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闲言 下午阳光正好,巷子口,张妈坐在小马扎上,两只手一上一下地绕着线,旁边的李妈给她撑着毛线。 “你们家就是不一样,”李妈新奇地看着手里的线,嘴里啧啧称奇:“这是今年的新花样儿吧,又绵又软的,色儿又鲜亮。” “可不是,”张妈脸上难掩得意,“这是我们家太太的娘家北平捎来的,说是洋货。” “你们太太就是有福气,”李妈啧啧嘴,“家里头也清净,有儿又有女的,你们老爷又有官运儿,可比那家强太多了。”说着,还抬了抬下巴,脸上带着讥笑,“一天就守着个空架子,还当是十多年前呢。” 张妈作势打了她一下:“快别说了,叫听见了。”一边用眼睛四周瞟了一圈,见周围没人,才压低了声音:“她们家的姑奶奶今儿又回来了。” “呦呦呦,还有这事,”李妈伸脖子往冯家门口张望了一眼,见静悄悄的,“这鸦雀没声儿的,怎么看也不像啊,你怕不是看花了眼哟。” “哎,”张妈手里不停,带着线团的手向旁边虚晃了一下,语气带上些许嘲笑,“你知道个甚,冯家的姑奶奶见天儿的往娘家跑,她好意思走大门,冯家人只怕脸上都臊得不行了。” “可不是,”李妈啧啧两声,“这嫁出去的姑娘那就是夫家的人了,哪里能天天往娘家跑,她婆婆家也不管管,由得她胡晃。” 张妈撇嘴,“她婆婆家哪敢管,听说冯家姑爷就是个穷读书的,连个事都没得做,还是个白身嘞。” 李妈闻言,眼神有些变化:“还有这种事呀,真瞧不出来……” 敢情是个吃媳妇嫁妆的软蛋?亏得她还在自己男人面前说冯家姑爷长得俊,皮相好,还指望着能把自己家的三丫头…… 瞬间歇了心思的李妈向旁边石板路上吐了一口吐沫,“那也不该这么着,就是我们家的二丫也就年初二回来转一趟娘家,平日里,我想她了,叫她回来一趟,她还总不乐意,我也就体谅她……” 闻言,却是张妈舔了一下嘴唇,神色也有些低落了,“二丫福气大嘞。” 李妈的二丫嫁给一个城里米铺的管事了,上年回来她碰巧见了,洋绸面子的裙子衣裳,手上的银镯子,脸也白净了,脂粉也用上了, 要不是见面二丫先叫了她一声婶,她还是不敢认的。 “你家妮子的造化在后头呢,”李妈过了嘴瘾,心里舒坦了,又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宽慰张妈,“你说妮子现在哪点差了,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平时身边还有一个丫头伺候,这日子真的是比官太太也不差了。” “到底身份差了一截子。”张妈自然知道女儿过得舒坦,可一个姨太太小老婆的,能舒坦到哪里去…… “我的老姐姐,”李妈赶紧接截住她的话头,“你且想想,只要妮子有个一男半女的,比正头太太差个什么,” 四五十岁的人了,哪里还可能……张妈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得叹了口气,“盼着她有这个福气吧。” 可福气这个东西,谁说的准? 冯母也这么觉得,她斜靠在大引枕上,有些不耐烦地看看眼前哭哭啼啼的女儿,厌烦地闭上眼睛。 她出身好,嫁得好,曾经也觉得自己有福气,可到头来却是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也是个扶不起的面性子。 对面的年轻,妇人却没有.察觉,尚在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妈,我真看见了,尚枫他真的和那个小姐往店里去了……” 冯氏旁边的婆子轻轻摇了摇头:姑奶奶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看旁边的冯氏还闭着眼睛,不由得轻声唤道:“太太……” “你出去吧,”冯氏依旧闭着眼睛吩咐。 婆子刚一出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声音,她犹豫片刻,还是守在了屋子门口。 “给我把眼泪收住了!”冯氏厉喝一声,看着面前捂着脸,一脸震惊的女儿,又气又心疼,“姑爷和一个女学生一块儿就值得你这么大吵大闹么!” “妈……”冯婉娴先是吓得一愣,眼泪又流了出来:“怎么不值得?尚枫他做了这样的事,他对得起我么!”说着,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可却是越擦越多。 她的丈夫,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如何对得起他们的誓言…… “对不起你?”冯氏冷笑:”姑爷是叫你在炕头捉了还是没经你的许可讨那个女学生当小老婆了?他哪里对不起你了,冯大小姐倒是说说看,啊?” “可,可是……”婉娴嗫嚅着,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世家小姐的气度,叫人笑话,”冯氏缓下来语气,却依然有着藏不住的冷意,“你可不要学错了路!” 第二章 看热闹 冯母有些失望地看着女儿,语气不好:“阿娴,你也大了,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人了,怎么能天天往娘家跑?“ 说到这个,婉娴的脸上倒是带上了几分笑意,她低头转了转手上的镯子:“婆婆也没有责怪过我,我回来,她也不说什么的.“ 婆婆好相处,这也算是一大幸事,也正是如此,她的日子过得比旁的儿媳妇舒心不少.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冷笑. 冯母几乎不愿意再看见女儿带笑的脸,只把眼睛瞟着雕花的窗户:“你婆婆娘家的那个侄女,还在家里住着呢吧?说是要在棉线场找份工,找是没找上哇?“ “还没呢,“说起来这个,婉娴也皱了皱眉头,三月份住过来的,住了小半年了,也不见去做工的,“我婆婆说是女孩儿家不好出去抛头露面的.“ 闻言,冯母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婉娴自己也不痛快,不过觉得到底不是什么大事,看冯母皱着眉头,就转过头来又劝母亲宽心:“不过就是多一个人的口粮,一双筷子的事请,也吃不穷,养着就养着吧.“ 冯母瞥了女儿一眼,语气不阴不阳的:“你要是不想养她一辈子,趁早给我撵了!“ 回去的路上,婉娴坐在黄包车上,母亲的话仿佛还在她的耳边: “我只对你说一句话,你婆婆年轻守寡家里又没几个钱,一个人拉扯大了一双儿女,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且好好想想,你若是她,你该是个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婉娴回想着婆婆平时的样子,和和气气的,对她总是端着一张笑脸,似乎和母亲也没有什么大区别,就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样子…… 可……婉娴皱了皱眉头:外祖母家是前清做官的,父亲现在也是在政府做事,家里头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殷实. 但尚枫家里就差的远了,她没见过的公公早早地去了,婆婆在旁人家做老妈子洗衣裳,才算是拉扯大了大姑子和尚枫,大姑子出门的时候她没嫁过来,听说只穿了一身新衣裳就叫跟着走了。 这边,冯母却是和身边的婆子叹道:“阿娴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样子,嫁人了却还是小姑娘性子.” 旁边的婆子讪笑,嘴里说着违心的话:“想来是姑爷宠出来的,也是好事.“ 冯母冷笑一声,把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发出轻轻的响动,“咱们也别自欺,我的姑爷什么样子,我清楚.“ 她打心底里就瞧不上自己这个姑爷,秦雎那种读死书的人,三句话不离阿婉的婆婆大姑子,这也是能宠老婆的人? 要是再往前推个几年,他们家还得势,怎么可能瞧上这种女婿? 婆子脸上尴尬地笑着,有些事情她还真不好开口说,就比如这抱怨姑爷姑娘. 冯母脾气上来,一时间又开始埋怨冯父,“当年阿婉非出去上甚么新学堂,老爷就也答应,也不想想能学个什么出来?反倒浪废了一年五块的大洋,不如就跟在我旁边看看怎么管家的正经,学那么多闲东西,也没见学出个名堂.“ 反倒是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来这么个穷酸的女婿,和着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 再想想今天的荒唐事,越说越生气,手下也拍着桌子,“甚么山盟海誓,上下两瓣嘴皮子碰碰就有的东西,不如一个屁值钱.“也值得阿婉专门回家一趟找她哭么!越活越回去了! 婆子脸上越发的尴尬,低了头不接话,只盼着这一场牢骚赶紧发完,一会儿冯老爷要回来,她还得打发一家人吃饭哩. 婉娴现在住在桐花巷子一处院子里头,桐花巷子自然是不如荷花巷子繁华精致,不过就是普通,就这是他们婚后典来的房子,自然,是她从嫁妆里出钱,要不然,秦家还在乡下住着呢. 下了车,婉娴无视巷子口几个探头探脑的媳妇老妈子,她们嘴碎,更何况,她有自己的骄傲,哪里会和这种人打交道. 径直走进了大门,转身颇有些气恼地关上了大门. 几个媳妇都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直勾勾地盯着秦家的大门.又转过头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讥笑和好奇. “怎么还没有个声响?“王水媳妇眼带讥诮地往前探头,生怕错过一点声响. 张泉媳妇一拍她的肩,“估计这还没进屋呢,能有个什么声响,仔细听着,这一会又得闹呢.“ 她们一早知道这秦家媳妇出身好,平时也不愿意和她们打交道,她们也真的不好意思凑上去,光是看她身上的绸面裙子,再比比自个身上靛蓝布的衣服裤子,她们就不愿意过去. 这下好了,她们总有看她热闹的时候了. 她们一开始就知道秦家的媳妇 第三章 巨变 院子是合抱样式的,一进门看见的是堂屋,左右各一间屋子,她婆婆带着侄女住在堂屋的暖房里头,她们住在东厢房里头,西厢房就专门空出来当了个书房,给秦雎念书写字用,有的时候她也在里头看书陪着。 婉娴一进院子,就习惯性地往堂屋望了一眼,这个时候,还不到饭点,她婆婆应该是坐在椅子上或者抽着水烟袋,或者收拾布头,婆婆那个侄女就在旁边陪着她,绣着手绢说着闲话。 比她这个正经的儿媳妇还像儿媳妇。 想到这里,婉娴的心头一跳,刚刚听过的冯母的话又被她想起来了:你要不想养她一辈子,就趁早打发出去。 她以前没往这上面想,只觉得这个表妹怪贤惠温柔可人疼的,可冯母的一番话敲打下来,现在想起来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表妹她就心里堵得慌. 婉娴用手压了压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这个表妹堂妹什么的,她家里是不能留了。 可她怎么开口打发这个人?婉娴现在一时间还没有想好,步子也有些慢,脚还不当心碰到了堂屋的门槛,发出轻响. 听见声音,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抬起来头打量她. 婉娴顿了顿,目光一转,找到了只低着头喝茶的秦母,她那个侄女倒是不见。 见秦母神色不虞,婉娴顾不得惊讶屋子里的人,赶忙习惯性地脸上堆上了笑,“婆婆,我……回来了.” 婉娴上前几步到了秦母面前,笑着道了个万福,就转过身打量旁边的几个女人,口中客气道:“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了,我回来晚了。” 那几个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只打量得婉娴浑身不自在,为首的一个方上前几步,笑着道了个万福:“这位就是秦娘子了啊。”却也不说自己是哪个,就转头笑着看秦母。 婉娴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秦母也正盯着她们两个看. 秦母偏头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刻意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才又张口介绍:“这是赵太太身边得力的管事媳妇。” 赵太太?哪个赵太太?她怎么没听说过家里有这么一位朋友亲戚的?婉娴也用眼睛上下打量着对方,看她穿着干净体面,估摸着赵家也是有钱人家。 秦家有这么富贵的亲戚客人?婉娴暗暗思索. 不是她看不起秦家,实在是自己婆婆家什么样子她忒清楚了,一穷二白的,哪里能又有钱的亲戚? 婉娴看自己婆婆只低着头喝茶,似乎也就没有解释的样子,越发觉得疑惑. 妇人却是接上了话:“我们家老爷是邻镇的镇长。” 邻镇?镇长?婉娴更觉得奇怪,她家祖上是天子近臣不假,可现在是新时代了,家里没有有出息的后辈,也就败落了,就父亲做了一个主任的秘书,且祖籍远在北京,哪里有邻镇的朋友亲戚啊. 见婉娴还是一脸的疑惑,妇人笑了笑,脸上带上了高傲的神色,颇为好心的地多解释了一句:“赵兰心是我们家小姐的名字。” 闻言,婉娴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 她家的人上门干什么?! 第四章 态度 门口的婆子们最终还是悻悻地离开,等到该晚饭的时候,她们还是没从秦家听到一点响动。 但是几个衣着体面的婆子从秦家出来的时候,瞧见了她们,很是不屑地瞥了她们一眼,转身走了。 几个婆子不由得开始八卦这是哪家的人,她们下午就是看见这几个人登门的样子破有些趾高气扬的,就猜测不会是善茬,巴巴地等在门口看热闹,等了一个下午却什么也没看到,颇有些不满意地离开了。 兰花在堂屋里面摆碗筷,下午几个婆子来的时候她正好去了趟厨房,再进屋,秦母就把她打发出去了,她就躲在墙边上听声。 下午的事情她是没看见,可大概也是听到了一些,似乎是表哥在外头惹上了什么人? 兰花摆完碗筷,看就秦母一个坐在旁边,脸色不怎么好,小心翼翼地问:“表哥表嫂还没来,咱们要不要等等他们?” 秦母“嘭”地一声将水烟枪搁在桌子上,“等他们作甚!还有叫长辈等晚辈的道理么!反了她的!” 听着秦母的大声斥责,兰花讪讪地闭了嘴。 自然,这话,独坐在屋子里的婉娴也听到了, 听到的时候她还挺惊讶的,婆婆在她心中一直是个好性子的人,没想到却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了。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婆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婉娴坐在床头,手上无意识地抚着手边的枕头,早上出门的时候,婆婆还温和地笑着,嘱咐她早早回来。 可听完几个婆子的话,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赵家婆子的话意思十分的明白:赵家看上秦雎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婆婆,婆婆眼中迸发出光芒,带着激动喜悦,还有一种自己当时根本没法理解的情绪,掩都掩盖不住。 那光芒看得让她心凉。 现在想来,怕是对自己的厌恶吧,憎恨自己占了她的好儿媳妇的位子。 婉娴愤恨地抓住了床单:赵兰心是她的好儿媳了?先不说没有她,秦家能不能接触到高高在上的赵家, 更让她心寒的,是婆子口中,秦雎与赵家的契合。 “我们老爷对你们家秦小郎的才学是夸了又夸,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婆子恭维完秦母,又看了一眼婉娴,笑道:“我们太太也说了,小郎君温和有礼,看着就是会疼人的。” 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的心只觉得被刀割了一般。 第五章 好丈夫 到了很晚的时候,秦雎还是没有回来。 婉娴独自坐在黑洞洞的屋子里,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了下午的伤心,愤恨,更多的是麻木,饥饿和寒冷。 晚饭她到底死撑着那口气没有出去吃,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做过,不同的只是这一家人的态度罢了。 兰花没有像之前一样送饭给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她屋子里的茶壶早就空了,门口却没有往日里兰花清甜的嗓音:“表嫂,我估摸着屋子里头水没了,烧了一壶提过来了。“ 秦母今儿只怕更不想见她,巴不得她一晚上饿死了才好,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她透过窗户纸看见婆婆正在院子里头,踢了她养的白猫一脚。 ”没良心的东西,见天儿的不着家,养你做个甚,死了还清净!“ 四个月大的小猫娃吃痛,”喵“地叫了一声,婆婆又上去一脚,”叫叫叫,屁事儿做不了一天就会嚎!“ 兰花就在旁边站着,全然没有平日里爱猫的样子,婉娴甚至还看到,她对着自己这个方向,笑得欢畅得很。 婉娴低垂下头,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做的不对吗? 不,不会啊,不过几秒钟,她拼命摇了摇头,抛开这种想法:她从来没有对秦家的人,婆婆也好,表妹也好,她没有做过过分的事情。 她们凭什么这么对她,婉娴无意识地抿紧了嘴唇,双眼无神地瞪着白花花的墙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婆婆她不敢说,可她沈兰花算个什么东西! 婉娴突然很想让秦雎回来,她想知道秦雎是怎么想这件事的,她想让秦雎摸一摸她的肩头,温柔地告诉她,她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她想让秦雎给她念一首《关雎》。 可直到外头的梆子声连敲三下,秦雎还是没有回来。 婉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却是兰花喊醒她的。 婉娴昨晚上睡得迟,她看了一眼外头蒙蒙亮的天,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什么时辰了?“ ”诶哟我的嫂子,”兰花捂着嘴笑:“管他什么时辰呢,嫂子是儿媳妇,就该去服侍婆婆。” 见婉娴还捂着被子不动,兰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过去了被子,态度也不好了:“赶紧起来收拾了,还等着你煮早饭勒!” 屋子里忘了生火盆,寒冷的空气让婉娴打了个哆嗦。 兰花眼红地看了一眼婉娴身上的真丝睡衣,恨恨往旁边唾了一口:”哥哥不在家,穿这么浪,等着勾野汉子呢!“ 婉娴沉默地看着她嘟嘟囔囔地骂着出了自己的屋子,心里又讽刺又悲哀。 就是在昨天早上,她还对着母亲夸婆婆好呢。 等到晚上,婉娴拖着两条已经站得水肿的腿回了自己的屋子,面对的仍然是冷水冷饭冷铺盖。 这一天,秦雎依旧没有露面。 再见她这个好丈夫是在半个月之后了,婉娴站在堂屋门口,摸着这两天手上长的冻疮,听着屋子里头兰花和婆婆说话,一抬头,就看见秦雎进了院子门。 秦雎穿着一身竹青的长衫,身量挺拔,婉娴愣神地盯着他看,发现他也盯着她微微皱眉。 她的脸上带上了笑容。 可还没有笑开,她就看见另一个娇小的身影也跟着进来。 她的一颗心顿时像是被浸泡在了冷水里,只觉得寒。 第六章 噩耗 两厢就这么对望着。 秦雎的眼睛尖,一眼就看到婉娴微微泛青的脸颊。 几天不见而已,怎么就这样了? 秦雎还没有张口,倒是他身后的人先开口了。 “尚枫哥哥,”赵兰心从秦雎的身后钻出来,顺着他的目光一眼就看见了婉娴,“姐姐还在门口等着你呢,”赵兰心的嗓音甜甜的。 “没有,”秦雎下意识地回答,见兰心似乎惊讶于他的回答,也不想多解释:“你不用叫她姐姐,你们身份不一样的。” “嗯……嗯。”赵兰心眸光暗了暗,转而又笑了起来:“我们去见见伯母吧。” 婉娴就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青瓷砖,心里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只等着两个人从旁边过去。 “你回屋子里去,”走过门口的时候,秦雎皱着眉头,目光似乎从她的身上转了一圈,却没有多做停留,说完话,就带着兰心进了屋子。 婉娴没有立即离开,她转身看着门口的帘子,这么厚的帘子,都挡不住里面秦母惊讶的呼声和笑声,挡不住兰花热情的问好,也挡不住秦雎好听的嗓音,对屋里的几个人关心备至。 这才像一家人吧?婉娴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她抬头看着院子外面不留一片黄叶的树枝,心里头空落落的。 屋里的人都聊了些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无非就是恭维赵兰心吧,她在屋子里头烤着火炉发呆,活动着僵硬的手指,没有多久,就听见了门口的响动。 一抬头,就看见秦雎进来了。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秦雎还是和刚刚一样皱着眉头,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却不妨被婉娴一把推开。 “你说我怎么了?”婉娴冷笑着站起身来,“我不信你不知道。” “尚枫,”见秦雎沉默地看着她,婉娴向左边偏了一下头,还和她念书的时候一样,带着几分俏皮,却生生败给她现在几乎没有生气的样子。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当听到秦雎有些犹豫的一声“阿娴”后,婉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这两天想了很多,秦母最近对自己越来越变本加厉,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赵小姐”可以解释的了,一定出了其他的事情。 “是岳父,他得罪了上峰,被撤职了。” 闻言,婉娴心中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 冯家现在乱成一团。 冯父在那一天被撤职后,回去后就一场大病,四十多岁的人,平时看着还没有什么,现在却是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 冯母打理着家里的里里外外,探病的,打秋风的,打探消息的好像是约好了一样,纷纷上门,一时间热闹的好像冯父不是贬职而是升官了一样。 冯母分身乏力,根本顾不上其他什么事情,等到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已经又是半个月了。 她只当可以正常过日子了,这个清晨,却收到了亲家的手信,写的草草几笔,说是让他们来一趟秦家,有事相商。 落款是秦雎。 第七章 大闹 如果是往常,冯母可能就是自个过去,可这一段时间事情多得让冯母心惊,她还是带了人一起。 冯母带着两个本家的侄子往秦家来的时候,秦家正闹得十分厉害。 婉娴坐在堂屋里头,哭得十分委屈,她一只手捏着帕子擦眼泪,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跪在堂屋外头的兰花,表现得少有的疾言厉色。 “我看你是婆婆家的亲戚,就把你当作了家里的亲妹子看待,没想到你这么的不要脸!” 兰花想要辩解什么,正待开口,婉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扯开兰花没有完全弄好的衣裳,把她向前送了一把,正好送到了院子门口看热闹的人眼前。 兰花慌慌的给自己扯了一把衣襟,瞪着婉娴:“你不要脸我还要!” ”你要个屁!“婉娴上前干脆把她的上衣扯下来,指着她身上的青紫的印子,对着门口大声嚷嚷:“你要脸一个黄花大闺女身上能有这种玩意!” 门口的媳妇们纷纷指着跪在地上的兰花,她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嘲笑的有,冷眼的有,更有几个直接上来着着她的脸吐了一口唾沫。 几个媳妇上前来拉婉娴的胳膊,毕竟是婆婆家的人,婉娴这么闹确实没什么好处。 可几个媳妇却被一把推开。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害怕,”婉娴不像往常的温柔样子,指头恨不得戳到兰花的眼睛里头,“你是觉得我婆婆会护着你是不是!” 婉娴转头对着屋子里大声嚷道:“别看现在是新社会,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就是得浸猪笼!谁护着谁就是一个德行!没皮没脸!” 秦母早就没有早上得知事情时的惊讶和微微惊喜,她是早就有让兰花跟了儿子的意思,本来以为婉娴骂上几句就是息事宁人了,可她没想到婉娴会闹成这个样子。 秦母本就是性子烈的人,这个时候被儿媳妇骂了这还了得,她从暖炕上坐起来拖着鞋走到门口,厉声道:”反了你的!“ ”我反了!?“婉娴一点不怵,高声道:”这个家都乱了伦了!天道人伦都能反了!你还好意思把自己当长辈!教导出来这么个玩意!“ 旁边的几个媳妇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哪一个敢这么跟婆婆说话啊! ”你骂的哪一个!“秦母的脾气一下子彻底爆发了。 ”骂的就是你这个老虔婆!“ 众人一愣,就看见一个穿着旧式袄裙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个年青男子站在了门口。 ”母亲。“婉娴轻轻地叫了一声。 众人这才知道,这是秦家的亲家,冯太太。 冯母斜了婉娴一眼,又转头对两个侄子道:”大郎,你去报官,就说有人做这暗娼的营生,叫他们过来抓人,二郎,你陪着我们进去去看看。“ 秦母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可她又不得不赔上笑脸:“亲家,亲家,有什么事情进去说,一家人,一家人。” 冯母脸色阴沉地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兰花,抬脚进门。 大郎又哪里会真的去报官,他装模作样地出了巷子口,就进了一个茶馆,叫了一壶茶,等着冯母她们出来。 茶还没有上,倒是有人坐在了他对面。 大郎抬头看了一眼,见对方衣冠楚楚的,就低下头继续等他的茶。 “先生是从巷子里的秦家出来吧,出什么事了?”那个人倒是先开口了。 事情这么大,大郎也就没有掩盖的必要,”是我妹子的那忘八丈夫,在家里做了不要脸的事情“ 大郎作势往地上吐了一口,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闪过的笑意。 第八章 谁算计谁 堂屋里头,冯母和秦母不时地争论着什么,声音大得婉娴坐在屋子里头都听得见。 可婉娴好像没听见一样,她坐在床边,把自己的衣裳都从箱子里头取出来,一件一件地铺在床上。 秦雎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 ”尚枫,看我翻出来了什么?“婉娴笑吟吟地拎起来一件丝绸衬衫:”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穿的呢。“ 那个时候是她才入学的第一个周末,要好的女同学邀请她去家里头玩,在同学家里,她第一次见到了秦雎。 她没有看路,直直撞上了人,她窘迫得只觉得无地自容,可对方只对她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那是我哥哥的同学。”后头赶过来的同学赶过来解释,看她一直盯着秦雎的背影看,开玩笑地来了一句:“那个男同学是挺英俊的吧。” “快别说了。”婉娴推了她一把,却还是没有把眼睛移开。 也就是这一眼,当时想是少女的心动,现在怎么想来,却都是无感, 一定要说,也只能是孽缘。 秦雎沉默着,依旧不愿意说话。 婉娴却站起来,款步走到秦雎身边,一双有些粗糙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地笑,“你可得记住我啊。” “阿娴,”秦雎一把扣住婉娴的手腕。 婉娴下意识地抽手,可对方的手劲却是出奇的大,“尚枫,你放松些。” “你为什么不和我闹?”秦雎头都不扭一下,似乎是根本不愿意去看她的脸。 婉娴倒是沉默了。 秦雎倒是放开了她的手腕,声音不带一点情感,也没有疑问:“因为这根本就是你弄出来的事情,是你算计了我。” 闹到了这一步,他们两个是再不可能过下去了,秦母再容不下她了,冯母也不敢再让女儿待下去了。 就算两方可以选择凑合,当年的媒人主婚人也会上门,劝他们分开为好。 而这就是婉娴打的主意,她是压根不想再过下去了。 见自己的心思被道破,婉娴冷笑一声,从新在旁边坐下,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说是我算计了你,难道不同样是你算计了我吗?” 第九章 访客 婉娴提着自己的手包,她的堂哥提着婉娴的一些要紧东西的箱子,而另一些东西却是秦雎帮着提回来的。 “岳母,小婿就先回去了,阿娴就请你们多照看了。”秦雎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婉娴,对冯母笑道。 冯母心情复杂地看了秦雎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别的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尚枫日后也要多多保重。” 这个女婿她从一开始就不满意,可现在分开了,她也不忍心多说什么。 不论说什么,她都无法忽视自己的女儿婚姻失败的事情。 秦雎又对二郎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婉娴一眼,转身离开。 冯母叹了一口气,吩咐二郎:“你先把你妹妹的东西送到我那里吧。” 婉娴以前的屋子有了别的用处,更何况,这件事情冯父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她擅自带了婉娴回来。 回了屋子,冯母抬手就给了婉娴一个巴掌:“你做下的好事!” 婉娴捂着脸颊,低头不说话。 冯母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你刚刚在你婆婆面前不是能说会道的吗?现在,继续说,说啊!” 她这个好女儿,根本就是不想过下去了,才敢这么吵! 婉娴跪在了地上,把头垂得更低。 像是想到了什么,冯母厉声开口,“那什么信也是你送的是不是!” 在得到婉娴肯定的点头后,冯母气得向后两步坐倒在椅子上。 “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玩意!”连自己的亲娘都算计了进去,冯母只觉得心寒。 她顺手就把一只茶盏向着婉娴砸过去。 茶盏砸在婉娴的肩头,婉娴吓得浑身一颤,已经无暇顾及被淋湿的衣裳。 这情景刚好被拄着拐杖进来的冯父看见了。 两个人俱是一愣。 “阿娴回来了?这是怎么了?”冯父看了冯母一眼,眼中带着责怪,嫁出去的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人了,那是娇客,她就是亲娘也不能这么教训的。 “你先起来,”冯母告诫地瞪了婉娴一眼,随即站起身来扶着冯父往椅子上走,“不过是她冲撞了婆婆,我训她两句。” 婉娴赶紧站起来,给冯父倒茶,“爹身体好一点了吧?” “好多了,”冯父接过茶碗,也少不得说两句:“你母亲教训得对,你婆婆辛苦拉扯尚枫长大,你是该尊重孝顺她,哪里能冲撞?” 至于冯母,他自然会说教她方式的不对,不过自然不是现在在女儿面前。 冯母被冯父盯了一眼,理智也稍稍回笼,就问道:“老爷怎么今天出来了?”可是又有人来打秋风了?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就为这话,冯父已经说教过她不少次了。 冯父的脸上带上了笑容:“是张主任,他今天来探望我了。” 冯母只当是丈夫之前的同僚,随意地接了话:“也是老爷的人缘好。” 冯母不知道,婉娴却是听父亲说过,也听,这个张主任,张辉,就是父亲之前的上司。 也就是这个人,撤了父亲的值。 可他怎么又会来探望? 婉娴想不明白,等待着冯父的下文。 第十章 发脾气 “爹,是出了什么好事不成?”婉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心里也宽慰了不少。 冯父却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毕竟这种事情和一个女子真没什么好说地,他只摸着胡须笑道:“我儿今天可同尚枫一道回来的?” 婉娴心里头慌了一下:她现在哪里敢把自己回家的事情说出来啊,爹非得再气病了。 少不得支吾道:“我不放心回来看看,尚枫在家呢。” 可就是这么说,也让冯父生了气,他用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责备她:“刚听你母亲说,你气到了亲家,就这么跑回来!你母亲教训得很是!” 冯母这个时候得了夸奖,却是真的害怕了,她气头上,做主把女儿带回来,老爷素来是有些迂腐劲的,如果老爷知道婉娴这么草率的…… 她根本不敢想后果。 而婉娴注意点却不在这里。 她总觉得,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秦雎说,而且还是不愿意和她说的事情。 冯父发了一通脾气,也就作罢了,“你赶紧回去吧,下次回来记得叫上尚枫一块儿,”又告诫了一句,“可不能再这么任性地跑回来了。” 两个人瞬间变了脸色。 秦家,不似早上的热闹,这个时候,更是紧闭着大门。 秦母坐在堂屋里头,不时地往秦雎紧闭的屋门看上一眼,只觉得心里慌慌的。 秦雎回来就拉着兰花进了屋子,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她从小养着秦雎长大,自然知道他不是个混账性子,这个时候也断没有行那事的道理。 那就是教训了? 秦母心里头紧了一下,“噌”地一声就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到了门边上,秦母手扶着门,站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回去坐下了。 教训教训也好,秦母往桌沿上磕了磕水烟袋,神情有些晦涩。 终究她是没福气当正头太太了,这小老婆,只能受气,现在就当是磨一磨她的性子了。 不过,秦母要是知道秦雎动了手,只怕不会这么想了。 此时,兰花趴在地上,抬头看着对她微微俯身的秦雎,瑟瑟发抖。 她现在稍稍一动就觉得疼,钻心的疼,她完全没有想到,秦雎会跟她动手,还这么狠。 “啪”的一声过后,秦雎直起身子,盯着地上的人,语气却不怎么好:“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跟女人动过手,你倒是第一个。” “表…表哥,”兰花喃喃地吐出来两个字,只觉得嘴角已经撕裂开了,根本说不下去了。 秦雎笑了:“你还知道我只是表哥,”笑了两声后,声音也就变了:“你还真当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人了,” “我花钱养你不是白养的,挑水洗菜的杂事都不做,还指望我跟养姑奶奶一样供养你?”秦雎冷笑着。 兰花害怕地摇头。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了,”秦雎把一把剪刀丢在兰花面上。 前事暂且不论,这档口,他不能出一点错,身边更不能留这么一个隐患。 第十一章 贵客上门 婉娴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头,对面,坐着的是冯母,两人具是沉默地看着对方。 “娘,这要怎么办才好。”婉娴先开了口,手无意识地揪着帕子,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冯父平时很宠着她,但这种涉及到家族脸面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放过她。 冯母现在也拿不出来个章程,前两天她在冯父面前强行留下婉娴,说是要过几天正式去赔罪再送回去,才算是平了冯父的脾气。 可这种谎话,又能瞒住多久呢? “不然……”冯母顿了顿,还是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去门口看看你爹回来了没有。” 女儿是她接回来的,她也实在不忍心再把女儿送回去, 更何况已经撕破了脸,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婉娴见到冯父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沈明,秦雎的同窗。 “是你母亲叫你来的吧?”冯父看着婉娴过来问了一句, 转头对沈明笑道,“老了不中用了,每天也就是得过且过,见个小友还要被老妻唠叨。” “也是老师与师母贤伉俪情深,”沈明笑道:“老师妻贤子孝,儿女成双,才是真正有福之人呐!” “先生谬赞,”冯父指了指旁边的婉娴,“这位就是小女了。” 婉娴一怔,看着沈明笑着看着她,手心不觉得出了汗。 她和秦雎离异的事情,沈明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不敢确定,这个时候如果他说出来了什么话,冯父会怎么办? 沈明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婉娴的身上打了个转,目光落在婉娴无意识蜷起来的手,笑了。 “原来是沈小姐啊,失礼了,”沈明站起来对着婉娴微微一鞠躬,又转过来对冯父笑道:“说起来我还得叫令爱一声小嫂子呢。” 冯父手里的扇子微微一顿,随即又摇了起来,人也笑起来了:“先生这话又是怎么说,这关系我倒又是糊涂了。” 沈明也笑了,“老师不知道也是常事,令爱的姑爷,与我交情颇深,之前还是同窗呢。” “这倒真的是缘分了。”冯父闻言笑了笑,对婉娴道:“你回去告诉你母亲,就说有贵客要来。” 又转过头对沈明道:“今儿一定要留下来用饭,也算是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沈明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老师了。” 又对着婉娴笑着点点头:“麻烦小嫂子了。” 婉娴稍稍松了一口气,总归沈明没有说出来什么,也许他并不知道? 婉娴如是想着,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转身往家里去。 冯父看着婉娴离开,才继续和沈明道:“咱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第十二章 私下会面 婉娴对母亲说起来沈明的时候,明显看见母亲愣了一下。 “母亲?”婉娴有些奇怪地唤了一声。 “你不知道也是有的,”冯母皱着眉头,“你父亲这次被撤职赋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听你父亲的同僚的太太说,仿佛这个沈明最近风头大盛。” 以至于她们一群半老的妇人去玩个什么,都得往沈家问问,看看沈明的姨太太或者沈明的母亲要不要一起的。 “你去厨房吩咐婆子去外头买些好菜好酒的回来。”冯母从榻上下来,她得亲自去厨房看一趟。 婉娴也过去帮忙,谁知道走到厨房的背后,却被一个人拦下来了。 婉娴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楚人之后倒是松了口气,“怎么是你啊。” 来人正是沈明。 “冯小姐,”沈明笑容满面,“不介意和我聊聊吧。” “这是自然,”婉娴随手把手里的果盘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笑道,”这么郑重其事的,谈什么呀。” 沈明笑着摇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婉娴打量,“准确来说,是有事情要冯小姐去做呢。” “这又怎么说?”婉娴摇摇头,“我一个女人,能帮你什么。”说着就要伸手去端果盘,“我先……” “我还没说这就是要拒绝了?”沈明笑了,用手敲了敲石桌,“冯小姐难道不想知道老师怎么就莫名奇妙地叫人罢免了吗?” 婉娴皱着眉头,盯着沈明打量,“是你?” “自然不是,”沈明摇了摇头,“老师一直帮我颇多,我又哪里会做这种事情。” 旋即正色道:“是张辉,你父亲那个上司。” 这她倒是听说了,婉娴点点头,“然后呢?” “那你可明白他为什么会撤了老师?” 沈明的唇向上勾起,却是要诚心卖一个关子了,“这后面的,还希望日后沈小姐能过来见一面,我们再详细谈吧。” 婉娴心里头觉得怪怪的,什么样的原因,还一定要和她谈不可? 不过她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婉娴端起来果盘,从沈明旁边过去,这一次沈明倒是没拦着。 沈明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笑了,无声地比了一个口型,也转身离开。 蠢货。 饭后,送走了沈明,冯父冯母闭门长谈许久。 到了第二天,却是冯母告诉了女儿这个消息。 “阿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母的眼眶仿佛有一些红:“你父亲的意思是把你哥哥从北平接回来。” “什么!”婉娴一下子懵了,“让哥哥回来?” 十三章 兄长 “让哥哥回来?”婉娴也有点惊讶,“哥哥在北平念书好好的,怎么现在要回来?” 冯母摇摇头,有些惋惜的样子,“这是你父亲的决定,别人劝不住的。” 就连她都没能劝住。 婉娴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步就要往外走,“我去问父亲。” “阿娴!快别去!”冯母赶紧去拉她,手却扯了个空,只得在后面低声喊她,“你父亲知道你掺和会不高兴的!” “父亲就这么毁了哥哥的前途难道哥哥就会高兴吗!”婉娴神情也有些激动。 “快住嘴!”冯母呵斥道。 婉娴不管她,继续往前走。 “我怎么就毁了你哥哥前程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冯父却是从门口进来,神情严肃地盯着她:“你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婉娴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什么了,“哥哥喜欢念书,况且也正是关键时候,父亲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喊他回来?” “妇道人家懂个什么!”冯父走到桌子边上坐下,也不接冯母给他递的茶,怒道:“你知道什么就在这里插话!” 说着,就咳嗽了起来。 “老爷……”冯母上前给冯父拍背,待冯父气息平稳了,扭头呵斥道:“你个孽障,气到了你父亲,还不跪下认错!” “女儿无错!” 冯母气得直要动手,却被冯父挥手拦住。 “别,”冯父摇摇手,对着婉娴冷笑:“往常我只当你是个女孩儿,不愿意你想这些, 没想到倒是我错了,却把你养成了这么个天真烂漫的蠢东西!” “我且来告诉你你错在哪里,”冯父冷笑,“你当我不心疼你哥哥的学业?可咱们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什…什么?”婉娴一下子愣住了。 “沈明本来说是帮忙荐一个人上去,我原是要推荐尚枫上去,顶一个位置。” 秦雎?婉娴一下子愣住了,却也明白了过来,难怪冯父说要找他有事。 “可我没想到,他们两个倒是成了旧识了。” 他本来想着推举秦雎顶了自己,这样尚枫发达了自然会记得冯家的好,冯家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可现在沈明却在最后关头才承认和秦雎是旧识,生生打破了冯父这么长时间的筹谋。 冯家再推举秦雎,是成了沈明这两个人的朋友情,而自己却浪费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 “所以,我不得不叫你哥哥回来。”冯父盯着婉娴吃惊的面色,又一次重复了自己这个决定。 “父亲……”婉娴喃喃。 冯父叹了一口气,语气渐缓,“你也别怪父亲不向着你,一个女婿半个儿,可也只是半个,关键时候不作数的。” 更何况现在连女婿都不是。 婉娴在心里头默默添上了后半句,扑通一声跪下,“女儿错了。” 还错的离谱。 冯父没有再说话,转身去了书房,冯母也赶紧跟着过去,走过她身边时,叹了一口气, “咱们家就要全靠你哥哥了。” 婉娴没有说话,冯母也出去了, 这个时候婉娴眼泪却一滴一滴地砸在青石的地砖上。 只有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