蛋。 即便是离着如此之远，似乎都能闻见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惨叫声萦绕在耳畔。 与犬派相比，狼派的状态虽说惨了些，但绝大部分人躲在滴血神庙内，整体实力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 “要开始了。”凯恩眼中闪过一警惕，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啊？”洛克与亚伦异口同声地惊问道。 要开始了？什么要开始了？ 地动山摇。 树木、草丛从地表上飞起。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透明肚兜给带了上去。 “怎，怎么了？”洛克大惊失色。 “我们这只是他的嘴部，不碍事。”凯恩扭头，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后，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赤血山谷。 与含魂山巅不同，赤血山谷的山峦开始剧烈震荡抖动，几乎是在瞬间，那曾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山石便已经腾空而起，留下一片血红色的汪洋，与八座青石滴血圣殿。 “那是什么？”千余名狼派成员目瞪口呆的瞧着前方，失去了森林的含魂山巅一眼便可看到那曾经的赤血山谷。 此时的那儿，已经是一望无际的血色血潮。水底冒出的无数血色藤蔓如触手一般拍打着水面。血海的上端，一只巨大的蟾蜍由透明开始显露身形。 含魂山巅通向赤血山谷的小径是其咽喉，那条所谓的一级异兽白鳞蛇是其舌头，山峦为筋骨，森林树木是其五脏六腑，草丛藤蔓则是胃部的绒毛，十座滴血神殿则是他的消化系统。 如此异变，惊得千余狼派成员愕然失神。这些年，他们竟是生活在一只无比巨大的蟾蜍腹中。 难怪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能吸食他们的血肉尸体。无数的试炼者竟然都是在给这只巨大的怪物提供生存的养料。 那么在引原殿中的天启试炼，岂不是将一些无法消化的实力较强的试炼者排出体外？ 狼犬两派的无数年厮杀，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悲可笑。 这，便是迷踪岛的真实模样？ 这头巨大的蟾蜍，便是天路试炼后的真相吗？ 046：界心 蛤蟆好大。 哪怕中间隔着个曾经的赤石山谷、如今的血海，洛克与亚纶都能清晰感受到这只硕大无比的蟾蜍所带来的威压感。 黑白相间的眼睛每一只都足有一座滴血神殿那么大，高逾百米的身躯油腻而闪烁着令人作呕的血红色光泽，满背的疙瘩像是无数挤压在一起的褐色山包，慎人无比。 “哪来的虫子，打扰本大爷的清修。”蛤蟆四只腿伫在血水中，如四根撑起天穹的山柱。声音飘渺，似从天际响起。 凯恩挺直身子，目视前方。 与那巨石山岳般的蟾蜍相比，凯恩那身形实是与蝼蚁无异。 “咦，好强的力量。”蟾蜍眼珠轮转，注视着含魂山巅，口气有些异样“可惜，未有界心，难成新界。” 蛤蟆打着哈欠，一口气吹出，化作狂风吹的血水海潮汹涌，血色藤蔓乱摇。 “看来本大爷体内的积攒了数百年的原力被你汲走，破开了那新的乾坤界。”大蛤蟆口气一本正经，理所当然“可惜没有界心，终为死物。” 天乾地坤，生于混沌。若得界心，则孕育生灵，自成一界。 “创立新界，那可至少是一级神祗才能做到的。”这蛤蟆已不知沉睡了多久，话匣打开便没了止住的打算“你这人族爬虫倒是颇有机缘，将神格与黑暗之心糅为一体，以我体内原力为引子，创出了这新界，假以时日必是能踏上高阶天堂，得光明神敕封，位列一级主神之列。” 大蛤蟆语速越说越快，众人虽是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可语气中那欣喜若狂之感，却是毫无掩饰。 究竟是什么，竟让这存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庞然大物如此喜不自胜。 凯恩脸色微白，心中震惊。这蟾蜍竟然将他的来历一语道破，危机感油然而生。 “这份机缘送于我吧，这迷踪岛内有颗残破界心，配上你这乾坤新界，上可进高阶天堂，敕封为神，下可坠入深渊地狱，成为高阶深渊恶魔！”大蛤蟆爬于血水中，闭上那似可吞进日月的大嘴，晃动身体，背上山丘大的肉包纷纷破裂，无数椭圆形茧蛹落入血水中。 椭圆茧蛹，色泽土黄，如被陈腊包裹。竞相落水，噗通作响。 “那是什么？”饶是亚伦视生死于无物，内心却依然被震撼冲击的不知该做何表述。 纵是不知是何物，无数股邪恶气息汇成一股，直冲天际，似要毁天灭地。茧蛹入水，仿若从冬眠中苏醒的毒蛇。裂痕密布于土黄色外壳，像是无数头新生恶魔要破茧而出，茧蛹在血水中不住搅动，惹出阵阵哗哗水响。 茧蛹中，究竟所藏何物？ 恐惧感充斥在每个人心中，与恐惧伴生的则是那无尽的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 咯擦—— 不知是血水泡软了土黄色外壳，还是茧蛹中的未知怪物吸够了血水的力量，茧蛹纷纷裂开，露出所藏着的真实面貌。 人。 那里面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结实的体格，明朗的五官，带着弹性的肌肤以及举手投足间强大的威能。 不，那不是人。 那些“人”在血水中急行，如履平地。血色藤蔓收敛起嚣张的态势，不再择人而吞，对那些茧蛹中冒出的怪“人”纷纷避让。 “他们，似乎没有活气。”亚伦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吞下口新生的唾沫后，嘶哑着声音说道。 凯恩微微调转目光，将眼角余光落在亚伦身上。 “灵魂。” 凯恩声音不大，却好似一言点醒梦中人。 “对，他们双眼空洞，好像没有灵魂。”亚伦双目圆瞪着，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左手在空中虚抓，好似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事物“看着像是一个个活死人。” 凯恩不再言语，稚嫩却坚毅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恐惧与怯意。 “狼派要倒霉。”凯恩话语有些颤抖“而且，我想我们也得赶紧撤离。” 撤离？ 又能撤到哪去？ 进入迷踪岛的入口已经关闭，就算是撤回黑竹路上，也难逃被对方剿灭殆尽的厄运。 与之一战？ 唯有一战！ “犬派兄弟，全体都有，列阵。”洛克音带悲伧，一跃而下，有恐惧，有无奈，但更多的则是壮士死战的悲壮“最后一战，让我们死的潇洒。” 近千犬派成员，闻声而动，迅疾无比。 压抑得如爆发前的火山。 死，是战士最后的归途。 从容赴死，将是最豪迈的征程。 整齐的部分，从容的军姿，和那对生的渴望与留恋，以及慷慨赴死的情怀。 “来世，你我还是兄弟。”亚伦望了眼凯恩，跳下高坡猛然捶向洛克，笑意中尽是凄凉。 风萧萧兮血水寒，壮士不语，独向死神亮爪牙。 血潮中，狼派兵士蜷缩着挤在八座滴血神殿上。 无数怪人一跃而上，一手领着狼派成员的衣领，一手牵住头发。 咯吱—— 颈椎断裂。 大好头颅被抛的到处倒是。 也有人反抗，那挥舞着三叉戟的加里眼中满是绝望。 若只是一个怪人，加里必会全胜，两个那也可从容而逃。可现在的怪人，无边无际，无法计数。 等待狼派的，只能是覆灭。 数百狼派成员，顷刻间还剩下数十个十层天力巅峰的成员还在苦苦抵抗。 败亡，毫无悬念。 “兄弟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洛克振臂一挥，剑锋直指怪人军团。 虽是死，亦要死的壮烈，死的其所。 “慢着。”凯恩出言打断洛克。 “凯恩兄弟？”洛克心中微微一颤，这迷一般的少年救了他们一次，或许还能再救一次。 “你们看。”凯恩指着地上。 一条大河。 曾经贯穿森林的大河从含魂山巅上奔涌向前，落入血池。 “这河怎么了？”洛克下意识的看着不远处的河流。 河水依旧清澈，只是没有了半点鱼虾的影子。 “他流向了那片血潮。”凯恩双眉紧蹙，如发现了新大陆。 洛克微微一愣，随即苦笑。这河水本来便是从高向低处流的，这是自然界的规律。 或许，这次就连这少年也无法救下他们这些人了吧。 怪人军团朝着含魂山巅袭来。 死亡，近在咫尺。 047：逆鳞 水无常形。 炙热则化作蒸汽，遇冷当凝成寒冰。 河水自含魂山巅淌过，化作一道白链落入那无垠血水中，跌落水中却不激起漫天水珠，而那血水颜色也未曾有些许变淡，甚至连些许水纹涟漪都未被惊起。诡谲的很。 从巨大蛤蟆背上坠落的怪人军团越发近了，冲在最前端那几个强壮的怪人已开始攀爬山体。 “奇怪。”凯恩从高坡上一跃而下，也不瞧那已相距不远的怪人。 前行几步，走至河道尽头。凯恩甚是好奇的打量着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水流。 凯恩伸出手，在衣服上摸索着。被龙卷风撕碎了熟铜铠甲与所穿衣物后，亚伦便将他那肥大的外套披在了凯恩身上。 嗤啦—— 棉帛撕裂之音传来，一道粗衫布条被撕了下来，被凯恩随手一甩落进了潺潺河水中。 布条在水中翻滚打转，随着湍急的水流向着巨大血池掉落。 凯恩趴在水旁的岩石上，探出去半个身子，双眼死死盯住那道布条。 布轻，理应漂浮在水面上。 可那布条接触到水面的霎那，像是被一股力量给牵扯进了水底。 “果然——” 凯恩眼中闪过一道恍然大悟的神色，浑然未觉有个怪人已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畔。 那怪人神色似笑非笑，死鱼般的眼睛愣愣地盯着凯恩。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心。”亚伦一拳挥出，那伸出双臂，想要撕裂凯恩的怪人猝不及防被打入血潮水底。 凯恩立起身来，环顾四周。 数十怪人已立于山巅，与犬派成员战作一团。 “或许我们能离开这。”凯恩迟疑着，像是对自己的判断并不敢完全保证“我是说，或许。” 洛克与亚伦同时眼前一亮。 若留在这，那是必死无疑。 而凯恩所说的或许，已是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那下面有个洞或许会通到哪里”凯恩语速不快，边组织着语言边慢条斯理地叙述道“或许也只是个地下河道那也不通，贸然进去没准会困死我们。” 洛克与亚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毅。 试，那活下去的几率为五五之数。 不试，那便是必死无疑。 “那还等什么，走吧。”亚伦看向洛克，眼中满是殷切。 洛克不语。 “大统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见洛克沉吟不语，亚伦误以为他怕了，当时便跳着脚急了。 “唉，我不去了。”洛克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从那隐藏在血水深处的洞口移开“得有人留下来，阻挡这些怪物，否则谁也走不了。” 洛克此言一出，如盆冰水浇在了火气上涌的亚伦头上，将他化作冰雕伫立当场。 若没有千余犬派成员沿着山巅边缘布防，数以万计的怪人顷刻间便能占满整个含魂山巅。到那时，别说从水道撤离，只怕一个活口都不会被留下。 “大统领。”亚伦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洛克不去看他，而是高昂起骄傲的头颅，声若洪钟。 “加入犬派两年以下的兄弟出列，跟着犬派新统领凯恩离开。”洛克底气十足，斗意昂扬“两年以上的与我并肩作战，为离开的兄弟赢得一线生机。” 犬派，新统领，凯恩？ 亚伦眼角有些湿润。 凯恩两次找着了生机，是犬派的救星，若还有一个人能够带领犬派存活下去，也只能使这个少年了。 空气中，弥漫着股壮烈。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出列。 “白白的牺牲是没有必要的，我等可亡，犬派不可灭。”洛克那磁性的声音，令每个人听着都有些热血昂扬“弟兄们，我洛克，犬派的大统领，求求你们，给犬派留些种子。” 悲伧，冲破苍穹，似要将那天，撕开一个口子。 不足二百人的少年，被奋死抵抗的犬派大军给踹了出来。他们都是最年轻、实力最弱的犬派战士。 “还有没有人？不想死的赶紧走。”洛克大声疾呼着，想让更多的弟兄带着一丝活下去的希望离开。 回答他的，只有嘶喊声，打斗声。 不少犬派成员被撕做两截坠落血池，同时更多的怪物被击落。 血肉之躯铸就的钢铁长城。 “都是好样的。”两滴眼泪自洛克眼角滚滚落下，悲哀与战意并存“弟兄们，等着，我马上就与你们一起笑赴黄泉。” 那支被踢出来的犬派小分队被洛克迅速的排成一支队伍，带到了凯恩面前。 “凯恩统领，他们的命，犬派的未来，交给你了。”洛克双眼满是炙热，盯得凯恩有些不忍直视。 “放心，交给我。”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一句简单的应答，已经是男儿的性命承诺。 热血男儿，一诺千金。 “大统领，我要留下。”亚伦剧烈的喘息着、坚持着。 “你和蒂娜一起走，协助凯恩统领，犬派的未来全靠你们了。”洛克摇摇头，话语不容置疑“死，很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 “可是——”亚伦向前一步，迫切得想要表述出自己的想法。 “答应我，活下去，我的兄弟，亚伦。”洛克不再给亚伦的肩膀，转身离去，朝着战场走去，毅然决然。 作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尖钻泼辣的蒂娜此时没有丁点的心思耍怪，一把拉住要追随洛克而去的亚伦“大猩猩，我们的任务是，带着犬派最后的火种，活下去。” 凯恩注视着洛克那狭长而坚毅的背影，弯腰，鞠躬到地。 身后，一百多位犬派成员，学着凯恩，向曾经的大统领洛克、向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为犬派留下最后火种的八百多壮士，鞠躬。 “全体都有，跑步，出发。”凯恩双目怒瞪，言语激荡，充满威严。 “是，大统领。”声音响亮，整齐划一。 在那一瞬间。 曾经饱受艰辛苦难的凯恩仿若浴火重生，沉甸甸的责任压得他有些难以喘息，却又不舍得抛弃。 凯恩，依旧是那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对敌人毫不留情的凯恩。但他明白，在心底的最深处，已经生出了一片最柔软也是最不能触碰的区域。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感情将值得他用一生，用性命去保护。 这便是男孩凯恩，犬派的新统领凯恩的逆鳞。 048：山洞 战争，是军人的荣耀。死亡，是男儿的骄傲。 天路试炼，迷踪岛，含魂山巅。 八百少年，八百勇士，手持各类兵器，殊死搏杀。 敌人，是难以计数的怪物。 不知疼痛，无有情感。虽是披着人族的外皮，究其实质却只是一具具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 血，从勇士的伤口喷出，溅射在袍泽兄弟的脸上，滚烫。 刀刃劈在怪物身上，传来阵阵利刃割破棉帛的嗤啦声响。那些看似光鲜充满弹性的肌肤，被割得粉碎，露出黑色干瘪的肌肤内部。 竟是一个个活死人。 怪物体内没有血液，没有心跳，没有感情，完全便是被抽空的干尸。 几张熟悉的熟悉的面庞，令犬派兄弟们有些难以下手。 那是历年在引原殿中试炼失败的狼犬两派成员，他们的血肉被抽空成了巨大蛤蟆的养料，而躯壳则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成了为虎作伥的工具。 这些干尸曾经的主人，或许曾与他们共同战斗的兄弟，或是曾经厮杀过得对手。 凯恩侧目，凝神望着杀作一团的含魂山巅。 无数勇士笑着倒下，用血肉之躯化作最后的攻击利器，为后来的弟兄赢得击杀怪物的机会。 怪物生命力极其顽强，砍断四肢，重创要害依旧可以保持相当程度的战斗力，杀死他们的唯一办法，便是从颈部削去头颅。 山巅上，头颅乱飞，掉落血池，咕噜噜作响。 “凯恩统领，下方的确是个通道。”大猩猩亚伦再也没有了往昔那火爆却嘻哈的模样，低沉着声音，面色肃穆。 凯恩点点头，收回目光，一挥手，百余狼派成员毫不迟疑的跳入河涧中，奋力急游。 无人回头，饶是他们心性再坚强，也只不过是一个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年。 这世间最令人唏嘘的事情便是生离，而比生离更悲情的当属死别。 水流湍急，少年们如鲤鱼般跃下高高的山巅，逃一般的消失在那被水流掩盖的洞穴中。 凯恩扭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洛克被怪物插入胸膛的惨状，以及他祥和脸上的微笑。 突然有种错觉，似乎等待洛克的并非无尽的死亡，而凯恩与之还将有再见之日。 只是到那时，已不知是敌是友。 凯恩摇摇头，甩掉这个看似荒诞不羁的念头。 狼派全军覆没，犬派所剩下的最后火种，在凯恩的率领下，走向充满变数的的未来。 洛克倒下了。 曾经的犬派大统领与他的八百多兄弟倒在了一起，鲜血流淌成湖泊， 再多的话语也是空洞，生死在命运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人力有时穷，天命不可违。 这天命，便是那时运、命运。 天命真的不可违？ 凯恩双拳紧攥，目中满是血红之色。 “该死的蛤蟆，我等着，我凯恩以性命发誓，定然会回来取你性命。”若怒意如火焰，凯恩此时的心中只剩下暗藏火星的炉灰。 炉灰，看着如一团死物，可若添上三五干柴，必将冒出焚天烈火。 山巅上，挤满了怪人。 带着古怪的笑意，迈着奇异的步伐冲着凯恩歪歪扭扭地冲来。 噗通—— 那些怪人眼看即将抓住自己的猎物，凯恩纵声一跃，憋着口气从山巅上跳下，一头扎进了掩盖在血水下方的洞穴。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耳畔满是哗哗的水声。 睁开眼，清澈的河水如巨大的凹凸镜。周围是黑青色的岩石甬洞。前方一片黑暗似是没有尽头。 糟糕。 难道自己估计错误，这洞穴只是通向条未知的地下河道？ 凯恩心中有些焦虑。 洛克可是将一百多犬派成员的性命交给了自己。 双腿向后猛然一蹬，双手在水中划过。凯恩的身体如离弦之箭般猛然射出。 从那个莫名的混沌世界出来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实力上升了一大截，估计就算没到十层天力顶峰，也相差不远了。 甬道的尽头已在眼前。 光，从头顶投射下来。 出口？ 凯恩心中一喜。 难怪一直未见着犬派成员，看模样是从这儿出去了。 凯恩从水中冒出头，睁眼一瞧，一百多双眼睛正期盼的盯着自己呢。 “凯恩，哦不，统领。你总算出来了。”亚伦松了口气，脸上挂了丝淡淡的笑意。 凯恩心头一暖，从那一百多张稚嫩而真诚的脸上，他瞧见了不带丝毫作伪的关怀。 除了自己的姐姐莉莉安，凯恩第一次感受到被关心，被牵挂的感觉。 甩了甩身上的水，凯恩内敛满心的感动，四下打量着这片空间。 这是个巨大的山洞，洞顶散布着些闪烁着光芒的晶体碎片，将山洞照耀的有如白昼。 “大家都还好吧，没有出现伤亡吧？”凯恩挺直了腰杆，脸上满是严肃。 “报告凯恩大统领，犬派应有人员一百八十二人，实到一百八十二人，请指示。”亚伦双腿并拢，大声说道。 凯恩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 “很好，亚伦、蒂娜，你俩暂时担任副统领，协助我管理队伍。”凯恩并未反驳亚伦的汇报，而是一本正经的回应道。 义不经商，慈不掌兵。 当洛克将犬派的担子压在凯恩肩上时，他便要对这一百多名成员的性命与未来负责。 蒂娜上前数步，应允了下来。 “有没有遇到那怪物？”凯恩死死的盯着入口处的河水，若有所思。 “说来也奇了，我们从这通道过来，不仅没有遇着一个怪物，连一个追上来的都没有。”亚纶一五一十地汇报道“这些怪物好像是怕这河水。” 怕这河水？ 凯恩双眉微微紧锁。 怕是不见得吧，或者说他是怕这个山洞？ 难不成，这山洞里藏着什么令巨大蟾蜍和那怪物都忌惮的东西？ “先不管了，找些石头来，将这洞口封死。”凯恩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来几个实力强些的弟兄，随我去探查一下这山洞，其他人原地休整，注意保持谨惕。” 七八个强壮的少年走了出来，站在凯恩身后，等待着他的命令。 049：女孩 洞顶，不少石英片闪烁着星光点点。 凯恩带着七八个兄弟一路前行，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危险。 行了半晌，凶兽啥的没发现一只，却意外看到了个椭圆形的水晶球。 球体很大，透明冰晶下方，藏着个熟睡的女孩。 这是什么？ 凯恩与七八名属下面面相觑。 女孩很漂亮，淡蓝色的发丝如柔顺的水草披在身后，纤细白皙如藕的双臂环抱着弯曲的双腿，柔弱的像只受惊的小猫。稍有些婴儿肥的小圆脸上恰到好处的安放着别致的五官。细细瞧去，微闭的双眼如两眉柳叶，细长的睫毛似在微微翕动，看着无比惹人怜爱。 这水晶巨球中的女孩，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可这水晶巨球却也不知存在了多少个年头，岁月更迭，却无法在她的脸上留下点滴的痕迹。 就是她，得到她。 凯恩心中有个声音在呼唤，强烈却莫名的渴望，令他有种想破开冰球一亲少女芳泽的冲动与欲望。 就是她？ 为什么是她？她又是谁？为何要得到她？ 凯恩心中的疑惑令他有些难以自抑，愣愣地呆立当场，瞧着仿若熟睡的少女，心中思绪万千。 “大统领？”一位犬派成员望着出神的凯恩，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关切地询问道“您没事吧。” 凯恩打了个机灵，浑身一颤，回过神来。 自己这是这么了？ 回想先前那种有些玄乎而不真实的感觉，凯恩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画面。可努力去回忆却又记不起丁点的细节。 “没事，回去吧。”凯恩勉强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收队了。 七八名犬派成员点了点头，很是自律的排成一队，踏上了归途，走在最后的凯恩下意识地回头探望，透明水晶球体中的女孩突然睁开了双眼。 白色的眼白，碧蓝的眸子。 冰冷的双眼中不带一丝情感，深如汪洋大海的眸子中像是场上演着厮杀与血腥的修罗地狱。 血与火的世界和冰窟般的双眸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凯恩霎那间有种灵魂被冻结的错觉，浑身上下如同被无数根寒冰银针所扎。 嘶—— 强忍着深入骨髓的刺痛，凯恩倒抽一口凉气。 这水晶冰球中的女孩固然邪乎，可他凯恩怎能被这不知是死物还是活物的存在所刺伤。 晕眩感阵阵袭来，数个呼吸间如经历了几个世界那般漫长。 哼—— 凯恩听到了一声闷哼，可前方的书名犬派成员浑然未觉，依旧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不管你是神的信徒，还是魔的狗腿，警告你，若是居心叵测想要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这儿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声音冰冷无情，虽是清脆柔性，却给人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你是谁？”凯恩强忍着巨大的压力，倔强地挺直腰板，毫不畏惧的开口反击“我们只是在此暂避，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神是魔，若敢动我跟我兄弟们一根汗毛，哪怕不敌也要跟你死磕到底。” 话音落下，几名犬派成员驻足，扭头看着凯恩，眼中满是狐疑之色。 看模样，他们并未听见那女人声音。 “哼，最好如此。”那女人的声音稍加缓和了一些“阴阳交替，水天相交，天地颠倒，最后一抹夕阳洒下，或是天际的第一缕曙光。” 啊？ 凯恩微微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阴阳交替，水天相交，天地颠倒，最后一抹夕阳洒下，或是天际的第一缕曙光。 思索间，身上压力一轻。 “早些离开，在这久了，对你们没有好处。”女孩的声音不再有威胁感，反而多了些莫名的惆怅与未知的感伤。 “怎么离开？”凯恩何尝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当然含魂山巅肯定是肯定不能回去的。 过了好大一会，并未再有声音响起。 看来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孩已经离开了。 “大，大统领，出什么事了？”那几名犬派成员折返了回来，瞧着凯恩有些紧张。 “没事。”凯恩摇摇头，看来他们果然是没有听见那奇怪的声音“回去讲给你们听。” 凯恩狐疑地最后瞧了眼那冰晶中的女孩，那熟睡的脸庞上似是带着浅浅笑意，双眼微闭，像是从未睁开过一般。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凯恩甩甩头，摒弃掉满心的杂念，带着小队回到了犬派暂时驻扎的地方。 “大统领。” “凯恩。” 亚伦与蒂娜带着三五个少年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少许的喜意。 “有吃的了。”蒂娜表功似的将双手捧到凯恩面前，一堆花花绿绿的果子在他的掌心闪烁着诱人的光彩“刚刚大猩猩试吃了一下，没有毒，而且还能增加天力，最关键的是不像血圣果那般霸道，无论吃多少都不会造成身体不适。” 凯恩有心思，随意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从含魂山巅逃离到这，差不多也有半日光景了。那些诡异的怪人一直没有出现，甚至封住洞口的碎石都不见丁点的动静，想来是安全了。 加上找到了这些可增加天力的无名果实，多少让这些少男少女们从悲恸中缓了些。 “尝尝看。”大猩猩扔过来一枚拳头大小的青色果实。 凯恩也不退却，一口咬了上去。 微酸的汁水在口腔中爆裂，吸一口气进嘴里，甜味从舌尖的味蕾一直传遍身体每个角落。 “不错，挺好吃。”感受着浑身的暖意，凯恩淡淡一笑“将队伍全体集合过来，我有事情要宣布。” 很快，一百八十名少年少女便将凯恩围在了中间，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淡然。 凯恩将之前所听到的无名女音复述了一遍，毕竟人多想法多，总会有人能够提出有用的见解。 如凯恩所想，在场的都是些十三到十八岁的少年，而且能够进入迷踪岛试炼的基本都是一方俊彦。思维发散，而且生性活泼。 若是询问三到五个人，或许能给出一些不错的见解。但是这人一多，七嘴八舌的立马成了鸡鸭鹅圈，吵成了一团。 听了好大一会，凯恩除了觉得脑袋被吵得有些疼外，没有任何收获。 050：芊芊 空旷的山洞，百余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们吵作一团。 嗡嗡的声响在岩石间回荡，吵得凯恩脑袋里像是被插入了搅拌棒的浆糊瓶，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安静。”凯恩一脸的无奈，照这模样再吵上三天三夜怕是也得不出个结果“十人为一队，推选出一名队长，然后分队讨论，队长最后将所在小队意见反馈给亚伦、蒂娜。” 犬派的效率很高，十来分钟后十八个小队便已成形，各自围成一个小圈，讨论的是热火朝天。 “亚伦、蒂娜，你们觉得呢？”凯恩看着微光照耀下的山洞，若有所思。 “大统领……”亚伦刚打算道出自己的见解，却被凯恩打断了话语。 “大猩猩，你还是叫我凯恩吧。”少年脸上满是真挚，双眼热切的瞧着亚伦，没有丁点的作伪“蒂娜，你也一样，我相信洛克大统领看人的眼光，他临终前将你们两推荐给我，一定有他的道理，生死存亡之际，我们还是少一些客套，想办法将兄弟姐妹们活着带出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亚伦与蒂娜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肯定。 蒂娜虽是与凯恩只有过一面之缘，甚至那次见面还因戏谑凯恩，而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摩擦。但当初她五层天力的实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凯恩作为刚进入迷踪岛不久的新人，便可从拥有千斤天力的蒂娜手下挣脱，这已经赢得了她的尊重。 刁钻古怪的蒂娜，最大的优点便是对于实力强过自己的袍泽，绝对是心悦诚服的。 “凯，凯恩。”亚伦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像是有些不习惯这一称呼“要不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 蒂娜点点头，齐耳短发随着头颈晃动，显得很是英姿飒爽。 冰晶球体并不远，快步而行的话也就一小会时间。 被封在冰球中的少女依然蜷缩着身子，给人种无比柔弱的感觉。 凯恩有种错觉，似乎自己的折返让那不知沉睡了多少年头的女孩有些欢喜。 那是一种莫名的情绪波动，不可诉说，无法言状。 “你回来啦？”依旧是那女声，只是再无半点的威胁之意“其实无论你是神魔，还是别的什么生物，能见着你还是挺开心的。” 女音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欣喜，如隔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在异地偶遇，喜不自胜。 “我有多少年没有与其他智慧生物交谈了？”那空灵的女音有些怅然若失“数千年还是上万年？我刚刚光顾着将你当做心怀叵测的恶人，却忘了又有多少人能够在这种状态下与我交流。” 这种状态？ 哪种状态？ 凯恩有些狐疑的瞧着亚伦与蒂娜，结果意外的发觉对方也在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 “你们，没有听见什么？”凯恩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啊，我们刚要问你为何突然停下脚步，一脸的茫然呢。”亚伦用眼角的光去看着凯恩，眼神中有些迟疑。 “凯恩，你该不会出现幻听了吧。”亚伦迟疑再三，还是决定道出心中的疑惑。 凯恩先前回到犬派驻地时，他便已经有这种疑虑。而现在，这种怀疑更盛。 幻听？凯恩一愣。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渴望带着犬派成员离开这地方，而出现的幻觉？ “只有身具混沌之力的生物才能在这种状态下听见我的声音。”声音有些失落“这么多年了，这责任也该到头了吧。” 女孩的声音不大，如是有些怨气。 “守护了数千年，也对得起那帮老骗子了。”女孩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起伏“能找到这里的人很少，而拥有混沌之力的更是少之又少，若这次不跟你走，等到下一个身具混沌之力的人也不知要多少年。” “跟我走？”凯恩一愣。 “对，跟你走。”女孩的声音稍稍加重，似在赌气“不过能不能离开这就要看你自己了，刚刚给你说的那句话是离开这的关键，但那帮老家伙们给我下了禁锢，绝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离开的办法。” 少女话音落下，凯恩仿若感受到空气中的那股威压感。 “我想不是幻听。”凯恩小声的嘀咕着。 “啊？”亚伦微微一愣。 “这个女孩是声音的主人。”凯恩指着那冰晶巨球，眼神中满是笃定“她，快要出来了。” 仿若在印证凯恩的说法，冰晶上开始出现道道裂缝，光华从裂缝中溢出，如流光般绚丽。 嘿呀—— 一声娇叱。 冰屑四飞，一位少女婷婷而立，冰球化作漫天碎屑，不见了踪迹。 “我出来了。”女孩开口，声音文雅，甚是好听。 “嗯。”凯恩点点头，双眼紧紧盯住那少女。 一袭绿衣，婀娜多姿。鹅蛋小脸，吹弹可破。芊芊玉人，美的不可方物。 心中的声音越发显得强烈。 “得到她，得到她，得到她——” 那声音如洪钟大鼓，如海啸地裂。 这声似是从亘古的岁月中传来，有仿若发自尚未成型的混沌之中。 “我叫芊芊。”女孩开口，舌战莲花，吐息如兰。 凯恩微愣，这少女竟然真叫做芊芊？ “你，是不是很想得到我？”女孩微闭的双眼睁开，双眸中似有流苏，狡黠而充满诱惑。 凯恩更是觉得五雷轰顶，僵立当场。 为何？这谜一般的少女竟能看穿自己的想法。 “哪来的狐狸精，乱说什么呢？”蒂娜娇脸一寒，出言不善“凯恩其实那种贪慕女色的卑劣小人。” 空气一寒，下一秒蒂娜如被冰冻住的洋娃娃，动弹不得。 “在这儿，我就是规则。”芊芊依旧在笑，如和煦春阳，如微拂清风。 砰—— 蒂娜被无形的举手抓到半空中，随即被狠狠地甩在山石上。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吐出，显然是伤得不轻。 “这次只是个警告，下次在乱说话，要你的命。”芊芊浅笑吟吟，像是在娓娓道来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一个身影挡在了芊芊的身前。 “道歉。”那声影如山岳，如巨石。 “什么？”芊芊脸上满是委屈，如受了天大冤枉的，那模样令每个男人都忍不住生出怜爱之意。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干嘛？”凯恩一字一顿“蒂娜是我的属下，你伤了她就必须道歉。” 不待芊芊开口，凯恩继续沉闷说道。 “若再伤我的人，我保证，一定会杀了你。” 051：谜题 空气凝固，仿若实体。 蒂娜蜷缩在地上如煮熟的大虾。 不，准确的说像是只在沸水中奋力挺直腰板的虾王。 忍受着四面八方袭来的痛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委顿。 但这在神秘少女芊芊眼中，却并非什么值得可歌可泣，令人敬佩的故事。 当一壶开水浇湿在蚁巢中，并没有人为哪只宁死不屈，冒着滚烫水温亦要前行的蚂蚁大书特书。 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上的生物，根本换不来丁点的同情与认可。 试问，一只老虎会考虑一只兔子的感受嘛。 可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几只不怕死的兔子，敢于去撩老虎的胡须。 凯恩，便是这样的兔子。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从哪来，不管你有着怎样的实力和背景。”凯恩半蹲下身子，眼中满是戒备与倔强“只要你想对我的兄弟姐妹下手，那就先问问我这拳头答不答应。” 曾几何时，凯恩是一个饱受艰辛的少年。曾几何时，这个敢于向神魔挥拳的少年是那么的不相信别人。 而现在，他竟然为了个与自己似乎并不是很熟悉的犬派成员，同这个无论是来历还是实力都无比恐怖的神秘少女芊芊相敌对。 这从冰晶球体中走出的少女，实力怕是远在那头巨大的蛤蟆之上。 世间，有一个词叫做生死轻易，叫战友，叫袍泽。 蒂娜，便是他的战友、他的袍泽。 “还有我。”亚伦眼中满是坚毅，甚至没有丁点地迟疑便站在了凯恩的身旁。 生，固然令人贪恋。而总有些人与感情，值得以生命捍卫。 凯恩心中一暖，微微侧过头，眼角滑过些许感动。 “你们，不怕死吗？”芊芊摆弄着碧绿色的衣摆，不知是何质地制造而成，看似柔弱不堪却又仿若可防烈火雷电。 “怕，为什么不怕？”凯恩惨然一笑“否则也不会想进办法从那巨大的蛤蟆手中逃脱。” 巨大的蛤蟆？ 少女眼中似有所感。 “怕，你还挡在我前面？”芊芊微微而笑，眼中满是疑惑“你们应该是人族吧，寿命短、实力差，是所有种族中最差劲的，除了特别能繁殖以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你——”亚伦火爆的脾气差点再次被引燃，握着拳头便要冲上前去。 “别冲动。”凯恩一把拦下作势欲冲的大猩猩，眯着眼睛瞧着少女“给我一个理由。” 亚伦微微一愣，名为芊芊的少女似也有些微愣。 理由？ 在这儿，她是绝对的主宰。在她瞧来，凯恩与亚伦也并不比一只蝼蚁强到哪里去。 结果，这只蝼蚁竟然问她要理由。 “给我一个伤害我同伴的合理理由。”凯恩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否则，宁可与你同归于尽，也不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大猩猩愣着了，少女芊芊娇嫩的脸上显现出点点怒意。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蝼蚁。”芊芊语气中的杀意几乎化作实质。 “算是吧。”凯恩昂首挺胸，直面少女的那杀气腾腾的目光，没有闪躲，没有退让“谜面你已经出了，我想只要我猜出谜底就能离开这鬼地方吧。” 凯恩沉着地叙述着自己的判断“而你，怕是根本没有办法自己离开这里吧。” 噗通，噗通。 四下寂寥，万籁俱静。 唯独能听见凯恩与亚伦那激烈撞动的心脏，以及粗大的喘气声。 “哼。”芊芊眼中滑过一丝不甘，伸出纤纤右臂，指着躺在地上的蒂娜。 凯恩眼中一紧，心提到了嗓子眼边。 难道这少女恼羞成怒，要爆起杀人。 下一秒，一道淡淡的乳白色白光从半空中落下，将蒂娜笼罩在其中。 数个呼吸后，那道白光散去，浑身衣衫破烂的蒂娜立起身子，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怎么了？”蒂娜脸颊浮现着淡淡的红晕，体格看起来并之前还要强壮些。 “你没事吧，蒂娜？”亚伦顾不得去多关注芊芊，跑到蒂娜面前，关切的问道。 “没事，只是——”蒂娜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欲言又止。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刚松了口气的凯恩，再次将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蒂娜摇摇头，看着凯恩欲言又止“我好像实力有所上升，现在应该有六层甚至七层天力了。” 凯恩微微一愣，与亚伦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难道是那道乳白色光的效果？ “这个理由还算合理吗？”芊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没有感情波动，冰冷的如凯恩先前所听见的一般。 凯恩扭过头，不作任何感情的看着这神秘的少女。 她会怎么好心？ 怕是还是有其他的要求吧。 “看样子是还算比较满意了。”少女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中却没有丝毫的感情与温度“你猜得不错，我没有办法离开这，但是谜面我已经出了，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离开这里。” 少女顿了顿，随即那不带丁点情感波动的声音变得无比冷酷。 “一个星期后，若你们离开我便无需再遵守那些老头子的承诺。”少女话锋一转，似有些惆怅“若是无法离开，那么，等待你们的只有尘归尘，土归土。” 尘归尘，土归土？ 凯恩的双目圆瞪，看着无比骇人。 换而言之，等待他的便是死亡。 “对了，顺便提醒你们一下，来时的那条路是肯定不能走的。”少女转身离开之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淡然地说道“那个地方现在满是尸蛹，他们进不来，但你们若出去，那比死还难看。” 那种怪物叫做尸蛹？ 很形象。 凯恩心头闪过一丝困惑，若不能从那儿离开，又要从哪里走呢？ 这儿还有什么其他通道吗？ 环顾四周，冰冷的岩石不带丝毫的温度。 “记住，你们只有七天时间。”少女转身，身形开始缓缓淡去“七天后，要么离开，要么被我收割你们的生命。” 下个瞬间，女孩的身形越发单薄，终于化作一道虚无，消失在了山洞之中。 “阴阳交替，水天相交，天地颠倒，最后一抹夕阳洒下，或是天际的第一缕曙光。” 看来，这句话是离开的关键。 可，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奇异的山洞，处处生长着些不知名的果实。不仅香甜可口，更是能增加所有人的天力。最关键的是，这些果实虽是效果不如血圣果明显，却没有食用上限，也就是说只要吃得下，理论上是可以无限制的增长体内天力。 若迷踪岛未发生异变，这处神秘山洞足以令所有天路试炼者皆能走入引原殿完成最后的试炼。 但这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时间过得很快，离神秘少女芊芊给出的最后期限还有两天。可凯恩与他的兄弟姐妹们却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筹莫展的凯恩躺在干冷的岩石地上，出神地望着洞顶。 无数片闪烁着荧光的石片散发出星点冷光。 这微光洞顶很是怪异，时而散射出如日光般的帜热红光，时而又洒下月华般的冷冷银辉。 就好似白昼与黑夜。 等等。 正在胡思乱想的凯恩似是抓住了一个很是关键的信息。 白昼与黑夜，夕阳与曙光，阴阳交替。难道离开这的时间是日月交替之时？ 可天地颠倒，水天相交又是什么意思？ 时间是有了，地点呢？ 这偌大的石洞，走上一圈都得大半个时辰。难道有什么地方隐藏着离开的秘密？ “赤血犬牙大队全体集合。”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凯恩唰的一下立起身子，发号施令道。 这几天因考虑离开的问题，搞的实在是有些烦躁不安。为转移注意力，凯恩与亚伦蒂娜以及十八个小队长便给幸存的犬派成员所组成的部队重新取了名字。 赤血，代表着曾经的赤石山谷，犬派当初的所在地。犬牙既保留了犬派的传统名称，又给人以锐不可当的锋利、致命感。 赤血犬牙大队，下设三个中队，十八个小队。 凯恩为大队长亚伦蒂娜为副大队长，各指挥一个中队六个小队。 绝境中，没有严密的军事化机构便无法构成有效的指挥，在未知的危机前，散漫、各自为战无异于自杀。 曾经的犬派在无数次厮杀中早已养成军事化素养，如今重组为犬牙大队更是令行禁止、俨然有序，毫不亚于任何一支正规的军队。 哪怕这支军队的成员只是些尚未满十八岁的少年。 一百八十个少年分作三排六个纵队，伫然而立，腰板笔直，如剑似戟。 “全体都有，以小队为单位分开巡查。”凯恩当即立马，下达了指令“只要发现任何可离开的出口，立刻来报。” 一百八十名少男少女，当即如同打了鸡血般四散开来，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出口。 凯恩之前说的很明白，若两天后再找不到离开的方法，不要那些诡异的尸蛹出现与巨大的蟾蜍动手，那神秘的少女便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死，固然是不惧。 可毫无价值的死亡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时间过得很快，不大一会已是一天多过去了，洞顶的光线再次从亮色变成了暗淡的银色。 “怎么样，能离开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