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穿越重生(1) 这是她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情。 她穿越了。 这是她意识到的第二件事情。 沙华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房间,再皱眉嗅了嗅自己身上腐烂的味道,立马就判断出自己中了千蚁毒。 中毒者的身体会像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啃食一样慢慢溃烂,最终化为一滩尸水。 “对毒还是一如既往敏感啊……”她自嘲地开口,这才发现嗓音中沙哑的严重程度,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略带稚嫩的嗓音。 目光一瞥,铜镜上折射出她现在的模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左半张脸的缘故由于毒的腐蚀呈现一大块的干扁,与右半张光滑的脸形成对比,显得更加恐怖 冷冷一笑,她不知道这身体的主人到底是谁,竟然这么年纪轻轻就被下了如此心狠手辣的毒。 脚步声。 沙华立马钻进被窝,痛苦的皱起了眉头,让恐怖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推门声。 进来的是两个小丫鬟,用袖子捂住鼻口,一脸嫌弃的看在躺在床上的人,“真倒霉!居然来照顾这个死丫头!” 另一个丫鬟道,“别说了……她好歹是五小姐……” “切!命比我们还轻贱,还小姐呢!”随是这么说道,那丫鬟却也闭了嘴。 两个丫鬟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一转身看到躺在床上少女的脸,吓得一声尖叫,逃似地离开了房间,生怕被传染了一样。 而房门关闭后,沙华再次坐起身,五小姐? 看这房间的材质,一定是一个大户人家,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十分名贵……还有那个丫鬟所说的轻贱……看来这个五小姐,在家里十分不得宠啊,这么久了连家人都没有来看过。但穿着却是如此精致,而且这间房间也极其奢侈,送来的食物也是精心烹饪的,又不像是不得宠。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家人暂时还不希望自己死,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活动了一下身体,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遍布全身,咬住牙忍住疼痛,整理了一下衣服,吃了两口丫鬟送来的食物便再也下不去口,被腐蚀的左脸像是火烧一样的疼。 突然,窗户吱呀一声发出细微的声响,沙华目光一凌,“谁?” “五小姐。”一个黑衣人静静的出现在她的床边。 沙华皱了皱眉,摆起脸色,总之先看看情况,“何事?” “宫主后天请您回谷一次。”黑衣人冷冷的回答,虽然是用尊称,可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敬畏,反而可以听出一丝厌恶。 这个女人还装起清高来了。 “我知道了。”沙华点了点头,唇角轻勾,看来这个五小姐,背后还是个有身份的人,“我要怎么去?” 还有,一般身为公主的人都是绝世美人……虽然很想见识一下,不过…… “当然是把眼睛蒙起来,属下抗你过去。”黑衣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今天这个女人有些不一样?也没多想,退后一步,“属下告退。” 然后悄然无息的消失在房间之中。 沙华眯起了双眸,身法如此之好,这个身体的主人,好像惹到了不得了的麻烦啊…… part.2 穿越重生(2) 第二天,沙华撕下了床单随手披在身上裹成一件衣服,放下头发遮住那骇人的左半张脸,翻身上了屋顶。 重生一次,她可不想自找麻烦,公主?五小姐?关她P事! 总之得先找东西把身上的毒给解了,不然还得再死一次。 靠着对药物无比敏感的鼻子,她十分顺利的来到了万药斋。 然而却被拦在了门外。 “……那个,请出示身份牌。”门卫上上下下打量着沙华,分不清是男是女,而且这个人的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怪味……看着就像乞丐。 这万药斋可是京城最大的药店,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身份牌?”沙华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拿出一个金质的牌子,心下便了然,相当于娱乐会所的VIP卡是吧? 这还不简单,没有的东西,她不会‘借’吗? 得意的笑了一声,假装与旁边的人碰撞了一下,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好意思。” 被撞的人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你离我远点!” 沙华嘴角一勾,巴不得呢! 递给门卫身份牌,“我可以进去了吧?” 守卫看了一眼,抽了抽嘴角,“请。”可他总觉得这位客人那么奇怪呢? 沙华刚刚走进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杀猪般的叫着“抓小偷!” 于是,万药斋的所有守卫出动了,还没有人敢在万药斋撒野! 然而……一转眼,人呢? 万药斋是什么地方?不是皇权贵族就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们,没有人敢在这里撒野。 而在万药斋的房梁之上,沙华懒洋洋的看着守卫们搜寻自己,一边搜寻着无数药材,这里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嘿,你也来捞点东西?”一个年轻的男声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身后响起,沙华吓得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连忙转身,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一双邪魅的凤眼,深蓝色的瞳孔,薄如羽翼一一样红润柔软的唇瓣,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身宝蓝色华服,正在她身后拖着腮懒懒的看着她。 沙华抽了抽嘴角,盯着他,就这长相,这气质,是来偷东西的?是在逗她么? 蓝衣少年看不出全身笼罩的只剩下眼睛的沙华的性别,但是一看她的胸,便顿时松了口气,轻松自如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喂,老兄,你看上什么药材了?这里我熟得很,我带你去!”又惊讶道,“老兄你真是太瘦了,得多吃点补补啊!对了,我叫宫妄夜。” 沙华:“……” 她很想把这个人踹下去,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好吧,欲哭无泪。 这真的是女人的胸么?这五小姐好歹也十六七岁了,怎么胸前什么都没有……难到其实自己真的穿越到一个男人的身上了? 压低下嗓音,“幽蓝草,知道在哪儿吗?” 这里的药材实在是太多了,一一分辨出来得到明天去了,眼前正好有人可以利用,何乐而不为呢? 幽蓝草? 宫妄夜一听就是心中一凌,本以为只是个潜入这里的普通小偷,看打扮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没想到一开口,竟然是这种猛烈稀少的毒药…… part.3 穿越重生(3) “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儿?”沙华不耐烦了。 “咳咳……你要如此名贵的毒药做什么?”宫妄夜疑惑道。 沙华一脸惊讶,“幽兰草很名贵吗?”再说,毒性也只是一般罢了。 当然,幽兰草是一沾惹上就会皮肤溃烂浑身发紫至死的剧毒,在沙华眼里,也不过是普通的毒草罢了。 宫妄夜:“……”果然,眼前这个人是因为生计才想潜入这里偷点草药出去卖的吧,普通人自然不知道幽兰草的剧毒,还以为是普通的草药。 沙华瞥了他一眼,看样子这个人是不想说了,那就把他当空气吧。在她眼里,只有与各种毒药有关的人才能让她记住。 “不如这样吧……最近在下手头也宽裕,若是老兄不嫌弃,我借点钱给你暂时缓解危机也可以的……”宫妄夜说道。 “我要钱干嘛?钱又不值钱。”沙华一脸嫌弃,“不告诉我幽兰草在哪里就离我远点,不然不要靠近我!两个人一起更容易被发现!” 宫妄夜:“……”他这是被嫌弃了吗?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待遇,宫妄夜才明白,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知道草药在哪儿的人罢了……如果这还不说的话,那就什么用都没有…… 而他也更加确信了一点,眼前这个人,不会武功。身法虽然不错,但是却丝毫没有内力隐藏呼吸,而且居然嫌与他在一起是累赘,他可是隐藏了两个人的呼吸,若是没有他,她一个人早就被守卫抓住了,万药斋的守卫可个个是高手。 “我带你去。”宫妄夜拦住沙华,她想进去的那件房间,里面的主人可不是好惹的…… “早说不就对了,咱们走吧~”沙华笑眯眯的看着他,态度亲切的不得了。 宫妄夜:“……” 沙华不由佩服,这么大的建筑,宫妄夜居然还能在里面轻车熟路,不一会儿,沙华嗅了嗅鼻子,不需要宫妄夜再带路,推开一间房门就走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是在这间房间?”宫妄夜惊讶了。 然而沙华却不理他了,惊喜的扑向幽兰草。 “有毒!”宫妄夜急忙道。 然而沙华却若无其事的拿着幽兰草,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她体内的千蚁毒与幽兰草的毒性相克,所以幽兰草对她完全无效,反而还能压制她体内的毒性,所谓的以毒攻毒就是如此。 虽然不会医术,但她自有法子医好身上的毒。 宫妄夜心却越发凝重起来,居然能如此若无其事就拿起幽兰草,莫非……是传说中的,不畏百毒的绝世名医——君无名? 不对啊……传说中名医君无名,可是拥有很严重的洁癖,怎么可能穿成这样?而且身材也不会如此矮小…… 抽了抽嘴角……自己居然想起君无名了,浑身汗毛倒竖,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沙华满意的收好幽兰草,转身,“你知道枯血草在哪儿没?”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开口都是这些猛烈的毒药?”宫妄夜咬着唇道。 他宫妄夜号称第一大盗,结友天下,消息自然灵通的很,他可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一号能够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两种毒药,丝毫不惧怕的人。 part.4 穿越重生(4) “我?我就是路过打酱油的。”沙华耸了耸肩。 宫妄夜认真的回答,“打酱油?这里是万药斋,不卖酱油的。” 沙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用着十分瞧不起的语气:“老土。” 宫妄夜:“……” 他、他可是被誉为东陵国的时尚标杆!他穿的款式,都会成为贵族之间的流行款!居然会有人说他老土? 拍了拍他的肩膀,沙华道,“好了,快带我去找枯血草,不然阉了你。” 她刚刚‘顺手’拿了一点能让人暂时丧失那啥功能的毒草。 虽然是用着开玩笑似的语气说的,但宫妄夜莫名脊背一凉,看着那双闪烁着不怀好意光芒的眼睛,顿时觉得汗流浃背。他、他好像招惹上了一个十分不得了的人。 怀着蛋蛋的忧伤,宫妄夜带着这位大爷穿梭在万药斋的房间里。 殊不知,这一幕,被某间房间的人看在了眼里。 “斋主,不抓他们么?……”婢女细声细气地问道。 正在饮茶的紫衣男子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微笑,“不用。我倒要看看,让第一大盗都要如此相助的人……到底是谁。他们,还会来的。” 因为,他在那个穿着破烂的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药材的渴望,应该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身份越是尊贵的人,脾气越是古怪。 当然,若是他知道了沙华拿走的都是一些剧毒,不知会作何感想。 “枯血草!”沙华一脸惊喜,不过这次倒没有直接扑上去就拿起来,而是小心翼翼地隔了一层布。 枯血草,草如其名,一旦服用,就会血液枯竭至死。 宫妄夜咽了咽口水,“你……拿那么多毒药到底要做什么啊?” “废话那么多干嘛?”沙华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枯血草身上,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宫妄夜。 宫妄夜这才想起来这位大爷如果没有别的要找的草药,自己派不上用场,是根本懒得搭理自己的…… “好了,去结账吧。”沙华心安理得的把枯血草揣进了自己的怀了。 宫妄夜惊讶了,“你有钱?” 果然……是个怪人啊。 “没有啊。”沙华道。 宫妄夜投过去一个‘那你用什么结账’的眼神。 “切,钱这种俗气的东西,我才不屑用。”沙华冷哼一声,挽起了袖子,看着桌上的一堆草药,开始熟练地操纵了起来。 宫妄夜一惊,“你在做什么?” 沙华不理他,继续手上的工作,然而,不同的是,她懒散的眼神,此刻开始变得认真而专注。顿时,宫妄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看着沙华手上的动作。 不同的草药在她手里变换,碾碎、融合、搅拌,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根本就没有看手中的草药是什么,就添加进罐子里,速度快的惊人。 宫妄夜的冷汗却冒了出来,光是他看见的,就加了曼陀罗、夹竹桃、乌头……无不是剧毒!这位大爷到底在干嘛…… “烘干。”沙华冷冷的说道,把手中的一包毒草递给宫妄夜,声音居然是不容质疑的威严。 part.5 穿越重生(5) 说这句话的人真的是那个刚刚流氓气十足的大爷吗?……宫妄夜一哆嗦,真的就接过草药,开始用内力烘干了起来。 他怎么感觉……他堂堂第一大盗,居然变成这位大爷的手下了? “称十克藏红花,两克一品红。”刚刚烘干完毕,大爷的另一个命令下达了。 宫妄夜哭丧着脸,“大爷,我哪怕对这里轻车熟路,也没办法从这小山似的药柜里找出你特指的草药啊。” “第二排,第三个。第五排,第七个。”沙华头也不回的冷冷指示道。 “不会吧?”宫妄夜完全呆住了,这位大爷根本就没有回头看过,怎么知道草药在哪儿?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宫妄夜打开了这位大爷特指的柜子。果然,藏红花与一品红静静的躺在里面。 宫妄夜彻底服了,老老实实的称好的药草,递给了沙华。 这个瘦小的身影上……在操纵毒药制作的时候,居然有一种连他都胆寒的气势。 “搞定。”沙华的声音顿时又变回了懒懒的,流氓似的语气,吊儿郎当的拿着一包白色的粉末。 “你做了什么毒药啊?……”宫妄夜吞吐着问道。 对于关于毒药的问题,沙华倒是很乐意回答,话也不自觉得变得多了起来,“这个叫血殷毒,无色无味,喝下之后,毒性会潜伏三年,然后中毒者会突然血液堵塞而死,无论你是抽血还是化验都检测不出来。哈哈哈,很厉害吧?” “……”宫妄夜顿时脸色大变,若是调制出立即致死的毒药,已经算的上是很厉害的炼药师,但是,潜伏三年的毒,而且死了都检测不出来,这是何等恐怖……这个人,这个人…… “好了,你把这个药包放到结账那儿去……我再挑十几种药材,待会儿你再回来带我出去,我找不到路。”沙华把药包丢给宫妄夜,宫妄夜宛如烫手山芋一般拿在手上,生怕沾上这个恐怖的毒一丁点…… 还、还真是大爷的作风啊…… 苦着一张脸,宫妄夜只好认命的出去‘结账’。 挑了一小包袱的药材,沙华满足了,大摇大摆地就要出去。 宫妄夜急忙拦住她,“大爷,虽然你……‘结账’了,但是我们还是低调点好吧?” “为什么?我能出手帮人制毒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谁还敢拦我?”沙华十分不爽,她好像忘了一点,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她也不是那个黑白两道让人闻风丧胆的毒姬,不过这不重要…… 宫妄夜岔开话题,“对了,大爷你是哪个门派的人?” “门派?那是什么玩意儿?”沙华愣愣的问道。 宫妄夜抽了抽嘴角,莫非这位大爷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山林里居住?居然不知道四大门派。无奈,只好解释,谁让他是大爷,“魔宫、暗门、星盟、武帮,以这四大门派为首,以及其他分散的小势力。但凡年满十五,可参加试炼,为期五年的培训或者更久,依资质而定。然后你就可以选择继续呆在门派里,或者自己出去闯荡。若你不成立其他的势力,那么你的终生就属于你最初加入的门派,终身接受门派下达的命令,否则你将被四大门派私底下成立的名为‘风’的组织追杀。” “那你是什么门派的?”沙华挑眉问道。 part.6 穿越重生(6) “暗门。”宫妄夜说着撩起右手的袖子,右手的小臂上纹着一个小小梅花,“这是暗门人员的标志。” 沙华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这个标志,虽然她对毒以外的事物一向不是很感兴趣,但既然穿越到了这里,情报是少不了的,“那你跟我介绍一下四大门派吧。” “魔宫:是最为神秘的,涉及范围是医术和毒术,也成立了大大小小的赌场,情报网和财力是四大门派中最优秀的……但,魔宫的人数确是最少的。魔宫的标志是他们胸口上雕刻的黑色蝮蛇。”说道这儿,宫妄夜打了个寒战,说到魔宫,就会想起魔宫宫主——君无名。 至于为何魔宫如此强大,人数却那么少,是个迷……但所有人的猜测都是,与宫主君无名的心狠手辣脱不了干系。 “暗门:培养的是擅长暗杀的刺客和杀手,他们的人常常潜伏在各国的权贵之中,分布是最广的,而且里面的人个个身手不凡。标志就是右手小臂上的黑色梅花。”说着,宫妄夜得意地笑了两声。 宫妄夜的语气邹然冷了两分,“星盟:与各国权贵关系最好,上层干部的智者也十分多,擅长算计。而且,他们是与暗门对立的门派,他们专门培养出一些捕快捉拿我们暗门的人。标志是后颈的金色蝴蝶。” “武帮:剑术高超的人不一定出自武帮,但出自武帮的一定是剑术高超的人。武帮的人数是最多的,而且成员都颇为豪爽。力量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标志是腹部的火焰纹身。其余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门派,有攀附着四大门派的,也有单独为个体的,总之最强的就是这四大门派。” 沙华问道,“那有专门练毒的么?” “额……是有一个,叫‘毒巢’,是一个挺小的组织,好像是魔宫的附属势力,也是武帮的人最讨厌的门派,因为武帮的人性格直爽,瞧不起背后下毒的人……”说完,宫妄夜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大爷的眼神,这大爷不会生气吧?这位大爷貌似对毒很是珍视的样子…… “哦。”沙华不咸不淡地回复一句,然后看他一眼,“你这么帮我,想要什么毒,开口吧。” 顿时,宫妄夜就呆在那儿了…… 他已经把对方当朋友了,然后对方居然说一句,“你这么帮我,想要什么毒,开口吧。” 就好像把他们的相处当成一场利益一样。 他宫妄夜广结好友,从来没收到这样的侮辱。顿时脸色一青,扭头就走。 现在反倒沙华愣在那儿了,生气了?为什么? 愣了几秒钟之后,沙华也没有放在心上,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门口。 然而,搜捕她的守卫竟然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排成一排。 一位少女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将一张黑色的卡递给沙华,“公子,这就是您以后出入我们万药斋的凭证了。” 要是宫妄夜在这儿,一定会大惊,黑色的身份牌,可是万药斋最顶端的,连很多皇室挠破了头都没办法求到。 part.7 穿越重生(7) “嗯。”眼都没眨一下收下身份牌,懒懒地走了出去。 那女子暗暗一惊,这位公子果然不简单…… 蓦然,沙华又转身,“对了,这卡能卖多少钱?” “……透支上线五十万两。”女子一愣,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沙华点了点头,“知道了,二十万一次,你们主子想找我帮忙的话。主要是我初来乍到,所以价格才会这么低,就算是与你们万药斋的初次合作。” 二十万两?……价格低?…… 女子嘴角微微抽搐,看着面前男子的打扮……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轻轻咳嗽了一声,“不……我们斋主只是想与您交个朋友而已。” “对于男人,我只做交易。对了,你长得还不错嘛,与你做朋友,我倒可以考虑一下。”沙华甩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子的脸顿时漫上一层嫣红……色狼!无耻!流氓! 转身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紫衣男子道,“斋主,你看他!!!而且,他真的值得你给他黑卡吗?” “不要介意,高人都是如此。呵呵,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如此高人,是哪个门派的。至于,黑卡为什么给他……也许是看他顺眼吧。”紫衣男子轻轻摸了摸下巴,眯着邪魅的瞳子,陷入了思索之中,手里拿着沙华留下的药粉,“还有这个东西嘛……我得请无名帮我鉴定一下了。” 顿时,他身旁的女子与身后的侍卫,齐齐都是吓得一抖:斋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镇定自若的说出那两个字……我们滴小心脏呐……TAT。 总之,这个身体原来呆着的家不能回了,万一又被那个黑衣人盯上了呢?总之,先找一家客栈住下。 往生客栈? 名字挺文艺的,就这家了。 一进去,小二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我们这里不欢迎乞丐!” 沙华瞥他一眼,拿出刚刚得到的黑卡。 刹那间,原本喧哗的整间大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指尖的黑色身份牌——天啊! 小二吞了吞口水,连忙跪了下去,连嗑几个响头,“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大爷见谅,饶小的一命!” “我要住店。”沙华压低嗓音道。 “好的、好的!”小二感激涕零地站了起来,连忙开路。 沙华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上了楼。 楼下喝酒的大汉道,“持有黑卡的,只有七个人,四大门派的老大,和三个大国的国君,这个人是谁?” 另一个男子回答,“我看过了,那个不是假货。要动手吗?” 黑卡不同于金卡,金卡是有身份认证的,只有原本的持有者才能使用。但是黑卡,只要你能抢到,它就是属于你的,你可以使用它的任何权限。 那大汉沉思一声,“不……看他敢如此招摇地就拿出来,定不是等闲之辈。我们还是向帮派汇报这个情况吧。” 说完,那两人又继续吆喝着喝起酒来,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只是宽松的衣服下,腹部上那个火焰的印记,显示着这两个人的身份。 只要是活着从四大帮派中训练出来的人,无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是铁则,他们是千分之一的幸运儿,万分之一的强者,这样,才有资格烙上,那独特的印记。 part.8 穿越重生(8) 进了房间,锁好门,关好窗,沙华这才将身上裹着的布扯下来,腐烂的气味顿时弥漫进这个房间之中。 拿出幽兰草和枯血草,沙华开始专心练毒起来,紫色的微光在她的手掌萦绕,两株毒草在她的掌心不断地开始发热,然后一点点渗出汁液来,最终融为几滴黑色的药水,散发着浓浓的刺鼻气味。 面无表情的把刺鼻的毒液涂在自己被千蚁毒腐蚀的左脸,刺痛一点点透过皮肤深入骨髓,沙华疼地呲了呲牙。 以毒攻毒,这就是她治疗的方式。 被毒性腐蚀的左半张脸刺痛之后开始传来痒痒的感觉,那是皮肉开始愈合。 沙华拿出吩咐店小二准备的纸笔,开始钻研起来。 这具身体中毒太深,想要根治谈何容易,只能暂时压制毒性。 “等大爷查出来这毒是谁下的……“沙华眯了眯眼,就得让那个人知道什么叫在太岁头上动土——自寻死路! 活动了一下筋骨,沙华照了照镜子,瞧着细胳膊细腿儿的,而且抵抗力这么差,哪里经得起毒的摧残?自己以后制毒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弄死了……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打量了一样自己淘回来了药材,先调理一下这幅病猫似的身体才是王道啊。 ****************魔宫*************** 这里是最高的天险,一般都想着把帮派建立在繁华地段,好聚拢人气和财力,但魔宫是个少数的例外。 里面的人物,个个脾气怪异,人数虽然稀少,但却是财力最丰富的,这确实让人想不通。 不过,江湖人还是挺乐意这样的,因为魔宫的宫主……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还是就建在这深山老林里吧…… 魔宫宫主居住的宫殿,一半的面积都是床,而且被重重轻纱遮掩着。 黑衣人慢慢走了进去,恭敬地跪下,“宫主,五小姐失踪了,在下怀疑是绑架,因为她那副身体根本不可能再行走了,要说非要行走,那不知需要多大的忍耐力,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是,若说是绑架,却一点反抗的痕迹都没有看出来……这件事情,着实蹊跷……” 静谧了一会儿,一道清澈的嗓音从轻纱内传来…… “我知道了……下去吧。” 很清澈的声音,就好像是一股纯净没有丝毫杂质的清泉划过心尖的那种感觉,带着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冰冷,毫不冲突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根外界传言的,君无名是个暴躁的大叔,单论声音,就相差甚远…… 黑衣人皱了皱眉,轻声退下。 “关门不要那么快嘛……对了,无名的身体如何了?”紫衣华服少年轻手轻脚地出现。 能够在魔宫自由出入的,非魔宫的人,也就只有这万药斋斋主了。 黑衣人看着他一阵感动,宫主身边唯一的朋友也就是这个人了,虽然这个人有点神经兮兮的,但也是唯一能让宫主多说几句话的人了,虽然他经常被宫主从房间里‘丢’出来就是了…… part.9 魔宫宫主(1) “宫主他还是……”黑衣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是嘛……他吃饭了没?”紫衣少年挑着眉问道。 黑衣人摇了摇头,“还没……” “好吧,交给我了。”唇角一勾,紫衣少年大刺刺地推门而入,黑衣人放心地转身离去,只要万药斋斋主在,宫主吃饭就有望了。 清冽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迟归皓,说过多少次了,进来要敲门。” 进这个房间敢不敲门的,也只有迟归皓有这个胆子。 紫衣少年耸了耸肩,“无名~哎呀不要这么见外嘛……” “来做什么?” “咳咳,哎呀……真是的,知我者,无名也~”迟归皓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包药粉,“这个,帮我鉴定一下。” 重纱内的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细微的一声轻响,从里面弹射出一条银色的细丝,缠绕着药包又飞快缩回了重纱内。 迟归皓叹气,“无名啊……我们都认识三年了……跟我见一面你又不会少快肉,还是说……你怕见到本大爷的尊容,把持不住?哈哈哈……” 三年前,君无名救了垂死的自己,但也是隔着重重轻纱,至今,除了君无名自己,天下间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吧? 当然,迟归皓话音刚落,一股内力就飞快的从轻纱内席卷而来,裹着他就把他甩出房间内…… 随着噼里啪啦的整耳欲聋声,魔宫内的人无不打了个哆嗦,铁定……又是宫主把斋主从房间内‘丢’了出来。 而迟归皓早就习惯,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好没有伤到我英俊的脸呐~” 然后又不怕死地走进房间里,但是,却不同以往。 以往,他请君无名帮他鉴定药,被君无名‘丢’出去,回来的时候,药包已经放在桌子上,君无名已经把药材的所有成分全部说出来,名称、出处、毒性全部一一分析,精确到让人误以为这毒是他发明的。 但是,当迟归皓回到房间里,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君无名也没有说话。 顿时,他收敛起了邪邪的笑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许久之后,久到让人怀疑轻纱内是不是还有人,君无名开口了,声音却带着一股狠戾的杀气,“谁给你的?” 顿时迟归皓惊住,一向淡如止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君无名,居然会道出这种语气…… 清了清嗓子,迟归皓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看着很普通的样子,全身上下被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上有一点轻微的腐烂气味,很矮小,要么是女人,要么就是老人。哦,对了,我给了那个人一张黑色身份牌,看来要是想找到,应该不难。怎么了?” “虽然,这毒并不是顶级,我都能炼制出来,但是,这练毒的手法……居然能把这种毒练的颗粒分明,而且做到了完全消除气味,并且这色泽,里面的成分比例把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种高手,我的旗下并没有。” part.10 魔宫宫主(2) 君无名所掌管的魔宫,附属势力毒巢,天下间叫得出名号的练毒高手基本上出自这里,而他们练毒手法和习惯,君无名光是看一眼毒药就知道是谁练的,但,这个毒,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手法。 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出自毒巢,也不是任何江湖上闻名的练毒术。 这是有史以来,君无名说过最长的话了,但迟归皓却高兴不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在找的人?” “没错,能把练毒术修行的如此巅峰造极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咳咳咳咳……” 迟归皓大惊,“没事吧?无名,不要激动……” 这咳嗽的声音,明显是咳出血来了。 “没事。总之,找这个人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还有……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必须由我亲自解决。” 迟归皓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自己顺手拿来的药包,居然钓出这么条大鱼。 他只知道,君无名一直在找一个练毒高手,但目的,他却不知道,也许他问,君无名会告诉他,但是,迟归皓想等他自己告诉他。 顿时,又恢复了往日的邪气,吊儿郎当地用内力把饭菜烘热,“那现在可以吃饭了吧?不然,人找到了,你饿死了,唉……那得多悲催啊。” “知道了,你走吧。” 声音,顿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淡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 迟归皓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为揪心,他觉得,刚刚那个按捺不住火气的君无名,才像是真正活着的。 “好好照顾自己吧,大爷先走了~”迟归皓一脸夸张,“不,不用挽留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但是……但是……” 君无名:“……” 紧接着,迟归皓又从房间里‘飞’了出来,咳咳,典型的不作死会死的类型啊…… 迟归皓走了,房间里,一室冷清。 坐在轻纱内与世隔绝的少年,用内力烧尽一张满是鲜血的手帕,看着手中的药包,指甲一点一点深陷进去,仿佛在掐着一个人的喉管一般致命的力度…… ***************往生客栈*************** 沙华舒舒服服地倒进浴桶里,虽然她对卫生不是很讲究,开玩笑,她一个练毒的,实验室里全是老鼠蝙蝠毒蛇蝎子,以及各种毒草的瓶瓶罐罐……能干净到哪儿去? 但身上黏糊糊的总归是不舒服的。 随手抓了一把草药丢进浴桶里,药香顿时就溢了出来,总之她的初步目标,就是要增强体质。 揉了揉脖子,“真是麻烦,早知道要穿越的话,就先多看点养生的东西了。” 突然,凝神,听着屏风外一点细微的脚步声…… 沙华勾起了嘴角,看来,这还是家黑店呐……着脚步声……嗯,是当时接待自己的那个店小二的没错。 她对声音、气味非常敏感,开玩笑,虽然她毒遍天下无敌手,但是自己本身还是十分弱的,若是不学点防身技巧,还没来得急下毒,就先给对方弄死了。 part.11 魔宫宫主(3)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进了房间,哼,他被白天的客人唬住了……这黑色身份牌,要么是假冒的,要么是偷的…… 这客人看上去那么瘦小那么弱,而且一点内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是高手? 嘿嘿……那自己,就能发财了!只要把这身份牌偷到,再转手卖出去……他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啊……这澡,洗的真舒服啊。” 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吓的店小二一个哆嗦,冷哼一声,你就舒服吧!明天啊,哭死你! “唉……用这人血沐浴,就是好啊……诶?好像人血不够啊……真讨厌,还差一个人的血……” 听完,店小二顿时头皮发麻,这、这、这…… 不,不要害怕……只要自己偷完了,就荣华富贵了……不要被吓住…… 只要、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突然,房间里的三盏蜡烛莫名其妙地跳动一下,嗖的一声熄灭。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一定、一定是风太大了!对!风太大了! 剩下的两盏蜡烛,幽幽地跳动着,墙壁上的影子也随着跳动,就好像魔鬼在墙上狰狞地扭动着身子一样…… 恐惧感紧攥着店小二的心脏,吓的双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喉咙里不断翻滚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惨叫着,“啊……啊……救、救……” 沙华淡定地裹好浴巾,从屏风内走了出来,狰狞的半张脸凹陷下去,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店小二顿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吓?”沙华低笑一声,“不过是中了轻微的一点幻觉粉,就成这样……啧啧,没有成就感。” “唔,不愧是古代啊,有很多现代早就绝种的毒草……嗯,就拿你做实验,看看到底有什么功效了。”沙华勾起嘴角,开始炼制起毒药来。 可怜的店小二,偷鸡不成蚀把米…… 突然,浑身一凉,店小二睁开眼,自己居然浑身被捆绑在床上,想起刚才的事情猛地出了一声的冷汗,自己、自己还或者吧? 还好、只是浑身湿漉漉的…… “现在有什么感觉?头晕吗?肚子痛吗?哪里不舒服?”沙华关切的上前问道。 店小二还沉浸在昨天的恐惧之中,冷汗流了一身,“没、没有哪里不舒服……” 所以大爷求你离小的远点…… “我还以为多厉害的草药呢。”沙华丝毫没有兴趣地把草药丢到了一变,“结果,只有脱发的功效啊。” “……你、你你你……”店小二脸色发青,看向不远处的铜镜……自己的头发!自己的头发!全都没了!!! “别着急,还有七种草药等着你的。”沙华笑眯眯的拿出另外一株,“不知道,这个吃了会怎么样,乖,张嘴~” “不要、不要!求大人绕我一命!”店小二痛苦地摇着脑袋躲着沙华的手。 “你,吃不吃?”沙华的语气顿时一变,冷冷的,已经带了十足的杀气。 妨碍她研究毒的人,杀无赦! part.12 魔宫宫主(4) “吃、我吃!”店小二含泪点头。 “这还差不多嘛……来,张嘴。”沙华微微一笑,将毒草磨成粉末喂进店小二的嘴里。 刚刚靠近店小二的嘴,店小二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太不经吓了。”沙华皱了皱眉哼了一声,“算了,其它药我也差不多能分析完,就放过你吧。” 整理还一副,只露出一双眼睛,勾着嘴角心情不错地下了楼。 所谓,江湖的消息,总是十分流通的。 这黑色身份牌的第八人,瞬间就被撼动到了四方八面,这间客栈的楼下顿时就聚集了不少势力的情报网人物。 沙华只觉得自己一路上下楼,都被人紧盯着,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块黑色牌子,看来这玩意儿还不简单呢。留着是福还是祸呢…… 突然,正准备拐角,就被一个力道拉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根据描述……莫非你就是这黑色牌的第八人?” “你是谁?有点面熟。”沙华盯着眼前的男子问道。 除了对各种药材过目不忘,以及黑道白道的头头们,沙华从来不记人的,哪怕是照顾了她两年的御用保镖,她有时候都会忘记,当然,她对美女也是情有独钟记得特别牢。 宫妄夜抽着嘴角,以为大爷是在生气自己昨天的不辞而别,想想还是有点冲动,也许人家的性情就是如此呢?无心的一句话,自己未免太过计较了,顿时,言语间就多了丝歉意,“大爷,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不会真的有黑色身份牌吧?” “这个?”沙华拿出黑色身份牌随意地把玩在指尖。 “你你你……”宫妄夜大惊,生怕牌子摔在了地上,除了那个传说中的魔宫宫主……其它的持有人这居然还有敢不把这牌子当回事儿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沙华收回牌子看着宫妄夜,眼神真诚极了。 宫妄夜苦笑一声,“大爷您就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想想我昨天带您‘买’药材那个累的呀,看在这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沙华点了点头,“哦,是你啊。” 跟药材有关的人,说一下,她还是能想起来的,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身份牌,懒懒散散地丢给宫妄夜,“这个,给你吧,就当昨天谢谢你给我带路。” 好像,这个人,说交易的话,会生气的样子。 无所谓,只是换个词藻罢了,对她没什么差别。 宫妄夜瞪着眼睛,“大爷……你你你你……对了,这牌子哪儿来了?” 怎么可能一天之间,就无缘无故多了一个黑色牌子的持有者?这……莫不是从三大国君,或者四大帮主手里抢来的? 若真是这样……眼前的人,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了啊?怪不得自己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一点内力波动!原来是真人不露相,隐藏的太好了。 想想自己居然跟如此高人发脾气……简直是作死啊。 沙华耸了耸肩,“是昨天那个什么斋里的小美人儿送我的。” part.13 七之皇子(1) “美人?莫不是……万药斋的凝烟姑娘?”宫妄夜嘴角微微抽搐。 沙华对美人十分感兴趣,点头道,“凝烟?名字真好听。” 宫妄夜吓了一跳,“大爷你可千万不要对凝烟姑娘起任何心思啊!她可是万药斋的头号用蛊高手!美艳皮囊,心狠手段,可是她的代名词!” “用蛊的?不错,我喜欢。”沙华更是十分得意自己看人的眼光。 蛊也是毒术的一种分支,但是下蛊极其麻烦,沙华虽然会,但是却不常用,她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宫妄夜哭笑不得,不敢再说凝烟的事,“反正……我是来确认消息的。大爷你自己低调点,哪怕再强也敌不过万人的窥视。而我……碍于门派的限制,也帮不了你什么。” “我也没要你帮我。”沙华皱眉,“按你说的那个什么门派规矩,如果你回去汇报了,估计你还会被安排到我身边抢牌子。我干嘛放定时炸弹在身边?不过你回去跟你的暗门说,不要打我的主意,否则,会死的很惨。” 宫妄夜下意识想笑,当今武林,谁敢如此口出狂言?四大门牌除了魔宫,无不是历史悠久,历尽沧海桑田,云起云落才有如今的地位,居然说,要让它死的很惨? 顿时,也没有再说什么。 沙华知道他不信,也懒得解释,不过还是听进了宫妄夜的劝告,下楼去买了身得体的衣服,不再打扮的破烂的显眼。 ***************宰相府**************** 不同于以往的安宁,宰相府一片腥风血雨,到处都能听得见宰相的怒吼声:“混账!五小姐哪儿去了!” 两个丫鬟吓的浑身一抖,眼泪都掉了下来,不断地磕头,“老爷我们真的不知道呀!昨天还给五小姐送过饭!老爷息怒啊!” “待会儿七皇子就要来了,你们让我怎么交代!我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么!”宰相愤怒地一拍桌子。 该死的,姬沙华怎么会突然消失!那幅腐烂恶心的身体怎么可能行动!莫不是谁把她带走了?不可能!那个废物就算带走了又有什么用! 扶着额头,宰相指了指丫鬟,“事到如今,你去假扮五小姐!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就给我提头来见!” 丫鬟连忙带着哭腔感恩戴德的磕头,然后急忙爬起来前往沙华的房间,同时还忍不住欣喜,能见到七皇子,还能与他说话,简直就是莫大的荣耀啊!哼,还真是感谢那个贱人的失踪! 要说,七皇子和宰相府五小姐的渊源,可是满城皆知的一段佳传。在三年前,五小姐年满十三,已出落的倾城绝色,在京城最大的灯会上不小心落水,被七皇子所救。 然后按照偶像剧的发展,二人一见钟情,私定姻缘。 却也在一年前,宰相府五小姐对外称染上疾病,深锁闺房,不再见人,而七皇子依旧不离不弃,每个星期都来探望,却一次都没有再见过五小姐,只能站在她的房门外交谈。 part.14 七之皇子(2) 于是这痴情男儿的形象就传了出去,在如今的皇室中是何等罕见的品质,于是七皇子深得民心,成为太子指日可待。不一会儿,一辆骄子停在了宰相府前。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骄子内传出来,“终于到了么?” 周围百姓早已开始蹲点,冒着星星眼地看着那白衣公子从骄子内下来,甚至还有不少女子开始尖叫,七皇子啊啊啊啊啊!! 七皇子笑了笑,墨色的头发轻轻束起,青色的瞳孔一片清澈如湖水,水色的唇淡淡地勾起一丝弧度,如从画中走出。 众人屏息,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在车夫的搀扶中缓缓走近宰相府,宰相连忙出门迎接,“七皇子远到而来看完小女,真是辛苦了。” 七皇子整理了一下散下来的墨发,轻声笑道,“岂会?能见心爱之人,再远也是值得的。” 宰相连忙符合着吹嘘一番,就吩咐着下人带路。 “不用,来过这么多次,早就轻车熟路了呢。”七皇子轻轻摇头,慢慢深入进宅院。 宰相笑着点了点头,同时在心底咒骂了一声,那废物居然有那么大福分,不过也多亏了这废物,才能稳住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还希望那丫鬟不要露馅! 七皇子站在门外,温柔地询问,“沙华,醒了吗?” “……”房间内的丫鬟幸福的差点昏厥,连忙闷着嗓子回答道,“醒了呢……” 七皇子湛青的瞳孔微微一沉,很快又恢复平常,“身体好些了吗?……我想……快点见到你。” 丫鬟心下一惊,忍住心脏的剧烈跳动,虚弱地回答道,“恐怕不行呢……我的病……唉……” “需要什么尽管与我说,我会尽力办到。既然不舒服……那我下次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吧……”七皇子叹息一声,表情满是心疼。 丫鬟暗骂自己一句,心里泪流满面,好想再多与七皇子说两句话啊!却只能虚弱地回答道,“嗯……下次再见。” 七皇子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院子,丞相见他吃了一惊,“七皇子今日居然这么早就出来了?往常不是早交谈许久么?”莫不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顿时,丞相的手心里分泌出了细密的冷汗。 七皇子微微一笑,眉宇间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沙华说她病情更严重了,所以……我还是先不要打扰她了……对了,她的声音有些奇怪,好像……” “是……是因为她的病情导致的!七皇子不必担忧,过几日好生调养,就能恢复正常。”丞相急忙解释,生怕迟了一秒会引来七皇子的多想。 “原来如此。”七皇子点了点头,“那丞相大人,我先行告辞,择日再来。” 丞相目送他远去,却开始眯起了眼睛,姬沙华这幅鬼样子,就算找到她,若是被七皇子看到真容,那可就难说了……必须得找一个人来代替她才行…… 七皇子之位,必须得是我宰相府的囊中之物! part.15 七之皇子(3) ***************万药斋*************** 显然,那么点药草完全满足不了沙华,将左半张腐烂的脸覆盖上半张精致的银色面具。 这身打扮,虽然朴素,可穿在她身上,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遮住那丑陋的左半张脸,简直就是美的不可方 物,路上的人频频侧目,天哪,这究竟是哪家的公子,竟然这么俊美!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沙华掏出黑色身份牌在门卫眼前晃了晃。 门外心惊肉跳地看着那黑色牌子,连忙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恭恭敬敬地行礼。 沙华堂堂正正地走进去,里面的人还真多,无不是锦衣华服,看着沙华进来时身上的粗布麻以嫌恶地皱了皱眉,再一看她手指间的黑色身份牌,吓的把手上的药材丢到了对面人的脸上! 沙华连忙把身份牌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衣服里,并不是意识到了这牌子有多么珍贵,而是大爷她待会儿还要拿这东西付钱……万一被抢了她岂不是又要练药来付?浪费时间。 楼阁上,凝烟正在沏茶,瞥了眼楼下,“斋主,那个人来了。”顿了顿,打了个冷颤,“要……、要通知魔宫吗?”好吧,她还是不敢提起那个传说中的人……当初知道了自己的主子跟魔宫宫主颇有渊源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上吊自尽! “暂时不用。”迟归皓偏着头邪笑了一下,现在君无名的身体状况如此之差,万一一个激动死翘翘了怎么办? 隔了一会儿,优雅的搁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地做了个手势,凝烟了然,走出楼阁飞身而下,翩然到了正在挑选药材的沙华身旁,恭敬道,“公子,我家斋主有情。” 看在是美人的份上,沙华也没生气自己挑选药材被打扰,只是淡定地看着她,“你家斋主是美人儿吗?” 凝烟没有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抽搐着嘴角回答道,“……我家斋主的美貌的确是世间少有。”这个人问斋主相貌做什么?莫非想要强X斋主? 凝烟窘着脸,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所以如果凝烟妹子若是穿越到了现代一定是腐女一枚…… “好。”沙华果断放下了手中的药材跟着凝烟上楼。 上了楼,沙华进了房间,夸赞一声,“门不错。” 上好的檀木香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 迟归皓邪魅的躺在藤椅上,湛蓝色的长发懒懒披散,浅紫色的眸一片深邃,像神秘而诱人的黑洞,就像缭绕着迷雾一般。红润的唇色勾着深不可测的弧度……当真是美的窒息了时间。 而沙华的目光从门上移开之后环顾了房间,转身问凝烟,“美人呢?” 凝烟:“……” 她很想咆哮,那不就是吗! 额,忘了说,沙华只对女性美人感兴趣。 所以,她之前在万药斋门口说只跟男人做交易。 前世,就是死在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毒里,贯注一生的情里。这一世,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part.16 土匪作风(1) “算了。”沙华很是自来熟地坐了下来,“站着有点累,有什么事,说吧。” 迟归皓几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这人是懒到什么程度了,武功高手站个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会累好吧! 很快恢复平常,懒懒地撑起身,“阁下还真是个爽快的人。” 沙华盯着凝烟看,果然还是看美人舒服,“我想快点选药材,有话快说。” “呵……”迟归皓轻笑,轻轻运用起一丝内力,原本波澜无奇的水顿时开始滚烫的翻滚着,“不知黑色牌,公子用的还可方便?” 沙华依旧看着凝烟,目不斜视,“太方便了,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你给我这牌子不就是想引来别的势力对我的追杀,好测测我的深浅?” 迟归皓抽了抽嘴角,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长相,“公子说话能否看在下一眼?” 凝烟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发火还是该忍耐,试想一个大姑娘被一个男子一直盯着看,但目光却不是猥琐只是单纯的欣赏,但总归还是很不自在的。 沙华不耐烦地转身,霸气地站起来一拍桌子,“药材不让选美人也不让看,那你叫我来干嘛!” 真是神烦! 信不信一包药粉让你断子绝孙啊! 迟归皓手一抖茶撒了一身…… 凝烟:“……” 突然发彪什么的果然很可怕,果然很威武…… 吼完之后沙华才正式地看迟归皓一眼,吃惊道,“你怎么长这样?” 凝烟无语,难道这人终于看到斋主的花容月貌了? 当然,若是迟归皓知道此时凝烟的想法,一定想让她去私塾读个三年五载才回来,你妹才花容月貌!那是形容女人的! 沙华有些发愣,“我还以为斋主应该是秃顶的和尚,或者是什么娘骚的公公之类的。没想到还长的人模人样的。” 凝烟扶额,如果这一番话传出去,江湖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佩服眼前口出狂言的大爷,居然敢对万药斋斋主口出狂言,那胆子…… 一向以淡定邪魅著称的迟归皓,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又想气又想笑。 哪怕是面对君无名那个冰山闷骚都能自言自语调戏的斋主大人,终于能体会到这些年来君无名的心情了…… 还真是人外有人啊~ 顿时,房间里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迟归皓才又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公子该如何称呼?” “我姓姬。”沙华不耐烦的回答,她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光了。 想前世,黑白两道谁不知毒姬的性格,都是三言两语就阐清了来意。所以自然,沙华的性子就养的越来越怪。 “姬公子。”迟归皓默默皱了皱眉,姬氏在京城只有当朝宰相。 “这样吧,一个问题,一千两,你随意问。”沙华懒懒地托着腮,终于再次正视起迟归皓起来。 目光交触,迟归皓莫名一颤,只是半张侧脸,另外一张是银色的面具,谈不上惊艳,却是一种极其神秘,仿佛在蛊惑人心一般的琉璃琥珀。 part.17 土匪作风(2) 却也仅仅是一瞬间,迟归皓便归于正常,邪魅的勾起薄唇,“好。” 沙华头疼,“你别那么笑,我很想抽你。那么虚伪干嘛。要问什么快点问。” 反正她才穿越过来,什么都不知道,问几个问题赚点钱用来买药多好。 而且眼前这个人没有杀气,手里药材众多,一千两一个问题便宜他了。 迟归皓轻笑,“阁下一直都如此直白?” “是的。”沙华点头,摊手,“一个问题了,一千两。” 凝烟忍不住了,“这也算问题?” 沙华点头,“当然。第二个问题,两千两。” 凝烟:…… 面前的这个人,是敲诈犯? 迟归皓也懒得计较,摸清了沙华的一丝脾气也懒得再绕弯子,“不知阁下的毒术师承何处?” “自学的,无人所教。”沙华淡定地回答,“信不信由你。”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迟归皓浅笑,不置可否,“那不知阁下年岁?” 沙华道,“十九。” 十九岁……毒术就如此精湛……迟归皓不动声色地抿茶,这一号人物,江湖上却并无名号,年少轻狂却韬光养晦,城府很深啊…… 沙华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烦躁地皱了皱眉,她忘了这里是古代,没有手表这种东西。 烦死,连确认时间也做不到。 要穿越也穿越到未来好吗,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怎么突然烦躁起来了?凝烟嘴角一抽,她可总算见识到比斋主的心思更难揣测的人了。 “我走了。我不喜欢用现金,你把三千两打我卡上……我是说身份牌上。”沙华站起身,再次看了眼门,转身,“这个门我挺喜欢的,再让你问个问题做交换,五天后这个是我的了。” 凝烟终于忍不住吐槽:“土匪!”沙华很淡定,没抢都不错了,还送一个问题,她就是这么善良。 迟归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一勾,“你可与君无名认识?” 凝烟苦着一张脸,很想从房间里缩出去,为什么斋主能如此轻松地就说出魔宫宫主的大名啊…… “那是谁?不认识。”沙华回答,看着这雕花檀木,心情又好了几分。 迟归皓眯起妖紫样的双眸,探究似地看着沙华,回答的语气如此之流畅……不过,他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虽大,未曾听闻君无名的人居然会存在? 这个人,很怪。仿佛深的看不清,又仿佛一眼能清澈见底。 那为何君无名要找他?迟归皓皱眉思索。 沙华心情很好的下了楼,继续挑选起药材来,一旁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沙华在药材堆里随意的一抓一把的放进篮子里,不一会儿药材就堆了半箩筐。 一个小药童但所拿的药材都是精品,对着师傅道,“师傅,你看那人选药材居然那么选,亏死他!” 师傅急忙捂住药童的嘴巴,额角分泌出细密的冷汗,乖乖,那个人虽然是看似随意的一抓,但手里全是上品中的上品,这是何等的高手! 来这里的都是在江湖小有名气的人,单单的黑色身份牌只能让人畏惧而不是折服,然而只是这短短的选药材的细节,就已经让在场的人开始钦佩起来。 part.18 武帮萧域(1) 然而却没有人注意,虽然只是刹那间,她的手微微一僵又很快恢复正常。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虽然只是一瞬间,有一股杀气锁定了她,想必是因为身上这牌子惹的祸,若是刚刚不露一手告诉对方她很强,那么一出这万药斋她还能不能活下去就是个问题了。 啧啧,还真是粗鲁的时代,片刻都大意不得。 若无其事地选好药材,这身体太不稳定,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调养一番,比如说……皇宫。 ***************天下四势力之一,武帮*************** 武帮的地势艰险,十八般武器巍峨的摆放在走道上,气势雄伟的宫殿门口簇着一堆篝火,传闻这是女娲补天时落下的一簇圣光星火,甚至这么大的宫殿直至深夜都不需要点灯,四季灯火通明。 而其温度也是平常火焰的十几倍,没有十几年内力或者强悍的根骨的人根本不可能靠近,所以说武帮是最凶悍的组织。而这火焰的焰心之中,正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仿佛扭曲了空间一样模糊,却能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中央。 一个帮众站在离圣火十步之遥的地方擦着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浊汗,“帮主,那第八块令牌的消息已经核对,属实。不过,至于这个人的身份,我们的人还在调查。” 寂静的走道里只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帮众不断擦着汗,好热,真不知道帮主是怎么走道那焰心里去的,那得是何等强悍的内力啊! 然后,那火焰之中扭曲的人影,缓缓站了起来,从里面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小麦色的皮肤,青灰色的短发利落的扎起,深紫色的眸子狭长深邃,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闭着,看着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俊朗青年。黑色的外衣敞开着到腰间才束起,露出腹部隐约的腹肌和上面武帮的专属图腾……火焰。 而他的身上,也像烧灼着滚烫的气势一般,这就是武帮最强之人……萧域。 拿起一把长刀别在腰间,冷冷的开口,“既然那人能得到万药斋斋主迟归皓的赏识,得到黑色身份牌,定不是等闲之辈,继续查。若是企图搅乱江湖,引起战争之人,杀无赦!” “是!”帮众点头告退,空荡的走道里再次只剩下萧域一人。 “都说高处不胜寒,你却整日与火焰为伴,小心有朝一日灼伤了自己。”清澈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萧域瞥了来人一眼,“七皇子,我说了我讨厌别人出现在我背后。不好好在你的京城装你的深情男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七皇子懒懒的靠在树上,“别这么说啊,师兄。对了……姬沙华失踪了,今天我见到的,是个冒牌货。” 萧域双眸一凌,“你是怎么看人的?一个弱女子都守不住?她可是我追踪魔宫的唯一线索!” “放心,她身上的毒,拖不了多久,魔宫那边也没了动静,想必应该是别的势力抓走的。” part.19 武帮萧域(2) “最近的怪事还真多。”萧域轻笑一声,瞳子里弥漫上一层杀气。 七皇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萧域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免得遭到怀疑,现在正是你揽权的关键时期,别出了什么差池。” “我倒是无所谓,现世安稳就好,倒是师兄你……”七皇子邪魅的笑着,没有再往下面说。 一阵风之后,七皇子的身影消失在走道上,再次传来……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三大国之一,东陵国*************** 作为三大国之一的东陵国,拥有最富饶的资产和最肥沃的土地,理所当然的,皇宫也是最辉煌的,与此同时守卫也是极其严密的。 到底要怎么混进去?沙华皱着眉,虽然说要毒死守卫不难,但是太招摇了,定会引起怀疑的,是不是该考虑学学武功什么的?不过这身体残成这样能行走都忍着巨大的痛苦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调理好。 老天还真是一点也不厚爱她,自嘲的笑了笑,沙华开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换一个藏身的地点。 “那边那个,站在那儿干嘛?!那么久还不走,莫不是来应聘的不成?”守卫双目一凌瞪着沙华说。 现在沙华易容成一个普通的少年,看了看自己身上,莫不是……皇宫里在招太监? 不管了,先混进去再说,大不了到时候他们要阉掉XX的时候,拖到小房间里毒晕就好。 顿时点头,“是的。” “又是一个为了钱不怕死的。”守卫轻蔑的哼了一声,用内力探测了一番,确认沙华只是普通人之后,蒙着她的眼睛就领着她上了一辆轿子。 沙华抽了抽嘴角,难道男人阉掉XX有那么容易死吗?而且当个太监而已,有必要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 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暂时不会无聊了。 “到了,先去净身沐浴。”守卫打开轿子给她把眼罩摘掉,指了指里面的房间。 “为什么还要沐浴?”沙华抽着嘴角,怎么那么像要洗干净好剥皮抽筋烹饪呢? 守卫吹胡子瞪眼,仿佛在嘲笑沙华的无知,“大胆!皇后娘娘贵体,要见她之前怎能有一点污秽!” “好吧。”沙华点了点头进去,看来是她想多了,原来不用阉掉XX,应该不是应聘太监。那是什么?皇后身边需要的职位,不该是小丫鬟么?她现在的身份可是男人。 仿佛察觉到什么,沙华问了句,“皇后的贵体可还好?” 守卫白他一眼,“要是好,还用全国招医么?警告你,好好给皇后娘娘治病,在你之前,已经处死几百个庸医了……你看着办!” 这下弄清楚了,沙华走进去舒舒服服的开始沐浴,不过……让她下毒疗毒好说,治病就没准儿了,看来皇后病的不轻,居然处死了几十个医者了,难怪刚刚守卫见到自己是那个表情。 定不是轻易能治好的病……沙华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深意。 Part.20 初入皇宫(1) 刚想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沙华就有些厌恶地看着自己穿了几天气味愈发严重的袍子,也把遮盖着自己腐烂左脸的银色面具摘下来拿脏衣服蘸水清洗,面具贴脸的里侧已经黑到发紫,可见这具身体中毒的严重性。 “啊!——”一声惨叫,原来是来送干净衣物的宫女看到了沙华露出来的左半张脸,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紧跟着而来的就是两个守卫,拿着长矛指着还在浴桶里的沙华,就好像这人是图谋不轨的刺客一样:“何人何故尖叫?!” 把面具洗干净淡定地重新戴上,沙华看上去镇定无比:“看见我长得太帅了,这个宫女就被迷晕了。你们两个给我把她拖走。” 这语气,使唤起人来不是一般的得心应手。 “……”可怜的古代人没听过这么不要脸夸自己的厥词,怔怔地看着泡在浴桶里消瘦的人,他的左脸戴着银色面具,但右脸当真是精致无比,绝对是震撼人心的美,但眼里又有着不符合这份美艳的轻狂,纤细的脖子下,因为热气而凝着水珠悄悄滚落划过锁骨—— 还以为又来个不要命揭榜的莽夫,没想到黑袍下竟然是这张比女人还美到过分的脸! 这让人不由想到那个曾经传闻中只露过一面就让七皇子倾心的宰相府三小姐,才明白什么叫一见误终身啊! 因此,两个守卫又迷迷糊糊恭恭敬敬地把地上的宫女拖走,丝毫没有多问什么。 沙华一边穿上新衣服,一边却郁闷了,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好歹尊重一下人怀疑下我的性别?这样就走了?皇宫里的侍卫都这么随便的嘛? 殊不知守卫们也想怀疑,骨骼和长相上来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女人,但她真的太镇定了,古代女子没一个能在入浴时被人闯入还如此淡定,露出肩膀还能气定神闲发出命令。 “我什么时候能去见皇后?”沙华出来后随口问道,难得的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了。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一套没有品级的白色官服,骨架很小,所以有些松松垮垮的,不太合身,又不知从哪里扯下来一块大白布,像之前的黑袍一样盖在头上,让人看不清真实容貌,但这装扮绝对比之前还要不伦不类的多。 “我们已经派人去通报了,请先生勿急,我让人带您下去用茶等候。”守卫的态度早就大转弯不像之前那样轻蔑,果然无论到哪里都是看脸的时代,他回想起刚刚在房里看到的惊艳,真心觉得长成这样了,干嘛还想不开来送死呢? 只是他看着沙华这打扮,忍不住说:“先生……您这打扮,在宫里恐怕不太合适吧?” Part.21 初入皇宫(2) 确实,沙华这样,白色官袍不合身,又盖了白布在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会是从哪里混进来的江湖术士,或者是正披麻戴孝的人,哪里像是来行医的?完全没有一点大夫的样子。 “我低调。”沙华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这身体的主人除了身体有些瘦弱之外,其他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身高都与前世无异,所以倒还习惯。 但身上的毒,还有那黑衣人说要带她去见什么公主,以及这五小姐的称号……一条条讯息,都彰显着这个身体身份的不普通,又进了这皇宫,如果露出脸太明目张胆,很可能会有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所以装成男人,就是她所认为的低调了,丝毫不觉得这样另类的打扮更招人侧目。 “……”然而这样的回答却让守卫皱起眉思索了一番……然后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公子定是希望是自己的医术流芳百世,而不是容貌!这一点,可真是让人敬佩。可这守卫怎么也想不到,他只猜中了一半,沙华希望人记住的,可不是什么医术。 宫女把沙华带下去喝茶等候后,守卫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回皇宫大门,忽然迎面而来一青色的轿子,他赶忙退到一旁,行礼道:“七皇子殿下。” 轿子看上去朴实无华,丝毫不像是皇家的轿子,但整个皇城内无一人不知道这轿子是痴情的七皇子曾经第一次在灯会上,见到姬家五小姐所乘的轿子,自此以后,每当七皇子出宫去探望五小姐时,都会使用这轿子,久而久之,连这普通的轿子,也成了他身份的象征。 “陆大人不必多礼。”温润的声音从轿子内传来,七皇子伸出好看的手示意将轿子停下来,然后他就在人的搀扶下走了下来:“近日宫里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么?” 守卫顿时激动得险些红了脸,他何德何能一个小小的看守宫门的侍卫竟然能让七皇子殿下记得他?受宠若惊地摇了摇头:“近来宫内一片安好,七皇子殿下您这次去的可有些久呢,皇后娘娘有差人来过问过。” 话一出口,守卫就想扇自己两耳光,这听起来就像是他在过问七皇子地日常行程一样!太逾越了! 七皇子漂亮清澈的眼睛几乎不可察觉的沉了沉,微微一笑道:“只是去拜访了宰相府后,因郊外的桃花开得正好,便去游玩了一番,有劳皇后娘娘过问了……陆大人,刚刚我听说又有人来宫里,为皇后娘娘看病了?” 守卫说道:“呃,是的,正是属下接进宫的,现在正在梨院的别堂饮茶,等候皇后娘娘的传召。七皇子殿下要去见见这人么?属下可代为引路。” “不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七皇子摇了摇头,嘴角有一丝讽刺,皇后这次倒聪明了,上次来揭榜的人是三皇子的人,所以这次来的人她哪怕再心急如焚,也不会急着接见的,甚至还会派人暗中监视。 Part.22 穆囡公主(1) 几句寒暄后,把守卫嘴里关于揭榜人的信息套取干净后,七皇子又乘轿子前往自己的寝宫。 因为去了宰相府,又前往了武帮地界,为了不引人瞩目得连日的奔波赶回宫里,让他也忍不住在无人得轿子里,卸下了所有和善得表情,靠在壁上闭目小憩,想要逃离,却不得不被禁锢,令人难以喘息。 “殿下,需要我们派人去查查那个揭榜人的身份么?”贴身侍女小声在轿旁轻问。 “不必打草惊蛇。”七皇子冷淡道,根据守卫的描述,那个人来的时候一身黑袍,身上隐隐有股腐烂的气息和药味,身材瘦弱,单单是这几项形容,就很像近日江湖里传出的一个,新的拥有黑色身份卡的人,如果是,这样一个高手,派人去查也查不到什么。如果不是,那去查了更没有意义。再说皇后肯定会派人去监视那人,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还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侍女还想再劝说两句,无论如何情报在手是有利的,皇宫里混进来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还是在已经死了那么多揭榜人的前提下……过去那么久了,还敢来的,定有蹊跷,没想到侍女还没开口,拐角处突然传出一阵喧闹,隐约能听到:“囡儿公主,等等!您慢些跑呀……” “停下!”七皇子猛地睁开眼,声音难得染上一丝急切。 “啊!”转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华服少女,小脸上写着惊讶,杏眼瞪的大大的,险些撞上抬轿子的轿夫,连连后腿了好几步。 “囡儿公主,请恕罪。”侍女带领着轿夫连忙跪下请罪,额头一滴冷汗落了下来,若是真撞伤了公主,那麻烦可就大了!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走路太急又不看路……呃,惊扰七皇兄了。”穆囡摆了摆手,难得拘谨了起来。 穆囡,北冥国最小的公主,最受宠爱,因母妃去世得早,被皇后收养,性子活泼又好管闲事,虽说天不怕地不怕……但整个皇宫里,她唯一不敢放肆得人便是七皇子。 这个整天笑眯眯的七皇兄,她总觉得七皇兄并不喜欢自己,哪怕是笑着,眼里也还是有种深深的隔阂,可能他是看不惯自己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吧?穆囡有些郁闷地想着,怎么撞见谁不好,偏偏撞见他了呢? “囡儿不计较便好,若是伤到哪里,皇兄可是赔不起的。”七皇子玩笑似地说道,连轿子的帘子都未掀开,只是声音温和依旧,使人看不出端倪:“皇兄先行移步,囡儿还是小心些,不然你身后跟着的那些宫女可是会受不少罪的。” 穆囡这才回头看,自己的几个侍女都气喘吁吁的,满头大汗。 原本她愉悦的心情,也顿时一落千丈,但七皇兄说的句句是挑剔不出来的关心之语,她只好点点头:“囡儿记住了。” Part.23 穆囡公主(2) **********北冥国,半个时辰前,皇后寝宫********** “本宫明白了,你退下吧。”皇后疲惫地摆了摆手,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又想起什么:“等等……去把囡儿给本宫叫来。” “是。”宫女闻命退下。 皇后坐起身,看着桌上堆积的一碗碗中药,苦涩便从心起。二十五年了,她嫁给陛下二十五年了,却并未孕育一子,只过继来了穆囡这一个女儿,若不是出生于柱国将军府,陛下不得不依仗父亲和兄长,朝中也无人敢责难,她这皇后,不知多少年前就该被赶下来了。 可那些个无能的御医,还有江湖医者,愣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只会说句“娘娘虽脉象紊乱,但只要好好调养,并无大碍……”这都调养了二十五年了!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死了那么多人还敢来揭榜的,定不是普通人!但也绝不可再贸然召见……想起上一个来揭榜险些暗杀自己的那个医者,皇后的严重露出了寒芒。 “母妃,我来啦。”清脆的声音几乎瞬间将皇后严重的寒芒驱散地一干二净,穆囡毫无顾忌地坐的行了礼,便直接坐在了皇后身旁,替她捏肩捶背:“怎么上午才刚见过呢,又召见囡儿,母妃是想我了吗?” “就你会贫嘴。”皇后笑了笑,“别忙了,来,坐下,吃点点心,这是我刚刚命人特意给你准备的。” “唔……”穆囡观察了一会儿皇后,吃了口点心,露出了沉醉美味的表情,然后说道:“母妃你难道是有事拜托囡儿吗?” 皇后被说穿的心事,并不恼,反而更喜爱起了穆囡。穆囡这孩子,聪明伶俐,最擅长的就是观察人,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便能推测出其他人心中所想,这按理来说并不会讨人喜欢,谁都不喜欢被看破,但穆囡不一样,她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坏心眼,相反还会用她这项能力来做解人心忧——呃,说起来,就是有点爱管闲事。 因此,这事交给她去做,最好不过。 “……什么?您让我结识那个新来的揭榜人吗?”穆囡瞪大了眼:“为什么啊?来揭榜的有几十个人了,您以前还说让我离这些江湖人远点呢!” 皇后叹息道:“我的傻囡儿,你忘了……上一个揭榜的那人,险些谋害本宫吗?” “这囡儿当然记得!”穆囡一想起来就气到差点站起来,“不过那也是半年前的事了,已经很久没人揭榜了,而且守卫还会测试来者是否有内力……母妃,难道你还担心这次的人,图谋不轨吗?” 单纯如穆囡,她其实并不希望皇后再医治了,天天喝那么多药,也不见身体好到哪里去,反而整个人都喝到抑郁了起来。再说,有没有子嗣有那么重要吗?父皇又不是没有儿子!母妃已经年纪不小了……假如医治好了,这个年龄生子又极为危险,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儿……又有什么分别呢?若是儿子,难道还争得过如今已经成年的三皇兄,五皇兄和七皇兄吗? Part.24 穆囡公主(3) “这倒也不是。”皇后没想到穆囡会突然生出这么多疑问,原本以为这事以囡儿爱管闲事的性子很快就会应下来,转了转眼珠,思索不过片刻便道:“只是此人进宫还没有一个时辰,便害一个宫女晕倒了,本宫只知道个大概,却不知是何缘由。” 这话半真半假,掌管后宫的皇后耳目众多,早就在第一时间知道时间发生后,也知道了缘由,说来倒是有趣,她也很感兴趣能把人迷到晕倒的脸究竟长得何种模样? 穆囡一听这话便真的急得站了起来,本来就担心皇后的状态,眼下竟然还出了这事,瞬间眼里便有了愤怒:“什么?居然敢吓晕宫里的宫女?……我倒真要去看看此人有何不寻常之处。母妃,您放心,如果他是因为长得太丑了吓晕了宫女,囡儿是绝对不会让他出现在您眼前的。” “……囡儿,不可以貌取人。”皇后失笑,她当然能明白穆囡的小心思,不过是怕自己诊治后再失望或者一怒之下再处死一人罢了,“你切记,打探消息切勿太直白,慢慢来,最好探听清楚他师承何处,究竟有什么本事,若是连你这关都过不了,也不用来见本宫了。” “囡儿明白。”穆囡点了点头,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母妃看来的确看开了些,竟然会说如果连自己这关过不了就可以不必去见她……那么就可以少死一个人了。她从小便看到走进母后店里的那些来来往往的御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但却怎么,也习惯不了。 **********时间线拉扯回来,北冥国,梨园别堂*********** 果然是古代,果然是皇宫。 这景,正是阳春三月,梨花开得正好,花色洁白,如雪五出,幽香满园。 再配上一盏茶,一盘点心,偶然有花瓣落在上面,引起涟漪。微风拂过,带来这个季节特有的清香,连沙华这个没什么雅兴的人都感觉内心添了一份平静。 只是,这平静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这里没有练毒的材料,没有书,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什么都没有,让她在这里枯坐,无异于受刑,眉头便不可控制地拧了起来,“我说,皇后娘娘哪怕是去西天取经也该回来了吧?”无论哪个时代的领导都这么拽的?还拽到她毒姬脑袋上去了? 在她身旁伺候的红衣宫女强忍住自己没有去问西天取经是什么意思,一板一眼地回复道:“请公子再稍等片刻,娘娘有要事处理。” 沙华:“……你不累我都累。”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样地回复了,真是忍着冲动没把人毒哑。如此可见,古代人的稍等片刻,也跟现代人的马上就到没有区别。 就在这景色也看厌地时候,终于盼来了一点意外,另一个白衣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阿红阿红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红衣宫女皱眉,低声问道,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Part.25 穆囡公主(4) 白衣宫女与红衣宫女显然都是皇后的人,对皇后娘娘的安排了然于心,白衣宫女看了眼懒洋洋坐在石桌旁的沙华,以非常小的声音说到:“囡儿公主在来的路上经过了织坊,小绿养的猫突然死掉了,小绿就说怀疑是太监小橙子做的,二人便起了争执……” “……所以,囡儿公主的老毛病又犯了吗?”红衣宫女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可以晕过去,“直接把那吵架的二人带到邢司门去不就好了!竟然胆敢在公主面前争执!” “……”白衣宫女露出了有苦说不出的表情。话是这么说,可囡儿公主最喜欢看人吵架,然后从中调解了!若是遇到宫里有什么猫猫狗狗死掉了,她也要调查一番的!尼玛!根本拦都拦不住啊! 红衣宫女也感到一阵窒息,虽然皇后娘娘并不急着召见此人,囡儿公主这么做也无伤大雅,但可怜了她们这些做婢女的,一动不动站着很久了!天知道囡儿公主何时才会过来啊!她们也想喝口茶休息休息啊! 做婢女的,就等着主子们商量正事,然后淡淡地摆摆手,“退下吧。”这样她们就可以一边呆着凉快去了,但现在…… 两个宫女小心翼翼的对话被沙华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一听到公主二字,她便来了兴趣,她实在太想知道跟这具身体似乎‘交情不浅’的公主到底是谁,不管听到的这个囡儿公主是不是,她也该去见见,况且听这二人对话的言下之意,自己在这里白白坐了这么久,似乎也在等这位公主。 沙华摇了摇头,故作惋惜,开始胡编乱造道,套用起了一般小说里的常用句式:“在下刚刚听二位好像谈到了囡儿公主,早就听闻过她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又聪慧过人,倒还真是想见上一见。” 若是寻常人敢这么说,定会被人呵斥不知道天高地厚,更别说沙华现在的打扮活脱脱就像一个披麻戴孝的神棍,但宫女们此刻听到他说这句话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又能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的任务又能得到解放,自然顺着话头子同样如同言情小说内的回答接道:“其实囡儿公主也早就听闻先生大名,我们这就为您带路,去参见公主殿下。” 颇有仙风道骨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番白色的长袖,沙华跟在两位宫女的身后,前往织坊。 **********织坊********** 此时的织坊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中午刚染出来的白色布料正挂在四周晾晒,看上去颇有些瘆人,而旁边的染料都被打翻了两桶,红的蓝的在地上交织着,但围观的宫女太监们却都不敢说一句话,开玩笑,站在中间的可是公主,哪里有轮得到他们评头论足的?看戏就成了,看戏。 “本公主能断定你是在说谎!定是你谋害了小绿的猫,还不从实招来?”穆囡气鼓鼓地指着太监说道,丝毫没有一点公主该有的形象。 Part.26 穆囡公主(5) “冤枉啊囡儿公主!您有什么证据呢!”小橙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甚至脸上还有不知道哪里蹭到得白色,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红的蓝的染料也沾染在了身上,狼狈得不像话。 穆囡冷哼一声道:“证据……证据就是你是御膳房的太监,要搞到食物很容易,而且你明明不是负责织坊的太监,最近却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根据情报,上午的时候猫还活的好好的,下午却被发现尸体在织坊的城墙外面,而你中午的时候又正好来过这里!” 无论是时间算来,还是她观察这个太监的反应,应该是他毒死了这只猫,没跑了! 小橙子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可,可奴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么做对奴才有什么好处呢?” 穆囡愤怒道:“我怎么知道呀!我又不是你,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要毒死一只猫!” 她再一看旁边哭哭啼啼抚摸着雪白的猫咪尸体的小绿,怒火简直是要冲到天灵盖上面去了,但又确实说不出太监小橙子为什么要毒死一只猫。 周围围观的宫女太监们依旧默不出声的看戏,穆囡公主喜欢多管闲事,但十有八九是以对她来说不太好的结局收场,看来今日也不能免俗。穆囡在人群之中气得哆嗦,她身后伺候她的侍女看这场戏也差不多该收场,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给自家主人找一个台阶下,就听到一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检查一下这个太监的袖口,猫的尾巴下,还有那个猫主人宫女的领口。” 穆囡愣了愣,看向说话那人,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一身白色官袍,头上还盖着白布,只露出的一点皮肤还戴着一半银色的面具,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大胆!你竟敢用如此语气对囡儿公主说话!还有——你这是什么打扮……”囡儿身后的宫女大叫出声,“哪里来的无礼之徒!” “……”沙华手臂抱在胸前,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在她身后的红衣宫女立刻解释道:“这位便是来宫里为皇后娘娘诊治的大夫。名字是……呃……”天哪!此人来宫里这么久了!竟然还无人问过他的名号。 穆囡的侍女拧着眉头还准备说些什么,穆囡却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有时候比起他人,更不在乎公主身份的反而是她自己:“我去看看。” “公主!脏!”红衣宫女还来不及制止,就抓了个空,差点扑到了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囡一个闪身到了死猫尸体的旁边,用手绢简单地裹住自己地手,就开始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 她这样的行为,倒是让沙华更有了一丝欣赏,同时,也多了个心眼,这位公主的身手,似乎,听不简单的呢。 “有白色的染料。”穆囡吃惊道,因为这猫本来就是白色的,所以沾染上白色的颜料并不起眼,之前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没想到尸体下方竟然全是白色染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沙华,刚刚此人站的距离,可比自己还要远……是怎么看到的? Part.27 穆囡公主(6) 生怕穆囡再次亲自动手,她的侍女还有红衣宫女极其默契地听从沙华之前的提醒去检查宫女小绿的领口还有太监小橙子的袖口,果然均发现了白色的染料,甚至还在小绿的后颈处发现了被猫抓过的痕迹。 “这……”穆囡低头思索,看到太监小橙子的脸上有白色的染料,才知道一定是他哭的时候,用袖子擦眼泪,袖子上白色的染料便溶解在了脸上,成了个大花脸,可是这跟猫被毒死一事有何关系呢?为何小绿的领口还有猫的身上都有白色染料? 沙华的性子不爱管闲事,但穆囡这个人她还挺喜欢的,便继续提醒道:“周围晒的白色布料半干未干,一看便是今天中午才挂上去晾晒好的,再结合你之前所得到的线索,还有这二人的态度转变——还不明白么?” “……”穆囡一直被夸聪慧,此事竟有种智商被鄙视了的感觉——的确,有时候她的直觉很准,也能发现异于常人的地方,但对于细节的把控,她粗大的神经常常会将之忽略。但如果一经提醒,她还是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小绿在自己参与进这件事之前,甚至跟小橙子大打出手,显然是笃定了小橙子就是凶手,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还打翻了染料,小橙子四处躲闪着求饶,却并未申辩什么,而她一介入此事,小绿只站在一旁默默流泪,一句话也不说,小橙子开始语无伦次的求饶,为自己辩解,这么久过去了,小绿还是在一直掉眼泪,也没有说出对小橙子不利的话来——显然,是真的怕自己把这件事情闹大了。 可见这二人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恶劣,可以这么说——小绿在帮小橙子隐瞒。 而小橙子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显然也是为了小绿。白色颜料的沾染程度来说,猫身上大于袖子上大于领口上。 中午的时候,白色布料才刚刚被悬挂,湿润得很,小绿本就是织坊的人,沾染上了也不是什么奇怪得事,但是什么原因能让这三者同时沾染上白色染料呢? “你,你们——”穆囡彻底明白了过来,脸一片涨红,指着小绿和小橙子又羞又怒:“你们可知触犯了宫规?!” “奴才,奴才听不懂公主您在说些什么……”小橙子止住了虚伪的眼泪,趴在地上竟不敢抬头看穆囡一眼,旁边的小绿也一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张着嘴巴不知所措地看着前方发愣,脑袋里仿佛嗡嗡作响。 而一旁不知所以的吃瓜群众更是面面相觑——囡儿公主这句话可说的太严重了吧?就算小橙子是真的杀了那只猫,也不知说触犯了宫规吧? 只有穆囡的贴身侍女看出此事好像有些不对劲了,囡儿公主何时露出过这种脸色?能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此事背后定还有隐情,便连忙呵斥周围的众人:“好了!都围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了,难道都不继续做事了吗?散了散了!” Part.28 穆囡公主(7) “你们几个,都跟我走!”穆囡一甩袖子正想要离开,然后又想了想,转身对沙华客客气气道:“您也可以一同过来吗?” 沙华没有回答她,只是从善如流地跟上。 “囡儿公主,到底怎么了?”终于等到了无人的地方,贴身侍女忍不住问道。 “哼!织坊平时人多眼杂,来来往往的,对你来说特别不方便吧?!”穆囡指着太监怒道:“你跟小绿早就私通已久,所以想趁着今天正好晾晒白色布匹,能掩人耳目,就想要占小绿的便宜,小绿怕被人发现你们私通,就挣扎反抗,没想到她的猫以为是你在欺负它的主人,便跳上来想抓你,所以猫的底部沾染上了很多白色的染料——但你躲的快所以闪开了,却还是被白色染料沾染上了衣袖,而小绿领口处的白色染料和猫的抓痕,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我说的没错吧?” “我,我——”小橙子咬着下唇,崩溃道:“那只猫可不止一次坏我好事了!一看见我就喵喵乱叫,我平时可没少拿好吃的给它!” “所以你难得找到了机会想要对我——却又被它坏了你的好事,一怒之下便毒死了它。”小绿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推了小橙子一把:“你毒死它可曾有想过我的感受!” “都住嘴!当着公主的面,休得再胡言乱语!”穆囡的贴身宫女也怒从心来,若是此事被皇后娘娘知道,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私通,还让穆囡公主知道了这种肮脏龌龊的事,定是要处死在场的所有人!还好她当时把所有人都遣散开了! 沙华在一旁冷笑道,“因为这种理由,把毒用在一只猫身上——” 在场人无不突然打了一个冷颤,这没什么存在感的白衣大夫,怎么感觉——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带了冰冷冷的杀意呢? 穆囡深深打量了沙华一眼,揉了揉太阳穴,对侍女疲惫地说道:“得了,你把他们带下去,各罚两个月俸禄,小橙子,你日后不得再踏入织坊一步,更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两个呆在一起!” “……”小橙子和小绿纷纷一愣,然后立马磕头谢恩,忽然就有了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太监与宫女私通,乃是触犯了宫规的大罪,按理应当被乱棍处死,穆囡公主这句话的0意思,就是要饶恕他们二人了:“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公主殿下!您的大恩大德我会牢记一辈子的!” “还不快点走!”侍女冷冷地呵斥着,把二人带下去,也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公主终于和这位刚来地揭榜人见上面了,还有了交际,这对于皇后娘娘来说可是一件好事,凭公主的能力,很快就能试出这位先生的深浅的。 “呼……”穆囡松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露出笑意看向沙华,“今日还真是多谢先生的帮忙了。” 沙华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客气,如果看你不顺眼的话,我是不会帮的。” Part.29 穆囡公主(8) 没想到会收到这么个回答,穆囡一愣,这什么跟什么呀?便咳嗽一声:“还请问先生的名号。” 沙华皱眉想了想,“毒姬。” “呃?您不是大夫么?”还有,这怎么听上去不像是名字,更像是一个女人的称号啊?还得是个用毒高手的样子,江湖上怎么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么个人物呢? 沙华道:“你不也是公主么。” 穆囡愣了愣,才明白沙华的言下之意,她是公主,却还会站在乱七八糟的染料中没有形象的去多管闲事,还会去亲自翻猫的尸体,还会容忍私通之事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便哈哈一笑:“公子说的有理。对了,趁着时间还早,我先带您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皇宫如何?” 美人相邀,沙华自然是点头乐意的:“那还请公主先把周围暗中监视的人遣散了,既然是四处逛逛,还是别带那么多尾巴了。” “公子说的有理。”穆囡摆了摆手,此时倒还有几分公主该有的架子了。房梁上便一跃下来三道护卫的身影,行礼后便从窗外跳了出去消失无踪,“没想到从江湖上来的大夫这么有意思,早知道之前我也去多结交几位了。” 又想到那些大夫最后都死无全尸,穆囡就想把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统统都收回来。 “过奖,你也很有意思。”沙华淡定道。 “……”穆囡噎了噎,她可是很少有这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感觉,好半晌才继续道:“毒公子,一个人有没有内力可是隐藏不了的呢,您是怎么瞒过守卫的?这点穆囡可是很感兴趣。” “你不必叫我毒公子,听着挺别扭的。”沙华想了想,“叫我毒哥就成。” 穆囡嘴角抽了抽,庆幸现在侍女不在身旁,不然又会大声尖叫起来:“我一个公主,这么叫不太好吧。” “为什么?” “因为……因为……”穆囡实在说不出口因为自己是个公主所以尊卑有别的这种理由:“因为我本来就有哥、皇兄,我们非亲非故,不成体统。” “你哥哥很多吗?” 穆囡生怕沙华说如果你哥哥不多那多一个岂不正好:“我的大皇兄和二皇兄早夭,现有三皇兄和七皇兄,还有三位皇姐,已成婚二人,还有一人待嫁。” 一说完穆囡就感觉不对,是她问他的来历,怎么被反将一军了:“你不会是在打探我的信息吧?这些不都是北冥国举国皆知的,你难道真的不是北冥国人?怪不得听口音也不太像。” “我难道是别国的探子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么?”沙华明显睁着眼说瞎话,她的确对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特别是皇室的,“再说口音,北冥国这么大,你出过皇宫么?你所说的口音,不过是你在皇城里所听到的一种罢了。” “说的也对。”穆囡眼里多了一丝羡慕,竟然在三言两语之间把自己原本的使命抛到脑后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去到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景色,听不同的口音,体验肆意江湖的快感。” Part.30 魔君入世(1)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的胡思乱想给说了出来,穆囡讪讪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公子,前边是翠吟湖,景色不错,还可以乘船到湖中央去观赏锦鲤。” “不太想去。”沙华并不给面子,“你们皇宫的药圃在哪儿?带我去那里就行。” 万药斋里带出来的药材都差不多用完了,为了抑制体内的千蚁毒,她可花了不少的功夫,身上也没多少毒可以用来防身,这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皇宫药圃可不是随便就能带人去的地方,几乎所有的王公贵族所用的草药七八CD是从这里种出来的,没有手令,哪怕是她这个最受宠的公主,也靠近不了那个地方啊。 此人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要求,像是完全不懂皇宫内的种种禁制一般……穆囡隐藏住心中的疑惑,便道:“如果公子您是想使用药材的话,御医坊有已经备好的,为什么要去药圃呢?” “当然是为了看看皇宫里的草药。”沙华实话实说道。 “……”穆囡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凌:“难道您是认为,我母后身体的原因……是跟皇宫里的草药有关系吗?” “你想多了。”沙华惊讶于她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她想去皇宫的药圃除了是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储备的药草种类,肯定比这皇城所有地方都要齐全,还有便是想了解一下在这个穿越来的世界,她还不认识哪些草药,以及判断它们的属性——这些可是从已经烘干好的药材上看不出来的。 “不,您说的很有道理。”在纱布的遮掩下,穆囡也无从判断眼前这人的表情,只觉得此人真是高深莫测……他定是以这样无心之语来提点自己。没错,怎么就没人想到呢?虽然皇亲国戚使用的常见的药材都是出自皇家药圃,按理说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曝露出来,但万一,这是通过某种手段,只作用在皇后身上的呢? “……什么道理?”哪怕是沙华,此刻也不能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能让眼前这位公主想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一时之间也没弄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 穆囡摇了摇头,咬着下唇……皇家药圃禁卫森严,连她这个最得宠的公主都不能轻易靠近,所以更是不可能有人专门去盘查什么,可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如果真是这样——说明背后的始作俑者手段通天,竟然能在皇家药圃内做手脚,又能无声无息作用在皇后的身上? 想到这一点,温暖的春风暖不住从心底而生的寒意,穆囡片刻也站不住了,急忙转身就跑:“囡儿这就去一趟药圃,多谢公子了!” 说完便一溜烟儿跑没影了。那绝好的轻功,如此繁重的宫廷装束也羁绊不住,如果不是还顾及点公主的颜面……沙华想,穆囡怕是要直接像电视剧里演绎的那样飞檐走壁从天上离开了。 Part.31 魔君入世(2) ***************魔宫*************** 一重重白纱后,一名魔宫的属下跪在白衣青年的软榻前,额角大滴的冷汗滑落,嘴角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他正紧张地等待着软榻上坐着的青年开口。 软榻上放着一个精雕细琢的梨花木茶桌,上好的茶叶溢出阵阵幽香,白色骨瓷的茶具通透得仿佛会一碰就碎掉。君无名的手指轻轻的放在桌上抚摸着茶具,手边的不远处就是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点心,这盘点心出自曾经名满三国的御厨之手,明明比清冷的茶更惹人瞩目,却得不到青年的一丝垂爱,他的手只是那样轻轻的放在那儿,就给人一种永远只把玩手中清茶,而丝毫不会去碰那盘点心的感觉。 半晌,君无名才开口:“还是没有姬沙华的消息么?” “……是。”属下听到这明明好听如泉水的嗓音,却禁不住猛地一颤,解释道:“属下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去了哪儿……宰相府消息也封地很死,没有走漏半点风声,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真的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对,真的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上次禀告宫主时,还以为姬沙华是遭到了绑架,因为凭着她那身重剧毒的身体,要独自离开宰相府根本不可能!但是这都好几天过去了,安插在各个势力的眼线也发回消息说各个势力并无异常,她有宰相府五小姐的身份在身,又与现在得势的七皇子有婚约,身份尊贵,哪怕她被束高阁多年无人能够认出,但因为千蚁毒而遭到腐蚀的脸和身体,一上街定会引起极高的关注,绝不该是现在这样…… 毫无消息,没有一丁点线索! 他们可是令三大国和整个江湖都闻风丧胆的魔宫啊!连他们花费这么久时间都调查不出来一个姬沙华的消息——怎么可能呢? “你在最后一次见到她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君无名问道,但却从他温柔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情绪在其中。 “没,没有,没什么特别的事……唯一有点奇怪的,就是那天我通知姬沙华后天带她回谷的消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兴奋的神色,而是十分冷淡,还问我,她要怎么回去……” 君无名听完,微微坐直身,笑了:“你觉得,这还不够奇怪么?” 属下又是一个哆嗦,整个魔宫,了解姬沙华此人的无不鄙视加厌恶,他连跟她呆在一起都觉得恶心无比,更别提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当时根本不会仔细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同之处啊!只是觉得此女又是脑子犯了什么抽,玩什么装清高的新把戏罢了……谁知道,那竟然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姬沙华在魔宫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宫主如果掌握不了她的行踪,那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算了,此事也怪不得你。”君无名道,“不过你们得继续派人继续查……嗯……这次不必隐匿行踪,可以稍微露出点蛛丝马迹。” Part.32 魔君入世(3) “……是。”强忍住想要询问的念头,属下低声应道。宫主还是第一次要求不用隐藏魔宫的行踪,特别还是在北冥帝都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可是四处都布满了各个势力的眼线,稍有不慎,以魔宫在江湖中的“赫赫威名”,就会成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本以为这已经是最令人震惊的一句话,接下来青年所说的,却令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只见他的主子君无名淡淡说道:“通知万药斋,迟归皓,帮我弄一个身份,我要去北冥国帝都。” ***************北冥国,皇宫,七皇子宫殿************** 夜幕不知不觉降临,宫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摇曳的光仿佛会在这里永恒地闪烁,随处可见的是悬挂着的山水画,无论是在室内还是房外的走廊,让人恍惚间不知究竟是活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还是在清新素雅的水墨画之中,再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在这里萦绕着,就像是从画里渗透出来的一般无处不在。 而院子里,中央有一个凉亭,中央有着一盏火灯,这灯谈不上是什么精巧的摆件,反而充满着格格不入的戾气,青铜材质的灯台上雕刻着许多把兵器,围绕着火焰的镂空花纹薄而锋利……如果有武帮的人在这儿,定会虔诚地跪拜下去,这火焰是武帮高层的象征,永不熄灭的女娲星火的火苗,历代武帮的弟子都用内力将其淬炼,温度是普通火焰的四倍,如能在它的周围修炼,定会事半功倍,其重要程度可见一般。 而七皇子,正气定神闲坐在它身旁,然后借着它的光……看书。 一页又一页。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七皇子终于合上书:“阁下看了多久了?可真是有耐心,在下这本书都要读完了。” 不隐藏气息,也没有杀气,但竟然能悄无声息潜入皇子宫殿,在暗处朝着自己看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他还真有点好奇,这人到底是谁。 不一会儿,一抹刺眼的白色身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从外边垂出一点绿色,可能装的是花花草草或者是草药。 沙华也不急着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七皇子的方向:“我很感兴趣。” 看清楚来者的打扮,又根据自己得到的情报,七皇子很快就判断出此人就是今天刚入宫的揭榜人,但一听声音,他的眉头便不可察觉地皱了起来——这个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正如他一瞬间就能听出宰相府那个五小姐不是本人一样,也能听出这个声音像极了姬沙华。 他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嘴角,脸上是一贯的温和,声音如同羽毛一般亲和:“感兴趣的是什么?是我手里这本书……还是我这条命?” 沙华冷哼一声,颇有些不屑,讽刺道:“怕不是你们这些古人都有被害妄想症。” Part.33 魔君入世(4)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应答,虽然听不懂,但也能明白这人语气中的不屑,就好像堂堂七皇子的命在她眼中还不如一根草一样。 咳,而确实,沙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也懒得跟这个看起来官腔废话很多的人再多说一句,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桌子上那火,是哪里来的?”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动手,在暗处观察了快半个小时,这火焰,炽热明亮又稳定,她能感觉到——就算是自己,如果靠近那火焰半米,都会受不了。至于古代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已经懒得思考了,她都发生穿越这种玄幻的事情了,这种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但一点也不妨碍她很想得到它……虽然眼下还用不着,但等她熟悉了这个世界,就能用它来炼制更多的毒。 “它?”七皇子的手毫无顾及地触碰上灯台,像是那滚烫的温度根本就不曾存在一样:“我这灯放在这儿很长时间了,也有不少人对它感兴趣,但下场嘛……” 细长的手指松开,书卷落下,还未触碰到灯台,就在途中化成灰烬落下,在阴冷的月色下,配合上七皇子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格外令人恐惧:“阁下是来皇宫给娘娘看病的,还是少对其它事情感兴趣的为好。” 言下之意,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看,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找死。 “你是穆囡的哪个哥哥吧?”沙华打量了七皇子一会儿,他的着装和这座宫殿的装潢,的确该是哪个皇子了。 “……”七皇子顿了顿,眨了眨眼。 “脑洞都一样的大。”真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沙华感到一阵疲惫,又想起了上次与万药斋的那个斋主愉快的谈话,多么简洁明了,一个问题还能赚个一千两。看来进皇宫虽然会躲掉不少的麻烦,但也会有随之而来的新麻烦。 突然,七皇子笑了出来,这次的笑竟然入到了眼睛里:“我突然倒对阁下很感兴趣了。”这还是头一次,他无法从言语交谈中判断这个人的身份,势力以及目的的,就好像真的如同这个人表达的一样,他只是无意中散步,不小心经过这里,对着这火焰起了兴趣。 就好像这人不是来到皇宫给皇后治病的,也不是在三更半夜悄声无息出现在七皇子府的,更不知道这火焰背后所代表是什么的普通行人。 “谢谢,但我对你没兴趣。”沙华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语气也冷硬异常,转身就离开:“既然你不愿意说,就给我等着。”她想要的,总会知道来历和得到的手段。 这种磨磨唧唧的男人,看着就讨厌。 白色的身影慢悠悠的消失在了七皇子的大院里,逐渐与清冷融为一体。 “殿下!”房梁上的侍女直到沙华消失后,才跳下来,脸上尽是不解:“您为何不阻拦呢?此人来自江湖,身份成迷,一来就是为了圣火,定有什么蹊跷!……不可不防啊!” Part.34 魔君入世(5) “防?”七皇子放下了台灯,摇了摇头:“我问你,她是怎么进来的?如果我不说,你能察觉到此人在这里呆了多久么?” “我……是奴婢的失职!”侍女面上就像是被火焰桌上了一样染上一层绯红,觉得羞愧难当。她跟随七殿下同样在武帮修行过三年,自认为在武林和皇宫内,功夫都不算差,所以能担当殿下的护卫,但就在殿下开口前,她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院子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七皇子摸着自己的下巴,嘴角依旧是那抹处变不惊的温和笑意,道:“去把笔墨拿来。” “是。”殿下喜爱画,也爱作画,侍女自然常常准备着用具带在身边,很快就备好了笔墨,但像是隐忍什么痛苦一样,深深地看了七皇子一眼……但也不敢言说。圣火固然好,但以她的内力,这样的距离呆在圣火旁超过十分钟无疑就是一种煎熬……殿下肯定也是知道的,这便是惩罚的一种,又能让你修炼,又能让你受痛苦,她的主子折磨人的方式简直和他做人的风格一摸一样,呜呜…… 又是十多分钟过去,就在侍女险些就要晕倒的时候,七皇子淡淡道:“好了。” 侍女一个激灵,连忙把涣散的意识收拢回来,强打起精神看向主子的画……诧异了起来:“殿下您这是,这是画的……宰相府五小姐?!” 殿下向来画山画水或者画兵器,在她的记忆力,殿下从未画过人!是了……有着这样的美貌定是五小姐!三年前她也有幸目睹过五小姐的芳容一次,足以铭记一生!不愧是当年一露面就被冠以北冥国第一美人称号的姬沙华! 但外人不知道,她可清楚虽然殿下在北冥国以痴情闻名,但他一开始接近五小姐的目的不过是因为她可能与魔宫有些牵扯,也可以利用她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夜晚,画起她的画像来呢? “把这个,送到宰相府去。”七皇子随手放下笔,并未看画中的美人多一秒,起身提起圣火便慢慢走向自己的寝宫。 侍女如释重负地喘了几口气,圣火的威力实在是不容小觑哪……小心翼翼收拾好画卷,一跃而上房梁,继续着自己的护卫工作……但首先,她得好好查查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了,可谁知道,她一跳上房梁,视野变得宽阔,就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大咧咧地走在皇宫的大道中央,险些一个趔趄摔下去! 他疯了么!这里可是皇宫,眼线众多!他一介江湖草医,竟然胆敢深夜走在皇宫的大道上!难不成以为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到吗?怕是明儿个一早这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皇宫——深更半夜,江湖草医竟然从七皇子殿下的宫殿走出去! 这让曾经被三皇子派出的医者险些害得丧命的皇后怎么想?她可绝不会放过这个把柄!皇室中人与江湖人士有所纠葛,这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Part.35 魔君入世(6) ***************两日后,北冥皇宫*************** 沙华摆弄着手中一堆搜集来的零零散散的部件,有锋利的有小指长的铁针,细小的锁链环扣,各式各样的匕首,簪子之类的…… 不行啊……虽然勉强能拼凑出来,但没有精密的仪器和工具,自己这临时做出来的臂针只能勉强当个玩具使使,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特别是,她还相当之不熟悉这个世界古人的武功之类的,不清楚潜在威胁的实力,还真是麻烦。 “公子!你在吗?我是穆囡。”敲门声响起,是穆囡清脆的嗓音,透露着一丝丝的急切和委屈。 “进来。”沙华应了一声,也没有收起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下一秒穆囡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不过穿着打扮与上次不一样,很是朴素,几乎和丫鬟没什么区别了,看来是隐藏了身份来的。也是,一个公主不可能正大光明地私自前来与一个江湖人士会面。 看了眼她的状态,沙华很贴心地顺手倒了杯茶给她,穆囡也像是泄愤似地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末了还一拍桌子,秀气俏丽的脸蛋是掩饰不住的怒色:“真是气死我了!” 沙华嘴角勾了勾,问道:“是不是你爸不同意你搜查药圃?皇后也骂你胡闹?” “你怎么知道?”穆囡有些震惊,听懂沙华在说什么,也就没注意她的用词,转而一想又撇了撇嘴:“是啊,我也就是因为这事才来找你的,我也很抱歉,难得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信息,我却毫无办法……药圃那地方,太过敏感了。” 她现在也几乎是笃定地相信皇后不孕一定与药圃有关系,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口径还一致都说皇后的身体并无大碍,而这么多年查不出来的原因,一定是出在药圃里的药材上面! “你脑洞真的大,我可没告诉你什么讯息……”沙华伸了个懒腰,“我说我想去看看药圃,就真的我只是自己想去看看而已,你话都没听清楚,就自己跑了,能怪谁?” “可我真的觉得很有可能。”穆囡依旧很执拗,她没亲手去查过,是不会下定论的。 因为对面坐着的是性格不错长相也不错的穆囡,沙华难得好脾气的引导着:“使用皇室药圃里药材的,有多少人?” “嗯……”穆囡偏着头想了想,“皇亲国戚七十九人,三品官员以上四十六。” “你亲戚就不说了,那些官员每一户往少了算家里都有五口人,朝廷也是靠这些人支撑起来的,你想想看,搜查皇家药圃这种事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么?到时候会牵扯到多少人,又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又怎么解释呢?” “那……万一真的有什么问题不更可怕么?”穆囡苍白起了一张脸,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她从没觉得,看似护卫重重的皇宫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危险。 沙华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我说你想多了,皇后的身体肯定不是出在皇家药圃身上的,皇家药圃也绝对安全。” Part.36 魔君入世(7) 穆囡还是不解,开始为自己的智商深深担忧起来:“啊?为什么公子你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已经去调查过了吗?” 沙华作沉思状:“你可能真的不是一位公主,怕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就连她这个只来到什么北冥皇宫两天的时间,就差不多把这里的弯弯绕绕摸了个大概,这姑娘应该在这儿活了十几年吧?能茁长成长,还真是不容易。 穆囡:“???” “皇后现在活的好好的,唯一烦恼就是不孕,但皇帝陛下是有其他子嗣的,可见如果真的不是皇后身体原因,背后捣鬼的人想要的就是皇后不孕,针对的怕是皇后娘娘背后的家族……你想想看,如果真的那个人手段滔天能对皇家药圃下手了,那他想让整个北冥国瘫痪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还只会针对皇后么?没谁会这么蠢,为了西瓜籽,整个西瓜都不要了。”沙华解释完,懒懒地打了个哈切,然后拉过穆囡的手,撩起她的袖子,测量了一下她的腕围。 手腕是一个相当敏感的位置,特别是对习武之人而言,如果穆囡想,几乎可以在对方的手还没碰到的情况下就躲开,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就好像忘记身份,忘记性别,两人如同一起长大的挚友一般,可以将弱点交与在对方手里似的……她竟然就这么老老实实地伸着手,哪怕桌子上还摆着一堆锋利的可以拿来当武器的玩意儿们。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难怪父皇的脸色当时那么难看。”穆囡终于想通了,是啊,根本不需要去查,谁会去做这么本末倒置地事?便又懊恼了起来,然后哼哼两声:“毒兄,虽然是我的错,但是你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原因呀!” 这语气,简直就真的像与哥哥撒娇的妹妹一样,沙华听的身心舒畅,一拍她的胳膊:“好了,你试试这个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穆囡好奇地看着手中精巧的臂环,上面有着一条条凹槽,里面好像装着小拇指那么长的铁针,在微光下闪着锋利冰冷的色泽,“暗器?没见过的造型呢……你是暗门的人?”这只是下意识的询问,因为七大势力中,只有暗门的人才精通暗器。 但说到暗门……穆囡本能的有些排斥,他们行踪诡秘,擅长使用暗器,里面窝藏了不少罪大恶极的逃犯……真不知道这样一个组织是如何延续百年还不衰败的。 “我哪个帮派的人都不是。”沙华抬起她的手,“这叫臂针。精准度可能会有些差,你站角落里,试试打那个五米外的花瓶,发射的旋钮在下侧中央,按一下就可以了。” 穆囡松了口气,依言照做,抬起手。五米,不是一个多远的距离,她当然能够轻松瞄准……这叫臂针的东西比想象中还要轻,戴上去轻若无物,与其说是个暗器,更像是个无伤大雅的装饰…… 按下旋钮,一枚铁针就飞速从手臂上射出—— Part.37 魔君入世(8) “好快的速度,还没有声音!”穆囡惊讶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虽然没有击中花瓶,但那枚针狠狠地插进了坚硬的墙壁里,没入了一半多以上!这证明什么?正面它的有效距离还可以更远啊!而且这样的威力,这样精巧的小东西,在发射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什么负荷,也不需要靠内力催动! 沙华却不是很满意,兴致缺缺把桌上零零散散的东西再拿在手上仔细研究着:“你拿回去玩,我再想想别的。” “噢,好,那我明天再过来找你。”爽快的站了起来,穆囡喜滋滋地看着手臂上的臂针,她虽然学过武,也有天赋,但这样地东西在皇宫里几乎是禁物,还从来没看见过自然觉得新鲜。 走出了梨院才想起来……她好像又把母后交给自己的工作忘了!! 不由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虽然才见第二次,但每次都觉得被牵着鼻子走呢?” “囡儿公主,你干嘛盯着手臂发笑呢?上边有什么东西吗?”一直在外边等候的侍女见穆囡难得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穆囡收起了表情,加快速度想要回到自己的宫殿,不过,虽然收到这样的礼物开心是开心,对方也在自己的面前毫无顾及隐瞒,但如果过两天真的要带他引见母后的话,还是要好好搜查一番才行……这样的东西,足以致命了。 **************次日,万药斋*************** 凝烟觉得自己很苦逼……也很忐忑…… 有人能看了,便担忧地问道:“凝烟姑娘,你怎么了?今天脸色很不好啊?需要让斋里的大夫帮你看看么?” 凝烟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去歇息吧,主子说了,今日万药斋不开张,一切交给我打理便行。” “凝烟姑娘可真是辛苦了!那我们先去逛集市了,今儿个就不回来了。” 凝烟笑得很勉强:“……嗯,我知道了。” 望着一个个潇洒离去的背影,那谈笑风生!凝烟默默在心中哽咽,多想也随着他们一起去,度过一个美好的假期……但,原因无他,前日她得到消息,她主子的恩人,也是那个名震江湖,杀人不眨眼的魔宫宫主君无名——要,来,万,药,斋,了!!还是她负责接待! 传说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自己会不会一跟此人对视就变成灰烬成为他种种传说中的其中一个了?还是惹得魔君一个不爽,就被大卸八块了? 那魔君又是怎么登场的呢?肯定是无数魔宫弟子前呼后拥……呃,那好像又不太符合魔宫一向的作风,那贴身的侍卫或婢女肯定是药带的吧?定是气质不凡,走在街上就能把人吓到窒息的那种架势。 忽然,一道清澈好听的声音,像泉水一样滴在人的心间上,化了开来,将她从悲痛欲绝的想象中唤醒:“姑娘,请问,这里是北冥国最大的万药斋么?” Part.38 魔君入世(9) 凝烟侧过身,看见的是一个……怎么说呢,这个男人很美,却绝不女气,穿着简单的素衣,皮肤有着一点苍白,你若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定不是他的容貌,而是感受到他的气质,就像看见一场空灵雪景,一点点冰冷,一点点温柔,却丝毫也不突兀地融合在了一起,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让人奇异的感受到的不是漠然而是儒静。 凝烟忍不住放缓了语气,客客气气道:“是的,不过今日有要事暂且不开店,若是公子急需要购买药材的话,西市不远也有咱们的店,大部分药材都可以买得到。” “我是来找人的。”青年道。 凝烟寻思着估计是哪个伙计的亲戚或朋友了:“找谁?今天店里只有我在,可以帮你捎个信。” 她虽然还想跟这位公子再多说说话,但是也怕下一秒魔君驾到会伤及无辜,特别还是这样一个气质出众的儒雅公子,就更是舍不得了…… “迟归皓。” “迟归皓啊……迟——”凝烟脸色一变,能直呼斋主名字的,定是魔宫的人啊,连忙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应道:“您请随我来。” 青年踏步进去,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若有似无的药香,凝烟便又是心惊胆颤了起来,心道……不愧是魔宫的人,怪不得没人寻得到他们的踪迹!谁能想到魔宫的人竟然这样的气质呢!还有这身上的药香……她自认为对药材的了解也是数一数二的,也闻不出是哪些混合出的味道。 青年见进了门凝烟就不再走了,也没有继续带路的迹象,便冷冷淡淡看了她一眼。 轻咳一声,凝烟:“那个……这位公子,魔宫宫主呢?他难道没有一起来么?我接到的命令是接待他,我们斋主也等了许久了。”呜呜……她可真是已经壮着胆子问这个问题了,可别说过两天再来啊,那她可还要继续提心吊胆着了! “啊啊啊啊!——我闻到特殊的那股药香了!——”忽然,一声声不淡定的尖叫从阁楼传来,湛蓝色的长发懒懒披散,浅紫色的眸一片深邃,像神秘而诱人的黑洞,就像缭绕着迷雾一般。红润的唇色勾着深不可测的弧度……美到冠绝一方的万药斋斋主迟归皓一跃而下,落到大厅前,狠狠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你是无名吧!!易容了吗易容了吗!快告诉我!” 已经习惯了迟归皓的脱线,君无名脸上没有丝毫诧异的神色,倒是凝烟被他的这一出给吓得够呛,险些不顾主仆之别冲上去把这个大喊大叫的丢脸家伙给暴打一顿。 迟归皓还在自顾自地亢奋着,上前一步,估计害怕当着属下的面被甩飞,才没有猛地扑上去:“我知道,你肯定易容了,但没关系,每次我去见你都隔着一重重该死地白纱!你也四十多岁了,来这一趟也是不容易,当然还是要易个容的,免得被认识你的仇家看出来!” Part.39 面见皇后(1) 一时间,整个大厅寂静无声。 凝烟消化了半天眼前这样仿佛远离俗世的青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也是,肯定是易容的啊,魔君凌驾武林的传说二十年前就有了,现在这人怎么看也就及冠不久(二十出头),绝对不可能是本来的脸。这么一想……似乎心里就要容易接受一些了。 而君无名不知是不是不适应与人的距离这样近,悄无声息后退一步,离迟归皓又远了半米:“不必这样试探,你想知道的,总有一天可以告诉你,不然,你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浪费时间。” “唔,你这样把我很有城府似的。”迟归皓摸了摸鼻子,脸上是一片无辜。但说到底……身在江湖,又知道江湖始终有个秘密,他怎么会不想去一探究竟呢?特别是这个答案现在就再他的面前,“去阁楼吧。凝烟,沏茶。” “是。”凝烟精神恍惚地走了,到现在,她连害怕都忘记是什么东西了。就像每一位娘亲都会给自己地孩子讲狼来了地故事,几乎每一个习武之人都听过这样的恐吓‘你要是不好好练武,有朝一日遇见了魔宫的魔君,就会感叹被五马分尸也是一种幸福的死法。’而现在,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人可能是十有八九易容的,但身上的气质是不可能改变的吧? 这,这,这差距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不好了,总之足够令人震惊三天三夜了。 到了阁楼,君无名比迟归皓这个主人还率先坐下,就好像这个地方是他的地盘似的,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迟归皓也从容地在一旁坐下,挑起一边的眉毛,举手投足的风情不亚于任何一个女人:“两天,从魔宫就到了北冥国,你这速度可这真够快的啊。”穿梭各国与江湖,能一路通行无阻,还要有极好的轻功和内力才能做到吧? 君无名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毕竟四十多岁了,走的路还是要比你吃的饭多的。” “哈哈……是我失言了,这件事等会再谈。”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地脚,呛了呛:“说起来,你现在来北冥国,收到消息之初我还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半个月来,北冥国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归根到底,是迟归皓一手造成的,他放出了第八块身份牌,这消息很快如大风席卷荒地一般畅通无阻,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原因,连一向躲在暗处的魔宫也在北冥国被揪住了尾巴,这些可好了,第八块身份牌再加上魔宫的行踪,北冥国可绝对是热闹非凡了。 没有接下他的话,君无名从袖口里拿出一小包药,苍白却又骨骼分明的好看手指向前推移到迟归皓的面前:“这是上次你给我的药包,这是我此行的理由。” “难道说你查到那个人的下落了?!”迟归皓却极其不平静地问道。那个神秘的男子,竟然就在江湖中人重重打探和追踪下,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远在他处的君无名竟然能查到,可见,魔宫真不愧是魔宫! Part.40 面见皇后(2) 君无名淡淡说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凝烟尴尬地上来施茶,读懂了她此时的煎熬,迟归皓忍着笑帮忙,然后看了眼茶盘里放着的点心,沉吟片刻:“把这个拿下去,不用了。”君无名厌食,平常清淡的东西都很难吃的下去,更别说北冥国偏重甜口味的茶点了,也许看也不想看。 “是,明白了。”凝烟忍住心中的疑惑,收走了精致的点心,便告退了。 离开后,凝烟忍不住开始想道,前日主子就嘱咐过不用准备魔君的茶点,但北冥国的习俗是招待客人必须要准备茶点,而迟归皓更是极爱吃茶点的,没有茶点几乎就喝不下去茶,所以凝烟这准备的,是迟归皓的量……难道说,主子其实只是表面上装的很淡定,实际上连在魔君面前吃东西都不敢吗? 这么一想,她莫名就感觉平静了很对,对斋主的敬仰之情更是从心底里泛滥了起来,出来混实在不容易啊! 阁楼雅间内。 凝烟走后,迟归皓便接着是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北冥皇宫吗?” 君无名不置可否。 迟归皓摸着下巴沉吟道:“我之前也这么想过,但是又觉得更不可能,北冥国皇宫是出了名的戒备森严,最近也没有到挑选妃嫔,婢女,公公的日子,要混进去更是难上加难,这比他能从江湖势力的追踪下凭空消失还要匪夷所思。” 君无名难得勾起了嘴角,本就温润的容颜更是令人柔醉三分:“你忘了,还有揭榜可以进去,这并没有时间的限制。” “……世界上还有这么愚蠢的人,选择这种死法么?”迟归皓忍不住讽刺,这倒确实不会有人想到。因为如果揭榜进了皇宫,却不能医治好皇后的话,那只有横着出来这一个结局了。 他实际接触过那神秘人,只是辨别不出他说话的真假,练得一手绝世好毒,令人琢磨不透,好像又很好色,对美人非同寻常的感兴趣……说自己只有十九岁,还说自己姓姬,实在是不能推测出他的真实身份。 忽然,迟归皓又想到了一个更恐怖的事,邪魅勾起的嘴角弧度瞬间更深了:“竟然连北冥皇宫里也有你的眼线么?上次出了三皇子派人揭榜险些暗杀皇后,自那以后关于揭榜的消息就把控的更严密了,连我这个在皇城脚下的人都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呢。” “呵。”君无名轻笑一声算作回应,一开始只是他的推测,毕竟消息的传递是有时间限制的,好不容易抓到一点线索,自己当然会亲自过来,离北冥国越近,得到的消息就越准确,神秘的揭榜人,板上钉钉就是那个炼制出巧妙毒药的人了……也很可能是自己找寻了十年的人,他想要亲手手刃的杀师仇人。 part.41 面见皇后(3) “好吧,那你想让我做什么?”迟归皓百般无聊地轻轻摇着瓷杯里上好的清茶,没有茶点的第一个时辰,想它。 君无名:“把我弄进北冥国的宫殿里。” 迟归皓不满地大嚷了起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怎么混进去啊?难道你也想去揭榜不成?”论起戒卫森严,真的没有地方能比得过北冥皇宫了,简直就去有去无回的牢笼啊! “万药斋与北冥国速来有良好的关系,北冥皇宫里虽然有自己的药圃,但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栽种的不过也就是一些适宜生长的草药,稀有草药还是要靠万药斋的进贡。” “……”迟归皓沉默半晌,妖孽的脸都微微扭曲了起来,再也不能谈笑风生了似的,垂死挣扎一般颤抖道:“可,半年才进贡一次,上个月才刚刚……”可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啊……不会吧,传说中的魔君,不至于这么出来祸害人吧?第一次见面就要了他的半条命啊! 下一秒,君无名却给他判了死刑,冷静无比地吐出一个名词:“双生百年童参。” 双生百年童参……三年前,迟归皓就是因为这个才险些送掉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在那个机缘下,君无名救了他。这是一种大补的人参,是两个童子相互依偎交缠的模样,四百年才长成一株,生长环境险峻,又极难保存,要么找到的人马上吃掉,要么用北山冰雪冷藏保存,否则出土则化。使用得当的话,活死人,肉白骨,延长十年寿命……这都是最基础的,可见其珍贵。 “我可以拿别的同等级的珍贵草药,但这个不行。”语气难得严肃了下来,迟归皓抿着嘴角道:“你这是让我为难……” 如果君无名继续要求,他还是不会答应,哪怕会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救命恩情,三年之交,迟归皓时刻记着,哪怕现在是个商人,但也在这茫茫天地之中,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江湖人该有的热血仗义,但牵扯到双生百年童参,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叹了口气,君无名面无表情道:“我想,浴火雪莲比童参更合适。” “哐啷!——”一声巨响! 虽然不敢偷听,但一直在不远处注意着房间内动静的凝烟冲了进来,护住心切地一只手还搭在腰间地配件上:“斋——” “出去!——”迟归皓红着眼睛吼着,脸色不只是激动还是愤怒的染上了一丝赤色,嘴唇都在克制不住的颤抖,他竟然,激动到从茶桌上站了起来,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般地看着君无名。 上次见主子这样还是三年多前他打探到了双生百年童参的下落,凝烟毫不犹豫道:“打扰了,属下告退。”连忙退开,手捂着脸。她能推测到发生了什么……一定,一定是跟夫人有关了,不然主子不可能会这么激动的。 迟归皓又慢慢坐了下去,平复了好半晌,抓起茶杯一饮而尽,才几乎嘶哑着嗓子开口:“你……你什么意思,你有浴火雪莲?” Part.42 面见皇后(4) 君无名答道:“找了两年多年,不过半个月前才真正拿到手上,在南陵国边界,我让他们直接送到北冥国来了,按路程来算,还需要三天便可抵达万药斋。”浴火雪莲的储藏方式比双生百年童参更加苛刻,所以一路上更需要多加小心,才会这么缓慢。 “……”无言,此刻是真的无言。 迟归皓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君无名要来万药斋也就是前日才有的消息,在这之前,甚至更久,他就已经在暗中帮助自己寻找浴火雪莲了么?这是……何等的恩情,他一生都还不尽了。 “你不用感叹了。”不善于面对这种时刻,君无名皱起了眉,“我只希望三日内,你让你的属下带着童参和我,进到北冥皇宫里。” “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迟归皓从怀里拿出把扇子,打开轻摇着,嘴角的笑意又翘了起来,好像刚刚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不过你进去……能全身而退么?” 君无名怎么着也不像是寻找什么失散故人之类的,会不会一进去就直接劈死那个神秘人?唔……不过他是魔君,连冰灵雪莲这样的天下第一神物都能拿出来送人,早就是超越常人的所在,他肯定自有办法从北冥国那个牢笼里全身而退。 “嗯。”君无名站起来,忍不住咳嗽,背影冷清,径直离开了这个房间,去寻找落脚的住处,两日从魔宫赶到北冥国,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迟归皓看着窗外,兀自发了会儿呆,有多久了?自己的心终于有了起伏……他喊道:“凝烟,去,把双生百年童参准备一下,明天把它进贡给北冥皇帝,你再给君无名捏造一个身份,带他一起进宫。” “……您疯了吗!”凝烟脱口而出:“这可是夫人的救命稻草啊!您竟然把它拿去献给北冥帝?!魔君到底对您说了什么!” “他有浴火雪莲。” “什么!”凝烟倒抽了一口寒气,惊喜之色毫不掩饰:“在,在哪儿?” “唔,君无名说还在路上,三日内便抵达。” 凝烟指尖都泛起白色,几乎不可置信:“对方可是魔君!江湖上的种种传说您都忘了吗?事关夫人,您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呢!” “十年一代,江湖上的传说不可尽信,那个叱咤风云的君无名……真的是现在眼前这个人么?”迟归皓收起扇子,“算了,这三年实际近过魔宫跟他们有所接触的是我,说再多你也不会明白的。” 见主子这个样子,凝烟也冷静下来思考,然后捂住了嘴巴:“对啊……魔宫竟然能查到夫人的事,完全可以拿这个来威胁您,童参虽然稀有,但是以魔宫的势力不可能拿不出手……即使如此,魔君大人还是提出了给您浴火雪莲来作交换么?” “对。”迟归皓苦笑,“所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明白这份恩情怕是一生都偿还不了了。” Part.43 面见皇后(5) ***************北冥皇宫*************** “囡儿。”皇后轻声唤道,对面地穆囡正在细嚼慢咽地用着晚膳,然后立马挺直了脊背:“母妃,怎么了?” 皇后慈爱地看着她:“那位先生来皇宫也有几日了,你可查出些什么?”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穆囡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道:“他姓毒,年纪很轻,这三日住在梨院里,洞察力惊人,这几日在皇宫不是在卧房里呆着就是四处搜集些草药,倒也没什么不妥帖的行为,不过……若母后您要召见他的话,还是需要严密的搜身才行。” “呵……”皇后摸着自己的鬓角,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叹息着:“本宫……是不是老了很多?” “怎么会!”穆囡皱眉,“您现在正是风华正茂,冠绝后宫!” “就你嘴甜。”皇后搁下了镜子,看向穆囡,眼里已经没有了慈爱:“可竟然囡儿认为母妃还没有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那你为何这么糊弄母妃呢?” 穆囡:“……” “看来让你去接触江湖中人是本宫做错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心术不正的家伙,把你也给迷惑了。”皇后眯起了眼睛,狭长妩媚的眸子里透露着冷意。前日有人传来消息,那先生竟在生更半夜大刺刺地从七皇子府邸走出来,这是仗着有皇子撑腰,就可以不把后宫的规矩放在眼里了么? 还是七皇子那个表面温和的狐狸,终究是等不及了,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呢就已经幻想上不该有的权力了? “母妃,毒公子的医术囡儿暂且不清楚,但孤身一人,身体更是没有丝毫内力,至于为人……好像不是那种……” “囡儿,本宫可还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呢,你倒是急着替他辩护起来了。”皇后伸出手,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起身,穆囡没吃饱,却也吃不下去,搁下筷子就跟了上去,服侍在皇后左右。 “囡儿只是有自己的判断。”穆囡道,她不希望再看见母后再轻易处死别人了:“您现在这是要散步么?还是去找父皇?” “你父皇现在桃枝宫呢,本宫怎能去打搅他的雅兴。”皇后轻哼一声,妒意或轻蔑并不掩饰,然后又道:“自然是趁着天还没黑,去见见你口中那位毒公子。” 如若是她下旨传召,若那个江湖医者真是七皇子的人,定有充分的时间得到消息并准备,现在这样出其不意,也正好去试试那个人到底还有没有价值。 “现在?恐怕不太好吧!”穆囡不由捏紧了裙摆,这两天,毒公子好像都在搞些乱七八糟的小暗器,若是母后此刻去了,他正好被逮个正着,那可真是百口莫辩了啊! 皇后见穆囡这个样子,勾起了嘴唇,笑问:“母后都不怕被人说闲话,你还怕不成?” 只是这笑,丝毫没有温度,她可起了疑心。江湖医者……七皇子……穆囡…… Part.44 面见皇后(6) ***************梨院*************** “咻!——”迅疾的声音一掠而过,如若不仔细听,根本不可能听到。伴随之后的,是花瓶应声而碎,铁针稳稳地没入了墙壁内,比之前所做出来的作品更细,但是却更快。 “可以,接下来能涂毒了……”沙华摸着下巴思索着,可惜她现在身上没有草药了,零零散散从皇宫里收集来的,也都拿来浸泡手掌,增强手掌的抗性了。 看来这两天,她得去一趟那个所谓的皇家药圃了。这都是其次的,她一个人,没有仪器和制药的设备,鼓捣起来还真是浪费时间,光是做个合乎理想的臂针用来防身就用了三天的时间,如果能有个苦力就好了…… “皇后娘娘驾到!——”突然,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划破了梨院的宁静,紧接着像是不容拒绝的闯入似的,门被直接推开,浩浩荡荡的皇后大娘子军就立在了门外。 穆囡也在其中,站在队伍的前面,克制不住地望了眼房间里,这一眼,就足够让她差一点晕厥过去——不要说桌子上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连地上都是块没地下脚的破铜烂铁,毒公子还是那副不伦不类的打扮,整个一活脱脱的犯罪现场。 “呃——”负责开门的宫女也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一幕,愣了足足三四秒,才厉声道:“大胆庶民!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跪下来迎接娘娘!” 沙华勾起了嘴角,转过身,刚刚还在想药材的事情呢,这会儿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皇后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看到了屋内的景象,眼眸一沉,倒也没有管沙华行礼没有,淡淡笑着道:“之前本宫还在好奇,没有内力,如何行走江湖……但现在,先生似乎给了本宫答案呢。” “这些就是小玩意儿而已。”沙华郁闷的说,这可是大实话,这花三天做出来的东西,放在她那个时代,她小时候就能拼出来当玩具玩:“你来找我看病的?” 这大不敬的语气,皇后也没生气,只观察着沙华的反应……实在太过淡定,说话的语气,虽然并无轻蔑或者冷漠的意思,但言语之中就透露出此人似乎习惯于万人尊崇,身居高位。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年少轻狂,胆大包天,自认为天下无敌……要么就是真有那么些个手段。也难管穆囡那么说,在被发现一屋子兵器后又如此淡定,气质也令人捉摸不透,倒真不像是会卷入朝堂乱局中的人,但……一切事情可不能都只看表面。 “你是打算一直这么看下去?”沙华挑了挑眉,依旧是坐着,丝毫不打算站起来,一摆手,把桌上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拍到地上,自己便懒洋洋地靠在了上面:“需不需要我在这里睡着,一直给你看?” “找死!”皇后身边的侍女自然不是等闲人物,在宫中侍奉皇后多年,从未见过可疑,又如此不敬之人!目光一凌,手中便出现一柄细长的匕首,朝着沙华甩了过去! Part.45 面见皇后(7) 千钧一发! 穆囡是习武之人,功夫不错,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的位置也就在宫女的旁边,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拦下匕首——但就在着一瞬间!她的手还没碰上刀刃,匕首就像是与什么碰撞了一下,垂直地落在地面上,像是不甘心地挣扎似地,在地上嗡鸣一会儿,便彻底沉寂下来。 气氛就这么凝固了,穆囡的手还尴尬地停在空中,讪讪地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母妃深不可测的脸色。 沙华眯起了眼睛——她本来是不打算出手的。 “护驾!”宫女也反应了过来,直接挡在了皇后的面前,一脸惊恐戒备地看着那个从始至终坐在位置上好似根本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的瘦弱人影。但是……她刚刚手下留情了,这匕首,根本不可能碰到此人的一根头发丝,没有皇后下的死命令,自己不可能贸然直接杀死这个江湖医者,不过是恐吓一番罢了,凭借这个人刚刚所显露出来的道行,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完全可以不用出手……为什么? “不必。”到底是作为六宫之主的皇后,这个场面,虽然不会武功,但从众人的反应中还是能嗅到一丝端倪,如果此人真的想要取自己的性命……就凭他刚刚露的那一手就足够了。 拉起穆囡的手看了看,她又轻轻在上面抚慰:“还好囡儿没有受伤……倒还是多谢公子了呢。” “堂堂皇后,一句谢谢就完了?”沙华翘起了腿,张口就开始报起了名字:“明人不装暗逼。浮世花,酸叶草根,野山参,鹿胎膏,林蛙……暂时就这些吧,一样来两斤,必须是上好的,知道万药斋么?不能亚于那个品质,还有些炼药用的瓶瓶罐罐,也给我配一套。如果能让我自己去选就更好了。” “……”宫女咬着牙没有发作,气的有些发抖。此人还真是厚脸皮!根本没有做什么,张口就是这么些个稀有的补品——还是论斤的!他这是来皇宫打劫的么?完全就是土匪作风啊! 皇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没有明着拒绝:“公子说的这些,哪怕本宫是后宫之主也做不了主,名贵药材哪是能随便赏赐的?” “得了吧,你身上那浓重的药味,里面就有这些,没服用个七八年以上味儿不会这么大。”沙华颇有些嫌弃,这皇后倒也不怕把自己补死了,吃了没用也是浪费,还不如给自己呢。 “母后身上哪里有味道?你切莫乱说。”穆囡出来维护道……就算,就算真的有,也是要贴近了才闻得到,草药的气味混杂再一起,更是不可能说出里面有什么成分,毒公子离那么远,怎么可能?乱说这些话,对宫廷女子可是相当冒犯的! “囡儿,别插嘴。”皇后笑了,探究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奇装异服的人一秒,这些年她天天泡在药罐子里,对草药也粗略的有些研究,知道如果真是闻味识药的人,她不是没见过,只是离得这么远还能闻出来的,还真是神的离谱:“想要赏赐,只要你能诊断出本宫身体有什么毛病,别说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金山银山,本宫也给你堆来。” Part.46 相府风波(1) ***************宰相府***************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宰相夫人哭哭啼啼地迎上去,脸上一片憔悴,倒是一旁的小妾们不停地劝着:“夫人,您慢些跑可别着急。” “恭迎老爷回府。”小妾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背后里叽叽喳喳讨论了许久,现在可算看到老爷回来了,一个个都看好戏似地站在边上。 “你这是干什么!哪里有一点当家母的样子!”宰相没搭理莺莺燕燕们,一阵头疼地扶住好似一眨眼就会晕倒的正室,心里忍不住的嫌恶,处理了两天的朝务,本以为回到府上能好生休息,结果一回来看到她这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宰相夫人紧抿着嘴,只抬起头看向宰相,没有回答,眼底里噙着眼泪,似乎是把委屈责难惊恐愤怒混在了一起。 “……”宰相扶住她的手微微捏紧,冷硬着对周围的人道:“看什么看?滚回自己屋里呆着去!” 然后径直把宰相夫人连扶带拉的带回了卧房。 周围的人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也没有自己什么事,一哄而散。没有人注意到,最偏僻的位置上的两个丫鬟像是猜到了什么,互相捏紧了对方的手,眼底里藏不住的恐惧。能,能让夫人如此惊慌失措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她们可清楚……一定,一定是跟五小姐有关系了。 卧房内。 “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是发现了姬沙华的尸体?”宰相低吼着问,额角也是落下了冷汗,最近这半个月,宰相府几乎是出动了所有的人脉在勘察,一丁点儿消息也没有得到……若是再过几年,那丫头的死活他自然是不在乎,可现在还有用得到她的时候! “如果是那样还好了,至少我们对七皇子那边还有一个交代!”宰相夫人的眼泪一下就飚了出来,不过这可不是担心失踪的女儿,而是担忧自己的性命:“你自己看看,桌上那是什么……那东西是七皇子送来了,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她几乎是忍耐着不向丈夫继续埋怨……姬沙华在两年前得了一场怪病,从脸部开始一点点腐烂,到了盛夏,身上的恶臭便更是掩盖不住,一直医治不好,又不敢带她去江湖上求医。这件事不敢让别的外人知道, 也是在七皇子的扶持下,丈夫才坐上了宰相的位置。所以…… ‘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心中的爱慕的人变成这样,这件事必须瞒着七皇子,不能让他知晓!’生害怕失去现在的地位,丈夫一意孤行,将姬沙华彻底禁足,锁了起来,直到半个月前,姬沙华失踪,又下落不明。 想到这儿,宰相夫人更是难受,一个颤抖,身上的珠宝也跟着叮叮当当地想了起来。早知道坐在高位的心情是如此惶恐,倒不如一开始就实话实说,免得有辱圣恩!暴露出去,等到七皇子殿下称帝,便是他们一家子欺君之罪落在头上之时! Part.47 相府风波(2) 宰相走到桌前去,“呵……不就是一副画而已么……”随是这么故作轻松地呢喃着,但却克制不住感到手里传来的千斤之重。 慢慢打开,一个有着倾城之美貌的少女就出现在眼前……宰相忍不住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两年,连他都有点模糊了自己女儿长得什么样子,竟然一看,就被这幅画勾起了回忆。而又似乎是在爱慕者笔下的原因,比姬沙华本人更有气质!实在是一摸一样,又比本人更有灵气!……可见,可见七皇子的用情之深!不然绝不可能画出这样的一幅画来的! 再一看,画中的女子微笑着,手里还拿着半块玉佩! “半块玉佩……这意味着很明显了,七皇子,这是已经准备好了向宰相府提亲了。”宰相夫人痛苦地靠在一旁,到时候七皇子要人,他们找什么理由给他送一个姬沙华过去? “我们,我们不是还有颖儿么?”宰相立马合上那副画,好似就可以当作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样,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 “你疯了吗?还没有放弃拿颖儿滥竽充数的想法?!”宰相夫人近乎咬牙切齿道了。 姬沙颖,也是一个被软禁起来禁止与外界接触的宰相府小姐,排行第六,比姬沙华小两岁,容貌与她有四分相似,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比起姬沙华从小的不学无术,姬沙颖年仅十五岁,则琴棋书画,女红歌舞样样精通。因为怕姬沙华的病再也好不了,当时他们便传出了姬沙颖暴病而亡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日后有一天,等七皇子淡忘了姬沙华的长相,可以拿她充数。 可现在——画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宰相府,七皇子可是把姬沙华地样子记地一清二楚! “……”宰相沉默了,僵硬地坐了下来,就像一个雕塑一样。 宰相夫人咬了咬嘴唇:“事到如今,我们不如,不如制造一场意外……比如火灾什么的,再随便找一具尸体冒充就好了,这样如何?” “呵!妇人之见!”宰相冷冷道:“且不说姬沙华现在下落不明,万一有朝一日突然出现,怎么解释?!不说这一点,七皇子等了三年的人,最近两年更是见都没见上面,你告诉他人死了?还是死在宰相府的?” “那能怎么办啊!归根结底,这都是你的错!”宰相夫人终于爆发了出来,揪起一个枕头就朝着宰相砸了过去。 “行了,别闹了!”宰相稳稳接住枕头就砸在地上:“真有那么一天,再找个人当替罪羊,说她因为嫉妒姬沙华能成为皇子妃,毒死了姬沙华。眼下是七皇子揽权的关键时期,他就算心生疑虑,也不可能对宰相府出手……我还有时间,我手上,可也有七皇子的一些把柄!” 本以为只要两家联姻,这件事情就能善终,看样子…… “呵……”宰相夫人脸上也挂上了一丝冷笑,在苍白的脸上看上去甚是吓人:“替罪羊?你又想牺牲谁?” Part.48 相府风波(3) 要是找一个普通婢女当这替罪羊,七皇子自然不可能相信,一个婢女嫉妒自己主子做什么?难道她还能嫁给皇族不成?所以,只有赌一把牺牲亲女儿,这消息才有可靠性。 见他不搭腔,宰相夫人又是壮着胆子质问道:“一个女儿失踪,一个女儿只能永远躲在暗处,你连最后一个小女儿都不放过吗?……她才只有十一岁啊!你的心是石头吗?!” “妇人之仁。”宰相冷冷睥睨她一眼,披头散发的丝毫没有做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姬沙华和小九又都不是你亲生的,死了就死了,颖儿活的好好的,你就别再多说一句废话了。” “你还好意思提颖儿!因为你,颖儿以后要以什么身份做人?又能嫁给谁?你毁了她的一生!”宰相夫人歇斯底里地吼着,一想着自己的女儿还被束高阁,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无名无分,代替姬沙华嫁给七皇子的计划也给毁了,这孩子日后可怎么办啊! “你吼那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么?你脖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了?”宰相刚坐下没多久就利索地站起身,一怒,手掐住自己发妻的脖子,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阴冷的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朝野中那稳定八方的姿态:“你穿金戴银,住着豪华府邸,享受着万人尊崇,就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姬沙华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我没收拾你,你还好意思装起善人责难我来了?嗯?” “唔,唔……放……”宰相夫人瞪大着眼睛,剧烈地挣扎着,长长的指甲在宰相的手上划出一道道尖利的红印子,但那双有力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门外传来婢女的问话:“老爷,夫人,奴婢听到动静,敢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宰相大声呵斥道:“没事!你们都退下,我与夫人有要事商量,若是走漏风声了,拿你们试问!” 听到老爷的吼声,婢女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心里还奇怪……最近府上地氛围,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老爷夫人不是一向很恩爱的么?怎么会这么大声地吼夫人呢? “我,明白……了……”恐惧地,一字一句地求饶,宰相夫人连眼泪都落不下来了。自己的丈夫到现在都还不放手,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眼里的杀气似乎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心底的凄凉被那没有落下来的眼泪盛满了,再也容不下别的。 ***************北冥皇宫,梨院************** “想要赏赐,只要你能诊断出本宫身体有什么毛病,别说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金山银山,本宫也给你堆来。” 皇后话一出口,倒是令周围服侍她已久的人心下一惊。娘娘看过的医,往少了数,那也是有七八十人的,几乎都未发一言,许多年都没有过许诺,现在却轻易说出口了,这就证明……娘娘有点相信眼前的人? “可是……”沙华偏了偏脑袋,沉默了半晌,没有了下文。 Part.49 相府风波(4) 众人心痒难耐,可是什么?你倒是给一个准信啊!没你这么吊人胃口的啊! 没想到,他还不如不开口呢,可是完了半天,沙华竟然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医术,我并不擅长。”如果这个皇后想要体验毒术的话,她倒是能让她享受成千上万种不带重样的。 绕是经过一些列意想之外依然保持淡定的皇后,此刻嘴角的笑意也僵化了:“公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穆囡的冷汗出了一身,现在的气氛冷到了冰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秀美灵气的脸上微微泛白,好像她才是那个不知死活敢挑衅皇权威严的人。 沙华伸了个懒腰,强忍住困倦,为了自己以后的药材,耐着性子道:“八十九人,这是总共为你诊治过的人数,除非你倒了血霉这些医生都要故意害你,不然不会从你身上查不出一点毛病,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这问题并不出在你身上。当然,你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也不笨,不可能怀疑不到这一点上,只是这么多年了,根本没有线索,再加上你身体确实不好,你就只能认定是你自己的原因了。” 皇后轻蔑地哼了一声:“所以呢?你是想说,你这个丝毫没有内力,又不精通医术的江湖草野,能给本宫查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真当她堂堂北冥皇宫无人了是么?竟然敢来这里撒野! “给我十天就行了,多了,我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多呆。”沙华颇为不满意这个修的像笼子一样的皇宫,虽然这些个规矩奈何不了她什么,这样一个环境也是自己不喜的,再加上,北冥国的情报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包括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是怎样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多呆的必要。 但事情总是没那么顺利的,总有人要她多费些口舌,皇后如同所有宫斗剧演绎的那样,总是要先废话一句:“你觉得,本宫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爱信信不信拉倒。”沙华纤手一挥:“反正又不是我无后。这个房间呢,也是被我改造过的,你如果现在想我死,大家都一起变成骰子,鱼死网破好了。” 这话出来可没人相信,三天时间,改造一个房间?还是在最坚固防守最严密的北冥皇宫内?此人难道不知道,最近他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逃过皇后的眼睛吗?收集金属,草药,夜访七皇子府…… 此刻,竟然还敢大言不惭道,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改造了房间? “哼……哈哈哈,很好。”皇后大笑了起来,甚至鼓起了掌,有些佩服起了这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当真是好胆色,不管他是不是七皇子的人,能把谎话说的这么有底气的,怕是仅此一家了:“那本宫便给你十天的时间,说吧,你还需要些什么。” 沙华想了想,她对别的,还真没什么兴趣,笑:“那让我自由出入皇家药圃就好了,穆囡跟着我,当几天苦力。” Part.50 相府风波(5) 穆囡指了指自己:“我?苦力?” 疑问的语气很好的掩饰了心底的惊喜,跟着毒哥,呸,毒公子,其实挺有趣的!感觉会见识许多新的东西! 宫女则把这声疑问理解成了:我堂堂公主,给你去当苦力,你哪儿来的那么大面子?刚想替公主说话,皇后便点了点头:“允了。” “娘娘慢走,不送。”耗费了这么多精力,沙华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起来,像似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外面那一双双探究的眼睛根本阻止不了她的随心所欲。 “娘娘,这……”宫女话还未说完,皇后冷冷看她一眼,足够令众人闭住了嘴巴,也没人再上前一步进去,太监很有眼色,尖着嗓子啼道:“凤架起——回宫!” 热闹的梨园,转瞬间又冷冷清清,院子里散落了一地的梨花,树叶取代花朵从枝桠上抽了出来,立在上面的喜鹊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停歇几秒转瞬分去,残余的花瓣也纷纷下落,地上好似刚刚下过一场轻浅的雪。 昭示着,花期已过,懒再留念,将生命留给新的春意。 ***************次日,北冥皇宫,北冥帝寝宫*************** “陛下,时辰不早了,您刚从桃枝宫那里用了膳回来,还是莫处理公文了,早些歇息吧。”陈公公笑着,又提来了一盏灯,偌大的宫殿瞬间更加明亮了起来。 北冥帝五十出头,依旧丰神俊朗,眼角一丝不苟的皱纹依稀能看出壮年时候的勇决风采,他依旧埋首,敷衍着道:“就一些了。” 陈公公依旧劝慰着:“三皇子七皇子也都大了,凭借他们的才智,足以为您分忧了,您又何必万事亲力亲为呢?身体要紧啊。” “他们?”北冥帝摇了摇头,“还年轻着,这些重要的国事,碰不得。” 陈公公笑笑便不再劝了,侍奉在其左右研墨,不由心下哀叹,陛下严谨,对国事更是仔细,早些年时对刚出生的皇长子殿下极其疼爱,可惜皇长子福薄早夭……自那以后再诞生的皇子公主们,除了囡儿公主,陛下对他们的态度可以说是冷漠疏离,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但也可以说,连君臣都不如,始终不与他们亲近,更不放心把自己手头的国事交给二位皇子……皇后又无所出,这样的局面,如同群臣们如何弹劾皇后都无用,在这事上,众人多次上谏,陛下照旧置若罔闻,不立储君。 烛影摇曳种,陈公公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噢,对了,瞧老奴这记性……陛下,今日万药斋派人加急送了封呈信给陛下,说是发现了稀有名贵的药材要献给陛下,请您务必亲自拆阅。” “万药斋?献药?”北冥帝并未抬头,“拿给皇后处理。” “陛下,老奴认为您还是亲自看看好些……万药阁常常与我们皇室打交道,不可能不知轻重拿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浪费陛下的时间。”陈公公没有收回手,依旧恭敬地呈着信封。 Part.51 初次相遇(1) 北冥帝皱了皱眉,有些不耐,还是依言打开了信封。 迟归皓就像深知北冥帝的性子,并未写长篇大论,一行字囊括了所有‘草民斗胆,想为陛下献上双生百年童参。’ “双生百年童参……那传说中的奇物?”北冥帝的瞳孔微微缩紧,连着手指也不由自主微微用力,在纸上带出了一道折痕。 “所以老奴劝陛下打开看看……此乃吉兆,天佑我北冥。”陈公公恭敬地说道,然后不等皇帝回答,就好像知道他肯定同意一般,低声又问:“陛下,何时召他进宫?那童参可是个稀罕玩意儿,稍有保存不慎,便可能灰飞烟灭……依着奴才来看,还需早些弄进宫里来妥善保管才好。” 北冥帝点了点头,语气中也不由自主染上一丝急切:“你说的有道理,现在连夜差人去办。”便在入宫文书上写上一个善字,盖上了御印。 明日,召万药斋的人入宫。 ***************梨院************* 一清早,天边刚刚泛起一丝白肚皮,云还未散尽,空气中还透露着一丝冷意,露珠凝结在了新抽出来地绿叶上闪烁着细小的光。 穆囡便精神抖擞地过来了,不料,却被门外的两个宫女懒了下来:“囡儿公主且止步,公子还在休息,不到巳时末,他是不会醒的。” “不是吧?你们便这么由着他?快,去把他唤醒。”穆囡皱起了一张脸,心下更是紧张了起来,他可是就只有十天的时间啊,夸下了这个口,竟还在睡大觉,如若到时候查不出来…… 想到这里,她又是心一凉。 “这……”要是往日,囡儿公主只要一开口,谁敢拒绝?但眼下宫女却不由苦着一张脸:“囡儿公主莫要为难我们了,皇后娘娘说了,这几日万事我们都要听公子的吩咐,没他的命令,我们可不敢进这个屋啊。” 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信这狂妄的小子真能查出来什么,但皇后娘娘开口了,定是要按规矩办事的,万万不可有丝毫怠慢。 “……”穆囡气急,她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公主,总不可能当着宫女的面擅闯一个男人的房间吧? 独自在门外踱步生了会儿闷气,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令牌,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难得我送令牌过来了,母妃特许你今日能进御医坊里自行挑选药材呢!” 毒公子虽然昨夜说他不善医术,但她可看的真真的,他对药材的气味可太敏感了,连要的赏赐都是种种名贵药材,这一定是他的软肋了。 果然,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门吱呀一声,竟然自动打开了,一眼看到的就是奇装异服打扮的沙华,打着哈切,半边身体还靠在桌子上,一副起不来的样子。 穆囡只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对宫女道:“莫耽误时辰了,快去替公子准备洗漱。” 心下的担忧更是翻涌不止。毒公子的眼圈泛红,眼睛里面血丝密布,一夜之间,给人的感觉也颓废了不少。 Part.52 初次相遇(2) 穆囡叹息,果然,十日之约,根本就是他为了保命之下说出口的吧?不然又怎会一夜之间成了这样。 洗漱后,沙华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想到还有那么多药材在等着自己,说不定还有自己没见过的,眼里便有了前所未有的神采,“走吧。” “你不用早膳么?我可以等你。”然而穆囡跟在她后面,看着的是她的背影,自然没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兀自又开始脑补起了他是不是由于太过于担忧,已经吃不下饭了。 “不用。”沙华饮食极不规律,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眼下又有了药材的诱惑,自然更不会想到要吃饭。 穆囡便不再说话了,二人沉默又快步地走着,只是步伐一个轻松一个沉重,穆囡还沉浸在若是十日后真的回天乏力,自己若是想要向母后求情要如何开口,没主要到沙华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了上去。 连忙摸了摸撞疼地鼻子,不解问道:“怎么了?” “那一队人,什么来历?”沙华指了指不远处,贴着宫墙走得毕恭毕敬的一队人马,似乎在押送什么重要货物似的,前后左右都是侍卫,中央有着几个人,都穿着素衣,品质却不凡,背后还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药字,最中央的那个人低着头看不清容貌,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木盒。 穆囡道:“是万药斋的人的吧,我也是第一次见着。”商人地位极低,进皇宫也只能贴着宫墙,深怕冒犯了哪一位贵人,但这个时间出现在宫里,确实奇怪。 还有,如果她没记错,万药斋是半年才来进贡一次的吧?上次来还是一个月前……北冥皇宫管制森严,没道理呀。 “万药斋?”沙华想了想,这个名字她可不耳生呢,里面上好的药材成堆成堆的,那个斋主还欠自己一扇上好的门,他给自己的那个黑色身份牌,可害自己收到了不少人的追踪。 唔……最主要的,是万药斋的那个凝烟美人。沙华恋恋不舍的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一队人簇拥着的大木盒上移开,果然在队伍的开头看到了这熟悉的倩影。 几乎是一瞬间感应到了似的,凝烟也把头扭到了沙华所在的方向,二人的视线无声地碰撞在了一起,沙华勾起嘴角笑了笑,当然,她戴着面纱看不到嘴角,只能看看微微笑弯的眼睛,里面充满着欣赏的打量。 凝烟:“……” 就!是!那!个!神!秘!人! 那一身奇装异服,只不过是从黑色换成了白色!怪不得来了无数江湖人都打探不到呢,果然躲到皇宫里来了!还看!看什么看! 气呼呼地收回目光,凝烟当作没看见,看似气定神闲地走着,只对身后抱着木盒的人怯怯道:“魔……咳,我最多能为您拖一个时辰的时间,您万事小心。” “不需要那么久。”君无名道,他自然也注意到沙华已经跟在了队伍后边,看样子,目的地一致。 Part.53 初次相遇(3) “我们跟着他们做什么?”穆囡问道,“虽然目的地应该是一致的,但……” “嘘。”沙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安静点,别一直问,不然我让你回去呆着。” 穆囡:“……”好气!可是又真的忍不住听他的话安静了下来,与其呆在宫殿里和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如这样跟着他瞎晃,她只得憋着满肚子的十万个为什么,一言不发。 深吸了口气,沙华忍不住跟得更近了一点……那木盒里应当是装的上好的药材,但是封闭极严,又有着一股强大的寒气,应当是放着冰雪在里边保存的,除此之外再无信息,闻不到一点气味。 但她绝对没有闻错,这队人里,有人有着连她都分辨不出是何等剧毒的气味……闻着是药材混合出的清香,令人迷醉,却是罂粟般看似美好,实则能夺人性命。真好奇……虽然能闻出是毒,却又不知道其效果是什么,发作起来又是什么滋味……这次来北冥皇宫,还真是来对了。 进了御医坊,护送的守卫们不由重重松了一口气,抱拳道:“那么万药斋的各位,待会儿便有御医来为你们指点,陛下也将在一个时辰早朝结束后宣召你们谈话,你们且自行在这边休息,宫女们自会照顾好你们,我们便先告退了。” 凝烟上前一步微微施了施礼,露出了女儿家的柔态,看上去令人大减防备之心,恨不得护在身后好好保护:“那么便多谢几位大哥了,宣召完后,还要麻烦您们送我们几个出宫。” “凝烟姑娘哪里的话,告辞。”侍卫头子面上一红,便退下了。 几位宫女熟练地沏好了茶,刚奉上茶点,沙华和穆囡就踏了进来,立马惶恐道:“参见囡儿公主。” 万药斋的人也是一惊,忙了一清晨茶水也顾不得喝了,也跟着急急忙忙行礼,特别是凝烟,更为吃惊,刚刚匆匆一瞥,只注意到了奇装异服的沙华,并未仔细打量她身旁的穆囡,没想到竟然是当今最受宠的小公主…… 这还真是奇怪了,青天白日下,那么多人都看着的,这个有着土匪作风的神秘男子,竟然能和公主走在一起?看样子还颇为熟稔的模样……难不成,是北冥皇室培养出来的?那便还有几分可能,怪不得哪里都查不到他的出身。 沙华站的近了,能闻到那股醉人的气味究竟来自何方了……正是一群人都在行礼,却鹤立鸡群站的笔直,捧着个巨大木盒的青年,他的目光也毫不回避,也盯着她,嘴角温和,却分不清究竟有没有笑意。 穆囡连忙道:“不必行礼,各位随意便好,我此次前来只不过是来取些药材的。”说完,忍不住偷偷瞄着君无名,又急忙怕是亵渎一般收回目光……她自由生长在锦绣的皇宫之中,不是没见过俊美的,但拥有如此出尘气质的,还独独只有这一人,虽一身素衣,真真与这皇宫格格不入,仿佛他才是最高贵的,皇宫的华贵反而配不上他的雅。 Part.54 初次相遇(4) 沙华却先开口了,只不过这说的话就像是在挑衅似的:“你为何不行礼?” 凝烟脸色一白……甚至都不敢看向君无名。 穆囡:“……”大爷,你在这皇宫行过礼吗?还好意思说别人? “因这木盒里的东西太过沉重,若是摔了,赔不起。”君无名淡淡的回答。 “哦……”沙华点了点头,看样子,此毒应该不会导致血液不畅,刚刚这人走路也挺顺溜的,倒是她多心了,若是没闻见这令人心醉的气味,她倒挺好奇这木盒里装的是什么药材,但现在,她更关心的是这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凝烟:“……”贪图美色,也不是这么个不要命法的。 “……”穆囡忍不住斜斜地看向沙华,还以为这公子好像除了药材没什么关心的,听这与以往根本不同的热情语气,难不成是有龙阳之好吗? 也不等他回答,沙华就摆了摆手:“算了,你说了我也记不住。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如何?”古代就是不方便,连名片这种东西也没有。 君无名垂下头,看不清神色,缓缓答道:“草民是万药斋的配药师。”配药师,比不上医者,负责找药和抓药,相当于打下手的。 “行,你跟着我,现在去选些药材。”沙华虽是这么说着,但对于这方面,她向来只信任自己,叫这个人跟着,不过是进这个铺子里看看他身上的气味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所以她才没有闻出来,需要他做一个人肉对比。 凝烟不知道君无名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下意识想要阻止,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竟不能说话!喉咙干涩的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以为是君无名出的手,顿时安安静静呆在一旁,行了个礼,算是同意了。 穆囡耸了耸肩膀也没有异议,反正选药材这种事,她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大爷挑个人,不管如何也能节约一些时间罢,而且还是这么个好看的人。 刚来的御医听到了这番对话,对穆囡为难地说道:“公主殿下,这怕是不合规矩吧?您和这位大人若是想挑选药材,尽管差遣下下官们便可。”宫外边的人,再怎么说也不是知根知底的,若是想对公主图谋不轨,他们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穆囡也知道他的担心,但开口要人的也不是她,现在她也不过是个苦力罢了,看着那大木盒,便摆了摆手:“没事,这个皇宫里还没几个人伤得了我,你们且做好自己的事。” 君无名垂下眼帘:“……” 御医的目光果然落到了那大木盒上,公主殿下果然慧眼如炬,这陛下特意传来圣旨好生照看的娇气药材,定是不能冷落了,要是有什么顺势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便微微行礼:“那公主便随意,下官们去办事了。” 君无名搁下木盒,理了理衣袖,便道:“走吧。” 明明是挑不出毛病的一举一动,甚至堪称儒雅……穆囡抽了抽嘴角,又打量了眼沙华,又看了看君无名,怎感觉也是一个目空一切的人呢? Part.55 初次相遇(5) 进了御医坊的中阁,浓浓的干涩药味便是扑面而来,竖立着九个巨大的大木柜子,需要梯子才能攀爬上高部,一个大木柜又镶嵌着几百格小柜子,可见药材之丰富。 “我要做什么?”穆囡主动问道。 沙华正用着七八分的精力嗅着君无名身上的气味,没第一时间回答穆囡的话,自顾自喃喃道:“好像有寂幽草。” “不是,只是气味相近,是枯魂枝。”君无名不着痕迹侧过身道。 “你还挺有道行的嘛。”沙华这才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人,也对,能染上连她都分辨不出毒物的,定是高手了:“你练出来的?” 君无名只是微微摇头。 穆囡揉了揉太阳穴,接受了自己被无视的事实,有气无力:“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给我们选,你需要什么,看着办吧。”还以为毒公子对药材的痴迷有只是一个方面,想借着这个机会来调查一番御医坊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现在看来……他现在整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些事上面了。 恋恋不舍一般把注意力从君无名身上抽离开,罢了,自己体内的毒再不抑制就要性命不保了,昨天发作如蚁烧心疼了一个晚上,眼睛都没怎么合过,要先活命,才能再去想别的。 “浮世花,酸叶草根,野山参,鹿胎膏,林蛙,你们找这些,能拿多少拿多少。”沙华冲身后的二人说,自己则像是散步一样,一个一个小格子挨着看了起来……凡是没有见过的,今天统统得带回去,连带着这里的一些记录药材得古籍。 穆囡点了点头,很聪明地拿起了入账薄查看了起来,这些名贵的药材肯定都有记载,不然这总共有两千七百个小格子,得寻到猴年马月去了。 哪儿想,她刚刚掐着眉心翻了十多页,简直找得头晕眼花,终于看到了酸叶草根,刚抬起头要去存放得位置取,那出尘的青年便已静静摘下来三个小格,分别装着酸叶草根,野山参与鹿胎膏。 “我是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不是一个时辰吧?……”穆囡瞬间凌乱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公子好快的速度,怎么找到的?” “第六个架子上,放的位置离得很近,抬眼便都看到了。”君无名回道,不动声色把药材递交过去。 穆囡笑了笑,伸手去接,指尖不动声色划过了君无名的脉搏……果然,是没感知到内力的,不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进到皇宫里来。穆囡转身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 “那剩下的浮世花和林蛙就麻烦公主找了,我去问问那位大人还需不需要别的。”君无名说完微微点了点头,便朝着沙华的方向走了过去。 穆囡瞬间脸垮了下来,看着刚刚被自己放下的那巨厚无比的入账薄,心如刀绞……可有什么办法呢?突然后悔了起来,刚刚为什么要拒绝御医提出来的帮忙啊!还真的!只是单纯来这里拿药材的啊!就不能做点别的神神秘秘的事情么?皇宫药圃是安全的,御医坊便不一定了啊! Part.56 初次相遇(6) 沙华也收获颇丰,还发现了好几种在她那个世界已经灭绝了的草药,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投身进去实验起来。 君无名走近她,低声道:“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沙华听到这句话,偏过头,露出的那双杏眼眯了起来:“你认识我?”她正愁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身份,以为进了皇宫会有一些下线索,没想到倒是被这个才进宫的人看出来了。 “自然,你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这两年来,正是我替你抑制体内的毒,宰相府的五小姐姬沙华。” 五小姐。 这个称呼一喊出来,沙华就知道这人起码在知道自己身份这点上来说是没有说谎的,再加上这具身体确实中了两年的千蚁毒……只不过…… “看来你的医术不怎么样,两年了还没医好。”没有讽刺的意思,沙华只是实话实说,虽然自己不太会医术,但如果中毒了,以以毒克毒的法子,也不会两年来恶化成这样,几乎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只能暂缓恶化。 这身体残破不堪,身体原本的主人身体素质也不好,怕是被生生疼死过去,自己才鸠占鹊巢穿越过来的。 “并非如此,是你不想治好,派人给你送去的药从未好好服用过。”君无名皱眉,“不过‘你’当然不记得了。” 真正的姬沙华被养在深宅,不可能能逃出去,又在万药斋炼制出那么巧妙的毒药,更不可能有胆识敢以生命冒险混进北冥国的皇宫,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现在这人,奇怪的是,身体是,但灵魂好像换了一个人,确实匪夷所思。 但这个人来历再怎么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虽然这个人也是一个练毒高手……却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想到这里,君无名的眉头皱的更深,俊美好看的脸上更显得苍白,直叫人看了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不只是松了口气还是更为遗憾。 沙华抱着手臂看他,心下防备其实卸下了不少,她喜欢这种敢直来直去的人,那种想问一句话还要绕个七八圈的:“对,我是不可能记得的,我也叫姬沙华,但可不是那个什么五小姐,我也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或者转世,但就是死了之后出现在这里了,取代了原来的那个人。” 她只管把想说的说了,别人信不信可不关她的事,穿越么,连她一个活在高科技时代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更别说是这些封建迷信的古代人,说不定要么把自己当成疯了,要么就去找道士来驱鬼了。 现实已经比小说还扯淡了,她就更扯淡点,把这事说出来,如果还真是本书,最大的谜团都曝露出来了,作者还怎么写?等着GG吧。 “唔,这倒是有趣,鬼上身么……”君无名不置可否,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还是头一遭,好像一切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心中还是有一道坎过不去一般。 Part.57 初次相遇(7) 因为天下间还有这样的事,有人随了自己的心愿悄无声息地死去,然后又有另外的灵魂到了这身体上,一样有热度,一样有呼吸,又怎么证明人是存在的,还是虚无的,好似生死都没有了意义。 沙华听了鬼上身这话,当场翻了个白眼,又有了想把人毒成哑巴的冲动:“鬼上身你妹。” “你的身份尊贵,是七皇子的未婚妻,所以你这样隐藏面容的打扮是正确的,即使毁去了半张脸,也有可能被认出。”君无名没有告诉她为何被认出,只提醒到这,便算是结束了关于她身份的话题,转身离开:“后会有期。” 沙华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消化他所说地话,望着他的背影道:“谢了。”这人的恩,她暂且记下了。 “咦?那位……走了啊?”穆囡终于从后面的大柜子中钻了出来,手里捧着刚刚找到的浮世花与林蛙,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无论是看书还是找东西,都把她累的够呛,比练一下午武功还累! “辛苦你了,这些,还有那些,以及那些古籍……都带着,搬进我院子里去。”沙华伸了个懒腰,似是又困了。 “不是吧?”穆囡脸色有些扭曲,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他要的药材就够多了,怎么又多了这么多:“蓝银草,舞花?你也要?这到处都是呀!拿这么多干什么?” “行了,又不是真让你搬,别开脑洞了,跟皇后娘娘没什么关系,我自己想要而已。”沙华无语道,生怕这傻丫头又以为其中有什么玄妙之处,不让别人来动手。 “……行吧。”穆囡委屈地皱了皱鼻子,还是去麻烦御医坊的人了。 **************北冥国,朝殿************** 在陈公公的搀扶下,宫女掀开宫帘,北冥帝一身玄色龙袍,威武不凡,剑眉入鬓,却罕见的没有冷着一张脸,看来今日心情不错:“众卿免礼。” “谢陛下。” 桃妃娘娘的父亲中书令却没有把头抬起来,忍住嘴角的笑意,听说昨夜陛下是在女儿那里用的晚膳,然后便继续去处理政务,没再踏足别的地方,也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皇后的寝宫了……一来呢,说明陛下今日心情大好与女儿有关系,看来是圣宠不衰。 二来,娘娘下个月便是四十岁寿辰,却还无子嗣,有望被弹劾下来,那么宫里眼下就两位皇子,三皇子是女儿的养子,女儿又生有一女,七皇子母妃早逝,也就是说,皇后一旦下了台,那么女儿自然就会坐上国母的位置。善!大善! 今天……也就可以试试陛下的态度了。 中书令向后边的太傅使了个眼色。 “陛下!——”老臣何太傅首先站了出来:“老臣有事启奏。” 北冥帝点了点头:“允。” “今,我北冥国国泰民安,实属陛下治国有方,福泽远沐百姓!只可惜……只可惜皇后无所出,太子之位又暂无定夺,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呐陛下!这实在是一大祸患啊!”何太傅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脑袋仿佛要扎进地里似的狠狠地扣了下去。 Part.58 初次相遇(8) 北冥帝皱了皱眉,还未说话,皇后的娘家柱国大将军便站了出来,那一身浴血沙场磨练出来的冷气令人好不胆寒,声音更为洪亮,响彻大殿的质问如巨石砸下:“那么何大人,您的意思,是要在皇后娘娘四十岁大寿来临之际,弹劾皇后娘娘了?” “大将军!老臣实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何太傅汗颜,一副心惊胆颤的模样:“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老臣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 中书令也适时站了出来:“何大人虽然此言说出的时间不对,但忧国心切,出发点确是好的,老臣相信他也并非针对皇后娘娘,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实属北冥女秀们之典范。只是……这储君问题……真真该是早日解决的,相信朝中的各位大臣们,都有同样的忧虑吧?” 一时之间,朝中起了不少零零散散的附和之声。 “可难不成储君问题比眼下皇后娘娘的大寿贺典还要重要么?太傅与中书令,也未免太没有主次之分了吧?”宰相冷笑着,站了出来。他还能不知这几人心里的小九九么?皇后下台了,后宫桃妃一家独大,三皇子又是她的养子,这对七殿下可是大大的不利!陛下眼下对两位皇子一视同仁,没有特殊的偏爱,但若是后宫插手了,情况便不一定了。 宰相这重量级人物一登场,就像掀起战争的号角似的,嘈杂声势愈来愈强。但站在群臣最前头的三皇子和七皇子,一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微笑伫立好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好像这场争吵与他们无关似的,但他们也确实无心听群臣舌战,他们在意的是北冥帝的反应。 哪晓得北冥帝是个更坐的住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手撑着头,看不出喜怒,更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了好了,诸位。” 忽然一个声音不轻不重在朝堂上响起,这声音太有辨识度,群臣下意识望过去,安静了下来。 说话的人,身份特殊,没什么实权,身份却极其尊贵,乃是陛下的胞弟,与陛下的冷酷威严不同,脸上时常挂着笑,先帝特设可以不上朝的一品安乐侯,他也嫌少涉及朝堂,今日在场可也真是凑巧了。 安乐侯耸了耸肩膀,笑得跟个狐狸似得:“皇兄的好心情都给你们吵乱了,瞧瞧你们,哪里是在跟他分忧啊?添堵还差不多呢。依着本侯来看,储君的事情可以暂且放一放,何大人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不如回去组织组织群臣,好好商议哪位皇子更适合当太子,你这样贸然提出,你一言我一语的,皇兄也不好做判断不是?” 但这话说了也跟没说似的,就是来圆个场的,组织群臣?除了几位巨头,谁敢明着站边?这可是稍不留神就能掉脑袋的事。 中书令想了想,又看了看北冥帝的脸色,只好朝着何太傅摇了摇头……要从陛下的脸上看出什么,还真是困难,这样的旁敲侧击,陛下竟还是这样,不暴露他的想法,令人着实摸不清楚。 Part.59 安乐侯爷(1) 何太傅了然地点了点头,顺着这稳稳的台阶便走了下去:“侯爷说的极是,是老臣唐突了。眼下娘娘的大寿比什么都重要,自然是要先筹划这个的。” 柱国大将军极不给面子,当场冷哼一声,轻蔑之意不言而喻,但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对他而言可没有好处。 “不用筹划,此乃礼部的事,全按着皇后的意思办就行了。”北冥帝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漠然,不知对这庆典是看重还是不看重。 中书令眼里划过一丝算计……还得让女儿多多努力,吹吹枕头风才行了,陛下哪怕是再忌惮大将军一家,这也该是个头了。 ***************梨院*************** 费了一个多时辰,沙华还去皇家药圃收集了许多新鲜的草药,几乎把那里的珍贵药材洗劫了五六成,当值的小倌牙都差点咬碎了,皇家药圃向来森严,何曾被像是去集市买菜一样这样一篮子一篮子往外采摘的?看着皇后娘娘的手令,终究还是没敢违抗命令,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 “可惜都是药材。”沙华回到梨院后,也有些疲惫,不过聊胜于无,这些稀奇玩意儿的药性还有待研究它们所含的毒性。 穆囡毫无形象地接连饮了好几杯茶水,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问:“你想要的都在这儿了,没落下什么吧?” “差不多。”沙华一笔一划记录下来,足足写了七八页搁在手边。 穆囡凑过去看,顿时嘴角一抽,仔细拿起来辨认,不可置信道:“你这……写的是什么呀?怎么好多字我都看不懂呢?”这真是养尊处优的囡儿小公主有生以来看过最丑的字了,用鬼画桃胡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我看得懂就行。”沙华丝毫不害羞,甚至想要拍照留念,因为生活环境的问题,她从小到大就没写过几次字,更别提用毛笔,更是别扭。 穆囡是个喜欢新奇玩意儿的,忍不住开始仔细辨认,像是猜字谜的游戏一样,也算有趣。 对于药材,暂且满足了。拿出了张地图,平铺在桌子上,指着一个地区问穆囡:“你知道这是哪里么?”那天之后,她也算是心心念念想着这个地方的。 对于他为什么能拿出北冥皇宫的地图,穆囡已经十足的淡定了,反正如果他不想说,自己也是看不出什么问不出什么的,耸了耸肩:“整个北冥皇宫,就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沙华点头算作回应。 可一凑过去看的时候,穆囡的声音就变得心虚了起来:“这里,这里是我七皇兄的宫殿……怎么了么?” 一看她这个反应,沙华便知道是个靠不住的:“怎么?这里你不熟?” “小时候去过……”穆囡缩了缩脖子。她与七皇兄向来疏离,虽然皇兄也未做过什么,但言行之中透露出来的都是对自己的冷淡,于是穆囡对他有种本能上的畏惧,哪怕是见了面了,能避免打招呼的情况她也会缩起来。 Part.60 安乐侯爷(2) “皇家药圃,你哥的宫殿……”沙华勾起嘴角,漂亮的杏眼里含着调笑:“皇宫里没有你不熟的地方?” 穆囡捂脸,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正好他提出来的这两个地方,她基本都没去过。一个是没资格随意进出,一个则是不敢哪。 “那你给我讲讲他的情况,说你知道的就行。”沙华虽然也调查了一二,但还是想听听穆囡的答案。 “嗯。”穆囡点头,对于这么没常识的问题回答的相当从容:“我七皇兄待人温和,喜好字画,师承四大帮派之一的武帮,所以剑术高超。他的母妃和我的生母是表姐妹,是宰相大人的姑姑静安夫人的侄女,其它的么……就是关于朝堂上的事了,我是不能涉足的。” 沙华皱眉思索。 “还有便是皇兄和宰相府五小姐的事,这个……”穆囡一说起这个也是眼睛发亮,这可是北冥国现在最有名的佳话了。二人一见钟情,五小姐病重不能走出闺房,七皇兄深情不悔常常去探望,哪怕不能见上心爱的人一面依旧风雨无阻。 “这个我知道。”沙华头疼地捂着脑袋,有个未婚夫什么的也是现在穿越标配了,但为什么人家都是一穿越过去是被甩被退婚,她就摊上一个这么情深不悔的,自己还觊觎着那个劳什子皇子手里的火苗,少不了要有些纠葛。到时候要怎么说? 唔,忽然觉得与其那么麻烦,不如干脆真的就说是鬼上身好了,自己本来也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好吧。”没了分享八卦的乐趣,穆囡也就偃旗息鼓了,她刚刚命人‘端来’了厚厚好几叠内宫的名册,里面粗略地记载着各个人的身世背景,每月的俸禄之类的,因为牵扯年代久远,真想查出什么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行……毒公子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刀刃上走。 兴许这上面真能查出什么,但沙华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耐下心来看那么多与毒无关的东西,便由着穆囡去做。她则需要想想法子调查一下自己这具身体的问题……为什么会中毒,下毒的人是谁,根据那个配药师所说的她又为什么一心求死。 这个倒难办的多,怎么说也是宫外边的事了,她现在人还在皇宫里,通讯更是不发达。 忽然,一位宫女慢步进来了,穆囡抬眼一看吓了一跳,这人她认得,是七皇兄的侍女,怎么会来这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从房梁上笔直刺下一柄匕首,插进了七皇子侍女脚前不足一寸的地上,刀刃闪着阴冷的光,意思相当明显,没有得到她允许的人踏进这里一步,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干什么来的?”细长的指尖玩弄着一把小刀,沙华问得漫不经心。她早就命令过梨园的宫女们,哪怕天塌下来了,也别靠近自己这主院,而这人虽然是寻常宫女打扮,但能瞬间察觉到暗器并往后退,实力不俗。 Part.61 安乐侯爷(3) 侍女脸上一白,强忍住想要四处打量这房间的欲望……好可怕的机关,完全不手下留情,简直就像不见血势不停的架势,若不是她反应过来了,脚掌怕是都被射穿了。 压下心底泛起的恐惧,镇定地行了礼:“囡儿公主,公子,奴婢请安了。” 穆囡察觉出沙华的不耐烦,立刻抢话道:“是七皇兄派你来的么?”真是奇怪,母妃委托毒公子是内宫的事,难道连七皇兄也听说了所以才派人来询问的么? 侍女看着穆囡,回答道:“是的,殿下下了早朝便会来拜会公子,特地命奴婢前来知会一声。” 沙华翘起了二郎腿,指了指门口,摆明了不给面子,不见。什么叫特地来知会一声?这个便宜未婚夫还真是好大的面子。 眼前这人目空一切的样子竟然莫名有种说服力,侍女盯着脚下嵌入土地的匕首,“殿下说您会感兴趣和他见上一面的,他可以告诉你火焰的来历。” 火焰?什么火焰?穆囡皱眉。 穆囡不是武帮的人,对于圣火的概念仅仅限于种种神秘的传说之中,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只知道武帮的圣物非比寻常,完全想不到那上面去,所以侍女也丝毫不避讳什么。 沙华啧了一声,果然越是不想有交集的人就会越纠缠不清,权衡片刻:“中午之后来找我。”没办法,她太想要那个火焰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也没有别的法子能够得到。 “明白了,奴婢告退。”侍女松了口气,在对面二人注意力转移的片刻,皱着眉冷冷看了穆囡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去。她可真是没想到,穆囡居然会在这个地方。 “……” 侍女走后,整个房间显入了沉默,性格活泼的穆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令人好不习惯,寂静得连指尖摩擦过书页的声音都显得可爱了起来。 沙华终究是在穆囡无声地攻势下,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麻烦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皇宫了,特别是北冥皇宫,这里除了这小丫头还有点娶,简直没有丝毫生机。离开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宰上一笔才行。 穆囡也不是生气,这几日的相处也算了解眼前人的性子。再说了,关于七皇兄的事情她也想规避,不知道也好,面上还是哼了一声。 ***************龙朝宫**************** 早朝一散,群臣退去,只剩安乐侯还站在大殿中央,望着大殿上还冷冰冰坐着的皇兄,他不笑的时候,兄弟二人便更加相似了。 陈公公知趣地退下,也遣散了在一旁候着的宫女太监们,将整个空荡荡的大殿留给这二位。 安乐侯率先开口了,懒洋洋地抖了抖袖子:“皇兄,您这日理万机的,要见一面可还真是不容易啊。” 北冥帝习惯性地冷笑一声:“是你入宫的时间少,若是你每日都像今天一样起个大早来参与早朝,便能三日见朕一次。” Part.62 安乐侯爷(4) “那可饶了臣弟吧,经常早起对臣弟来说,可是会折寿的。”安乐侯苦笑着,声音带了丝撒娇的意味,配上那张狐狸似的脸,总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北冥帝皱了皱眉,虽然看不惯安乐侯这懒惰的性子,倒也没有苛责什么,对于这个弟弟,他终究是有些亏欠的:“那今日你来,是做什么的?” “储君一事。”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安乐侯便少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直言不讳道。 北冥帝只冷冷看着他,这脸色,哪怕是威武不凡的柱国大将军看了也得胆寒三分:“连你也在逼朕?” 可安乐侯终究是不一样的,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惯了自己皇兄这一张冷脸,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继续将自己想要说的话一句一句掏出来:“不是臣弟逼您,只是我们都不再年轻了,这两个孩子你就算再不喜欢,也是要立一个的,不然我们穆家的江山怎么办?皇兄啊……你爱的那个人已经早就不在了,你这又是何苦?你做的一切,她根本看不到的。” “闭嘴!”北冥帝手捏得很紧,不知是那一句话刺到了他的神经,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如果说这些话的不是安乐侯,早就被他一剑劈死了。 随后他站了起来,朝偏殿走去,头也不回道:“过些时日朕自会有定夺,你且退下吧,莫要再提,否则……别怪朕不念兄弟之情。” 安乐侯望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直到那身影消失,无奈地垂下了眼帘,对着那虚无华美的宫殿微微欠了欠身,道:“是,臣弟明白了。” 只无奈,这皇宫内的城墙太高,阻断了世间上有太多痴情的人。只可叹,这时光逝去如匆匆,转眼的少年已生白发,这漫长的路却越走越孤寂了。 ***************梨院外************** 穆囡看时候也不早了,七皇兄也该到了,便立刻告辞溜之大吉,哪晓得刚一出门就撞上了,只能停下风风火火的脚步,尴尬地立在那儿,声音经不住打起了颤:“七皇兄,早,早啊。” “囡儿公主早。”七皇子面上也没有惊讶的神色,甚至还鲜少地关心起了穆囡,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莫不是也因身体有所不适,所以来见识见识这许久未有的揭榜人么?” 穆囡摇了摇头,然后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皇后母妃的秘旨是后宫的事,自然不能说出来,只能干巴巴道:“当然不是,囡儿很好,劳烦皇兄挂心了。” “那……囡儿可还是注意些自己是个公主,如此进出随意于一位江湖人士所居住的院子里,传出去了,大抵是不好听的。”七皇子声音温和,面上听上去只是无关痛痒的建议,也无不妥之处。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兄长关心自己的妹妹才说出的话一般。 穆囡心下生了委屈,想逃又不敢这样离开,只能点头:“多谢皇兄提点,囡儿明白了。” Part.63 安乐侯爷(5) 几句寒暄,穆囡终于得偿所愿,逃似地离开了,七皇子踏步走了进去,抬眼就看见姬沙华坐在椅子上,手上包裹着纱布,露出的漂亮眉眼微微皱起,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一样。 “坐吧,有事快说。”不屑地伸出像木乃伊一样的手,指了指一旁的软榻,沙华看上去好像才是这院子的主人一样,而堂堂七皇子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其实自从上次见面,他就隐约能怀疑此人是姬沙华……哪怕可以压低嗓子,声音也实在太像。而且她身重千蚁毒,身上有腐烂,所以穿成这样遮掩也不足为奇。正好姬沙华失踪,这个查不出来历的人又出现在了北冥皇宫内…… 但也不是没有疑点,身中千蚁毒者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这人看上去行动如常,甚至在深夜时能避开北冥皇宫重重守卫出现在七皇子府……如果她真的是姬沙华,那这样的忍耐力和这样的实力,还真真不像个闺阁女子,也不愧是他寻找魔宫的唯一线索。 这人到底是谁?事情,还真是变得有趣了起来。 “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就再见面了。”七皇子打量着房间内,梨院向来是给来皇宫的江湖中人居住的,所以他也曾经来拜访过,眼下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摆设的花瓶全都不见了,床柱上,桌子上,椅子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划痕,原本空荡荡的雅致布景,也变成了堆砌的药材和书籍。 沙华嗤笑一声:“那当然,全靠你努力。”还不是这个便宜未婚夫提出来见面的? 也不觉得尴尬,七皇子温和地笑了笑便坐下,伸出手抚摸着软榻上矮桌上的划痕:“事实上,在下向皇后娘娘获得了许可,特来劳烦先生,只因有一事相求。”皇后向来多疑,但这次答应的倒是痛快。 “皇后?”沙华偏了偏脑袋,心道皇后可还真是狠,就给了十天时间,还要安排其它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它什么不良企图。 七皇子垂下了眼帘,好像谈起了一件痛心疾首的事,眉宇间的哀愁在俊朗的脸上挥之不去:“没错,这件事也许先生也有所耳闻,是关于在下的未婚妻,宰相府五小姐——姬沙华。” 姬沙华本人:“……” 七皇子见眼前的人不说话,但也看不出其情绪:“等了她这么久,心中的相思苦楚,也不必再过多言说。” 停顿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么些年来,皇后娘娘鲜少如此垂青一位医者,我想,也许您是特别的。” “你要我去给那个五小姐看病?”姬沙华自顾自拆开了木乃伊似的手,一大股苦涩的药味便窜了出来,手在药泥的覆盖下显得有些红肿——但也能分辨出,这是一双少女的手,可以推断,遮盖之下的人并不是一个老人或者男人。 七皇子眼底的潭水更深了,收回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不知先生可愿意?” Part.64 安乐侯爷(6) “我想想。”沙华将手洗干净,摸着下巴思索着……根据之前那个配药师给的线索,这个五小姐身份尊贵,失踪了应该是件大事才对,不可能藏着掖着,应该满城搜捕,她从穿越到的那个房间里跑出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打探到谁家小姐失踪了,所以一直没有深查自己的身份。 现在,这个传闻中的深情未婚夫还要请人到宰相府去给他的未婚妻看病,摆明了像是不知道这件事。 唔……再又有穿越时那些个婢女对原身那么轻蔑的态度…… 沙华想到了什么,冷声问道:“五小姐是什么病你知道么?” “……”七皇子道,“宰相大人说是并无大碍,只是不方便见人,她身体太弱需要好生调养。但也过去这么久了,所以想让先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听到这,沙华的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怪不得之前那个配药师说‘姬沙华’并不想治好自己。那个宰相府怕是根本没把她当人看,只是工具罢了,不然不会女儿失踪了都不发出消息,中毒成那样还对外说是小病,调养便可。 千蚁毒中毒初期确实没什么大碍,若是知道是此毒,倒也好解,但症状是中毒者身体像是被蚂蚁啃咬一样,如果是普通的医生查不出来什么,只会以为是普通的发烧发热。但十日后,便会开始无可抑制地腐烂,痛苦加剧,若不是遇上华佗那种的,就是无力回天。 也许宰相那家人根本就不知道女儿是中毒了,普通医生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古代人又迷信,中了这毒腐烂又令人恶心,所以干脆丢到房子里关起来,还利用她和这个七皇子纠缠不清? “你就没进去看看她?不让你见你就不见?”连带着,姬沙华看七皇子的眼神都不善了起来。 她也是在绝望孤独的地方受着折磨死去,她能想象姬沙华在房间里死去时所承受的痛苦,还什么深情人设呢,未婚妻死了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请医生。搞不好,这也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也算是个和宰相府一起逼死姬沙华的人。 七皇子呛了一下,心中又生疑虑,若眼前这人真的是姬沙华,这假装他人质问的语气也装的太像了,面上依旧是苦涩地摇了摇头:“先生可有所不知,我提出过无数次进到房间里去探望她,无论她病成什么样子都不介意……可是她就是不见,甚至以死相逼。甚至连我带去的御医也进不去。” “噢。”沙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遮盖下的左半张脸,也是……谁愿意让自己的心爱之人看到现在这个鬼样子?这个解释,也算是在情理之中:“那你怎么肯定你这次带我去,就能进去了?” 撇开皇后会不会放人暂且不谈,她也许正笃定着自己正为了她的事发愁不会搭理七皇子呢,那宰相那里也是一道过不去的关卡。 Patr.65 安乐侯爷(7) 七皇子再怎么说,万万得罪不得,有极大可能是未来的储君,又对‘姬沙华’一往情深,要是让他知道心心念念地人没突然了,指不定怎么翻脸呢……那可就真是一场年度大戏了。 沙华思索片刻,便点了头:“可以,我同意了。” 虽然厌恶这么麻烦的事,但这个热闹,她是必须得去看看的,谁让她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上,对这具身体,这条命,也是有点责任的。 “多谢。”七皇子松了口气,站来拱了拱手:“等先生为五小姐诊治过后,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会告诉你我府中那火焰的来历。” “那感情好。”这样的报酬,很合她的心意。 唔,就是不知道,本来就有十天之约在前,皇后会不会以为是她刻意要跑路,不会放人走。 ****************万药斋************** 迟归皓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君无名和凝烟盼了回来,一拍手,收好了折扇,招呼道:“快快快!跟我讲讲,皇宫里面好玩么?” 凝烟无力地看他一眼,合着她冒着生命危险陪着魔君去了一趟皇宫(虽然什么也没发生虚惊一场),但她也担惊受怕了很久好么!北冥皇宫那是随便能去的地方么?走二十米就是一排守卫,高高的城墙看的都让人心惊胆颤,主子还在这看戏似地! 凝烟顿时白眼一翻,绕开迟归皓哒哒哒地上了阁楼。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迟归皓直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转眼凑近一脸冷淡的君无名,低声询问道:“怎么样?见到那个人没?跟你在找的练毒高手有关系嘛?” “你关心的太多了。”君无名并不回答,只道:“我会继续在你这里住下。” 他会在这里等。因为他要看看,‘姬沙华’能不能活着从皇宫里走出来。异世界的灵魂么……也许,会是一条新的出路,打破现在的僵局……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但也没有第二种能解释的通的办法了。 “啊?住多久?”迟归皓听了自然高兴,又有些迟疑:“可是……不知为何魔宫的行踪有些暴露,在江湖上已经引起骚乱。有的人避之不及,有的人,比如武帮的那些家伙,他们可对魔宫恨之入骨,这又是在人多眼杂的皇都……”他自然不是担心收到牵连,只是实在不知道君无名的实力深浅,担心他出什么意外。 君无名抿了抿嘴,魔宫的行踪暴露,是他的有意为之……既然是刻意露出来的尾巴,想要收回去,也没人能抓的住。人越多,越杂,越方便他现在分析此刻江湖的局势。谁又能想到,恶贯满盈的魔君已经出了魔宫地界,就明晃晃地站在这片土地之上呢? 然而解释起来又太过麻烦,知道太多,对迟归皓也未必是件好事,君无名选择同样无视的方式,绕开迟归皓,上了阁楼。 连续遭到两次无视打击的迟归皓:“……”这些个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过分! Part.66 安乐侯爷(8) ***************次日,晌午。皇后凤宫************* “娘娘,您是真的相信那个江湖医者么?竟然还同意七皇子殿下去见他……”侍女一面帮皇后揉捏着太阳穴,忧心忡忡地问着。 皇后眯着眼睛养神,懒洋洋地靠在软榻旁边,轻蔑道:“那人玄乎的很,虽然孤身一人……却给本宫感觉不可得罪。”她掌管后宫这么多年,看人总是不会出错的。 特别是,那天,那个人云淡风轻地说:“反正又不是我无后。这个房间呢,也是被我改造过的,你如果现在想我死,大家都一起变成骰子,鱼死网破好了。” 更是让皇后觉得,那天一定得给个台阶下了,不然……她可赌不起。 “什么不可得罪……进了咱们北冥皇宫,就是皇家的地盘,他一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能做什么?”侍女虽是这么说着,却能想到那天那人轻而易举阻挡下了匕首,根本看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便生起了一阵心惊。 皇后笑了笑:“没错,所以本宫便给他十天时间,他若是能查出什么自然好,查不出来,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想逃出去。”而且她也绝对不会让此人再近身,十日一过,也是把他召见到这里来,决不会再到梨院内去。 至于同意七皇子去见他,也是想看看这二人究竟想做什么,若是不答应,他们约着偷偷会面谋划些什么,局面可就不得掌控了。 他们这样明着见了,反而更可以肯定这二人定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不然七皇子那个小狐狸,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暴露出来的。 “陛下到!——”忽然,公公吊着嗓子通报道。 皇后瞬间睁开了眼睛,从半昧中清醒了过来,立马坐起来:“快,扶本宫起来!快——接驾!” 有多久了?陛下未主动来到凤宫,她一定要小心提防着面对才行。昨日才听兄长(柱国大将军)传来的消息,中书令和何太傅那两个老家伙竟然借着她的生辰说储君一事,摆明了就是想要弹劾,而今天陛下又来了,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关联! 北冥帝踏进凤宫,脸色依旧冰冷,看不出喜怒。 皇后却也根本没敢看他的神色,立马行了大礼,叩拜了下去,身后的宫女太监们也跟着呼啦啦跪拜下去,皇后道:“陛下龙架忽至,还且恕臣妾并未远迎,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冥帝低头看着跪拜下去的女人,沉默了几秒,皇后冷汗倏然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忍不住有些开始发抖,就像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起来吧。”北冥帝弯下腰扶了她一把,一如所有宫廷剧中的台词道:“朕只是从你这里路过,想到好些时日没来过,便来看看。” 皇后脸上挂上一丝惶恐的微笑:“臣妾多谢陛下挂念。”然后转头对身后待命的宫女道:“你们几个,快,去准备陛下爱吃的点心过来。” Part.67 安乐侯爷(9) “不必了,朕还有国务,只坐会儿便走。”北冥帝拒绝道,便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打量四周,这里不同于桃妃的宫殿,并无奢华的痕迹,兰花的熏香更衬托此处的雅致:“你这,这么久了,倒也和之前的布置没什么区别。” 手指忍不住紧张地捏着手帕,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从侧面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么?还是无所出?还是说……这凤宫她住的够久了,也是时候该换人了? 心下思虑再多,也不能让场面就这么冷下去,皇后立刻接过话道:“那是自然,因为陛下向来喜欢雅致,所以臣妾自然该顺着您的心意来布置了,不敢改变分毫。” “你倒是有心了。”北冥帝道,“说起来,最近朝堂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摇了摇头:“陛下这话可还真是问错人了,臣妾一个妇人,忙着替陛下打理后宫多来不及,怎么会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呢?” 果然,陛下这次来绝对不简单,难道果真是要将她换掉了么?呵……毕竟二十多年,身为皇后却并未诞下一位皇子,若不是有兄长护着,她早就被赶下去不知多少年了吧? 指甲瞬间陷进了皮肉里,恨不得掐出血来,皇后无法克制地咬住下唇…… 她只是不甘心,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却辜负了家族的期望,大将军府本来就是群臣的眼中钉肉中刺,独揽军中大权多年,近些年三国和平,并无战事,文臣兴起,武将衰颓。她没有诞下皇嗣,这日后……那里还有大将军府立足的地方? 看皇后这表情,北冥帝自然猜透了她心中所想,也知她对于朝堂上的局势可清楚得很,冷哼一声:“可皇后的表情,却好像知道朕想说什么似的……还是说,你以为,朕想说什么?” “陛下!”皇后听了这话吓得又是跪了下去:“臣妾只是许久未见到陛下,一时之间沐浴圣恩有些惶恐罢了……臣妾哪能猜透陛下心中所想呢?”自古没有哪个帝王愿意看到后宫干政的,父亲也多次提点过她,她自然得小心的在北冥帝面前不要露出马脚。 “好了!”北冥帝烦躁地拧起了眉头,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朕还没有说什么,你跪什么跪?给朕起来!” 皇后心下松了口气,毕竟相处了二十几年,她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北冥帝的一些想法,陛下竟然这么说了,定还是感念她管理后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宫中眼下仅有的两位皇子的生母都早早去世,桃妃再怎么受宠,也是个只生过公主的,三皇子只是她的养子罢了,就算自己下了台,她这身份也有些牵强。 再说,中书令一家野心勃勃,这些年没少背地里搞些动作,陛下还需要用得上她们一家来制衡。 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脸上终于有了丝红润真切的笑意,知道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暂且放下了,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起来,还想找些什么话题,北冥帝就站起来,直接离去,当真只是坐了片刻。 Part.68 回宰相府(1) 皇后下意识起身对着北冥帝坚毅的背影道:“臣妾恭送陛下。” 后又别过脸,不去看那盏北冥帝根本没动过的茶,刚刚放松的心又被一股莫名的冰冷所笼罩着。她可常常听说陛下在桃妃那儿一呆就是一整日,甚至还会把政务都拿过去……还有几个小妃子,虽比不上桃妃的地位,却也能时不时见上陛下一面,到自己这儿,来的少倒是习惯了,每次都像来试探些什么便匆匆离去。 呵……还不就是觉得是自己逼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么? “娘娘,您怎么了?”见皇后一直是保持那行礼的姿势,宫女微微惊讶问道,皇上都离开好一会儿了,娘娘这是干什么呢? “没什么。”皇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定地又坐下了,一身皇后的威仪气势又散了出来,罢了,这么些年,唯有把真正的权力攥在手心里才是真的。 这宫女刚刚从外边进来,见陛下匆匆离去,摸不准是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出娘娘的心情如何,只能颤着声音通报道:“娘娘,宰相夫人今日入了宫,特意前来拜访。” “哟,今天还真是奇了。”皇后扬了扬凤眉,这两天的稀客还真是多,七皇子,陛下……这怎么连宰相夫人那个女人也来了?平常不是生怕碰见自个儿么,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梨院*** 沙华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如若是正常剧情里,定是屋里烟雾朦胧,水声清脆,美人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滑下几点水珠与花瓣,如墨的长发肆意披散是媚骨的诱惑,单单一个背影就令人血脉喷张遐想连篇…… 但现实,是从漆黑的药汁里立起来一个干干瘦瘦的少女身形,也丝毫没有优雅的动作,站起来的速度快得惊人。 不知是在什么的影响下,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通红,肩膀上还粘着一个大药渣,一半美艳一半骇人的脸颊让人看了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 又是洗了三四遍才把满身的药汁擦干净,沙华穿上了衣服,这次倒没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天渐渐热了,捂成那样她可受不了。只戴上了银色面具,随意把长发挽了起来,头一次没有显得不伦不类,这个程度虽然还是有些怪异,但已在正常人的接受范围内。 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皮肤,透过皮肤,感受到下面传来的微微热量,嘟囔着:“还行,这身体倒也不算太差。” 从穿越来后,陆陆续续调养,倒也没刚来的时候那么虚弱,能感受到的是一股生命力在这个近乎枯萎的身体里迅速席卷,企图将之前的萎靡扫荡地一干二净。 而外边,七皇子的侍女早就打听到此人在皇宫里行为极度懒散,常常睡到巳时才起,所以她特意晌午才来,没想到居然在外边等了半个时辰了…… “先生可还真是……爱干净。”侍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她堂堂七皇子的心腹,何时这么等过人?她毫不犹豫地就怀疑此人绝对是刻意而为!不然哪个男人大中午会洗澡,还洗这么久的?! Part.69 回宰相府(2) 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看守梨园的宫女愁苦着一张脸:“这……只能说姐姐还真是赶巧了,先生可真的在您来之前就吩咐过,除非他自己出来,不然谁来,都不可以靠近梨园一步……” 别说是七皇子的侍女来了,就算是七皇子殿下本人,她们也不敢放人进去啊。此人性格怪异,又好像总是在房子里研究什么恐怖的玩意儿,着实令人害怕……又有皇后娘娘的命令加持着,在这后宫,也算是权力滔天了。 除非这位姐姐有囡儿公主的本事,喊一嗓子就能把这位先生喊出来,不然……只有乖乖等着的份了。 “先生出来了!”眼尖的看门宫女忽然道,她还差点没认出来,这神秘的江湖医者今日竟然,竟然穿的如此正常,让人看着舒服多了。 倒是跟最近宫里的传闻很不一样,不是说曾经有个宫女看过这位神秘医者的真容,吓得现在还是昏昏醒醒,嘴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么,就这么看着……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挺正常的呀,轮廓分明,说不定还会有些俊俏呢。 沙华打着哈切就往门外边走,如果不是必要,她可根本不想从出来,还有那么多位置的药材等着她去研究,那些书籍带回来也还没看多少……但院子里的药味实在太大了,在这儿都能闻到,不出来活动一下筋骨,鼻子也遭不住这份罪。 侍女愣了愣,连忙上去拦住她:“先生且留步。” 沙华停下了脚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里面还不能进去,你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看门吧。” “……”侍女一愣,什么看门?然后抽搐着嘴角道:“我是七皇子殿下的人,不是梨院的!” 更加确定了此人绝对是蹬鼻子上脸,这么个态度摆明了是给殿下示威!沐浴这事也就罢了,昨天明明才见过,现在一副认不出自己的模样是装给谁看?! “哦?来干嘛来了?”沙华无所谓地问道,一看她这副表情沙华就能把她心中所想猜了个大概,但要是让她开口解释,除非天塌下来。 侍女看她这副模样,更是气到胸中发闷,冷着脸道:“殿下已经拿到了出宫手谕,所以差奴婢来问问,先生什么时候方便。”殿下也真的是像中邪一样……哪怕是打算戳宰相府的脊梁骨,也不能挑这么个神神秘秘的人物啊。 “唔,这么快?”沙华倒是佩服了起来,她也算是大致了解了这个北冥皇宫有多么变态,哪怕是居住在里面的皇子未经许可也是不可随意出入皇宫的,需要特殊的手谕,而办个手谕也要走大概两三天的程序,需要到各个地方去报备,特别是皇后那儿,没想到昨天才说的,今天那个便宜未婚夫就准备好了。 “此事牵扯到五小姐,自然不同寻常。”侍女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树立殿下的痴情设定,根本都不需要过脑子的。 “随便吧。”沙华摆了摆手,什么时候去对她来说都没差别。 Part.70 回宰相府(3) 侍女又问:“那敢问先生需要些什么,奴婢差人去准备。” 沙华想了想:“宰相府的详细资料,完完整整地给我送过来。”这闲事反正是必须得管的,那就要了解清楚再说。 侍女瞳孔微闪,“是,奴婢这就去告知殿下。” ***皇后寝宫***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宰相夫人一身的雍容华贵,显然是精心装扮了才来到皇宫之中的,见到了皇后,缓缓施礼,一举一动都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免了,坐吧。”皇后笑了笑,让人扶着宰相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坐下:“可还真是好久不见了,难得你来。” 这笑如春风,语气温和,两人就像真的被思念阻隔多时的姐妹一样。 宰相夫人同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家闺秀微笑:“皇后娘娘您这话说的……您母仪天下,臣妇进宫向您请安,是臣妇的本分,只是这进宫一趟实在是不容易,不然臣妇可是恨不得天天来给您请安,还怕您烦扰呢。” 听了这番恭维,皇后依旧淡然,反正着急的也不是她,自然乐得跟眼前这人兜圈子:“唔,怎么会?本宫哪怕是在这深宫里,也听闻许多人称赞,宰相夫人治家有方,在各个掌家里是出了名的,调教出的孩子们也很有出息……说起来,在这些方面,兴许本宫还要多多请教你呢。” “皇后娘娘说笑了,我们妇道人家私下随口的摆谈哪儿能上得了台面呢?”宰相夫人额头滑下一滴冷汗,宽大华丽的袖摆下是一双紧紧握起来的手,嘴角的笑意却是未减分毫,“处理家事说到底,我们呀也都是些操劳的命,活该被琐事折腾,这不,这两天我家的小五沙华……唉……” 皇后对她说的话也感兴趣,从容地接过了话头:“怎么?沙华那丫头,养了快三年了,还是没有好转么?” “可不是么?”说着,宰相夫人就落下了一滴眼泪,急忙别过头去擦掉,“臣妇我也就只敢来跟娘娘诉诉苦了,这孩子与世隔绝了这么久,身体不见好,性子也越发孤僻,甚至连她的父亲去探望她时,也拒之门外……扬言谁要进去就杀了谁。” “这么严重?”皇后也皱起了眉,本以为囡儿性子已经算是贵女中的一朵奇葩,没想到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冥第一美人姬沙华,性子更甚一筹,试想能说出杀死自己亲生父亲这种话的女子,可不是令人惊骇么:“唉,不过倒也是这孩子命苦了。” 生母早早死去,她年纪轻轻就被束高阁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整日与疾病为伴,性子乖张也是在情理之中。 宰相夫人继续道:“是,沙华命苦,再加上她是七殿下看重的人,我和夫君根本不敢怠慢,已经尽了我们最大所能去伺候了,也劝说她……病好不了没关系,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但就是……可真是令人放心不下。” Part.71 回宰相府(4) “呵……这本宫也是没办法呀,这孩子不愿意出来,难道还能硬闯进去不成?”皇后淡定地喝了口茶,幽幽地说道。 身为一国之母,不止后宫,整个北冥国的皇家国亲的内室她都有责任,虽然七皇子和宰相府越发亲密对她是种威胁,但为了不引人诟病,她一开始自然就派了宫里的御医前去宰相府探望,却都连姬沙华的面也没见到,那之后自然也就没再关注此事了。 “虽然此事令人烦忧,但如仅此,臣妇肯定也不会为了这件事特意来叨扰娘娘……”宰相夫人看了眼四周低着头等待侍奉的宫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后摆了摆手,一屋子侍女便都静静撤了下去,然后继续一副悠闲淡雅的姿态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宰相夫人。 下意识有些想要闪躲,但一想到自己夫君下的死命令,还有宰相府那些不能被揭穿的事,心中悬着的刀刃逼的宰相夫人不得不拿出那副七皇子送到宰相府的画卷,给皇后呈了上去:“娘娘且看。” 优雅地打开画卷,皇后的眼角就忍不住挑了挑,倾城美人展露在眼前……七皇子的画工皇后自然是认得的,这画中之人也不难猜想,定是曾经名满帝都的第一美人,皇后心思缜密,瞬间便注意到这副画卷的主人翁手里拿着的半块玉佩,再结合宰相夫人刚刚说的那些话,便把她此行的目的猜了个大概。 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怎么?这画卷行笔流畅,画中的美人更是举世无双……是让本宫鉴赏么?这怕是找错人了。” 宰相夫人自然也清楚皇后这打着狡猾的官腔,就等着自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索性直白道:“画是七皇子殿下送到府上来的,这画中之人自然是我们家沙华。” 皇后乐呵呵地点了点头:“画的不错,沙华这丫头也确实担当的起这称号呢……怪不得把七皇子迷成那样。” “最主要的画中,她手里拿着半块玉佩,所代表的含义,不需要臣妇再多言,娘娘肯定也明白了。” “……看来,宫里是要有喜事发生了呢。”皇后眯着眼睛,的确,七皇子和姬家五小姐都到了适婚的年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更是被百姓当成了在世的牛郎织女,成亲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就算自己不情愿,如果七皇子来求了,这旨意是没道理不给的。 “万万不可!”宰相夫人惊慌地直接后退一步,跪了下去,那一身金银首饰便跟着叮当作响,身体颤抖无比,就好像做了什么欺君罔上地大罪:“娘娘,如若七殿下来求旨,还望娘娘万万不可答应啊!” 这倒是奇了怪了,彻底跟七皇子绑在一起,不是宰相府做梦都想的事儿么?不然,在朝中也混不到如今的威望。 皇后抚摸着自己的鬓发,悠然问道:“你这是想让本宫在七皇子和陛下的面前当棒打鸳鸯的罪人么?” Part.72 回宰相府(5) “娘娘声明大义,臣妇怎敢如此!”宰相夫人急忙道:“是因……” “住口!”皇后站起来打断她的话,一双凤眸盛气凌人,直把宰相夫人看得肝胆具颤:“两家成亲,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让本宫去阻止?本宫凭什么去当这个恶人!” 七皇子和姬沙华,放在现代,那就是国民CP,热搜第一,这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棒打鸳鸯,引起的可就是民愤了,换到这个北冥国,古代,自然也是同理。 “可娘娘,姬沙华的性子,实在不能嫁入皇家,您知道她为何一直闭门不出么?” 皇后皱了皱眉,“难不成,是因为病而毁了容貌?” 这其实并不难猜,若非如此,一个女子怎能忍住一次次不见心爱之人,把自己彻底关了起来。 “没错,她现在性格怪异,又丑陋不堪……实在不配嫁入皇家啊!”宰相夫人瞬间哭地梨花带雨了起来:“臣妇和夫君也多次劝阻七皇子无果,走投无路才来求助娘娘的,毕竟事关皇家颜面,不容小觑!娘娘您身为一国之母,可不能看着七皇子殿下娶一个无颜无德的女人呀!” 皇后沉默了片刻,话虽如此,但就算真的娶回去了,五小姐是那个德行让七皇子厌倦,七皇子也不可能表现出来,相反,可能会为了掩饰心中的想法表现得更加深情,这样他在百姓心中的名望就会更高,跟宰相府的关系就会变得更加紧密起来。 宰相府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为何…… 看着脚底下泣不成声的宰相夫人那模样,倒还真不像是装的,生怕把这样的一个女子嫁进来会牵连整个宰相府。 见皇后不说话,宰相夫人支撑起上半身,捏着繁重的裙摆,跪走到了皇后的跟前:“娘娘若是不答应,臣妇只求多多拖延些时日,让我们再多多劝慰沙华那孩子,免得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还请娘娘成全。” 宰相夫人心下忐忑,暗暗想道……皇后多疑,只要在她跟前说上这些话,她定会心生疑虑,觉得七皇子府和宰相府在密谋一些事情,会介入其中调查,便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好再想想法子处理姬沙华的事。 不然,若是等到七皇子真去求旨了,直接答应,宰相府措手不及,一切都结束了。 皇后虽不知其中缘由,却清楚眼前这个出了名贪图富贵的女人在打什么算盘,看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模样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姬沙华如真像你所形容的那样不堪,你身为掌家主母,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好好反思,反倒跑到本宫这里来哭诉,还说的都是些让未出阁女子再也做不得人的话……呵,本宫,可管不了那么多。” “娘娘……”没想到皇后说话这么不留情面,摆明了就是要冷眼旁观绝不掺和,这是为何?明明阻止或拖延两家联姻,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宰相夫人狠狠地皱了皱眉,看来她还是太低估了皇后娘娘的段数,嘴角一抿,拿出了杀手锏…… Part.73 回宰相府(6) 一副隐忍的表情说道:“其实,不瞒娘娘,臣妇此次前来是瞒着我家夫君的,您可知道是为何?” 皇后能信了她的话才有鬼,并没有搭腔。若是没有宰相的指使,给这个女人十个胆子也不敢自己到皇宫里边来。 事实上,宰相夫人也确实在扯谎,但她很清楚,只要把接下来的话捅出去,皇后就会对自己深信不疑:“娘娘可还记得颖儿?” “……这是自然。”点了点头,皇后不由想到现在文人雅士还流传着缅怀姬沙颖的诗词画作,她是北冥国曾经相当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邀参加各种盛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宰相府两位小姐,一位以容貌闻名,一位以才华著称,可惜一个病在闺房,一个在去年病逝,姬沙颖……可是更为可惜的女子。 “其实颖儿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宰相夫人想到自己的亲生爱女未来的命运,哭的更惨了,终于夹在了真实的情绪在里边,哭到见皇后眉宇间有些不耐烦,瞬间一盆污水哗啦啦朝着姬沙华倒了过去,高喊道 “她是被姬沙华害死的!所以不是我对姬沙华那孩子不仁慈,实在是……她蛇蝎心肠,害死了我的女儿呀!” “什么?!”皇后吓得手中的瓷器应声而碎。 ***七皇子处*** 侍女憋着气,将沙华的答案带回给了自己的主子。 七皇子听了依旧笑意盈盈的,“既然如此,那你就下去准备吧,不用隐瞒……把所有的,我们有的宰相府的情报,都给‘她’送过去。” 侍女抽了抽嘴角,不由问道:“殿下,您今日的心情为何如此之好?” “这个么……”七皇子轻摇折扇:“因为我想知道的事情,有了答案。想做的事,马上也能做成……心情怎么会不好呢?” “啊?”侍女苦着张脸,完全摸不着头脑。 七皇子笑笑不说话,只指了指自己房间的里屋:“你知道那里面睡着谁么?” “您……宠幸过的宫女?”侍女偏着脑袋回答,虽然殿下不近女色,但这两天带回来个长相清秀的宫女,一直让她住在里屋,从未出来走动过,而他也常常去里边探望…… 看来,是被伺候地舒坦级了。 “你想什么呢?”一扇子敲在了侍女的脑门上:“里面那个宫女就是被那个江湖医者吓晕过的那个,今天总算神志清醒能说些完整的话了,然后告诉了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奴婢,奴婢那天看到那位从浴桶里站起来的……是个半张脸腐烂像妖怪,半张脸美的像天仙的人……至于是男是女,记不大清了,那张脸,实在太可怕了……’ “呃,难不成,您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了?”侍女揉着通红的额角道。 七皇子淡淡道:“看来敲的这一下没白敲。” 现在,再多的疑点都比不上这个宫女亲口说出的话——那个江湖医者,果然是他的好未婚妻,与魔宫有所纠缠的宰相府五小姐,姬沙华! Part.74 回宰相府(7) 除非,世界上当真还有如此邪门的事情,还真有同样一个受了千蚁毒的女子也在北冥帝都,这个可能几乎为零。 唔,这么想来,魔宫最近暴露的那些行踪也不是没有道理,多少跟姬沙华的事有点关联……她竟然那么不要命,跑到了皇宫里来,还是打着给皇后看病的旗号。 “是谁啊?”侍女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一直问显得自己很傻,但她自己就是得不到答案。 七皇子颇为无语,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万药斋*** 迟归皓看着从皇宫里上次来的一箱箱黄金,不免还是有些肉痛,抽噎着想到自己的宝贝童参就换来这些个俗物……唉,好在雪莲就快到了,这点小难受到时候也可以跟着烟消云散了。 凝烟从不远处走来,直接了无视了自家主子的悲痛欲绝,而是看向了万药斋第一层的左边:“真的……没问题么?” 万药斋有三层,主要是做药材生意的,第一层左边有半个大堂也有一同开着的医馆,现在……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就坐在里边,给人看病。 “放心吧,他的医术没有问题的。”迟归皓根本没抬眼,悲伤地摆了摆手。毕竟他自己就是亲手领略过君无名医术的人。 凝烟无语:“谁担心这个了啊!” “别瞎操心了,我都不担心了。”迟归皓幽幽道。 你问他为什么?他本来是担心以君无名的身份,在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住着容易招惹麻烦,可是亲眼看到人家跟在自己家似的掀开了医馆的门,里面两三个大夫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宫主!” 他迟归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心情有些不悦,但怪不得他将万药斋地规模扩大那么容易呢,看来魔宫这些年没少在背地里帮忙。 医馆对万药斋来说虽然不大重要,但好歹也是一部分,里面两三个大夫都是魔宫的人,就在这帝都下明晃晃地走着,从未被查出端倪,更别提君无名本人了。 魔宫的能耐,果然是名不虚传。 悄无声息,又密布在每一个角落……不愧是十年前血洗江湖的最强势力。 而此时,君无名正开完一道方子,一位大夫就神色如常走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宫主,有从皇宫那边来的消息。” 君无名神色未动分毫,将打好的药包递给眼前的病人,起身到了医馆的里屋坐下:“何事?” “宫主且看。”大夫将一封密信递到君无名的手上,他是没有资格过目这些东西的,只能负责帮忙传递消息,魔宫内的分工相当明确。 君无名打开信封,俊美的脸上神色微动……‘姬沙华’竟然要跟着七皇子,去宰相府,给姬沙华看病。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女子是不会如此被动地接受安排好的命运,只要有机会,她会将自己的处境摸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七皇子……倒看来也是心急了,帮着他师兄追查魔宫的线索断了,多半又察觉到了宫里‘姬沙华’的身份,把她带到宰相府里去,定是有着自己的算计。 Part.75 回宰相府(8) 宰相府那边,大概还不知道此事吧?手谕如此快就办下来了,七皇子势必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辛苦你了。”君无名对大夫点了点头,离开了医馆,到了迟归皓所在的房间,同样无视了他的一脸悲痛,淡然道:“帮我,给宰相府捎点消息。” ***皇后寝宫*** 一室寂静,衬得这大好的春色竟泛起阵阵凉意。 宰相夫人依旧跪在地上,看着脚跟前破碎的茶具,心似如死水,表面的平静下面又藏着令人惊惧的波澜……皇后娘娘的反应无异于会决定整个宰相府的命运。 “此话当真?”皇后一脸冷色,因为宰相夫人所说的话,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未出阁的少女,能说出弑父这种话已然令人骇然,甚至还谋杀妹妹?这事需要多狠毒的心肠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宰相府的名声怕是毁了,在百姓心中,被捧得多高,就会摔得多惨。 七皇子和姬沙华的婚事,自然也不作数,甚至还会沾惹上一身的麻烦。 “千真万确,臣妇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娘娘……姬沙华嫉妒我的颖儿才华出众,甚至名气远超于她,七皇子又常常来拜访,心中的嫉妒更甚,便下此毒手。” “那……七皇子可知道此事?”皇后冷厉地问道,若是知道个一星半点,这样的女人也敢娶,为了美色,怕不是嫌自己命太短了。 “自然是不知道的。”宰相夫人痛苦地摇着头,“也非我们刻意隐瞒,实在是……因为此事,我们也是才刚刚知晓,娘娘且看,这是前几日臣妇在清扫爱女遗物时发现的。” 宰相夫人呈上来一封信件,皇后打开,确实是那个惊采绝艳的少女的字,实在很有辨识度……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她如何在府中被姬沙华欺压,甚至被下毒,却又不敢将此事告知爹娘,害怕那个恐怖的姐姐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 结果…… 皇后收好了信件,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也忍不住为这个妄死的少女心疼:“你且下去吧,让本宫好好思量思量再唤人传召你……你且放心,此事,本宫不会告诉别人。” 姬沙华此女,若真做了这些大逆不道之事,确实留不得,再加上此事非同小可…… 皇后抚摸着手中的信件,她还需好好思量思量,怎么做这事对自己有利……在思量妥善之前,七皇子要是找人来请旨,还是找个借口推脱过去的好。 宰相夫人也算爱女如命,真发现了这样的事,也不会去跟宰相说,来找自己合情合理,这北冥国能为这事而帮她做些什么的,也只有皇后了。 因为宰相哪怕知道了,一个女儿的死已经无法改变了……更是要好好利用姬沙华,将宰相府和七皇子栓的紧紧的,将姬沙颖的死因彻底隐瞒下来。 “多谢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宰相夫人行了一个大礼,收拾好自己的仪容,慢步退了下去,压下噗噗跳动的心脏。 Part.76 回宰相府(9) 出了皇后的宫殿,心口的那把刀刃总算是放下了,宰相夫人嘴角不由爬上一抹得意的笑意。 哪怕是城府极深的皇后,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女儿根本还没有死,就藏在宰相府的深处……这所谓的信,也是昨日自个儿让颖儿写的,一切都是一场局。 皇后自作聪明,肯定想压下来,日后要利用这件事,来要挟七皇子或者宰相府……可到那时,朝局早就变了,姬沙华失踪,也算是死人一个,谁又能愿意因为一个毫无用处的死人而被要挟呢? ***次日,梨院*** 万里无云,午响鹊鸣。 房间内,因为把宰相府的资料看了个通宵,沙华懒洋洋起身的时候,七皇子一行人早就在院外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顶着和煦的阳光,七皇子的笑容比这春日更加温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身为皇子,站在院外等一个江湖人士这么久是件丢脸的事。 不经意一看,俊美如玉的容颜真真是令人心醉,宫女们都悄悄瞥着,不舍得挪开眼。 沙华淡淡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走吧。” 七皇子看沙华这打扮,眸子一沉……一身宽大的白衣不羁,长发肆意挽起,银色的面下露出洁白如玉的下颚和精巧的轮廓,完全没有女子的柔美,却自成一派风华。 可也未免太刻意了些,今日又是去宰相府,这样的打扮,莫不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思虑过多的七皇子,完全没有想到,沙华这么穿……单单只是因为,天气有些变热了,她可不想捂痱子。 上了轿子,睡眠不足的缘由,又是忍不住哈切连天。 七皇子想套话,自然要找个话引子:“先生的精神似乎不太好,看样子是晚上没少熬夜吧,早膳用过了么?” “明知故问。”沙华不太喜欢和别人挤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语气比平常更为冰冷与不屑:“我要睡觉了,别吵。” 自从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姬沙华,七皇子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唔,这样在下可过意不去,先生若是也病倒了,就没有谁能替在下替未婚妻诊治了。” 姬沙华:“……”好吧,这算是戳到她的软肋了。 一想到眼前这个人等下说不定会空欢喜一场,发现自己心爱的女人早就挂了,还被老丈人一家瞒了这么久,就替他心塞。 可怜的七皇子,这个时候万万没想到,日后等沙华发现自己难得的心软是被耍了,他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见她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心下似乎有所松动,七皇子勾了勾嘴角:“来人,上早膳。” 侍女早有准备,心不甘情不愿把将精致的早膳呈到了轿子里,不愧是出自北冥国御厨之手,香喷喷的气味便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令人食欲大开。 轿子依旧在平缓的行动着,丝毫不会为在轿子中进食带来任何麻烦。 姬沙华也不客气,动了筷子。 Part.77 便宜爹娘(1) 七皇子见她慢悠悠地吃着,忽然道:“先生,我的未婚妻也很爱吃这些菜呢……你们的口味挺一致的。”七皇子也不是瞎扯,曾经花在姬沙华身上的时间不是白来的,他很清楚姬沙华的种种喜好,几乎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是你这里就这些东西。”言下之意,可不是她喜欢吃,而是没得选。 “那还真是失礼了,在下该多备点东西的。”七皇子抱歉的笑了笑,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可还真是装的滴水不漏,就好像真的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似的,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这样的本事,怪不得跟魔宫牵扯不清楚。 沙华没有回答,又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虽然不反感吃甜的,这些东西也未免太过腻人。有些可惜地看了眼剩了的一大桌子,这些个古代的皇亲国戚也还真是厉害,吃个早饭而已,还搞那么隆重。 七皇子看她一副完全不准备再开口说话的样子,勾了勾嘴角,我还治不了你?——悄悄碰了碰轿子的墙壁。 门外耳尖的侍女听到了暗号,飞快地从手中射出一枚石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打在了前方轿夫的膝盖弯里。 “啊!”轿夫吃痛,脸上露出扭曲的神色,忍不住一弯膝盖,半跪在了地上,轿子瞬间发生了剧烈的摇晃,朝一侧倾斜。 “小心!”七皇子喊道,轿子里的桌子立刻向前倾倒,朝着沙华的脸上飞了过去,而她依旧冷冷地坐在那儿,七皇子也顺着惯性,扑来,那动作又像是不小心,又像是想为她拦下空中的食物,俊美的容颜有着焦急,看得足够令人怦然心动。 本以为姬沙华是吓呆了,甚至都没有用手去搀扶墙壁保持平衡,自然而然等着身体顺着向后仰,而快要到脸上的,是各种各样的食物。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左手揪住桌布,往前方一甩,形成一道屏障。 食物和盘子们完美地被弹回相反的方向——代替着沙华,进了七皇子的怀里。 本来准备扑人,却被食物砸了一身而终止了动作的七皇子:“……” “轰隆。”轿子终于落到了地上,刚刚两秒内的惊险也平息了下来,狭窄的轿子内,沙华的领地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而七皇子所在的地方,地上是油腻的桌布,和散乱的食物,而七皇子,洁白的华服瞬间变成了夸张的五颜六色,与之成为对比的,是他漆黑的脸色。 不是他没有看清楚姬沙华的动作,而是这么小的空间,又短短两秒,七皇子可是凑在眼皮子上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把桌布掀起来,把所有东西朝着自己甩,他又根本躲不开! “唔。”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愉悦了沙华,弯起了眼角,银色的半张面具更是显得狡黠,“这可是脏东西向我过来,本能的反应。” 如果是些食物倒也罢了,可以甩到一边去,但这个七皇子,明显是朝着自己扑来的……啧,这可让她勾起了某些不悦的回忆。 Part.78 便宜爹娘(2) 轿子外,刚刚跌倒了的车夫吓得脸色苍白,虽然七殿下仁厚,但毕竟是尊贵的皇子,如果是磕着碰着了,砍掉他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其他车夫也连忙跟着跪下求饶:“殿下赎罪!殿下赎罪!” 轿子内传来七皇子日常的温润声音:“无碍,小心些就是了……先等等,怜可,你进来。” 侍女诧异,原定计划里可没有她的戏份呀? 再说,进轿子里……拥挤倒不是最大的问题,她一个侍女,若是在外边也就罢了,现在这可是皇宫……礼数不合。 但主子的命令不得不听,侍女弓着腰钻了进去,一抬眼,被主子这颇为狼狈的形象吓了一跳:“……” 又看了眼坐在那儿打着哈切一脸事不关己的姬沙华…… 不是该她被淋一身,然后殿下屈尊为她清理,让她心生怯意露出马脚么,怎么是主子变成这凄惨的模样了?剧情不对呀? “愣着干什么?衣服!”七皇子甚至感觉到油水透过外衣渗到皮肤里的感觉,忽然瞥了眼毫不掩饰笑意的姬沙华…… 瞬间,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姬沙华,反应如此迅速,又把自己装的滴水不漏,倒还真是了不得,北冥国竟然也能有这样的女子,哪里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 侍女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从轿子角落的暗格里取出几套干净淡雅的衣物,翻翻找找拿出一套和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出来。 “先是让先生受惊,是在下的过失。”七皇子伸出袖子,褪下外衣,不知是不是刻意而为,动作时拨乱了里衣,牵扯出一分诱人的春色,足够让任何一个看见这景色的女子心跳不已,更别说是在更为保守的古代,“现在又当着您的面更衣实在失礼,还请宽恕则个。” “就换外面多不好。”沙华翘起了二郎腿,指了指他的胸口:“里面不也沾上了么?脱光,一起换了吧。” 侍女目瞪口呆,然后果断决定出去了:“奴婢先行告退,在外边伺候着。”敌军段位太高,怎感觉现在是主子被调戏了呢? “……这,太过失礼了,不可。”七皇子呆愣片刻,很快从容道:“眼下,是去给她看病要紧。” “噢?是么?”沙华的语调懒洋洋的,掀开了窗口的小帘子,看着窗外的风景:“这轿子这么慢,我还以为殿下根本就不着急呢。” 这一句话,倒是像一把匕首,目的确凿,就是要割破七皇子所有的伪装。用最简单的一点,拨开了怀疑的面纱。 “……”七皇子被堵住了话,没有开口。 沉默地换上了与之前无异的外袍,洁白如玉,温润如常,就好像刚刚的那意外和狼狈都不曾存在似的。 ***宰相府*** 算是解决了心头大患,总算能盼来些安生日子。 宰相夫人回到府里的这两天可是吃得好睡得好,看上去比往日都要年轻多了,哪像是前天还在皇后娘娘那里哭天抢地的可怜人。 Part.79 便宜爹娘(3) 只要一想到七皇子殿下去求婚,一定会先有皇后挡着,既不用宰相府出面,又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去拿捏七皇子的软肋……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到那个时候,整个北冥国谁还敢对宰相府说一个不字?哪怕曾经军功滔天的大将军府,怕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夫人,这是从万药斋寄来的信,您不看看么?昨晚就放在这儿了。”丫鬟替她整理书桌台上时,看到了那白色简单的信封,提醒道。 “无非就是每月的账单吧,可能是小厮记错了,竟然没给管家,而是放到我这儿来了。”宰相夫人估摸着这会儿该去找那些掌家们一起喝茶听曲了,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来到梳妆台前,打开妆盒,看着琳琅满目的饰品,估摸着该挑哪一样。 丫鬟想了想:“可我记得前两天管家那儿才收到一份单子呢,不可能又送来一份呀。哎……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我可得好好看看了。”宰相夫人闻言皱了皱眉,毕竟在万药斋买的可都是上好的药材,绝不便宜,可不能把钱浪费在这个地方。 哪知道,这一看,竟害得她一个不稳,竟把手中把握着的两只金贵无比的簪子摔落在地。 “夫人!”丫鬟连忙跪下去帮忙捡,一看又正好是夫人最心爱的那两只,簪子上镶嵌的珠宝都摔掉了,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抬头却一看,夫人却好像根本不在意眼前发生令人的心疼,只直勾勾地看着手中的薄纸,像是要将它看出个窟窿似的。 “你,老爷……老爷在哪儿?”宰相夫人毫无形象地抓着丫鬟的肩膀,像是在询问最后的救命稻草在哪里似的急切。 “李大人!老爷在李大人的府里!”丫鬟连忙说。 “快!去给我把他找回来,越快越好!”宰相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房间外跑去,丫鬟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方向不是五小姐居住的地方么?夫人难得会去那儿…… 事实上,现在她可并不是要去姬沙华的房间,总不可能姬沙华还会突然出现好生生地坐在那儿吧? 宰相夫人现在要去的,是更里边,在姬沙华房间不远处的一个暗门……里面关着的,是那个名动北冥国的才女,她的亲生女儿,姬沙颖的住处。 “该死!我为什么没早点打开那封信来看看!”宰相夫人咒骂着自己,一边加快着步伐。 不管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万药斋是从哪里来的消息,竟然说七皇子今天会带来一位江湖医者,强行给姬沙华治病……还特地隐瞒了许多人。 她急中生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姬沙颖。 哪怕容貌相差太多,也只能拿她暂时来顶替!总比倒是后交不出来人的好! 宰相夫人扭动着机关,破门而入。 地下室里灯光昏暗,烛影摇曳,虽然一切的布置都很奢华,但依旧阻挡不住这里身为暗处的冰冷。 Part.80 便宜爹娘(4) 坐在床上的,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姬沙颖,背挺的很直,就像一尊美丽的石像,一种没有生命力的美。 微光中,浅绿色的衣衫在她身上给人消瘦淡雅的感觉。 房间里是淡淡的书墨香气,本该干净整洁的房间,桌上和地上却是数不尽的碎纸团,偶尔透露出来的一两字,令人觉得把这样的杰作如此销毁实在可惜。 长居于此,没怎么见过阳光,让姬沙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似于常人的健康,透着一股透明的苍白。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她幽幽将头转过去,与自己母亲来了一个浅浅的对视,却好像只是看到了风吹开了门那般平静无波,丝毫没有一点欣喜或是意外。 宰相夫人对上她的眼睛,没有来的一阵心悸……许久不见,女儿看自己的眼神,真是越来越陌生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什么母女情深的时候,宰相夫人踏过了无数碎纸团,快步走过去,压抑住一股莫名的情绪,笑着开口:“颖儿,好久不……” “我听说,沙华姐姐失踪了?”姬沙颖打断母亲的寒暄,问道。 虽然住在这里,消息闭塞,但毕竟是府中的事,能来这里服侍她的丫鬟更是父亲和母亲的心腹,姬沙颖自然也间接知道了此事。 “你知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宰相夫人松了口气,那解释起来可就轻松多了。 姬沙颖偏头,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勾起一丝微笑:“所以母亲你来,是通知我,可以去假扮姐姐了么?”姬沙颖聪明过人,自然能猜测到其中缘由,不然她可想不通,眼下因为姐姐的事鸡犬不宁的宰相府,母亲为何还会又闲暇亲自过来。 “……没错。七殿下可能会带一名医者,亲自到府上来,强制给姬沙华看病……来,娘亲自给你打扮。”宰相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虽然与七皇子的画中人相差甚远,但眼下让她哪里去找更像的来? 她连忙从一旁的桐木大衣柜中,挑了一件红色的薄纱,只要好好打扮,兴许还能蒙混过去。 姬沙颖从容地站起来,拍下宰相夫人的手,转而挑了一件白色的:“生病多时的人,可不会打扮多花哨的。母亲,替我把头发拆了,再找些淡色的胭脂和温水来。” 既然是强制来,自然就不可能提前通知宰相府,应该是从别的渠道得知的消息,若是还打扮得美艳去迎接,才更加奇怪。 “颖儿说的对,是娘慌神了!”宰相夫人知道女儿心中所想,连忙跑出去准备,再找来府中的几个心腹,暗中告知,也好到时候有个照应。 姬沙颖看向母亲离开的地方,古旧的暗门半开,透露出有些刺眼和陌生的阳光,门栓上挂着散开的锁链,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沙华姐姐……你逃走了吗?丢下我一个人。”她喃喃地说,捂着胸口,眯着眼睛,轻薄而苍白的嘴唇吐出悲伤的三个字:“真狡猾。” Part.81 便宜爹娘(5) ***北冥国皇宫,城墙外*** 一出了皇宫,姬沙华说也不说一声,下了轿子……在熙熙攘攘的马车穿行的大道中,一辆小小的轿子自然没人注意。 七皇子也并未阻拦,而是跟着下去,“难不成先生是认识路么?” “……”沙华懒得回答,她自然是不认识去宰相府的路,刚来的时候忍着剧痛从那里逃了出去,完全是个未知的世界,她接受起来还没有那么快,那时候记忆自然也跟不上。 她下来,只是不想跟这个男人呆在一起,可真是越发不舒服了。 要不是他还有用……沙华摸了摸袖子里藏匿着的一包粉末,真想给他点教训。 身后的侍女冲着车夫们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殿下的一切交给我负责便可,你们过一个时辰后在宰相府门外候着。” “是。”车夫退散,侍女也隐到暗中去护卫,只留下面对面站着的那二人。 沙华盯着七皇子看了会儿,眯着眼睛:“我要去一个地方。” “先生,在下的未婚妻要紧。”七皇子言之凿凿,但目光却企图在眼前的人脸上看到一丝恐惧……这是终于怕了?快到宰相府了,所以想要逃走么? “我可就是为了你的未婚妻。”沙华朝着万药斋的方向走去,那个地方她可还是记的清楚的。 既然要去给‘姬沙华’看病,怎么能不去万药斋一趟,把上次遇见的那个配药师也带着,那个人,肯定也有所牵扯……她的直觉。 忽然,从万药斋旁边的裁缝店里,走出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青年,懒洋洋的打着哈切,原本是打算绕路,却定睛一看一道熟悉的身影,赶忙像看见亲人一样凑了上去:“唉!大爷!” 这一嗓子,足够令街上的行人百姓们瞩目。 这台词……实在太像是站在街上拉客的风月楼姑娘才会喊出来的话,但这声音的主人确是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他正在打招呼的,好像是另一个身材纤瘦的白衣少年,还带着神秘的银色面具,露出来的半张脸仔细一看,像是神仙雕琢的那样精致无比。 “……”沙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震住了,看着已经立在自己跟前的人,觉得有些面熟。 宫妄夜看她的反应,顿时又苦了一张脸:“这都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把我忘啦?真是贵人多忘事。” 但宫妄夜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快,甚至还有些紧张:“我不会是认错人了?应该没有……” 上次见面的时候,这大爷还是浑身被黑袍笼罩的严严实实的呢,但银色的面具和身上的气质应该准不会错呀? “唔,是你,宫……”沙华淡淡道。 这人要是不出现,她可还真不会记起来。能想起来,也靠的是他身上那股好像常常呆在万药斋所沾染上的药材气味……以及他的行为举止。 这人,好像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直言不讳说他是宫妄夜,隶属暗门的第一大盗。 Part.82 便宜爹娘(6) 根据她最近所了解到的这个世界的情报,此人极重义气,广结善缘。闯出了名堂后便颇有些销声匿迹的架势,近期也没有什么偷盗的大动作,没想到,大隐隐于市……竟然就在这北冥国的帝都里呆着,还明晃晃地走在街上。 “嘘!可别把我的名字说出来了!”宫妄夜连忙阻止,偷偷打量了姬沙华那身后又是乔装打扮后,看似普通的七皇子。 有些人身上贵气,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还有,那人腰间别的剑,可是一把稀罕玩意儿,绝不是普通的江湖剑客能用得上的。贵气,剑,北冥国帝都…… 虽然对这些八卦没兴趣,但这些信息综合在了一起,宫妄夜立马推断出了他的身份。当今最有夺嫡之望的七皇子! 顿时对沙华更加的肃然起敬……不愧是拥有黑色身份牌的大爷啊,能让万药斋另眼相看不说,还跟皇室有所关系,真是不简单不简单。 唔,自己这贸然冲出来打招呼,还真是有些唐突了。 宫妄夜观察七皇子,七皇子自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却很难推断这人的身份……只能感觉出虽然此人身上有一股纨绔之气,却绝不像是世家子弟,而又与姬沙华好像很熟悉的样子……难不成,是魔宫的人么? 唔,但根据他的了解,姬沙华与魔宫虽然有所牵扯,但不知是何缘故,并未与他们交好……更别提一向活跃在暗处地魔宫会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打招呼了。 “你不是……那啥么,怎么天天呆在万药斋。”姬沙华好奇这点,问道。因为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对药材感兴趣的,难不成这万药斋是跟暗门有关系的? 宫妄夜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咳嗽一声,点了点头算作是对七皇子打了招呼,然后将沙华往前领,小声道:“因为万药斋财大气粗么!我缺钱,但他们又逮不住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我咯,我也没花多少嘛……也又可能是怕牵扯到暗门惹来杀生之祸,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吧。” 因此,这名震江湖的第一大盗,很不客气的在这个地方常住了下来,反正暗门也很久没有指派给他过任务了,宫妄夜便在这里当起了舒舒坦坦的米虫,来去自如,谁也不会想到,第一大盗竟然会是这个嘴脸。 “哦。”沙华无所谓的别开视线,继续朝万药斋走,甚至已经将手摸到了腰间的黑色身份卡,没有身份牌,是进不去这里边的。 “别别别!”她这举动可把宫妄夜吓得不轻,这人多眼杂的地方拿出这卡,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帝都怕是又要一阵闹腾了……连忙掏出自己顺走的一张金色的身份牌,也是尊贵无比,对守卫道:“我带两个人。” 他可深怕再闹腾起来,暗门给他下命令让他去找这拥有第八个身份牌的人,到时候可真是没地方哭去了。亲眼看过这大佬炼药……就会知道他可真是人外之人,不想得罪,更不能得罪。 守卫恭敬地退到一边让路:“请。” Part.83 便宜爹娘(7) “大爷,难道你又是想要来这里练毒么?”宫妄夜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沙华摇了摇头,看向在大厅中那抹曼妙的身姿,唔,还是看漂亮的女孩子心情舒畅一点。 感受到了这目光,凝烟回头,这一瞬间吓的心脏都差点停止了——什么情况?这个人不是该在皇宫里边么?居然毫发无损地出来了?难道说皇后娘娘的病治好了?……不可能呀!怎么可能会那么快—— 等等,还有他身后的,那是……七皇子! “斋,斋,斋……”凝烟下意识就想要去找迟归皓。 “别喊了。”沙华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寻找到的那个身影,“我找上次跟你进宫里带的那个配药师。” “几位,找他做什么?”凝烟到底还是个能挑大梁的,一听眼前这三人来的目标,反而镇定了下来,冷静地问道。 注意到凝烟听完自己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大堂角落的旁边,便知道了自己该去哪里找人。凝烟立马就要去拦,出乎意料的,七皇子不动声色深处一只手阻挡在她前面:“凝烟姑娘,还麻烦通融一下。”他可还想看看,姬沙华到底想做些什么。 能牵扯出来的东西自然越多越好……到时候,也算是对师兄有所交待了。 凝烟点了点头:“是。”连七皇子都开口了,她还能拦么! 万药斋的医馆内…… 君无名,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在这里诊脉,开方,抓药,熟练到居然完全没有任何违和之处,就好像为人做了这些事千百次一样,说这是魔宫的宫主,谁会相信? 好似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漠都只是一场错觉,他不是天外人,是人间仙。 沙华掀开帘布,正好看到的就是君无名正在抓药的那一幕,他好似未察觉到有新的人进来了,依旧慢条斯理地为眼前咳嗽不断地病人切着脉,将一切慢条斯理处理完后,看了眼貌似来者不善的三人,从容地站起身:“有事么?” “你是五小姐的配药师,对吧?” 君无名未回答,不过看上去似乎更偏向于默认了。他眼神淡淡落在七皇子的身上,不过又轻飘飘的移开,好像是真的不知道七皇子身份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七皇子慢慢开口了:“以前就听说负责给五小姐医治的是万药斋的一名医师,不过半年才去一次。”所以,他自然也没查到这上面去,毕竟万药斋虽然只是经商,但富可敌国,与三大国的皇室和各路达官贵人都有交情,一是不好得罪,二是如果真敢跟魔宫有什么关系,那冒的险可也太大了。 “没错,说起来,近期也该是我给五小姐再去面诊的时候了。”君无名话音刚落,凝烟立马就动手替他收拾东西。 “诺,我们现在正好要去宰相府,给‘五小姐’看病,可以一起去了。”沙华想了想,说,“这是我还你上次的人情。” 君无名一怔,平淡的嘴角扯出不知是不是笑意的弧度:“多谢。” Part.84 便宜爹娘(8) ***宰相府*** 宰相急急忙忙回来,看到的是已经准备好扮演姬沙华的姬沙颖,一脸病态苍白的躺在床上,好似是真的卧床不起许久。 宰相夫人冷冷的看着端茶送水的两个丫鬟:“你们都曾经是贴身照顾姬沙华的人,她不见了,你们罪无可恕……没赐死你们是因为你们还有用,待会儿可多多帮衬着颖儿,不然,你们可知道你们的下场。”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两个丫鬟哆嗦着说道,她们两的脸能消瘦到看得清耸起的颧骨,还有衣服下覆盖的青紫,可见,她们没少吃苦头。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宰相皱着眉看着姬沙颖:“没问题么?” 姬沙颖看着有些陌生的父亲的脸,淡淡笑了笑:“颖儿会尽自己所能。” 宰相还是没放松下紧绷的脸部肌肉,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若当真蒙混不过去,他手里还有一个秘密……一个惊天的秘密,关于七皇子和穆囡公主的母妃死因的真相。 这才是真正的底牌。 “七皇子殿下到。”洪亮的声音响彻。 宰相和宰相夫人连忙出门去迎接,将深深的紧张埋藏心底,脸上依旧是以往七皇子前来拜访的时候惯例的笑意:“老臣(臣妇)恭迎殿下。” “殿下今日倒是更低调了,快请快请。”宰相注意到没有马车或轿子,七皇子身后也只站着两个人,一人戴着面具,应该就是那位新入宫的江湖医者,还有一人穿着万药斋的大夫衣裳,一身清雅,那容貌也是看了一眼令人再难忘。 听说,这消息还是万药斋的人传过来的,眼下跟着七殿下来的竟然还有万药斋来的人……一时之间,宰相估摸不清来者的意图。 “有时也想去百姓中走走罢了,顺带着还去了万药斋一趟,请来了一直给华儿看病的配药师。”七皇子笑意浅浅,“不知道她的病如何了?” 君无名注意到身旁的人瞬间打了个哆嗦,“怎么了?” 沙华抽了抽嘴角:“没什么。”只是有点反胃。 “我记得给沙华看病的是一名年长的医师。”宰相有些惊讶地看着君无名。 “那是我的师傅。”君无名道,“我是配药师,跟着师傅来过几次府上,不过都是在外边侯着。不久前……师傅去世,他特意嘱咐将五小姐的事交给我,所以……” “原来如此。”宰相点了点头,倒是没再问什么了。 事实上,是他怕自己露馅。因为他知道姬沙华得病后的那样子,也懒得再管,但也必须请个有名望的大夫来看,不然堵不住众人之口。 有夫人主事,自然也能把医者封口,让以前那个医者拿了钱就别再乱说话,所以这个年轻人说在外边候着,也证明确实如此,他对姬沙华的事情应该知之甚少。 不过这也真是太好了,这人只是配药师的话,还如此年轻,等下给沙颖诊治自然查不出什么大毛病,还可以迁怒于是他医术不济…… 看来那个拿了钱就闭嘴的老东西,也做了点好事。 Part.85 便宜爹娘(9) “不过我倒很好奇,这个时候宰相大人竟然在府中。前几日听李大人说,你们约在今日有许多要事商谈呢。”七皇子忽然说道。 宰相大人到底是只老狐狸,一板一眼回答道:“这……哈哈,老臣突然乏了,便先行回府了。”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劳烦宰相大人还陪同……” 谈话之间,一行人已经来到宰相府五小姐所居住的院子里,宰相招呼着在门口守着的丫鬟:“去把小姐唤醒,殿下前来探望她了。” “是。”丫鬟连忙快速进了里屋内。 没一会儿,房间里幽幽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殿下。” “好久没来看你了,精神些了么?”七皇子平淡入常的问道,只是他瞬间就听出了这声音根本不是姬沙华的,哪怕有几分相似也绝对不是。更何况……真正的姬沙华现在就在自己身后站着呢。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是那样吧,多谢殿下前来探望。”一如既往有礼,更有些刻意的疏离。 七皇子眯了眯眼睛,这人……不像上次的,学的还挺像的,倒真有几分平常与姬沙华交谈时的味道,应该是极其熟悉姬沙华的人,可能是贴身照顾的丫鬟之类的。 “今天可不止我一个人来。”七皇子说,“还有一位很有名望的江湖医者,以及你的配药师。” 沙华看了眼七皇子,什么有名望的江湖医者,还真特么会吹。 房间内,姬沙颖神色如常,躺在被子里将有些发烫的温水拍在自己的脸上,声音却更为虚弱,回应道:“江湖医者?殿下是为我找来的么?多谢殿下了……可我并不想见。至于我的配药师,又不是医师,何必亲自来,按照方子配好药送来便可……咳咳。” “今天说什么都不能再依你了。”七皇子说着眼里竟然有些泛红,任北冥国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能写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答应本宫,将门打开,就这一次……好歹也让人放宽心,难道你还不相信本宫么?” “我不愿意。”里面的那道女声一如五小姐的任性语气。 宰相在一旁看了,挣扎般地一同劝阻:“殿下,要不还是算了吧,小女的脾气若是上来了,一气之下身体会更加脆弱,到时候……” “就是因为这样纵容,才是她与世隔绝的祸源。”七皇子鉴定地指了指门:“宰相大人,本宫相信你也已经看到过送来的画卷了,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来人,去把门给本宫打开。” 宰相府里的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发抖着,不知是该动还是不该动。虽然他们是宰相府的人,但是现在发号施令的是七皇子呀—— “哐啷——” 门忽然被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似乎毫不顾忌里面还有一个病人的感受。 动手,不,动脚的人正是一直在后面站着的沙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五小姐的门口去,无声无息的,转过头看着脸色僵硬的宰相:“唔……这是听七皇子的不是。” Part.86 魔宫之人(1) 里边的丫鬟们本就胆战心惊,被这突然的声响更是震得一个哆嗦,惶恐地朝着门边看去。 躺在床上的姬沙颖同样投过去目光,她所看到的,是昏暗房间内突兀地从外面亮起一道光,穿着白色身影那个人戴着银色的面具,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有令人无法忽略的强大气场。 这模糊的身影只觉得眼熟,但如果真见过这样一个人应该是忘不了的……姬沙颖沉沉地想着。 沙华也在看她。还真有个跟‘姬沙华’有四分相似的女子躺在床上,一脸的虚弱,挣扎着坐起身,手按在她不停起伏的胸口上:“出去!” “他是江湖人士,性情难免豪放了些,还请大人见谅。”七皇子好似没听到里面传来的尖锐女声,随和地解释着,显得从容不迫,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他可真是没想到姬沙华竟然会去踹门……能做出这样豪迈之举的女子,应该出自南陵女权国,而不是北冥。 七皇子都开口替那个野蛮之人开脱了,丞相只能僵硬地笑笑,然后看向房间里:“殿下,小女这两年性情和容貌变得厉害,若等下有什么失礼之举,还望恕罪。” “本宫怎么舍得呢?”七皇子抬步朝里面走去,他可得好好看看自己现在躺在里面那个滥竽充数的未婚妻到底是谁。 姬沙颖看到了七皇子进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有恐惧有不安有不知所措……一行眼泪瞬间就滑落,浸湿了被褥,抓起枕头就朝着他的方向砸过去,可明显手上无力,没扔多远枕头就砸向地面,咕噜咕噜翻滚了一转,几乎疯狂地吼着:“出去!出去!出去!” “嚯。”沙华避开了枕头,颇为佩服。没想到在古代也能看电视,还是现场版的。 这爆发力和演技,说眼前这个人不是姬沙华谁会信啊?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地儿,上哪儿去找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敢往男子身上甩枕头的?虽然没甩到,但这架势可做足了。 还有那瞬间飙出来的眼泪,以及那一声声控诉,当真就是一个因病憔悴,不愿见心上人的女子了。 七皇子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应付这些事得心应手,脸上一脸关切,同样是眼眶泛红,一步步朝着床榻走去,虽然没有出声,但任何看到这个场景的人都会被这饱含深情的步伐所感动,大有披荆斩棘,不见到心爱女子誓不回头的架势。 但,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长的能有四分像,没有血缘关系是不可能的,宰相在外边的私生女?这倒没可能,这模样和这气质,还有出类拔萃的演技,怎么也得是在大府邸才能养出来的。 见到此女,若不是知道真正的姬沙华身染千蚁毒不可能是这样,他还真不会怀疑什么。 思索之际,七皇子已经走到了姬沙颖的床榻边上,俯身下去:“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过你了。” 呼吸近在耳边,成熟青年的气息温和却有侵略性。 Part.87 魔宫之人(2) 虽然场面令人觉得有些羞涩,但却没人觉得失礼突兀,在北冥国眼里这两人虽还没有成亲,早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对了,又许久没有相见,不过是凑近一些说话,实在正常。 只不过‘当事人’可不这么觉得。 姬沙颖忍不住退了点,拉开了与七皇子的距离,手指攥紧着被褥,拉扯出一道道扭曲的褶皱。 一旁的宰相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干笑着说道:“殿下,人您也看到了,不如我们去外边等候,不要打扰二位先生行医。” “不亲自看着,本宫是不会放心的。”七皇子坐到一边,一派淡然:“二位先生请便。今日,一定要知道,华儿到底生了什么病,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好。” “……”宰相只能沉默地点头,再看着姬沙颖……好在这孩子也许久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这一年多也养的更加水灵,人们渐渐淡忘了她的长相,暂时还没被识破。 只希望,可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会猜想已经死掉的人会死而复生,还代替自己的姐姐呆在这里。 君无名沉默地拿出了药箱里的装备,将姬沙颖的手搁在小桌上,替她诊脉。 沙华则像是逛街一样在这个房间里四处寻看着有没有一些原身留下的蛛丝马迹,摆放的书,屏风,宣纸笔墨……不可察觉地都有一层薄薄地灰尘,似乎不怎么使用的样子。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角落那个花瓶上,拿起来在手中把玩,摇了摇,里面似乎有什么粉末的样子,还不少,嗅了嗅气味,不是毒药,里面有武灵草的气味,与千蚁毒相克……看来,果然是‘姬沙华’自己不想活,才把送来的药磨成粉末,倒进这个花瓶里。 但她实在不相信宰相府的人知道姬沙华中毒一事,不然就有太多事情都说不过去,不合常理。 七皇子的注意力可没全部放在床榻上这个冒牌货身上,而是紧盯着姬沙华的一举一动,看她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便留了个心眼……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在找什么? 而床榻上的姬沙颖,自然一颗心悬在七皇子身上……却发现,他现在好像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这儿,而是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在角落里走动的戴着面具的那个白衣人。 “……五小姐。”君无名忽然出生,如清泉的声音让她不由一愣,也像击破平静湖面的石子一样,让房间里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姬沙颖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冷着一张脸:“怎么了?” “举之有余,按之不足,病邪入体,是为甚虚。”君无名道,“好似比师傅跟交代过的更为严重,最好多多休息,按时服用补药,不宜外出。” “……”姬沙颖抽回手臂,一副‘我就知道是如此’的不耐烦表情。 但心下奇怪,这人不是七皇子带来的么?为何……会向着宰相府说话?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清楚,身份还可硬着头皮装个一时半会儿,连诊断过后的辩词都想好了,因为她可装不出一个久病缠身的身体,但现在这个意外倒是打得她喜出望外了。 Part.88 魔宫之人(3) 七皇子皱了皱眉,配合地问道:“那究竟是何病?总得有个名字……以及,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快速医治好。” “真要说有什么病,就是五小姐身体太过虚弱了,按理说如果不是先天如此,似乎是……”君无名顿了顿,然后看着姬沙颖的眼睛。 姬沙颖没有来的心一惊……虽然这人看上去只是一名万药斋的医师,但这双如沉水般的眼睛,总给她感觉,看穿了宰相府的一切…… “似乎是什么?”沙华凑了过来,嗅到了君无名身上驱之不散的药香,心底却隐约有了个猜测,知道了这人要说什么。 这配药师……果然不简单呐,那么,他是在帮谁? “似乎是中过什么剧毒,伤了身体内的元气,当然……也并非仅此一种可能,只不过这是最能说通的。”君无名每一个字似乎都砸在宰相的心坎里,恨不得眼睛发光将眼前这青年当菩萨供奉起来似的,这绝对是友军啊!还是一位看起来医术高明,相当靠谱的友军!这三言两语……天衣无缝! 若是追查下来,确实‘姬沙华’这两年从万药斋开的方子也都是些补药,完全能证实。 “……”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七皇子抬眼看向戴着面具的沙华,又看了看病榻上的姬沙颖……难道之前种种的猜想都是错误的?姬沙华一直呆在宰相府里,只不过那一身千蚁毒给治好了?那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到底是谁? 没道理啊,魔宫残忍,不择手段,传言用毒来控制人,姬沙华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没有利用价值按照魔宫的手段会直接杀死,哪里还会替她医治好? 宰相看七皇子的脸色隐约有些难看,以为他是听到‘中毒’二字心生了不好的联想,立马撇清责任,佯怒道:“怎么可能?我堂堂宰相府的五小姐,怎么可能中毒呢?谁有那个胆子给她下毒?如果是中毒,又怎么可能这么久没看出来……这位先生,您可得把话说清楚了。” “别问了。”姬沙颖忽然开口,嗓音嘶哑,直接也不再看任何人,翻过身把被子捂住自己的头,一副抗拒和防御的脆弱模样,像是想起来什么痛苦的事。 隔着被子还能看出她的颤抖,又在前几秒刚看过她苍白的脸与发泄似的举动,这一幕幕足以令任何人心疼。 更别提是披着未婚夫皮囊的七皇子了,当即站了起来:“两位先生,走吧。” “这么快啊。”沙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率先走了,反正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唔……不过她想了解的可已经得到证实了。这宰相府可还真没把‘姬沙华’当回事,人莫名其妙失踪了,不去找,还敢胆大包天找人来替……难怪那么有恃无恐呢。 君无名默默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将两张泛黄的古纸放在桌上:“这是药方,斟酌现在的情况,可能会跟师傅开的不一样,还请五小姐亲自过目。” 被褥下的姬沙颖抿了抿嘴唇。 Part.89 魔宫之人(4) 宰相大人一边送客一边冷着张脸道:“殿下请放心,这位先生说的话老臣定会查明真相,给殿下一个交代。” “您请自去查,我自然放心。”七皇子微微拱手,礼仪十足。心下却是千回百转,太多的疑点没解开了。比如……这江湖医者是如何知道万药斋的这人是给姬沙华看过病的配药师?还专门去了一趟万药斋。 但这二人表现得也不太像是相识已久的样子,气场也迥然不同,站在一起虽然皆是一身白衣,明显不是志同道合之人…… “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殿下在老臣府里用过晚膳再走如何?”宰相忽然提议道,当然,这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是一句客套话,哪有把人都送到门口才问的。 “好啊。” 七皇子还未说话,就被他身后戴着面具的那青年轻快地应下了。沙华眨了眨眼睛,也不解释为何应下,更没考虑过眼前这个皇子的感受。仿佛是预谋已久,仿佛又是一时兴起。 七皇子忽而一笑。虽然这人可能不是‘姬沙华’,但自己看过她的手,似乎除了打扮怪异,这人也没刻意掩饰过自己是一名女子,(废话一般人也不会想这么个人是个女的)真是越相处,越摸不准此人的性情。 宰相大人的心瞬间有些下沉,但脸上却是荣幸之至的表情:“那老臣立刻去安排。”为什么要多那么一句嘴,人都要走了又硬生生被他给喊回来了! “叨扰了。”七皇子点了点头,又问君无名:“这位先生,您……?” 君无名缓声道:“在下还需回万药斋给五小姐配药,就先失礼了。” “有缘再会。”七皇子本想将随身带着的银票打赏给这名医者,但又下不去这个手,就好像如果你给一个富可敌国的商贾一串上好的珍珠,人家根本就不缺,家里都快堆成山了。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如此,一身素衣,身上只一盒药箱,足以出尘飘逸,远离浮华。 能有这么个气质,绝不像会是在权欲中心拿人钱财替人撒谎的无良医者。 就在思索之际,君无名已经走远,而沙华的身边也多了个人,正是今日在街上遇到似乎二人颇为熟悉的宝蓝色华服男子。 宫妄夜一开始并未出现在宰相府,现在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走在沙华身旁:“大爷,你让我找的暗室还真找到了,唔,不愧是宰相府……可还真花了我一番心思。” 一般的达官贵人府邸有密室不奇怪,多用来藏族谱,金银财宝,机密资料……宰相府也有两三间这样的密室,不过沙华让他去找的密室,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奇怪’。越奇怪越好,最好藏着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宫妄夜找到的那一间,挂着一道道铁链,虽然阴冷,却是极尽豪华的布置,里面更有长期住人的痕迹,地上是无数散乱揉碎的宣纸,有画作,有诗歌,摊开来,无一不字迹秀美,堪称大家。 Part.90 魔宫之人(5) 字迹不堪的沙华对字迹却敏感的很,因为前世的那个世界是个高科技时代,用手书写的人很少,见到手写字的机会更少,所以能静得下心去练字的可都是些不简单的人,她便对字迹这种东西过目不忘。 这样的字,她可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在从七皇子那儿得来的厚厚一叠宰相府的资料中。 字迹秀丽手腕很稳,宣纸和笔墨一看就是高级货,整个宰相府能写出这样的字的,也就是那死了一年多的才女,'姬沙华'的妹妹姬沙颖。 沙华不由勾唇一笑,这明显是近期作品的纸张可能说明太多东西了,特别是,房间里躺着的那个冒牌货的身份。 没想到是想找找宰相府把柄替原身出口气,却发现了这么个不得了的秘密…… 宫妄夜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因为他本身是无心字画的粗人一个,只是身为贼爷也不是白喊的,能识别出这字不是寻常人能写的出来的,再加上满屋子的废纸必定有什么蹊跷,因为那房间里实在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这有用吗?” “有用。”沙华点了点头,她很少口头上的道谢,因为那屁用没用,在身上摸索了一下,一块金贵无比的黑色身份牌就躺在了手上:“给你了。”貌似这东西不简单,挺值钱的,不是据说能透支五十万两么。 七皇子虽然走在前面,也不好刻意去听二人在身后的对话,但这一幕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当下心底便咯噔一声。 黑色身份牌,那是什么?传说级的宝物,能够在这世上任何店铺使用,并且不光是江湖上还是宫廷中,只要有这个,理论上任何地方都是畅通无阻,因为能拥有它就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实力。 虽是这么说,但这么个东西就像是吉祥物一样,在寻常人眼里是个宝贝,只是一种象征罢了。因为持有它的那七人,可是四大帮派的帮主和三大国的国君,这七号人物是能随随便便在街上溜达跑来跑去用卡的么? 万药斋的斋主弄这么个东西,造了那么大声势,很大程度上可能只是为了笼络这七大巨头罢了,毕竟七巨头有权,迟归皓有的是钱。 “……大爷,你每次出手都那么阔绰。”宫妄夜吓得额头冷汗都滴了下来,生怕别人看到这个东西,又赶紧塞回去给了她:“你忘啦,上次你就给了我一次我都没敢收,这次更不会了。”这大爷怎么好像真不清楚这牌子代表什么啊…… 上一次大爷说‘谢你给我带路’就把这牌子甩过来,当即他可是立马又还回去了。 Part.91 魔宫之人(6) 这大爷的记性可真不好……不过,不是他不想要,实在这东西就是烫手的山芋,他只想安心当他的贼爷爷,可不想引来什么麻烦,他又不像那七巨头,他还得行走江湖,苟命要紧,没那个能力,有些东西是碰不起的。 “那就先欠着。”沙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居然把这东西送出去过一次?看来实在是穷,若是想‘交换’些什么,身上都没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么个烂牌子还送不出去。 也算摸清了点这位大爷的性子,似乎只是不愿欠别人什么,倒不是真的刻意划清界限,这次宫妄夜倒没再生气,颇为大气道:“小事情,帮帮忙应该的。” 脸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江湖义气’。 ***宰相府,五小姐房间*** 待众人都走完,姬沙颖从床榻上坐起来,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冰凉凉的,但却多了几分从骨子里出来的优雅。挥挥手让婢女们退下,手指间碰到了那医者留下来的药单。 随意打开看看,有一张写的是各种药材与服用的周期和方法,还有一张空白的纸,颜色略微比那张药单黯淡,只是散发着好闻的药香。 这是…… 她的瞳孔猛然放大,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连忙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点燃了一只蜡烛,现在她可是真真切切慌了,远比面对七皇子他们的时候更加不安,只是这不安之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房间内的烛光一亮起,将那页泛着药香的纸凑近,没过多久,一个图腾就在上面隐隐浮现—— 一条盘踞着的蝮蛇。 这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敢拿蛇当图腾的,唯有魔宫! “太好了,太好了……”姬沙颖喃喃自语,失神地从椅子上滑落坐下,一双清眸激出了眼泪……她没有被抛下,她可以得到救赎。 ***四年前*** 宰相府六小姐刚刚年满十一,却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常常跟着宰相与宰相夫人出入达官贵府,出口成章,那一手好字更是令无数大家都赞叹不已。 “六小姐,这是老爷和夫人给您送来的衣裳,您不试试么?”丫鬟眼馋地看着手里小心侍奉着的锦缎罗裳,看着自家小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已经钻进书中的世界,完全不能自拔。 唉……小姐可真是像个文人多过像个女人,哪儿有女子对如此华美的衣裳不感兴趣的呀?她想穿还没有那个命呢! “放在那里吧。”姬沙颖想了想,“等下如果五姐姐过来喜欢,让她拿去。”反正她再打扮也是比不上五姐姐的,也不想去比,这衣服配自己实在浪费了,更免得五姐姐看到自己穿了还要去找爹娘闹腾。 丫鬟嘟嘟嘴,心道虽然五小姐长的那叫一个美,空前绝后的美,还没长开呢那美貌就已经人尽皆知,但一开口,可包裹不住那美艳皮囊下一无是处的内心,整天就想着玩,飞扬跋扈四处惹祸,老爷和夫人根本就不敢把她单独放出去,哪儿像六小姐的温文尔雅? Part.92 魔宫之人(7) 要她说呀,反正五小姐也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不如让六小姐穿着出去,展示宰相府的风采呢!虽然六小姐没有五小姐美的那样惊艳,好歹来自同一条血脉,自然也不会差,若是再过两三年长开了,再配上这惊才艳艳,保不准北冥国将来最出名的女人是谁呢! 丫鬟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个办法能让自家的主子留下这件衣裳:“明天晚上宰相大人会带着您去李大人府上拜访呢,现在送过来说不定是希望您明天穿着这身衣服过去。” “……”姬沙颖皱起了稚气的眉:“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你把它放在这里吧。”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放到您的衣柜里。不打扰您了,您慢慢看。”丫鬟兴高采烈地走了,替姬沙颖关上了门。 姬沙颖却是再也看不进手中的书了,丢下书卷,披上一件披风,打开了窗户,有些痴痴地看着月亮,想到了很多……她一开始,也不是那么热爱书卷的,一手好字,也是娘亲逼着写出来的。 可若是自己不做这些,父亲和母亲就不会把目光投向一无是处的自己……特别是,跟美到令人窒息的五姐姐站在一起时,连自己的生母宰相夫人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五姐姐。 不管那目光是否有嫉妒,是否有不屑……所有人的目光,总是在姬沙华的身上的。 她必须要不断地努力,才能让别人看得见自己。 虽然才十一岁,但在这个冷冰冰的大皇城里,又是在位高权重的宰相府中,她必须强迫自己快一点学会如何给自己挣一个地位。 书中是美好的,有锦绣山河,有如花美眷,有豪情万丈更有宽广无边……这是她每日混迹于人心复杂的场所中唯一可以稍微放下心中警戒,当个纯真孩子的地方。 “不想去……”她喃喃着,仿佛眼前的月色是她的爹娘,她在它温柔的注视下撒着娇。 她是真的厌倦了去那些地方,得带着笑脸,说别人喜欢听的话,做别人喜欢做的事,写别人想她写的字。她也偶尔想像五姐姐那样坐在池边,脚丫子泡在水里,尽情地舔着自己手中的糖苹果,嘴里说着‘宰相有什么了不起的嘛,自己女儿也不管咯,就是自私自利。’ 可抱怨之后,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 姬沙颖接触到的东西越多,竟连书中的历史也不喜欢了,太多都是假的玩意儿了……她亲眼看见一个风评极佳的尚书大人在酒宴上失手打死了一个下人,整个宴会上的人却无不指着那下人的尸体说:走路也不看路,不长眼的东西,摔死了活该。 那尚书最后害怕这事走漏了风声,干脆割掉了所有那天在场的下人的舌头,甚至有些低阶的官员也因此遭了罪。 可一转眼,竹简或文书上,五一不夸这位尚书清正廉洁,待人和善,秉公执法,实乃国家栋梁。 历史,果然是由强大的人书写的。 她忽然想起了那句话,那是几乎人人家里都会用来吓唬孩子的‘你要是不听话,魔宫的那些魔鬼就要把你抓去喂狼了!” Part.93 魔宫之人(8) 小小的女孩便开始翻阅起了六年前的资料,她很想知道,在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么神秘的一个组织,明明令现在的所有强大势力都感到惊心的组织,为何要隐匿自己的行踪呢?如若真的是一群暴徒,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可能仅仅是杀人取乐吧? 六年前,那时候是魔宫正出名的时候,血染江湖,手段残忍,屠杀人过千万,比有史以来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可怕。那个时候好像连泥土都是红色的,她还隐约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父亲还不是宰相,而她也还小,不太清楚那笼罩着整个世界的气氛名为‘恐怖’。 但那场屠杀之后,江湖与眼下的朝局逐渐走向平静,现在主宰动荡的几大势力迅速崛起,并渐渐稳固。 这也太奇怪了…… 小小的女孩像是发现了人生最大的惊喜和挑战,看的书也逐渐趋向于关于六年前那场战役相关,还有江湖一类的书,奇怪的发现,这类的书少的可怜,就像是一种默契,面对那场灾难都选择了缄口不言。大部分里的内容都记录的大同小异。 一日,正当她难得有机会进入北冥皇宫藏书阁的时候…… “六小姐,这些书可不太适合你看噢。”管书官从她手中抽离了《罪大恶极》。 姬沙颖自然知道自己研究的似乎是一门禁忌,最好别被任何人给知道:“顺手拿的,也看不太懂呢……我想找的是《风华月露》。” 管书官笑笑,没说什么,替她找书。 姬沙颖抚摸着书架,用指腹感受着上面的木纹,偌大的藏书阁里上万本书在这里伫立,静默。见证了这个听话的乖乖女孩眼中翻腾着的执拗。 回忆终止。 宰相夫人没有敲门,径直闯了进来,她刚刚之所以没像老爷一样一直陪同,就是生害怕因为恐惧而露出什么破绽,现在人走了,她自然就露面了,“结果怎么样?没露陷吧?” 虽然见女儿这个状态和七皇子风平浪静的离开就能猜到结果,但宰相夫人还是需要女儿亲口说出来才能放下心中的石头似的。 姬沙颖将那代表着魔宫的纸丢进蜡烛里烧成灰烬:“没事的,放心。” “那就好。”宰相夫人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兀自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毕竟也不是长远的办法。” 总不能真的让颖儿代替姬沙华嫁给七皇子吧?突然痛恨起颖儿的才华,特别是那一手好字,若是在外边抛头露面,指不定曾经与她交好熟悉的文人墨客或公子们能认得出来。 宰相夫人在心中怪着自己女儿时,似乎忘记了当初因为女儿的聪慧给宰相府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夫人!您怎么在……五小姐房间里呢?”宰相手下的小厮在外边焦急地敲门,急出了一头的冷汗:“老爷到处叫人找您呢!” 末了悄悄地,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姬沙颖,六小姐……唉,还真是苦了六小姐了。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当初那无比风光的北冥第一才女,这一年多来过的是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Part.94 魔宫之人(9) “找我?又出了何事?”预感又没什么好事,宰相夫人忍不住扶住额头。 小厮呐呐道:“七殿下要在府里用晚膳,老爷让您快去张罗一下。” “……”宰相夫人也不再多问,认命而恍惚地离开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应付晚膳时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姬沙颖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母亲的奔走始终是为了富贵为了虚荣,从来没有为过自己。 她永远记得一开始父亲让自己假死,母亲拼死阻拦。父亲只用一句‘你是要女儿还是要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便轻易堵住了母亲的嘴。 是呀,人人都有自己要忙着的事,所以把自己锁在那阴暗华丽的笼子里,这个偌大的王府里没人在乎姬沙颖的内心,他们需要的,不过是能保住权力的工具罢了。 ***宰相府,大堂*** 宰相不知去做什么了离开了一小会儿,大堂里除了在角落里听候差遣的下人们便只有七皇子和沙华二人。 “先生,你的那位朋友挺神出鬼没的。”七皇子淡淡道,对于宫妄夜的再次消失却不以为然,再奇怪的人,能有眼前这个奇怪么? 女子,身份成迷,没有内力却身手怪异,持有黑色身份牌,与万药斋似乎来往密切……还有,便是怎么试探都不知她的深浅。 能有黑色身份牌……便能笃定,她绝不是姬沙华,那个女人是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七皇子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暗升起了一丝敬畏……但疑点依然存在着,如果真是持有黑色身份牌的强悍人物,怎么会连武帮圣火都不知道?这可不是寻常道理能解释的通的。 还有那房间里的姬沙华,感觉也太古怪了些,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若是早就治疗好了千蚁毒,为何一直在闺阁中呆着?就算她想,宰相府肯定也不允许她如此做。 “就算再神出鬼没,好歹他还现个形,哪儿像你的那几个人。”沙华慢条斯理道,她能感知到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暗中护卫的眼中,哼……还真是令人不爽。 “……”七皇子摸了摸鼻子,苦笑。他当然得带着暗卫了,今天按原计划来说是来宰相府砸场子的,保不准会出什么意外,得在他们抓住自己的把柄前先下手为强,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什么也没捞着。 沙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本,翻着上面的资料,里面是穆囡摘抄下来可能有用的一些消息:“礼尚往来么,你试探我那么多次,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先生请讲。”七皇子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还以为这个人真是刚劲铁骨呢,他也终于能当一次防守方……一定也要让对方无语凝噎,感受自己感受到的那种无力感觉。 可惜,他还是不太了解眼前坐着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定往人身上最痛的地方戳,只要有害她骗她之心的,不管成没CD要为此付出代价。 Part.95 小小教训(1) 沙华偏了偏脑袋,眼里的不怀好意丝毫不隐藏:“那么我们来说说,为什么你们的母妃是来自同一家族的表姐妹,你却讨厌小穆囡呢?”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七皇子桌下的手忽然攥紧了起来,青筋蹦出,手几乎立刻抚在了自己腰间的配剑上。 从没有人敢问过他这个问题! 冷静片刻,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语气带了一丝刀锋般的冷厉:“没想到先生身为江湖中人,也如此八卦。” “呵。”沙华不答反笑。耍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不是喜欢装么?那我就把你的伤疤揭开看看,也正好试试北冥皇宫里的那些关于皇后的破事,是不是正如自己心中所想。 七皇子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只不过让人一听就丝毫没有说服力:“囡儿是宫里最小的公主,最受宠,本宫是她的皇兄,又怎么会讨厌她?自然是同父皇一样,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她的面前。” 沙华悠悠玩弄着自己的发梢,道:“呵呵。你当然讨厌的不是她,毕竟那丫头也算皇宫里鲜少的缺心眼。你不过是,爱屋及乌反之恨屋及乌……没错吧?” 根据资料,这个七皇子的娘虽然说是自杀但也算是蹊跷,设想,好不容易诞下皇子,只要抚养成人便是最有可能成为新的皇后……未来的前途大大的光明,怎么会留下年幼的孩子自杀? 许多人都猜是皇后娘娘所为,但一个月之后……七皇子生母的表妹,穆囡的生母也去世了,这两姐妹难不成还是说好了的?自杀还要结个伴? 还是说,本来这二者就有什么关系,而七皇子本人是知道的,所以才厌恶穆囡,厌恶的,其实是她的生母。 当沙华说完此话,七皇子严重的冷意已经丝毫不掩饰,嘴角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皇宫之人尚且避讳,这个来历不祥的江湖人……虽然一切都是在巧合之下,却在这几天时间之内就把后宫旧事都掌握在了手中,甚至胆敢当面讽刺。 好狠的手腕,好大的胆子。 就在空气都几乎凝固了的时候,一声讪笑打破了沉默:“哎呀哎呀,老夫实在失礼,殿下和这位先生就等了。” 宰相忽然而至,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脸上却是一贯和蔼,七皇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的眼神缓和了不少,一饮而尽面前的清茶,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沙华玩着自己的袖口,把自己当个背景板也不再开腔了。 本来自己虽然是穿越来的,但也不是自己想的,占了这个身体却也没必要继承这身体的命运,顶多想多了解了解这到底是谁以免日后更加麻烦,替原身报仇这种麻烦事儿,还真不想掺和,又了解到是原本的‘姬沙华’不想活了就更不想管了。 但七皇子这家伙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来说服自己来宰相府,事实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当场揭穿宰相府的恶行,不也跟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从未在乎过‘姬沙华’的死活么。 Part.96 小小教训(2) 但这家伙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来说服自己来宰相府,事实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当场揭穿宰相府的恶行。 而且根据宰相府的资料来看,当初宰相府也是空有名头,北冥帝将制衡的把戏玩的很好,宰相府有名望无实权,柱国将军有实权无名望。 所以,七皇子看准了这个时机,掺和进来帮助宰相府揽权……然后才有的什么跟宰相府五小姐姬沙华一见钟情的戏码,百分之八十都是被安排好的。 在那之前,姬沙华好像本来就不怎么离开宰相府,北冥皇宫出入也是难事,两个宅男宅女,怎么就正好在风和日丽的一天遇见了,还爱上了? 七皇子想要的,不过是宰相府的支持,以及多个出入皇宫的理由,还有的,可能就是跟姬沙华本人有关系的。 沙华眯起了眼睛,看着七皇子与宰相交谈,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衣华服,又想到他在马车上狼狈不堪的样子…… 哪个正常人会在马车上放那么多套衣服?还能找出一模一样的?就出门看个未婚妻,有必要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坐马车去外面的路上,他会偶尔弄脏衣服,怕回皇宫的时候因为这个而露出马脚。 沾染上什么才会如此避讳? 只有血。 所以,这家伙说什么出皇宫只是为了探望心上人,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幌子罢了,背地里指不定做些什么……也是在那一刹那,沙华才感受到了自个儿绝对是被当枪使了。 玩弄着自己的指尖,目光不咸不淡地投到了宰相的身上,既然掺和进来了,那么看不顺眼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万药斋*** “喂喂喂,我可是看着你被七皇子,还有那个神秘人给带走的,怎么回来也一声不吭的?好歹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呀?”迟归皓摇曳着手中的折扇,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君无名向来是清冷惯了的人,实在受不了如此聒噪:“那个神秘人是姬沙华。” 提点到这儿,便不想再说话了,继续手执毛笔书写药方。 可这隐居到都快飞升的魔宫宫主,到底还是高估了其它人类的智商……迟归皓既没有想到此事牵扯到宰相府,更没想到由‘姬沙华’而起会牵扯出的一系列北冥皇宫的秘密,而是…… 只见迟归皓转了转眼珠子,惊讶道:“那丫头是积了多大的福,要修成正果了?我听说她也没说什么,你就心甘情愿跟着跑了……等等等等,你留在北冥国不会也是为了她吧?” 毕竟也算是跟魔宫交往密切的人了,他还是听说过姬沙华的大名的,不同于从北冥国说的她是命运多舛的美人,魔宫中关于这丫头的描述可令人头皮发麻了。她为什么会沾染上千蚁毒?据说是为了爬上君无名的床,自己作的。 不等君无名回答,迟归皓一拍脑门:“越想越有可能!你传信给宰相府提前通报七皇子他们要来,也是为了帮忙掩饰吧?” Part.97 小小教训(3) 君无名手一顿,有些怜悯地看了眼他,递给他张药单:“节哀。” 迟归皓低头一看,嘴角立刻僵住了。 好么!都是些补脑的药方。 ***宰相府*** 招待七皇子的阵仗果然不小,这哪里是吃晚膳,简直就跟开夜宴差不多了,露天高台,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地上是暗红色的软绒毯,台下歌舞升平,舞姬柔美,乐师拨弄着高雅的琴弦,连月亮也配合起今夜的别致,一轮圆满悬挂天空,月光清亮,此外万里无星无云。 宰相夫人的安排可算是尽了心意,浮华却绝不恶俗,还命人在用膳的周围立着不少屏风,上面挂着的是七皇子最爱的山水字画一类,嘴角是贵妇人特有的矜持笑意:“殿下还是第一次在我宰相府用餐,臣妇又是惶恐又是喜悦,倒是不知分寸了,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是本宫叨扰了,再次多谢大人与夫人的款待。”七皇子拿起精美的银器,一饮而尽,却丝毫不影响他面上的半分温和,看向其中一副字画:“这是李老的名迹吧?没想到竟在北冥国看到了……想必大人花了不少心思。” 宰相哈哈笑道:“若是殿下喜欢,那便赠予殿下,还有那几幅,看重什么便随便开口。”事实上他当然不心疼了,这些字画的收集者是姬沙颖又不是他,拿去搏七殿下的一点青睐,绝对值得。 “这字画我见过,几年前。”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那人忽然开口,一副思索的模样。当然,这绝对是她胡说八道的。 七皇子朝她看去,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他也算了解这人,没有必要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更别说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 “好像是哪个公子赠予六小姐的。”沙华又道,忽然好像意识到自己在别人面前提起亡女不太好,讪讪地笑了笑:“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话是胡说八道的,但她可就是要提起姬沙颖,来吓唬吓唬高坐正方的宰相夫妇二人。只要他们心里有鬼,这句话足够他们慌神了。 七皇子经她一提,也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个有名的才女,那是个极有灵气的女子,从她的字画中就可窥一二,可惜了是生在了宰相府,立场原因并未深交过:“大人,夫人,这位先生心直口快,还望不要介意。” “无碍,无碍。”宰相笑得尴尬,深深地看了坐在那儿戴着面具坐相懒散的医者……毕竟是七皇子殿下手底下的人,保不准是看出了什么,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提起了颖儿…… 宰相夫人压抑下心中的不安,笑问:“臣妇到现在还不知道殿下带来的这位医者尊姓大名呢,殿下不介绍一二么?” “……”七皇子抚摸着酒杯上凸起的雕刻。唔,要他怎么介绍?本笃定这人是‘姬沙华’的,结果不是。屡次试探也没个结果,倒是从皇后那里听说过,此人姓‘毒’。 沙华很乐意让别人知道她的称号,特别是她准备收拾的家伙:“毒姬。” Part.98 小小教训(4) 倒是没听说过……姬?几?机?…… 一个医者,居然会叫这名字?还是名号? 宰相夫人还是举起酒杯:“幸会。” 在这之后,依旧是宰相和七皇子的寒暄,偶尔还提及朝堂上的一些见闻。 忽然再把话题引到沙华身上时,她却爱答不理地吃着自己的饭,根本没给任何人面子,宰相触了霉头,七皇子给个台阶二人继续逼逼,倒是没再烦扰她。 吃完了也不管七皇子,沙华站起来就往外边走。该做的事也做了,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么无聊的吃饭上面,不如早点回皇宫里去鼓捣鼓捣那么多宝贝药材和古书。 这次不用七皇子殿下辛苦了,宰相自己搬来了梯子,赞叹道:“啊……毒公子一看就是江湖的性情众人,颇有出世高人的风范。” “嗯。”七皇子看见那抹背影,忽然也没有了胃口,本来若不是她答应,自己可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呆的,放下了筷子:“时辰不早了,那就先辞别了,本宫还得早些回宫里。” “恭送殿下。”宰相和宰相夫人连忙送客,这次可再也不敢说‘夜已深,不如殿下就此住下’的客套话了。 “可算是走了。”宰相夫人目送七皇子殿下的轿子远去,有些疲惫地靠在门柱上,活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宰相眉头却深锁起来,拧成了一道川字:“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可还要上朝。呵,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走到半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夫人嘱咐道:“颖儿那,你多照应些,指不定殿下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我明白。”回到房间中,宰相夫人替自己的夫君宽衣,却直到三更半夜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越想越心口绞痛,胆战心惊,生害怕殿下回去想到什么蹊跷,毕竟颖儿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之辈,回想起来实属正常。 若真如此,那宰相府可就算是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了…… 囚禁两位女儿,谎骗其中一人辞世,欺骗整个北冥国的百姓与皇室,如此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之事,再加上墙倒众人推,宰相府本身并不干净,彻查出来,什么藏污纳垢,贪污纳税之事都牵扯出来…… “唉……”宰相夫人叹息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慌神,借着月色看清了眼前枕边人的脸,忽然惨叫出声:“啊!————” 如此凄厉的尖叫自然瞬间惊醒了熟睡中的宰相,慌张地坐起身,眼圈血丝密布,嗓子也因惊醒有些沙哑:“你鬼叫什么?!” “老,老爷?”宰相夫人声音颤抖地询问,嘴唇吓成惨白的颜色,更往角落里缩,根本不敢再看自己夫君一眼,“你去照照镜子……” “……”宰相沉默地站起身,点上了蜡烛,拿起镜子一瞅。 “哐啷!——” 镜子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被这一动静一吓,宰相夫人直接哭了出来,她本就失眠,忽然在床上看见这一张脸,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的了:“老爷,你,你怎么变成怪物了!” Part.99 小小教训(5) 只见原本五官端正的宰相大人,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绿色的……痘痘,每一颗都还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密密麻麻,看得令人恶心,令人恐惧,直像一个人变成了癞蛤蟆,或是一个癞蛤蟆变成了人。 宰相不知是气还是怒还是恐惧,看着一地的碎片,咆哮道:“还愣着干嘛!去叫医者来!” 宰相夫人动作从未如此迅速过,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又求之不得地跑出去,满脑子都是自己夫君的那张脸……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难不成宰相府今年是被诅咒了么! 不一会儿,医者急匆匆跟着夫人跑来,一见自家老爷这样子,愣是差点给吓晕过去,咬牙挺了好一阵,才壮着胆子问道:“大,大人……您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没有别的不适!”宰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一般。 这房间里凡是能反射的东西全给砸个稀巴烂,连茶杯和花瓶都不放过,统统凄惨无比变成了碎片躺在脚下:“睡觉到一半,就成这样了,快给我查查是什么原因!” “是是是。”医者擦擦额角的汗,连忙查看宰相的眼睛,舌苔,脉象等等。 他从医多年,什么样血腥的场景没有看到过?可宰相大人如今这情形……也太匪夷所思了些,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 宰相夫人诺诺地在一旁,也是焦急无比,却不由站的远了些……鬼知道这样的症状会不会传染啊?若是她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可怎么见人! “回,回大人……”医者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您应该是被下毒了,索性——索性身体没有其它不适。” “什么毒?”宰相咬牙问,那狰狞的表情再加上一脸的绿色脓痘,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丑陋万分。什么人!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太岁的头上动土!他定要查出来,株连九族!株连九族! “这个,这个……从未听说过,下官还得好好回去查查。不过貌似下毒者用的剂量并不多,也没有其它损伤身体的表征……” “说重点!” 医者吓得浑身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土里:“若是配合一些排毒的药材,四五天便可痊愈。” “四五天?那怎么可以!老爷明日还要上朝呢!这几日正好再商确周边小国觐见一事,不能耽搁!”一听说是中毒不是什么可怕的疾病,也没有传染的可能,宰相夫人的脑子便飞速运转了起来,尖锐地问道:“先生,你快赶紧想想可有迅速痊愈的法子?” “回禀夫人……是下官医术不济,连此毒都未听说过,不敢贸然处置。”为了保命般,医者转了转眼珠:“不过听闻万药斋来了位厉害的医者,不如……” “混账!”宰相一拍桌子,怒火攻心,直咳嗽起来:“若是让万药斋的人来,老夫这脸往哪儿搁!” Part.100 小小教训(6) 首先不说堂堂一朝宰相,位高权重,竟然在自己的府上被下毒是件多么骇人的事,万药斋毕竟是与皇室来往密切,能单独请他们上府诊治的可都不是些普通人物,所以早就制订了铁一般的法则,每位万药斋的医师出诊必须记录下来是替谁诊治的,还有一些粗略的情报。 当年为了解决姬沙华的事也是找了一位年过古稀,半个身体都进了棺材的老医者才能铤而走险,现在上哪儿找这么个人去?自己府上的医师也不差,尚且完全没有头绪,又去哪儿找那么个医术高明者,能保证治好自己这一身怪毒? 那些个三皇子的势力若是得知了此事定会在背后造谣生事,说突发异象,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到时候自己这样子,真真假假,又怎么解释?!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倒霉的医者连忙跪下去不停地磕头,“下官这就马上回去替您做一些能缓解瘙痒的药膏来……”根据他的诊断,这脓包四五天就能好,皮肤定是在不断的重生愈合,痒是肯定的,宰相说没什么不适肯定是这样的程度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医者这么一说,宰相的神智稍微回笼,忽然就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痒意布满了整张脸,像是被人糊了一整脸糖浆,粘粘糊糊的,又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尽情攀爬的感觉! 到底是夫妻连心,看宰相的动作微微抬手,宰相夫人立马上去阻挠:“不行呀老爷!您要是把脓包给抓破了,那就得需要更多时日来修养了!” 宰相当即发出一声暴喝,一脚将地上瑟瑟发抖的医者踹出去两米远,愤恨道:“混账!还在这里呆着干嘛!还不滚去制药!” ***次日,晌午,梨院*** 穆囡对于皇后的事依旧没有丝毫头绪,眼看十日之期近在眼前,面前这位大爷还在悠闲地削着雪梨,那手稳的,一条薄如蝉翼的雪梨皮直从手上垂到地上,愣是没有断过。 “毒公子,你的心情为何这么好?”穆囡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这人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被面具盖着也看不清表情,但她能察觉出他此刻的心境。 沙华慢悠悠地:“见到北冥第一美人了,心情怎么不好?” 穆囡信以为真,双眸放光:“真好啊!我也好想看看!……能把七皇兄迷到神魂颠倒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呢!你快跟我形容形容?” 看样子穆囡真是对当年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了,虽然有些疏离七皇子,还是把他当成皇兄的,言语之中有关怀之意。 “没有你好看。”沙华挺认真地端详了一下穆囡的脸。虽然自己活的不太热情,但还是喜欢有些灵气和活力的女子……房间里那个冒牌货,身上的死气和绝望太重了些,还是那种……认命般的沉重。 “你可别逗我了。”穆囡脸颊上窜起一抹嫣红:“那她的身体如何?都养了那么久了,一直呆在府里也不能出来,实在可怜。” 沙华咬了一口梨:“挺好的,只要她敢嫁,你皇兄绝对会乐死的。” Part.101 小小教训(7) 因为这就等于,宰相府亲手把致命的把柄送到七皇子的手中了,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嫁妆了。 毕竟么,宰相那家伙也算计了七皇子那么久,现在互相扶持下站稳脚跟了,七皇子也可以开始算算账了。 听出了眼前这人语气中似乎别有深意,穆囡却想不出来是何意,但也清楚就算自己问,毒公子也不会跟自己解释的,也没什么别的好八卦了,又扯回了令自己忧心忡忡的话题:“还剩几日……你打算做什么?” “安静当一条练毒的咸鱼。”沙华伸了个懒腰,毫不避讳道。 皇后的事,她已经知道个大概了,只不过若是捅出来,北冥国的天都得爆个窟窿,所有人接不接受的了都难说呢,虽然不干她的事,倒是苦了穆囡这丫头。 ***北冥国,三皇子府*** 不同于七皇子府的字画悬立成景,三皇子府倒更有些皇子派头,木雕窗户上是绚烂绽放的牡丹镂空,用的是足有两人环抱粗的大理石壁,就连这空气中都有上好的酒香与熏香的混合,组合到一起,当真的大俗大雅。 “皇叔,请了你这么多次,可算赏光了。”三皇子憨笑道,将安乐侯迎进了门。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三皇子怕就是北冥皇室中的一朵奇葩,在一群美貌各异的皇室子孙中长相普通,身材稍显富态,存在感略低,眉眼弯弯,给人喜气洋洋的感觉。若是沙华看见了定会觉得像极了一只招财猫。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城府之人,与目前势头正盛的笑面虎七皇子明争暗斗了七八年,虽锋芒不显,却绝对令人无法忽视。 安乐侯也是个享乐惯了的懒散人,一闻空气中的酒香,乐了:“好家伙,连‘活色香’也给你弄到了,这可是南陵国特有的好酒呢。行,这一趟可没白来。” “那是那是,没有点好东西,怎么敢招待皇叔您呢?”三皇子将人往里边领,挤眉弄眼道:“不光是活色香,糊涂酿我也命人从江湖中搜来了一坛……不喝完可不许走啊!” 比起南陵国的活色香,糊涂酿是地地道道的江湖陈酒,不光酿制手法独特,起码得放置上二十个年头,那劲道,直叫人喝一口便像糊涂一世似的。 “哈哈哈,皇兄若是知道了你拿这么些个上好佳酿来招待我,定会起心眼了。”安乐侯笑眯眯说道,只不过这话可听起来略刺耳了些。 “哪儿能啊!”三皇子耸了耸肩,“您可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弟,对您好就是对他好,兄弟之间,哪儿有什么差别呀?” “这倒说的也是。”安乐侯嗅了嗅活色香,又嗅了嗅糊涂酿:“不过本侯还是替你给皇兄送一坛去吧。”总不能白喝别人的酒不是? 三皇子拱了拱手:“既然酒送给皇叔了,随您处置呀。”心下暗喜,父皇一直对自己和老七都不冷不热的,无论是送去的礼还是进献的贡品都不正眼一看,但安乐侯如果代送可绝对不一样了。 Part.102 小小教训(8) 安乐侯假装没看出来三皇子的那点小心思,依旧沉迷地闻着酒香,倒也不想立刻喝了……毕竟,喝酒这东西,还是要面对知己挚交才痛快么! 然而三皇子好像也忘记了要自己皇叔喝酒这茬,忽然提起到:“囡儿前段时间还跟我提起过您,说您都不疼她了……这么久没回帝都,回来连早朝都去过了,居然也不来看看她。” 谈起穆囡,安乐侯眼底露出些慈爱,点了点头:“倒也确实许久没看到过那个丫头了……她最近忙什么呢?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心仪的驸马?” “不知道忙什么呢,只是好像跟一个江湖医者走的颇近……”三皇子摇了摇略圆的脑袋:“至于驸马,哈哈,那着急什么呀?我北冥国最宝贝的小公主,自然是要好好挑一位如意郎君了。” “江湖医者?又是来给皇后看病的?”安乐侯心底冷笑一声,皇后那女人倒也是个不死心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些什么呢?还真是生怕动摇了自己那至高无上的凤座! 倒还连累了囡儿,堂堂一国公主,跟江湖上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像什么话? “应该是吧。”好似读懂了安乐侯隐藏于心的情绪,三皇子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好像,老七也是跟他们凑合在一起呢。” 这句话,倒令安乐侯沉默了,一想到七皇子和穆囡那两个孩子……眉头就拧在了一起。 这么看来,还是三皇子顺眼多了,虽然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不过,若是未来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又怎可平凡! 最起码,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宫中旧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也可以一直沉睡在后宫的最深处,更能好好报复皇后那个女人一把。 想到这,安乐侯嘴角忽然拧起了一丝痛快。 ***又是一日过去,夜*** 与换购胡约定的十日之期,弹指一挥间近在眼前。宫里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而宫外,却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着。 这几日,宰相大人对外宣称身染顽疾闭门谢客,连早朝也未参与过,那张恐怖的脸连他的夫人也不敢侍奉在其左右,更别提害怕此事宣扬出去找别的丫鬟小厮来侍候,身边竟然沦落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五女儿曾经也是过的这样的日子,甚至还是在大好年华的时候被关押了两年之久,却因为害怕这怪病传出影响宰相府的名声,并未替她招揽名医医治,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日,很可能终生都受此影响。 没由来的怒火更是连送来的公文都看不进去,近来思来想去,唯一中毒的机会便是那次招待七皇子的时候,他身边那位神秘莫测的毒公子…… 可他想破胆子也猜测不出,他与那个毒公子无冤无仇,他又是个受殿下庇护的江湖人士,若不是殿下授意,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毒?! Part.103 小小教训(9) “殿下究竟是为何……”两日已悄然过去,宰相的脸上绿色脓痘已经消散下去不少,但一层坚硬的痂贴在皮肤上,依旧丑陋无比,始终不敢走出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眼下陪伴着他的,竟然只有来自恐惧的疑团。 他辅佐殿下这些年,殿下如今叫人对他下如此毒手……还是这样的手段,莫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么? 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郁了起来,连带着看着空荡荡房间里摇曳的烛光,也心生寒意,当真是在越高的位置上就越怕摔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父亲。” 然后是敲门声。 宰相一听这柔柔的女声好一阵愣。他忙于朝局,很少时候是呆在家里的,与子女相处的时间极少,这声‘父亲’在这个孤冷的夜中响起,倒是让他的心也跟着窗外的柳条颤了颤。 但他只是冷冷回问:“深更半夜,不好好在房里休息,何事?”不过眼下,出于一个父亲的尊严,哪怕再不在乎,也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连自己夫人都会嫌弃的脸。 门外的姬沙颖轻轻咳嗽一声,这几日她没有被限制活动,却也没从房里走出来过,今夜倒还真是个例外:“我听母亲说了您的事……特地来看望您。” 没错,她是想来看看,自己那个记忆中风光无比的父亲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早就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为讨父母欢心甘愿做一切的小女孩了,触摸到了成人中血淋林的真相,又被囚禁在幽暗中近两年,这颗心脏终于如愿变成了坚硬的,扭曲的。 宰相闻言,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他也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来探望自己的是这个似乎早就被遗忘了的六女儿,声音也不同寻常的威严冷厉,柔和了许多:“我没事,安心吧……医者说你的身体也不大好,还是早些回去。” “不行,我是一定想看看您的,我也……很像您,都许久没有真切交谈过了呢。”姬沙颖低垂着眼,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带着独有的蓝色微光,有些苍白的像个冰块,但她的语气,竟然与一个撒娇的少女无异。 宰相抿了抿唇,起身收拾好桌上的公文,他倒是真想到了颖儿还很小的时候,他为了让她能更快与自己一同参加各种宴会,打开通路,手把手教给她许多知识,那倒真是段难得的记忆。 然后打开门,一看自己的女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到自己那双眼睛倒亮了起来,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静静喊了声:“父亲。” “……进来吧。”宰相笑了笑,那张丑陋的脸丝毫没有因为这抹笑意多一丝柔和,更像个怪物似的张扬,却只看见了女儿见到自己时的欣喜,并无厌恶恐惧之意。 亲自替姬沙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塞到她的手中,姬沙颖柔柔地捧着那碗热茶用手指摩擦,好像珍惜地不舍得喝下似的。 Part.104 姐妹相见(1) 本想说些什么,但父女二人实在太久没有交际,一时之间连极为擅长纵横捭阖的宰相大人也有一丝丝的尴尬。 倒是姬沙颖,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难过地皱起了眉头:“父亲的脸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我只听母亲说您是病了,再多的情况倒也是不大清楚了……” 宰相一时之间忽然胸口发闷……早说你以为我只是病了,我还会放你进来么! 但人都坐在面前了,自然也不能再想这些无用的,宰相实话实说道:“不碍事,除了有些痒倒也没太大毛病……医者也说了四五日便可痊愈。” “四五日便能好?可看起来如此严重啊?”姬沙颖故作思索:“是颖儿孤陋寡闻了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病,类似这样的……也是极其严重,起码得治疗好几个月。” 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聪慧无比,宰相眼底掠过一丝阴冷:“……是中毒。”虽然不愿说,但更不愿是自己女儿自己猜到的。 “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听完,姬沙颖猛地睁大她的双眼,眼里尽是愤恨,气地胸腔都颤抖起来,仿佛随时会咳嗽起来:“父亲可不能让他欺负到我们宰相府头上来了!” 宰相心一触,又兀自感动了起来。本以为人到中年……地位越高,心会越来硬,却在这一瞬间,被这个疏离许久的女儿给温暖了,柔声安慰道:“这是自然,敢得罪我们宰相府的,一个也跑不掉!” “可实在太奇怪了,您今日不是没有出府么,为何会中毒?总不可能是府里的人干的吧?”姬沙颖轻咬贝齿,不等宰相回答,便道:“……您好像也没彻查此事,难道跟七殿下有关么?”这也能说得通了,胆敢有能力给宰相下毒的,却只用这种恶作剧般而无真实痛痒的,也就只有七皇子了。 “颖儿还真是聪明。”宰相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忽然有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这些话,他也是不敢跟夫人提起,就生怕那女人知道了又是整天担惊受怕一惊一乍的,露出更大的马脚:“不过,你这到提醒我了。” 倒是自己多虑了,姬沙华姬沙颖的事根本跟宫中的旧事没有丝毫的关联,虽然可以肯定这次中毒跟殿下脱不开干系,但此毒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比起惩罚,它更像是一个警告。 试问,如果殿下真的知道了他母妃去世的真相,又知道自己刻意隐瞒多时,企图在日后稳定后拿此作为要挟——还只是会下这么无关痛痒的毒吗?那定是会想尽法子将自己一家都给碎尸万段了!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还有转机,尽管事关心爱的女人,但如果跟宏图伟业相比……他知道年轻的太子候选人现在究竟会选择什么。 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提点了眼前的父亲,姬沙颖配合地露出了笑,却又转眼慌乱了起来:“可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难道——是他知道了我其实不是五姐姐么?!” Part.105 姐妹相见(2) 宰相那张令人恐惧的脸上,此时的表情看不出是放松还是郑重,言之凿凿道:“颖儿放心,父亲绝对会保护你的。” “颖儿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颖儿只是希望宰相府好好的,希望您好好的……仅此,就够了。”姬沙颖小心翼翼吮吸了一口热茶,却暖不化胸腔中的冰冷。 “颖儿……”宰相忽然自豪了起来,眼里放着光:“这才是我宰相府孩子该有的气度么!” …… 房间里的父女二人依旧是在对话着,虽然与世隔绝那么久,但姬沙颖有的是办法从自己父亲口里打探到最近的所有消息,然后,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她不是宰相府的六小姐了,她的心堕入深渊,与那些满手血债的魔宫之人为伍。 约莫一个时辰后,房间里的烛等终于熄灭,姬沙颖离开,走回自己的房间,手里还多了个暖炉,看上去精巧无比,包裹的刺绣花纹还带着金线,绝对的御赐之物,宰相却把它给了姬沙颖,可见心头的疼爱之意。 但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姬沙颖却冷冷把这个暖炉丢在桌子上,径直去点亮烛灯,嘴角尽是讽刺之意。可她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房间内竟还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白衣伫立,侧对着她站在窗边,月色洒在他身上,都似亵渎了他的沉静,破坏了他的清冷,好似这人只是美好的一个幻觉,轻轻一触碰便会消失无踪,化为发光的碎屑。 “大人!”姬沙颖立刻反应过来,笔直地跪了下去,无比的虔诚。 她自然认得这人,是给自己看病的那位医师,同样也是留下魔宫信纸的人! “起来吧。”君无名微微凝了凝眉,倒有几分习惯发号命令着的威严,“你倒是变了很多。” 唯一一次见过姬沙颖,还是四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女孩,眼睛里却满是灵气,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敏锐而有洞察力。现在她的眼睛变得极深,极沉,没有仇恨,却是失望到极致后的破骨重生。 “……”姬沙颖想无所谓的笑笑,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好像能看穿人的一切情绪,她这些表皮的伪装是根本没有用的,还是跪在那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是魔宫的错。”沉默片刻后,君无名忽然道,语调依旧是那样清清冷冷,却的确有着愧意在其中。 姬沙颖明白他在说什么,急速地摇头:“怎么会呢?魔宫从未许诺过我什么,我做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魔宫,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 她指的是,自愿成为魔宫的眼线,出入北冥国高层,替他们掌握皇族的动态,但自己的地位绝算不上不可替代……因为没有人知道,在世界上个各个地方,到底都潜伏了多少人,替魔宫做事,北冥皇宫内绝不止她一人。 就比如现在这个一尘不染的医者,谁能想到他也是魔宫之人呢? “而且,谁能想到我的‘死’竟然是父亲的计划?”姬沙颖挺直了脊背,喃喃似的自语。 Part.106 姐妹相见(3) 心狠手辣的魔宫肯定也不会想到,一个父亲竟然会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对外宣称女儿死亡,将她囚禁起来,只为了当另一个女儿的替代品。所以那个时候,如魔宫,也不会怀疑自己的死何等蹊跷。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少言少语的,君无名看穿了她此刻的心,也就不再说别的,低声问道:“你还想活下去么?” 姬沙颖瞳孔一颤,强迫着自己抬起头,不畏惧地看着男人的眼睛:“想。” 现在的她,无名无姓,没有身份,没有自由,根本算不上还活着! 宰相府的六小姐已经死了,她也成不了五姐姐的替代品,但她想活着,想正大光明的活着! “那你也知道,你的‘活着’跟宰相府的存在,是绝对冲突的。” 因为姬沙颖要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等于打了宰相府狠狠一巴掌,怎么向世人解释那个死去多时的六小姐忽然死而复生,好端端地站在众人面前了? “自然清楚。”姬沙颖道,“但我要活着,任何代价都可以!”现在能救她的,多么可笑,竟然是这万人唾弃的魔宫……那些号称着公平正义的皇族呢?侠客呢?谁听见自己的呼救了呢? 五姐姐很已经死了,这个冷漠的宰相府里,人人把权力看的比生命重要,那么她为何不可以自私?还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 “那就去找你的姐姐吧。”君无名说,“你想活下去,只有靠她。”魔宫不会插手皇宫之内的事,但,那个人现在可以。 “哪个姐姐?”姬沙颖一愣。她的其他两个姐姐早就出嫁了呀?就算没有,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出手帮自己。 清泉似的声音却如海浪般激起了她心中的激荡,缓缓道出一个名字:“五小姐,姬沙华。” ***次日,皇宫,梨院*** 锋利的匕首出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致命而优美的银色弧线,若仔细看,匕首的刃边上带着紫色的暗纹,每一道暗纹内都藏着骇人的剧毒……这是根据皇宫药材内为数不多能提炼出来的东西了。 沙华把玩着匕首,眼里还是带着不满意。 毕竟是在皇宫内,找不到什么药性猛烈的毒物,这些个小玩意儿也就勉强算些玩具吧,早知道,前些天去万药斋的时候就顺手拿些毒草就好了。 也听说因为朝堂上宰相称病未去,七皇子忙着主持自己一派的政局,所以也没时间来烦她,乐得清闲。 而穆囡那个小丫头么,被她的皇叔安乐侯找去赏花赏月赏酒,推托不了,也是两天不见人影,也就没人再在耳边催促着“十日之期就快到了,毒公子你还不balabala……” 整个世界就安静的好像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一个从别的时空穿越而来,没有目标只任意随性的孤魂野鬼。 忽然,一阵和煦的风缓缓吹来,木窗应风缓缓而开,袭进来淡淡的青草气味。 “沙——” 落叶无声,两道人影却悄然顺着窗户钻进了沙华这布满机关的房间之内。 Part.107 姐妹相见(4) “正好。”沙华打了个响指,迅速转身,可懒得去猜来者何人,未经允许踏入自己领地的,不死也要褪层皮—— 冰冷如蛇的匕首在手中划出紫色的银光,一瞬间,以人意想不到的速度随着沙华的身体一起向前俯冲——她也想试炼试炼自己的杰作! 穿着宫女服乔装打扮一番的姬沙颖,冒着生命危险进到了北冥皇宫之中,都是为了见自己姐姐一面,可没想到一见面却是兵刃相向—— 姬沙华眼中的杀气绝不是开玩笑的! 顿时尖叫着提醒身旁一袭白衣的君无名:“大人当心!” 君无名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把身旁的姬沙颖一把推开,一声尖叫——姬沙颖消失在了原地,随后是落地声,原来是落到了地底的陷阱中去。 “姐姐!是我!”姬沙颖被那股杀气震住,苍白着一张脸在坑底里喊道。 然而,却并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呼喊。 “当——”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君无名抽出手臂中的那玻如蝉翼的短剑,护在心口处,抵挡住沙华的匕首,却也是不由退了一步……谁能想到,这瘦弱女子的身体里竟然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还是这样直逼心脏的狠辣手法。 再加上她的身体身重剧毒,孱弱不堪的体质,更匪夷所思是如何做到的。 “有两下子。”沙华与君无名此刻离的很近,手腕暗暗发力转了转匕首,交锋处瞬间出现了点点火花。 早就猜到这个配药师绝对不简单,没想到长的跟飞升成仙似的,还有如此本事。 她自己亲手布置的,梨院屋檐,窗台的机关更是精密,这人不声不响地拆除了,进来了,还附带一个尾巴……啧啧。 不过,女子的力气到底是比不上男子的,沙华也没硬拼,这么突如其来,华丽的一击,对方连眉毛都没跳一下就接下来了,可见其游刃有余,按捺下心中的不爽,退离这危险的范围,贴着墙壁,将匕首依旧立起,似乎随时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 二人对峙着,一个如火,一个如冰,空气近乎凝固。 终究,还是君无名先行开口说话了:“五小姐,并不是有意冒犯。”北冥皇宫不是那么好进来的地方,梨院如今也是宫里许多人眼线紧盯的地方,一点儿风吹草动肯定也会给报告上去。 再看面前这人——如果是以前的那个‘姬沙华’他自然能猜透其心中所想。 但现在这个女子,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上一次见面像是看透一切那样把自己给带到了宰相府中,现在却明明认出来自己,应该也能猜到所来的目的,下手却丝毫不留情,这刃上还涂着毒,划开一点皮肤都可是不小的麻烦。 “我管那么多做什么?打!”沙华不耐烦地说道。这个人告诉过自己身份,自己也帮过他一次,所以就算两清了。现在打的正爽呢,有没有解释可都不重要,敢闯进来的人,就该有点心理准备。 Part.108 姐妹相见(5) “既然如此……”好似知道踩到了对方的雷点,解释也是无用,君无名将剑鞘搁置到一旁,平静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伸出手,冷淡道:“五小姐,请。” 坑底的姬沙颖彻底傻眼了:“……等等???” 这个请字是什么鬼啊!这大人的回答完全不对啊!怎么听都像是挑衅啊! 咋一个不让解释另一个还真就不解释了?冒死来北冥皇宫是来打架的吗?大家不是一伙的么? “……很好。”沙华沉下了双眸,深吸了口气,面具下的戾气倾泻而出,不知是怒是嘲,勾起嘴角发出一丝冷笑,摘下了手套,按了按身后的墙壁。 这一刻,窗户“砰”地一声关紧,房梁上的机关应声而动,树立起一排排木槽,无数的飞镖从中喷射而出,朝着中间站立着的青年狠狠刺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就跟不要命似的,沙华脱下身上碍事的官袍罩子,甩向身后,提着匕首,带着狞笑,同样冲进了这飞镖雨林中—— “叮叮当当叮叮——” 无数碰撞的声音,无数的火花,不只是匕首和短剑的碰撞,还是飞镖与飞镖之间的冲击,可与之极其不般配的,是君无名始终优雅的防守,和从容不迫的面容个……绝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面对轻掠如火,始终彬彬有礼,绝不越矩。 沙华刺着匕首,没想到许久没战斗,居然是用的是冷兵器。 一面用匕首不断进攻,时刻躲避飞镖的来袭,她嗅到了铁的气味,那是自己战意的浓烈。 这不是枪林弹雨,而是最原始的,最惊心动魄的近距离战斗。 沙华眯了眯眼,动作越来越快,就像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滴水不露的人刺出来一个大窟窿似的,匕首行刺的速度几乎超越了这个身体的极限,一道道银紫色的光,在摩擦中发出尖利的凄鸣,却很爽! 一分钟,飞镖雨停,一地狼藉。 过招无数,每一秒过去,君无名也在对眼前的人刮目相看——他果然没有猜错,特立独行的行事作风,以及完全陌生的招式,如果是她,说不定真的可以…… 笑了笑,迟归皓起码有一点没有说错。 他现在留在北冥国,确实是为了等这个女子,奇迹有时候就是发生在特殊的人身上的,所以,如果是她的话…… 见君无名好不容易有点表情了,居然是笑,可见他此刻的身体和脑子完全抽离成了两个部分。 “当——”最后一声厉响。 沙华刹那间停手了,将在打斗之中上面所涂毒药已经被磨光的匕首丢掉,冷冷吐出三个字:“没意思。” 打不过,没意思其一。 这个人的心根本就不在这场打斗上,没意思其二。 这样高负荷的运动,她这身体也坚持不下去了,心脏甚至开始了微微抽搐,没意思其三。 君无名自然也停手,在插满飞镖的地上行走,沙华本以为她是要去看看坑里的姬沙颖,没想到他只弯腰捡起了惨不忍睹木桌废墟上的那枚剑鞘。 Part.109 姐妹相见(6)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吗?需,需不需要奴婢帮忙?”门外响起了宫女颤颤巍巍的声音,却没有敲门声,显然是被刚刚那些骇人的动静给完全压制下去了,能听见就有鬼了。 “叫你的人滚。”沙华一脚踢翻一个木桌的桌腿,极其不耐烦。能知道自己房间里的机关,还知道自己在皇宫里哪个地方,定是身边有眼线才能做到,很明显,若是真有眼线,就是在这个时候如此大动静都敢冒死来询问的宫女了。 君无名从容道:“退下吧,守好,不得让任何人进入梨院。” 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宫女完全僵在了原地,半晌之后定下了神,那伪装出来的颤抖恐惧褪去地一干二净,无比恭敬道:“是,奴婢明白了。” 能在北冥皇宫这样特殊尊贵之地成为魔宫眼线的人,自然有资格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只有那君临武林的魔宫宫主,君无名!也只有他,才敢在北冥国这个地方悄然出入! 眼下,房间里实在没有一张完好的凳子可以坐下落脚,沙华索性就坐到了床上,微微喘着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手臂,平息着爆发过度的后遗症:“你也可以滚了,你提的任何事对我有再大的好处我也不会做。” 打又打不过,骂人她又懒得翻嘴皮子,那就气死丫的。 君无名收好短剑,微微垂下眼帘,又是那副不惹尘埃的医者模样,就好像刚刚那个用剑如神的人不是他似的:“看来姑娘已经知道此行的目的了。” “知道,你都把姬沙颖带来了,不就是想让她用姐妹情深感动我,让我搞垮宰相府,给她申冤,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么。”沙华偏了偏脑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包瓜子开始磕了起来,“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又不是原本的那个‘姬沙华’,姐妹情深在这里可是玩不通的。 说白了,宰相府的破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是看不顺眼想要整垮他们,怜香惜玉顺手救个小美人也不是不行……但眼前这个男人,这棋可下错了,那些个恩恩怨怨都比不上她觉得开心最重要! 眼下他让自己不爽了,那也许本来情愿的事情,都是没戏的。 “当然没有忘。”君无名道,如果这人还是原来的姬沙华,自己也根本不糊出现在这里:“但此事,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呵。”沙华跷起了二郎腿,朝他丢了枚瓜子,奈何太远了直接落在了地上,“公子言重了,我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既不能自由出入北冥皇宫,也不能在别人那儿随便安插眼线,哪儿能挑那么大担子?门就在那儿,慢走不送。” “……”君无名看着沙华,上前走了一步,也许是见过他使短剑时身上带的杀伐,此刻竟有丝凌冽之感。 沙华冷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左手已经不自觉搭在了右手小臂上,遮掩的衣服之下,紧贴着皮肤,是几枚阴冷的臂针。 Part.110 姐妹相见(7) 令人意料之外的,这样一个清冷独绝的男子,墨发微微散落,身体稍向前倾,放低了姿态,竟然——欠身了。 静谧。 …… “这是什么意思?求人?”沙华嗤之以鼻,这种人,她可见多了,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什么招都能使得出来,还偏偏用最不讨喜的这种。也许他拂袖而去,自己还会看得起他几分呢! 君无名看向她,那张脸依旧是没有丝毫波澜,静得像一张绝美的画作:“这是歉意,下次若来拜访,定会提前告知。” …… 沙华睁着眼睛,不屑地笑了一声,睫毛却颤了颤。 “至于,宰相府的事,也有误会。”君无名又转身,把已经在坑底彻底僵硬了的姬沙颖带了上来:“我带她来,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姬沙颖忽然被带回了地面,还有着一刹那的怔愣,还以为……已经没自己的戏份了来着。 然后想起方才这位大人所说的话…… 她僵硬地看了看这个表情清冷的男人,有些诺诺地低下了头。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自己对魔宫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地存在,没自己这两年,天不也照样转,魔宫照样横行霸道么? 所以,居然会带她来皇宫,居然会帮自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和救赎了,因为这同样担着暴露行踪的风险。 沙华冷哼一声,这男人身份不明,那张死脸也看不出什么玩意儿,话可当不得真假。 但姬沙颖就不一样了……把目光冷不丁地投向自己的便宜妹妹,反正……也就听她说些什么,这小姑娘的演技也许确实好,但那也得看是面对谁了。 “五姐姐……”姬沙颖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却极为陌生地看着沙华,就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般小心翼翼地打量。 这个戴着面具的人,真的是五姐姐么?为何言谈举止差了那么多……还有她在底下所听到的,二人交锋时候发出的恐怖声音,她怎么不知道五姐姐会武功? 虽然本身姐妹二人的情谊都塑料的很,都是看对方是个可怜虫,从而感受到自己地悲哀而怜悯出来的,但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光是站在不远处,就令姬沙颖想要不自觉地回避。 沙华今天说地话可是够多的了,自然懒得解释,直接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张恐怖的左半张脸,这半张脸丝毫不逊色于宰相大人的尊容,一半绝美一半绝丑,带给人的冲击更为巨大。 气质外貌也许能作假,但这被千蚁毒所腐蚀多时的脸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是啊,连自己仅仅被关了还不到两年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更别提心中早就满是仇恨的五姐姐了,一切的变化,都实在太快了,包括五姐姐对待魔宫之人的态度,跟以前可是两个极端。 若是曾经的话,莫说是这样一位看上去高深莫测的大人物,就是魔宫中最不起眼的侍卫,五姐姐也是忍不住巴结的。 Part.111 姐妹相见(8) 沙华瞥了眼她,依旧嗑着瓜子摆明了对便宜妹妹楚楚可怜的样子无动于衷。 姬沙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一向都没什么表情,哪怕是她踏出了囚禁了两年的地方也是处之淡然,现在见到‘姬沙华’了,就像是见到相思已久的人,竟泛出了一丝眼泪。 “……”有美在自己面前这个样子,沙华叹了口气,丢掉手中的瓜子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膀搂着她到床边坐下:“有什么事好好说,虽然我不会同意,但你别哭哭啼啼的。” 君无名:“……” 姬沙颖瞬间止住了眼泪,无语凝噎:“……” 沙华依旧是不耐烦的模样,却没再叫人滚出去,这要是放在以前绝对是闻所未闻之事,今天的确算是破格了。破格到……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是为什么。情绪在好几个维度之间轮转,心里那股一开始被侵犯领地的火气消散下去不少…… 为什么? 道歉的话,求饶的话,忏悔的话,上辈子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她的那些仁慈之心早就被抛到月球上去,开火箭都捡不回来,那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名号不是白喊的。 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这次是不一样的。这人的语气里没有恐惧,没有任何特殊的因素在里面,就好像只是走在街上不小心撞到了人那样平淡无奇的致歉。 可却无比郑重地说“下次若来拜访,定会提前告知。” “姐姐……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北冥皇宫终究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姬沙颖整理好情绪,漂亮的眼睛上倒也没有再挂上眼泪珠子:“姐姐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听大人说了不少。如果,如果……是现在的你,肯定有办法替我们洗刷内心的不甘。” 姬沙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是止不住的忐忑,虽然早知道五姐姐变化很大,却没想到是如此天翻地覆的,那早就准备好的一腔说词,拿来说服对现在这个喜怒无常的人,总觉没有什么把握。 出乎意料的,沙华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依旧顺着搂着便宜妹妹的姿势,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表赞同:“你说的对。” 姬沙颖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她这样长期与世隔绝的女子,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突然与人亲密接触,竟然还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可对方明明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但自己的话被赞同了总归是一件好事,继续道: “宰相现在因病不能离开,也许,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下手。”姬沙颖现在已经称自己的父亲为宰相,可见其心中的意志,从走出密室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不会再为了宰相府活着,而是为了自己。对于此,她相信五姐姐也有同感。 毒是她亲手下的,自然清楚,沙华懒洋洋到:“他的毒可差不多该好了。”那想从他身上下手可就不容易了,毕竟宰相府也好,朝堂也好,都算是他的地盘了,而自己这便宜妹妹,虽然有几分本事,可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Part.112 姐妹相见(9) 以为姬沙华已经松动,姬沙颖连忙道:“这点姐姐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会练毒,而我现在已经取得了宰相的信任,暂时在宰相府有一定的自由权利,可以由我来出手。” 意思是,姐姐练毒,妹妹下毒,老子中毒,里应外合,热闹一家。 沙华听了,扬了扬眉,倒是颇意外自己这便宜妹妹的心狠手辣了,跟这个北冥国内普遍温婉的女子形象还真是不同。 但想想她和原本‘姬沙华’所处的遭遇,倒也了然:“说下去。” 给宰相那厮下毒之后呢?又能做些什么?北冥朝堂严格来说,大部分权力可还是严严实实把控在北冥帝的手中,而七皇子也跟宰相府密不可分,所以若真的是想从朝堂上下手,也就太异想天开了。 “然后,便可以拿宰相的性命来控制住宰相夫人。”姬沙颖冷冰冰地说道,没有什么别的情绪,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的仇恨,只是陈述一段事实,她口中的那两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而只是陌路人似的。 控制当朝宰相当然不容易,毕竟此人能混到这个位置上,早就练就了一身老奸巨猾的本事,稍稍给他喘息的机会察觉出什么,那下场可不言而喻……但反之,一旦他倒下去了,两位长子在边外驻守无法及时赶回来,宰相府中唯一说的上话的便是宰相夫人,对于自己这个贪慕虚荣贪生怕死的母亲,想要利用她还不容易么? “可那样又能如何?真相大白了,你有理也是没理的。”沙华慢条斯理道,倒还真像是一个年长的姐姐劝慰一个不知世事的妹妹:“小姑娘家家的,身上杀气还是别那么重了。” 姬沙颖又是沉默几秒,心道:五姐姐你可就只比我大一岁啊?!这如此沧桑的语气也太不符合你以前的设定了吧! 君无名就站在不远处,不发一言,似乎就真的只是当一个带路人的作用把姬沙颖护送过来。 现在姐妹二人相见了,也没有要插口任何一句话的意思。因为也确实如他所说,魔宫已经尽了魔宫能帮的一切了,宫廷之事,现在绝不会插手其中。 哪怕他此刻听明白了姬沙华刚刚说的那句‘真相大白了,你有理也是没理的’是什么意思,依旧缄默如初。 无论宰相府对待子女的手段再如何冷漠无情,到底也是为人父母,现在她也好好的活在这世间,若真用这种手段搞垮了宰相府,那么就算真相大白了,姬沙颖的名声也不会好听……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害父害母,动乱国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真到了那个时候,更多的传言会是‘难怪要说此女已死,如此狠毒心肠,连自己亲生爹娘都不放过,宰相府如此待她从纯属活该!’ 世人可不会深究,生在权贵之家被当成工具,以及这两年被监禁是何等的滋味,他们看到的,仅仅是两个离经叛道的疯女人。 Part.113 反目成仇(1) “姐姐,难道你甘心吗?”姬沙颖攥紧了自己的手,秀气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激动地咳嗽了起来:“咳,你不用担心,一切自然有我兜着,五姐姐……你就当看在姐妹情分上帮我这一次,可以么?” 就以姬沙颖一人的名义做这些有违常德之事,受尽未来所有的骂名! 而五姐姐……似乎现在对她来说,根本不在乎自己是顶着什么身份皮囊活在世间的。 她现在已经变得强大,变得遥不可及,宰相府拴不住她。 但自己不可以,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若是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只会在黑暗的宰相府里被囚禁终生! 她完全不怀疑自己宰相和宰相夫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想活着……她想堂堂正正地活着,有名有姓,有自己的选择,哪怕只是昙花一现,日后要背负更为严重的后果,也在所不惜。 沙华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吊儿郎当地偏了偏脑袋,悠悠说道:“可是我刚刚说啦,不会答应你们在这里说的任何请求,小妹妹,你总不能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脸不是?” 姬沙颖看着沙华的眼睛,这张半美半丑地骇人脸上,却敌不过此刻充满不屑的漂亮双眸。 她知道姬沙华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真的,无动于衷,对此事完全不感兴趣。 一瞬间,就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底。 “……”话已至此,姬沙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的心真是石头做的,自己就算是跪在地上求她,她可能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忽地站起来,径直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脸上是不符合她年龄与身份的阴冷狞笑:“看来姐姐现在是自己活的滋润了,便想彻底抛开过去不管不顾了,真是好大的心胸!既然如此,是我打扰了。” 不愧是宰相府出来的!一样的冷酷无情,为了独善其身,什么都可以舍弃,甚至过去所受的忽视,侮辱,冷漠,统统都可以抛下!自己还真当她是姐姐,是救命稻草。 结果呢?哈哈!真是讽刺! “慢走。”沙华摆了摆手,半靠在床柱上打了个哈欠,总算可以清闲会儿了。 君无名点了点头向沙华示意,然后从容不迫地跟着姬沙颖离开。 沙华看着君无名的背影,皱了皱眉,抿了抿嘴唇,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喊道:“等下。” 白衣青年听到了,果然驻足,回头看去, “麻魂散,刚刚打斗的时候给你下了这个毒。”冷哼一声,沙华漫不经心道,然后冷笑着补充道:“不然等会儿半途发作了,你们两暴露在皇宫里,出了麻烦还牵扯到我身上。” 君无名眨了眨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声音却依旧是那般静如止水:“多谢五小姐提醒,打斗之时,我已经服用过解药了。”说完,青年转身离开,只留下一抹素白的身影。 沙华呆在了原地,好半晌总算回过神了,神色狰狞,一拳打在被子上:“#……&#%…&…*@!” Part.114 反目成仇(2) 沙华大爷,穿越后首次动气到恨不得把桌子给掀了……然而房间内一地狼藉,只剩一张床还完好如初,实在没什么供她掀起来发泄的。 阴恻恻地活动了一番手指,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仿佛感受到自己精巧的施毒手法竟被对方如此轻易看穿,可是比打不过对方还要耻辱,简直给毒姬这个名号丢人了! 沙华眯起了漂亮狭长的眼睛,发誓要‘报仇血恨’。 不过……好像忘了件事。 那厮叫什么名字来着?又没有问!想收拾人都不知道名号,也太好笑了些! ***宰相府,五小姐房间内*** 柳絮飘摇,春风如初,房间内没有人出入过的痕迹,在离开这段时间内也算是相安无事。 君无名将姬沙颖平安送达,正要离开时,姬沙颖卑微地喊住了他,问道:“大人,您不能给我毒药么?”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变成了那样,到头来,还是要给魔宫添麻烦……呵。 “我是医者,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会把毒药给任何人,哪怕是不伤人性命的毒药,也不会给。”君无名难得地皱了皱眉,不怒自威,令人感觉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冒犯,“一开始,也很清楚地告诉过你,能救你的,只有五小姐。” 咬住了自己地下唇,姬沙颖恨不得咬出红红的鲜血来:“是呀,只有她会练寻常人练不出来的毒,只有她相安无事活在皇宫里,只有她现在跟皇后娘娘走得近,也只有她……”自己单单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扳倒宰相府,她可没有五姐姐现在的一身本事。 “……”君无名凉凉地看着她,却比皱眉还要令人心颤。 姬沙颖敬畏地垂下了头:“是我多言碎语了,请您原谅。”自己在干什么呢?自己对魔宫无足轻重,大人已经帮自己到这个地步,自己还不知好歹在人前抱怨。 君无名见她这个样子,不免也叹了口气,如果她想要的只是离开宰相府去做一个普通人,自然不难,可要对付宰相府,需要牵扯到的实在太多了。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也不该去劝阻什么。 “小女暂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也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的。大人且不必担心。”姬沙颖忽然勉强地笑了起来,静静地说道,与此同时就好像抽离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似的,整个人都枯萎了下去。 眼下,确实不能再做什么了,但来日方长,她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自然也不会傻到去跟宰相府硬碰硬,过早暴露了。 现在连想要毒药都搞不到手,用举步维艰来形容也不足为过,她只有等……抓住可能的一切机会。 只是这一次,不同于对宰相府的失望,她对本能帮助她,却视而不见的姐姐彻底给恨上了,为什么呢?自己还活在地狱中,她就可以置身事外……姬沙华,她也是宰相府的一份子,也该在这肮脏的泥浆里打滚,不得超生。 Part.115 反目成仇(3) ***傍晚,北冥皇宫,安乐殿*** 这是穆囡的宫殿,所以也不似寻常公主府邸有着字画刺绣那一类的玩意儿,反而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很多。 附属小国进献来的木牛流马,北明国境内最大的风筝,深海中的长夜明珠,沙漠中的水晶碎沙……应有竟有,气势恢宏地摆放在宫殿的各处,活脱脱一个藏宝宫殿。 也正是拥有这样一所宫殿,才能看得出陛下与皇后对她的喜爱,这些珍宝光是收藏就不易,更别说允许她大咧咧地摆出来。 穆囡其实也很想邀请毒公子来自己的府上坐坐,还把他送给自己的臂针也摆了出来……奈何他实在是没有兴趣,更愿意把时间花费在鼓捣那些草药和古书上面。 “囡儿,想什么呢?跟皇叔喝茶也不静心!”安乐侯出声唤回穆囡的注意力,“是嫌皇叔这次回帝都给你带的礼物不够稀罕么?” “当然不是呀!”穆囡吐了吐舌头,抱紧了安乐侯给她带回来的银线编织的马鞍,显得爱护非凡,她也就是在自己皇叔的面前才敢这么随心所欲。 虽然父皇和母妃也极为宠爱她,但终究还是跟这个皇叔给自己的感觉不一样,也许这才是活在皇宫之外的人特有的温情吧?穆囡又道:“只不过穆囡也很想跟着皇叔去外面走走看看呢!” 安乐侯哈哈一笑,倒丝毫不见像个狐狸的样子,真真只是个陪着孩子玩乐的大人一般:“那可不行,囡儿你可是一国公主,又是你父皇的心肝宝贝,要是跟我出去磕着碰着了,皇叔可赔不起的。” “皇叔每次都这么说。”穆囡哼了一声,伸出手肆无忌惮在安乐侯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道: “可宫外边要真有那么危险,皇叔你还会每次回来都被囡儿笑话又胖了么?囡儿看你可是滋润的很呀!” 堂堂安乐侯,当今北冥帝的亲生弟弟,被一个小公主拍了肚皮也不生气,摸着自己仅有的一缕小胡子道:“人到中年了嘛,有时候就是懒得动弹。囡儿还小,哪里明白?唔……说起来,你要是真想到宫外边去瞅瞅,不如挑选一名北冥国的好男儿嫁了,便能圆了这个梦不是?” “皇叔!”穆囡被调侃地耳朵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你真是……又拿囡儿寻开心是吧?” “说真的,囡儿可有中意的人选了?我看……礼部尚书家的四公子,就是个不错的人,性格也温良。”安乐侯笑眯眯的。 主要,户部尚书那厮是个难得的中立派,既不站老三,也不站老七,官职也还过得去,为人清廉,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不差劲。 穆囡匆匆咽下一口茶掩饰自己此时的慌乱,“连父皇和母妃都不着急,您就别老是催我了,与其就这样出宫了……还不如多在皇宫里逍遥些时日呢!” “哈哈哈!皇叔就喜欢囡儿的率直!”安乐侯捏了捏穆囡的脸颊,大笑出声。寻常公主要是拒绝婚配之事,定会虚伪地说还想在父皇母妃身旁多多侍候,到了穆囡这儿,直接便说还想要多逍遥些时日,哈哈哈。 “哼。”穆囡撇了撇嘴,并不想搭理自己的皇叔了,兀自往自己的嘴里塞着一块又一块甜甜的糕点。 但是,老狐狸到底是条老狐狸,也察觉出了穆囡此刻的不对劲,安乐侯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又问道:“不过这次囡儿回绝皇叔也太急躁了些,怎么,心里有事儿么?” 穆囡手一僵,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那张带着面具,懒洋洋,满不在乎注视着世间一切的那人。 “还真有?”穆囡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这些小反应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他,安乐侯调侃的语气一瞬间就多了几分正经,“囡儿可别有什么事情是瞒着皇叔的噢?” “皇叔,是你想多了啦。”穆囡一边嚼着糕点一边道,“我就在这皇宫里,平日寻常公子又进不来,我又不能出去,能看得见的都是宫女和侍卫,我能看得上谁呀?” “呵呵。”安乐侯的指腹摩擦着安乐殿内特立独行的骨木制茶具,“寻常公子是不能随便进出皇宫,但是皇叔可听说最近后宫里不是来了一个给皇后娘娘看病的江湖医者么?更有传言,囡儿最近好像也跟他来往颇为密切呢!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吧?” 密切到连他这个皇叔都回帝都这么些时日了,这丫头都未曾主动过来找过他,以往,这丫头跑的可是最勤快的,自己一回来就跑到跟前要礼物,追着询问宫外边有哪些稀奇古怪好玩的事。 穆囡想说这一开始其实是母妃的命令,但又开不了这个口。 却不好跟皇叔细说内宫之事,以进为退道:“难不成皇叔还以为我喜欢哪个江湖医者么?别开玩笑啦!您明明最了解我了,囡儿很喜欢宫外边的事,后宫里好不容易来了个这样的人,自然也就走的近些了么……” “囡儿的眼光,皇叔自然还是相信的。”安乐侯点点头道。 穆囡嘴角抽了抽,看了看满宫殿内七七八八的收藏品,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定注意皇叔这句话是夸奖她呢还是调侃她…… 安乐侯又道:“可皇叔就是怕小囡儿被外面来的野人给带坏了,或者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哄骗了你,如果真是这样,皇叔可是要亲手将此人碎尸万段的。” 穆囡吓得浑身一抖,从未见过自己慈眉善目的皇叔说过如此杀气凌人的话语,“不会的不会的,这皇宫好歹也是我们穆家的地盘!即使是江湖高手也不敢在此造次,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医者啦!皇叔放心,囡儿行事自由分寸的。” “那可不行,囡儿你在皇叔的眼里就是个小孩子,不亲自去会会那位江湖医者,皇叔可放不下这心呐!” 可怜的沙华,本以为今天难得的清闲,还不知道这一个一个的却跟赶着排队似的去找她,刚送走一队,又要来一队。 Part.116 反目成仇(4) 穆囡是好说歹说也劝阻不了已经下定决心的安乐侯,只能先派个婢女跑快点前去告知,然后灰溜溜地跟在自家皇叔的身后,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他们现在要去找的,可是那个连皇后娘娘和七皇兄都不给脸面,嚣张无比的毒公子呀! 谁知道他会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或者根本见都不相见,直接轰人呢? 唉…… 可出乎意料的,一听说来的人是安乐侯,沙华破天荒的没有一丝丝的不耐烦,也似乎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不愉快,立刻点头同意了放人进来。 没想到这么顺利被宫女给放进来,穆囡还没来得及放下悬着的心,就被一进门一房间的狼藉给惊地目瞪口呆,地上插满了数不胜数的飞镖,一进门一个巨大的坑就赤裸裸呈现在眼前,桌子凳子花瓶碎了一地,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这怎么看可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地打斗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穆囡连忙上上下下打量沙华有没有受伤。 沙华已经戴回了面具,只露出漂亮的下颚和一双泛着慵懒的眼眸,勉强算是解释:“进来了两只野猫。” 穆囡是早就知道梨园的主间早就被毒公子里里外外给改装过的,他的意思应该是两只猫进来触发了机关,才把房间变成了现在这样…… 但她可不相信是两只猫引发的,梨院可是连人都不敢进,更别提猫了,如果真的是猫,这么密集的飞镖下怎么可能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来呢……但皇叔在场,总不能拆台,只能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安乐侯笑得慈眉善目,狡猾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房间的每一个地方,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注意到了房梁上用来发射飞镖的木槽竟然是自己没见过的装置便能感受到此人来历不凡,又细细端详了一番沙华:“哈哈……这位便是囡儿常常提起的那位江湖医者了吧?” 沙华没搭腔,穆囡心道,冤枉……我可根本没跟皇叔你主动提起过毒公子呀! “在这里说话也不是办法,我们去外边吧……宫女呢?也不来收拾收拾。”咳嗽了一声,穆囡也没多想,十分自然地嘟囔着,习惯性地像个管家替那位大爷打理这些琐事:“对了,皇叔你不是说要在这里用晚膳么?支会过了吗?” 这架势,活脱脱常来梨院,是这里半个主人的样子。 安乐侯表面上依旧还是那样,点了点头:“囡儿做主便可。” 一瞬间,沙华感觉安乐侯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所以说穆囡这个孩子有时候还真的是缺根筋,表现的未免也跟平常太没有两样了,唔……也无所谓,通过所调查出来的资料来看,这个安乐侯对穆囡可算是了如指掌,穆囡的任何事只要他想知道定是瞒不过。 三人便到了梨院的大堂坐落下来准备用晚膳,穆囡是生害怕皇叔跟毒公子交谈上,然后被气个七窍生烟,所以一直不停地找话题,而安乐侯呢,倒也一直配合地回答着,十分宠溺这个小公主的模样。 这三个人的晚膳沙华倒是真的成了背景板一样……可在来这之前,天知道穆囡已经跟皇叔聊了一整天了,一柱香后,说的口干舌燥也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只能偃旗息鼓。 安乐侯这才不紧不慢把注意力移到沙华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不如说他早就看透了穆囡的用意,也知道她闹腾不了多久才陪着她胡来的:“我听囡儿说,公子好似姓毒,那名为什么呢?本侯不才,鲜少有时间是呆在北冥国境内的,倒是也认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对先生的出身有些感兴趣,还望先生莫要见怪了。” 穆囡小口小口用着晚膳,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怎么会见怪呢?能结识安乐侯,也是在下的荣幸。”沙华语气温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样子,完全没有要张口气人出言不逊的样子,却也不卑不亢,将少年怀才不屑权贵的模样表现得恰到好处,穿越来的这些时日,倒也把这些文邹邹的用词也给学了起来:“至于在下的名字么——毒姬,姬是哪个姬?唧唧复唧唧。” 安乐侯,穆囡:“……??” 一只乌鸦从三人头顶飞过,带来一串冰冷的省略号。 “开个玩笑。”虽是这么说,沙华脸上的肌肉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笑意的意思,只是随口说了句烂白话罢了。安乐侯到底还是个身份尊贵自视甚高的人,用这样的烂白话来对付他,他也不会厚着脸再多问。 不过以安乐侯的聪明,自然也不会在姓名这个问题上继续问下去,姓甚名谁完全可以捏造,毕竟此人来自人多眼杂的江湖,七大势力分布明确,若是别的地方来的,还真不好去查。 不过倒也是无所谓,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个称谓罢了。 安乐侯在意的是毒姬这个人给北冥皇宫带来的一系列影响……首先,他是以江湖医者的身份进来的,以皇后那个性子的人,居然能让他在皇宫之中活了这么久,实属稀奇,其次,穆囡跟这人关系未免也太好了,令安乐侯担忧不以。 但最终能让他堂堂北冥国最尊贵的侯爷能放下身段亲自去见的理由,是听说七皇子请此人前去替宰相府那个五小姐诊治,之后的谣言便是五小姐身体大好,似乎再调样些时日就能彻底康复。 这是怎样的本事,能诊治好一个病了两三年,无数御医束手无策的人?说不定,如果是这个毒姬的话,真的能对皇兄有所帮助,他不得不亲自来看看。 “先生可还真是幽默。”安乐侯功夫作足,亲自斟酒,这可是连朝中许多一品大臣都没有过的待遇,递到了沙华的面前,“实不相瞒,今日本侯来找先生,也是想打听打听宰相府一事。” Part.117 反目成仇(5) “宰相府?”沙华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她可不觉得这个安乐侯是个什么喜欢八卦的角色,“不知侯爷想问的是什么?” 安乐侯,表面上看上去只是北冥国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与北冥帝感情甚好。 几十年前帮助自己的皇兄称帝后就彻底不理朝政,到处去游山玩水,可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不把这个不理朝政的闲散王爷放在眼里。 理论上来说北冥国周边小国对北冥国敬畏有加,可脱离不开这个闲散王爷的功劳。 所以,小穆囡只是理由之一,他可是连皇后都敢明着厌烦的侯爷,恐怕北冥国境内这位安乐侯真正放在眼里的,愿意屈尊纡贵来此亲自会见一位江湖医者,还用这么和善态度的,只可能是为了他的亲皇兄北冥帝…… 一条条信息飞快地在沙华的脑海中掠过——很好,一切都能链接上了。 “当然是……”安乐侯想了想,他对这些事可委实不太关心,究竟是宰相府的第几位小姐也记不太清了:“七皇子的未婚妻一事,本侯可听说她养了好些年都不见好,先生前两日去看了后,倒是有喜讯传出了。” 沙华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这消息怕是姬沙颖自己传出去的吧,趁着宰相那厮不敢出去见人,也是在背地里想为她自己的计划做一些铺垫: “其实我一点儿医术也不会,侯爷不如去查查万药斋的一名医者,五小姐的病也是他看的。”为自己开脱麻烦之时,顺带着,再给那家伙找点麻烦。 关于沙华不会医术这一点,这点穆囡也是早就知道的,十分淡定地继续用着晚膳,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不过内心确实激动地泪流满面,因为毒公子对皇叔的态度可真是太好了!简直到了令人感动的地步! “先生不会医术?”这下倒是安乐侯诧异了,又是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人,因为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情绪,但如此笃定的语气也不该是说谎了:“那也敢来替皇后诊治,先生难不成是在外边遇到了什么麻烦,躲进皇宫里面来了?” 所以说安乐侯不愧是安乐侯,还真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沙华当时稀里糊涂进到北冥皇宫的理由给推测了出来。 但谁承认谁可就是傻子,沙华淡定地摇了摇头,“您想多了。” “此言何意?” 沙华想也不想道:“单纯当我是个骗子就可以了。” 穆囡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僵硬着一张脸哭笑不得抬起了头:“……”她果然,还是低估了毒公子地战斗力,憋了半天终于爆发了是么? “阁下可真会开玩笑。”安乐侯却并没有因为这大不敬的一句而动怒,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只是不知道明日是否也能在皇后那里如此巧言善辩了。” “皇叔。”穆囡不由喊了一声,心脏仿佛也因为这句话而攥紧了似的,无比担忧地看向沙华,是呀……明天就是那十日之期了,母妃的事情,在自己看来还是完全没有头绪,毒公子却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啊, 她连忙问安乐侯:“您难道知道十日之期一事么?” Part.118 反目成仇(6) 安乐侯对穆囡依旧是笑眯眯的:“小囡儿,皇叔知道这皇宫里的任何事情。”只要他想,没什么事情不是在他的掌握之中的,他和皇兄,可都是北冥国的皇帝! “那就不用您担心了。”沙华抽出一封类似于信函一样的东西给安乐侯递过去。 拆开了信封,看到的是鬼画桃符,皱着眉头仔细辨认还是没认出来上面写的什么字,他可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字,说是别的文字也不太像,字形来说还是通用文字的:“这是什么?” “上面不是写着么,邀请函。”沙华指了指,言语之中带了一丝丝嫌弃,一副对方是文盲的样子:“邀请你明日晌午去皇后的宫殿。” 安乐侯的指腹在纸上摩擦,从上面的墨迹来看,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声音顿时沉了沉:“看来阁下似乎早就知道本侯会来拜访了?” 这人根本不可能查出来什么,明天见了皇后那女人,下场只有一个死字,所以安乐侯才会选择在今天过来,看看这人有没有价值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没道理,此人会猜到自己会亲自过来拜访。 沙华瞥他一眼,懒得解释。 穆囡道:“之前毒公子就是说过会托我转交一样东西到您手上,应该就是这个。”言下之意,就算今天就算安乐侯不来,这封邀请函还是会送到他的手上。 “本侯想不明白先生此举。”安乐侯皱眉。 沙华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在下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这么做,这是皇后娘娘让我交给您的。” 如果不这么说的话,这位安乐侯察觉到了什么,为了守住秘密说不定就立马调来北冥皇宫内的所有守卫将自己给就地正法了。 关于皇后不孕,七皇子和穆囡两位两位生母的死因,的确有着切断不了的联系呢,这被尘封了十多年的往事,肮脏不堪的丑闻。 “皇后?”安乐侯不疑有他,信了沙华的话,眼前这个毒公子在他心中的形象也确实成了个满口胡话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年轻人,没什么本事,是拿来给人当剑使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倒真有可能是皇后的安排。 那个女人可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地位,什么心狠手辣事情都做的出来的怪物。 也实在不能怪安乐侯猜不清楚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真是出于在自己地盘上的盲目自信,谁敢猜想就在皇宫里,敢有人打着皇后的名头堂而皇之的施行欺骗? “……”穆囡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话,一滴冷汗顺着额头就落了下来,这这这……母妃什么时候下过这个命令?她怎么不知道?天哪!毒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居然把皇叔喊道母妃的宫殿里边去? 沙华不管安乐侯还再琢磨些什么,又看向穆囡的眼睛,抿了抿唇,道:“明天,你也过来。” 明天自己肯定要去呀,不明白为何毒公子还要多此一举提起,穆囡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Part.119 旧闻揭开(1) ***宰相府*** 夜极深,树上的蝉蛹悄悄地伏在上边,好像还没有破蛹而出,就已经死去了那样。 漆黑的天空泛起一层淡淡的紫色,整座气派的府邸夜陷入了沉静,风中摇曳欲灭的残烛无声地宣示着再过不久,黎明将至。 推开窗户,姬沙颖在宰相府最高的一层俯瞰着这一方巍峨伫立的亭台楼阁,一双杏眼中密布着血丝,眼皮下微微泛着青色,可见这两日完全没有休息好。 宰相的脸已经完全养好了,照常整装上朝,运筹帷幄。夫人还是那般热衷于权贵妇人之间的纸醉金迷,而她,也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一点的笼子罢了。 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自嘲般地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地小姑娘,动不动叹气可是不行的噢……”忽然间,一道略带调侃笑意的男声从头顶响起,在这静谧的夜中无比突兀。 姬沙颖本就沉浸在自己的愁绪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支撑着上半身的手臂一滑,竟然直接从窗外摔了出去! 死就死吧,反正,除了不甘心和满腔地恨意,她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姬沙颖冷漠地想着,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喂喂喂,你死了我就有麻烦了!”那男声嘟囔着,从楼顶翻下来,拦腰抱起了姬沙颖,轻轻跳跃两下竟然就翻回去了,把人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然后急忙后退:“六小姐,没事吧?” 唉,这差事还真是不好做啊,他这个粗鄙之人可太不擅长于跟这些大贵府的小姐们打交道了,居然一出声就把人家吓得差点给摔死,还授受不亲地把人家抱回去。 万一被要求负责任怎么办?哎呀哎呀,这貌美如花的大小姐,多不好意思啊。 好在姬沙颖并不知道此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惊异于他居然叫自己六小姐,显然是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教养良好的施了施礼:“我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唔。”那人还有些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瞧瞧人家这举止,不愧是名门出身呀,差点把她吓死还有点占了她便宜,还镇定自若地致谢,“六小姐没事便好,是我唐突啦。” “公子是何人?居然在这个时候悄然出现在宰相府……”姬沙颖轻声问道,仔细打量他。 身手如此敏捷,难不成是魔宫的人么?可那位大人不是说过了,如果自己还放不下宰相府之事,是不会插手的么?那这人到底是谁? 那人却恶作剧般地眯了眯眼睛,幽幽说道:“我呀,是来绑架你的人噢。” …… ***次日,晌午,北冥皇后凤殿*** 天气渐热,宫女替皇后摇着孔雀翎做的蒲扇,见自家娘娘嘴角噙着笑意,不由贴心道:“娘娘可是因为那毒公子的事而心情大好么?” “自然。”皇后的凤眸里含着讥讽:“让他连带着囡儿折腾了十天,他也该为他那日口出狂言而付出代价了……你听说了么,七皇子也知道了十日之期的事,还请示本宫可否让他也来看看。” 她可还记得那日七皇子来要求带毒公子出宫给五小姐看病,自己当时也不同意,皇宫岂是一个江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万一出了宫,人跑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可七皇子竟然拿自己的性命担保会把那江湖医者给带回来,几乎是半逼着自己同意的。 宫女连忙问道:“您答应了么?” 皇后反问:“为何不答应?那人与七皇子纠缠不清,却又与我有约在先,到时候,七皇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宫把那江湖医者给处死……想到这儿,本宫心里自然痛快。” “可娘娘,万一那人真的查出来什么,可怎么办呀?”宫女皱着眉头有些不解,毕竟涉及到娘娘不孕之迷,是后宫之事,七皇子一个大男人旁听,也太不成体统了。 “呵呵……”皇后冷笑了笑,还未说话,忽然一个宫女忙忙慌慌跑进来,跪倒在地,呈上来一样东西:“娘娘,侯爷在外边请求觐见。” “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子。侯爷?哪位侯爷?”皇后呵斥道,然后打开了所呈上来的东西,被一个信封装着,写着些乱七八糟又像字又不像的图案:“这写的什么?居然能丑到如此不堪入目。” “是,是安乐侯。”宫女悄悄抬眼观察皇后娘娘的脸色,果然看见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一瞬间有些扭曲。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怎么会来?”皇后扶住额头,极为头痛,咬了咬牙:“让他进来。” 宫女连忙下去将安乐侯领进来,安乐侯还是那副笑面狐狸的样子,看着让人觉得亲切无比,实则是个比陛下还要冰冷的家伙,表面上的礼数也是周周到到的,微微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与安乐侯这两人不知从何时开始都互相不待见,安安静静这么近的距离说话,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也记不清了,皇后不由仔细打量他,常年奔走在外脸上的风霜可以明见,身材也有一点发福,早就不是记忆中那个明朗少年。 二十多年前,都是年纪轻轻,安乐侯还是个毛头小子,常常叫自己皇嫂,打趣自己跟北冥帝又在他面前表演伉俪情深,真真要把他气死。 可现在呢,似乎只要坐上了高高的位置,人与人就注定会产生间隙,回不到那最纯净,一无所有的少年时光。 “侯爷快请坐吧,来人,上茶。”端起了皇后母仪天下的端庄架子,皇后慢悠悠品了一口清茶,才施施然地开口:“侯爷日理万机,今日居然有空来本宫的殿里坐坐,还真是叫本宫受宠若惊呐!” 安乐侯抽了抽嘴角,心道这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会装,不是她让那个江湖医者写的什么邀请函把自己叫过来的么,不然自己可一辈子也不想踏进这个地方:“娘娘这话说的倒是让臣弟该反思反思了,日后回宫,臣弟当第一个就来拜访娘娘。” Part.120 旧闻揭开(2) “……那本宫自会备好侯爷喜爱的茶,随时恭候大驾。”皇后打着官腔,心却道,你可别再来了,看着就糟心。 “七皇子到。”门外公公捏着嗓子道,因为早就打过招呼,所以有人直接领着七皇子便进了宫殿之内。 安乐侯闻言,笑了笑,冲皇后意味不明道:“看样子,娘娘请来的人还真不少。”也不知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皇后皱眉看他一眼,感觉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这语气就好像这尊贵无比的侯爷不是不请自来,而是自己把他招来似的。 “皇叔?”七皇子看到安乐侯也是怔了怔,明显没想到他会出现在皇后的宫殿内,这画面也未免太诡异了一些,毕竟皇后安乐侯二人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二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内,还真是让人诧异不已。 七皇子恢复常态,镇定地行了礼:“应辰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皇叔。” “赐座,看茶。”皇后道。 七皇子便在皇后的右下方慢慢坐下,对面便是显得突兀无比的安乐侯,想了想这其中缘由—— 忽然,就打了个冷颤,手指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不可能的……难道说,她还真的查出来了宫中旧事?还把安乐侯给叫了过来,这是准备……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那件事就像腐朽多年的尸体,早就化为腐烂的泥,深深嵌进了地里,任何人都不可能挖出来,更别说是一个从江湖上来,对北冥国皇宫内事完全不知晓的一个外人了。 他这次来,也是想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毕竟那人手里有黑色令牌,绝不是任人揉捏的小角色,如果就这样被处死在北冥国的后宫里,传出去了,天下人没有谁会相信。 “母妃……咦,皇叔竟然这么早就来了?还有七皇兄!”穆囡换上了夏装,从帘子后方走出来,看见宫殿内的架势,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捏了捏裙角便跑到皇后的身边靠着她坐下,十分依赖和亲昵。 本来在这个地方看到穆囡没有什么奇怪的,但再加上安乐侯,事态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七皇子脑子有点发懵,头一次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皇后摸了摸穆囡的脑袋,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怜爱无比地问她:“怎么,囡儿早就知道你皇叔今天会过来么?” “……”意识到自己似乎把毒公子不经意间给卖了,穆囡直想打自己一巴掌,看向安乐侯。 安乐侯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劲,看着皇后手里还攥着的那封字迹丑陋的邀请函:“难道不是娘娘托毒公子带话,叫本侯过来一趟的吗?” “啪!——” 皇后还没来得及回答,清脆的声音就尖锐地响起,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一看,好像是七皇子不小心失手,滑落了手中的茶杯,茶杯应声而响,在地上摔地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在地上泛着白色的烟,连七皇子白色的衣角都浸湿了,变成了古怪的灰色。 “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小心?”皇后挥了挥手,便有宫女跪下身来小心翼翼收拾,宫女看着七皇子俊美的脸有些羞红了脸,抬头问道:“殿下可需要换一件衣裳么?” “不碍事的,多谢。”七皇子久经锻炼的笑容此刻竟然显得那么僵硬,只因为,他清清楚楚地听到,是那个江湖医者把安乐侯给叫来的,那么一切都是板上钉钉。 不由看向此刻脸上还带着不知所措的穆囡,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宽大袖口下的拳头死死地捏在了一起,那一身的云淡风轻彻底消失地干干净净。 可也清楚地明白,现在不行,他根本没有理由叫穆囡出去,让她走远点,离开这个地方,最好不要出现在任何人眼前。 皇后可还急着刚刚安乐侯问自己的话呢,处理好七皇子这边的状况,连忙说:“侯爷此话怎讲?” “自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难道娘娘不知道这件事不成?”安乐侯扬了扬眉,也许是本身就与皇后有颇深的芥蒂,对她的话半信半疑,觉得她说不定正装腔作势呢。 皇后对他的语气颇为不满,回敬道:“本宫确实不知道,看来这位毒公子……竟然打着本宫的旗号做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穆囡咋舌,母妃这言下之意不是在说,邀请皇叔到她宫殿里来是间奇奇怪怪的事,她根本不屑做嘛? 安乐侯怎会让一个深宫妇人占了便宜,正准备回击,宫女又领着肇事者,那真真奇怪的毒公子进来了。 “唔,这是就等我了呢?”沙华十分大爷,十分自顾自地喃喃一句,似乎完全不觉得尊贵无比的皇后,侯爷,皇子,公主在这里等她是什么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公子来的正好,解释解释那邀请函是什么意思吧?”安乐侯的语气已经带了丝明显的不悦。 但终究身份有别,不好跟皇后发作,但跟这个江湖医者没必要客气些什么。 沙华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我冒充皇后的旨意让你过来的。”听这语气,昨晚客客气气跟安乐侯说话还真是把本性给憋了很久。 “……” 在场瞬间死一样的沉默。 半晌之后,威严无比的皇后娘娘才拍了拍桌子:“大胆刁民!你可知冒充皇后旨意是什么罪名?还竟敢对堂堂安乐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皇威当成什么了!” 皇后这两句话可说的可妙呀,明着质问沙华,暗着还把安乐侯给损了一道。 “吵吵什么?不是你让我查你不孕一事的么?牵扯到安乐侯,我当然要把他喊过来了。”沙华被人吼,便皱起了眉,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了,这么干,也算是皇后下的旨,所以才把安乐侯给叫来的。 被人当众直白地说她吵,还有不孕,皇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对方说的话也算句句属实,若再发火,倒显得她是个不讲理的泼妇似的。 Part.121 旧闻揭开(3) “看来公子心中把握不小。”皇后撑着面子冷冷说道,本以为在生死面前,没有谁有勇气站的笔直,这毒公子,难道还不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么! 这里坐着的任何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沙华眼皮也不抬,感慨了一句:“好歹也花了十天。” 这大好光阴,如果拿来练毒,是多么自由和美好。 穆囡佩服地想……毒公子这还是认为十天很多么?这可是困扰了母妃和后宫那么久的问题啊。 再说了,她现在认为,是母妃身体原因的可能问题更大一点毕竟身份在那儿,膳食住行都控制精密,一国皇后岂是那么容易被谋害的。 穆囡这十日也不是白干的,放下了公主的身份亲自去调查这座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巍峨皇宫,才发现了以母妃的地位和权力,要真想在皇宫里谋害她,除非是神仙,不然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么废话不多说了。”沙华正要准备开始她的表演,安乐侯眯起了眼睛,捏着自己的胡子,不由微微坐直,也好奇此人会说些什么话出来。 七皇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等等。” 沙华悠悠抬起头,对上那那双眼底酝酿着一丝怒意的双眸。 七皇子说:“你确定你等下要说出口的话,这在场所有人都听得?” 他现在可是无比庆幸自己坐在这个地方,却也无比痛恨现在自己坐在这儿。 仿佛已经看到了深埋土壤中的秘密正一点点,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给挖起来,全然不顾会发生的悲惨。 “应辰,你的这句话可真是奇怪了,本宫可都还没遮掩什么呢。”皇后插话道,心下更加笃定七皇子和这个毒公子之间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皇后这句话愣是被站着的那两人硬生生给无视了。 沙华难得正眼瞧着七皇子,斩钉截铁道:“确定。” 这一瞬间,这两个人仿佛用什么别的语言交流着只有他们互相明白的话,让看客云里雾里的,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只有穆囡,有些茫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凭借着她无比精准的预感,觉得毒公子与七皇兄好像在说与她有关的事。 “……”得到如此笃定的回答,七皇子只有青着一张脸,僵硬着坐下。 不然能怎么办?难不成为了让这个人住口,直接抽出一把剑,把她杀了不成吗? 安乐侯还是副看戏的姿态,他现在可还真真想知道,这几人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人要说什么才能让一直将温雅面皮牢牢粘在脸上的七皇子都方寸大乱。 以为本这个毒公子不是皇后的人就是七皇子的人,现在看来好像无论是哪一边都没给面子,这可太奇怪了。 沙华清了清嗓子,“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其实,所有人给皇后的诊治都没有错,你的身体的确没有毛病,所以当然查不出什么。” 皇后微微颔首,这样的话她可听过不少,自然不以为然。 七皇子沉默不语。 安乐侯暗暗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穆囡紧张地紧紧锁着眉头,手心里满是汗水。 “那么,为什么几十年过去了,无论怎么调理身体,彻查周边,依旧找不到问题所在呢?”沙华偏了偏脑袋,“答案其实很简单,是北冥帝的锅。” “哈。”安乐侯脸上依旧是笑,“难不成你是想说,是皇兄不愿让娘娘受孕的?” 也难为安乐侯侯一个大男人,此刻说出受孕二字竟然无比自然。在他看来既然皇后这个女人都敢把那么多人喊来这里坐着,那可就别怪别人不给她面子了。 皇后薄唇微抿,因为安乐侯的言语忍不住脸上微微臊红。 沙华淡定地点了点头。 这下子又轮到安乐侯拍桌子了:“你这愚蠢的江湖人,可知为何北冥国朝局不稳?正是因为皇后无所出,皇兄未立太子!” 安乐侯到底是安乐侯,除了北冥帝没人能震得住他,他这句话刺伤的可是现在就坐在这里的皇后与七皇子,却说的如此自然,没有丝毫顾忌。 这两句话的言下之意,也是说沙华好大的胆子,竟敢揣测污蔑当今陛下,就这一点,就该株连九族! 到底是至尊皇族,目空一切惯了,那脸上虽然看不出杀气,却好像下一秒就会招招手,宫里就会钻出无数侍卫,将敢忤逆皇权者就地正法。 “所以我说是北冥帝的锅。”但他们遇上的,是个连皇权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无论是谁拍桌子,可都没在怕的。 皇后静静拿起茶杯,小抿一口,却觉得有些烫手:“继续。” 沙华道:“我指的,可不是他特意让皇后不孕,而是说——有身体方面问题的,是北冥帝,而不是皇后。” 这是个只要生活在古代,只要是个正常人就绝对不敢想的一点。 皇帝那是什么人?是九五之尊,是真龙天子,无数人心之向往的最强者。 “荒唐!”听她这么说,皇后可忍不住了,双目赤红,直接把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 尖锐的女声瞬间响彻了起来: “如果真是如此,本宫还会四处求医?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又如何解释?看来你还真是活腻了,不早早跪地求本宫饶你性命,竟敢在大殿屡次出言不逊! 来人啊!把这个江湖骗子给本宫剪了舌头,再拖出去杖毙!!” 宫殿内瞬间乱作一团,安乐侯也意识到了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苍白了一张脸,怎么可能?此人到底是谁?知道多少?连皇兄都没有见过,竟能—— 无论如何,他必须死! 安乐侯从怀中摸出一把贴身的游牧弯刀,根本不等皇后传唤的侍卫前来,直接从自己的位置上窜起,手持弯刀就朝着沙华的后背冲了过去。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再给此人说话的机会! “当——” 清脆的碰撞声,沙华没有回头,挡在她背后的,是头发散落,拿着一把银簪挡住安乐侯弯刀的,穆囡。 Part.122 旧闻揭开(4) 安乐侯没想到这个时候穆囡会挡在自己面前,收敛了身上凌烈的杀气,如同一个长辈轻声劝慰那样道:“囡儿,不要胡闹……你也听到了此人所说的大逆不道,实在,罪该万死!” 握紧银簪的双手更紧了些,穆囡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慈爱的脸,忽然觉得平白多了一丝陌生。 声音有一些喑哑,却定如磐石,她道:“在他说完之前,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你也太任性了些!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公主?守护皇家威仪,维护你父皇的名誉,才是你该做的事!”安乐侯撤了弯刀,控制不住地低吼道。 若现在挡在自己面前不是自己最宠爱的穆囡,那他可会毫不犹豫一刀狠砍下去! 这时,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势如雷。 从宫殿外涌进来的侍卫们也被殿内混乱的场面给弄得不知所措,这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是侯爷与穆囡小公主站在对立面啊? 穆囡将手中的簪子狠狠丢在地上,从一个侍卫的手中夺来一把剑,她的武功本来就不弱,又拿了剑,在场所有人又怕真伤了她,完全近不了身。 但心底的慌乱也是掩饰不了的,脑子里更是混沌无比,是啊……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不由反问,居然还拿着锋利的银簪对着自己的皇叔。 难道是因为,她下意识是相信毒公子所说的话么? 真正有身体方面问题的是父皇,那么,现在宫里住着的皇子公主们,又是如何诞生的? 她生母的死,是否也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穆囡!你疯了吗!”皇后惊慌地站起来,指着大殿中央:“你们这群蠢奴才还愣着干嘛?把她给本宫拦下来!” 穆囡闻言,一言不发将自己手中的剑提起来,无声地表达了,她绝不退让。 “娘娘,这……”侍卫为难道,出了满头大汗,实在不敢太过靠近,这要是不小心把公主给磕着碰着了,那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就在皇后阴着张脸,举棋不定的时候…… 罪魁祸首沙华淡淡地开口了,却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宣言:“我劝你们最好,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赶出去!我可不会因为多了些观众,就闭嘴的。” 她决定做的事,决定开的口,不结束,绝不停止。 “应辰,你难道就这么看着吗?”安乐侯突然把目光投在了依旧稳坐在位置上的七皇子,这人居然还是那副对一切变故好像已经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由冷声质问。 现在放眼整个宫殿之内,能制住穆囡,又心中无所畏惧的人,只有同样武功不俗的七皇子了。只要他能压制住穆囡,那个没有内力的江湖医者还不好收拾么! 七皇子听到了安乐后哦的话,却依旧只静静抚平着自己袖口的褶皱,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来,更别提回答安乐侯的质问了。 安乐侯驰骋一生,何时受过这种无视?还是在小一辈人身上体会到的,顿时脸色就变得铁青。 不过他也没时间发作,慵懒的声音再次从那张他恨不得撕烂的嘴里响起:“五,四……一。” 没头没脑的,沙华忽然就这么开始了倒数。 侍卫们不明白,皇后安乐侯可明白这疯子倒数完之后就又要开始口吐狂言。 那些话哪儿能让那么多侍卫给听了去?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谁走漏了一点风声,那后果可不可估量! 安乐侯脸色更加难看,想也不想,指着侍卫头子就怒道:“都是废物!给本侯滚出去!” 侍卫们可巴不得听到这样的命令呢,这宫里的几位巨头可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架势,真的让人看不懂。 就这样,声若雷势而来的侍卫们,又声若雷势地走了,大殿显得空旷又冷静。 沙华慢悠悠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朗朗念道: “冥音九年,一月初十,已亡大皇子生辰。 冥音十一年,大皇女生辰。 冥音十二年,三皇子生辰。 冥音十五年,四皇女五皇女生辰,早夭六皇子生辰。 冥音十八年初,七皇子生辰。 冥音十八年末,小公主穆囡生辰。” “什么意思?”皇后本以为这人是疯了病急乱投医,竟然说是,说是陛下身体有恙,可现在又莫名其妙念叨宫中皇子公主们的生辰又是何意? 沙华合上了小册子:“那么我就想请教一个问题了,常年游历在外的安乐侯爷,为何将这些皇子公主的生辰往前推八至十个月,都正好是你待在北冥帝都的时间呢?” 一句话,巨石激起千层浪。 “……”皇后瞪大着凤眸,脑子里嗡嗡作响,脖子僵硬地一点点转向安乐侯的方向。 这……岂能用巧合来形容! 安乐侯待在帝都的时间从不固定,有时候两三年都见不到他的人,可为什么,按时间算来每一位皇子公主的母妃受孕那段时日,他都在,都在帝都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乐侯遭此质问,竟然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的笑话一般:“难道你是想说,本侯与自己皇兄的女人偷情?区区几行字,你也能把他当作皇后不孕的证据?” “你与北冥帝本就是同卵兄弟,经过岁月沉淀,性格,生活环境等等原因,现在才看起来长得越来越……”沙华想了想自己脑海中为数不多的成语词汇,半晌才说:“南辕北辙?” 皇后苍白着一张脸:“他们年轻的时候,确实长得九分相似,若是旁人,根本分辨不出。” “所以……”穆囡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眼眶发红:“其实我们,根本不是父皇的孩子?而是皇叔与后宫妃嫔们偷情所生的?” 她真是愚蠢!明明毒公子手上的资料都是自己亲自整理出来的,他还一而再再二三叫自己仔细看看,而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一心想着,母后不孕跟宫中的出入名册怎么可能有关系,难道害她的人还能自由出入皇宫不成? Part.123 旧闻揭开(5) “囡儿,难道你还不了解皇叔么?皇叔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安乐侯握紧了双拳,眯起了那双狐狸似的眼睛:“皇叔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对不起皇兄,对不起北冥国的任何事情!” “哈哈。”沙华轻笑了一声,心道这人可还真是能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穆囡却犹豫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好像随时会滴落下来,她看着自己皇叔那张正气凌然的脸,又开始摇摆不定。 毕竟……毕竟这是她的皇叔啊,最最宠爱她的皇叔啊!她十几年人生之中最亲近的那个人呀! 他不光光是自己的皇叔,更是北冥国的英雄,与父皇的关系又那么好,怎么可能做的出来这种有违人伦之事? 是的……毒公子再聪慧,也是个宫外之人,他根本不了解这些,推断出些差错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切都不过是巧合罢了。”安乐侯轻哼,“不然为何这十几年过去,本侯也回来过好几次,怎未听说过再有哪位妃嫔怀孕?还是你这疯子想说,本侯身体也有恙不成?” 听安乐侯这么说,皇后的脸色才有几分缓和了下来,玉手按压在自己的胸口处,仿佛想要努力平息下心脏疯狂的跳动。 “还真是会偷换概念。”沙华拍了拍手表达了一下心中的佩服:“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背着你皇兄偷情了?有什么时候说过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北冥国的事情了?” 安乐侯拧着眉头,那垂下去的弯刀又被狠狠握紧在手中:“……” “没错。”事情到了这一步,七皇子也坐不住了,他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却不知他到底是在讽刺谁:“若父皇不知道,才叫偷情,而自始自终,这些戏码都是皇叔与父皇早就串通好了的。” “……” 一瞬间,宫殿内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人说话。 “啧。”安乐侯忽然耸了耸肩膀,直勾勾地看着七皇子,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给看穿一样,那张狐狸似的脸此刻没有了任何笑意:“看样子你早就知道了?” 七皇子淡定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欣赏自己皇叔面具破碎时的表情:“母妃自尽的之前,给我留了封信,我早就知道了这后宫之中最大的秘密。” “七皇兄?”穆囡用剑支撑着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她刚刚本想站起来,离得七皇兄近一些,因为自己和他都是被蒙骗至今。 可现在才发现,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有自己,自己也真就是个傻子,被一个个谎言瞒到了今天。 她后退着,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她正活在梦境之中,只要离这些编织谎言的人远一点,就可以逃离开深渊。 “也难为你了,还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伪装,藏得挺深啊?”安乐侯可再也装不下去了,语气之中竟然带了无奈。 他可没想到,这皇宫之中竟然有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么多年还就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遮掩地如此之妙。 七皇子施了施礼:“这点怕是随了您。” “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后扶着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去理解安乐侯与七皇子说的话,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 北冥国的所有皇嗣,竟然都是安乐侯的种! “正如七皇子所说的,北冥帝要是不知道才叫偷情,而这些破事北冥帝从头到尾都知道,自然就不能叫偷情了。”沙华打了个哈切,然后又道: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皇后也知道了,不如劳烦侯爷亲自讲解一下?也省得我这个疯子再口出狂言了。” 闻言,安乐侯爷又是哈哈一笑,这态度完全看不出他刚才精彩演绎出的愤怒,大有种瞒不过去就算了,反正老子尽力了的架势。 转而,他用一种复仇般的眼神看向皇后:“那本侯就如你所愿,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呵呵,你,可得做好准备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十几年前北冥帝刚登基的时候说起。 那个时候,先帝忽然驾崩,留下一堆烂摊子,之后虽然北冥帝已在位两年,但北冥朝政依旧并不稳定。 北冥帝的后宫之中又只有皇后一人,又一直无所出,各路势力都急着往上蹿,拼命将自己府上的女儿往北冥帝的后宫之中送。 然后,又遇到了那场犹如地狱的魔宫之乱,动荡不安,再这么下去,北冥国外忧内患,迟早得亡国。 北冥帝与安乐侯没有办法,眼下,只有尽快使后宫中的女子怀上皇嗣,才能暂时稳定住后宫的局面,以至于不影响到朝野…… …… 自然而然,安乐侯代替皇兄……便有了大皇子。 “所以,所以你才如此恨我……”皇后听到这里,一行眼泪直接就从眼眶之中滑落而出,手捂着自己的嘴,才免得痛苦出声。 安乐侯伸出手,那手里还提着弯刀,就那么笔直地指着皇后:“皇兄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早就说过,他迟早会赐死大皇子的母妃,将孩子过继给你,而你呢?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皇后说不出话来。 她当时根本不相信陛下的话! 陛下是那么宠爱那名怀上大皇子的女子,什么稀世补品都给她,常常去陪伴,更将那女子的家族提拔为尚书!还赐予了兵权! 现在只是有孕在身,就已如此待她,等她生下了皇嗣,陛下从未有过孩子,若是心软了,怎么可能赐死那贱女人?! 她更恨! 她嫁给了陛下多久都没生下个一男半女,那个女人呢?她凭什么就有了?!凭什么啊! 所以……她等,她等任何人放下戒心,等那女人生下了孩子,让那个女人好好的活着,再暗中把本不该出生的大皇子给毒死!这样,那个女人就会更绝望……更痛苦…… 可她哪儿曾想! 那居然是安乐侯的孩子!这可是,不共戴天的杀子之仇啊! Part.124 旧闻揭开(6) 等安乐侯讲完,大殿沉寂了许久。 皇后才无力地低喃:“本宫,本宫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如果知道,她肯定不会杀了那个孩子! 安乐侯痛快地看着皇后的反应,多年来深藏于心的话一吐为快:“怎么样?后不后悔?尊贵的皇后娘娘,你看看你现在,活得多可笑呀!住在这偌大的宫殿内,却孤身一人……手上沾染了那么多鲜血,却洗刷不掉你心中一丁点儿的不安与惶恐! “如果你当初对皇兄有一丁点儿信任,对北冥国的国情有一丁点儿在乎,对婴儿有一丝仁慈,都不会是现在这个下场!” 他还能回想起那一天,大雨磅礴。 风雨飘摇的北冥皇宫内挂满了苍冷的白条,丧钟敲了三天三夜,举国哀悼大皇子的病逝。 皇兄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憔悴,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神,知道来的人是谁,并没有回头。 只见他痛苦地掩着面:“皇弟,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是朕对不起你……” 凄冷的丧钟又是一响,一记闷雷打响,闪电将天空劈开一道大大的口子。 他身后同样是年轻着的安乐侯,兄弟二人长相基本一模一样,又同样穿着素白的丧服,更是分辨不出谁是谁。 安乐侯慢慢抬起垂下的头,眼睛落在了丧殿尽头中央的那小小的棺材,那里躺着一个还没来记得好好看看世界的孩子,他本该是未来的皇帝,他本该是带着北冥国所有的希望出生,本该享受所有的宠爱,本该…… 而不是现在,躺在那冰冰冷冷,小小的盒子里,好似从未来过人间。 安乐侯别开了头,不忍再看,只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尽快说了出来:“皇兄,柳婕妤(大皇子生母)现在正在后宫中寻死觅活,暗中差人调查孩子的死因,估计再过几日,还真会查到那个女人的头上。” 他来告诉皇兄,自然不是想保皇后那个女人,只是眼下的北冥国真的不能再乱了。 柳婕妤要是真的查出来什么,定是要跟皇后闹得鸡犬不宁。 北冥帝深吸了一口气:“多谢特意来告知,柳婕妤……朕会处理的。” 毕竟是替自己生过孩子的女人,听到北冥帝所说的‘处理’,安乐侯动了动眉毛,却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只道:“皇兄,此事过后,你可有打算处置皇后?” 现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动不得这女人,不然皇后失德,后位空缺,那岂不更惹祸事! 但他相信,总有天下太平的一天,那这个女人必须得收到应有的惩罚!连新生婴儿都不放过的女人,也可配得母仪天下的尊号? 知道自己弟弟心中压抑的怒火,北冥帝于心不忍。 但他却不得不抬起头看向与自己长的别无二致的弟弟,竟然朝着他就跪了下去:“皇弟,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求你放过你的皇嫂。” “皇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安乐侯震惊之后,失控地大吼,连忙去搀扶他:“你可是皇帝!我只是个侯爷!你朝我跪像什么话!给我起来啊!” 他不可一世,曾经醉卧沙场的兄长,应当是永远顶天立地,绝不倒下! 此刻,竟然为了那个女人朝他下跪!还求自己放过她! “可她毕竟是朕发过誓,要守护一生的人……”北冥帝苦笑着,头发零散,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安乐侯拉不动跪在地上的北冥帝,因为用力,手指发白,深深地陷进眼前皇兄的衣服之中:“你心爱的那个女人早就死了!现在宫里住着的这个,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一心一意只想着她自己的家族,忌讳着你,根本不相信你……你这是何苦啊!” 北冥帝默默地不说话,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皇弟所说的话?自从坐上了皇帝之位,这一道道高高的宫墙就仿佛将他跟所爱之人一次次隔离,最终渐行渐远。 她现在,处理后宫之事越来越顺手,却连自己都不敢正眼一看……每次想与她安安静静说会儿话的时候,她却总以为自己话中有话,因而心惊胆战,一字一句都小心斟酌回复。 可……那又如何呢?她终究是这世上,自己最牵挂的人。 此时,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将北冥帝的身影衬地更加的孤独。 安乐侯终究是受不了自己皇兄这个样子,烦躁不堪地点了点头,拂袖离去:“臣弟谨遵陛下旨意!” 门被大打开,门外的雨下个不停,安乐侯推开前来替自己打伞的下人,逐渐被月色所吞噬,直至消失。 半年后,北冥国终于挺过了难关,趋于平稳。 安乐侯在大殿之上请旨离开皇宫,四处游历。 北冥帝沉默之后,点头应允。 若是让安乐侯继续呆在皇宫之中,才是对他地折磨吧…… …… “你在骗我……”皇后忽然尖叫一声,几乎失控。 若是之前安乐侯所说的事是让她痛苦,愧疚……那现在他说的话,无疑是在她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刀子,彻底判了她死刑,让她觉得这么多年她都做了些什么蠢事!亲手将陛下从自己身边一点点推开! 怎么可能呢……陛下难道是爱自己的么?甚至还为了自己,给安乐侯下跪?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安乐侯讥讽的笑笑,并不说话。 沙华却懒洋洋道:“不然你还真以为你能在宫里过的这么舒坦是靠着你的家族么?宫中的管制如此森严,一般的出入都要到你这儿来拿手令,等于给了你一双监视整个皇宫的眼睛。放眼你们的历史,哪儿有皇后能有这么大权力?” 北冥帝可是亲手将皇宫变成了一个牢笼,将唯一的钥匙放在了皇后的身上。 可即使是这样,也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皇后拥有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从不去想背后的深意。 她这么多年无后,朝堂上真正给她撑腰,护她周全的,可是北冥帝,而非她的家族! Part.125 旧闻揭开(7) “不过,你这女人如果不知道皇兄其实是爱你的,只知道宫中那些皇子公主都是我的种的话,你说不定也愿意不知廉耻地爬上本侯的床呢。”安乐侯恶毒道:“你不是愿意为了你的家族,为了稳固你的地位,什么都愿意做吗?” “你!”皇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场气得浑身颤抖,脸颊通红。 但她此刻竟然真的,不敢去细想如果真如安乐侯所说的那样,自己不知道陛下的心意,而……自己会怎么做。 一瞬间,愧疚,痛苦,悔恨,愤怒……在她胸腔之中翻腾不休,好像随时就会爆炸开来。 终于,双眼一翻,皇后彻底晕了过去。 沙华似乎早有预料,闪躲了一下,皇后的倒下没有碰着她丝毫:“好了,皇后娘娘歇菜了,坚持这么久才晕……也不错。” 安乐侯问:“怎么?公子看上去,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当然了。你跟皇后的恩怨扯清楚,再顺便把他们二人的身世给说说呗。”沙华指了指七皇子,又指了指穆囡。 穆囡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却好似一碰就会碎,令人无比心疼:“是呀,我的生母与七皇兄的生母为表姐妹,一同嫁入皇宫。相继生下我们的五年后,七皇兄的母妃莫名其妙自尽,紧跟着我的生母一个月后同样以一尺白绫结束了性命……现在,我很好奇,其中真正的缘由。” 当时宫中盛传是穆囡的生母嫉妒自己的姐姐生的是个男孩儿,因而下了毒手,一个月后因为心中有愧,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同样自尽…… 她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也觉得这个说法可靠,因为七皇兄对待任何人都是很温和的,除了对自己,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漠。 可眼下,后宫之中的一切都在她的眼睛里被颠覆,这深藏于心中的旧闻,更是也要拿出来,问个清楚! “……囡儿,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安乐侯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皱了皱眉:“听话,回去好好休息,将自己今天所听到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你还是皇宫之中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整个世界都是围着你转的,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皇叔也……” “住口!”穆囡捂住耳朵,“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你也根本不是我的皇叔!” 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还能如此若无其事跟自己说话呢?为什么自己就做不到像七皇兄那样,什么都知道却丝毫也表现不出来的模样呢! 一切都在她眼中颠覆了…… 自己的父皇,为了江山社稷与自己的皇弟欺骗后宫之中所有妃子,侮辱她们的清白。结果呢……柳婕妤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落得那样的下场? 自己的母妃,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国家动荡毒死刚刚出生的小皇子,心狠手辣,害的生灵涂炭,人神共愤。 自己的皇叔,根本不把人的性命看在眼中。皇后处死过那么多医者,而知道真正理由的人,就始终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丝毫不阻止……他想看的,就是皇后手中沾满罪孽,活的更加痛苦,为此,区区认命算什么? 明明,事情有别的解决方式的啊!放下所谓的皇家颜面一点点……那么多罪孽,就不会无端诞生了。 “囡儿……”见到穆囡这个样子,安乐侯也很是心痛,想上前抱一抱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实在太单纯善良了,而很多事情,不是靠着单纯善良就能解决的。 穆囡后退一步,避开安乐侯,第一次对这个亲昵无比的皇叔充满了戒备。 “他不说,我说好了。”沙华忽然道,好似根本不在乎穆囡的痛苦,自顾自道:“七皇子刚刚也说了,她的母妃死前留下了一封信给他,交代了宫中的秘密,这个秘密,肯定就是指安乐侯的事了。” 穆囡深深地看着沙华道:“……难道说,其实七皇兄的母妃是知道了……所以才会自杀?那么既然他的母妃知道了,我的生母与她是姐妹,应该也……” “不错。”一直静默的呆在一旁的七皇子点了点头:“我的生母与你的生母,她们嫁入皇宫之前是深处闺阁的大家闺秀,读过父皇的诗歌,更听过他诸多的英勇事迹,心中满是对这个大英雄的憧憬,所以才嫁入了皇宫。 可当她们知道……与自己欢好的男人,还有自己的孩子的父亲,居然不是北冥帝……而是安乐侯,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穆囡咬紧了下唇,虚弱到好像随时会跟皇后一样晕厥在地。 沙华耸了耸肩膀:“可这件事情又不能四处宣扬,说出去……谁会信呢?更是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所以,她们选择了自己了结了性命,是么?皇叔?”穆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苦笑,完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绝望的笑声,是从一个从小被宠溺呵护着长大的公主嘴里发出来的。 除了自尽,这两个女人还有别的出路么?她们在皇宫之中,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北冥帝,面对安乐侯? 更如何面对自己所生下来的孩子?! 安乐侯皱眉道:“其实,也是她们太过执拗了。” 只要缄口不言,好好活下去,已经生下子嗣的她们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别再提那些所谓的尊严,所谓的感情……明明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嫁入皇族,就要做好为皇族传宗接代的准备,以及替皇族的光耀而生,替皇族的光耀而死! 沙华别过脑袋,抚摸着自己的手,克制住自己想毒人的欲望。 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么,可这种封建孽畜的语气,不就是把女人当作行走的胎盘么? “那侯爷,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个执拗的人?”穆囡气笑了,反问着。 她替她记忆中的生母而感到悲哀,为了清白和家族的安慰自尽,却落得个执拗的诽评…… 但,穆囡却也不知道该责怪谁。 每个人都好像有着自己的理由,而她只是这一场场荒唐中错误的诞生,可笑的知道了这些丑陋的事情。 Part.126 旧闻揭开(8) “你想做什么?”安乐侯皱着眉,语气担忧而无奈,完全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我……”穆囡还未说完,沙华就打断了她的话:“侯爷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做傻事的。” 安乐侯:“……”这些事难道不是因你而起么? 穆囡也不再想说话,甚至不想看这大殿之中的每一个人。 ‘皇叔’也好,母妃也好,七皇兄也好,甚至……包括毒公子,哪怕他没有错,可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他却始终是个局外人那样,看着这些笑话。 也同样,冷血无情地漠视着自己。 穆囡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 七皇子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阻拦,他知道穆囡现在需要自己冷静冷静,消化很多事情。 而殿外恭敬地等候着的,是七皇子的贴身侍女,她本来是在等七殿下,却没想到见到的是穆囡公主。 穆囡公主一向活泼,如今这失了魂的样子便足以说明,宫殿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侍女的心脏噗噗狂跳,不安的想法不断从脑海之中跳跃出来。 再结合打探到了安乐侯爷也在里面,还有刚刚那些进进出出面带惶恐的侍卫们…… 宫殿之内发生了什么…… 难道——侍女猛然瞪大了眼睛,那江湖医者,居然真的把皇后娘娘不孕一事调查出来了? 越往下想越可怕,侍女连忙上去搀扶:“囡儿公主,奴婢送您回寝宫歇息。” “走开。”穆囡甩开她的手,她现在谁也不想见。 穆囡这样的态度,更是坐实了侍女心中的猜测。 侍女抿了抿嘴唇,还是向前紧跟着穆囡:“还请囡儿公主不要拒绝奴婢,因而让殿下担心……更请您不要怪殿下,他是真的希望您一辈子也不知道知道那些事。” 所以,殿下才始终与穆囡公主保持距离,就是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宁可她真的认为自己的生母是个恶毒的妹妹,也不愿意让她之后那背后的肮脏不堪。 ***北冥宫殿,宫门*** “宰相大人,您能这么快养好身体可真是太好了,前日我还想去探望……结果被拒之门外,还好一阵担忧呢。”户部尚书寒暄道。 与宰相亲近的几位大臣也纷纷点头。 宰相连忙朝众人拱手:“多谢各位同僚的担忧,老夫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这身体可还硬朗着呢!只是……前日实在起不来身,不想让各位看了更加担忧,所以才闭门谢客,还请各位莫要介意了。” “哈哈!那儿哪儿成呀,宰相大人您可得好好请我们吃一顿晚宴,招待招待我们才行,不然可说不过去了!” “何大人说的是啊!” 宰相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自然。” 就在一行人刚要踏出宫门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太监跑了过来:“宰相大人!宰相大人!等等!” “诶……”宰相想了想,却实在没想起来这个小太监是谁,但是能敢这么喊住自己的,肯定不是“可慢些,小心摔着了。” 身旁的几位大臣连忙在心中想道,不愧是宰相大人,连对一个小公公都像对待子女一般怜爱仁慈,单单是这份博爱之心,有几个位高权重的人能做到啊? “是梨院的那位大人叫我来的。”小太监唯唯诺诺的,“他说,想向您解释一些问题,请您务必前去一趟。” 一说到现在住在皇宫梨院的那位毒公子,宰相的脸色就忍不住一变。 大概就是此人给自己下毒,害自己变成了那副怪物的样子,见不得人,还忍受了痛苦无比的搔痒。 但自己刚回朝堂,堆积了几日的事情,忙乱不堪,再加上又怀疑那事是七皇子殿下示意的,所以完全没来及处理那事……对方却在这个时候,自己找上门来了。 “梨院?难不成又是来了哪位不怕死的江湖医者,给皇后娘娘看病么?”一位大人听到了,下意识说道。 旁边的一位大人立马吓得脸色苍白,扯了扯他的袖子:“胡说什么呢!”这不是在咒娘娘看不好身体么!传出去还得了? 刚刚说错话的那位大臣立马缩缩脖子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了。 “明白了,老夫立马前去,还请公公您先去通报一声。”宰相压抑下所有情绪,淡淡地说道。 小太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又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北冥皇宫,皇后宫殿*** 在穆囡也离开后,大殿之中的气氛更是到达了诡异的顶点。 安乐侯终究还是收起了弯刀,对七皇子道:“本以为你跟你的三皇兄比差远了,可看样子,本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七皇子冷漠地看着他:“因为我可知道我坐在这儿,装作不知道当年的事也不可能,索性也跟着一起来掀皇叔的老底了,还请皇叔莫要见怪。” 他这么多年之所以能隐藏的那么好,就是因为宫中有着那样一个氛围,对黑暗视而不见的氛围。 可真当有人提起此事,他怎么可能冷静呢…… 毕竟他可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生母自尽时的悲惨,亲眼看着自己的生父连葬礼也未出席,亲眼看着皇后把自己唯一想保护的妹妹给带走,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无穷无尽的黑暗。 “做的好!”安乐侯怒极反笑道:“你是否觉得本侯罪无可恕?想替自己和囡儿的生母报仇雪恨?一剑杀了本侯?” 七皇子说:“杀了您谈不上,有些事情若真是单单以对错评定,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是非。” 他的生母和穆囡生母死后,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害怕暴露也好,对逝者有愧也好,安乐侯终究是没再假扮成北冥帝,为了报复皇后行那卑鄙之事,牵扯到更多人。 生母也在信中说过,安乐侯爷,也是一个可怜之极的人,她能原谅她,却不能原谅自己。 安乐侯意外了,这么大的仇恨,这孩子还能如此淡定分析着自己当年的心态,不由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七皇子一字一句道:“护穆囡是其一。 其二,我要拥有最至高无上权力,下令让安乐侯,北冥帝,皇后替我生母长守十年青碑,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Part.129 相府之灾(1) 安乐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理由支撑着他走到了今天,未免……也太过幼稚,和可笑,丝毫没有当年皇兄的一点风范!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他的种么…… 心里这么想的,但安乐侯嘴上说的话可不一样。 “本侯还以为你会说些高谈阔论,心中会怀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哪怕是想要杀尽皇宫之中所有你憎恶的人,也不失为一个男儿凶狠本色。 安乐侯又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再争夺地位,七皇子的下场,又叹道:“没想到尽是这些小家子气的儿女情长。” 七皇子冷冷的笑着,也不说话,似是不屑,似是懒以辩解。 若他能选择,自然也不愿意出生在这皇宫之中。 但在谈论一切之前,他不愿意自己母妃的死就像一片凋零的落叶,那般无足轻重。 若连他都不在乎,那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想起还有那样一个女人,为了心中的执念而死去。 再一旁的沙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皱了皱眉,感觉他们两个能将这些个没有意义的话进行半年:“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说着伸着懒腰就慢慢离开了,她可还有一些小事情等着要处理。 安乐侯看着她的背影,到底是个阅人无数的主,忽然没头没脑地对七皇子冒出来一句:“本侯想你也该知道,这个女人活不了多久。” 本来通过声音,身材辨别出她是女子不是难事。 可那气质那狂妄,以及深藏眼底的阴狠,连许多南陵国的女子都比不上,更别说是在这个女子多为温婉的北冥之地,实在太难以令人相信她真的是一名女子。 可真是可惜了,虽然她如此聪慧,竟然能查出十几年前的宫中旧事。 如果没有一个大胆的头脑,敢往皇兄身上想,是绝无可能发现一丁点儿头绪的。 但这么个妙人,也到此为止了,安乐侯很清楚,就算不用他动手,等皇后醒过来了也一定不会放过此人。 只要这个毒姬活着,就绝对是一个隐患,可能会有更多人知道关于北冥皇宫的丑事……那后果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七皇子依旧没有搭腔,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也不不告辞,直接追着沙华的背影跟了出去。 安乐侯又遭到了无视,啧啧叹道:“事情一摆在明面上说了,这连表面上对本侯起码的尊重都没了?” 还有囡儿那孩子……可还真是愁人。 看来得去找找星盟,他们最近在招纳江湖中的奇人异士,听说有能通过些手段,清洗大脑中的记忆。 这种邪门歪道到底对身体是有损伤的,可囡儿,还是应该忘了这些事,继续做她无忧无虑的公主才好。 *** 离开了皇后的宫殿,七皇子轻而易举地追上了沙华,“站住。” 然而前面的那个背影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七皇子还是忍不住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可强行把她拦下来又不太好……毕竟说不定会拉拉扯扯的,知道她是女子,还真下不去这个手。 于是他只能快步走到了沙华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的去路。 沙华皱眉,抬眼看他,眼里写着大大的不耐烦。 “你……”七皇子一口气哽在了胸口,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戴着面具的脸,心里好几种情绪不断升腾交织着。 忽然像是忍耐许久之后的爆发一样,朝着沙华吼道:“枉穆囡如此待你,你就这样对她?” 沙华后退了一步,双手环臂,略微抬了抬下巴,意思让他有什么事一次性说个痛快。 七皇子拧着眉,今天一天可能都把他这一辈子的火气都花光了。 设想你为了保护一个人,忍着自己心中的仇恨,瞒了一件事情十几年,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天外来客,就那么大咧咧把你心口里最深的秘密挖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血淋林的讲,这会是什么感受? 沙华眯了眯眼睛,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在她心中留下一道口子:“你可真好笑,是皇后让我查这件事情的,你有什么事,也该找她。” 这个态度,更是让七皇子的理智断弦,脑海之中除了愤怒就是愤怒,手就下意识地扬了起来,凌冽地扇了下去—— 却最终在半途停住。 一丝薄汗从七皇子的鼻尖渗了出来。 若是他这个样子被任何一个人看见了,定会大声尖叫,没有人会想到向来温润如玉的七皇子殿下,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扬手大人,实乃天下奇闻! 沙华指了指自己的脸:“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 七皇子终究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躲?或者不用你那神鬼莫测的功夫挡下来?” 他可是很清楚这人虽然没有内力,但身体的反应力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习武之人,能悄声无息在深夜之中潜入密布机关守卫的七皇子府,就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但她却站在自己的面前,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一丝要躲的一丝,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穆囡毕竟是你的妹妹,若是你要因为她打一巴掌,我没理由躲。”沙华分的很清楚,一码归一码,七皇子耍了自己的仇,还不到报的时候。 她也不是拿穆囡的伤痛来当作变相折磨七皇子的借口。 “那你……”七皇子轻声问,嗓音略带嘶哑:“为什么不把她支开?她本来可以不用知道。” 沙华扯了扯嘴角,反问:“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你可以知道那些事,她不能知道?是她比你少死了个妈还是什么?怎么就没这个资格了?” 七皇子虽然不知道‘妈’是什么意思,但也能通过沙华的语气揣测出来,顿时刚消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沙华一脸看傻逼的表情。 这七皇子怕不是言情剧看多了吧?当自己这是在演习电视剧呢?连这台词也能冒出来? Part.130 相府之灾(2) 七皇子揉了揉青筋跳动的额角,自动无视了眼前人的表情,道:“你,没有活在皇宫之中,根本就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该如何面对北冥帝?如何面对安乐侯?如何看待自己生母的死?如何正视自己的出身? 穆囡是被从小保护着长大的,她的心里根本藏不下事情,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沙华懒得解释,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这个挡路的家伙给直接放倒算了。 这件事能被自己查出来,本就不是天衣无缝,这不,连七皇子都知道的烂事,真有那么严密? 这偌大的皇宫指不定谁的心里还藏着这件破事,既然永久的隐瞒根本就是个未知的成立,迟早说不定破碎,不如就让她这个局外人打破好了。 穆囡知道这件事必然会痛苦,可如果给她选择,她定是愿意活一个明白。 沙华不免冷笑,她的前世可就是被表面爱着她的人伤害了一个痛快,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权力,所有虚伪的东西不要也罢,指不定反咬一口的那些玩意儿,浪费表情干什么? 穆囡也是幸运的,至少这个皇宫之中还有一个皇兄七皇子,是自始自终护着她的,尽管用的方式很傻缺,恨自以为是,可也是尽了他所能可以做的。 “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便不再废话……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也是以穆囡皇兄身份问你的问题。”七皇子第一次这么恨的牙痒痒。 尽管北冥皇宫是他的地盘,想要杀了眼前的人都是动动嘴皮子的简单事情,可就是有种……束手无策之感。 沙华按捺下已经想下毒的烦躁心情:“说。” “你就算是按照你的想法是为了穆囡,私下告诉她不是更好么?为什么要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这也是七皇子最想不通的一点。 他实在看不透此女的想法,她从头到尾的所作所为,都那么随心所欲,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求自己痛快,完全不在乎别人的伤痛和苦楚。 但……她这样的人,若真是为了害谁,也不会藏着掖着,更何况她也没有要害穆囡的理由。 根据眼线的密报,她们两个的关系也处的相当不错。 刚刚就连自己为了穆囡的事想要动手打她,她也没有闪躲,好似觉得就算自己要打她这一巴掌,也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七皇子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自己的理由,他很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过了半晌,沙华才回答: “恨我比恨你们,心里会好受的多。” 说完,推了一把七皇子,自顾自走了。 “……”七皇子这次没有再追过去,一怔,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慢慢咀嚼。 ***北冥皇宫,梨院*** 眼下正是未时末(下午三点左右),太阳正浓。 也是宰相手中第二盏茶见底的时候,可见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有多久。 梨院的宫女默不作声替他又换上一盏好茶,冷汗涔涔……她可没想到连宰相大人也会来这儿,还屈尊在这里等候了这么久。 这次住在这儿的江湖医者可真是不得了,穆囡公主,皇后,七皇子殿下,安乐侯……这些个大人物纷纷光顾过,对于梨院这个宫里不起眼的小地方来说,可真是从未有过的蓬荜生辉。 但宰相大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他与前面那些个人物终究有所区别。 他实实在在地掌握着北冥国朝堂上许多政权,是个响当当人物,政务繁多,举足轻重。 礼官记录,他总是步履匆匆,来往的,可同样是些了不起的朝臣。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坐在这里,等毒公子等了这么久,还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色,甚至也没有询问宫女毒公子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 只那么笔挺地坐着,已有老态,却身为大臣的威严丝毫不见衰弱。 “哎呀,还真是久等了。”一道满怀歉意的声音响起,人还未到声先行,又过了几秒,沙华才从转弯处踏进了梨院的门槛。 不用看,她自然知道这个宰相肯定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呢。 宫女终于刻意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沏茶,沙华摆了摆手,她便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宰相笑了笑,站起来略微拱手:“毒公子可是连殿下都会礼让三分的人物,老夫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沙华眨巴眨巴眼,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看宰相的样子,中的毒应该都散干净了呢。” 宰相不动声色,“看来老夫猜得不错,毒公子确实是跟老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没有人护着,可也不敢动朝廷命官呀。”沙华一脸无奈。 她这句话,可瞬间让宰相不安地握紧了拳头。 此人是与七殿下一同去的宰相府,是谁护着,自然无需多说。 宰相道:“还请毒公子说得清楚些。” “七殿下现在也算站稳脚跟啦,所以一个心怀叵测的大臣,自然要惩戒一番的。”沙华笑眯眯道。 “……公子还请说的更明白些,老夫自认为辅佐七殿下,绝无二心。” 沙华呵呵一乐:“好一个绝无二心!你可知,为何当初七殿下会找你当同盟者么?你如今这地位,可离不开七皇子的暗中相助吧?” “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是能帮七殿下最多的人便是老夫。”宰相低声说。 沙华摇了摇头:“你错了,答案还要更简单些,因为他的母妃,是你的姑姑静安夫人的侄女。七殿下母妃一族已经在朝堂上彻底没落,所以殿下信得过你,跟你的能力无关。” 宰相皱了皱眉:“公子是想说什么?” “所以你想想呀,他把你当亲人,当亲信……”沙华顿了顿,直到满意地看着宰相从容不迫的表情变得紧绷,才继续道: “你却有不少事瞒着他呢,殿下现在知道了,你说他气不气?想不想给你点苦头?” “……” 沙华冷哼一声,又从怀里摸出那个小本本:“没弄死你都是因为你还有用,现在是他揽权的关键时期。” Part.131 相府之灾(3) 宰相心虚,手心里可全是汗,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在眼前,一切都可能只是试探,自乱马脚只有死路一条:“毒公子,殿下呢?老夫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也是今天一下了朝就没找到殿下的踪影,导致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是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宰相心下还真的什么都拿不准。 沙华半靠在石桌上,随手在空中拈住了一片飘零下来的绿叶,慢悠悠地说道:“能有什么误会?你将那些个宫中旧事瞒的那么隐蔽,不就是想等着有朝一日七殿下掌权了,能拿此事来威胁控制他么?” “轰——” 宰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开,两秒之后立马道:“公子,老夫还是不明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若是七殿下真的知道了此事,最多是命令此人给自己下毒,这可是宫中最龌龊肮脏的秘密啊!殿下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告诉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 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见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宰相还能维持着一脸的一本正经,沙华倒颇有些佩服了:“宰相大人,你居然还敢说殿下生母还有穆囡公主生母的真正死因,你毫不知情么?” 宰相握紧了茶杯:“后宫之事,老夫怎么清楚呢?” “你当然清楚呀,冥音二十四年,静安夫人腿脚不便,你受她所托,在七皇子生母死后的第七天,去拜访了她的表妹,也就是穆囡的生母。”穆囡翻开小本子看了眼:“没错吧?” 不过沙华当然不是通过这一点推断出来的,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 她疑心的,而是宰相明明是七皇子的左膀右臂,却在之前七皇子那厮猜到自己身份的时候,想要利用自己去宰相府拆台,捅破宰相府不可告人的窗户。 这事要是捅出来宰相府麻烦可就大了,宰相府不死也要褪层皮,受尽天下人的辱骂。 北冥国的朝局政治她不清楚,只是在眼下这种揽权的关键时期,七皇子竟然想要对付宰相府,颇有些要撕破脸的意思…… 她能想到的,就是宰相府心怀不轨,有着七皇子也忌惮的秘密,他才会想要先下手为强。 而恰好所谓的秘密,她只调查出了北冥后宫这一件事。 “没错,可老夫也是受夫人所托,与公子口中的真正死因有何干系?”宰相故作惊讶:“难不成,殿下怀疑老夫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宰相这老奸巨猾的看上去依旧淡定如斯,可心下却是在不停地自我安慰着……若是对方真的有什么确凿的证据,那也不会在这里跟自己兜圈子,一切都还未成定局! 虽然,他确实知道这个秘密,想要在七殿下真正掌权的时候用这个秘密来要挟他。 “好吧好吧。”沙华无所谓般的道,她也不是为了这个喊宰相过来的,“刚才那些,当我没说过。” Part.132 相府之灾(4) 宰相:“……?” 一滴冷汗滑下,这些个惊心动魄的盘问,要是能当作没有说过就好了! 现在他可真像有个人能过来告诉他,眼前这个青年到底想做些什么? 正当宰相想开口主动说些什么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四肢百骸传来隐隐约约的麻痹,舌头僵直地动弹不得,“呃,唔……” 紧接着,便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夜,宰相府*** 外边是依然的寂静,亭台楼阁。 宰相夫人颓然地坐下,手撑着额头,手指不断地揉捏着自己的额角,企图让自己镇定。 地上跪着的是一干宰相府的心腹,皆是手脚被绑起来,嘴巴被堵住,在地上满头大汗地打滚,因为痛苦和束缚身体都呈现着一种怪异的姿势。 掌事的管家拿着一根极细的鞭子,刷刷地抽打着,那每一下可都是带着凌冽的风声,那劲道,足够令人疼到最深的骨头里去。 又是抽了好一阵子,就在心腹下人们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宰相夫人终于摆了摆手:“行了。” 管家停下了手,然后上前将两个人嘴里堵住的白布拿出来,上面已经沾满了口水,受罚的两个下人面上看上去也是青筋直爆,汗如雨下。 那二人挣扎着撑起身体身体跪起来,用尽生命的力气开始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的们是真的不知道六小姐为何会平白无故失踪啊!” “真是笑话!你们正是因为不知道才该挨打!”管家恶狠狠地:“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你们领人护卫的,先是五小姐,夫人已经没有追究,现在连六小姐平白无故失踪了,你们不仅该挨打,还该直接杖毙才对!” 那两位下人被噎地说不出话来,不敢顶嘴,只能不断磕头求饶。 “现在整整一天过去,一丁点儿线索也没发现。”宰相夫人面无表情的,这阵子不安生,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连她的承受能力也变好了似的。 她的整张脸冷冰冰的却丝毫没有要歇斯底里的症状,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让人直接堕入深渊:“管家的说的对,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到头来连两个丫头都看不住,就应该直接杖毙。” “夫人!夫人您最仁慈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您绕我们一命吧请您看在我们为……夫人,夫人!”那两人被拖了下去,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猩红的蜡烛轻轻颤了颤。 “饶了你们,那谁来饶了我?”宰相夫人还是揉捏着自己的额角,只要手一离开,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足够让她头疼欲裂。 若是姬沙华失踪已经是一见怪事,现在连她的亲生女儿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声无息地不见了! “夫人,六小姐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离开的……”管教小心地开着口。 “这还用你说么!我当然知道!”宰相夫人冷冷道。 自己的女儿被关了两年,早已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一定是有人从外面来把她带走了……可是到底是谁?能悄声无息潜入宰相府,还带走了一个大活人! Part.133 相府之灾(5) 最关键的是,除了宰相府的几个心腹,竟然还有人知道颖儿没有死的事情! 他们要做些什么对宰相府不利的事?宰相夫人光是想想那两个丫头的事一旦走漏风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爷呢?都什么时候他怎么还不回来!”宰相夫人厉声问道。 如今她想迫不及待的看见宰相,起码会多几分心安,哪怕颖儿也失踪一事会让他大发雷霆,也好比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干着急的好! 直到现在,宰相夫人担心的也是姬沙颖的失踪对宰相府带来的潜藏危害,而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安危。 “这……老奴已经去差好多人去别的大臣府里问过了,都说老爷不在他们府上。”管家犹犹豫豫地说道:“倒是刘大人说最后一次看见老爷是在宫门内,老爷好像被叫回去,没有出宫。” “那……那怎么办……”宰相夫人脸上终于染上一层惊慌之色:“现在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北冥皇宫早就开始了宵禁,除非有皇后娘娘那儿下达的特殊手令,不然里边的人根本出不来,外边的人也根本进不去啊!” “夫人莫要惊慌,六小姐失踪不过一日,老奴这就加紧多派出去一些人数搜寻,六小姐跑不远的。”管家连忙去安抚自己的主子,现在老爷不在,一切能做主的就只有夫人了,她可不能千万乱了阵脚。 宰相夫人拧着眉,点了点头:“你快去,对了,宰相府内也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是!” ***次日,清晨*** 太阳冉冉升起,繁荣的帝都一派生机。 宫外,宰相府派出了不少人,甚至惊动了北冥帝都内的巡防营,却依然没有发现六小姐姬沙颖的踪迹。 而宰相本人也始终一夜未归。 宫内,秩序如常,因为周边小国觐见与皇后娘娘寿辰这两件事忙得不可开交,近来早朝变得日日都上,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当所有朝臣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了,不免朝着最前方空出来的宰相之位频频投过去探究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向来号称劳模第一的宰相大人怎么又缺勤了? 昨日见他气色还不错,想是彻底修养好了,今日却又没看见他人…… 顿时有几人开始暗暗起了些小心思,看来,宰相大人终究是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了! 若是如此,对三殿下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更意味着,朝堂上又会发生许多未知的变动。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向一旁的七皇子笑眯眯道:“七弟呀。” 七皇子拱了拱手:“皇兄。” 三皇子说:“这几日宰相大人堆积的政务可不少,若是你们府上处理不过来,交与皇兄也是可以的。” 七皇子勾唇,回敬:“三皇兄日理万机,这些事……” 忽然,鼓声响起,所有窃窃私语的朝臣瞬间安静下来,恭敬地弓着要等待着北冥帝走上高台的龙椅。 但,紧接着,不同寻常的是,第二声鼓打响,第三声,第四声…… Part.134 相府之灾(6) 直到第九声。 “九声鼓,凤鸣啼!”三皇子惊讶道,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向高台。 果然,走出来的不光是只有北冥帝,还有一直深居后宫的皇后娘娘! 二人身着黑白色的龙凤朝服,素雅又庄重。宫女抬来了一把椅子,皇后娘娘坐在了陛下的身侧。 北冥国有典故,真龙天子象征着数字一,是天,是唯一的尊。 因此每次上朝前必定鸣一声鼓以告天下,意欲彰显陛下将会做出英明的决定,这点历朝历代从未变更过。 而九代表着凤凰与内事,若是它敲响了,必然是因为天下发生了极大的冤屈,又牵扯到许多朝臣又牵扯到内宫女子,陛下与朝臣不能独自决断,还要请皇后出来旁听辅政。 皇后会接下此事,命人鸣鼓九声,便有了“九声鼓,凤鸣啼”的说法。 可虽然是有这样的典故不错,可能惊动皇后的必然是二品大臣以上的皇亲国戚,而在朝堂上到达这个地位的,就不是皇后这样一个深宫妇人能轻易动得的,所以几百年的历史长河中,天鼓敲响九次的记录依旧只有两次。 今天,是时隔一百三十年后的第三次! 三皇子忍不住看向旁边的七皇子,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因为他自己可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这个节骨眼上每件小事都马虎不得,更何况是这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啊! 七皇子低着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的诧异,可远远不必三皇子少一点。 “免礼。”北冥帝依旧是那副威严无比的样子,慢慢坐向那至高无上的皇座。 皇后看似气势镇定,实则脚底都在发虚。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坐在朝堂上,以往有别国使臣前来觐见时,她也会到场,但那种场合与其说是政朝,不如说是一种仪式罢了,决不是今天自己将要趟的这摊浑水可比拟的。 弓着腰背的朝臣们慢慢抬起身,皇后忍不住向下扫视了一圈庄严肃穆的朝堂,心下却只有一个念头,不幸之中的万幸……安乐侯不在! 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乐侯,即恐惧又愤怒还愤怒更愧疚,他如果今日来上朝了,也许,情况又会是一番不同。 北冥帝转过身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和紧张,本想伸出手搭在她的手上安慰一二,却并没有这么做,只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口说话。 皇后依旧有些对北冥帝有习惯性的怯意,强忍住,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威严无比道:“众卿刚刚可都听到了天鼓的鸣响,知道本宫为何会出现在这大殿之上么?” 众臣回答道:“回娘娘,凤鸣啼,鸣啼天下不伦不徳之事,娘娘奉天之意,辅助陛下正朝纲,定内安。” “不错。今儿个本宫与陛下,就要来处理一桩天大的案子。”皇后点了点头,站起来挥了挥那宽大的衣袖,上面那张扬绚丽的凤凰就好似活过来了那样威风:“众爱卿,可有猜到要接受审判的,是哪位大人么?” Part.135 相府之灾(7) “这……”又是一阵低语私窃,群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都把目光投向了皇后的娘家,大国柱。 可这位老将军也是个耿直的人,心中想什么,脸上九表现出什么,双目瞪的通圆看着自己的女儿,也不明白她怎么搞起了这一出,他可事先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消息啊!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中都更加没有数了,没有人敢贸然笃定,甚至连轻易猜测都不敢说出口。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九声鼓,凤鸣啼,今日注定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没过多久,朝堂再次安静下来,皇后无视了自己父亲的凌厉双眸,缓缓点了点头:“那么,把人带上来吧。” 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掺和这件事,但自己能怎么办呢? “咚,咚,咚。”两位身着黄金盔甲的精兵皇卫一步一声威严,一左一右地架着一个晕倒的穿着黑色朝袍的人踏了进来。 那被架着的人垂着头,没人看清楚他的脸,但无疑就是今日要被在皇殿上审问的人了。 在场所有的大臣都松了口气,连忙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不由庆幸还好不是自己遭殃!但是……今日未来上朝的只有三位大臣,二品以上的只有随心所欲的安乐侯爷,还有宰相大人。 “不可能吧!”有些震惊过度藏不住的朝臣直接惊呼出声,如果真是那两位的其中之一,这事情可也闹得太大了!简直能动摇国之根本啊! 一位是陛下亲生胞弟,身份至高无上。 一位是七皇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朝堂上一呼百应的治世良臣。 这二人,这二人……即使是皇后娘娘,也是撼动不得的呀! 柱国大将军克制住自己当场呵斥皇后的冲动,那憋得叫一个青筋直冒,还得强迫自己不动声色地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精兵皇卫走到了大殿前方,北冥帝和皇后娘娘高台的脚下,行了一礼,然后将手中的人直接丢在地上,又整齐划一地退到了大殿两侧。 “啊!——”穿着黑色朝服的人倒在地上的一刹那,瞬间清醒过来,不由叫喊出声,脑子还有一点发懵。 “……”朝臣们屏息以待,站在后方离大殿远的大臣恨不得在脑袋顶上多长出一双眼睛,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那人甚至依旧混沌着,伸出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混散的瞳孔终于聚焦,看着的是在面前的红色台阶,“这是,哪儿……” 这声声音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人无不熟悉,这是那向来在朝堂之上辩论八方的宰相大人啊! 宰相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抬眼一看,看见的是皇后和陛下! 险些被吓个魂飞魄散,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衣着穿戴,站得笔挺,行了礼,缓慢道:“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陛下。” 很快,他又认出来自己所在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上朝用的威仪皇殿!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对了,自己好像,是晕倒了来着…… Part.136 相府之灾(8) 是在哪里晕倒的?好像,好像是在那个什么毒公子的梨院子.....自己正与他谈论着什么,忽然就感觉到了四肢乏力,神志不清。 然后,然后,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宰相又感受了一下现在周围的气氛和时辰,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甚至是上朝的时候了? 但皇后又为何会在殿上?难不成,自己现在还是在做梦么? 也不能怪辛相想不到那‘九声鼓,风鸣啼’上去,白始至今总共也就发生过两次,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第三次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可宰相毕竟也是宰相,没点一一呼百应的本事还根木就坐不上这个位置。 立马就有个人站了出来,道:“娘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宰相大人为人清廉正直,一心为国,为人也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犯扰乱内宫,有失德行之事呢?” 有人率先开了这个口,七皇子一派的人瞬间跟着符合道:“是啊是啊....“说的也对。 大国柱咽了口口水,颇为紧张地看了眼表情依旧一派温和的七皇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完全不明白自己闺女这么做的理由。 毕竟现在三殿下与七殿下势均力敌,谁能当上储君还是个未知数,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抗宰相府,且不说宰相府如何难对付,这可是让七殿下也下不来台啊! 此事,当真百害而无一利! 而皇后,听了朝堂之上一片反对之声,只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丝毫退意。 毒姬说的对,自己这皇后当的可真是窝囊。 既然自己敢敲响如此重要的九声天鼓,就证明了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眼下这些朝臣却丝毫不把这个放在眼里。 直接就在下面嘈杂抗议,若不是还有北冥帝坐在身后压阵,这些人怕不是一人一口吐沫都可以把她淹死了。 底下的人,中立派很少,大多站三皇子或者七皇子,想为未来储君效力铺路,又怎么会把她这个无所出的皇后当会事呢? “住口。”皇后终究还是开口了,一甩袖袍怒呵道,“本宫还什么都没有说,各位大人又何必急着跳出来说本宫冤枉了宰相大人?好大的胆子!” 群臣急忙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在常无不人心惶惶,实在是这可能是北冥国近年来最大的混乱了! 唯有三皇子,是发自内心的微微一笑,微胖的脸挤成了一团,这狡猾又无害的样,还是像极了现在的安乐侯爷。 本以为今天皇后会对付的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毕竟自己在后宫中有桃妃,而七皇子并无在父皇后宫中有帮衬的人,自己对皇后的威胁是最大的。 可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是针对老七,还是老七那边最得力的人,这不是天降之喜是什么? 当事人宰相也开口了,一下子扑通跪了下去,瞬间就红了眼眶,声音更是哽咽心酸无比:“娘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臣冤枉啊!老臣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昨日下朝后娘娘才将老臣弄晕,今日便在这殿上审问啊娘娘?!” Part.137 相府之灾(9) 宰相这一声声控诉明面上是在替自己喊冤枉,实际上却给皇后安了一个天大的罪名,让底下所有猜测宰相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的人,都想到另外一个点上去—— 对呀,北冥皇宫禁制森严,身为皇后更该以身作则,昨日若是没有接到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她凭什么无端将一品重臣,深夜扣押在皇宫之中? 再加上宰相大人不仅位高权重,为北冥国做出了多少贡献,他更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皇后娘娘竟然用那么粗暴的手段将其打晕,这于情于理都不应当。 更别提不给他任何私下申辩的机会,就直接带到了这大殿之上,且不论宰相到底犯了何事,皇后这样做事的手段,可也太不得人心了,怎么能当的起一国之母呢? 皇后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难看了起来,心道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倚老卖老,这话一出口,就能让人下不来台! 忽然,现场的气氛再次被打断,清脆的鼓掌声在安静的大殿之上响彻,从陛下与皇后出场的幕帘处又出来一人,却是穿着最朴素的白色官服,还戴着银制的面具。 这人身着的官袍象征着那人本该没有这个地位出现在这么庄重的北冥朝堂之上,浑身更散发出一种懒散气质,如此格格不入之人……一瞬间,却没人觉得他从陛下与皇后登台的后殿出来有什么不妥。 宰相也抬起头,他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瞬间眉目就露出一丝凶光:“是你?” 看来,他还真是想错了,这个什么毒公子哪里是七殿下的人,分明是皇后的人! 不然为何自己一清醒过来,就是现在这个处境? ***昨夜,皇后寝宫*** 烛影摇红。 皇后是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也许是由于刺激太大,身上罕见地发起了低烧,脑子昏昏沉沉的。 但她却不想再睡下去,她已经昏迷地够久,也糊涂地够久了!久到,她想做些什么也无法挽回…… 如果,她曾经相信陛下。 如果,大皇子还健在。 如果,自己手上还没沾染上那么多任命……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呀……她要怎么面对陛下呢?面对安乐侯呢?面对囡儿呢? “娘娘……您有什么烦心事儿,就告诉奴婢吧!奴婢虽然无能,却也能替您解解闷儿呀!”侍候的宫女一下就红了眼眶。 她何时见过一向盛气凌人的皇后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白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最后看到所有人都走了,她觉得奇怪,去内殿时,只看见皇后娘娘一人昏倒在地。 本以为是当时殿中谁有人敢对娘娘如此不敬,可娘娘醒来后,完全没有发火的迹象,这可真是奇怪! 皇后听了贴身宫女这话,只有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心道,她能把这些宫中的事儿告诉给谁呢?只有烂在肚子里,成了永恒的折磨。 她注定,一辈子,只是一个无能的皇后,没有子嗣,没有功过……还说不准儿,这皇后的位子,也快坐不稳了。 她又哪里有脸面,呆在陛下身边呢?陛下已经为了自己,做的够多了的。 “娘娘……”宫女见皇后这么久都不会回答,连忙又想说些什么,皇后只抬起了手,烦闷无比地摆了摆,示意所有人退下。 宫女只能垂下头领命,带着所有人撤下去了。 整个空荡荡的殿上又只有皇后一个人,她将目光游移到了旁边挂着的凤袍上,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第一次穿上它的时候,那种忐忑和喜悦…… 可这件衣服,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权力,她只需张张口,那些令自己不顺眼的人不顺眼的事,就会立刻消失在自己面前,她也就迷失了。 拼命想要更多,想要自己的家族更为强势,这样她就算没有子嗣,也无人敢…… 就在皇后想的出神的时候,黑夜中,窗户悄然打开,一个弯钩打在了窗子上,紧接着,一道白色人影就出现在了皇后的寝宫之内。 皇后吓得尖叫一声,看清了来人,这惊吓不仅没有止住,反而愈发浓烈:“怎么?你是来行刺本宫的么!毒公子!” 现在,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把这个江湖医者不当一回事儿了! 她都有本事查出内宫之中这么多的不堪,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的寝宫里边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人如此聪明,更应该知道他说出了这个秘密,他自己也不可能能从宫里边活着离开了,要来杀了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沙华没有回答皇后的话,环顾了一下四周,自顾自道:“幸好没别的人。” 不然都弄晕还真浪费身上的迷烟。 “这不是更方便你下手么?”皇后眯了眯眼睛,突然痛恨起自己刚才因为烦闷干嘛撤走了所有人,还让那宫女把周围也肃清干净,免得有什么动静她更加心烦。 现在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只是来找你要报酬的。”沙华皱皱眉说道,她还真是受不了这些人的被害妄想症了。 皇后一愣:“什么报酬?” “你等等。”沙华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翻到了最前边,指了指:“你看,‘想要赏赐,只要你能诊断出本宫身体有什么毛病,别说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金山银山,本宫也给你堆来。’这句话,是你说的没错吧?” 皇后没想到是这个,一瞬间不知是不是被气的还是惊的,脑子更晕了,“你……你……” 这个毒公子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都什么时候了,他难道就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么! “怎么?堂堂的皇后娘娘,难道说话不算数么?”将那本记了许多事的小本本又放在怀里收好,沙华笑问道。 皇后几乎是咬着牙道:“那本宫不知,毒公子到底想要些什么?能让你在深更半夜潜入本宫的殿内!” 古人不愧是古人,明明穿着严严实实的里衣,手腕都没露出来,还一副惊恐十足的样攥紧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Part.140 相府之罪(1) 沙华又走到窗边,“再等等。” 皇后皱眉,想看他要搞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然后沙华就趴在床边,嘿咻嘿咻地拉着一条悬挂在边上的绳子,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拽上来了一个——男人! “那是谁?”皇后连忙随便攥了件外衣就裹上,奈何皇后的衣服都太过繁琐,她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穿的规矩,却还是这么慌慌忙忙不伦不类地跑下了床。 因为她可认出来了,被毒公子拽上来,趴在地上的那人,穿着北冥国一品大臣的朝服! 这,这,这——幸好没有喊人进来,不然可如何说的清楚,为何深更半夜,皇后的寝宫内不光出现了一个江湖医者,还出现了一个朝中一品大臣! 若是前者还能说些是刺客之类的理由,后者可是无论如何解释都要出非议的! “姬……这是,当朝宰相。”沙华本想直接说名字的,奈何实在懒得去翻才放进去的小本本,根本记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皇后险些跌坐在地,犹豫着不知道是该上前还是该转头就跑,只能无比僵硬地问道:“毒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宰相,宰相大人他还……还活着么……” “还有气的,放心。”沙华也就不管宰相了,径直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想向你要的赏赐,就跟这宰相有关。” 原谅皇后娘娘实在是有些烧糊涂,又久经昏迷,脑子实在是有些不清醒,脱口而出道:“你是让本宫把宰相大人赏赐给你么?!” “噗。”沙华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皇后说完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这叫什么话,连忙故作镇定地背过身去,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脑子里只有一个年头,那便是还好宰相是昏迷不醒的,没听到自己说的这话。 沙华也不再让皇后说话了,省的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又说出什么话来,把她给噎死了:“我要的,是皇后替我敲响‘九声鼓,凤鸣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审判宰相,让宰相府,万劫不复。” “九声鼓,凤鸣啼!”皇后大惊,柳眉倒竖:“你这江湖粗野,当朝堂是什么呢?!你就是在这里杀了本宫,本宫也不会去干那愚蠢之事?” “哪里愚蠢了?”沙华搞不清她的脑回路。 皇后:“……”一时之间,她竟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自己刚刚又说了什么?竟然说敲响那传说中的九声鼓,是愚蠢! 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得遗臭万年了! 连忙转了转眼珠子,替自己找借口道:“本宫的意思是……天鼓,何其神圣?是北冥国如同陛下那样圣明的象征,若是无端敲响,必定受到老天爷的惩罚,史书的谩骂。” “哪里无端了?我不是让你去告他么?”沙华指了指宰相,又道:“放心,我会跟你一起去上朝的。” 皇后:“……”这听起来哪里是放心的理由了?!这毒公子还真把他自己当一个人畜无害的良民了是么! Part.141 相府之罪(2) 沙华正儿八经地喝了几口茶,歇了几口气,从梨院到皇后寝宫可是一段不远的路程,还的一路上避开守卫,扛着宰相那厮,也真是把她累坏了。 不由想起自己前世的风光日子,替自己落了把泪。自己这劳神费力的几天,完全都可以称得上劳模了,她毒姬可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眼下还要被这个皇后给问东问西的,宰相府那些破事,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么? “毒公子?”皇后有些莫名其妙,难得看这个毒公子脸上除了懒散以外还有别的什么……似乎是……迎风含泪的悲哀? 这是为何呢? “好吧。”沙华冷声道,既然事情也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明天过了也就该解脱了,多费费嘴皮子,也就当行善积德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沙华以‘姬沙华’和‘姬沙颖’的视角将宰相府里的那些事儿告诉给了皇后。 宰相也毕竟是宰相,除了见不得人的家事意外,政事上自然也有许多黑暗之处,通过上次宫妄夜的帮忙,她也得到了许多关于宰相府不可告人的秘密。 昏迷中的宰相,可不知道现在宰相府的家底都给人翻了出来。 皇后听的一愣一愣的,政上的那些事儿倒不至于让她这个堂堂皇后太过惊讶,可宰相府的家事……可真是太过精彩了,没想到,对外号称仁和博爱的一品宰相,竟然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她还是不由问道。 事实上,皇后可算是半真半假信了沙华所说之事。 因为在不久之前,宰相夫人还为了不让自己答应七皇子来请婚,说了许多细想下来漏洞百出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因为,我就是姬沙华。”沙华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做个心理准备,别又给吓晕过去了。” 皇后:“……”她哪儿有那么不经吓唬!说的就像她皇后是个…… 她还没想完心里的那点念头,就被沙华那张摘下面具的脸给惊退好几步,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看呆了。 这绝对不是吓成这样的,因为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是沙华完美无缺的右半边脸。 那岂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的?皇后掌管后宫多年,阅人无数,却又何曾见过这样的绝色?只单单需要看着她的脸,就觉得天地为之失去颜色,万物为之失去光辉! 也只有这样的容貌,才能负得起北冥第一美人的盛名! 紧接着,沙华缓缓转了过来,将丑陋腐烂,血肉模糊的左脸朝向了皇后。 可怜的皇后,被这前后差距如此明显的脸给弄得真真想白眼一翻,就这么晕过去…… 难怪,根据毒公子,不!姬沙华之前所说,宰相府会把她藏起来,不允许外人接见……曾经的第一美人,拥有这样绝色的少女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传出去,还怎么嫁人? 真像是被诅咒的怪物一样! 沙华对自己的脸倒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只不过她还真怕再多看几眼皇后又要晕了,又迅速把面具戴上:“人证,物证,都有了,还有的很多细节我也没告诉你,留着在朝堂上细说。” 皇后咬着下唇,平复着内心的震惊,她发现,自从这个毒公子来到这皇宫里,自己就一直在平复心情的道路上反反复复…… “可即使这样,这么做对本宫也没有丝毫好处。”皇后知道了眼前深不可测不知来历的人跟自己一样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内心的不安倒平定了不少,气势十足道:“姬沙华,你可知道即使是本宫,也不能轻易动得朝中一品大臣的?这弄不好,就是个祸乱朝政的罪名,本宫并无子嗣,可承担不起这样的苛责!” “不是你说的,我想要什么都答应?”沙华慢悠悠的说。 皇后却脊背一凉,她似乎,从姬沙华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不耐烦的杀意,镇定道:“你想要别的什么宝物,本宫都可以赏赐给你,但你要本宫去下令敲响圣鼓,本宫可……” “唧唧歪歪的。”终于忍不住,沙华指着她道:“正因为你没有子嗣,是个垃圾皇后,地位还不稳,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靠皇上靠你家族呢?你也看看自己现在是个处境!” “你!” “你什么你?我要是你,就会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沙华冷声道,“你想想看,扳倒一个一品宰相,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或许会留下骂名,可朝中还有人敢招惹你么?而生了儿子的皇后在任何历史上都是一抓一大把,早就不缺了,你要是敢去敲那鼓,还有点真材实料,兴许还会留个为名除害的英明皇后名号,成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这后半辈子的后位可就稳了。” 皇后:“……” 沙华偏头一笑:“况且,有我在,皇后娘娘……你可是稳赢呐。”真是气人,要不是必须要经过皇后之手才能在朝堂上把宰相给端了,她还跟这个被养坏了的傻女人废话些什么? 皇后那成浆糊的脑子消化完了沙华的话,心脏便不可控制地“砰砰砰。”跳动起来。 也许,是遗臭千年。也许,是美名流芳。 全看明日未知的一战。 但无论是哪种结果,留后人评说。可她的今生,也确实如姬沙华所说,起码这后位不出意外,可是能坐的稳稳的! 要赌么?……可赌注,不得全部压在这个姬沙华的身上?就算她有确凿的证据,和人证……可倒打一耙还有诡辩,正是那些大臣们的所擅长的把戏啊!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自己不也得跟着遭殃了么? “你难道就不替自己想想么?你这么做,可不像本宫还有机会,你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啊!”皇后故作苦口婆心道,虽然在她的眼睛里边,沙华根本是个活不过几天的人物。 但她还是为这个女子的做法而感到惊异。 Part.142 相府之罪(3) 姬沙华,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在北冥国这样的环境下,如愿以偿能扳倒宰相府又怎么样呢?天底下没有人会理解她的做法,她这是不仁不义,无良无德地对待自己的生父生母。 皇后有些不懂她,她现在明明已经逃脱出来了,可以隐姓埋名去过别的生活,为什么还要与过去纠缠不清呢?这根本没有意义。 沙华想也不想回答道:“已经死去的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然后,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已经有了睡意,轻飘飘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说完,就越窗而下,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她并不担心皇后不同意,除非皇后的脑子真的是被浆糊给填满了。 只剩下皇后独自一人,没有回过神,还在咀嚼她那句'已经死去的人,自然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是,什么意思啊? *** “没错,当然是我啊,看来您还把我记得很清楚呢!”沙华冲宰相扬起笑意,优雅地点了点头。 宰相道:“这是自然,你,老夫能记一辈子。” 沙华摸了摸自己面具下的脸,声音忽然变地柔媚起来,媚到骨子里:“那就好,我还怕您早就忘了小女呢……爹。” 宰相大人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顿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一脸懵逼地看着沙华:“……??” “……”七皇子也重心不稳后退一步,他不像宰相,是被雷懵逼了,而是,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实在是和记忆中的那个姬沙华一模一样! 这语调,这语速,这声音……如若说自己之前还觉得是有几分相似,现在就能确定,面前这个她,百分百是姬沙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她,她不是不是么……怎么现在又…… “不是说会记得我一辈子么?明明都忘的差不多了。”沙华嗔怪道,然后看向了皇后:“还是由娘娘来介绍一下,我到底是谁吧。” 皇后默契地点了点头,看了眼宰相,又看了眼底下不明所以的群臣:“现在这个在这里站着的人,正是七皇子的心上人,宰相府的五小姐,我们北冥盛传的第一美人——姬沙华!” “什么?真的是女子么?”有人吃惊道,因为虽然站在殿前的人身型瘦弱,可骨子里释放出来的气势,还真真不像。 更别说,她是那个传闻中身体孱弱闭门不出的宰相府五小姐了。 而宰相闻言,更是讽刺地笑了,满脸的嘲讽:“毒公子,老夫姑且就相信你是一个女人,可老夫可没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儿啊!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尊贵的殿上胡说八道?娘娘,你可别被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更蒙蔽了呀!” 自己的女儿姬沙华是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么? 满脑子的吃喝玩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什么才都没有,就是个丢人的货色。更别说有一日会有一身的本事,还与根本搭不着边际的皇后娘娘走在一起了。 “既然连宰相大人都这么亲口说了,这位……”三皇子忽而开口,很是不解道:“姑娘,口说无凭,你可得拿出确凿的身份证明你自己才行啊!” 沙华可没打理三皇子,对宰相道:“既然宰相大人说没我这样的女儿,那何不将您府上的五小姐请到殿上来看一看呢?” 宰相呵冷呵道:“毒姬,整个北冥国的人谁不知道老夫的五女儿身体孱弱,根本出不得房门,你这么折腾,到底是何居心呐?” “怎么?不敢请啊?”沙华撇了撇嘴,打了个响指:“放心,我帮你把人带来啦!” 然后,刚刚退到两边的精兵皇卫又架着一个不停挣扎的白衣少女踏了回来,然后毫不怜惜地像是扔宰相一样把她扔在地上。 “呜——”满头是汗的白衣少女脸色苍白地吓人,好像随时会昏厥过去,清美秀丽的脸上还挂着一行清泪,真是让人看了都怜惜不已。 宰相心脏像是被狠狠揪在了一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飞速笼罩在心头,忍不住出声:“颖,……华儿!” 七皇子强忍住心中细小念头的不断翻腾,将一贯温和的目光投向了那白衣少女,这人,才是他那天在宰相府里看到的姬沙华啊! 姬沙颖撑起了手臂,咬着苍白的嘴唇,环顾了四周,胆怯地瑟缩了一下:“这,这是哪儿?” 宰相连忙提醒:“华儿,你现在是在北冥国的早朝上,还不快快跪拜陛下,跪拜皇后娘娘!” “父亲?”姬沙颖又是一惊,到底也是曾经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很快抬头,看向了高台那身着华丽朝服的北冥帝与皇后,立刻正身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不卑不亢,虽脆弱,也有力:“臣女姬沙华,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北冥帝冷声道:“免礼平身。” 众人不免打量着殿前的白衣少女,她确实也能称得上是北冥国的第一美人了,模样生的不错,这规矩的礼仪与姿态,也绝对是大府邸里才能培养出来的,还有那长期未出阁所养成的肤色,更是不能说谎的。 反观这个大殿上另一个自称是宰相府小姐的人呢? 到现在身上都还穿着男子的白色朝服,丝毫不讲究,都到了这大殿之上还我行我素地戴着面具,言行更是有种莫名的狂妄自大,别说是大家闺秀,普通家的女儿都比不上! 一股子从江湖上养成的野蛮气! “谢陛下,谢娘娘。”姬沙颖在宰相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从她的表情看出她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乖顺地缄默不言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老夫倒是想问问娘娘和毒公子,将老夫以这样强硬的手段带到殿上来,当着群臣的面审问也就罢了,为何现在连老夫的的女儿都不放过了?”宰相怒问道,俨然成了一个受到极大伤害的父亲。 可他的心,也是没底的。 皇后和毒公子,到底……对宰相府的事知道多少?自己也没得罪她们,为何,要对自己出手?难道是为了打压七皇子殿下如今的气势么? Part.143 相府之罪(4) 宰相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点,浑身凉了个彻底。 皇后当然有理由这么做,她现在的地位岌岌可危,又无子嗣,若是真的能以'九声鼓'的方式,审判当朝宰相,毫无疑问,她将会永远地扬名立万! 可,以皇后的谋略和胆色,绝无可能想到这么极端的点子!皇后娘娘的那一大家子老实娘家人,也不可能想到这点! 再加上根据他的了解,皇后又从不与朝野大臣来往密切,唯一能替她出谋划策,想到这个惊天之法的人,会是这个毒姬么? 应该是了!就是这个忽然出现在北冥皇宫里,明着在七皇子周边纠缠,暗里替皇后办事的江湖医者!怪不得!她能在皇后手底下活这么久! “宰相大人,你确定我是不放过这个丫头,折辱她……”沙华懒洋洋地看着姬沙颖:“还是相反,我是将她从那个牢笼般的宰相府里救出来?” 姬沙颖看见了沙华,狠狠地拧着眉头,在宰相身后瑟缩了一下:“这位公子,还是说这位姑娘……我并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看着姬沙颖的反应,宰相还是松了口气,起码自己现在不是孤军奋战,颖儿的机灵过人,定会帮到自己的:“毒姬,你也听到华儿说的话了!老夫不知道你给皇后灌了什么迷魂药,但是你想要假冒老夫的五女儿做甚?!难不成……是因为七皇子殿下么?” 众人一想,是啊!皇后和这冒牌五小姐明显是一伙的,那么皇后其实也没理由对付宰相,合着,根本就是冲着七殿下来的嘛! 于是,我们接招的七皇子,躺枪的七皇子,忽然画风一转。 虽然宰相大人这一声声质问是丢给皇后的,他却硬生生把这话拦在了自己这儿,眉目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七皇子殿下,就那么当众看着那个冒牌货,温柔地说道:“我倒很希望,你是为了我。” 皇后也算是对其中内情略知一二的人,闻言,一下子就相差了,忽然深受感动。这是真爱啊! 不愧是北冥国有盛名的牛郎织女! 怪不得,姬沙华明明已经逃出宰相府了还要来这一出,原来是想再一次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心爱之人的身边! 沙华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不过却与皇后理解的完全不同。 七皇子是希望她站在这儿,是为了他,为了他而铲除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左右手。 但自己能理解,别人未必能理解了。 七皇子估摸是猜到了皇后和她胜券在握,就等着等下坐收渔翁之利,那时候所有人明白过来他刚刚说的啥,又会夸这厮如此深情不悔。 于是,沙华朝着七皇子竖起一根优雅的中指。 皇后娘娘见二人之间似是有无声的互动,迟来的少女心又跟着泛滥了一把,心说,这难不成是二人之间私下约定的手势么?很别致啊! 同样,也只有七殿下读懂了沙华这个莫名其妙手势背后的不屑和鄙夷。 摸了摸鼻子,七皇子殿下很是高兴,完全没有一点儿因为要失去左膀右臂而心痛懊悔之色,自己也总算是让这个女人吃了一个哑巴亏了。 “殿下?”宰相呆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依旧一派镇定和轻松的七皇子,殿下刚刚抢话作甚?难打是不明白现在情况如何险峻么! “好了,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皇后清了清嗓子,威严道,朝着沙华道:“本宫问你,你方才说,你才是宰相府五小姐,此话是否属实?” 沙华本想做个北冥国女子应答的礼仪,可又觉得自己穿这身再做那么婉约的动作也太过辣眼睛,索性抱了抱拳:“回禀娘娘,千真万确。” 这姿势,这语气,那叫一个豪放不羁。 群臣心里皆叹:这人究竟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 “......”皇后看了她的动作气得无语了半晌,才假装没看见似的别开连,冷问发抖的姬沙颖:“而你,是否也笃定自己就是姬沙华,真正的宰相府五小姐?” 姬沙颖垂着眼帘,好几秒都未答话,也不知,这柔弱的身子骨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 宰相急得抓心挠肝:“华儿,你说话呀!” 姬沙颖才抬起头,看了看沙华,又看了看皇后,才一字一句的,缓慢且充满疑问地回答了:“娘娘,沙华不明白您在问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自己是谁还能不知道不成?为何需要笃定地回答您呢?” 这一回答,无非定了所有七皇子党派一般的心神。 这才是真正的回答么! 一般人被如此反问,是肯定会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那冒牌货还用着那么撇脚的江湖礼仪说:回禀娘娘,千真万确。 想装相府小姐还请个这么不靠谱的,娘娘也真是糊涂了! 皇后听了这完美无缺的回答后,一甩袖袍,怒意冲天:“好!父女俩嘴皮子都够利索的,竟敢在这大殿之上,天鼓之下,堂而皇之地说谎,单是这一罪名,你们宰相府可承担不起!” 群臣:“......” 甚至连不明所以,但是在昨夜皇后死活不说缘由在殿外不得不同意她今日胡闹的北冥帝也:“......” 娘娘,您这是自己都说漏嘴了吧?你不也说他们二人是父女俩么?这戏现在还怎么演啊? 北冥帝怕此事愈发不可收场,再说以宰相现在的地位也确实动不得,就像起身制止这场闹剧。 宰相注意到了北冥帝的动作,心下窃喜。 可皇后也注意到了,她转过身,群臣看不到她的脸,无法想象年近四十的皇后娘娘,此时脸上竟有些撒娇的意思,看着北冥帝:“......” 虽然没有说一个字,可却足够北冥帝骨头一酥,又坐了回去,被迷的七晕八素的。 到底是放在心底爱护了一辈子的人,她突然这样表现出如同当初那样的亲昵,足够令北冥帝可以豁出一切。 罢了,大不了,她实在收不了场时,自己再想法子替她摆平。 Part.144 相府之罪(5) ***北冥国,万药斋***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着宰相府下人衣袍的家卫抱了抱拳:“凝烟姑娘,有礼了,不知姑娘可曾见过一位约摸十五六多岁年纪的女子?很消瘦,皮肤苍白,很好辨认的。” 凝烟靠在门口,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昨儿个不是来人问过了吗?我也特意帮诸位留意过了,可还真没有这样的人来过呢。” “可......”宰相府的下人犹豫片刻,还是道:“夫人下了死命令,定要好好搜查才行,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以放过!” 若是寻常老百姓家也好说,直接破门而入便可,但万药斋这地方可不敢随意强入,可又是重要搜查之地,不可不搜寻。 凝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微微一笑,侧了侧身让路:“既然如此,几位请便。不过还请当心着些,别惊扰了病人。” “是,多谢。”宰相府的几人也不多客套,急着找人可没那闲工夫,冲进去风风火火就是一通搜寻。 而在万药斋的对面,二楼。 迟归皓刚用了早膳,通过身边的窗子将一切尽收眼底,闲谈一般道:“诶,你消息比我灵通呢,肯定知道宰相府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他桌对面,是君无名,桌前的一碗饭呈现出完好的弧形,可见用膳之人并没有如何下口。 没得到回应也不奇怪,迟归皓早就习惯了君无名的沉默是金,自顾自道:“从昨儿个一早就派出了不少人,好像在找什么人呢。你说,会不会是他们终于开始找姬沙华了啊?” 君无名叹息一声,不免心想,迟归皓能把万药斋经营成如今这个样子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不对啊,可人都没了这么久了,现在找,不是早不忙夜心慌么?”迟归皓也不算太迟钝,但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那是什么人,能让宰相府如此急忙搜寻,又不敢动用皇城守卫,偷偷摸摸的......” “......” 迟归皓一摇折扇,露出来不怀好意的八卦之笑,“不会,是宰相或者宰相夫人养的哪个小情人儿吧?” 君无名放下筷子,不想听他废话,起身就要下楼。 时辰到,从北露出了宫中心处就传来天鼓的回荡声响,响彻整个帝都。 “哟,最近的朝会,挺勤。”迟归皓兴致缺缺,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 紧接着,第二声:“咚!——” 咚!——咚!—— 迟归皓的脸色变了,坐直了身,刚刚,可不是自己耳聋了吧? 君无名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那遥远的方向,低喃道:“姬沙颖的失踪,宰相一夜未归......九声鼓,凤鸣啼。” 如果其中有什么关联的话,难道,是她准备帮姬沙颖么? 可是,如果是以这种方式,也太多此一举,太弯弯绕绕些了,现在的姬沙华,看上去可不是那么不怕繁琐的人。 忽然,君无名想到了什么,半晌才说:“原来是这样。” 迟归皓听到了他的话,又是愁眉苦脸又是疑惑不解:“你这是又想到什么了啊?” 怎么自言自语的人从自己,变成君无名了呢?这也能传染? Part.145 相府之罪(6) ***北冥国,大殿之上*** 面对皇后咄咄逼人的质问,姬沙颖可是很好地表现出了一朵纯洁白莲该有的反应,柔弱到令人看一眼就心生怜惜不忍苛责,说出话却坚定不移:“娘娘的控词,我们宰相府可实在承受不起!沙华实在不知,为何此人要冒充我,甚至还说动了皇后娘娘您不惜敲响天鼓,以鸣圣威!” “既然如此,那你便说说你的苦楚吧。”皇后淡淡说道,“本宫今日便要让世人看看,这宰相府中,究竟藏匿了多少冤屈!” 她这话,当然是对倒现在都还是一副无所谓表情的沙华听的。 可怜的皇后,虽然很想表现出一副是给真正的姬沙华撑腰的姿态,但后者似乎完全没有装可怜的迹象,不像是鸣冤的可怜人,倒十足有苦练功夫数十载杀上阵的架势。 果然,沙华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拿出自己的小册子念道: “我,姬沙华,宰相府的五小姐,才十岁的时候就被冠上了北冥第一美人的称号,某一天,邂逅了七皇子,其被我迷的神魂颠倒,而我的父亲也因此与七殿下搭上了关系,后来才成为了宰相。” 群臣,宰相,皇后:“……” 七皇子:“……”你这番自我介绍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么? “之后的事情,诸位也知道,‘我’开始称病在家,拒不见人,甚至连七皇子想见我一见,我都不给这个面。” “难道,毒姑娘是想说,你早就被掉包了么?宰相府里那个根本不是真正的姬沙华?”宰相冷笑一声说道。 他到现在也是不相信眼前这个毒姬真的是自己的五女儿,只觉得她定有什么阴谋,对宰相府的事情一知半解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要搪塞过去还不容易么?这些年为了瞒天过海,姬沙华的事情可是方方面面都做了处理。 “我可没这么说呀。”沙华耸了耸肩,然后面向群臣,问道:“我只是想说诸位难道不觉得奇怪么,究竟宰相府五小姐是生了什么病,才会谁也不见?” 不一会儿,群臣之中就有人答道:“这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民间有许多怪病,养了好几年也不会见好,五小姐……现在看上去,也的确是身体虚弱,站也站不稳的样子。” 这个大臣口中所说的五小姐,当然是现在看上去无比憔悴的姬沙颖了。 沙华道:“非也非也,五小姐不见的人里面还包括了许多宫里来的御医,这点如何解释呢?” 姬沙颖皱了皱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因为宫里派人来的时候,小女恰巧谁也不想见,心情烦闷,再者府上为小女请的医者也不差,便不愿劳烦宫中了。这个解释,你可还满意么?” “唔……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沙华目露厌恶之色:“哪里是纯洁的白莲花,就是个心机小绿茶。” 现在她这副样子,可跟当时偷跑来梨院求自己的可怜妹妹的模样,差很远呢。 Part.146 相府之罪(7) 虽然听不出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判断出她是在骂人,姬沙颖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温顺又坚毅,表现出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衬托之下,这个自称真正五小姐的姬沙华,就颇为……野蛮无礼。 “当然有问题了,你可别没病装病了。”沙华摸着下巴,“如果你坚持说你才是真正的五小姐,不如,把替你诊治这些年的那名万药斋医者拉出来,让他来看看,他医治了两年的人,是不是面前的你吧!” 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沉痛的哀伤,姬沙颖颤声道:“那位老先生已经不在世了,也是最近的事,你要的这个证人,如何去找?” 姬沙颖话音刚落,一位与宰相府交好的大臣道:“皇后娘娘,这点老臣可以作证,传言中那位替五小姐诊治的医者确实年迈已高,寿终正寝。” 沙华笑:“意思就是,死无对证了?” 皇后忍不住开口:“休对死者无礼。” 心中拼命开始哀嚎,这人如此咄咄逼人,别说台下的这些群臣不信她,连自己也快不信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有这么多证据,平日里说话也够伶牙俐齿,怎么现在就越抹越黑的样子呢?难道说,她还有别的什么算盘? 姬沙颖深吸了口气:“你要证人,我的父亲和母亲便是证人,是他们生我养我!宰相府上上下下,也是证人,是他们悉心伺候我!而你,一直在此喧哗,口口声声可笑地要我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自己呢?!” “说的不错。”一直沉默的北冥帝忽然开口了,锐利的双眼像鹰一般看着沙华:“若是你有什么冤屈,证词,便快说干净,早朝可不是拿来这样浪费的。” 北冥帝就是北冥帝,惜字如金,字字铿锵。 沙华向北冥帝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着自己的节奏道:“那么诸位刚刚听过这位‘姬沙华’的发言,再听听我这个版本的吧。” “我不见人,可不是我自己不情愿,而是我一得了怪病,就彻底被宰相府给关起来了,因为那时候,宰相府根基未稳,可有不少传言说宰相府有违天命,迟早会遭受报应。”沙华说,“所以,宰相府拒绝了宫里派来的御医,和一切有名的江湖医者,就是生怕五小姐的怪病走漏了风声,到时候重口难堵,宰相府的名声更会受此影响。”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最后请的却是一位年迈已高的万药斋医者。 出自万药斋等于有了质量保障,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但那名医者本身医术普通,又年岁已高,又好掌控,能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还真是不容易。 “你……你胡说八道!”宰相慌了,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不,一定不可能,连忙又道:“那你倒说说,是什么怪病,才会让老夫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安危不顾?你这样的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 Part.147 相府之罪(8) 是啊……都说虎毒不食子,再说宰相府的五小姐是可是传闻中的第一美人,又有七皇子殿下倾心,就算真的有什么怪病,倾家荡产也得治啊! 此女的话,当真是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直到,沙华的手抚上了面具。 皇后下意识别过头,昨夜见过的脸仿佛还历历在目,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不愿再看到第二次。 面具缓缓移开,没有丝毫遮掩,右半边脸美的惊心动魄,左半边脸却好像被诅咒了那样狰狞…… 姬沙颖因为之前也见过,所以和皇后一样下意识别过了头,不想看那张脸。 可群臣们无不震惊啊! 在沙华一开始只露出右半张脸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美,真是太美了!令万物失色的美! 顿时,回想起相府五小姐当年才十岁,虽然很少露面,可登上高楼那一刹那的时候,只要惊鸿一瞥过的人,无不感叹此女将来的盛世之姿。 对比之下,旁边的那位颇有大家闺秀气质的‘姬沙颖’,那张秀美的容颜,就寡淡了不少。 沙华笑了笑,这一笑,更是令人神魂颠倒,万种风情化成了眼中的一丝柔波,哪儿还看得出刚刚的野蛮,刚刚的无礼? 这才是,在真正的美貌面前,气质也形同虚设! 只要她肯笑一笑,没有人不会愿意为这样的女子点燃满城的烽火! 可当沙华慢悠悠彻底拿下面具时,左半边脸也露出来时—— 只能听见大殿之中不停回响着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是什么?怪物啊! “你,你……”宰相苍白着一张脸,伸出手指,指着沙华。 怎么可能!毒姬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五女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沙华娇笑着问道,指了指自己的脸:“其实,这不是病,这是中毒的迹象罢了。可宰相府是什么地方呀,五小姐中毒的事儿传出去还得了?所以嘛……” 北冥帝见了这张脸,依旧是镇定无比,只面对群臣道:“秦御医,朕问你,她中的是何毒?” 站在帘子后随时贴身侍候的御医走了出来,恭敬道:“回禀陛下,老夫还需切脉才可确定……但若此女真的是五小姐,能在两年内不置人于死地,却对身体造成如此腐蚀的,是一种来自一个小国,流冉国的奇毒,名为千蚁毒。” 说着,此御医的冷汗就顺着额角不停地滴落下来。 如果,这真的是千蚁毒,一早没有查出来,潜伏在体内最终爆发之后,不仅中毒者将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更将是无法挽回的悲惨宿命…… 真正像被蚂蚁啃咬那样,全身溃烂而死。 “不需要切脉了,我中的就是此毒。”沙华摆了摆手,“所以,相府为保名誉,当时并未即使给我找来最好的医者,直到后来此毒症状愈发明显,我的这张脸变成了现在这样……诸位猜猜,爱地位如命的宰相大人,会对自己的女儿做什么事呢?” Part.148 相府之罪(9) 群臣,静默。 似乎与此事有关联又似乎完全没有的七皇子殿下,黯然开口,道:“软禁高阁,自此,与世隔绝。” 宰相连忙:“殿下,老臣愿望啊,此事绝——” 皇后眯着眼睛,打断了宰相的话,冷厉道:“现在,宰相大人不妨当着群臣,当着陛下和本宫的面说说,宰相府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宰相惊恐万分,直接跪了下去:“娘娘,陛下,万万不可相信这个妖女的一面之词啊!仅仅凭她所中了两年的那个什么……什么毒,就能说明什么么?难道,老夫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了吗!” 沙华妩媚地摸了摸自己地右脸,看着七皇子问:“那么,殿下可认得出自己的心上人么?” 七皇子未答。 沙华又指了指姬沙颖,又问:“那你说,你当年可能倾心这么个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的小丫头片子么?” 姬沙颖:“……” 皇后无力道:“姬沙华,注意你的言辞!” 七皇子坦然地摇了摇头,目光深情地看着沙华那张狰狞的脸:“我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姬沙华,你的声音和容貌,我从未曾忘却。” 宰相的脸色煞是好看。 什么证据?什么道理?都不如七殿下这句话说出来的扎实! 三皇子的脸上更是控制不住的惊讶:“七弟,你这句话,是相信这位姑娘才是真正的五小姐了?” 他惊讶的点当然不在这个,而是,七皇子的这句话,完全就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啊!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然会为了个这么个已经毁容的女人,把自己最重要的左膀右臂置于死地?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七皇子殿下的回答更是标准如言情教科书那样,情深而笃定,那双温柔的眸子就差泛出动人的水波来: “我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心上人呢?哪怕,是两年未见;哪怕,她容貌大变。” 就在他说完的一刹那,整个朝堂的空气似乎都要变成了粉红色,群臣窃窃私语。 原因无它,此事事关五小姐,七殿下的深情众所周知,他的话比任何东西都可靠! 而沙华听了七皇子的话,正冷静地克制自己想抽人的冲动,维持着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幸好,是早就料到了七皇子为了更长远的利益,所以会是这种反应,不然还真忍不住想跳起来抽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真假五小姐身上游移,没有人发现,坐在最高处的北冥帝神色微动,却不同寻常的,将目光沉静地投在了自己不拿正眼敲的七儿子身上,低声沉吟一句:“倒是,跟朕很像。” “殿下!你……”宰相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他没想到,本来还有所转机之事,最后,竟然是七皇子给了自己不可逆转的一击! 沙华好心地替已经晕头转向的宰相道:“不过,单单只是将自己的女儿囚禁起来,这对于当朝宰相这个地位来说,自然算不上是什么大事,闹到官府那里去,也不会怎样,那么……” Part.149 大仇已报(1) 并不把话说完,沙华看了一眼皇后,皇后了然的点了点头,冷厉道:“不错,值得本宫来这一趟,敲响九声鼓,耽搁诸卿时日的,还有另外一件,不可饶恕,更加有违父徳,坏我北冥风气,人神共愤之事!那便是——” 没想到,皇后话未说完,一道凄厉的女声就将她打断:“娘娘!——” 这一嗓子足以将人吓倒,定睛一看,发出如此尖锐之声的,竟然是那原本很具有相府之气的病弱女子。 她直接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瞬间擦出了血迹,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清晰明艳。 姬沙颖一瞬间就红了眼眶,那双柔柔的杏眼里,有着说不尽的哀愁,似乎是将宰相护在了身后:“娘娘!您误会了,一切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嫉妒五姐姐,我期满了父亲姐姐中毒一事,毒也是我下的!我就是想代替姐姐,我……” “撒谎!”沙华闻言,像是气急败坏,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鞭子,狠狠抽在了姬沙颖的身上,姬沙颖纤细的手臂上立刻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宰相见机,跪爬着冲在前面又挡在了姬沙颖的面前:“你凭什么下此毒手!这是朝堂!” 姬沙颖疼的直在宰相背后抽泣,捂着惨不忍睹的手臂,纤细瘦弱的身体抖成了骰子。 驻守在两旁的精兵皇卫大喝一声,手执长矛,跳出来挡在了皇后和北冥帝的身前,随时准备着一声令下后将此不法分子就地正法。 皇后可没想到她会在大殿之上把鞭子抽出来,这已经不能用大胆来形容,简直就是放肆:“快把鞭子放下!你疯了吗?!” 原本看热闹似的群臣,一个个也涨红了脸,特别是武将们,青筋暴起,好像下一秒就会跳起来掐断沙华的脖子。 这是什么地方?北冥国最有法度,最神圣之地! 一个女子,屡次出言不逊也就罢了,甚至还敢带着兵器,还敢在大殿之上抽人!当真是找死! 沙华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冷哼一声,重重把鞭子砸在地上,那力道那方向,好像就要砸在姬沙颖身上似的:“此女,她的名头也不亚于我,宰相府六小姐——姬沙颖!” 这信息量可爆炸了,很多人连脑子都还未反应过来,北冥帝就已经站了起来,完全失去了向来冷静的淡然:“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在地上颤抖不已的姬沙颖闻言,身体更是一个震颤,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抿出红红的鲜血来。 沙华撇了撇嘴,又重复了一次,声音更为响亮,更为击打在人的心脏上:“此女,就是曾经名动北冥的第一才女,字画被天下名士赞扬模仿的宰相府六小姐,姬沙颖!” “不可能!”当即就有个文臣大吼了出来,几乎要把手中拿着的奏折摔在地上,可见其心中的震撼和不可置信:“六小姐早已病逝!跟此女相貌也有差异!连我也去参加了葬事……你,你,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 Part.150 大仇已报(2) 也难怪这位文臣如此激动。 姬沙颖才十一岁的时候,找她题字的人便络绎不绝,文人墨客们不惜从各个国家亲自前来,以求得一字为荣。 她在诗词方面的造诣更是惊为天人,甚至一草一木皆能成为她灵感的来源,文风别具一格,年纪小小便用那双眼睛那双手,感受着世间万物,气象万千。 所以当她病逝时,可谓是文坛的一大哀号,与她深交的几十名文者皆是痛不欲生,直到快两年后的现在,还有人写着悼词叨念着这位才女。 无人不感叹,如果她还活着,又顺利长大……将会成为怎样一名奇女子,作出多少绝世佳作? 甚至,她还能成为影响北冥国当代文化的领军人物呀! 所以!绝对不可能……眼前这个病弱苍白,虽然能感受出来是名有礼仪的大家闺秀,却没有那股子该有的灵气,纤细又脆弱,眼里只有狭隘的宫廷墙院,怎么会是那个姬沙颖呢? 她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笑话!”宰相终于克制不住低吼了出来,脸颊紧绷,罕见的失去了理智般:“你……你,你休要再胡说!住口!住口啊!!” 姬沙华,自己这个忽视多年的五女儿,没想到时隔已久的见面,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这完全是要致宰相府于死地啊! 如果颖儿还活着,以及她为什么还活着的事曝光的话,甚至不需要陛下和娘娘下令,整个北冥国,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有他们姬氏的容身之所! 姬沙颖忽然冲着沙华喊道:“姐姐!” 这一声……更是如果点燃火药的引线一般,等于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整个大殿轰然炸开,群臣不可置信的声音,惊愕的声音,质问的声音,直接点燃,爆发! 这还是第一次,北冥国庄严的大殿上出现了如此喧哗之声! 宰相几乎晕厥! “肃静!”皇后娘娘的声音也被这嘈杂给淹没,顺着额头落下一滴冷汗,忍不住的心悸。虽然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情景,可还是太震撼了些。 看来,有些东西注定是不死的,无形,却致命。 宰相府不注重的名誉,文化,风雅……自然有人重视,并将其视为一生的追求。 北冥国之所以为一个大国,其拥有和看重的并不只是权力,钱财。 它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这些文人墨客们的心中,更藏着成为这一部分底蕴的决心。 当它被冒犯之时,其产生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最终,还是北冥帝皱了皱眉,低沉道:“肃静!” 可陛下的威严竟在这时候也无用了……他一个人的声音,怎么抵得过两三百号人的喧哗呢?这一瞬间,几乎半数的人都褪去了理智朝臣的外衣,只顾发泄着心中的困惑和愤怒,要求给一个解释。 可站得近的精兵皇卫自然听到了,立马整齐划一地挥动着自己手中的长矛,敲打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有力声响。 Part.151 大仇已报(3) 在这样气势的震慑下,大殿终于再次归于寂静,可下面许多大臣的脸都涨的通红,可见有无数的话语正憋在胸腔之中,快要憋坏了。 “宰相,你可有什么想说的?”皇后冷冷地指了指姬沙颖:“这个六小姐为何会死而复生?你们宰相府可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呐!想抹杀一个人就可随意抹杀,你们把户部当什么了?把礼法当什么了?把北冥国的制度当什么了!” “老臣……老臣……”宰相克制不住地开始打起了哆嗦,脑袋里一团乱麻,下意识像是看救命稻草一般地看向身后的七皇子。 七皇子只与他冷淡的对视着,看样子,是不打算做任何动作了。 怎么可能会这样呢……难道七殿下不想登上帝位了么?他还需要自己啊!怎么能见死不救!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失踪的姬沙华竟然会出现在皇宫之中,还与皇后走的那么近,自己这个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儿,真是好大的本事! 之前还敢跟着七皇子殿下堂而皇之地回到宰相府,自己这双老眼怎么会认不出来她!直到刚刚,还铁定地相信着这个毒姬不可能是自己那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五女儿! 北冥帝罕见的动怒了,拧着眉头而道:“身为一国宰相,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 两年前,那个死去的有名的小才女,居然现在就这样好生生地站在众人的眼前,且不论这对北冥国的文坛界是多么大的损失…… 若这一切真的是宰相府在背后做的手脚,正如他们对姬沙华的态度那样,将自己的女儿都能视为工具,名誉的牺牲品,宰相那惟贤惟德的面皮,将会被撕得粉碎,举国震惊。 “陛下,您误会父亲了。”一直在宰相身后几乎疼的快晕倒过去的姬沙颖慌忙站了出来,捂着手臂上直流的鲜血,狼狈不堪道:“真的是我,是我嫉妒五姐姐……心慕七皇子殿下,所以在五姐姐生病之后,知道她不能见人,变成那副模样,更不可能嫁入皇族,所以我才要求假死,希望自己几年后,等大家彻底淡忘了姐姐的容颜,淡忘了我的存在,再代替姐姐嫁给七殿下呀!” “颖儿……”宰相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只能干巴巴地唤一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能言善辩,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虚无。 他只期望着,陛下和皇后能够相信自己六女儿的话!那么宰相府就还有救! 北冥帝问:“此话当真?” 姬沙颖没有丝毫犹豫,笃定地点了点头,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也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父亲,他才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至于替五姐姐看病的那名老医者,也是我替她找来的,我就是希望她永远不会好!所以……所以……” “那你可还真是神通广大了。”沙华道,“我的好妹妹,不是什么罪都能往自己身上揽的。你又怎么笃定,那名老医者医不好我,我就会彻底没救呢?难不成,你比宰相和宰相夫人都厉害,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中毒?” Part.152 大仇已报(4) 姬沙颖只犹豫了一瞬间,很快苍白着一张脸,连连点头,跪走着到了沙华的面前,揪住她的袖口“对,没错,我一开始就知道……姐姐……我求求你了,饶过父亲吧!” 沙华懒洋洋地甩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说说,是谁给我下的毒呢?” “是……是……”姬沙颖眼里的泪花如同决堤,死死咬着下唇,“也是……我。” 此言一出,又是轩然大波! 方才还因知晓她身份而震惊的大臣们,脸色霎时变得好看,给自己的姐姐下毒,又央求自己的父亲做出此等罪行,这个姬沙颖,怎么会如此狠毒呢! 沙华眼珠一转,那一向无所谓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隙,似乎在思考姬沙颖的话。 姬沙颖则继续跪在她面前哭泣,那么的不堪一击,却是一道毫不动摇的城墙,无声地阻隔在了沙华和宰相的中间。 沙华像是换了一个人那样,闭了毕眼睛,向宰相问道:“你告诉我,真相是否确实如此?你是否是受了她的教唆,才能在这些年来对我不管不顾,又欺上瞒下,制造了妹妹的死讯?” 静谧。 宰相能感觉到,身后那几百双探究的眼睛,以及大殿之上北冥帝的冷厉威严。 他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处在现在这个局面,几乎是孤立无援,只有……那一直维护自己的六女儿,是那么不顾一切地想护住自己。 宰相忽然失控道,语无伦次:“不,不是颖儿!真的只是老臣为了宰相府的颜面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娘娘,明断啊!华儿,你要怪就怪父亲,千万不要怪你的妹妹!是父亲实在不愿意将你嫁给七皇子……一切都是父亲的罪孽!” 七皇子闻言,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果然不愧是宰相大人呐,如果将一切责任都推给自己的六女儿才令人心生奇怪,他这么说,才会更让人确信姬沙颖的那番说辞更加可信。 看似退,实则进,丢掉的德行,靠现在慈父的虚伪来撑起么? 他静静回头,朝着李尚书使了个眼色。 李尚书自然明白殿下心中所想,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道:“这可真是可笑了,人尽皆知相府五小姐与七皇子的情谊,宰相大人,你也是巴不得与七皇子亲上加亲,又怎么会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她呢?” 不得了不得了,李尚书可是七殿下的人,看样子七殿下可还真的是愿意为了心上人而讨一个说法,甚至是把宰相往死里逼啊! 皇后点了点头:“不错,本宫也想听听其中缘由。“ 宰相深吸了口气:“华儿再怎么样,也是老臣的女儿,老臣不愿意……不愿意将其中缘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出来。” 正常人的思路,自然是让宰相道出实情。 可沙华偏不这样,她可算看出来了,宰相这厮还想着反击呢,连忙别开脸,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道:“既然父亲不愿意解释,那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么?这些罪行,可足够定罪了吧!” 囚禁生女,篡改户册,隐瞒生死,这哪一项可都是天理难容,法不宽恕的大罪! 若是他背地里杀了什么寻常百姓或者残害下人,只要不被曝露出来,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可他这么对待的可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北冥国向来以严厉的法令治国,身为宰相触犯了这些,又有皇后亲自责难,连七殿下都不保他,谁又敢为他说一个字呢? 宰相可万万没想到沙华会是这么回答,铁青着一张脸道:“等等!“ “宰相大人可是愿意说了?”沙华玩弄着自己的发梢,脸上又是换回了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她可就不爱听人废话逼逼。 就好像她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似的,一会儿是小女儿姿态,一会儿是目无尊长的草野,嘴脸变得好生勤快,让人摸不着头脑。 宰相像是思考良久,痛定思痛道:“华儿,正是因为你一直是这样的性子,所以从小父亲就不愿意让你多与外界接触,你一开口,难免就得罪人,实在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群臣:“……”他们见识了五小姐的言行举止,好像还真能明白宰相大人的深意。 回想起来,虽然五小姐有第一美人之称,确实很少露面,似乎只活在那一个个缥缈的传说之中,令人对那重重墙院中的小美人颇为好奇。 反之,若是宰相府一贯不允女子在外披头露面倒也不奇怪,可宰相大人也是从小领着六小姐姬沙颖四处拜访啊! “不是吧?你要从那么长远的黑历史开始翻起么?也真是出息。”沙华啧啧叹道,心道,打感情牌,谁不会呢:“那我问你,我可曾真的做过什么有失宰相府颜面之事么?” 宰相:“未曾,可……” “那不就对了?”沙华说道,“你的那些种种臆测,都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我从小到大从未在外面给宰相府丢过人,为何同样是宰相府的小姐,我就得被锁在院子里不得踏出呢?你又知,我一次次被忽视,是怎样的心境?” “不是,是……” 沙华又强势打断:“好不容易遇上了心上人,以为可以离开那个区别对待的牢笼,又在宰相府里被染上了千蚁毒,可我的父亲呢,又害怕丢人,甚至都未请来正经的名医,才导致我现在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这话说完,宰相都还没来得急做什么反应,七皇子便心中微颤,如同被人在最柔软的地方重重打了一拳。 近来的相处,他本以为自己了解眼前的女子,她对什么都是不在乎的,屡次出言不逊,可听了她刚刚的控诉……莫非,这才是她的本意么? 她也确实是,喜欢过自己。 可也是在之后的相处中,发现自己也与宰相无异,只是把她当成棋子,甚至还把她带回了原来的牢笼中,企图用她心口最大的创伤去实现自己的利益。 Part.153 大仇已报(5) 沙华莫名感觉一道肉麻的视线投在自己的身上,定睛一看,居然是七皇子那丫的。 眼里温柔的简直能掐出水来。 好吧,这也是个影帝,演的比自己还卖力,真不愧是早就想除掉宰相的人了。 而倒霉的宰相,暗暗咬牙,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气势,又被那丫头给完全抢过话语权!本来定还有人好奇为何自己不愿她嫁给七皇子,自己再说上一说,就能逆转风向。 可现在呢!朝堂上,刚刚觉得她目中无人的朝臣们,又开始随着她的话同情起她来了! 自己究竟是作了什么孽!养出了这样一个怪物! 自小不学无术,在府里好好呆着也能莫名其妙中毒,又不知道是怎么逃出府里去的,还进了皇宫,和皇后娘娘搅和在了一起,居然能说服她来对付自己! 事已至此,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唯一能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宰相也顺着沙华的话道:“听你如此说……父亲确实是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了,可我们之间真的有许多误会,哪里会有自己的父亲不爱惜子女的呢?” “咱们就看看事实吧。”打完了感情牌,沙华眯了眯漂亮到极致的眼睛,悠悠道:“你可不该向你早已铁石心肠的女儿求的原谅呀……” 因为她早就死在那个小小的,被人忽视的昏暗房间里。忍受了两年剧烈的痛苦。 现在的自己么,也不是来行侠仗义的,只不过么,是顺手处理一些麻烦罢了。 皇后娘娘接道:“你要说服的,应当是是陛下,是本宫,是群臣,是百姓们。” 姬沙颖此时又跳了出来,一如既往道:“父亲,父亲不用再替女儿承担罪责了!女儿当初自己所犯下的错,应当——啊!——” 脆弱不堪的少女话未说完,就被大殿之中的沙华一个转身,踢出的一脚给踹了出去,身体重重砸在柱子上,立刻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皇后:“……”不让你动鞭子,倒是直接踹人了! “不好意思,我可看不惯她废话。”沙华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 七皇子“……”她还总是能在别人开始同情起她的时候,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好像是在说‘老娘需要你们这些垃圾的同情吗,可真是笑话!’ 皇后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她的罪行,不断提醒自己以大局为重,轻咳一声转移的话题:“本宫其实早已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在前几日,宰相夫人曾来拜访过本宫。” 接二连三的讯息让宰相又是一阵智商掉线——什么?她去拜访过皇后?! ***宰相府*** 宰相夫人听到那九声鼓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心中惴惴不安。 “怎么样?派人去问守卫了么?老爷今天是否去上朝了?”她一把抓住刚刚回来的管家问道。 管家脸色阴沉,道:“回夫人,老奴刚刚问过了,今日并未有老爷进宫的录入。” “……这样么,没有便好。”宰相夫人喃喃自语一般地说道。 因为那九声鼓实在是太不寻常了,老爷如果没有去的话,兴许反而是一件好事情…… 但管家却放心不下来,继续道:“可是,老奴又问过了,昨晚老爷根本就没有出宫!宫里却又没人来通报!” “这倒是……奇怪。”宰相夫人一愣,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复。那么也就是说,老爷现在是在皇宫里边的,根本就没有出来? 可既然如此,为何宫里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呢? “夫人,你再好好想想,老爷没有跟您透露过什么重要的信息么?” 宰相夫人紧紧捏着手中的手帕,摇了摇头。 管家顾自朝天看了眼北冥皇宫的方向,实在是这两日来宰相府发生了太多离奇之事。 忽然想起了什么,管家又问道:“夫人,您前几日去了一趟皇宫,所为何事?” 宰相夫人现在就像是失去主心骨似的,问什么答什么,把眼前这个老奴看作可以是依靠的人,便将自己去北冥皇宫所为之事全盘托出。 “事情既然牵扯到五小姐和六小姐……”管家道,“那您可曾将此事告诉老爷?” “未曾告知。”宰相夫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提起此事还有些洋洋得意。 因为那几日老爷晚上也常常出去见不着人,而此事也算是自己妥善解决了,甚至不用再担忧七皇子殿下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婚,这一放松,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忘记告诉自己的夫君了。 沉默了好半晌,管家才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奴只希望,今日这九声鼓,与我们宰相府无任何关联,否则,夫人……” 你可算是做了件愚蠢不堪之事了! ***北冥皇宫,大殿之上*** “不知,贱内所为何事去找娘娘?”宰相忙问。 “怎么?你不知道么?”皇后笑了,怪不得,他的话在自个儿眼里漏洞百出呢,看来是老天爷都不放过宰相府了! 宰相吞咽口水,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跟火烧似的:“老臣确实不知。” 那女人不是一向害怕皇后的么?竟然会在前几日主动去拜访…… 等等,前几日! 前几日,正好是宰相府为七皇子殿下可能随时会求亲而火上眉梢的着急时日!那蠢女人……难不成是从皇后那里下手,想阻止此事? 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宰相完全能想到她会为了阻止这番婚事会对皇后说些什么,无疑是妇道那些抹黑姬沙华的话,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绝对,绝对会牵扯提到颖儿! 对,没错了! 她一定是跟皇后说颖儿的死是姬沙华给害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与今天自己今天的说词完全相反么! “看宰相的样子,莫不是想起了这回事?还是说……”皇后轻轻抚摸自己的鬓角,慢悠悠道:“大人猜想到了她会说什么呢?” “老臣,老臣……”汗如雨下,宰相现在是彻底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最后捅出这决定性一刀的,竟然是自己的夫人! Part.154 大仇已报(6) 再把目光投向站在最前方的皇后娘家,大国柱,现在竟是老脸通红。 这可不是气的,不是怒的,不是惊的,是激动的呀! 自己的女儿虽然当了几十年的皇后,因为无子嗣,也直不起腰板,没少被群臣弹劾与在背后嚼舌根,现在竟然就这样威风八面地站在大殿之上,直指当朝宰相。 看样子,还手握着不少的证据,日后,看谁还敢说她的半句不是! 配合地拱手问道,也算是替自己的女儿撑腰:“隐瞒生死,囚禁生女,已是天理不容,不知娘娘还有什么证据,请一并道来!” “好,那本宫今日就让宰相大人知道清楚。”皇后道,“就在前几日不久,宰相夫人来拜访过本宫,为的,是七皇子殿下的婚事,七殿下可知道?” “儿臣知道。”七皇子拱手回答道:“确实之前儿臣曾赠与宰相府我所思所念的五小姐画像,意在今日正式向宰相府提亲。” “可如今众卿也知晓了,真正的五小姐早已……面目全非,而且她在那时候就已经悄悄逃出了宰相府,宰相又怎么可能敢应下来呢?所以,宰相夫人便来从本宫这里下手。”皇后冷笑一声,“她说的,可与今日的六小姐说辞完全相反呢!” 宰相的脸犹如掉进了冰窖之中,血色全无,甚至比身体孱弱的姬沙颖脸色还要难看的多。 “她说,姬沙颖的死是因为五小姐姬沙华的残害!还在本宫这里,说了不少关于五小姐品行恶劣之词,明面上是替皇家颜面着想,实际上,是为了隐瞒在宰相府中黑暗的风云!” 众人连忙看了眼倒在石柱下,因为撞击,已经不省人事晕倒过去的姬沙颖。 心下便了然了几分。宰相府交不出人来,自然得想个办法妥善处理,这么看来,刚刚六小姐说的那些,可信度就丧失了不少啊! 宰相:“……” 如若,他早就知道发生过这件事的话,定会阻止颖儿刚刚的那番话,现在又罪上加罪,在皇后娘娘面前所说之话前后违背,这怎么,也逃不掉了! 皇后又挑了挑细长眉,道:“宰相大人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把令夫人请到这大殿之上,与本宫当面对质!”此言一出,谁还敢怀疑? 宰相又哪里还敢把那蠢女人给带上来?她又不似颖儿,愿意为了宰相府自我牺牲! 搞不好为了开罪,说出更多口无遮拦之话! 没想到……没想到他纵横捭阖一生,竟然最后落在了家事手上,被几个妇人害得永无翻身之地! 沙华见宰相似乎放弃了希望,清了清嗓子:“咳咳……不过有一点,宰相夫人那时说的不错。” “姬沙华!”皇后听她这么一开口,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低吼想要阻止她再说些什么。 她可搞不懂这个疯丫头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眼下宰相府之灾已是板上钉钉,她可别再乱说些什么引一些幺蛾子了!! Part.155 大仇已报(7) 如若是个正常人,自然会被皇后的威仪吓得不轻,可沙华不是呀,她是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毒姬,这些个陈规烂道,能放在眼里就有鬼了。 只见她懒洋洋道:“我确实是宰相府夫人说的那样,毫无规矩,目无尊长。所以,我根本不稀罕嫁给什么皇子。“ 七皇子,北冥帝,皇后,群臣:“……” “我只要报了宰相府对我的囚禁之仇,其它什么也无所谓了,我可不是姬沙颖那样的傻逼,为了利用自己的爹娘,还把这些烂事揽到自己身上。”说着,又是无比嫌弃地看着被自己踹晕倒的妹妹,好似根本不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演习么,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总要做足功夫才行啊。 北冥帝也不是个善茬,那可是年轻时在马背上护卫江山的一方英豪,一字一句充满着不可侵犯的威仪:“姬沙华,你可不要仗着你是受害的那一方,就多次在朝堂上出言不逊!“ 宰相听完这几句话却是眼睛一亮,如同抓住求生的稻草一般道:“陛下,虽然老臣确实是做了那些有失德行之事,可确实是因为知道小女配不上七皇子殿下,而七殿下又一往情深,老臣的六女儿也倾慕于她,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啊!……” 本该与此事毫无关系,应当坐享其成的三皇子殿下竟然突然从队列之中站了出来,道:“父皇,儿臣觉得宰相大人说的在理,虽然他行为不当,更有私心惨杂其中,可确实是为了七弟,为了北冥皇室着想啊。” 三皇子这话,可算是宰相今天听到的为数不多的两句人话了。 他在朝中孤立无援,没想到,到了这个关头愿意为他站出来说两句话的,竟然是自己的政敌。 群臣之间的气氛一下子更为紧张了,今日这可还真是变了天了! 一向温顺的皇后挑起了这么大事端,以仁德为处事之道的宰相大人爆出了如此家丑,七皇子殿下冷眼旁观,反而是三皇子殿下在这样的关头站出来替几乎已经是宣判死刑的宰相大人说话! 有不少隶属于宰相的心腹,但是也不敢在此关头站出来的几位大臣对三皇子殿下一下子就有了别样的情愫。 三皇子殿下才是值得追随之人呀!反观七皇子殿下,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能如此抛弃伴随多年的左膀右臂,真不知该说他情深不悔,还是该说他贪恋红颜。 七皇子依旧是眼观鼻,根本对自己三皇兄此时的壮举无动于衷。 他好似隐隐感觉到了,这一切,好像都在姬沙华的算计之中似的…… 这朝堂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布的局罢了。包括现在三皇兄会站出来,替宰相府说话也是。 但她一直兜兜转转的,却又不像真的想至宰相府于死地,或者说……也许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呢? 不然又为何像是逗着小狗玩,一会儿给宰相希望,一会儿又一棍子打死? Part.156 大仇已报(8) 北冥帝皱眉问道:“他是为了宰相府,为了老七,朕能理解,又何谈是为了北冥皇室?” 因为姬沙华现在这样,根本不可能嫁与皇室,所以如果是想说以防皇子妃有失体统,这话也无从谈起。 三皇子小心翼翼看了眼姬沙华,好似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不太君子,但仍做足了戏份,犹豫了片刻才道:“父皇,虽然您高居庙堂之尊,但也定对七弟与宰相府五小姐的事有所耳闻吧?” “不错。” “儿臣想说的,正是如此,连您都知晓此事,更别提将这段姻缘奉为当世佳话的百姓们了,他们可是笃定着皇弟与五小姐会共结连理,携手一生的。”三皇子叹了口气,好似在为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而感到惋惜。 宰相连忙接过他的话:“三皇子殿下所言甚是,老臣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三皇子和宰相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且不说姬沙华所表现出来的性子如何,单单是最基本的,她如今的容貌……难登大雅。 这可不是普通的难看,而是一种怪异,还真的挺像是受到诅咒似的。 北冥帝听完后,只皱着眉头,缄默不语,手指静静地敲打着自己身前的案桌。 令他举棋不定的因素,有很多。 宰相能当上宰相,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老七的缘故,他的才能和处世之道的确符合自己才给了他这个位置。 他所作所为虽然不德,但是起码并未对两个女儿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用‘九声鼓,凤鸣啼’来处理,确实有些为过。 但也正因为如此,罚的轻了也不可,他的皇后都已经出面,站在了这个地方,势必是要有个结果的。 三皇子知道从皇后那儿肯定说不通,她可是摆明了要消除宰相府,便继续对北冥帝劝道:“父皇,在儿臣看来,北冥国的日渐强盛可离不开宰相大人的辅佐,是否可以酌情处理呢?” 若真是安上了囚禁生女和隐瞒生死之罪,当真活罪可免死罪难逃,在百姓中更会引起极大的争议,宰相大人的仁善那可是出了名的啊! 皇后一听,那哪儿行,自己不就白折腾了么,她想要的自然是这件事越大对自己越有利啊,连忙问沙华:“五小姐,你如何看待此事呢?” 说些话,气死三皇子那厮最好! 沙华也果然没让皇后失望,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道:“他是良臣,跟我有何干系?” 三皇子着急道:“五小姐,你可切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毕竟是你的生父,你的亲人啊!你有没有想过,他受难了,你日后可怎么办呢?” 沙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还要我怎么表现我嚣张跋扈六亲不认?是不是想我把宰相也给踹晕了?”居然还有人想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呢? 三皇子登时无语了,他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北冥国的大殿上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话,还是一名未出阁的女子! 是啊!她连站在大殿之上鞭打,踹晕自己的妹妹这事儿都能做的出来,怎么又是三言两语说得动的呢? 皇后点头赞扬道:“五小姐说的不错,宰相大人的确是治世良臣,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在德行上为天下苍生做一个表率!若是人人都因为自己有功劳,便可将王法将天理置之度外,那我北冥国又何谈安生?!” 大国柱听完这豪气的发言,更是胸中热血崩腾,似乎一下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找到了当初自己在疆场上杀伐果断的时候,率先抱拳而同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理是理法是法!宰相一事,更是要公事公办!” 大国柱那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呐,武将之中一呼百应,他这么率先开口了,自然有不少人响应,一同喊着口号。 那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附和直击着宰相的心脏。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这,可连他也回天乏力了。 北冥帝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也拿定了主意,下令道:“今,我朝宰相有辱德行,囚禁两名生女两年之久,更是谎报其中一人生死,罢去宰相一职与其身上所有封号,贬为庶民,逐出帝都。所有财产土地均入国库。毕。“ 宰相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替自己喊冤。 两名精兵皇卫一步一声响来到他旁边,把他架起来,往殿外带去,正如他今日登场时的那般狼狈。 路过七皇子身旁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目瞪得通红,血丝密布,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低吼道:“殿下,殿下请记得来探望老臣……老臣有一件事,一定要告知殿下!” 七皇子看着他的脸,淡然点头:“本宫自然会去的。” 皇后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瞥了眼昏迷的姬沙颖,她那个样子在大殿之上也不是办法,立刻道:“御医,将六小姐带下去好生修养,也真是苦了这个孩子了……万事,等她醒来之后再做商榷。” “是。“ “陛下,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本宫就先退下了……可还真是耽搁此次的朝会了。”皇后小心翼翼观察着北冥帝的脸色,这还是她多年来养成的,改不掉的习惯。 北冥帝却道:“事情,可还未解决完。” 皇后一愣:“还有何事?” 大国柱到底也是朝中最老的老臣,更是将礼法视为圭臬,明白了北冥帝的言下之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姬沙华在殿上肆意携带凶器,无故殴打姬沙颖至昏迷……按律,当处死刑。“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此女犯的罪行,理论上来说可比宰相所犯之罪严重的多了! 正如刚刚大国柱所说,理是理法是法,无论她有再大的冤屈和仇恨,单单是敢携带凶器上这北冥国的大殿,就是无可饶恕的死罪啊! 七皇子心下一惊,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怒睁着眼睛看着站在上方的姬沙华,这个女人,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啊?! Part.157 大仇已报(9) 面对北冥帝那如猎鹰一般地灼人视线,沙华轻轻勾了勾红唇,自如地点了点头道:“我认。” 两个字,说的那是骨气十足,丝毫不输给男儿。 一副大仇已报,了无恩怨,任凭处置之意。 一向冷如冰山的北冥帝见此,也是瞳孔微颤……一瞬间只觉得,这样的女子,倒也是可惜了。不过……当着群臣的面,她必须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若是连在大殿上携带凶器如此严重一事都能轻易绕过,那北冥皇室的威严,才是真正的荡然无存! 皇后听了北冥帝的话,先是震惊,然后想要开口劝阻,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漂亮的凤眸下尽是阴沉…… 此女,确实活不得,倒不是大殿之上的这些理由,因为此女知晓后宫之中那些肮脏之事…… 自己也算成全了她的心愿,她也应该死而无憾了。 可心中莫名烦闷的七皇子,终究还是按捺不住。 应为他清楚地知道,北冥皇宫尚且都如此严密,更别说北冥国的监狱和刑罚了。 她又是犯的这样的大罪,只要进去了,哪儿还有可能出来呢?! “父皇……”可只干巴巴地喊了一句,七皇子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有心无力。 这一环扣一环,简直就像是设计好了似的!就在刚刚,北冥帝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三皇兄的求情,自己又能替她说些什么话呢? 难道说看在她只是一名女子,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做出如此冲动之举,应当从轻处置么? 可她的这点隐情跟宰相的功劳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宰相都遭难了,她更没有理由逃过如此严重的罪责。 此事,终于算是有个彻底的了解。 姬沙华离开大殿的时候,甚至嘴角还带着无畏的笑意,群臣心中早已没有了同情之意,甚至回想起大殿上的一幕幕,对此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惊。 这样一个处心积虑害得自己生父入狱的女子,岂是单单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的? 她的内心,也没有女子该有的半分柔和,所以,也是她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笑得出来的原因吧! ***三个时辰后,北冥皇宫,穆囡公主府*** 原本在穆囡小公主的宫殿之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现在却被撤下了大部分,掌事宫女估摸着清点一番,这些被撤下去的珍宝大多是安乐侯爷还有皇后娘娘赏赐的,几乎占了八成。 于是,这原本古灵精怪的宫殿,霎时间显得空旷而萧条。 穆囡的贴身宫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的主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朝气与活力,整个人冷冰冰的,话也不说,就把自己锁在内殿里,完全没有踏出来一步。 “端出去,我不想吃。” 这不?送进去的饭菜大多原封不动,现在更是还没踏进去呢,穆囡公主就下了逐客令。 可没有回头的穆囡,没有注意到宫女带来了另外一个人,他进来,看见屋内的情景,顿时拧起了眉头说道:“怎么?当真一点儿东西都不想吃么?” 穆囡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死硬着脖子没有回头,微微张开了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又紧抿在了一起。 “此处交给本侯,你且先退下吧。”安乐侯屈尊纡贵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盘,命令道。 “是。”宫女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连忙告退,心道可真是太好了,囡儿公主最听安乐侯爷的话了,如果是他来了的话,定能好好开导开导她。 待宫女彻底离开关上房门后,安乐侯望着穆囡毫无反应的背影叹息一声:“囡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何必拿前人的罪孽来折磨自己。” 也真是她太过单纯,把人与人之间想的如此美好,生在皇族之中,自然应该对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安好地享受荣华富贵,万千宠爱。 穆囡听了他的话,紧紧捏着手中的毯子,隐忍之意不言而喻。 她多么想逃开,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个偌大的北冥皇宫,只是一座修饰华美的监牢,无论哪一出地方,都是在父皇的眼皮子地下,皇叔母妃的眼皮子底下。 别说逃离了,骨子里雕刻出的礼仪法规,连让她此时对不请自来的安乐侯说出去,都做不到。 安乐侯又是一声叹息,却并未上前:“你知不知道若不是皇叔替你拦着,你现在这不吃不喝的状态早就传到你父皇耳朵里去了,倒时候可就是他亲自来了。” 穆囡听了这句话,瞳孔骤缩:“……” 因为……北冥帝,安乐侯,皇后,这三人之中,最让她无法面对的,就是北冥帝。 那个始终在她心中如山一般威严的,曾经的父皇。 见自己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似乎还是无动于衷,安乐侯眉目之中终于有了隐约的怒气,他沉着声音,几乎如同命令一般说道:“转过来,穆囡!” 他从未用过这样严厉的语气与她讲话。 原本想瞒她一辈子,她无需知道这些,可现在既然她知道了,就要学会去承担,这也是她身为北冥国的公主所应该做到的事! 穆囡被这一句话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脑子里万千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像是一具丧失了灵魂的木偶。 却依然没有转身。 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安乐侯所说的话。 安乐侯痛心又愤怒,却还是没有上前,因为在他的心中,多多少少也是对这个孩子有所愧疚的,他又何尝愿意这么与她讲话呢,这可是他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孩子啊:“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个告诉你那些事的那个毒姬,现在的下场么?” 似乎好半晌,穆囡的眼睛里才重新有了聚焦,心脏仿佛被人攥紧了那般,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问道:“……下场?什么下场?” 毒公子……他替母妃解决了困扰多年的谜题,又那么有能耐,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Part.158 捡个毒助(1) 为什么要用下场来形容他呢…… 他没有弱点,做事全凭自己的喜恶……甚至,不在乎别人的想法,看法,这样的人,应该活的最潇洒自由不过了。 下场是形容自己这样的人吧,一直以为自己活在幸福之中,最后才醒悟,一切都是那么容易破碎的梦。 安乐侯想让她心中更舒坦一点,便继续道:“囡儿你可不知道今日早晨发生了些什么。” “九声鼓么……我听见了。”穆囡木然回答道。 本该在往日引起轩然大波的事,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是无足轻重,她没有更多的心力再去关心那些事了。 安乐侯又道:“这九声鼓的主角,可是那毒姬。” 穆囡闻言,睫毛轻颤,却还是没有说什么,表情冷淡地不像那个充满活力的小公主,不知是一瞬之间长大了,还是一瞬之间心死了。 她现在,可一丁点儿也不想听关于毒公子的消息。 明明……自己的身世,后宫内的阴暗,与他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但她自己就是控制不住。 毒公子似乎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替他忙碌,甚至到了最后真相大白的关头,才那么血淋淋地告诉她真相,那一瞬间,皮开肉绽。 是她的错,本是陌路人……就不该真心以对。在毒公子那样聪明绝顶的人眼中,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吧? 安乐侯见不得她这个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样子,呼出一口气道:“她现在,可在北冥宫最深的监牢里,静静等死呢!” “什么?”穆囡猛然回头,苍白消瘦下去的脸上,是震惊到极致的表情。 ***次日*** 眼下的帝都更加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茶馆内那是挤满了人堆,那张贴告示的城墙上,更是空前绝后的喧哗,只用几个时辰,昨日那震惊帝都的‘九声鼓,凤鸣啼’事件,终于像老百姓们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昨日还威风八面手握乾坤的宰相大人,以及其夫人,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正关押在监牢里,等候流放帝都外的圣旨。 “真没想到啊!宰相大人明面儿上看上去那么仁善……竟然……唉!“ “还好只是贬为庶民逐出帝都,这要是搁在女尊南陵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还不得偿命呐?” “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了!五小姐不就被关了两年么,又没死,还好吃好喝地养活着,普通人家的人温饱都成问题呢,她这日子也算舒坦,将宰相府害成这样泄愤,真真是一个白眼儿狼!” “莫说了……其中隐情谁人知晓呢?也许只是皇后想搞垮宰相府,才上演的这一出!官场风气,一切如过眼云烟,哀兮!哀兮!” “你们文人就是爱说些废话!在我看来呀,且不说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最直白的道理,什么样的爹就会教养出什么样的女儿!传闻中的第一美人儿五小姐……竟然是个这么狠辣的主儿,寻常女儿,就算受了这些罪,哪儿有这样的手腕来报复呀?!” 另一人闻言,眉飞色舞,好像亲眼看到似的道:“哈哈!没错没错,我表哥的姑姑的侄女儿的堂弟可是三品大臣,在场的,听说五小姐直接在大殿之上使出鞭子,拿宰相和六小姐出气,把他们抽的皮开肉绽的呢!” 旁边的人眼睛瞪得通圆,咽了咽口水:“不是吧?” 又有人插嘴道:“对对对,听说她还想行刺皇上和皇后呢!所以呀,才被直接判处了死刑!” “不会吧?为什么呀?” “谁知道呢!怪不得被关了两年呢!她就是个疯婆娘啊!” …… 万药斋内。 凝烟恭恭敬敬将一叠纸张呈到君无名的面前:“先生,这些是从城墙上抄录下来的全部告文了,您请过目。“ “多谢凝烟姑娘。”君无名放下手中的药盏,冷淡却无冰冷,接了过来。 明明并无触碰,对方一言一行温润如玉,凝烟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抽回了手,若是素未相识,她定是将这位出尘的白衣医者当成神仙来看待,可知道了他的身份,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 这可是魔君啊…… 君无名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不以为意,翻看着手中的告文,越看,眸子越沉。 凝烟在对面,如坐针毡,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道怎么还不让自己退下呢……平常魔君可是根本不爱与人接触的高岭之花呀!一想到自己对面的人是那个魔君,她的心脏可就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啊! 好半晌,君无名才低沉着声音,浅浅问道:“不知凝烟姑娘对此事如何看。” 凝烟一愣,怎么看?这可是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大事啊!发表几万字的心得感言也不为过…… 可问这话的是君无名,她自然不敢废话,老老实实用一段话概括了对这件事最深刻的看法:“第一,宰相府的罪罚的重了,以他的功德,若不是因为此次对上的是皇后,就算曝露出这些不德之事,也动不了宰相府的根基。 第二,五小姐在大殿上所作所为确实该死。 第三,此事中最可怜的就是六小姐,她虽被害得没有了身份成了已死之人,更是与五小姐一样的待遇被囚禁,却还是替自己的父亲母亲着想,还惨遭殴打治昏迷,如此女子,遭遇这些,实在令人扼腕不已。“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虽然看似宰相和姬沙华是主角,可谈论过后,人们津津乐道的,却是六小姐坚韧不拔,孝动天地,深明大义。 更有传言,北冥帝还要将她封为北冥国中唯一的一位女官,虽然只有五品,确实开创了史无前例的先河了。 “多谢凝烟姑娘。”君无名听后,点了点头,凝烟心中大喜,明白了他的眼下之意,连忙起身行礼告退,离开了这间房间。 君无名看了眼画在通缉令上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脸,忽而罕见地勾了勾嘴角:“说谎。” …… 她毫无情绪地安慰着:“有什么事好好说,虽然我不会答应,但你可别哭哭啼啼的。” 她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可是我刚刚说啦,不会答应你们在这里的任何请求,你们总不能让我打自己的脸不是?“ Part.159 捡个毒助(2) ***北冥国,监牢*** 阴冷潮湿,盘旋而下。 此处充满着血腥和卑贱的气味。 宰相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像今日一样,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虽然没有受到任何刑罚,可心底的屈辱和不甘又岂是肉体上的痛苦能够诠释的? 宰相夫人与他被关押在一起,仅仅一夜就变得憔悴,蓬头垢面,丝毫没有往日威风八面的气派。 但她却不敢抱怨,甚至不敢多问一句,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便瑟缩在一旁,甚至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现在变成这样的情景……也是因为她去找了皇后说了那些话,与颖儿的供词完全相反的缘故。 她现在跟自己的丈夫关押在一起,担心的,却是随时会被他生吞活剥了用以泄愤! “当啷。” 大门门阀被开启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吏官谄媚的声音:“哟,七皇子殿下,您来啦?放心,小的早就接到了消息,一切都为您打点好了呢!” 七皇子温和一笑,点了点头:“有劳大人了。” 隐约听到七皇子的声音,宰相浑浊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连忙坐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双手抓着监牢的栏杆翘首以盼。 七皇子一袭青衣,慢步走了进来,与这满地的污浊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出现,就好像是伴随着希望似的。 吏官恭敬地哈着腰把他带到了宰相所处的监牢的跟前:“殿下请放心,周围并没有关押别的犯人,此处绝对清净。” 七皇子身边的贴身婢女拿出了银两奉到了吏官手上:“多谢大人。” “姑娘客气了,那么下官就不耽搁殿下的正事,先行告退了!”吏官顿时眉开眼笑,接过了打赏就把着腰刀带着两三个下属离开了,将这一层外边的大门又关了起来。 七皇子这才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用一种,温和的双眼看着跪在地上辅佐了自己几年的老臣,也慢慢屈身蹲了下去:“宰相大人,我来了。” 看见七皇子,宰相身后的宰相夫人更是打了个冷颤,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殿下为什么不出面维护宰相府?还不是因为对姬沙华那个丫头动了真感情!而自己,可没少对付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自己的夫君尚且辅佐七殿下都遭受到了这样的冷遇,若是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落到了殿下的耳朵里边去……那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殿下!……”宰相一见到他,迫不及待地呼喊一声,那张沧桑的脸就浮现出令人动容的脆弱。 脱去了那朝服,这一身素衣的,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罢了,再回想起他曾经的辉煌,足够令人生起无限的感慨! 七殿下朝着身后使了个眼色,贴身婢女了然地上前,又从怀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道:“这些足够大人和夫人在别的地方买一所不错的院子,二位便好生远离朝堂,去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吧。” 宰相愣了愣,咬了咬牙,一把推开:“难道殿下真的要舍弃老臣了吗!” 七皇子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散落在地上银票,慢悠悠道:“那日在大殿上,本宫的意思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 连在大殿上都未曾帮宰相说过半个字,甚至还在明面上推波助澜,更别说是现在这样大局已定的时刻,真要做些什么,也已经太晚了。 “若是因为姬沙华的事,七殿下恼怒于老臣,贱内和姬沙颖可以随殿下处置!”宰相一字一句道:“不管殿下是否相信,沙华的事老臣几乎没有插手,全都交与了贱内处理!” 这样的话,宰相在大殿之上自然说不出口,现在,却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只要,七殿下还愿意帮他,就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没有个正式的职位也罢,只要他还活着,能在帝都呆着,继续替七殿下出谋划策,帮主他登上帝位,实现自己的价值,他的人生就还没有结束! “……”七皇子闻言,沉默地皱了皱眉。 心下又是腾起一股莫名其妙,又挥之不去的烦躁。 如果实在之前,提起姬沙华这个人,可不能让他有半分情绪上的波动,因为那只是他的一个监视对象,和用来稳定宰相府的一种手段罢了。 但是现在,听到从宰相的口中说出这样如同与她撇清关系,甚至还想着利用她来动容自己的行为,竟然是那么的不悦! 而宰相身后的宰相夫人听了这话,吓得更加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七皇子也注意到了她,不免更是烦闷。 宰相府的那些下人自然也因为这件事的牵连被抓来审问,他可听到不少关于宰相夫人如何苛待姬沙华的证言,什么纵容婢女对她的辱骂,克扣她的衣着和用膳,故意给她用泛潮的被子……等等。 听得多了,这心,居然莫名其妙的跟着难受起来。 是啊,若是没有遭受到这些对待,她一个好好的姑娘,本该养尊处优,又怎么会跟魔宫牵扯上关系? 见七皇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宰相又是低声喊道:“殿下……老臣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见!老臣不需要金山银山,也不需要什么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只要能在幕后帮到您,老臣就心满意足了!您现在,可离不开老臣啊!切莫不要被儿女情长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呵……”宰相这一席话,竟然是让七皇子直直地笑了起来:“为什么离不开你呢?你又对本宫了解多少呢?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惭。” “老臣……老臣……”宰相目光游移,似乎是在躲闪,又是在犹豫,最终捏紧了拳头,为了能够保住自己,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他低声在七皇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可出乎意料的,七皇子听完,眼睛都没眨,颇为淡定地勾起了嘴角:“所以本宫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本宫。” 看他的反应,宰相的脸色蓦然大变:“难道您,难道您……已经……” Part.160 捡个毒助(3) “没错,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七皇子轻轻拍了拍肩膀,好似刚刚跟宰相的靠近让他沾染上了不少的脏东西似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救您的原因。” 宰相所说的,自然是关于七皇子和穆囡的真正身世,还有她们母妃的死因,后宫那些离经叛道之事。 “难道殿下之所以如此凉薄,就是怪老臣没有将此事告知陛下?咳,咳咳咳!”宰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冤屈,一下子猛烈咳嗽了起来,然后激烈地喊道:“殿下!这你可误会老臣了!老臣是为了保护您啊殿下!这件事您知道了除了伤心,又有何益处呢!” “那你为何现在又敢说了呢?” 七皇子又是一笑。是啊,宰相这番说辞他怎么会不懂呢……就像现在穆囡的处境一样,除了徒增痛苦,又能向谁诉说?又能责难谁? 一开始,他还真以为宰相是这么想的呢。 ***与此同时,北冥皇宫内,离心院*** 这里是隶属皇后寝宫内的一处别院,安静素雅,特别适合修养。 此时,姬沙颖就躺在这个地方,悠悠转醒。 有宫女察觉到了,立马上前服侍:“姑娘,您终于醒了!怎么样,可还有哪些不适的地方?奴婢这就去找御医过来看看!” “不必了。”姬沙颖摇了摇头,犹豫不决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这是……还在皇宫里边么?” 宫女见她执意要起身,连忙上前去搀扶:“是呀,这是皇后娘娘的宫殿,娘娘命我们好生照看姑娘你呢!” 姬沙颖扯了扯嘴角,却没扯出来一丝笑意,不过她这么虚弱,那张笑脸苍白的要命,谁又会去注意她的表情呢:“劳烦姐姐了,我想见皇后娘娘,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六……姬小姐,您这可折煞奴婢啦!”宫女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可是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姬沙颖本来的身份就尊贵,是宰相府的六小姐,现在,更是被陛下封赏为北冥国史上第一位五品女官,她的未来不可限量……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女婢,怎能不让她受宠若惊呢? 姬沙颖道:“没了宰相府,我也再不是六小姐了,姐姐又在我昏迷期间对我照顾有加,自然是该敬的。” 宫女连忙摆手,跟她好一阵解释现在她的身份变得如何特殊。 且不论官职,现在整个北冥国的佳话,已经从当初五小姐与七皇子的风花雪月,变成了宰相府六小姐如何深明大义,坚韧不拔,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古今中外难得有之。 “是么……”姬沙颖听了宫女的解释,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眉头,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动。 心下开始盘算了起来……陛下一举消灭了父亲在朝中的势力,哪怕有理有据,在民间也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转移这些事的重心。 ‘北冥国史上第一位女官’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头呢! 宫女替她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连忙去遵命去请皇后了,一路上还颇为兴奋,女官大人可叫过自己姐姐呢!这事儿要是说出去,指不定被多少人给羡慕死呢! 甚至,宫女都没有深思,明明姬沙颖是在宣判结果之前就已经昏迷,为何醒来后对宰相一事只字不提。 就像是……早就料到了结局一般。 没一会儿的功夫,皇后驾到。 现在的她可不仅仅只是有表面的威风了,那每一个步子走出去可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春风得意。 宰相府一事中,最大的受益者无非就是她了,现在朝野上再无人敢替废后不说,在民间,对她的呼喊也越来越高,赞颂的诗歌当夜就被写出来广为流传。 所以,她看姬沙颖自然是无比顺眼了,笑着关心道:“听翠儿说你醒了,本宫还想让你再好好休息几日再来看你呢,怎么样,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吩咐下去就好了。” “颖儿多谢娘娘。”到底是面对皇后,姬沙颖下意识就想要起身行礼。 皇后看她那挣扎的样子,连忙上前,放下自己尊贵的架子坐在她身旁:“免了!快坐着!你这孩子可真是的,身体不好就好生歇息着,你现在是病人,可不要讲那些虚礼!” “多谢娘娘。”姬沙颖皱着眉头低喘了一口气,靠在床边:“咳咳……娘娘,颖儿有些话想对您单独说说,不知可否?” “唉……”皇后叹了口气,心道这女子肯定牵挂着宰相府一事呢,定还需要自己花些功夫来劝慰劝慰她。 怎么姬沙华,姬沙颖,同出于宰相府,年岁也差不多,心性却是差了天南地北呢? 一个是没心肝的,害起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一个又受苦受难还替别人着想,心地也太软了一些。 摆了摆手,身旁伺候的一众宫女们纷纷退下,房间内就只剩下了皇后与姬沙颖。 皇后率先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你这身子骨也太差了,御医说了你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阴冷潮湿之地的缘故。你要是不嫌弃,本宫这就命人给你在宫外找个朝阳的好位置,来当做你未来的府邸了。” 姬沙颖垂下了头,挽了挽五黑的发丝,声音柔若无骨:“娘娘说笑了,我一个女子,眼下已经没有了父亲作为依靠,又没有嫁人……单独出去立府,成何体统呢?” 皇后心想也是,虽然现在她被封为女官,可毕竟北冥国的环境下一个未嫁人的女子独立成府,难免惹人非议:“还是颖儿想的周到!眼下也不是合适的时机,你就现在这里住着,等再过一阵子,本宫就为你挑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可好?” 姬沙颖听了却还是摇头,婉约道:“多谢娘娘好意,可是,颖儿眼下实在是无心谈论婚事,也不想……也不想,住在皇宫里。” 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皇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现在可有底气了,直问道:“你可是对本宫怀恨在心?” Part.161 捡个毒助(4) ^会再更改两章。 安乐侯没想到这个时候穆囡会挡在自己面前,收敛了身上凌烈的杀气,如同一个长辈轻声劝慰那样道:“囡儿,不要胡闹……你也听到了此人所说的大逆不道,实在,罪该万死!” 握紧银簪的双手更紧了些,穆囡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慈爱的脸,忽然觉得平白多了一丝陌生。 声音有一些喑哑,却定如磐石,她道:“在他说完之前,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你也太任性了些!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公主?守护皇家威仪,维护你父皇的名誉,才是你该做的事!”安乐侯撤了弯刀,控制不住地低吼道。 若现在挡在自己面前不是自己最宠爱的穆囡,那他可会毫不犹豫一刀狠砍下去! 这时,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势如雷。 从宫殿外涌进来的侍卫们也被殿内混乱的场面给弄得不知所措,这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是侯爷与穆囡小公主站在对立面啊? 穆囡将手中的簪子狠狠丢在地上,从一个侍卫的手中夺来一把剑,她的武功本来就不弱,又拿了剑,在场所有人又怕真伤了她,完全近不了身。 但心底的慌乱也是掩饰不了的,脑子里更是混沌无比,是啊……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不由反问,居然还拿着锋利的银簪对着自己的皇叔。 难道是因为,她下意识是相信毒公子所说的话么? 真正有身体方面问题的是父皇,那么,现在宫里住着的皇子公主们,又是如何诞生的? 她生母的死,是否也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穆囡!你疯了吗!”皇后惊慌地站起来,指着大殿中央:“你们这群蠢奴才还愣着干嘛?把她给本宫拦下来!” 穆囡闻言,一言不发将自己手中的剑提起来,无声地表达了,她绝不退让。 “娘娘,这……”侍卫为难道,出了满头大汗,实在不敢太过靠近,这要是不小心把公主给磕着碰着了,那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就在皇后阴着张脸,举棋不定的时候…… 罪魁祸首沙华淡淡地开口了,却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宣言:“我劝你们最好,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赶出去!我可不会因为多了些观众,就闭嘴的。” 她决定做的事,决定开的口,不结束,绝不停止。 “应辰,你难道就这么看着吗?”安乐侯突然把目光投在了依旧稳坐在位置上的七皇子,这人居然还是那副对一切变故好像已经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由冷声质问。 现在放眼整个宫殿之内,能制住穆囡,又心中无所畏惧的人,只有同样武功不俗的七皇子了。只要他能压制住穆囡,那个没有内力的江湖医者还不好收拾么! 七皇子听到了安乐后哦的话,却依旧只静静抚平着自己袖口的褶皱,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来,更别提回答安乐侯的质问了。 安乐侯驰骋一生,何时受过这种无视?还是在小一辈人身上体会到的,顿时脸色就变得铁青。 不过他也没时间发作,慵懒的声音再次从那张他恨不得撕烂的嘴里响起:“五,四……一。” 没头没脑的,沙华忽然就这么开始了倒数。 侍卫们不明白,皇后安乐侯可明白这疯子倒数完之后就又要开始口吐狂言。 那些话哪儿能让那么多侍卫给听了去?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谁走漏了一点风声,那后果可不可估量! 安乐侯脸色更加难看,想也不想,指着侍卫头子就怒道:“都是废物!给本侯滚出去!” 侍卫们可巴不得听到这样的命令呢,这宫里的几位巨头可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架势,真的让人看不懂。 就这样,声若雷势而来的侍卫们,又声若雷势地走了,大殿显得空旷又冷静。 沙华慢悠悠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朗朗念道: “冥音九年,一月初十,已亡大皇子生辰。 冥音十一年,大皇女生辰。 冥音十二年,三皇子生辰。 冥音十五年,四皇女五皇女生辰,早夭六皇子生辰。 冥音十八年初,七皇子生辰。 冥音十八年末,小公主穆囡生辰。” “什么意思?”皇后本以为这人是疯了病急乱投医,竟然说是,说是陛下身体有恙,可现在又莫名其妙念叨宫中皇子公主们的生辰又是何意? 沙华合上了小册子:“那么我就想请教一个问题了,常年游历在外的安乐侯爷,为何将这些皇子公主的生辰往前推八至十个月,都正好是你待在北冥帝都的时间呢?” 一句话,巨石激起千层浪。 “……”皇后瞪大着凤眸,脑子里嗡嗡作响,脖子僵硬地一点点转向安乐侯的方向。 这……岂能用巧合来形容! 安乐侯待在帝都的时间从不固定,有时候两三年都见不到他的人,可为什么,按时间算来每一位皇子公主的母妃受孕那段时日,他都在,都在帝都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乐侯遭此质问,竟然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的笑话一般:“难道你是想说,本侯与自己皇兄的女人偷情?区区几行字,你也能把他当作皇后不孕的证据?” “你与北冥帝本就是同卵兄弟,经过岁月沉淀,性格,生活环境等等原因,现在才看起来长得越来越……”沙华想了想自己脑海中为数不多的成语词汇,半晌才说:“南辕北辙?” 皇后苍白着一张脸:“他们年轻的时候,确实长得九分相似,若是旁人,根本分辨不出。” “所以……”穆囡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眼眶发红:“其实我们,根本不是父皇的孩子?而是皇叔与后宫妃嫔们偷情所生的?” 她真是愚蠢!明明毒公子手上的资料都是自己亲自整理出来的,他还一而再再二三叫自己仔细看看,而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一心想着,母后不孕跟宫中的出入名册怎么可能有关系,难道害她的人还能自由出入皇宫不成? Part.162 捡个毒助(5) 这样的表情,吏官可在不少权贵人身上见过,确从未有眼前穆囡公主这样的凌然冷傲。 当下便冷汗涔涔,对这位传言中善良活泼的小公主有了新的看法,不敢再想其它,恭敬地行了礼,退下了。 好在……安乐侯爷也没有特意叮嘱自己要一直跟着,大概也是放心小公主的身手吧!这样也好……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吏官终于走远,但耳边不停充斥着的死囚犯的嘈杂声响,令近来本就没有休息好的穆囡更加心烦意乱,耳鸣不止。 她当即大喝一声:“谁再发出一点儿声音,当即拖出去五马分尸!” 还没走远的吏官听到这声怒喝,吓得一个趔趄,立马站在原地朝着空气挥舞一番自己的刑鞭,发出令人惊惧的噼啪声,死囚犯们可不想再受皮肉之苦,立马安静了不少。 吏官这才又退到远处,一直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冷汗,传言果真不可尽信啊,这小公主可看上去气势十足,飞扬跋扈的紧呢! 牢房内。 穆囡不知是何心情打量着阴冷简陋的牢房,还有身穿灰色囚服的姬沙华,这一眼,就让她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很快,沙华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随性而为,面具下的双眸微微流转:“小公主可是来看笑话的?” “难道不是你看我笑话么?”穆囡咬了咬牙,“我说的没错吧?……五小姐。” “知道的还不少么。” 穆囡一瞬间便气笑了:“我又不是聋了,这么大的事,自然知道。” 虽然……这件事是安乐侯来自己府上,当做让自己心里舒畅些的筹码。不然,她恐怕等到处刑的时候……都再也见不到这人了。 沙华玩弄着指尖的长发,还是靠在草堆里的慵懒模样,懒得动弹。 穆囡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斗篷垫在身下,坐到了沙华的旁边。 直到今天,她才觉得自己看清楚了身边这个人,却不知道自己该是喜是悲,兀自坐在那儿又发起了呆,回想起了与毒公子,不,姬沙华相遇的种种。 又回想起了从安乐侯那里听到的她在大殿之上的所有言行。本以为交了个知心的朋友,却到了现在才发现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沙华瞧她那个样子,受不了地扶额:“我说……你能别在那儿瞻仰遗容似的,成么?” 穆囡头一次对她所说的话嗤之以鼻,笑了笑:“难道不是吗?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啊!” 为什么同样是女子,她面对那么大的风浪却始终像个身外人一样呢?甚至对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在意似的。 沙华若是能听见她的心声,肯定会点头赞同,那可不,大爷她本来就跟这些烂事没有关系。 沙华:“……”实在是,懒得理她。 穆囡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悲痛:“那件事之后……我本来挺讨厌你的,可听到你被处死刑的消息,我又想……如果不是你,我一辈子都会活在虚假之中,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我最好的人,永远与他敬而远之,反而去亲近间接害死我生母之人,稀里糊涂的,像个白痴。” 与其那样活着,她更愿坦然接受血淋淋的真相。 沙华充耳不闻,又闭眼小憩,彻底当身边的人是个空气。 “这……也算是缘分一场吧。”穆囡抱着自己的腿,空气凉凉的,忍不住发抖,蜷缩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小腿喃喃道:“你现在也没有亲人为你送行,黄泉路上难免孤单。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我……” 听到这儿,沙华可听不下去了。 猛地睁开眼,坐起了身。 就在她身旁的穆囡吓了一跳,近在咫尺的是那张银色的面具,和下面具下漂亮妩媚的眼睛……不愧是北冥国的第一美人啊,这面具下隐藏的眼睛,竟然是如此勾魂夺魄! 连她一个女子都看呆了! 沙华深呼吸了一口气,要是眼前这是个男的,她就要直接用藏着的臂针把他嘴给缝上,颇为隐忍道:“我怕是能被你说的话给惊死。” 穆囡:“???” 她有哪里说的不对么? 沙华看她那一脸憔悴的可怜样,罕见的大发慈悲没说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又想起这傻丫头自己的事儿都没解决干净还跑来这种地方探望自己…… 顿时,直接夺过她手中的手绢,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水在上面书写。 反正这些烂事都掺和到这个地步了,七皇子那厮得罪自己的还没偿还,让他丢个妹妹,以解自己内心的不爽! 想到谁,谁便来了。 沙华刚一写完血书,一脸苦逼相的吏官又哈着腰领了一人进来,正是一身白衣,华贵优雅,刚从宰相那边出来的七皇子殿下。 也没抬眼看他,沙华把手绢塞回了穆囡的手上:“拿回去。” 穆囡头晕目眩地看着手帕上的鬼画桃符,之前毒公子的字自己好歹还能也认识一二,现在完全就是在随性作画了…… 但还是慎重地将它叠好,如同保存一件遗物一样仔细慎重,看着沙华一字一句道:“我会永远留着它的。” 沙华:“……”这特么都是些什么奇葩。 穆囡擦了擦眼里快渗出来的泪花,连忙站起来行礼:“七皇兄。” 七皇子眼睛里早就没有以往的刻意疏离,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着还半躺在地上的沙华,没有说话。 吏官见此情景,立马就一鞭子扬了起来抽下去,怒骂道:“你这个不长眼的死囚犯!知道来的人是谁吗?还不快站起来行礼?!” 可这鞭子还没打下来呢,就被向来温和的七皇子殿下一手拽住,冷冷地借着这个力道将这个吏官一下子甩开撞在了栏杆上:“谁让你动手的?!” 吏官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眼神,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松了鞭子在地上求饶:“七皇子殿下饶命!七皇子殿下饶命!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了!” Part.163 捡个毒助(6) 然后这吏官便开始不停地扇起了自己的巴掌,他可真是失了智,竟然忘了这里面穿着破烂囚服,看上去瘦弱毫不起眼的人是谁?! 那可不是普通人啊!那是七皇子殿下的心上人啊! 尽管现在是北冥国人人唾骂的恶毒女子,那也是被七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啊!他居然想也不想就想用鞭子抽打?当真是活腻歪了! 穆囡也动了气,但她见不得他人毫无尊严的求饶模样,便把脸别开,当做没有看见。 “滚吧!”七皇子皱了皱眉,收敛了眼睛里的戾气,心中却有一股闷火久久驱之不散。 沙华懒洋洋的,手指都不想抬一下看这出闹剧…… 心道,七皇子可真不愧是七皇子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巩固自己的深情人设。 穆囡看了眼对视不语的二人,深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连忙咳嗽一声道:“囡儿就不打扰皇兄了,先行告退。” 七皇子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穆囡,但以往的十几年实在疏远太久了,尽管眼前是自己最在乎的妹妹,还是有些不自然:“你回去,好生歇息,过两日我就来……就来看你。” 穆囡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又有些手足无措,好半晌才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阴冷昏暗的牢房内,顿时又只剩下了沙华和七皇子,还有七皇子身后的贴身宫女。 七皇子的尴尬方式和穆囡如出一辙,同样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你在这里住的可好?有没有受什么为难?” 实在是她被关进来也才不过是昨日的事儿,父皇和皇后又对此事看中,他还没来得及替她安排些什么……起码,能让她在牢里过得舒坦些。 沙华挑了挑眉:“你不会自己看么?” 就这么个破地方,能住得好可就有鬼了,没长眼睛么?这也还要问? “你需要些什么尽管开口,负责的官吏自然会替你准备。”七皇子抿了抿薄唇,想要站得离沙华近一些。 可她周身都是生人勿扰的气场,实在难以让他挪步。 不免又忧愁地想道……果然,她是真的因为不在乎生死了,所以一直都是这样目空一切的态度。 妄自自己监视了她两年……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以前觉得,宰相府五小姐沾染上魔宫,实在是罪无可恕……可如今,这样一个绝望的人,又怎么不走绝望的路呢? 当然,如果沙华能听到他的心声,定不会客气,要破口大骂起来:你们兄妹二人都是脑子有坑吧?就那么喜欢把人想成可怜的白莲花吗? 这很有辱她毒姬的威名!! 沙华听了他的话,不耐烦地指了指监牢的大门,她对七皇子可没有对穆囡那样的耐心,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滚:“你妹妹刚刚已经说过同样的话了。走好,不送!” 七皇子听了她的语气,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自己身后的宫女退下。 贴身婢女整张脸上都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却不能违抗主子,转身去替他们二人守在门口。 可还真是奇怪!七皇子殿下与宰相说那些机密之事时,也未曾让自己避嫌退开,怎么跟这个毫无用处的五小姐说两句话也要让自己走呢? 这个姬沙华,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那可是能在深夜人不知鬼不觉潜入七皇子府的人,又创造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暗器,殿下这样,很是危险! 可完全不觉得自己身处在危险之中的七皇子,难过地拧起了眉头:“你就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么?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在朝堂上不做那些多余的事,你照样可以扳倒宰相府,你还可以像如今的姬沙颖一样,享受无上的光荣!” “……”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七皇子说着,竟然是恨铁不成钢一般:“明明,有别的路子的……” 明明,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明明,你可以不用跟魔宫沾染上关系的。 听完七皇子殿下慷慨激昂的几句演讲,沙华有些纳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收敛了自己暴露太多的情绪,七皇子过了好久才终于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沙华也很纳闷,颇为不解地问道:“这里也没有别的观众啊,你演给谁看呢?” 七皇子殿下难得无力,几乎是从嘴唇里咬出来的几个字:“这不是做戏,我是真的关心你!” 沙华闻言嗤笑一声,撑着半边脸颊,慢悠悠道:“别吹牛逼了,没什么事就快滚。” 她可还真想不出,都到了现在这个关头了,这位七皇子还有什么来找自己的理由,宰相府都已经倒了,自己也注定要被判死刑了,他还想干嘛? 七皇子刚咽下去的火气又蹭蹭蹭往上冒,看着眼前淡漠的人,口中泛出一丝苦涩,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 是啊,自己有什么理由让她相信呢?本就是为了与宰相府缔结牢固的关系,才与她有了那一见钟情的传言。 后来又从师兄那儿得知此人可能与魔宫有所关联,便真正将她严密监视起来,对她中毒之事自然也知晓,她在宰相府所受到的遭遇也都清楚。 可就这样始终冷眼旁观着……所以,到现在,自己对她说,关心她……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七皇子终于恢复成以往那样温和的笑脸,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锦囊,却知道她似乎不愿被人近身的戒备,之上前一步将此物放在地上。 然后悄声说道:“此乃武帮的龟息秘药,能暂时封住你的呼吸还有心跳三个时辰,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帮你的法子。” 沙华皱眉看他:“……” 还真不愧是古代么!这样的东西也有……还真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成分了,不过,这七皇子说的话,她怎么有些听不大懂呢? 沙华可不会相信,七皇子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心机boy,会毫无理由地帮助自己。 Part.164 捡个毒助(7) ———————— 以下内容待修改,我特么真是傻子……想着终于解放了,手一抖,没注意,锁小黑屋的时候多打了一个0上去。。锁了两万字。。 写了一天也才写到一万二。。 明天把剩下的写完,全部更新新内容了!抱歉抱歉!!! 这本文成绩真的不太好,出于现实生活中某些原因,前段时间也断了好几天……感谢还在看的亲。 北冥帝皱眉问道:“他是为了宰相府,为了老七,朕能理解,又何谈是为了北冥皇室?” 因为姬沙华现在这样,根本不可能嫁与皇室,所以如果是想说以防皇子妃有失体统,这话也无从谈起。 三皇子小心翼翼看了眼姬沙华,好似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不太君子,但仍做足了戏份,犹豫了片刻才道:“父皇,虽然您高居庙堂之尊,但也定对七弟与宰相府五小姐的事有所耳闻吧?” “不错。” “儿臣想说的,正是如此,连您都知晓此事,更别提将这段姻缘奉为当世佳话的百姓们了,他们可是笃定着皇弟与五小姐会共结连理,携手一生的。”三皇子叹了口气,好似在为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而感到惋惜。 宰相连忙接过他的话:“三皇子殿下所言甚是,老臣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三皇子和宰相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且不说姬沙华所表现出来的性子如何,单单是最基本的,她如今的容貌……难登大雅。 这可不是普通的难看,而是一种怪异,还真的挺像是受到诅咒似的。 北冥帝听完后,只皱着眉头,缄默不语,手指静静地敲打着自己身前的案桌。 令他举棋不定的因素,有很多。 宰相能当上宰相,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老七的缘故,他的才能和处世之道的确符合自己才给了他这个位置。 他所作所为虽然不德,但是起码并未对两个女儿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用‘九声鼓,凤鸣啼’来处理,确实有些为过。 但也正因为如此,罚的轻了也不可,他的皇后都已经出面,站在了这个地方,势必是要有个结果的。 三皇子知道从皇后那儿肯定说不通,她可是摆明了要消除宰相府,便继续对北冥帝劝道:“父皇,在儿臣看来,北冥国的日渐强盛可离不开宰相大人的辅佐,是否可以酌情处理呢?” 若真是安上了囚禁生女和隐瞒生死之罪,当真活罪可免死罪难逃,在百姓中更会引起极大的争议,宰相大人的仁善那可是出了名的啊! 皇后一听,那哪儿行,自己不就白折腾了么,她想要的自然是这件事越大对自己越有利啊,连忙问沙华:“五小姐,你如何看待此事呢?” 说些话,气死三皇子那厮最好! 沙华也果然没让皇后失望,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道:“他是良臣,跟我有何干系?” 三皇子着急道:“五小姐,你可切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毕竟是你的生父,你的亲人啊!你有没有想过,他受难了,你日后可怎么办呢?” 沙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还要我怎么表现我嚣张跋扈六亲不认?是不是想我把宰相也给踹晕了?”居然还有人想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呢? 三皇子登时无语了,他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北冥国的大殿上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话,还是一名未出阁的女子! 是啊!她连站在大殿之上鞭打,踹晕自己的妹妹这事儿都能做的出来,怎么又是三言两语说得动的呢? 皇后点头赞扬道:“五小姐说的不错,宰相大人的确是治世良臣,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在德行上为天下苍生做一个表率!若是人人都因为自己有功劳,便可将王法将天理置之度外,那我北冥国又何谈安生?!” 大国柱听完这豪气的发言,更是胸中热血崩腾,似乎一下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找到了当初自己在疆场上杀伐果断的时候,率先抱拳而同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理是理法是法!宰相一事,更是要公事公办!” 大国柱那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呐,武将之中一呼百应,他这么率先开口了,自然有不少人响应,一同喊着口号。 那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附和直击着宰相的心脏。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这,可连他也回天乏力了。 北冥帝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也拿定了主意,下令道:“今,我朝宰相有辱德行,囚禁两名生女两年之久,更是谎报其中一人生死,罢去宰相一职与其身上所有封号,贬为庶民,逐出帝都。所有财产土地均入国库。毕。“ 宰相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替自己喊冤。 两名精兵皇卫一步一声响来到他旁边,把他架起来,往殿外带去,正如他今日登场时的那般狼狈。 路过七皇子身旁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目瞪得通红,血丝密布,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低吼道:“殿下,殿下请记得来探望老臣……老臣有一件事,一定要告知殿下!” 七皇子看着他的脸,淡然点头:“本宫自然会去的。” 皇后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瞥了眼昏迷的姬沙颖,她那个样子在大殿之上也不是办法,立刻道:“御医,将六小姐带下去好生修养,也真是苦了这个孩子了……万事,等她醒来之后再做商榷。” “是。“ “陛下,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本宫就先退下了……可还真是耽搁此次的朝会了。”皇后小心翼翼观察着北冥帝的脸色,这还是她多年来养成的,改不掉的习惯。 北冥帝却道:“事情,可还未解决完。” 皇后一愣:“还有何事?” 大国柱到底也是朝中最老的老臣,更是将礼法视为圭臬,明白了北冥帝的言下之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姬沙华在殿上肆意携带凶器,无故殴打姬沙颖至昏迷……按律,当处死刑。“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此女犯的罪行,理论上来说可比宰相所犯之罪严重的多了! 正如刚刚大国柱所说,理是理法是法,无论她有再大的冤屈和仇恨,单单是敢携带凶器上这北冥国的大殿,就是无可饶恕的死罪啊! 七皇子心下一惊,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怒睁着眼睛看着站在上方的姬沙华,这个女人,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啊?! Part.165 捡个毒助(8) 穆囡是好说歹说也劝阻不了已经下定决心的安乐侯,只能先派个婢女跑快点前去告知,然后灰溜溜地跟在自家皇叔的身后,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他们现在要去找的,可是那个连皇后娘娘和七皇兄都不给脸面,嚣张无比的毒公子呀! 谁知道他会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或者根本见都不相见,直接轰人呢? 唉…… 可出乎意料的,一听说来的人是安乐侯,沙华破天荒的没有一丝丝的不耐烦,也似乎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不愉快,立刻点头同意了放人进来。 没想到这么顺利被宫女给放进来,穆囡还没来得及放下悬着的心,就被一进门一房间的狼藉给惊地目瞪口呆,地上插满了数不胜数的飞镖,一进门一个巨大的坑就赤裸裸呈现在眼前,桌子凳子花瓶碎了一地,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这怎么看可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地打斗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穆囡连忙上上下下打量沙华有没有受伤。 沙华已经戴回了面具,只露出漂亮的下颚和一双泛着慵懒的眼眸,勉强算是解释:“进来了两只野猫。” 穆囡是早就知道梨园的主间早就被毒公子里里外外给改装过的,他的意思应该是两只猫进来触发了机关,才把房间变成了现在这样…… 但她可不相信是两只猫引发的,梨院可是连人都不敢进,更别提猫了,如果真的是猫,这么密集的飞镖下怎么可能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来呢……但皇叔在场,总不能拆台,只能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安乐侯笑得慈眉善目,狡猾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房间的每一个地方,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注意到了房梁上用来发射飞镖的木槽竟然是自己没见过的装置便能感受到此人来历不凡,又细细端详了一番沙华:“哈哈……这位便是囡儿常常提起的那位江湖医者了吧?” 沙华没搭腔,穆囡心道,冤枉……我可根本没跟皇叔你主动提起过毒公子呀! “在这里说话也不是办法,我们去外边吧……宫女呢?也不来收拾收拾。”咳嗽了一声,穆囡也没多想,十分自然地嘟囔着,习惯性地像个管家替那位大爷打理这些琐事:“对了,皇叔你不是说要在这里用晚膳么?支会过了吗?” 这架势,活脱脱常来梨院,是这里半个主人的样子。 安乐侯表面上依旧还是那样,点了点头:“囡儿做主便可。” 一瞬间,沙华感觉安乐侯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所以说穆囡这个孩子有时候还真的是缺根筋,表现的未免也跟平常太没有两样了,唔……也无所谓,通过所调查出来的资料来看,这个安乐侯对穆囡可算是了如指掌,穆囡的任何事只要他想知道定是瞒不过。 三人便到了梨院的大堂坐落下来准备用晚膳,穆囡是生害怕皇叔跟毒公子交谈上,然后被气个七窍生烟,所以一直不停地找话题,而安乐侯呢,倒也一直配合地回答着,十分宠溺这个小公主的模样。 这三个人的晚膳沙华倒是真的成了背景板一样……可在来这之前,天知道穆囡已经跟皇叔聊了一整天了,一柱香后,说的口干舌燥也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只能偃旗息鼓。 安乐侯这才不紧不慢把注意力移到沙华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不如说他早就看透了穆囡的用意,也知道她闹腾不了多久才陪着她胡来的:“我听囡儿说,公子好似姓毒,那名为什么呢?本侯不才,鲜少有时间是呆在北冥国境内的,倒是也认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对先生的出身有些感兴趣,还望先生莫要见怪了。” 穆囡小口小口用着晚膳,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怎么会见怪呢?能结识安乐侯,也是在下的荣幸。”沙华语气温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样子,完全没有要张口气人出言不逊的样子,却也不卑不亢,将少年怀才不屑权贵的模样表现得恰到好处,穿越来的这些时日,倒也把这些文邹邹的用词也给学了起来:“至于在下的名字么——毒姬,姬是哪个姬?唧唧复唧唧。” 安乐侯,穆囡:“……??” 一只乌鸦从三人头顶飞过,带来一串冰冷的省略号。 “开个玩笑。”虽是这么说,沙华脸上的肌肉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笑意的意思,只是随口说了句烂白话罢了。安乐侯到底还是个身份尊贵自视甚高的人,用这样的烂白话来对付他,他也不会厚着脸再多问。 不过以安乐侯的聪明,自然也不会在姓名这个问题上继续问下去,姓甚名谁完全可以捏造,毕竟此人来自人多眼杂的江湖,七大势力分布明确,若是别的地方来的,还真不好去查。 不过倒也是无所谓,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个称谓罢了。 安乐侯在意的是毒姬这个人给北冥皇宫带来的一系列影响……首先,他是以江湖医者的身份进来的,以皇后那个性子的人,居然能让他在皇宫之中活了这么久,实属稀奇,其次,穆囡跟这人关系未免也太好了,令安乐侯担忧不以。 但最终能让他堂堂北冥国最尊贵的侯爷能放下身段亲自去见的理由,是听说七皇子请此人前去替宰相府那个五小姐诊治,之后的谣言便是五小姐身体大好,似乎再调样些时日就能彻底康复。 这是怎样的本事,能诊治好一个病了两三年,无数御医束手无策的人?说不定,如果是这个毒姬的话,真的能对皇兄有所帮助,他不得不亲自来看看。 “先生可还真是幽默。”安乐侯功夫作足,亲自斟酒,这可是连朝中许多一品大臣都没有过的待遇,递到了沙华的面前,“实不相瞒,今日本侯来找先生,也是想打听打听宰相府一事。” Part.166 捡个毒助(6) ———————— 此章待修改、 真是窒息,两万字果然没那么好解锁,今天又有事,照着电脑,用手机打了六千字,心态都要崩了! 还差四千就能解锁了。。对不起对不起在看文的亲 七皇子揉了揉青筋跳动的额角,自动无视了眼前人的表情,道:“你,没有活在皇宫之中,根本就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该如何面对北冥帝?如何面对安乐侯?如何看待自己生母的死?如何正视自己的出身? 穆囡是被从小保护着长大的,她的心里根本藏不下事情,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沙华懒得解释,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这个挡路的家伙给直接放倒算了。 这件事能被自己查出来,本就不是天衣无缝,这不,连七皇子都知道的烂事,真有那么严密? 这偌大的皇宫指不定谁的心里还藏着这件破事,既然永久的隐瞒根本就是个未知的成立,迟早说不定破碎,不如就让她这个局外人打破好了。 穆囡知道这件事必然会痛苦,可如果给她选择,她定是愿意活一个明白。 沙华不免冷笑,她的前世可就是被表面爱着她的人伤害了一个痛快,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权力,所有虚伪的东西不要也罢,指不定反咬一口的那些玩意儿,浪费表情干什么? 穆囡也是幸运的,至少这个皇宫之中还有一个皇兄七皇子,是自始自终护着她的,尽管用的方式很傻缺,恨自以为是,可也是尽了他所能可以做的。 “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便不再废话……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也是以穆囡皇兄身份问你的问题。”七皇子第一次这么恨的牙痒痒。 尽管北冥皇宫是他的地盘,想要杀了眼前的人都是动动嘴皮子的简单事情,可就是有种……束手无策之感。 沙华按捺下已经想下毒的烦躁心情:“说。” “你就算是按照你的想法是为了穆囡,私下告诉她不是更好么?为什么要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这也是七皇子最想不通的一点。 他实在看不透此女的想法,她从头到尾的所作所为,都那么随心所欲,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求自己痛快,完全不在乎别人的伤痛和苦楚。 但……她这样的人,若真是为了害谁,也不会藏着掖着,更何况她也没有要害穆囡的理由。 根据眼线的密报,她们两个的关系也处的相当不错。 刚刚就连自己为了穆囡的事想要动手打她,她也没有闪躲,好似觉得就算自己要打她这一巴掌,也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七皇子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自己的理由,他很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过了半晌,沙华才回答: “恨我比恨你们,心里会好受的多。” 说完,推了一把七皇子,自顾自走了。 “……”七皇子这次没有再追过去,一怔,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慢慢咀嚼。 ***北冥皇宫,梨院*** 眼下正是未时末(下午三点左右),太阳正浓。 也是宰相手中第二盏茶见底的时候,可见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有多久。 梨院的宫女默不作声替他又换上一盏好茶,冷汗涔涔……她可没想到连宰相大人也会来这儿,还屈尊在这里等候了这么久。 这次住在这儿的江湖医者可真是不得了,穆囡公主,皇后,七皇子殿下,安乐侯……这些个大人物纷纷光顾过,对于梨院这个宫里不起眼的小地方来说,可真是从未有过的蓬荜生辉。 但宰相大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他与前面那些个人物终究有所区别。 他实实在在地掌握着北冥国朝堂上许多政权,是个响当当人物,政务繁多,举足轻重。 礼官记录,他总是步履匆匆,来往的,可同样是些了不起的朝臣。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坐在这里,等毒公子等了这么久,还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色,甚至也没有询问宫女毒公子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 只那么笔挺地坐着,已有老态,却身为大臣的威严丝毫不见衰弱。 “哎呀,还真是久等了。”一道满怀歉意的声音响起,人还未到声先行,又过了几秒,沙华才从转弯处踏进了梨院的门槛。 不用看,她自然知道这个宰相肯定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呢。 宫女终于刻意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沏茶,沙华摆了摆手,她便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宰相笑了笑,站起来略微拱手:“毒公子可是连殿下都会礼让三分的人物,老夫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沙华眨巴眨巴眼,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看宰相的样子,中的毒应该都散干净了呢。” 宰相不动声色,“看来老夫猜得不错,毒公子确实是跟老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没有人护着,可也不敢动朝廷命官呀。”沙华一脸无奈。 她这句话,可瞬间让宰相不安地握紧了拳头。 此人是与七殿下一同去的宰相府,是谁护着,自然无需多说。 宰相道:“还请毒公子说得清楚些。” “七殿下现在也算站稳脚跟啦,所以一个心怀叵测的大臣,自然要惩戒一番的。”沙华笑眯眯道。 “……公子还请说的更明白些,老夫自认为辅佐七殿下,绝无二心。” 沙华呵呵一乐:“好一个绝无二心!你可知,为何当初七殿下会找你当同盟者么?你如今这地位,可离不开七皇子的暗中相助吧?” “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是能帮七殿下最多的人便是老夫。”宰相低声说。 沙华摇了摇头:“你错了,答案还要更简单些,因为他的母妃,是你的姑姑静安夫人的侄女。七殿下母妃一族已经在朝堂上彻底没落,所以殿下信得过你,跟你的能力无关。” 宰相皱了皱眉:“公子是想说什么?” “所以你想想呀,他把你当亲人,当亲信……”沙华顿了顿,直到满意地看着宰相从容不迫的表情变得紧绷,才继续道: “你却有不少事瞒着他呢,殿下现在知道了,你说他气不气?想不想给你点苦头?” “……” 沙华冷哼一声,又从怀里摸出那个小本本:“没弄死你都是因为你还有用,现在是他揽权的关键时期。” Part.169 捡个毒助(9) 宰相这一声声控诉明面上是在替自己喊冤枉,实际上却给皇后安了一个天大的罪名,让底下所有猜测宰相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的人,都想到另外一个点上去—— 对呀,北冥皇宫禁制森严,身为皇后更该以身作则,昨日若是没有接到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她凭什么无端将一品重臣,深夜扣押在皇宫之中? 再加上宰相大人不仅位高权重,为北冥国做出了多少贡献,他更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皇后娘娘竟然用那么粗暴的手段将其打晕,这于情于理都不应当。 更别提不给他任何私下申辩的机会,就直接带到了这大殿之上,且不论宰相到底犯了何事,皇后这样做事的手段,可也太不得人心了,怎么能当的起一国之母呢? 皇后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难看了起来,心道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倚老卖老,这话一出口,就能让人下不来台! 忽然,现场的气氛再次被打断,清脆的鼓掌声在安静的大殿之上响彻,从陛下与皇后出场的幕帘处又出来一人,却是穿着最朴素的白色官服,还戴着银制的面具。 这人身着的官袍象征着那人本该没有这个地位出现在这么庄重的北冥朝堂之上,浑身更散发出一种懒散气质,如此格格不入之人……一瞬间,却没人觉得他从陛下与皇后登台的后殿出来有什么不妥。 宰相也抬起头,他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瞬间眉目就露出一丝凶光:“是你?” 看来,他还真是想错了,这个什么毒公子哪里是七殿下的人,分明是皇后的人! 不然为何自己一清醒过来,就是现在这个处境? ***昨夜,皇后寝宫*** 烛影摇红。 皇后是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也许是由于刺激太大,身上罕见地发起了低烧,脑子昏昏沉沉的。 但她却不想再睡下去,她已经昏迷地够久,也糊涂地够久了!久到,她想做些什么也无法挽回…… 如果,她曾经相信陛下。 如果,大皇子还健在。 如果,自己手上还没沾染上那么多任命……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呀……她要怎么面对陛下呢?面对安乐侯呢?面对囡儿呢? “娘娘……您有什么烦心事儿,就告诉奴婢吧!奴婢虽然无能,却也能替您解解闷儿呀!”侍候的宫女一下就红了眼眶。 她何时见过一向盛气凌人的皇后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白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最后看到所有人都走了,她觉得奇怪,去内殿时,只看见皇后娘娘一人昏倒在地。 本以为是当时殿中谁有人敢对娘娘如此不敬,可娘娘醒来后,完全没有发火的迹象,这可真是奇怪! 皇后听了贴身宫女这话,只有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心道,她能把这些宫中的事儿告诉给谁呢?只有烂在肚子里,成了永恒的折磨。 她注定,一辈子,只是一个无能的皇后,没有子嗣,没有功过……还说不准儿,这皇后的位子,也快坐不稳了。 她又哪里有脸面,呆在陛下身边呢?陛下已经为了自己,做的够多了的。 “娘娘……”宫女见皇后这么久都不会回答,连忙又想说些什么,皇后只抬起了手,烦闷无比地摆了摆,示意所有人退下。 宫女只能垂下头领命,带着所有人撤下去了。 整个空荡荡的殿上又只有皇后一个人,她将目光游移到了旁边挂着的凤袍上,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第一次穿上它的时候,那种忐忑和喜悦…… 可这件衣服,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权力,她只需张张口,那些令自己不顺眼的人不顺眼的事,就会立刻消失在自己面前,她也就迷失了。 拼命想要更多,想要自己的家族更为强势,这样她就算没有子嗣,也无人敢…… 就在皇后想的出神的时候,黑夜中,窗户悄然打开,一个弯钩打在了窗子上,紧接着,一道白色人影就出现在了皇后的寝宫之内。 皇后吓得尖叫一声,看清了来人,这惊吓不仅没有止住,反而愈发浓烈:“怎么?你是来行刺本宫的么!毒公子!” 现在,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把这个江湖医者不当一回事儿了! 她都有本事查出内宫之中这么多的不堪,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的寝宫里边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人如此聪明,更应该知道他说出了这个秘密,他自己也不可能能从宫里边活着离开了,要来杀了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沙华没有回答皇后的话,环顾了一下四周,自顾自道:“幸好没别的人。” 不然都弄晕还真浪费身上的迷烟。 “这不是更方便你下手么?”皇后眯了眯眼睛,突然痛恨起自己刚才因为烦闷干嘛撤走了所有人,还让那宫女把周围也肃清干净,免得有什么动静她更加心烦。 现在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只是来找你要报酬的。”沙华皱皱眉说道,她还真是受不了这些人的被害妄想症了。 皇后一愣:“什么报酬?” “你等等。”沙华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翻到了最前边,指了指:“你看,‘想要赏赐,只要你能诊断出本宫身体有什么毛病,别说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金山银山,本宫也给你堆来。’这句话,是你说的没错吧?” 皇后没想到是这个,一瞬间不知是不是被气的还是惊的,脑子更晕了,“你……你……” 这个毒公子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都什么时候了,他难道就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么! “怎么?堂堂的皇后娘娘,难道说话不算数么?”将那本记了许多事的小本本又放在怀里收好,沙华笑问道。 皇后几乎是咬着牙道:“那本宫不知,毒公子到底想要些什么?能让你在深更半夜潜入本宫的殿内!” 古人不愧是古人,明明穿着严严实实的里衣,手腕都没露出来,还一副惊恐十足的样攥紧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Part.170 前往星盟(1) “囡儿,难道你还不了解皇叔么?皇叔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安乐侯握紧了双拳,眯起了那双狐狸似的眼睛:“皇叔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对不起皇兄,对不起北冥国的任何事情!” “哈哈。”沙华轻笑了一声,心道这人可还真是能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穆囡却犹豫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好像随时会滴落下来,她看着自己皇叔那张正气凌然的脸,又开始摇摆不定。 毕竟……毕竟这是她的皇叔啊,最最宠爱她的皇叔啊!她十几年人生之中最亲近的那个人呀! 他不光光是自己的皇叔,更是北冥国的英雄,与父皇的关系又那么好,怎么可能做的出来这种有违人伦之事? 是的……毒公子再聪慧,也是个宫外之人,他根本不了解这些,推断出些差错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切都不过是巧合罢了。”安乐侯轻哼,“不然为何这十几年过去,本侯也回来过好几次,怎未听说过再有哪位妃嫔怀孕?还是你这疯子想说,本侯身体也有恙不成?” 听安乐侯这么说,皇后的脸色才有几分缓和了下来,玉手按压在自己的胸口处,仿佛想要努力平息下心脏疯狂的跳动。 “还真是会偷换概念。”沙华拍了拍手表达了一下心中的佩服:“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背着你皇兄偷情了?有什么时候说过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北冥国的事情了?” 安乐侯拧着眉头,那垂下去的弯刀又被狠狠握紧在手中:“……” “没错。”事情到了这一步,七皇子也坐不住了,他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却不知他到底是在讽刺谁:“若父皇不知道,才叫偷情,而自始自终,这些戏码都是皇叔与父皇早就串通好了的。” “……” 一瞬间,宫殿内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人说话。 “啧。”安乐侯忽然耸了耸肩膀,直勾勾地看着七皇子,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给看穿一样,那张狐狸似的脸此刻没有了任何笑意:“看样子你早就知道了?” 七皇子淡定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欣赏自己皇叔面具破碎时的表情:“母妃自尽的之前,给我留了封信,我早就知道了这后宫之中最大的秘密。” “七皇兄?”穆囡用剑支撑着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她刚刚本想站起来,离得七皇兄近一些,因为自己和他都是被蒙骗至今。 可现在才发现,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有自己,自己也真就是个傻子,被一个个谎言瞒到了今天。 她后退着,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她正活在梦境之中,只要离这些编织谎言的人远一点,就可以逃离开深渊。 “也难为你了,还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伪装,藏得挺深啊?”安乐侯可再也装不下去了,语气之中竟然带了无奈。 他可没想到,这皇宫之中竟然有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么多年还就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遮掩地如此之妙。 七皇子施了施礼:“这点怕是随了您。” “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后扶着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去理解安乐侯与七皇子说的话,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 北冥国的所有皇嗣,竟然都是安乐侯的种! “正如七皇子所说的,北冥帝要是不知道才叫偷情,而这些破事北冥帝从头到尾都知道,自然就不能叫偷情了。”沙华打了个哈切,然后又道: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皇后也知道了,不如劳烦侯爷亲自讲解一下?也省得我这个疯子再口出狂言了。” 闻言,安乐侯爷又是哈哈一笑,这态度完全看不出他刚才精彩演绎出的愤怒,大有种瞒不过去就算了,反正老子尽力了的架势。 转而,他用一种复仇般的眼神看向皇后:“那本侯就如你所愿,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呵呵,你,可得做好准备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十几年前北冥帝刚登基的时候说起。 那个时候,先帝忽然驾崩,留下一堆烂摊子,之后虽然北冥帝已在位两年,但北冥朝政依旧并不稳定。 北冥帝的后宫之中又只有皇后一人,又一直无所出,各路势力都急着往上蹿,拼命将自己府上的女儿往北冥帝的后宫之中送。 然后,又遇到了那场犹如地狱的魔宫之乱,动荡不安,再这么下去,北冥国外忧内患,迟早得亡国。 北冥帝与安乐侯没有办法,眼下,只有尽快使后宫中的女子怀上皇嗣,才能暂时稳定住后宫的局面,以至于不影响到朝野…… …… 自然而然,安乐侯代替皇兄……便有了大皇子。 “所以,所以你才如此恨我……”皇后听到这里,一行眼泪直接就从眼眶之中滑落而出,手捂着自己的嘴,才免得痛苦出声。 安乐侯伸出手,那手里还提着弯刀,就那么笔直地指着皇后:“皇兄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早就说过,他迟早会赐死大皇子的母妃,将孩子过继给你,而你呢?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皇后说不出话来。 她当时根本不相信陛下的话! 陛下是那么宠爱那名怀上大皇子的女子,什么稀世补品都给她,常常去陪伴,更将那女子的家族提拔为尚书!还赐予了兵权! 现在只是有孕在身,就已如此待她,等她生下了皇嗣,陛下从未有过孩子,若是心软了,怎么可能赐死那贱女人?! 她更恨! 她嫁给了陛下多久都没生下个一男半女,那个女人呢?她凭什么就有了?!凭什么啊! 所以……她等,她等任何人放下戒心,等那女人生下了孩子,让那个女人好好的活着,再暗中把本不该出生的大皇子给毒死!这样,那个女人就会更绝望……更痛苦…… 可她哪儿曾想! 那居然是安乐侯的孩子!这可是,不共戴天的杀子之仇啊! Part.171 前往星盟(2) 北冥帝皱眉问道:“他是为了宰相府,为了老七,朕能理解,又何谈是为了北冥皇室?” 因为姬沙华现在这样,根本不可能嫁与皇室,所以如果是想说以防皇子妃有失体统,这话也无从谈起。 三皇子小心翼翼看了眼姬沙华,好似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不太君子,但仍做足了戏份,犹豫了片刻才道:“父皇,虽然您高居庙堂之尊,但也定对七弟与宰相府五小姐的事有所耳闻吧?” “不错。” “儿臣想说的,正是如此,连您都知晓此事,更别提将这段姻缘奉为当世佳话的百姓们了,他们可是笃定着皇弟与五小姐会共结连理,携手一生的。”三皇子叹了口气,好似在为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而感到惋惜。 宰相连忙接过他的话:“三皇子殿下所言甚是,老臣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三皇子和宰相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且不说姬沙华所表现出来的性子如何,单单是最基本的,她如今的容貌……难登大雅。 这可不是普通的难看,而是一种怪异,还真的挺像是受到诅咒似的。 北冥帝听完后,只皱着眉头,缄默不语,手指静静地敲打着自己身前的案桌。 令他举棋不定的因素,有很多。 宰相能当上宰相,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老七的缘故,他的才能和处世之道的确符合自己才给了他这个位置。 他所作所为虽然不德,但是起码并未对两个女儿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用‘九声鼓,凤鸣啼’来处理,确实有些为过。 但也正因为如此,罚的轻了也不可,他的皇后都已经出面,站在了这个地方,势必是要有个结果的。 三皇子知道从皇后那儿肯定说不通,她可是摆明了要消除宰相府,便继续对北冥帝劝道:“父皇,在儿臣看来,北冥国的日渐强盛可离不开宰相大人的辅佐,是否可以酌情处理呢?” 若真是安上了囚禁生女和隐瞒生死之罪,当真活罪可免死罪难逃,在百姓中更会引起极大的争议,宰相大人的仁善那可是出了名的啊! 皇后一听,那哪儿行,自己不就白折腾了么,她想要的自然是这件事越大对自己越有利啊,连忙问沙华:“五小姐,你如何看待此事呢?” 说些话,气死三皇子那厮最好! 沙华也果然没让皇后失望,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道:“他是良臣,跟我有何干系?” 三皇子着急道:“五小姐,你可切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毕竟是你的生父,你的亲人啊!你有没有想过,他受难了,你日后可怎么办呢?” 沙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还要我怎么表现我嚣张跋扈六亲不认?是不是想我把宰相也给踹晕了?”居然还有人想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呢? 三皇子登时无语了,他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北冥国的大殿上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话,还是一名未出阁的女子! 是啊!她连站在大殿之上鞭打,踹晕自己的妹妹这事儿都能做的出来,怎么又是三言两语说得动的呢? 皇后点头赞扬道:“五小姐说的不错,宰相大人的确是治世良臣,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在德行上为天下苍生做一个表率!若是人人都因为自己有功劳,便可将王法将天理置之度外,那我北冥国又何谈安生?!” 大国柱听完这豪气的发言,更是胸中热血崩腾,似乎一下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找到了当初自己在疆场上杀伐果断的时候,率先抱拳而同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理是理法是法!宰相一事,更是要公事公办!” 大国柱那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呐,武将之中一呼百应,他这么率先开口了,自然有不少人响应,一同喊着口号。 那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附和直击着宰相的心脏。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这,可连他也回天乏力了。 北冥帝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也拿定了主意,下令道:“今,我朝宰相有辱德行,囚禁两名生女两年之久,更是谎报其中一人生死,罢去宰相一职与其身上所有封号,贬为庶民,逐出帝都。所有财产土地均入国库。毕。“ 宰相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替自己喊冤。 两名精兵皇卫一步一声响来到他旁边,把他架起来,往殿外带去,正如他今日登场时的那般狼狈。 路过七皇子身旁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目瞪得通红,血丝密布,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低吼道:“殿下,殿下请记得来探望老臣……老臣有一件事,一定要告知殿下!” 七皇子看着他的脸,淡然点头:“本宫自然会去的。” 皇后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瞥了眼昏迷的姬沙颖,她那个样子在大殿之上也不是办法,立刻道:“御医,将六小姐带下去好生修养,也真是苦了这个孩子了……万事,等她醒来之后再做商榷。” “是。“ “陛下,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本宫就先退下了……可还真是耽搁此次的朝会了。”皇后小心翼翼观察着北冥帝的脸色,这还是她多年来养成的,改不掉的习惯。 北冥帝却道:“事情,可还未解决完。” 皇后一愣:“还有何事?” 大国柱到底也是朝中最老的老臣,更是将礼法视为圭臬,明白了北冥帝的言下之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姬沙华在殿上肆意携带凶器,无故殴打姬沙颖至昏迷……按律,当处死刑。“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此女犯的罪行,理论上来说可比宰相所犯之罪严重的多了! 正如刚刚大国柱所说,理是理法是法,无论她有再大的冤屈和仇恨,单单是敢携带凶器上这北冥国的大殿,就是无可饶恕的死罪啊! 七皇子心下一惊,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怒睁着眼睛看着站在上方的姬沙华,这个女人,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啊?! Part.172 前往星盟(3) 安乐侯没想到这个时候穆囡会挡在自己面前,收敛了身上凌烈的杀气,如同一个长辈轻声劝慰那样道:“囡儿,不要胡闹……你也听到了此人所说的大逆不道,实在,罪该万死!” 握紧银簪的双手更紧了些,穆囡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慈爱的脸,忽然觉得平白多了一丝陌生。 声音有一些喑哑,却定如磐石,她道:“在他说完之前,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你也太任性了些!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公主?守护皇家威仪,维护你父皇的名誉,才是你该做的事!”安乐侯撤了弯刀,控制不住地低吼道。 若现在挡在自己面前不是自己最宠爱的穆囡,那他可会毫不犹豫一刀狠砍下去! 这时,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势如雷。 从宫殿外涌进来的侍卫们也被殿内混乱的场面给弄得不知所措,这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是侯爷与穆囡小公主站在对立面啊? 穆囡将手中的簪子狠狠丢在地上,从一个侍卫的手中夺来一把剑,她的武功本来就不弱,又拿了剑,在场所有人又怕真伤了她,完全近不了身。 但心底的慌乱也是掩饰不了的,脑子里更是混沌无比,是啊……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不由反问,居然还拿着锋利的银簪对着自己的皇叔。 难道是因为,她下意识是相信毒公子所说的话么? 真正有身体方面问题的是父皇,那么,现在宫里住着的皇子公主们,又是如何诞生的? 她生母的死,是否也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穆囡!你疯了吗!”皇后惊慌地站起来,指着大殿中央:“你们这群蠢奴才还愣着干嘛?把她给本宫拦下来!” 穆囡闻言,一言不发将自己手中的剑提起来,无声地表达了,她绝不退让。 “娘娘,这……”侍卫为难道,出了满头大汗,实在不敢太过靠近,这要是不小心把公主给磕着碰着了,那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就在皇后阴着张脸,举棋不定的时候…… 罪魁祸首沙华淡淡地开口了,却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宣言:“我劝你们最好,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赶出去!我可不会因为多了些观众,就闭嘴的。” 她决定做的事,决定开的口,不结束,绝不停止。 “应辰,你难道就这么看着吗?”安乐侯突然把目光投在了依旧稳坐在位置上的七皇子,这人居然还是那副对一切变故好像已经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由冷声质问。 现在放眼整个宫殿之内,能制住穆囡,又心中无所畏惧的人,只有同样武功不俗的七皇子了。只要他能压制住穆囡,那个没有内力的江湖医者还不好收拾么! 七皇子听到了安乐后哦的话,却依旧只静静抚平着自己袖口的褶皱,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来,更别提回答安乐侯的质问了。 安乐侯驰骋一生,何时受过这种无视?还是在小一辈人身上体会到的,顿时脸色就变得铁青。 不过他也没时间发作,慵懒的声音再次从那张他恨不得撕烂的嘴里响起:“五,四……一。” 没头没脑的,沙华忽然就这么开始了倒数。 侍卫们不明白,皇后安乐侯可明白这疯子倒数完之后就又要开始口吐狂言。 那些话哪儿能让那么多侍卫给听了去?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谁走漏了一点风声,那后果可不可估量! 安乐侯脸色更加难看,想也不想,指着侍卫头子就怒道:“都是废物!给本侯滚出去!” 侍卫们可巴不得听到这样的命令呢,这宫里的几位巨头可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架势,真的让人看不懂。 就这样,声若雷势而来的侍卫们,又声若雷势地走了,大殿显得空旷又冷静。 沙华慢悠悠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朗朗念道: “冥音九年,一月初十,已亡大皇子生辰。 冥音十一年,大皇女生辰。 冥音十二年,三皇子生辰。 冥音十五年,四皇女五皇女生辰,早夭六皇子生辰。 冥音十八年初,七皇子生辰。 冥音十八年末,小公主穆囡生辰。” “什么意思?”皇后本以为这人是疯了病急乱投医,竟然说是,说是陛下身体有恙,可现在又莫名其妙念叨宫中皇子公主们的生辰又是何意? 沙华合上了小册子:“那么我就想请教一个问题了,常年游历在外的安乐侯爷,为何将这些皇子公主的生辰往前推八至十个月,都正好是你待在北冥帝都的时间呢?” 一句话,巨石激起千层浪。 “……”皇后瞪大着凤眸,脑子里嗡嗡作响,脖子僵硬地一点点转向安乐侯的方向。 这……岂能用巧合来形容! 安乐侯待在帝都的时间从不固定,有时候两三年都见不到他的人,可为什么,按时间算来每一位皇子公主的母妃受孕那段时日,他都在,都在帝都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乐侯遭此质问,竟然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的笑话一般:“难道你是想说,本侯与自己皇兄的女人偷情?区区几行字,你也能把他当作皇后不孕的证据?” “你与北冥帝本就是同卵兄弟,经过岁月沉淀,性格,生活环境等等原因,现在才看起来长得越来越……”沙华想了想自己脑海中为数不多的成语词汇,半晌才说:“南辕北辙?” 皇后苍白着一张脸:“他们年轻的时候,确实长得九分相似,若是旁人,根本分辨不出。” “所以……”穆囡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眼眶发红:“其实我们,根本不是父皇的孩子?而是皇叔与后宫妃嫔们偷情所生的?” 她真是愚蠢!明明毒公子手上的资料都是自己亲自整理出来的,他还一而再再二三叫自己仔细看看,而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一心想着,母后不孕跟宫中的出入名册怎么可能有关系,难道害她的人还能自由出入皇宫不成? Part.167 前往星盟(4) 等安乐侯讲完,大殿沉寂了许久。 皇后才无力地低喃:“本宫,本宫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如果知道,她肯定不会杀了那个孩子! 安乐侯痛快地看着皇后的反应,多年来深藏于心的话一吐为快:“怎么样?后不后悔?尊贵的皇后娘娘,你看看你现在,活得多可笑呀!住在这偌大的宫殿内,却孤身一人……手上沾染了那么多鲜血,却洗刷不掉你心中一丁点儿的不安与惶恐! “如果你当初对皇兄有一丁点儿信任,对北冥国的国情有一丁点儿在乎,对婴儿有一丝仁慈,都不会是现在这个下场!” 他还能回想起那一天,大雨磅礴。 风雨飘摇的北冥皇宫内挂满了苍冷的白条,丧钟敲了三天三夜,举国哀悼大皇子的病逝。 皇兄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憔悴,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神,知道来的人是谁,并没有回头。 只见他痛苦地掩着面:“皇弟,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是朕对不起你……” 凄冷的丧钟又是一响,一记闷雷打响,闪电将天空劈开一道大大的口子。 他身后同样是年轻着的安乐侯,兄弟二人长相基本一模一样,又同样穿着素白的丧服,更是分辨不出谁是谁。 安乐侯慢慢抬起垂下的头,眼睛落在了丧殿尽头中央的那小小的棺材,那里躺着一个还没来记得好好看看世界的孩子,他本该是未来的皇帝,他本该是带着北冥国所有的希望出生,本该享受所有的宠爱,本该…… 而不是现在,躺在那冰冰冷冷,小小的盒子里,好似从未来过人间。 安乐侯别开了头,不忍再看,只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尽快说了出来:“皇兄,柳婕妤(大皇子生母)现在正在后宫中寻死觅活,暗中差人调查孩子的死因,估计再过几日,还真会查到那个女人的头上。” 他来告诉皇兄,自然不是想保皇后那个女人,只是眼下的北冥国真的不能再乱了。 柳婕妤要是真的查出来什么,定是要跟皇后闹得鸡犬不宁。 北冥帝深吸了一口气:“多谢特意来告知,柳婕妤……朕会处理的。” 毕竟是替自己生过孩子的女人,听到北冥帝所说的‘处理’,安乐侯动了动眉毛,却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只道:“皇兄,此事过后,你可有打算处置皇后?” 现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动不得这女人,不然皇后失德,后位空缺,那岂不更惹祸事! 但他相信,总有天下太平的一天,那这个女人必须得收到应有的惩罚!连新生婴儿都不放过的女人,也可配得母仪天下的尊号? 知道自己弟弟心中压抑的怒火,北冥帝于心不忍。 但他却不得不抬起头看向与自己长的别无二致的弟弟,竟然朝着他就跪了下去:“皇弟,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求你放过你的皇嫂。” “皇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安乐侯震惊之后,失控地大吼,连忙去搀扶他:“你可是皇帝!我只是个侯爷!你朝我跪像什么话!给我起来啊!” 他不可一世,曾经醉卧沙场的兄长,应当是永远顶天立地,绝不倒下! 此刻,竟然为了那个女人朝他下跪!还求自己放过她! “可她毕竟是朕发过誓,要守护一生的人……”北冥帝苦笑着,头发零散,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安乐侯拉不动跪在地上的北冥帝,因为用力,手指发白,深深地陷进眼前皇兄的衣服之中:“你心爱的那个女人早就死了!现在宫里住着的这个,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一心一意只想着她自己的家族,忌讳着你,根本不相信你……你这是何苦啊!” 北冥帝默默地不说话,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皇弟所说的话?自从坐上了皇帝之位,这一道道高高的宫墙就仿佛将他跟所爱之人一次次隔离,最终渐行渐远。 她现在,处理后宫之事越来越顺手,却连自己都不敢正眼一看……每次想与她安安静静说会儿话的时候,她却总以为自己话中有话,因而心惊胆战,一字一句都小心斟酌回复。 可……那又如何呢?她终究是这世上,自己最牵挂的人。 此时,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将北冥帝的身影衬地更加的孤独。 安乐侯终究是受不了自己皇兄这个样子,烦躁不堪地点了点头,拂袖离去:“臣弟谨遵陛下旨意!” 门被大打开,门外的雨下个不停,安乐侯推开前来替自己打伞的下人,逐渐被月色所吞噬,直至消失。 半年后,北冥国终于挺过了难关,趋于平稳。 安乐侯在大殿之上请旨离开皇宫,四处游历。 北冥帝沉默之后,点头应允。 若是让安乐侯继续呆在皇宫之中,才是对他地折磨吧…… …… “你在骗我……”皇后忽然尖叫一声,几乎失控。 若是之前安乐侯所说的事是让她痛苦,愧疚……那现在他说的话,无疑是在她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刀子,彻底判了她死刑,让她觉得这么多年她都做了些什么蠢事!亲手将陛下从自己身边一点点推开! 怎么可能呢……陛下难道是爱自己的么?甚至还为了自己,给安乐侯下跪?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安乐侯讥讽的笑笑,并不说话。 沙华却懒洋洋道:“不然你还真以为你能在宫里过的这么舒坦是靠着你的家族么?宫中的管制如此森严,一般的出入都要到你这儿来拿手令,等于给了你一双监视整个皇宫的眼睛。放眼你们的历史,哪儿有皇后能有这么大权力?” 北冥帝可是亲手将皇宫变成了一个牢笼,将唯一的钥匙放在了皇后的身上。 可即使是这样,也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皇后拥有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从不去想背后的深意。 她这么多年无后,朝堂上真正给她撑腰,护她周全的,可是北冥帝,而非她的家族! Part.168 前往星盟(5) ***傍晚,北冥皇宫,安乐殿*** 这是穆囡的宫殿,所以也不似寻常公主府邸有着字画刺绣那一类的玩意儿,反而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很多。 附属小国进献来的木牛流马,北明国境内最大的风筝,深海中的长夜明珠,沙漠中的水晶碎沙……应有竟有,气势恢宏地摆放在宫殿的各处,活脱脱一个藏宝宫殿。 也正是拥有这样一所宫殿,才能看得出陛下与皇后对她的喜爱,这些珍宝光是收藏就不易,更别说允许她大咧咧地摆出来。 穆囡其实也很想邀请毒公子来自己的府上坐坐,还把他送给自己的臂针也摆了出来……奈何他实在是没有兴趣,更愿意把时间花费在鼓捣那些草药和古书上面。 “囡儿,想什么呢?跟皇叔喝茶也不静心!”安乐侯出声唤回穆囡的注意力,“是嫌皇叔这次回帝都给你带的礼物不够稀罕么?” “当然不是呀!”穆囡吐了吐舌头,抱紧了安乐侯给她带回来的银线编织的马鞍,显得爱护非凡,她也就是在自己皇叔的面前才敢这么随心所欲。 虽然父皇和母妃也极为宠爱她,但终究还是跟这个皇叔给自己的感觉不一样,也许这才是活在皇宫之外的人特有的温情吧?穆囡又道:“只不过穆囡也很想跟着皇叔去外面走走看看呢!” 安乐侯哈哈一笑,倒丝毫不见像个狐狸的样子,真真只是个陪着孩子玩乐的大人一般:“那可不行,囡儿你可是一国公主,又是你父皇的心肝宝贝,要是跟我出去磕着碰着了,皇叔可赔不起的。” “皇叔每次都这么说。”穆囡哼了一声,伸出手肆无忌惮在安乐侯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道: “可宫外边要真有那么危险,皇叔你还会每次回来都被囡儿笑话又胖了么?囡儿看你可是滋润的很呀!” 堂堂安乐侯,当今北冥帝的亲生弟弟,被一个小公主拍了肚皮也不生气,摸着自己仅有的一缕小胡子道:“人到中年了嘛,有时候就是懒得动弹。囡儿还小,哪里明白?唔……说起来,你要是真想到宫外边去瞅瞅,不如挑选一名北冥国的好男儿嫁了,便能圆了这个梦不是?” “皇叔!”穆囡被调侃地耳朵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你真是……又拿囡儿寻开心是吧?” “说真的,囡儿可有中意的人选了?我看……礼部尚书家的四公子,就是个不错的人,性格也温良。”安乐侯笑眯眯的。 主要,户部尚书那厮是个难得的中立派,既不站老三,也不站老七,官职也还过得去,为人清廉,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不差劲。 穆囡匆匆咽下一口茶掩饰自己此时的慌乱,“连父皇和母妃都不着急,您就别老是催我了,与其就这样出宫了……还不如多在皇宫里逍遥些时日呢!” “哈哈哈!皇叔就喜欢囡儿的率直!”安乐侯捏了捏穆囡的脸颊,大笑出声。寻常公主要是拒绝婚配之事,定会虚伪地说还想在父皇母妃身旁多多侍候,到了穆囡这儿,直接便说还想要多逍遥些时日,哈哈哈。 “哼。”穆囡撇了撇嘴,并不想搭理自己的皇叔了,兀自往自己的嘴里塞着一块又一块甜甜的糕点。 但是,老狐狸到底是条老狐狸,也察觉出了穆囡此刻的不对劲,安乐侯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又问道:“不过这次囡儿回绝皇叔也太急躁了些,怎么,心里有事儿么?” 穆囡手一僵,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那张带着面具,懒洋洋,满不在乎注视着世间一切的那人。 “还真有?”穆囡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这些小反应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他,安乐侯调侃的语气一瞬间就多了几分正经,“囡儿可别有什么事情是瞒着皇叔的噢?” “皇叔,是你想多了啦。”穆囡一边嚼着糕点一边道,“我就在这皇宫里,平日寻常公子又进不来,我又不能出去,能看得见的都是宫女和侍卫,我能看得上谁呀?” “呵呵。”安乐侯的指腹摩擦着安乐殿内特立独行的骨木制茶具,“寻常公子是不能随便进出皇宫,但是皇叔可听说最近后宫里不是来了一个给皇后娘娘看病的江湖医者么?更有传言,囡儿最近好像也跟他来往颇为密切呢!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吧?” 密切到连他这个皇叔都回帝都这么些时日了,这丫头都未曾主动过来找过他,以往,这丫头跑的可是最勤快的,自己一回来就跑到跟前要礼物,追着询问宫外边有哪些稀奇古怪好玩的事。 穆囡想说这一开始其实是母妃的命令,但又开不了这个口。 却不好跟皇叔细说内宫之事,以进为退道:“难不成皇叔还以为我喜欢哪个江湖医者么?别开玩笑啦!您明明最了解我了,囡儿很喜欢宫外边的事,后宫里好不容易来了个这样的人,自然也就走的近些了么……” “囡儿的眼光,皇叔自然还是相信的。”安乐侯点点头道。 穆囡嘴角抽了抽,看了看满宫殿内七七八八的收藏品,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定注意皇叔这句话是夸奖她呢还是调侃她…… 安乐侯又道:“可皇叔就是怕小囡儿被外面来的野人给带坏了,或者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哄骗了你,如果真是这样,皇叔可是要亲手将此人碎尸万段的。” 穆囡吓得浑身一抖,从未见过自己慈眉善目的皇叔说过如此杀气凌人的话语,“不会的不会的,这皇宫好歹也是我们穆家的地盘!即使是江湖高手也不敢在此造次,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医者啦!皇叔放心,囡儿行事自由分寸的。” “那可不行,囡儿你在皇叔的眼里就是个小孩子,不亲自去会会那位江湖医者,皇叔可放不下这心呐!” 可怜的沙华,本以为今天难得的清闲,还不知道这一个一个的却跟赶着排队似的去找她,刚送走一队,又要来一队。 Part.169 前往星盟(6) “殿下究竟是为何……”两日已悄然过去,宰相的脸上绿色脓痘已经消散下去不少,但一层坚硬的痂贴在皮肤上,依旧丑陋无比,始终不敢走出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眼下陪伴着他的,竟然只有来自恐惧的疑团。 他辅佐殿下这些年,殿下如今叫人对他下如此毒手……还是这样的手段,莫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么? 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郁了起来,连带着看着空荡荡房间里摇曳的烛光,也心生寒意,当真是在越高的位置上就越怕摔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父亲。” 然后是敲门声。 宰相一听这柔柔的女声好一阵愣。他忙于朝局,很少时候是呆在家里的,与子女相处的时间极少,这声‘父亲’在这个孤冷的夜中响起,倒是让他的心也跟着窗外的柳条颤了颤。 但他只是冷冷回问:“深更半夜,不好好在房里休息,何事?”不过眼下,出于一个父亲的尊严,哪怕再不在乎,也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连自己夫人都会嫌弃的脸。 门外的姬沙颖轻轻咳嗽一声,这几日她没有被限制活动,却也没从房里走出来过,今夜倒还真是个例外:“我听母亲说了您的事……特地来看望您。” 没错,她是想来看看,自己那个记忆中风光无比的父亲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早就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为讨父母欢心甘愿做一切的小女孩了,触摸到了成人中血淋林的真相,又被囚禁在幽暗中近两年,这颗心脏终于如愿变成了坚硬的,扭曲的。 宰相闻言,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他也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来探望自己的是这个似乎早就被遗忘了的六女儿,声音也不同寻常的威严冷厉,柔和了许多:“我没事,安心吧……医者说你的身体也不大好,还是早些回去。” “不行,我是一定想看看您的,我也……很像您,都许久没有真切交谈过了呢。”姬沙颖低垂着眼,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带着独有的蓝色微光,有些苍白的像个冰块,但她的语气,竟然与一个撒娇的少女无异。 宰相抿了抿唇,起身收拾好桌上的公文,他倒是真想到了颖儿还很小的时候,他为了让她能更快与自己一同参加各种宴会,打开通路,手把手教给她许多知识,那倒真是段难得的记忆。 然后打开门,一看自己的女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到自己那双眼睛倒亮了起来,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静静喊了声:“父亲。” “……进来吧。”宰相笑了笑,那张丑陋的脸丝毫没有因为这抹笑意多一丝柔和,更像个怪物似的张扬,却只看见了女儿见到自己时的欣喜,并无厌恶恐惧之意。 亲自替姬沙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塞到她的手中,姬沙颖柔柔地捧着那碗热茶用手指摩擦,好像珍惜地不舍得喝下似的。本想说些什么,但父女二人实在太久没有交际,一时之间连极为擅长纵横捭阖的宰相大人也有一丝丝的尴尬。 倒是姬沙颖,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难过地皱起了眉头:“父亲的脸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我只听母亲说您是病了,再多的情况倒也是不大清楚了……” 宰相一时之间忽然胸口发闷……早说你以为我只是病了,我还会放你进来么! 但人都坐在面前了,自然也不能再想这些无用的,宰相实话实说道:“不碍事,除了有些痒倒也没太大毛病……医者也说了四五日便可痊愈。” “四五日便能好?可看起来如此严重啊?”姬沙颖故作思索:“是颖儿孤陋寡闻了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病,类似这样的……也是极其严重,起码得治疗好几个月。” 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聪慧无比,宰相眼底掠过一丝阴冷:“……是中毒。”虽然不愿说,但更不愿是自己女儿自己猜到的。 “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听完,姬沙颖猛地睁大她的双眼,眼里尽是愤恨,气地胸腔都颤抖起来,仿佛随时会咳嗽起来:“父亲可不能让他欺负到我们宰相府头上来了!” 宰相心一触,又兀自感动了起来。本以为人到中年……地位越高,心会越来硬,却在这一瞬间,被这个疏离许久的女儿给温暖了,柔声安慰道:“这是自然,敢得罪我们宰相府的,一个也跑不掉!” “可实在太奇怪了,您今日不是没有出府么,为何会中毒?总不可能是府里的人干的吧?”姬沙颖轻咬贝齿,不等宰相回答,便道:“……您好像也没彻查此事,难道跟七殿下有关么?”这也能说得通了,胆敢有能力给宰相下毒的,却只用这种恶作剧般而无真实痛痒的,也就只有七皇子了。 “颖儿还真是聪明。”宰相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忽然有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这些话,他也是不敢跟夫人提起,就生怕那女人知道了又是整天担惊受怕一惊一乍的,露出更大的马脚:“不过,你这到提醒我了。” 倒是自己多虑了,姬沙华姬沙颖的事根本跟宫中的旧事没有丝毫的关联,虽然可以肯定这次中毒跟殿下脱不开干系,但此毒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比起惩罚,它更像是一个警告。 试问,如果殿下真的知道了他母妃去世的真相,又知道自己刻意隐瞒多时,企图在日后稳定后拿此作为要挟——还只是会下这么无关痛痒的毒吗?那定是会想尽法子将自己一家都给碎尸万段了!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还有转机,尽管事关心爱的女人,但如果跟宏图伟业相比……他知道年轻的太子候选人现在究竟会选择什么。 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提点了眼前的父亲,姬沙颖配合地露出了笑,却又转眼慌乱了起来:“可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难道——是他知道了我其实不是五姐姐么?!” Part.170 前往星盟(7) 心狠手辣的魔宫肯定也不会想到,一个父亲竟然会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对外宣称女儿死亡,将她囚禁起来,只为了当另一个女儿的替代品。所以那个时候,如魔宫,也不会怀疑自己的死何等蹊跷。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少言少语的,君无名看穿了她此刻的心,也就不再说别的,低声问道:“你还想活下去么?” 姬沙颖瞳孔一颤,强迫着自己抬起头,不畏惧地看着男人的眼睛:“想。” 现在的她,无名无姓,没有身份,没有自由,根本算不上还活着! 宰相府的六小姐已经死了,她也成不了五姐姐的替代品,但她想活着,想正大光明的活着! “那你也知道,你的‘活着’跟宰相府的存在,是绝对冲突的。” 因为姬沙颖要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等于打了宰相府狠狠一巴掌,怎么向世人解释那个死去多时的六小姐忽然死而复生,好端端地站在众人面前了? “自然清楚。”姬沙颖道,“但我要活着,任何代价都可以!”现在能救她的,多么可笑,竟然是这万人唾弃的魔宫……那些号称着公平正义的皇族呢?侠客呢?谁听见自己的呼救了呢? 五姐姐很已经死了,这个冷漠的宰相府里,人人把权力看的比生命重要,那么她为何不可以自私?还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 “那就去找你的姐姐吧。”君无名说,“你想活下去,只有靠她。”魔宫不会插手皇宫之内的事,但,那个人现在可以。 “哪个姐姐?”姬沙颖一愣。她的其他两个姐姐早就出嫁了呀?就算没有,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出手帮自己。 清泉似的声音却如海浪般激起了她心中的激荡,缓缓道出一个名字:“五小姐,姬沙华。” ***次日,皇宫,梨院*** 锋利的匕首出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致命而优美的银色弧线,若仔细看,匕首的刃边上带着紫色的暗纹,每一道暗纹内都藏着骇人的剧毒……这是根据皇宫药材内为数不多能提炼出来的东西了。 沙华把玩着匕首,眼里还是带着不满意。 毕竟是在皇宫内,找不到什么药性猛烈的毒物,这些个小玩意儿也就勉强算些玩具吧,早知道,前些天去万药斋的时候就顺手拿些毒草就好了。 也听说因为朝堂上宰相称病未去,七皇子忙着主持自己一派的政局,所以也没时间来烦她,乐得清闲。 而穆囡那个小丫头么,被她的皇叔安乐侯找去赏花赏月赏酒,推托不了,也是两天不见人影,也就没人再在耳边催促着“十日之期就快到了,毒公子你还不balabala……” 整个世界就安静的好像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一个从别的时空穿越而来,没有目标只任意随性的孤魂野鬼。 忽然,一阵和煦的风缓缓吹来,木窗应风缓缓而开,袭进来淡淡的青草气味。 “沙——” 落叶无声,两道人影却悄然顺着窗户钻进了沙华这布满机关的房间之内。 心狠手辣的魔宫肯定也不会想到,一个父亲竟然会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对外宣称女儿死亡,将她囚禁起来,只为了当另一个女儿的替代品。所以那个时候,如魔宫,也不会怀疑自己的死何等蹊跷。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少言少语的,君无名看穿了她此刻的心,也就不再说别的,低声问道:“你还想活下去么?” 姬沙颖瞳孔一颤,强迫着自己抬起头,不畏惧地看着男人的眼睛:“想。” 现在的她,无名无姓,没有身份,没有自由,根本算不上还活着! 宰相府的六小姐已经死了,她也成不了五姐姐的替代品,但她想活着,想正大光明的活着! “那你也知道,你的‘活着’跟宰相府的存在,是绝对冲突的。” 因为姬沙颖要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等于打了宰相府狠狠一巴掌,怎么向世人解释那个死去多时的六小姐忽然死而复生,好端端地站在众人面前了? “自然清楚。”姬沙颖道,“但我要活着,任何代价都可以!”现在能救她的,多么可笑,竟然是这万人唾弃的魔宫……那些号称着公平正义的皇族呢?侠客呢?谁听见自己的呼救了呢? 五姐姐很已经死了,这个冷漠的宰相府里,人人把权力看的比生命重要,那么她为何不可以自私?还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 “那就去找你的姐姐吧。”君无名说,“你想活下去,只有靠她。”魔宫不会插手皇宫之内的事,但,那个人现在可以。 “哪个姐姐?”姬沙颖一愣。她的其他两个姐姐早就出嫁了呀?就算没有,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出手帮自己。 清泉似的声音却如海浪般激起了她心中的激荡,缓缓道出一个名字:“五小姐,姬沙华。” ***次日,皇宫,梨院*** 锋利的匕首出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致命而优美的银色弧线,若仔细看,匕首的刃边上带着紫色的暗纹,每一道暗纹内都藏着骇人的剧毒……这是根据皇宫药材内为数不多能提炼出来的东西了。 沙华把玩着匕首,眼里还是带着不满意。 毕竟是在皇宫内,找不到什么药性猛烈的毒物,这些个小玩意儿也就勉强算些玩具吧,早知道,前些天去万药斋的时候就顺手拿些毒草就好了。 也听说因为朝堂上宰相称病未去,七皇子忙着主持自己一派的政局,所以也没时间来烦她,乐得清闲。 而穆囡那个小丫头么,被她的皇叔安乐侯找去赏花赏月赏酒,推托不了,也是两天不见人影,也就没人再在耳边催促着“十日之期就快到了,毒公子你还不balabala……” 整个世界就安静的好像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一个从别的时空穿越而来,没有目标只任意随性的孤魂野鬼。 忽然,一阵和煦的风缓缓吹来,木窗应风缓缓而开,袭进来淡淡的青草气味。 “沙——” 落叶无声,两道人影却悄然顺着窗户钻进了沙华这布满机关的房间之内。 Part.171 前往星盟(8) ***北冥国,宰相关押处*** 宰相夫人,在过去,那可是何等尊贵,从未在这样的地方呆过,更没有在这样的地方吃过苦。 如此阴冷潮湿之地,被子有股怪味不说,夜里还会有老鼠窜来窜去……耳边有时候还会有隐隐约约的惨叫声,更有囚犯浑身是血地被抬出去。 这三日里来,她可根本就没有合过眼,不是不想睡,是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她给惊醒。 比如,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宰相夫人害怕地跑到宰相旁边,推了一下他:“老爷,你快醒醒!好像又有人来了……” 宰相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喊醒,只能一脸阴郁地醒转过来,恨不得掐死面前这个又开始作妖的疯女人。 低吼道:“巡夜的狱卒罢了!你若是再不安生点,信不信我一巴掌抽晕你?!” 一向披着仁慈良善皮囊的宰相大人能吼出这样的话,可见当真是觉得山穷水尽,眼下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 宰相夫人难堪地垂下了头,还是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害怕地捂住了耳朵,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可一声清脆的呼喊声,如同救世之音,将她从崩溃的边缘给拉了回来:“父亲,母亲……” 这下子,连宰相也一个挺身,睁大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向栏杆旁。 来的人,正是曾经的宰相府六小姐,现在的北冥国五品女官,姬沙颖。 狱官低眉顺眼地提醒道:“姬小姐,帮您混进来可并不容易,您现在身份敏感,可得注意着点儿。” 姬沙颖微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意外的,似乎有了一丝生机似的,拿出一点随银子递交给狱卒:“多谢大人了,我会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您多美言几句的。” 狱官瞬间眉开眼笑,不断地点头哈腰:“那可多谢谢姬小姐了!您先请,下官这就为您看门去!” “有劳。” 待那狱官彻底走了后,姬沙颖才慢慢把目光投向自己狱牢内狼狈不堪的爹娘。 如果说,七皇子是宰相的希望之光的话,那么姬沙颖自然就是宰相夫人的,她几乎是连滚带爬毫无形象地滚到了栏杆旁边,手急急的伸出去,想去勾住姬沙颖的小腿。 可姬沙颖,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宰相现在看到自己这个女儿,有些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你现在还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小心别惹祸上身了!” 宰相和宰相夫人被关押进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姬沙颖被封为女官的事,所以在他看来,这个女儿可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只过好她自己的就成了。 姬沙颖有些难过地垂下了头,看着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母亲,施施然道:“自然是来看看父亲母亲,日后,可再也见不着了……” “颖儿,颖儿……还好你还没有进来……”宰相夫人痛哭流涕,“娘亲好想你啊!” “是么?”姬沙颖皱了皱眉,感觉呼出去的气息,有万斤沉重。 “是啊!”宰相夫人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一直点头:“你现在是自由身,能不能多去帮娘找一些金银首饰?……这对你来说应当不难吧?如果有了那些财物,日后咱们离开了帝都,也能好好生活!” “那恐怕不行。”姬沙颖苦恼地摇了摇头:“颖儿是自由身没错,可也不是普通人,现在被封了五品官,若是救济被驱逐出去的囚犯,可是会受罚的。” 宰相一下子就抓住了她这句话的重点:“五品官?什么五品官?”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姬沙颖又是笑笑,“不过只是五品官罢了,父亲为何那么吃惊呢?以你曾经的地位,这样的小官,您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吧?” 因为你可是,能把自己亲生女儿都不当做人来看待的自私鬼啊! 宰相气到胸闷,女子果然是女子,根本看不出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虽然颖儿聪慧,但在官场上自然还是不如自己这样的有经验者,她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份的重要性。 立马推断道:“原来如此……你在此事上所表现出来的气节,的确担得上这个名声,眼下北冥国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极具话题的人物,来转移此事本来会造成的风波。” “五品官?”宰相夫人也是反映过来了,随即大喜:“虽然只是五品官,那也比没有的强!那俸禄……也相当不错了!乖颖儿,等娘亲安定下来后再传信联络你,你且记得要给——” “见识短浅的东西!”不等她说完,宰相便冷冷地打断了她,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去:“颖儿切莫浪费时间听她胡扯!听着……你眼下名望定是不弱,更是北冥国从古至今第一任女官,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宰相府就靠你来——” 现在,却是轮到姬沙颖来打断宰相的话了,这也是,姬沙颖第一次打断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的话:“父亲,我不会帮您做任何事的。” “这是为何?!”没想到会遭到拒绝,更是遭到自己向来最听话的女儿的拒绝,宰相近来所受到的屈辱感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脸色无与伦比的难看:“你曾经可以为了宰相府担罪,现在这样一点儿小事你都办不到么?” 眼下女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宰相夫人也变得有底气起来,生害怕宰相把姬沙颖这最后的希望给气着了,怒道:“老爷!您吼她作甚?!颖儿现在自己都未站稳脚跟呐!” “没站稳脚跟?我这不是在教她怎么做吗?!”宰相一拳砸向了墙壁,手忽然就变得血肉模糊起来,宰相夫人又是浑身一抖,不敢吱声了。 姬沙颖却不理会剑拔弩张的二人,顶着宰相那双几乎要喷血的怒目淡然道:“父亲呀,您可真是老了,竟然不知道颖儿无需父亲来教,因为……” “因为什么?” “您有今天这个下场,都是我跟五姐姐一同的功劳呀!”姬沙颖眨了眨眼睛,颇有些单纯无害的意思。 Part.172 前往星盟(9) 然后这狱卒便开始不停地扇起了自己的巴掌,他可真是失了智,竟然忘了这里面穿着破烂囚服,看上去瘦弱毫不起眼的人是谁?! 那可不是普通人啊!那是七皇子殿下的心上人啊! 尽管现在是北冥国人人唾骂的恶毒女子,那也是被七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啊!他居然想也不想就想用鞭子抽打?当真是活腻歪了! 穆囡也动了气,但她见不得他人毫无尊严的求饶模样,便把脸别开,当做没有看见。 “滚吧!”七皇子皱了皱眉,收敛了眼睛里的戾气,心中却有一股闷火久久驱之不散。 沙华懒洋洋的,手指都不想抬一下看这出闹剧…… 心道,七皇子可真不愧是七皇子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巩固自己的深情人设。 穆囡看了眼对视不语的二人,深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连忙咳嗽一声道:“囡儿就不打扰皇兄了,先行告退。” 七皇子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穆囡,但以往的十几年实在疏远太久了,尽管眼前是自己最在乎的妹妹,还是有些不自然:“你回去,好生歇息,过两日我就来……就来看你。” 穆囡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又有些手足无措,好半晌才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阴冷昏暗的牢房内,顿时又只剩下了沙华和七皇子,还有七皇子身后的贴身宫女。 七皇子的尴尬方式和穆囡如出一辙,同样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你在这里住的可好?有没有受什么为难?” 实在是她被关进来也才不过是昨日的事儿,父皇和皇后又对此事看中,他还没来得及替她安排些什么……起码,能让她在牢里过得舒坦些。 沙华挑了挑眉:“你不会自己看么?” 就这么个破地方,能住得好可就有鬼了,没长眼睛么?这也还要问? “你需要些什么尽管开口,负责的狱卒自然会替你准备。”七皇子抿了抿薄唇,想要站得离沙华近一些。 可她周身都是生人勿扰的气场,实在难以让他挪步。 不免又忧愁地想道……果然,她是真的因为不在乎生死了,所以一直都是这样目空一切的态度。 妄自自己监视了她两年……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以前觉得,宰相府五小姐沾染上魔宫,实在是罪无可恕……可如今,这样一个绝望的人,又怎么不走绝望的路呢? 当然,如果沙华能听到他的心声,定不会客气,要破口大骂起来:你们兄妹二人都是脑子有坑吧?就那么喜欢把人想成可怜的白莲花吗? 这很有辱她毒姬的威名!! 沙华听了他的话,不耐烦地指了指监牢的大门,她对七皇子可没有对穆囡那样的耐心,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滚:“你妹妹刚刚已经说过同样的话了。走好,不送!” 七皇子听了她的语气,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自己身后的宫女退下。 贴身婢女整张脸上都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却不能违抗主子,转身去替他们二人守在门口。 可还真是奇怪!七皇子殿下与宰相说那些机密之事时,也未曾让自己避嫌退开,怎么跟这个毫无用处的五小姐说两句话也要让自己走呢? 这个姬沙华,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那可是能在深夜人不知鬼不觉潜入七皇子府的人,又创造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暗器,殿下这样,很是危险! 可完全不觉得自己身处在危险之中的七皇子,难过地拧起了眉头:“你就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么?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在朝堂上不做那些多余的事,你照样可以扳倒宰相府,你还可以像如今的姬沙颖一样,享受无上的光荣!” “……”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七皇子说着,竟然是恨铁不成钢一般:“明明,有别的路子的……” 明明,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明明,你可以不用跟魔宫沾染上关系的。 听完七皇子殿下慷慨激昂的几句演讲,沙华有些纳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收敛了自己暴露太多的情绪,七皇子过了好久才终于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沙华也很纳闷,颇为不解地问道:“这里也没有别的观众啊,你演给谁看呢?” 七皇子殿下难得无力,几乎是从嘴唇里咬出来的几个字:“这不是做戏,我是真的关心你!” 沙华闻言嗤笑一声,撑着半边脸颊,慢悠悠道:“别吹牛逼了,没什么事就快滚。” 她可还真想不出,都到了现在这个关头了,这位七皇子还有什么来找自己的理由,宰相府都已经倒了,自己也注定要被判死刑了,他还想干嘛? 七皇子刚咽下去的火气又蹭蹭蹭往上冒,看着眼前淡漠的人,口中泛出一丝苦涩,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 是啊,自己有什么理由让她相信呢?本就是为了与宰相府缔结牢固的关系,才与她有了那一见钟情的传言。 后来又从师兄那儿得知此人可能与魔宫有所关联,便真正将她严密监视起来,对她中毒之事自然也知晓,她在宰相府所受到的遭遇也都清楚。 可就这样始终冷眼旁观着……所以,到现在,自己对她说,关心她……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七皇子终于恢复成以往那样温和的笑脸,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锦囊,却知道她似乎不愿被人近身的戒备,之上前一步将此物放在地上。 然后悄声说道:“此乃武帮的龟息秘药,能暂时封住你的呼吸还有心跳三个时辰,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帮你的法子。” 沙华皱眉看他:“……” 还真不愧是古代么!这样的东西也有……还真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成分了,不过,这七皇子说的话,她怎么有些听不大懂呢? 沙华可不会相信,七皇子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心机boy,会毫无理由地帮助自己。 Part.173 稀世毒花(1) 这是她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情。 她穿越了。 这是她意识到的第二件事情。 沙华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房间,再皱眉嗅了嗅自己身上腐烂的味道,立马就判断出自己中了千蚁毒。 中毒者的身体会像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啃食一样慢慢溃烂,最终化为一滩尸水。 “对毒还是一如既往敏感啊……”她自嘲地开口,这才发现嗓音中沙哑的严重程度,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略带稚嫩的嗓音。 目光一瞥,铜镜上折射出她现在的模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左半张脸的缘故由于毒的腐蚀呈现一大块的干扁,与右半张光滑的脸形成对比,显得更加恐怖 冷冷一笑,她不知道这身体的主人到底是谁,竟然这么年纪轻轻就被下了如此心狠手辣的毒。 脚步声。 沙华立马钻进被窝,痛苦的皱起了眉头,让恐怖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推门声。 进来的是两个小丫鬟,用袖子捂住鼻口,一脸嫌弃的看在躺在床上的人,“真倒霉!居然来照顾这个死丫头!” 另一个丫鬟道,“别说了……她好歹是五小姐……” “切!命比我们还轻贱,还小姐呢!”随是这么说道,那丫鬟却也闭了嘴。 两个丫鬟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一转身看到躺在床上少女的脸,吓得一声尖叫,逃似地离开了房间,生怕被传染了一样。 而房门关闭后,沙华再次坐起身,五小姐? 看这房间的材质,一定是一个大户人家,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十分名贵……还有那个丫鬟所说的轻贱……看来这个五小姐,在家里十分不得宠啊,这么久了连家人都没有来看过。但穿着却是如此精致,而且这间房间也极其奢侈,送来的食物也是精心烹饪的,又不像是不得宠。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家人暂时还不希望自己死,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活动了一下身体,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遍布全身,咬住牙忍住疼痛,整理了一下衣服,吃了两口丫鬟送来的食物便再也下不去口,被腐蚀的左脸像是火烧一样的疼。 突然,窗户吱呀一声发出细微的声响,沙华目光一凌,“谁?” “五小姐。”一个黑衣人静静的出现在她的床边。 沙华皱了皱眉,摆起脸色,总之先看看情况,“何事?” “宫主后天请您回谷一次。”黑衣人冷冷的回答,虽然是用尊称,可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敬畏,反而可以听出一丝厌恶。 这个女人还装起清高来了。 “我知道了。”沙华点了点头,唇角轻勾,看来这个五小姐,背后还是个有身份的人,“我要怎么去?” 还有,一般身为公主的人都是绝世美人……虽然很想见识一下,不过…… “当然是把眼睛蒙起来,属下抗你过去。”黑衣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今天这个女人有些不一样?也没多想,退后一步,“属下告退。” 然后悄然无息的消失在房间之中。 沙华眯起了双眸,身法如此之好,这个身体的主人,好像惹到了不得了的麻烦啊…… part.2 穿越重生(2) 第二天,沙华撕下了床单随手披在身上裹成一件衣服,放下头发遮住那骇人的左半张脸,翻身上了屋顶。 重生一次,她可不想自找麻烦,公主?五小姐?关她P事! 总之得先找东西把身上的毒给解了,不然还得再死一次。 靠着对药物无比敏感的鼻子,她十分顺利的来到了万药斋。 然而却被拦在了门外。 “……那个,请出示身份牌。”门卫上上下下打量着沙华,分不清是男是女,而且这个人的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怪味……看着就像乞丐。 这万药斋可是京城最大的药店,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身份牌?”沙华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拿出一个金质的牌子,心下便了然,相当于娱乐会所的VIP卡是吧? 这还不简单,没有的东西,她不会‘借’吗? 得意的笑了一声,假装与旁边的人碰撞了一下,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好意思。” 被撞的人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你离我远点!” 沙华嘴角一勾,巴不得呢! 递给门卫身份牌,“我可以进去了吧?” 守卫看了一眼,抽了抽嘴角,“请。”可他总觉得这位客人那么奇怪呢? 沙华刚刚走进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杀猪般的叫着“抓小偷!” 于是,万药斋的所有守卫出动了,还没有人敢在万药斋撒野! 然而……一转眼,人呢? 万药斋是什么地方?不是皇权贵族就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们,没有人敢在这里撒野。 而在万药斋的房梁之上,沙华懒洋洋的看着守卫们搜寻自己,一边搜寻着无数药材,这里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嘿,你也来捞点东西?”一个年轻的男声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身后响起,沙华吓得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连忙转身,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一双邪魅的凤眼,深蓝色的瞳孔,薄如羽翼一一样红润柔软的唇瓣,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身宝蓝色华服,正在她身后拖着腮懒懒的看着她。 沙华抽了抽嘴角,盯着他,就这长相,这气质,是来偷东西的?是在逗她么? 蓝衣少年看不出全身笼罩的只剩下眼睛的沙华的性别,但是一看她的胸,便顿时松了口气,轻松自如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喂,老兄,你看上什么药材了?这里我熟得很,我带你去!”又惊讶道,“老兄你真是太瘦了,得多吃点补补啊!对了,我叫宫妄夜。” 沙华:“……” 她很想把这个人踹下去,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好吧,欲哭无泪。 这真的是女人的胸么?这五小姐好歹也十六七岁了,怎么胸前什么都没有……难到其实自己真的穿越到一个男人的身上了? 压低下嗓音,“幽蓝草,知道在哪儿吗?” Part.172 稀世毒花(2) 这里的药材实在是太多了,一一分辨出来得到明天去了,眼前正好有人可以利用,何乐而不为呢? 幽蓝草? 宫妄夜一听就是心中一凌,本以为只是个潜入这里的普通小偷,看打扮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没想到一开口,竟然是这种猛烈稀少的毒药…… part.3 穿越重生(3) “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儿?”沙华不耐烦了。 “咳咳……你要如此名贵的毒药做什么?”宫妄夜疑惑道。 沙华一脸惊讶,“幽兰草很名贵吗?”再说,毒性也只是一般罢了。 当然,幽兰草是一沾惹上就会皮肤溃烂浑身发紫至死的剧毒,在沙华眼里,也不过是普通的毒草罢了。 宫妄夜:“……”果然,眼前这个人是因为生计才想潜入这里偷点草药出去卖的吧,普通人自然不知道幽兰草的剧毒,还以为是普通的草药。 沙华瞥了他一眼,看样子这个人是不想说了,那就把他当空气吧。在她眼里,只有与各种毒药有关的人才能让她记住。 “不如这样吧……最近在下手头也宽裕,若是老兄不嫌弃,我借点钱给你暂时缓解危机也可以的……”宫妄夜说道。 “我要钱干嘛?钱又不值钱。”沙华一脸嫌弃,“不告诉我幽兰草在哪里就离我远点,不然不要靠近我!两个人一起更容易被发现!” 宫妄夜:“……”他这是被嫌弃了吗?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待遇,宫妄夜才明白,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知道草药在哪儿的人罢了……如果这还不说的话,那就什么用都没有…… 而他也更加确信了一点,眼前这个人,不会武功。身法虽然不错,但是却丝毫没有内力隐藏呼吸,而且居然嫌与他在一起是累赘,他可是隐藏了两个人的呼吸,若是没有他,她一个人早就被守卫抓住了,万药斋的守卫可个个是高手。 “我带你去。”宫妄夜拦住沙华,她想进去的那件房间,里面的主人可不是好惹的…… “早说不就对了,咱们走吧~”沙华笑眯眯的看着他,态度亲切的不得了。 宫妄夜:“……” 沙华不由佩服,这么大的建筑,宫妄夜居然还能在里面轻车熟路,不一会儿,沙华嗅了嗅鼻子,不需要宫妄夜再带路,推开一间房门就走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是在这间房间?”宫妄夜惊讶了。 然而沙华却不理他了,惊喜的扑向幽兰草。 “有毒!”宫妄夜急忙道。 然而沙华却若无其事的拿着幽兰草,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她体内的千蚁毒与幽兰草的毒性相克,所以幽兰草对她完全无效,反而还能压制她体内的毒性,所谓的以毒攻毒就是如此。 虽然不会医术,但她自有法子医好身上的毒。 宫妄夜心却越发凝重起来,居然能如此若无其事就拿起幽兰草,莫非……是传说中的,不畏百毒的绝世名医——君无名? 不对啊……传说中名医君无名,可是拥有很严重的洁癖,怎么可能穿成这样?而且身材也不会如此矮小…… 抽了抽嘴角……自己居然想起君无名了,浑身汗毛倒竖,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沙华满意的收好幽兰草,转身,“你知道枯血草在哪儿没?”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开口都是这些猛烈的毒药?”宫妄夜咬着唇道。 他宫妄夜号称第一大盗,结友天下,消息自然灵通的很,他可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一号能够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两种毒药,丝毫不惧怕的人。 part.4 穿越重生(4) “我?我就是路过打酱油的。”沙华耸了耸肩。 宫妄夜认真的回答,“打酱油?这里是万药斋,不卖酱油的。” 沙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用着十分瞧不起的语气:“老土。” 宫妄夜:“……” 他、他可是被誉为东陵国的时尚标杆!他穿的款式,都会成为贵族之间的流行款!居然会有人说他老土? 拍了拍他的肩膀,沙华道,“好了,快带我去找枯血草,不然阉了你。” 她刚刚‘顺手’拿了一点能让人暂时丧失那啥功能的毒草。 虽然是用着开玩笑似的语气说的,但宫妄夜莫名脊背一凉,看着那双闪烁着不怀好意光芒的眼睛,顿时觉得汗流浃背。他、他好像招惹上了一个十分不得了的人。 怀着蛋蛋的忧伤,宫妄夜带着这位大爷穿梭在万药斋的房间里。 殊不知,这一幕,被某间房间的人看在了眼里。 “斋主,不抓他们么?……”婢女细声细气地问道。 正在饮茶的紫衣男子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微笑,“不用。我倒要看看,让第一大盗都要如此相助的人……到底是谁。他们,还会来的。” 因为,他在那个穿着破烂的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药材的渴望,应该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身份越是尊贵的人,脾气越是古怪。 当然,若是他知道了沙华拿走的都是一些剧毒,不知会作何感想。 “枯血草!”沙华一脸惊喜,不过这次倒没有直接扑上去就拿起来,而是小心翼翼地隔了一层布。 枯血草,草如其名,一旦服用,就会血液枯竭至死。 宫妄夜咽了咽口水,“你……拿那么多毒药到底要做什么啊?” “废话那么多干嘛?”沙华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枯血草身上,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宫妄夜。 宫妄夜这才想起来这位大爷如果没有别的要找的草药,自己派不上用场,是根本懒得搭理自己的…… “好了,去结账吧。”沙华心安理得的把枯血草揣进了自己的怀了。 宫妄夜惊讶了,“你有钱?” 果然……是个怪人啊。 “没有啊。”沙华道。 宫妄夜投过去一个‘那你用什么结账’的眼神。 “切,钱这种俗气的东西,我才不屑用。”沙华冷哼一声,挽起了袖子,看着桌上的一堆草药,开始熟练地操纵了起来。 宫妄夜一惊,“你在做什么?” Part.173 稀世毒花(3) 小小的女孩便开始翻阅起了六年前的资料,她很想知道,在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么神秘的一个组织,明明令现在的所有强大势力都感到惊心的组织,为何要隐匿自己的行踪呢?如若真的是一群暴徒,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可能仅仅是杀人取乐吧? 六年前,那时候是魔宫正出名的时候,血染江湖,手段残忍,屠杀人过千万,比有史以来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可怕。那个时候好像连泥土都是红色的,她还隐约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父亲还不是宰相,而她也还小,不太清楚那笼罩着整个世界的气氛名为‘恐怖’。 但那场屠杀之后,江湖与眼下的朝局逐渐走向平静,现在主宰动荡的几大势力迅速崛起,并渐渐稳固。 这也太奇怪了…… 小小的女孩像是发现了人生最大的惊喜和挑战,看的书也逐渐趋向于关于六年前那场战役相关,还有江湖一类的书,奇怪的发现,这类的书少的可怜,就像是一种默契,面对那场灾难都选择了缄口不言。大部分里的内容都记录的大同小异。 一日,正当她难得有机会进入北冥皇宫藏书阁的时候…… “六小姐,这些书可不太适合你看噢。”管书官从她手中抽离了《罪大恶极》。 姬沙颖自然知道自己研究的似乎是一门禁忌,最好别被任何人给知道:“顺手拿的,也看不太懂呢……我想找的是《风华月露》。” 管书官笑笑,没说什么,替她找书。 姬沙颖抚摸着书架,用指腹感受着上面的木纹,偌大的藏书阁里上万本书在这里伫立,静默。见证了这个听话的乖乖女孩眼中翻腾着的执拗。 回忆终止。 宰相夫人没有敲门,径直闯了进来,她刚刚之所以没像老爷一样一直陪同,就是生害怕因为恐惧而露出什么破绽,现在人走了,她自然就露面了,“结果怎么样?没露陷吧?” 虽然见女儿这个状态和七皇子风平浪静的离开就能猜到结果,但宰相夫人还是需要女儿亲口说出来才能放下心中的石头似的。 姬沙颖将那代表着魔宫的纸丢进蜡烛里烧成灰烬:“没事的,放心。” “那就好。”宰相夫人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兀自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毕竟也不是长远的办法。” 总不能真的让颖儿代替姬沙华嫁给七皇子吧?突然痛恨起颖儿的才华,特别是那一手好字,若是在外边抛头露面,指不定曾经与她交好熟悉的文人墨客或公子们能认得出来。 宰相夫人在心中怪着自己女儿时,似乎忘记了当初因为女儿的聪慧给宰相府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夫人!您怎么在……五小姐房间里呢?”宰相手下的小厮在外边焦急地敲门,急出了一头的冷汗:“老爷到处叫人找您呢!” 末了悄悄地,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姬沙颖,六小姐……唉,还真是苦了六小姐了。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当初那无比风光的北冥第一才女,这一年多来过的是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找我?又出了何事?”预感又没什么好事,宰相夫人忍不住扶住额头。 小厮呐呐道:“七殿下要在府里用晚膳,老爷让您快去张罗一下。” “……”宰相夫人也不再多问,认命而恍惚地离开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应付晚膳时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姬沙颖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母亲的奔走始终是为了富贵为了虚荣,从来没有为过自己。 她永远记得一开始父亲让自己假死,母亲拼死阻拦。父亲只用一句‘你是要女儿还是要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便轻易堵住了母亲的嘴。 是呀,人人都有自己要忙着的事,所以把自己锁在那阴暗华丽的笼子里,这个偌大的王府里没人在乎姬沙颖的内心,他们需要的,不过是能保住权力的工具罢了。 ***宰相府,大堂*** 宰相不知去做什么了离开了一小会儿,大堂里除了在角落里听候差遣的下人们便只有七皇子和沙华二人。 “先生,你的那位朋友挺神出鬼没的。”七皇子淡淡道,对于宫妄夜的再次消失却不以为然,再奇怪的人,能有眼前这个奇怪么? 女子,身份成迷,没有内力却身手怪异,持有黑色身份牌,与万药斋似乎来往密切……还有,便是怎么试探都不知她的深浅。 能有黑色身份牌……便能笃定,她绝不是姬沙华,那个女人是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七皇子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暗升起了一丝敬畏……但疑点依然存在着,如果真是持有黑色身份牌的强悍人物,怎么会连武帮圣火都不知道?这可不是寻常道理能解释的通的。 还有那房间里的姬沙华,感觉也太古怪了些,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若是早就治疗好了千蚁毒,为何一直在闺阁中呆着?就算她想,宰相府肯定也不允许她如此做。 “就算再神出鬼没,好歹他还现个形,哪儿像你的那几个人。”沙华慢条斯理道,她能感知到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暗中护卫的眼中,哼……还真是令人不爽。 “……”七皇子摸了摸鼻子,苦笑。他当然得带着暗卫了,今天按原计划来说是来宰相府砸场子的,保不准会出什么意外,得在他们抓住自己的把柄前先下手为强,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什么也没捞着。 沙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本,翻着上面的资料,里面是穆囡摘抄下来可能有用的一些消息:“礼尚往来么,你试探我那么多次,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先生请讲。”七皇子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还以为这个人真是刚劲铁骨呢,他也终于能当一次防守方……一定也要让对方无语凝噎,感受自己感受到的那种无力感觉。 可惜,他还是不太了解眼前坐着的人,不出手则已 Part.174 稀世毒花(4) 沙华偏了偏脑袋,眼里的不怀好意丝毫不隐藏:“那么我们来说说,为什么你们的母妃是来自同一家族的表姐妹,你却讨厌小穆囡呢?”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七皇子桌下的手忽然攥紧了起来,青筋蹦出,手几乎立刻抚在了自己腰间的配剑上。 从没有人敢问过他这个问题! 冷静片刻,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语气带了一丝刀锋般的冷厉:“没想到先生身为江湖中人,也如此八卦。” “呵。”沙华不答反笑。耍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不是喜欢装么?那我就把你的伤疤揭开看看,也正好试试北冥皇宫里的那些关于皇后的破事,是不是正如自己心中所想。 七皇子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只不过让人一听就丝毫没有说服力:“囡儿是宫里最小的公主,最受宠,本宫是她的皇兄,又怎么会讨厌她?自然是同父皇一样,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她的面前。” 沙华悠悠玩弄着自己的发梢,道:“呵呵。你当然讨厌的不是她,毕竟那丫头也算皇宫里鲜少的缺心眼。你不过是,爱屋及乌反之恨屋及乌……没错吧?” 根据资料,这个七皇子的娘虽然说是自杀但也算是蹊跷,设想,好不容易诞下皇子,只要抚养成人便是最有可能成为新的皇后……未来的前途大大的光明,怎么会留下年幼的孩子自杀? 许多人都猜是皇后娘娘所为,但一个月之后……七皇子生母的表妹,穆囡的生母也去世了,这两姐妹难不成还是说好了的?自杀还要结个伴? 还是说,本来这二者就有什么关系,而七皇子本人是知道的,所以才厌恶穆囡,厌恶的,其实是她的生母。 当沙华说完此话,七皇子严重的冷意已经丝毫不掩饰,嘴角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皇宫之人尚且避讳,这个来历不祥的江湖人……虽然一切都是在巧合之下,却在这几天时间之内就把后宫旧事都掌握在了手中,甚至胆敢当面讽刺。 好狠的手腕,好大的胆子。 就在空气都几乎凝固了的时候,一声讪笑打破了沉默:“哎呀哎呀,老夫实在失礼,殿下和这位先生就等了。” 宰相忽然而至,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脸上却是一贯和蔼,七皇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的眼神缓和了不少,一饮而尽面前的清茶,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沙华玩着自己的袖口,把自己当个背景板也不再开腔了。 本来自己虽然是穿越来的,但也不是自己想的,占了这个身体却也没必要继承这身体的命运,顶多想多了解了解这到底是谁以免日后更加麻烦,替原身报仇这种麻烦事儿,还真不想掺和,又了解到是原本的‘姬沙华’不想活了就更不想管了。 但这家伙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来说服自己来宰相府,事实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当场揭穿宰相府的恶行。 而且根据宰相府的资料来看,当初宰相府也是空有名头,北冥帝将制衡的把戏玩的很好,宰相府有名望无实权,柱国将军有实权无名望。 所以,七皇子看准了这个时机,掺和进来帮助宰相府揽权……然后才有的什么跟宰相府五小姐姬沙华一见钟情的戏码,百分之八十都是被安排好的。 在那之前,姬沙华好像本来就不怎么离开宰相府,北冥皇宫出入也是难事,两个宅男宅女,怎么就正好在风和日丽的一天遇见了,还爱上了? 七皇子想要的,不过是宰相府的支持,以及多个出入皇宫的理由,还有的,可能就是跟姬沙华本人有关系的。 沙华眯起了眼睛,看着七皇子与宰相交谈,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衣华服,又想到他在马车上狼狈不堪的样子…… 哪个正常人会在马车上放那么多套衣服?还能找出一模一样的?就出门看个未婚妻,有必要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坐马车去外面的路上,他会偶尔弄脏衣服,怕回皇宫的时候因为这个而露出马脚。 沾染上什么才会如此避讳? 只有血。 所以,这家伙说什么出皇宫只是为了探望心上人,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幌子罢了,背地里指不定做些什么……也是在那一刹那,沙华才感受到了自个儿绝对是被当枪使了。 玩弄着自己的指尖,目光不咸不淡地投到了宰相的身上,既然掺和进来了,那么看不顺眼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万药斋*** “喂喂喂,我可是看着你被七皇子,还有那个神秘人给带走的,怎么回来也一声不吭的?好歹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呀?”迟归皓摇曳着手中的折扇,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君无名向来是清冷惯了的人,实在受不了如此聒噪:“那个神秘人是姬沙华。” 提点到这儿,便不想再说话了,继续手执毛笔书写药方。 可这隐居到都快飞升的魔宫宫主,到底还是高估了其它人类的智商……迟归皓既没有想到此事牵扯到宰相府,更没想到由‘姬沙华’而起会牵扯出的一系列北冥皇宫的秘密,而是…… 只见迟归皓转了转眼珠子,惊讶道:“那丫头是积了多大的福,要修成正果了?我听说她也没说什么,你就心甘情愿跟着跑了……等等等等,你留在北冥国不会也是为了她吧?” 毕竟也算是跟魔宫交往密切的人了,他还是听说过姬沙华的大名的,不同于从北冥国说的她是命运多舛的美人,魔宫中关于这丫头的描述可令人头皮发麻了。她为什么会沾染上千蚁毒?据说是为了爬上君无名的床,自己作的。 不等君无名回答,迟归皓一拍脑门:“越想越有可能!你传信给宰相府提前通报七皇子他们要来,也是为了帮忙掩饰吧?” 君无名手一顿,有些怜悯地看了眼他,递给他张药单:“节哀。” 迟归皓低头一看,嘴角立刻僵住了。 Part.175 稀世毒花(5) 倒是没听说过……姬?几?机?…… 一个医者,居然会叫这名字?还是名号? 宰相夫人还是举起酒杯:“幸会。” 在这之后,依旧是宰相和七皇子的寒暄,偶尔还提及朝堂上的一些见闻。 忽然再把话题引到沙华身上时,她却爱答不理地吃着自己的饭,根本没给任何人面子,宰相触了霉头,七皇子给个台阶二人继续逼逼,倒是没再烦扰她。 吃完了也不管七皇子,沙华站起来就往外边走。该做的事也做了,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么无聊的吃饭上面,不如早点回皇宫里去鼓捣鼓捣那么多宝贝药材和古书。 这次不用七皇子殿下辛苦了,宰相自己搬来了梯子,赞叹道:“啊……毒公子一看就是江湖的性情众人,颇有出世高人的风范。” “嗯。”七皇子看见那抹背影,忽然也没有了胃口,本来若不是她答应,自己可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呆的,放下了筷子:“时辰不早了,那就先辞别了,本宫还得早些回宫里。” “恭送殿下。”宰相和宰相夫人连忙送客,这次可再也不敢说‘夜已深,不如殿下就此住下’的客套话了。 “可算是走了。”宰相夫人目送七皇子殿下的轿子远去,有些疲惫地靠在门柱上,活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宰相眉头却深锁起来,拧成了一道川字:“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可还要上朝。呵,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走到半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夫人嘱咐道:“颖儿那,你多照应些,指不定殿下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我明白。”回到房间中,宰相夫人替自己的夫君宽衣,却直到三更半夜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越想越心口绞痛,胆战心惊,生害怕殿下回去想到什么蹊跷,毕竟颖儿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之辈,回想起来实属正常。 若真如此,那宰相府可就算是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了…… 囚禁两位女儿,谎骗其中一人辞世,欺骗整个北冥国的百姓与皇室,如此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之事,再加上墙倒众人推,宰相府本身并不干净,彻查出来,什么藏污纳垢,贪污纳税之事都牵扯出来…… “唉……”宰相夫人叹息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慌神,借着月色看清了眼前枕边人的脸,忽然惨叫出声:“啊!————” 如此凄厉的尖叫自然瞬间惊醒了熟睡中的宰相,慌张地坐起身,眼圈血丝密布,嗓子也因惊醒有些沙哑:“你鬼叫什么?!” “老,老爷?”宰相夫人声音颤抖地询问,嘴唇吓成惨白的颜色,更往角落里缩,根本不敢再看自己夫君一眼,“你去照照镜子……” “……”宰相沉默地站起身,点上了蜡烛,拿起镜子一瞅。 “哐啷!——” 镜子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被这一动静一吓,宰相夫人直接哭了出来,她本就失眠,忽然在床上看见这一张脸,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的了:“老爷,你,你怎么变成怪物了!” 只见原本五官端正的宰相大人,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绿色的……痘痘,每一颗都还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密密麻麻,看得令人恶心,令人恐惧,直像一个人变成了癞蛤蟆,或是一个癞蛤蟆变成了人。 宰相不知是气还是怒还是恐惧,看着一地的碎片,咆哮道:“还愣着干嘛!去叫医者来!” 宰相夫人动作从未如此迅速过,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又求之不得地跑出去,满脑子都是自己夫君的那张脸……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难不成宰相府今年是被诅咒了么! 不一会儿,医者急匆匆跟着夫人跑来,一见自家老爷这样子,愣是差点给吓晕过去,咬牙挺了好一阵,才壮着胆子问道:“大,大人……您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没有别的不适!”宰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一般。 这房间里凡是能反射的东西全给砸个稀巴烂,连茶杯和花瓶都不放过,统统凄惨无比变成了碎片躺在脚下:“睡觉到一半,就成这样了,快给我查查是什么原因!” “是是是。”医者擦擦额角的汗,连忙查看宰相的眼睛,舌苔,脉象等等。 他从医多年,什么样血腥的场景没有看到过?可宰相大人如今这情形……也太匪夷所思了些,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 宰相夫人诺诺地在一旁,也是焦急无比,却不由站的远了些……鬼知道这样的症状会不会传染啊?若是她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可怎么见人! “回,回大人……”医者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您应该是被下毒了,索性——索性身体没有其它不适。” “什么毒?”宰相咬牙问,那狰狞的表情再加上一脸的绿色脓痘,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丑陋万分。什么人!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太岁的头上动土!他定要查出来,株连九族!株连九族! “这个,这个……从未听说过,下官还得好好回去查查。不过貌似下毒者用的剂量并不多,也没有其它损伤身体的表征……” “说重点!” 医者吓得浑身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土里:“若是配合一些排毒的药材,四五天便可痊愈。” “四五天?那怎么可以!老爷明日还要上朝呢!这几日正好再商确周边小国觐见一事,不能耽搁!”一听说是中毒不是什么可怕的疾病,也没有传染的可能,宰相夫人的脑子便飞速运转了起来,尖锐地问道:“先生,你快赶紧想想可有迅速痊愈的法子?” “回禀夫人……是下官医术不济,连此毒都未听说过,不敢贸然处置。”为了保命般,医者转了转眼珠:“不过听闻万药斋来了位厉害的医者,不如……” “混账!”宰相一拍桌子,怒火攻心,直咳嗽起来:“若是让万药斋的人来,老夫这脸往哪儿搁!” Part.176 稀世毒花(6) 凝烟走后,迟归皓便接着是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北冥皇宫吗?” 君无名不置可否。 迟归皓摸着下巴沉吟道:“我之前也这么想过,但是又觉得更不可能,北冥国皇宫是出了名的戒备森严,最近也没有到挑选妃嫔,婢女,公公的日子,要混进去更是难上加难,这比他能从江湖势力的追踪下凭空消失还要匪夷所思。” 君无名难得勾起了嘴角,本就温润的容颜更是令人柔醉三分:“你忘了,还有揭榜可以进去,这并没有时间的限制。” “……世界上还有这么愚蠢的人,选择这种死法么?”迟归皓忍不住讽刺,这倒确实不会有人想到。因为如果揭榜进了皇宫,却不能医治好皇后的话,那只有横着出来这一个结局了。 他实际接触过那神秘人,只是辨别不出他说话的真假,练得一手绝世好毒,令人琢磨不透,好像又很好色,对美人非同寻常的感兴趣……说自己只有十九岁,还说自己姓姬,实在是不能推测出他的真实身份。 忽然,迟归皓又想到了一个更恐怖的事,邪魅勾起的嘴角弧度瞬间更深了:“竟然连北冥皇宫里也有你的眼线么?上次出了三皇子派人揭榜险些暗杀皇后,自那以后关于揭榜的消息就把控的更严密了,连我这个在皇城脚下的人都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呢。” “呵。”君无名轻笑一声算作回应,一开始只是他的推测,毕竟消息的传递是有时间限制的,好不容易抓到一点线索,自己当然会亲自过来,离北冥国越近,得到的消息就越准确,神秘的揭榜人,板上钉钉就是那个炼制出巧妙毒药的人了……也很可能是自己找寻了十年的人,他想要亲手手刃的杀师仇人。 “好吧,那你想让我做什么?”迟归皓百般无聊地轻轻摇着瓷杯里上好的清茶,没有茶点的第一个时辰,想它。 君无名:“把我弄进北冥国的宫殿里。” 迟归皓不满地大嚷了起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怎么混进去啊?难道你也想去揭榜不成?”论起戒卫森严,真的没有地方能比得过北冥皇宫了,简直就去有去无回的牢笼啊! “万药斋与北冥国速来有良好的关系,北冥皇宫里虽然有自己的药圃,但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栽种的不过也就是一些适宜生长的草药,稀有草药还是要靠万药斋的进贡。” “……”迟归皓沉默半晌,妖孽的脸都微微扭曲了起来,再也不能谈笑风生了似的,垂死挣扎一般颤抖道:“可,半年才进贡一次,上个月才刚刚……”可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啊……不会吧,传说中的魔君,不至于这么出来祸害人吧?第一次见面就要了他的半条命啊! 下一秒,君无名却给他判了死刑,冷静无比地吐出一个名词:“双生百年童参。” 双生百年童参……三年前,迟归皓就是因为这个才险些送掉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在那个机缘下,君无名救了它。这是一种大补的人参,是两个童子相互依偎交缠的模样,四百年才长成一株,生长环境险峻,又极难保存,要么找到的人马上吃掉,要么用北山冰雪冷藏保存,否则出土则化。使用得当的话,活死人,肉白骨,延长十年寿命……这都是最基础的,可见其珍贵。 “我可以拿别的同等级的珍贵草药,但这个不行。”语气难得严肃了下来,迟归皓抿着嘴角道:“你这是让我为难……” 如果君无名继续要求,他还是不会答应,哪怕会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救命恩情,三年之交,迟归皓时刻记着,哪怕现在是个商人,但也在这茫茫天地之中,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江湖人该有的热血仗义,但牵扯到双生百年童参,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叹了口气,君无名面无表情道:“浴火雪莲比童参更合适。” “哐啷!——”一声巨响! 虽然不敢偷听,但一直在不远处注意着房间内动静的凝烟冲了进来,护住心切地一只手还搭在腰间地配件上:“斋——” “出去!——”迟归皓红着眼睛吼着,脸色不只是激动还是愤怒的染上了一丝赤色,嘴唇都在克制不住的颤抖,他竟然,激动到从茶桌上站了起来,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般地看着君无名。 上次见主子这样还是三年多前他打探到了双生百年童参的下落,凝烟毫不犹豫道:“打扰了,属下告退。”连忙退开,手捂着脸。她能推测到发生了什么……一定,一定是跟夫人有关了,不然主子不可能会这么激动的。 迟归皓又慢慢坐了下去,平复了好半晌,抓起茶杯一饮而尽,才几乎嘶哑着嗓子开口:“你……你什么意思,你有浴火雪莲?” 君无名答道:“找了两年多年,不过半个月前才真正拿到手上,在南陵国边界,我让他们直接送到北冥国来了,按路程来算,还需要三天便可抵达万药斋。”浴火雪莲的储藏方式比双生百年童参更加苛刻,所以一路上更需要多加小心,才会这么缓慢。 “……”无言,此刻是真的无言。 迟归皓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君无名要来万药斋也就是前日才有的消息,在这之前,甚至更久,他就已经在暗中帮助自己寻找浴火雪莲了么?这是……何等的恩情,他一生都还不尽了。 “你不用感叹了。”不善于面对这种时刻,君无名皱起了眉,“我只希望三日内,你让你的属下带着童参和我,进到北冥皇宫里。” “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迟归皓从怀里拿出把扇子,打开轻摇着,嘴角的笑意又翘了起来,好像刚刚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不过你进去……能全身而退么?” 君无名怎么着也不像是寻找什么失散故人之类的,会不会一进去就直接劈死那个神秘人? Part.177 稀世毒花(7) “没错,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七皇子轻轻拍了拍肩膀,好似刚刚跟宰相的靠近让他沾染上了不少的脏东西似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救您的原因。” 宰相所说的,自然是关于七皇子和穆囡的真正身世,还有她们母妃的死因,后宫那些离经叛道之事。 “难道殿下之所以如此凉薄,就是怪老臣没有将此事告知陛下?咳,咳咳咳!”宰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冤屈,一下子猛烈咳嗽了起来,然后激烈地喊道:“殿下!这你可误会老臣了!老臣是为了保护您啊殿下!这件事您知道了除了伤心,又有何益处呢!” “那你为何现在又敢说了呢?” 七皇子又是一笑。是啊,宰相这番说辞他怎么会不懂呢……就像现在穆囡的处境一样,除了徒增痛苦,又能向谁诉说?又能责难谁? 一开始,他还真以为宰相是这么想的呢。 ***与此同时,北冥皇宫内,离心院*** 这里是隶属皇后寝宫内的一处别院,安静素雅,特别适合修养。 此时,姬沙颖就躺在这个地方,悠悠转醒。 有宫女察觉到了,立马上前服侍:“姑娘,您终于醒了!怎么样,可还有哪些不适的地方?奴婢这就去找御医过来看看!” “不必了。”姬沙颖摇了摇头,犹豫不决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这是……还在皇宫里边么?” 宫女见她执意要起身,连忙上前去搀扶:“是呀,这是皇后娘娘的宫殿,娘娘命我们好生照看姑娘你呢!” 姬沙颖扯了扯嘴角,却没扯出来一丝笑意,不过她这么虚弱,那张笑脸苍白的要命,谁又会去注意她的表情呢:“劳烦姐姐了,我想见皇后娘娘,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六……姬小姐,您这可折煞奴婢啦!”宫女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可是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姬沙颖本来的身份就尊贵,是宰相府的六小姐,现在,更是被陛下封赏为北冥国史上第一位五品女官,她的未来不可限量……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女婢,怎能不让她受宠若惊呢? 姬沙颖道:“没了宰相府,我也再不是六小姐了,姐姐又在我昏迷期间对我照顾有加,自然是该敬的。” 宫女连忙摆手,跟她好一阵解释现在她的身份变得如何特殊。 且不论官职,现在整个北冥国的佳话,已经从当初五小姐与七皇子的风花雪月,变成了宰相府六小姐如何深明大义,坚韧不拔,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古今中外难得有之。 “是么……”姬沙颖听了宫女的解释,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眉头,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动。 心下开始盘算了起来……陛下一举消灭了父亲在朝中的势力,哪怕有理有据,在民间也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转移这些事的重心。 ‘北冥国史上第一位女官’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头呢! 宫女替她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连忙去遵命去请皇后了,一路上还颇为兴奋,女官大人可叫过自己姐姐呢!这事儿要是说出去,指不定被多少人给羡慕死呢! 甚至,宫女都没有深思,明明姬沙颖是在宣判结果之前就已经昏迷,为何醒来后对宰相一事只字不提。 就像是……早就料到了结局一般。 没一会儿的功夫,皇后驾到。 现在的她可不仅仅只是有表面的威风了,那每一个步子走出去可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春风得意。 宰相府一事中,最大的受益者无非就是她了,现在朝野上再无人敢替废后不说,在民间,对她的呼喊也越来越高,赞颂的诗歌当夜就被写出来广为流传。 所以,她看姬沙颖自然是无比顺眼了,笑着关心道:“听翠儿说你醒了,本宫还想让你再好好休息几日再来看你呢,怎么样,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吩咐下去就好了。” “颖儿多谢娘娘。”到底是面对皇后,姬沙颖下意识就想要起身行礼。 皇后看她那挣扎的样子,连忙上前,放下自己尊贵的架子坐在她身旁:“免了!快坐着!你这孩子可真是的,身体不好就好生歇息着,你现在是病人,可不要讲那些虚礼!” “多谢娘娘。”姬沙颖皱着眉头低喘了一口气,靠在床边:“咳咳……娘娘,颖儿有些话想对您单独说说,不知可否?” “唉……”皇后叹了口气,心道这女子肯定牵挂着宰相府一事呢,定还需要自己花些功夫来劝慰劝慰她。 怎么姬沙华,姬沙颖,同出于宰相府,年岁也差不多,心性却是差了天南地北呢? 一个是没心肝的,害起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一个又受苦受难还替别人着想,心地也太软了一些。 摆了摆手,身旁伺候的一众宫女们纷纷退下,房间内就只剩下了皇后与姬沙颖。 皇后率先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你这身子骨也太差了,御医说了你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阴冷潮湿之地的缘故。你要是不嫌弃,本宫这就命人给你在宫外找个朝阳的好位置,来当做你未来的府邸了。” 姬沙颖垂下了头,挽了挽五黑的发丝,声音柔若无骨:“娘娘说笑了,我一个女子,眼下已经没有了父亲作为依靠,又没有嫁人……单独出去立府,成何体统呢?” 皇后心想也是,虽然现在她被封为女官,可毕竟北冥国的环境下一个未嫁人的女子独立成府,难免惹人非议:“还是颖儿想的周到!眼下也不是合适的时机,你就现在这里住着,等再过一阵子,本宫就为你挑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可好?” 姬沙颖听了却还是摇头,婉约道:“多谢娘娘好意,可是,颖儿眼下实在是无心谈论婚事,也不想……也不想,住在皇宫里。” 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皇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现在可有底气了,直问道:“你可是对本宫怀恨在心?” Part.178 稀世毒花(8) 这样的表情,狱卒可在不少权贵人身上见过,确从未有眼前穆囡公主这样的凌然冷傲。 当下便冷汗涔涔,对这位传言中善良活泼的小公主有了新的看法,不敢再想其它,恭敬地行了礼,退下了。 好在……安乐侯爷也没有特意叮嘱自己要一直跟着,大概也是放心小公主的身手吧!这样也好……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狱卒终于走远,但耳边不停充斥着的死囚犯的嘈杂声响,令近来本就没有休息好的穆囡更加心烦意乱,耳鸣不止。 她当即大喝一声:“谁再发出一点儿声音,当即拖出去五马分尸!” 还没走远的狱卒听到这声怒喝,吓得一个趔趄,立马站在原地朝着空气挥舞一番自己的刑鞭,发出令人惊惧的噼啪声,死囚犯们可不想再受皮肉之苦,立马安静了不少。 吏官这才又退到远处,一直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冷汗,传言果真不可尽信啊,这小公主可看上去气势十足,飞扬跋扈的紧呢! 牢房内。 穆囡不知是何心情打量着阴冷简陋的牢房,还有身穿灰色囚服的姬沙华,这一眼,就让她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很快,沙华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随性而为,面具下的双眸微微流转:“小公主可是来看笑话的?” “难道不是你看我笑话么?”穆囡咬了咬牙,“我说的没错吧?……五小姐。” “知道的还不少么。” 穆囡一瞬间便气笑了:“我又不是聋了,这么大的事,自然知道。” 虽然……这件事是安乐侯来自己府上,当做让自己心里舒畅些的筹码。不然,她恐怕等到处刑的时候……都再也见不到这人了。 沙华玩弄着指尖的长发,还是靠在草堆里的慵懒模样,懒得动弹。 穆囡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斗篷垫在身下,坐到了沙华的旁边。 直到今天,她才觉得自己看清楚了身边这个人,却不知道自己该是喜是悲,兀自坐在那儿又发起了呆,回想起了与毒公子,不,姬沙华相遇的种种。 又回想起了从安乐侯那里听到的她在大殿之上的所有言行。本以为交了个知心的朋友,却到了现在才发现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沙华瞧她那个样子,受不了地扶额:“我说……你能别在那儿瞻仰遗容似的,成么?” 穆囡头一次对她所说的话嗤之以鼻,笑了笑:“难道不是吗?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啊!” 为什么同样是女子,她面对那么大的风浪却始终像个身外人一样呢?甚至对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在意似的。 沙华若是能听见她的心声,肯定会点头赞同,那可不,大爷她本来就跟这些烂事没有关系。 沙华:“……”实在是,懒得理她。 穆囡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悲痛:“那件事之后……我本来挺讨厌你的,可听到你被处死刑的消息,我又想……如果不是你,我一辈子都会活在虚假之中,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我最好的人,永远与他敬而远之,反而去亲近间接害死我生母之人,稀里糊涂的,像个白痴。” 与其那样活着,她更愿坦然接受血淋淋的真相。 沙华充耳不闻,又闭眼小憩,彻底当身边的人是个空气。 “这……也算是缘分一场吧。”穆囡抱着自己的腿,空气凉凉的,忍不住发抖,蜷缩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小腿喃喃道:“你现在也没有亲人为你送行,黄泉路上难免孤单。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我……” 听到这儿,沙华可听不下去了。 猛地睁开眼,坐起了身。 就在她身旁的穆囡吓了一跳,近在咫尺的是那张银色的面具,和下面具下漂亮妩媚的眼睛……不愧是北冥国的第一美人啊,这面具下隐藏的眼睛,竟然是如此勾魂夺魄! 连她一个女子都看呆了! 沙华深呼吸了一口气,要是眼前这是个男的,她就要直接用藏着的臂针把他嘴给缝上,颇为隐忍道:“我怕是能被你说的话给惊死。” 穆囡:“???” 她有哪里说的不对么? 沙华看她那一脸憔悴的可怜样,罕见的大发慈悲没说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又想起这傻丫头自己的事儿都没解决干净还跑来这种地方探望自己…… 顿时,直接夺过她手中的手绢,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水在上面书写。 反正这些烂事都掺和到这个地步了,七皇子那厮得罪自己的还没偿还,让他丢个妹妹,以解自己内心的不爽! 想到谁,谁便来了。 沙华刚一写完血书,一脸苦逼相的吏官又哈着腰领了一人进来,正是一身白衣,华贵优雅,刚从宰相那边出来的七皇子殿下。 也没抬眼看他,沙华把手绢塞回了穆囡的手上:“拿回去。” 穆囡头晕目眩地看着手帕上的鬼画桃符,之前毒公子的字自己好歹还能也认识一二,现在完全就是在随性作画了…… 但还是慎重地将它叠好,如同保存一件遗物一样仔细慎重,看着沙华一字一句道:“我会永远留着它的。” 沙华:“……”这特么都是些什么奇葩。 穆囡擦了擦眼里快渗出来的泪花,连忙站起来行礼:“七皇兄。” 七皇子眼睛里早就没有以往的刻意疏离,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着还半躺在地上的沙华,没有说话。 狱卒见此情景,立马就一鞭子扬了起来抽下去,怒骂道:“你这个不长眼的死囚犯!知道来的人是谁吗?还不快站起来行礼?!” 可这鞭子还没打下来呢,就被向来温和的七皇子殿下一手拽住,冷冷地借着这个力道将这个狱卒一下子甩开撞在了栏杆上:“谁让你动手的?!” 狱卒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眼神,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松了鞭子在地上求饶:“七皇子殿下饶命!七皇子殿下饶命!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了!” Part.179 稀世毒花(9) 安乐侯假装没看出来三皇子的那点小心思,依旧沉迷地闻着酒香,倒也不想立刻喝了……毕竟,喝酒这东西,还是要面对知己挚交才痛快么! 然而三皇子好像也忘记了要自己皇叔喝酒这茬,忽然提起到:“囡儿前段时间还跟我提起过您,说您都不疼她了……这么久没回帝都,回来连早朝都去过了,居然也不来看看她。” 谈起穆囡,安乐侯眼底露出些慈爱,点了点头:“倒也确实许久没看到过那个丫头了……她最近忙什么呢?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心仪的驸马?” “不知道忙什么呢,只是好像跟一个江湖医者走的颇近……”三皇子摇了摇略圆的脑袋:“至于驸马,哈哈,那着急什么呀?我北冥国最宝贝的小公主,自然是要好好挑一位如意郎君了。” “江湖医者?又是来给皇后看病的?”安乐侯心底冷笑一声,皇后那女人倒也是个不死心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些什么呢?还真是生怕动摇了自己那至高无上的凤座! 倒还连累了囡儿,堂堂一国公主,跟江湖上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像什么话? “应该是吧。”好似读懂了安乐侯隐藏于心的情绪,三皇子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好像,老七也是跟他们凑合在一起呢。” 这句话,倒令安乐侯沉默了,一想到七皇子和穆囡那两个孩子……眉头就拧在了一起。 这么看来,还是三皇子顺眼多了,虽然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不过,若是未来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又怎可平凡! 最起码,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宫中旧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也可以一直沉睡在后宫的最深处,更能好好报复皇后那个女人一把。 想到这,安乐侯嘴角忽然拧起了一丝痛快。 ***又是一日过去,夜*** 与换购胡约定的十日之期,弹指一挥间近在眼前。宫里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而宫外,却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着。 这几日,宰相大人对外宣称身染顽疾闭门谢客,连早朝也未参与过,那张恐怖的脸连他的夫人也不敢侍奉在其左右,更别提害怕此事宣扬出去找别的丫鬟小厮来侍候,身边竟然沦落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五女儿曾经也是过的这样的日子,甚至还是在大好年华的时候被关押了两年之久,却因为害怕这怪病传出影响宰相府的名声,并未替她招揽名医医治,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日,很可能终生都受此影响。 没由来的怒火更是连送来的公文都看不进去,近来思来想去,唯一中毒的机会便是那次招待七皇子的时候,他身边那位神秘莫测的毒公子…… 可他想破胆子也猜测不出,他与那个毒公子无冤无仇,他又是个受殿下庇护的江湖人士,若不是殿下授意,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毒?! 安乐侯假装没看出来三皇子的那点小心思,依旧沉迷地闻着酒香,倒也不想立刻喝了……毕竟,喝酒这东西,还是要面对知己挚交才痛快么! 然而三皇子好像也忘记了要自己皇叔喝酒这茬,忽然提起到:“囡儿前段时间还跟我提起过您,说您都不疼她了……这么久没回帝都,回来连早朝都去过了,居然也不来看看她。” 谈起穆囡,安乐侯眼底露出些慈爱,点了点头:“倒也确实许久没看到过那个丫头了……她最近忙什么呢?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心仪的驸马?” “不知道忙什么呢,只是好像跟一个江湖医者走的颇近……”三皇子摇了摇略圆的脑袋:“至于驸马,哈哈,那着急什么呀?我北冥国最宝贝的小公主,自然是要好好挑一位如意郎君了。” “江湖医者?又是来给皇后看病的?”安乐侯心底冷笑一声,皇后那女人倒也是个不死心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些什么呢?还真是生怕动摇了自己那至高无上的凤座! 倒还连累了囡儿,堂堂一国公主,跟江湖上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像什么话? “应该是吧。”好似读懂了安乐侯隐藏于心的情绪,三皇子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好像,老七也是跟他们凑合在一起呢。” 这句话,倒令安乐侯沉默了,一想到七皇子和穆囡那两个孩子……眉头就拧在了一起。 这么看来,还是三皇子顺眼多了,虽然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不过,若是未来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又怎可平凡! 最起码,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宫中旧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也可以一直沉睡在后宫的最深处,更能好好报复皇后那个女人一把。 想到这,安乐侯嘴角忽然拧起了一丝痛快。 ***又是一日过去,夜*** 与换购胡约定的十日之期,弹指一挥间近在眼前。宫里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而宫外,却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着。 这几日,宰相大人对外宣称身染顽疾闭门谢客,连早朝也未参与过,那张恐怖的脸连他的夫人也不敢侍奉在其左右,更别提害怕此事宣扬出去找别的丫鬟小厮来侍候,身边竟然沦落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五女儿曾经也是过的这样的日子,甚至还是在大好年华的时候被关押了两年之久,却因为害怕这怪病传出影响宰相府的名声,并未替她招揽名医医治,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日,很可能终生都受此影响。 没由来的怒火更是连送来的公文都看不进去,近来思来想去,唯一中毒的机会便是那次招待七皇子的时候,他身边那位神秘莫测的毒公子…… 可他想破胆子也猜测不出,他与那个毒公子无冤无仇,他又是个受殿下庇护的江湖人士,若不是殿下授意,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毒?! Part.180 上了贼船(1) “殿下究竟是为何……”两日已悄然过去,宰相的脸上绿色脓痘已经消散下去不少,但一层坚硬的痂贴在皮肤上,依旧丑陋无比,始终不敢走出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眼下陪伴着他的,竟然只有来自恐惧的疑团。 他辅佐殿下这些年,殿下如今叫人对他下如此毒手……还是这样的手段,莫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么? 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郁了起来,连带着看着空荡荡房间里摇曳的烛光,也心生寒意,当真是在越高的位置上就越怕摔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父亲。” 然后是敲门声。 宰相一听这柔柔的女声好一阵愣。他忙于朝局,很少时候是呆在家里的,与子女相处的时间极少,这声‘父亲’在这个孤冷的夜中响起,倒是让他的心也跟着窗外的柳条颤了颤。 但他只是冷冷回问:“深更半夜,不好好在房里休息,何事?”不过眼下,出于一个父亲的尊严,哪怕再不在乎,也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连自己夫人都会嫌弃的脸。 门外的姬沙颖轻轻咳嗽一声,这几日她没有被限制活动,却也没从房里走出来过,今夜倒还真是个例外:“我听母亲说了您的事……特地来看望您。” 没错,她是想来看看,自己那个记忆中风光无比的父亲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早就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为讨父母欢心甘愿做一切的小女孩了,触摸到了成人中血淋林的真相,又被囚禁在幽暗中近两年,这颗心脏终于如愿变成了坚硬的,扭曲的。 宰相闻言,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他也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来探望自己的是这个似乎早就被遗忘了的六女儿,声音也不同寻常的威严冷厉,柔和了许多:“我没事,安心吧……医者说你的身体也不大好,还是早些回去。” “不行,我是一定想看看您的,我也……很像您,都许久没有真切交谈过了呢。”姬沙颖低垂着眼,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带着独有的蓝色微光,有些苍白的像个冰块,但她的语气,竟然与一个撒娇的少女无异。 宰相抿了抿唇,起身收拾好桌上的公文,他倒是真想到了颖儿还很小的时候,他为了让她能更快与自己一同参加各种宴会,打开通路,手把手教给她许多知识,那倒真是段难得的记忆。 然后打开门,一看自己的女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到自己那双眼睛倒亮了起来,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静静喊了声:“父亲。” “……进来吧。”宰相笑了笑,那张丑陋的脸丝毫没有因为这抹笑意多一丝柔和,更像个怪物似的张扬,却只看见了女儿见到自己时的欣喜,并无厌恶恐惧之意。 亲自替姬沙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塞到她的手中,姬沙颖柔柔地捧着那碗热茶用手指摩擦,好像珍惜地不舍得喝下似的。 “殿下究竟是为何……”两日已悄然过去,宰相的脸上绿色脓痘已经消散下去不少,但一层坚硬的痂贴在皮肤上,依旧丑陋无比,始终不敢走出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眼下陪伴着他的,竟然只有来自恐惧的疑团。 他辅佐殿下这些年,殿下如今叫人对他下如此毒手……还是这样的手段,莫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么? 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郁了起来,连带着看着空荡荡房间里摇曳的烛光,也心生寒意,当真是在越高的位置上就越怕摔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父亲。” 然后是敲门声。 宰相一听这柔柔的女声好一阵愣。他忙于朝局,很少时候是呆在家里的,与子女相处的时间极少,这声‘父亲’在这个孤冷的夜中响起,倒是让他的心也跟着窗外的柳条颤了颤。 但他只是冷冷回问:“深更半夜,不好好在房里休息,何事?”不过眼下,出于一个父亲的尊严,哪怕再不在乎,也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连自己夫人都会嫌弃的脸。 门外的姬沙颖轻轻咳嗽一声,这几日她没有被限制活动,却也没从房里走出来过,今夜倒还真是个例外:“我听母亲说了您的事……特地来看望您。” 没错,她是想来看看,自己那个记忆中风光无比的父亲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早就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为讨父母欢心甘愿做一切的小女孩了,触摸到了成人中血淋林的真相,又被囚禁在幽暗中近两年,这颗心脏终于如愿变成了坚硬的,扭曲的。 宰相闻言,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他也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来探望自己的是这个似乎早就被遗忘了的六女儿,声音也不同寻常的威严冷厉,柔和了许多:“我没事,安心吧……医者说你的身体也不大好,还是早些回去。” “不行,我是一定想看看您的,我也……很像您,都许久没有真切交谈过了呢。”姬沙颖低垂着眼,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带着独有的蓝色微光,有些苍白的像个冰块,但她的语气,竟然与一个撒娇的少女无异。 宰相抿了抿唇,起身收拾好桌上的公文,他倒是真想到了颖儿还很小的时候,他为了让她能更快与自己一同参加各种宴会,打开通路,手把手教给她许多知识,那倒真是段难得的记忆。 然后打开门,一看自己的女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到自己那双眼睛倒亮了起来,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静静喊了声:“父亲。” “……进来吧。”宰相笑了笑,那张丑陋的脸丝毫没有因为这抹笑意多一丝柔和,更像个怪物似的张扬,却只看见了女儿见到自己时的欣喜,并无厌恶恐惧之意。 亲自替姬沙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塞到她的手中,姬沙颖柔柔地捧着那碗热茶用手指摩擦,好像珍惜地不舍得喝下似的。 Part.181 上了贼船 北冥帝皱眉问道:“他是为了宰相府,为了老七,朕能理解,又何谈是为了北冥皇室?” 因为姬沙华现在这样,根本不可能嫁与皇室,所以如果是想说以防皇子妃有失体统,这话也无从谈起。 三皇子小心翼翼看了眼姬沙华,好似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不太君子,但仍做足了戏份,犹豫了片刻才道:“父皇,虽然您高居庙堂之尊,但也定对七弟与宰相府五小姐的事有所耳闻吧?” “不错。” “儿臣想说的,正是如此,连您都知晓此事,更别提将这段姻缘奉为当世佳话的百姓们了,他们可是笃定着皇弟与五小姐会共结连理,携手一生的。”三皇子叹了口气,好似在为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而感到惋惜。 宰相连忙接过他的话:“三皇子殿下所言甚是,老臣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三皇子和宰相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且不说姬沙华所表现出来的性子如何,单单是最基本的,她如今的容貌……难登大雅。 这可不是普通的难看,而是一种怪异,还真的挺像是受到诅咒似的。 北冥帝听完后,只皱着眉头,缄默不语,手指静静地敲打着自己身前的案桌。 令他举棋不定的因素,有很多。 宰相能当上宰相,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老七的缘故,他的才能和处世之道的确符合自己才给了他这个位置。 他所作所为虽然不德,但是起码并未对两个女儿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用‘九声鼓,凤鸣啼’来处理,确实有些为过。 但也正因为如此,罚的轻了也不可,他的皇后都已经出面,站在了这个地方,势必是要有个结果的。 三皇子知道从皇后那儿肯定说不通,她可是摆明了要消除宰相府,便继续对北冥帝劝道:“父皇,在儿臣看来,北冥国的日渐强盛可离不开宰相大人的辅佐,是否可以酌情处理呢?” 若真是安上了囚禁生女和隐瞒生死之罪,当真活罪可免死罪难逃,在百姓中更会引起极大的争议,宰相大人的仁善那可是出了名的啊! 皇后一听,那哪儿行,自己不就白折腾了么,她想要的自然是这件事越大对自己越有利啊,连忙问沙华:“五小姐,你如何看待此事呢?” 说些话,气死三皇子那厮最好! 沙华也果然没让皇后失望,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道:“他是良臣,跟我有何干系?” 三皇子着急道:“五小姐,你可切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毕竟是你的生父,你的亲人啊!你有没有想过,他受难了,你日后可怎么办呢?” 沙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还要我怎么表现我嚣张跋扈六亲不认?是不是想我把宰相也给踹晕了?”居然还有人想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呢? 三皇子登时无语了,他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北冥国的大殿上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话,还是一名未出阁的女子! 是啊!她连站在大殿之上鞭打,踹晕自己的妹妹这事儿都能做的出来,怎么又是三言两语说得动的呢? 皇后点头赞扬道:“五小姐说的不错,宰相大人的确是治世良臣,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在德行上为天下苍生做一个表率!若是人人都因为自己有功劳,便可将王法将天理置之度外,那我北冥国又何谈安生?!” 大国柱听完这豪气的发言,更是胸中热血崩腾,似乎一下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找到了当初自己在疆场上杀伐果断的时候,率先抱拳而同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理是理法是法!宰相一事,更是要公事公办!” 大国柱那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呐,武将之中一呼百应,他这么率先开口了,自然有不少人响应,一同喊着口号。 那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附和直击着宰相的心脏。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这,可连他也回天乏力了。 北冥帝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也拿定了主意,下令道:“今,我朝宰相有辱德行,囚禁两名生女两年之久,更是谎报其中一人生死,罢去宰相一职与其身上所有封号,贬为庶民,逐出帝都。所有财产土地均入国库。毕。“ 宰相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替自己喊冤。 两名精兵皇卫一步一声响来到他旁边,把他架起来,往殿外带去,正如他今日登场时的那般狼狈。 路过七皇子身旁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目瞪得通红,血丝密布,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低吼道:“殿下,殿下请记得来探望老臣……老臣有一件事,一定要告知殿下!” 七皇子看着他的脸,淡然点头:“本宫自然会去的。” 皇后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瞥了眼昏迷的姬沙颖,她那个样子在大殿之上也不是办法,立刻道:“御医,将六小姐带下去好生修养,也真是苦了这个孩子了……万事,等她醒来之后再做商榷。” “是。“ “陛下,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本宫就先退下了……可还真是耽搁此次的朝会了。”皇后小心翼翼观察着北冥帝的脸色,这还是她多年来养成的,改不掉的习惯。 北冥帝却道:“事情,可还未解决完。” 皇后一愣:“还有何事?” 大国柱到底也是朝中最老的老臣,更是将礼法视为圭臬,明白了北冥帝的言下之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姬沙华在殿上肆意携带凶器,无故殴打姬沙颖至昏迷……按律,当处死刑。“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此女犯的罪行,理论上来说可比宰相所犯之罪严重的多了! 正如刚刚大国柱所说,理是理法是法,无论她有再大的冤屈和仇恨,单单是敢携带凶器上这北冥国的大殿,就是无可饶恕的死罪啊! 七皇子心下一惊,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怒睁着眼睛看着站在上方的姬沙华,这个女人,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啊?! Part.182 上了贼船(3) 面对北冥帝那如猎鹰一般地灼人视线,沙华轻轻勾了勾红唇,自如地点了点头道:“我认。” 两个字,说的那是骨气十足,丝毫不输给男儿。 一副大仇已报,了无恩怨,任凭处置之意。 一向冷如冰山的北冥帝见此,也是瞳孔微颤……一瞬间只觉得,这样的女子,倒也是可惜了。不过……当着群臣的面,她必须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若是连在大殿上携带凶器如此严重一事都能轻易绕过,那北冥皇室的威严,才是真正的荡然无存! 皇后听了北冥帝的话,先是震惊,然后想要开口劝阻,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漂亮的凤眸下尽是阴沉…… 此女,确实活不得,倒不是大殿之上的这些理由,因为此女知晓后宫之中那些肮脏之事…… 自己也算成全了她的心愿,她也应该死而无憾了。 可心中莫名烦闷的七皇子,终究还是按捺不住。 应为他清楚地知道,北冥皇宫尚且都如此严密,更别说北冥国的监狱和刑罚了。 她又是犯的这样的大罪,只要进去了,哪儿还有可能出来呢?! “父皇……”可只干巴巴地喊了一句,七皇子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有心无力。 这一环扣一环,简直就像是设计好了似的!就在刚刚,北冥帝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三皇兄的求情,自己又能替她说些什么话呢? 难道说看在她只是一名女子,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做出如此冲动之举,应当从轻处置么? 可她的这点隐情跟宰相的功劳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宰相都遭难了,她更没有理由逃过如此严重的罪责。 此事,终于算是有个彻底的了解。 姬沙华离开大殿的时候,甚至嘴角还带着无畏的笑意,群臣心中早已没有了同情之意,甚至回想起大殿上的一幕幕,对此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惊。 这样一个处心积虑害得自己生父入狱的女子,岂是单单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的? 她的内心,也没有女子该有的半分柔和,所以,也是她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笑得出来的原因吧! ***三个时辰后,北冥皇宫,穆囡公主府*** 原本在穆囡小公主的宫殿之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现在却被撤下了大部分,掌事宫女估摸着清点一番,这些被撤下去的珍宝大多是安乐侯爷还有皇后娘娘赏赐的,几乎占了八成。 于是,这原本古灵精怪的宫殿,霎时间显得空旷而萧条。 穆囡的贴身宫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的主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朝气与活力,整个人冷冰冰的,话也不说,就把自己锁在内殿里,完全没有踏出来一步。 “端出去,我不想吃。” 这不?送进去的饭菜大多原封不动,现在更是还没踏进去呢,穆囡公主就下了逐客令。 可没有回头的穆囡,没有注意到宫女带来了另外一个人,他进来,看见屋内的情景,顿时拧起了眉头说道:“怎么?当真一点儿东西都不想吃么?” 穆囡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死硬着脖子没有回头,微微张开了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又紧抿在了一起。 “此处交给本侯,你且先退下吧。”安乐侯屈尊纡贵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盘,命令道。 “是。”宫女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连忙告退,心道可真是太好了,囡儿公主最听安乐侯爷的话了,如果是他来了的话,定能好好开导开导她。 待宫女彻底离开关上房门后,安乐侯望着穆囡毫无反应的背影叹息一声:“囡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何必拿前人的罪孽来折磨自己。” 也真是她太过单纯,把人与人之间想的如此美好,生在皇族之中,自然应该对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安好地享受荣华富贵,万千宠爱。 穆囡听了他的话,紧紧捏着手中的毯子,隐忍之意不言而喻。 她多么想逃开,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个偌大的北冥皇宫,只是一座修饰华美的监牢,无论哪一出地方,都是在父皇的眼皮子地下,皇叔母妃的眼皮子底下。 别说逃离了,骨子里雕刻出的礼仪法规,连让她此时对不请自来的安乐侯说出去,都做不到。 安乐侯又是一声叹息,却并未上前:“你知不知道若不是皇叔替你拦,你现在这不吃不喝的状态早就传到你父皇耳朵里去了,倒时候可就是他亲自来了。” 穆囡听了这句话,瞳孔骤缩:“……” 因为……北冥帝,安乐侯,皇后,这三人之中,最让她无法面对的,就是北冥帝。 那个始终在她心中如山一般威严的,曾经的父皇。 见自己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似乎还是无动于衷,安乐侯眉目之中终于有了隐约的怒气,他沉着声音,几乎如同命令一般说道:“转过来,穆囡!” 他从未用过这样严厉的语气与她讲话。 原本想瞒她一辈子,她无需知道这些,可现在既然她知道了,就要学会去承担,这也是她身为北冥国的公主所应该做到的事! 穆囡被这一句话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脑子里万千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像是一具丧失了灵魂的木偶。 却依然没有转身。 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安乐侯所说的话。 安乐侯痛心又愤怒,却还是没有上前,因为在他的心中,多多少少也是对这个孩子有所愧疚的,他又何尝愿意这么与她讲话呢,这可是他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孩子啊:“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个告诉你那些事的那个毒姬,现在的下场么?” 似乎好半晌,穆囡的眼睛里才重新有了聚焦,心脏仿佛被人攥紧了那般,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问道:“……下场?什么下场?” 毒公子……他替母妃解决了困扰多年的谜题,又那么有能耐,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Part.134 上了贼船(4) 姬沙颖苍白无力的脸上终于染上一丝惊慌失措:“娘娘这话从何说起?” 皇后并不作答。 这还用问么?可是她亲手毁了宰相府啊!姬沙颖要是恨她,也是理所应当! 一阵沉默,姬沙颖好似自己也想到了原因似的,慌忙解释道:“娘娘误会了……娘娘替姐姐鸣冤,甚至不惜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敲响那九声鼓,古往今来,有哪位皇后能做到如此贤德呢?颖儿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我知道,此事,是父亲的错,也是我的错。” 皇后被夸的浑身舒坦,拍马屁她自然听过不少,可说出这样话的,是北冥国的第一才女啊!那分量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连忙又宽慰道:“你哪儿有错呢?不光是在本宫眼里,现在北冥国上下可没有一个人不钦佩于你呢!” 姬沙颖尴尬的笑了笑,不反驳皇后所说的这句话,接着道:“娘娘……颖儿之所以不想住在皇宫里面,是因为颖儿知道了父亲母亲被赶出帝都,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安身之所了。” 皇后转眼一想,道:“本宫完全可以收你作义女,日后,本宫就是你的亲人,你便能名正言顺地住在皇宫里!” 姬沙颖眼前的声势和名望,自然跟她走得越近越好了,皇后可舍不得放人。 “多谢娘娘!”姬沙颖那毫无生机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就好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 皇后心下大喜,今年可不知烧了什么高香,什么好运都在她身上转悠! 可姬沙颖眼里的亮光又很快熄灭下去,低声道:“可此事关系,甚为重大……家父家母声名狼藉,所以,颖儿不愿牵扯到娘娘。” “放心吧,傻孩子。”皇后握住了她的手,凤眸里尽是慈和,像是看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般:“本宫很喜欢你,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你若是愿意,本宫现在就去找陛下做主!” 姬沙颖嘴角一僵,有些想抽回手,心中暗骂,你喜欢的,怕是我这五品女官的身份,和能给你带来的益处吧?也能把这些恬不知耻的话如此冠冕堂皇地说出来,真当自己是傻子不成? 可表面上,依旧是那副受宠若惊,犹豫不决的躲闪状态:“实不相瞒,娘娘……颖儿听到你这么说,心中甚是欢喜,可心中还牵挂着家父家母……” “哦,这也是呢!”皇后回想起在大殿之上这样一个脆弱的女子,竟能勇敢给自己的父亲担当罪责,其之孝心日月可鉴,眼下自己对她说这些确实失礼了。 但她,也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无论如何,先给姬沙颖一些甜头,她才会对自己如同她生父生母那般巴心巴肝:“你现在可想见见他们?” “……真的么?!”姬沙颖猛地挺起了腰身,连忙挣扎着想要下地跪拜:“娘娘……娘娘您能帮我见到父亲母亲么?” 皇后虽然也是个女子,可还制不住一个浑身无力的病人么?连忙把她扣在床上:“你且放心,我自会安排。” “如此……便多谢娘娘了。”终于,姬沙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皇后还在捉摸着此事不易拖沓,宰相那事早已有了判决,眼下帝都内的百姓也是对此极为关注,看热闹的人比比皆是,都等着把宰相逐出城呢。 看着思索中的皇后,姬沙颖挽了挽垂下来的发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皇后么,果然如同五姐姐说的那般,很好掌控其想法呢。 ***北冥国,监牢*** 七皇子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俯视着宰相:”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会把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放在身边么?你到现在还活着,只不过是因为罪不至死罢了!“ 宰相的脸色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脑袋里有着电闪雷鸣般的嗡鸣声。 他当然是走一步看百步,所以,当知道七皇子殿下的身世之后,想着的,却是将它隐瞒下来,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日后有朝一日,这个秘密可以为他所用。 却没想到,这一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七皇子给看穿了! 七皇子满意地看着宰相的表情,最终扬长而去。 一直瑟缩在角落里的宰相夫人终于忍不住,慢慢爬到宰相的身边:“老,老爷……你与七皇子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宰相沉默半晌,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没有反应,也没有说话。 宰相夫人胆战心惊地喊道:“老……老爷?” “滚!“宰相猛地一把把她给推开! 眼下的他不过是个可悲的阶下囚,他所说的话又有谁会信呢!!掌握了皇族的丑闻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大肆宣扬不成?! 那怕是祖坟都得让人给刨开了! ***北冥国,监牢,另一层*** 这里,是关押着死囚犯的地方。 虽然阴冷,但更多的,是绝望的气息。 有人咆哮,有人哭嚎,有人沉默,有人尖叫。 却只有一人,坐在枯草堆之中,靠着墙,翘着二郎腿,闭目小憩,好似周围的一切喧哗都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似的。 自然就是我们有着大爷性格的沙华。 吏官进来瞧她这样,啐了一口,还真是如同传言那样,是个没有心肝的疯女人,却不得不打开了牢笼,恭恭敬敬地请了一个穿着厚厚斗篷的人进去。 “要你带的东西带来了?”沙华眼睛也没睁,懒懒道。 “……什么东西?”来的人一愣,缓缓摘下了斗篷,露出一张消瘦下去的脸,竟然是穆囡。 沙华没想到是她,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微微凝了凝眉头:“你怎么来了?” 穆囡没有说话,摆了摆手,吏官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公主,奴才还是在这里候着吧,万一……” 这疯女人可是在大殿之上把自己妹妹抽得浑身是伤,还一脚踹晕的疯女人啊!要是不小心伤到了小公主,自己可怎么跟安乐侯爷交代?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如今,向来很好说话的穆囡小公主,那张消瘦的脸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冷冷地看了吏官一眼:“我说的话,不管用是么?” Part.185 上了贼船(5) “没错,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七皇子轻轻拍了拍肩膀,好似刚刚跟宰相的靠近让他沾染上了不少的脏东西似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救您的原因。” 宰相所说的,自然是关于七皇子和穆囡的真正身世,还有她们母妃的死因,后宫那些离经叛道之事。 “难道殿下之所以如此凉薄,就是怪老臣没有将此事告知陛下?咳,咳咳咳!”宰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冤屈,一下子猛烈咳嗽了起来,然后激烈地喊道:“殿下!这你可误会老臣了!老臣是为了保护您啊殿下!这件事您知道了除了伤心,又有何益处呢!” “那你为何现在又敢说了呢?” 七皇子又是一笑。是啊,宰相这番说辞他怎么会不懂呢……就像现在穆囡的处境一样,除了徒增痛苦,又能向谁诉说?又能责难谁? 一开始,他还真以为宰相是这么想的呢。 ***与此同时,北冥皇宫内,离心院*** 这里是隶属皇后寝宫内的一处别院,安静素雅,特别适合修养。 此时,姬沙颖就躺在这个地方,悠悠转醒。 有宫女察觉到了,立马上前服侍:“姑娘,您终于醒了!怎么样,可还有哪些不适的地方?奴婢这就去找御医过来看看!” “不必了。”姬沙颖摇了摇头,犹豫不决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这是……还在皇宫里边么?” 宫女见她执意要起身,连忙上前去搀扶:“是呀,这是皇后娘娘的宫殿,娘娘命我们好生照看姑娘你呢!” 姬沙颖扯了扯嘴角,却没扯出来一丝笑意,不过她这么虚弱,那张笑脸苍白的要命,谁又会去注意她的表情呢:“劳烦姐姐了,我想见皇后娘娘,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六……姬小姐,您这可折煞奴婢啦!”宫女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可是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姬沙颖本来的身份就尊贵,是宰相府的六小姐,现在,更是被陛下封赏为北冥国史上第一位五品女官,她的未来不可限量……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女婢,怎能不让她受宠若惊呢? 姬沙颖道:“没了宰相府,我也再不是六小姐了,姐姐又在我昏迷期间对我照顾有加,自然是该敬的。” 宫女连忙摆手,跟她好一阵解释现在她的身份变得如何特殊。 且不论官职,现在整个北冥国的佳话,已经从当初五小姐与七皇子的风花雪月,变成了宰相府六小姐如何深明大义,坚韧不拔,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古今中外难得有之。 “是么……”姬沙颖听了宫女的解释,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眉头,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动。 心下开始盘算了起来……陛下一举消灭了父亲在朝中的势力,哪怕有理有据,在民间也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转移这些事的重心。 ‘北冥国史上第一位女官’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头呢! 宫女替她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连忙去遵命去请皇后了,一路上还颇为兴奋,女官大人可叫过自己姐姐呢!这事儿要是说出去,指不定被多少人给羡慕死呢! 甚至,宫女都没有深思,明明姬沙颖是在宣判结果之前就已经昏迷,为何醒来后对宰相一事只字不提。 就像是……早就料到了结局一般。 没一会儿的功夫,皇后驾到。 现在的她可不仅仅只是有表面的威风了,那每一个步子走出去可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春风得意。 宰相府一事中,最大的受益者无非就是她了,现在朝野上再无人敢替废后不说,在民间,对她的呼喊也越来越高,赞颂的诗歌当夜就被写出来广为流传。 所以,她看姬沙颖自然是无比顺眼了,笑着关心道:“听翠儿说你醒了,本宫还想让你再好好休息几日再来看你呢,怎么样,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吩咐下去就好了。” “颖儿多谢娘娘。”到底是面对皇后,姬沙颖下意识就想要起身行礼。 皇后看她那挣扎的样子,连忙上前,放下自己尊贵的架子坐在她身旁:“免了!快坐着!你这孩子可真是的,身体不好就好生歇息着,你现在是病人,可不要讲那些虚礼!” “多谢娘娘。”姬沙颖皱着眉头低喘了一口气,靠在床边:“咳咳……娘娘,颖儿有些话想对您单独说说,不知可否?” “唉……”皇后叹了口气,心道这女子肯定牵挂着宰相府一事呢,定还需要自己花些功夫来劝慰劝慰她。 怎么姬沙华,姬沙颖,同出于宰相府,年岁也差不多,心性却是差了天南地北呢? 一个是没心肝的,害起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一个又受苦受难还替别人着想,心地也太软了一些。 摆了摆手,身旁伺候的一众宫女们纷纷退下,房间内就只剩下了皇后与姬沙颖。 皇后率先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你这身子骨也太差了,御医说了你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阴冷潮湿之地的缘故。你要是不嫌弃,本宫这就命人给你在宫外找个朝阳的好位置,来当做你未来的府邸了。” 姬沙颖垂下了头,挽了挽五黑的发丝,声音柔若无骨:“娘娘说笑了,我一个女子,眼下已经没有了父亲作为依靠,又没有嫁人……单独出去立府,成何体统呢?” 皇后心想也是,虽然现在她被封为女官,可毕竟北冥国的环境下一个未嫁人的女子独立成府,难免惹人非议:“还是颖儿想的周到!眼下也不是合适的时机,你就现在这里住着,等再过一阵子,本宫就为你挑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可好?” 姬沙颖听了却还是摇头,婉约道:“多谢娘娘好意,可是,颖儿眼下实在是无心谈论婚事,也不想……也不想,住在皇宫里。” 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皇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现在可有底气了,直问道:“你可是对本宫怀恨在心?” Part.186 上了贼船(6) 皇后轻蔑地哼了一声:“所以呢?你是想说,你这个丝毫没有内力,又不精通医术的江湖草野,能给本宫查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真当她堂堂北冥皇宫无人了是么?竟然敢来这里撒野! “给我十天就行了,多了,我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多呆。”沙华颇为不满意这个修的像笼子一样的皇宫,虽然这些个规矩奈何不了她什么,这样一个环境也是自己不喜的,再加上,北冥国的情报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包括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是怎样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多呆的必要。 但事情总是没那么顺利的,总有人要她多费些口舌,皇后如同所有宫斗剧演绎的那样,总是要先废话一句:“你觉得,本宫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爱信信不信拉倒。”沙华纤手一挥:“反正又不是我无后。这个房间呢,也是被我改造过的,你如果现在想我死,大家都一起变成骰子,鱼死网破好了。” 这话出来可没人相信,三天时间,改造一个房间?还是在最坚固防守最严密的北冥皇宫内?此人难道不知道,最近他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逃过皇后的眼睛吗?收集金属,草药,夜访七皇子府…… 此刻,竟然还敢大言不惭道,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改造了房间? “哼……哈哈哈,很好。”皇后大笑了起来,甚至鼓起了掌,有些佩服起了这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当真是好胆色,不管他是不是七皇子的人,能把谎话说的这么有底气的,怕是仅此一家了:“那本宫便给你十天的时间,说吧,你还需要些什么。” 沙华想了想,她对别的,还真没什么兴趣,笑:“那让我自由出入皇家药圃就好了,穆囡跟着我,当几天苦力。” 穆囡指了指自己:“我?苦力?” 疑问的语气很好的掩饰了心底的惊喜,跟着毒哥,呸,毒公子,其实挺有趣的!感觉会见识许多新的东西! 宫女则把这声疑问理解成了:我堂堂公主,给你去当苦力,你哪儿来的那么大面子?刚想替公主说话,皇后便点了点头:“允了。” “娘娘慢走,不送。”耗费了这么多精力,沙华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起来,像似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外面那一双双探究的眼睛根本阻止不了她的随心所欲。 “娘娘,这……”宫女话还未说完,皇后冷冷看她一眼,足够令众人闭住了嘴巴,也没人再上前一步进去,太监很有眼色,尖着嗓子啼道:“凤架起——回宫!” 热闹的梨园,转瞬间又冷冷清清,院子里散落了一地的梨花,树叶取代花朵从枝桠上抽了出来,立在上面的喜鹊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停歇几秒转瞬分去,残余的花瓣也纷纷下落,地上好似刚刚下过一场轻浅的雪。 昭示着,花期已过,懒再留念,将生命留给新的春意。 ***************北冥皇宫,北冥帝寝宫*************** “陛下,时辰不早了,您刚从桃枝宫那里用了膳回来,还是莫处理公文了,早些歇息吧。”陈公公笑着,又提来了一盏灯,偌大的宫殿瞬间更加明亮了起来。 北冥帝五十出头,依旧丰神俊朗,眼角一丝不苟的皱纹依稀能看出壮年时候的勇决风采,他依旧埋首,敷衍着道:“就一些了。” 陈公公依旧劝慰着:“三皇子七皇子也都大了,凭借他们的才智,足以为您分忧了,您又何必万事亲力亲为呢?身体要紧啊。” “他们?”北冥帝摇了摇头,“还年轻着,这些重要的国事,碰不得。” 陈公公笑笑便不再劝了,侍奉在其左右研墨,不由心下哀叹,陛下严谨,对国事更是仔细,早些年时对刚出生的皇长子殿下极其疼爱,可惜皇长子福薄早夭……自那以后再诞生的皇子公主们,除了囡儿公主,陛下对他们的态度可以说是冷漠疏离,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但也可以说,连君臣都不如,始终不与他们亲近,更不放心把自己手头的国事交给二位皇子……皇后又无所出,这样的局面,如同群臣们如何弹劾皇后都无用,在这事上,众人多次上谏,陛下照旧置若罔闻,不立储君。 烛影摇曳种,陈公公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噢,对了,瞧老奴这记性……陛下,今日万药斋派人加急送了封呈信给陛下,说是发现了稀有名贵的药材要献给陛下,请您务必亲自拆阅。” “万药斋?献药?”北冥帝并未抬头,“拿给皇后处理。” “陛下,老奴认为您还是亲自看看好些……万药阁常常与我们皇室打交道,不可能不知轻重拿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浪费陛下的时间。”陈公公没有收回手,依旧恭敬地呈着信封。 北冥帝皱了皱眉,有些不耐,还是依言打开了信封。 迟归皓就像深知北冥帝的性子,并未写长篇大论,一行字囊括了所有‘草民斗胆,想为陛下献上双生百年童参。’ “双生百年童参……那传说中的奇物?”北冥帝的瞳孔微微缩紧,连着手指也不由自主微微用力,在纸上带出了一道折痕。 “所以老奴劝陛下打开看看……此乃吉兆,天佑我北冥。”陈公公恭敬地说道,然后不等皇帝回答,就好像知道他肯定同意一般,低声又问:“陛下,何时召他进宫?那童参可是个稀罕玩意儿,稍有保存不慎,便可能灰飞烟灭……依着奴才来看,还需早些弄进宫里来妥善保管才好。” 北冥帝点了点头,语气中也不由自主染上一丝急切:“你说的有道理,现在连夜差人去办。”便在入宫文书上写上一个善字,盖上了御印。 明日,召万药斋的人入宫。 ***************梨院************* 一清早,天边刚刚泛起一丝白肚皮,云还未散尽,空气中还透露着一丝冷意,露珠凝结在了新抽出来地绿叶上闪烁着细小的光。 Part.187 上了贼船(7) 穆囡便精神抖擞地过来了,不料,却被门外的两个宫女懒了下来:“囡儿公主且止步,公子还在休息,不到巳时末,他是不会醒的。” “不是吧?你们便这么由着他?快,去把他唤醒。”穆囡皱起了一张脸,心下更是紧张了起来,他可是就只有十天的时间啊,夸下了这个口,竟还在睡大觉,如若到时候查不出来…… 想到这里,她又是心一凉。 “这……”要是往日,囡儿公主只要一开口,谁敢拒绝?但眼下宫女却不由苦着一张脸:“囡儿公主莫要为难我们了,皇后娘娘说了,这几日万事我们都要听公子的吩咐,没他的命令,我们可不敢进这个屋啊。” 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信这狂妄的小子真能查出来什么,但皇后娘娘开口了,定是要按规矩办事的,万万不可有丝毫怠慢。 “……”穆囡气急,她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公主,总不可能当着宫女的面擅闯一个男人的房间吧? 独自在门外踱步生了会儿闷气,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令牌,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难得我送令牌过来了,母妃特许你今日能进御医坊里自行挑选药材呢!” 毒公子虽然昨夜说他不善医术,但她可看的真真的,他对药材的气味可太敏感了,连要的赏赐都是种种名贵药材,这一定是他的软肋了。 果然,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门吱呀一声,竟然自动打开了,一眼看到的就是奇装异服打扮的沙华,打着哈切,半边身体还靠在桌子上,一副起不来的样子。 穆囡只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对宫女道:“莫耽误时辰了,快去替公子准备洗漱。” 心下的担忧更是翻涌不止。毒公子的眼圈泛红,眼睛里面血丝密布,一夜之间,给人的感觉也颓废了不少。 穆囡叹息,果然,十日之约,根本就是他为了保命之下说出口的吧?不然又怎会一夜之间成了这样。 洗漱后,沙华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想到还有那么多药材在等着自己,说不定还有自己没见过的,眼里便有了前所未有的神采,“走吧。” “你不用早膳么?我可以等你。”然而穆囡跟在她后面,看着的是她的背影,自然没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兀自又开始脑补起了他是不是由于太过于担忧,已经吃不下饭了。 “不用。”沙华饮食极不规律,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眼下又有了药材的诱惑,自然更不会想到要吃饭。 穆囡便不再说话了,二人沉默又快步地走着,只是步伐一个轻松一个沉重,穆囡还沉浸在若是十日后真的回天乏力,自己若是想要向母后求情要如何开口,没主要到沙华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了上去。 连忙摸了摸撞疼地鼻子,不解问道:“怎么了?” “那一队人,什么来历?”沙华指了指不远处,贴着宫墙走得毕恭毕敬的一队人马,似乎在押送什么重要货物似的,前后左右都是侍卫,中央有着几个人,都穿着素衣,品质却不凡,背后还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药字,最中央的那个人低着头看不清容貌,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木盒。 穆囡道:“是万药斋的人的吧,我也是第一次见着。”商人地位极低,进皇宫也只能贴着宫墙,深怕冒犯了哪一位贵人,但这个时间出现在宫里,确实奇怪。 还有,如果她没记错,万药斋是半年才来进贡一次的吧?上次来还是一个月前……北冥皇宫管制森严,没道理呀。 “万药斋?”沙华想了想,这个名字她可不耳生呢,里面上好的药材成堆成堆的,那个斋主还欠自己一扇上好的门,他给自己的那个黑色身份牌,可害自己收到了不少人的追踪。 唔……最主要的,是万药斋的那个凝烟美人。沙华恋恋不舍的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一队人簇拥着的大木盒上移开,果然在队伍的开头看到了这熟悉的倩影。 几乎是一瞬间感应到了似的,凝烟也把头扭到了沙华所在的方向,二人的视线无声地碰撞在了一起,沙华勾起嘴角笑了笑,当然,她戴着面纱看不到嘴角,只能看看微微笑弯的眼睛,里面充满着欣赏的打量。 凝烟:“……” 就!是!那!个!神!秘!人! 那一身奇装异服,只不过是从黑色换成了白色!怪不得来了无数江湖人都打探不到呢,果然躲到皇宫里来了!还看!看什么看! 气呼呼地收回目光,凝烟当作没看见,看似气定神闲地走着,只对身后抱着木盒的人怯怯道:“魔……咳,我最多能为您拖一个时辰的时间,您万事小心。” “不需要那么久。”君无名道,他自然也注意到沙华已经跟在了队伍后边,看样子,目的地一致。 “我们跟着他们做什么?”穆囡问道,“虽然目的地应该是一致的,但……” “嘘。”沙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安静点,别一直问,不然我让你回去呆着。” 穆囡:“……”好气!可是又真的忍不住听他的话安静了下来,与其呆在宫殿里和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如这样跟着他瞎晃,她只得憋着满肚子的十万个为什么,一言不发。 深吸了口气,沙华忍不住跟得更近了一点……那木盒里应当是装的上好的药材,但是封闭极严,又有着一股强大的寒气,应当是放着冰雪在里边保存的,除此之外再无信息,闻不到一点气味。 但她绝对没有闻错,这队人里,有人有着连她都分辨不出是何等剧毒的气味……闻着是药材混合出的清香,令人迷醉,却是罂粟般看似美好,实则能夺人性命。真好奇……虽然能闻出是毒,却又不知道其效果是什么,发作起来又是什么滋味……这次来北冥皇宫,还真是来对了。 Part.188 上了贼船(8) 迟归皓哈哈一笑:“我一个商人,还是不妄论这些了,都是瞎猜的。” 凝烟:“……我觉得你明明是认真说的。”如果真是那样……着实可怕。 世人以为魔宫隐匿了踪迹,彻底成了一个传说,可他们像影子一样,潜伏在各个地方,无处不在。甚至是在北冥国帝都这样 迟归皓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只是从今日起,万药斋可要少一名医术高明的先生了。 ***北冥国,帝都外*** 马车内一片寂静,她嘴角噙着冷笑,就等着他开口回答。 可面前这个自称君无名的人却说出了一个连她都没有想到的答复:“救你,是因为我们都有一样的目的。” “目的?”沙华哈哈一笑,像大爷那样将一条腿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是看我自己的心情,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我们有一样的目的。怎么,难道你说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原来的那个‘我’吗?” 他不会以为,自己鸠占鹊巢了,就会去帮原身实现她想做的事? 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买卖?! “难道毒姬,不想找到这个世界上最会用毒的人么?”君无名低声道,“还是说,你对自己练毒之术是不是天下无双,这件事根本毫不在意?” …… 一针见血。 任何事,她都可以不在意。 唯有毒术,是她倾尽毕生心力去研究的东西,所以她自然想知道这个世界的草药,毒虫,还有这个世界的用毒高手都是怎样的。 自然更会想去见识见识这里的用毒第一人,异世界旅游么,自然要做个全套的。 “呵……”沙华轻蔑的笑了一声,指了指地上自己的那些东西:“可以。等我找到那人,自然会把他的消息给你,今天你救我的事,就两清了!” 毒尊崇明。 是眼下江湖上用毒的第一人,资料极少,更是没有在高手榜上留下过踪迹,更有传言此人早已死去多时……总之是个十分低调的人,四大帮派之一的暗门的副掌门。 话说回来,如果这个人真是魔宫宫主,找上暗门还不容易吗? 却偏偏要拜托自己这个局外人帮忙……绕这么大个弯子。 沙华更加怀疑起他的身份,更看不顺眼这样不温不火的人,还是早些分开为妙:“留个地址给我,答应你的事我能帮就帮。现在,放我下去!” 君无名摇了摇头,掀开了帘,竟然看到一块巨石,高耸的像一座小山,长满了青苔,上面有着许多的兵器留下的痕迹,却显得沧桑有力,好似一尊无声地记录者,上面正雕刻着: ‘华云山,火焰脉,剑痕一出意气尽,醉饮平生几笑愁。’ 难以想象这样一句荡气回肠的话,还有这狂放不羁的雕刻,会出现在北冥国这样的古板国家里,与这外边的山川河流融为一体,又独树一帜。 君无名便道:“这里离华云山脉不远,若是在这里下了车,后有北冥国前有武帮,你会很麻烦。” 沙华皱眉,在心中默默想了想地图,捏紧了手心,强忍下体内传来的痛苦,冷冷道:“怎么?武帮地界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会很麻烦……等等!” 一下子,一切奇怪的谜题就在心底揭开了! 穿越来的第一天,那个人说的“公主后天请您回谷一次。”其实根本就是她听错了,那人说的是‘宫主’。 这天底下敢用‘宫主’这个称呼的,自然只有那魔宫! 所以,原身‘姬沙华’那丫头,竟然跟魔宫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么? 这就难怪了,她还说如果单单只是政治上,七皇子那厮不可能对自己那么上心,原来还有这层缘由在里面。 七皇子是武帮的人,武帮与魔宫有着血海深仇,魔宫的人更是不露踪迹…… 好不容易发现这么个露了马脚的,自然是要好好监视起来,为了能正大光明的监视,才有了郎情妾意的那一出戏。 现在自己跑路了,七皇子那厮定会派人告知武帮这个消息,那么武帮也会派人出来找。 沙华啧啧叹道,心说如果等消息传开了,到那个时候,自己还真就成奥利奥的夹心,被两面夹击了。 君无名原本还打算再多解释几句,却看沙华的脸色,心下了然她定是自己推测出来了,便没再说那些废话。 静静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也就是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沙华脸上终于才浮现出一丝难耐的痛色。 也是刚刚被解开穴道的时候怒气攻心,没忍住动手,又牵动了还没被完全压制的毒,如果不是刚刚用了这厮给的药……只说不定会更加严重。 这可怎么办? ***三个时辰后,傍晚。北冥国,帝都*** 火烧似的晚霞极美,又有半落不落的橙黄色太阳悬挂天边,不刺眼,舒适的光令人倦怠。 可就是这样一幅美景,丝毫落不进眼下心急如焚的大国柱眼里。 怎么会这样?南北城门都没有发现姬沙华那个毒女,派去在城中搜罗的人更没有传来消息。 这可是四个时辰过去了啊……训练有素的官兵们,足够把帝都给翻个面了! 愣是没找到她! 那么大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又过了好半晌,时辰已到,城门终于关闭……夜晚正式拉开了序幕,即使是北冥国的官兵,也不能再贸然搜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圣旨下来,让大国柱还有七皇子,立刻回宫,面见北冥帝,禀明此事详情。 大国柱立刻回头,几乎是用那双正气凌然的眉眼恶狠狠地看着七皇子,似乎是在说,你就等着老夫在皇上那告状吧!你肯定跟此事脱不开干系! 七皇子假装没看见似的,依旧是一脸温和地跨坐上了自己的马,礼貌地等着大国柱一同起路回宫。 大国柱冷哼一声,直直的看着前方,根本不看身侧的七皇子一眼,怕被污染了眼睛。 Part.189 上了贼船(9) 愣是没找到她! 那么大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又过了好半晌,时辰已到,城门终于关闭……夜晚正式拉开了序幕,即使是北冥国的官兵,也不能再贸然搜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圣旨下来,让大国柱还有七皇子,立刻回宫,面见北冥帝,禀明此事详情。 大国柱立刻回头,几乎是用那双正气凌然的眉眼恶狠狠地看着七皇子,似乎是在说,你就等着老夫在皇上那告状吧!你肯定跟此事脱不开干系! 七皇子假装没看见似的,依旧是一脸温和地跨坐上了自己的马,礼貌地等着大国柱一同起路回宫。 大国柱冷哼一声,直直的看着前方,根本不看身侧的七皇子一眼,怕被污染了眼睛。 二人入了北冥帝的宫殿,没想到除了皇帝,皇后居然也在。 这让大国柱颇有几分惊喜,都这个时辰了女儿还陪在陛下的身边,可见她终于如愿恢复了圣宠。 也没有多想,很快他的脑子又被今日所发生的事情给完全占据了,立刻便跪下请罪:“还请陛下息怒,都是老臣无能,才害的那犯人从眼皮子底下给逃走了!” 北冥帝坐在雕刻着龙的木椅上威严无比:“看管囚犯又不是你的职责,你虽然没有抓住她,却也算尽了自己的心力,这何错之有?” 七皇子见风使舵,也跟着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向您请罪,四个多时辰过去了,却并未帮将军将逃犯姬沙华给抓回来,实在不该!” 大国柱听了这义正言辞满怀愧疚的话当即气的要命,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七皇子殿下是个这么会颠倒是非的人呢? 北冥帝看着他,冷笑一声:“朕以为你应当在此事上避嫌,早点回宫,却没想到这么不自觉!若不是朕下了旨,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找那个姬沙华呢?!” 大国柱暗笑,好么,现在都不用他去揭发了,陛下慧眼如炬,竟看出了其中蹊跷。 要是没有七皇子在背后帮忙,姬沙华是怎么凭空拿了那样恐怖的毒药在身上的?又怎么会北冥国皇家卫兵独有的武技? 她一个早就没了宰相府撑腰的弱女子,能做到这些就有鬼了! 唔,大国柱怎么也没想到,他刚刚的想法其实是对的,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姬沙华可不就是个来自别的世界的鬼魂么?还自带一身逆天毒术与学习技巧。 可让大国柱更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一向与七皇子殿下不对盘的女儿,竟然帮衬起他说话来了,在北冥帝身侧劝道:“陛下,七皇子殿下的所作所为也是人之常情,但臣妾相信他绝对没有包庇逃犯的意思。” 北冥帝毕竟不是昏君,虽然对这个糟心皇后爱的深沉,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皇后先回宫好生休息吧,莫要参与这些政务。” 皇后暗自咬了咬牙,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走呢? 她才是这在场之中,最关心姬沙华死活的人,不听到此事如何处置,绝对会坐立难安的! 七皇子看穿了皇后的心思,也不着痕迹地帮她讲起话来:“父皇,此事本来就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九声鼓而起,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她自然也是有权参与的。” 大国柱险些吹胡子瞪眼,这小子这么说,难道还把姬沙华逃跑的罪责丢给了自己的女儿了?! 皇后却看了七皇子一眼,慎重地点着头:“陛下,七皇子道出了臣妾的心声。” 揉了揉额角,北冥帝不提此事了,直接将奏折丢到大殿之下跪着的二人的面前:“你们虽然无罪,可作为北冥国的栋梁,也要为北冥国排忧解难。那紫色的毒雾腾天而起,不少百姓都亲眼目睹,更是有近二百八十人人从里面被抬出来,你们说,在天子脚下,在这号称铜墙铁壁的帝都,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即使抓到她,流言蜚语定也不会平息!” 七皇子同样换上了一张忧心忡忡的脸:“不错……因为皇后娘娘的千秋将至,从各地还有大国小国都派了使臣前来,现在大部分都住在帝都里,若是这件事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面,他们又将怎么看待我北冥帝都?!” 大国柱反应了好半晌,才终于慢半拍地问道:“所以,比起抓她这件事,我们首要是想个法子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么?” 皇后听了这话连忙道:“可是陛下,姬沙华此女太过歹毒,竟然当众放毒烟,残害了那么多人,若是不趁早抓住……” 听女儿这么说,大国柱就差没跳起来称赞了:“娘娘说的不错!臣认为,还是应当大肆搜捕,先把她抓住再说!” “大国柱啊大国柱!”北冥帝怒道,顺手抓起一个砚台朝着地上砸去:“朕现在觉得把你叫回来不是叫你来商量的,是叫你不要做更多蠢事的!刚刚朕若是没有下旨,你是不是还准备彻夜搜查,不顾宵禁呐?!” 没想到向来威仪镇静的陛下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大国柱忍不住心颤,面上却还是硬起脖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服软之色。 “朕问你,你口中的恶女制造了那么大的一场毒烟,其中可有任何一人死亡?” “未曾有人毒亡,可那是因为官兵来的及时,否则……陛下,您不知道,现在可还有人因为中了那毒烟而昏迷不醒呢,他们何其无辜!” 北冥帝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冷厉的脸上尽是不悦。 一旁皇后虽然没有想清楚其中的缘由,但看到陛下这样的表情,也是禁声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满心都在纠结着……如此才能弄死姬沙华,可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帝都。 七皇子见北冥帝被气得不想说话,而大国柱还完全不自知,便开口向他解释道:“陛下的意思是,姬沙华从头到尾就是想制造一场大风波,趁机逃脱而已,并没有想毒杀人的意思。” 都提点到了这个份上了,大国柱还是一头雾水:“可此女终究是个祸害,若是不早日把她抓住的话,必定——” Part.190 上了贼船(11) 倒是没听说过……姬?几?机?…… 一个医者,居然会叫这名字?还是名号? 宰相夫人还是举起酒杯:“幸会。” 在这之后,依旧是宰相和七皇子的寒暄,偶尔还提及朝堂上的一些见闻。 忽然再把话题引到沙华身上时,她却爱答不理地吃着自己的饭,根本没给任何人面子,宰相触了霉头,七皇子给个台阶二人继续逼逼,倒是没再烦扰她。 吃完了也不管七皇子,沙华站起来就往外边走。该做的事也做了,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么无聊的吃饭上面,不如早点回皇宫里去鼓捣鼓捣那么多宝贝药材和古书。 这次不用七皇子殿下辛苦了,宰相自己搬来了梯子,赞叹道:“啊……毒公子一看就是江湖的性情众人,颇有出世高人的风范。” “嗯。”七皇子看见那抹背影,忽然也没有了胃口,本来若不是她答应,自己可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呆的,放下了筷子:“时辰不早了,那就先辞别了,本宫还得早些回宫里。” “恭送殿下。”宰相和宰相夫人连忙送客,这次可再也不敢说‘夜已深,不如殿下就此住下’的客套话了。 “可算是走了。”宰相夫人目送七皇子殿下的轿子远去,有些疲惫地靠在门柱上,活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宰相眉头却深锁起来,拧成了一道川字:“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可还要上朝。呵,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走到半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夫人嘱咐道:“颖儿那,你多照应些,指不定殿下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我明白。”回到房间中,宰相夫人替自己的夫君宽衣,却直到三更半夜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越想越心口绞痛,胆战心惊,生害怕殿下回去想到什么蹊跷,毕竟颖儿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之辈,回想起来实属正常。 若真如此,那宰相府可就算是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了…… 囚禁两位女儿,谎骗其中一人辞世,欺骗整个北冥国的百姓与皇室,如此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之事,再加上墙倒众人推,宰相府本身并不干净,彻查出来,什么藏污纳垢,贪污纳税之事都牵扯出来…… “唉……”宰相夫人叹息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慌神,借着月色看清了眼前枕边人的脸,忽然惨叫出声:“啊!————” 如此凄厉的尖叫自然瞬间惊醒了熟睡中的宰相,慌张地坐起身,眼圈血丝密布,嗓子也因惊醒有些沙哑:“你鬼叫什么?!” “老,老爷?”宰相夫人声音颤抖地询问,嘴唇吓成惨白的颜色,更往角落里缩,根本不敢再看自己夫君一眼,“你去照照镜子……” “……”宰相沉默地站起身,点上了蜡烛,拿起镜子一瞅。 “哐啷!——” 镜子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被这一动静一吓,宰相夫人直接哭了出来,她本就失眠,忽然在床上看见这一张脸,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的了:“老爷,你,你怎么变成怪物了!” 只见原本五官端正的宰相大人,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绿色的……痘痘,每一颗都还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密密麻麻,看得令人恶心,令人恐惧,直像一个人变成了癞蛤蟆,或是一个癞蛤蟆变成了人。 宰相不知是气还是怒还是恐惧,看着一地的碎片,咆哮道:“还愣着干嘛!去叫医者来!” 宰相夫人动作从未如此迅速过,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又求之不得地跑出去,满脑子都是自己夫君的那张脸……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难不成宰相府今年是被诅咒了么! 不一会儿,医者急匆匆跟着夫人跑来,一见自家老爷这样子,愣是差点给吓晕过去,咬牙挺了好一阵,才壮着胆子问道:“大,大人……您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没有别的不适!”宰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一般。 这房间里凡是能反射的东西全给砸个稀巴烂,连茶杯和花瓶都不放过,统统凄惨无比变成了碎片躺在脚下:“睡觉到一半,就成这样了,快给我查查是什么原因!” “是是是。”医者擦擦额角的汗,连忙查看宰相的眼睛,舌苔,脉象等等。 他从医多年,什么样血腥的场景没有看到过?可宰相大人如今这情形……也太匪夷所思了些,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 宰相夫人诺诺地在一旁,也是焦急无比,却不由站的远了些……鬼知道这样的症状会不会传染啊?若是她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可怎么见人! “回,回大人……”医者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您应该是被下毒了,索性——索性身体没有其它不适。” “什么毒?”宰相咬牙问,那狰狞的表情再加上一脸的绿色脓痘,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丑陋万分。什么人!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太岁的头上动土!他定要查出来,株连九族!株连九族! “这个,这个……从未听说过,下官还得好好回去查查。不过貌似下毒者用的剂量并不多,也没有其它损伤身体的表征……” “说重点!” 医者吓得浑身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土里:“若是配合一些排毒的药材,四五天便可痊愈。” “四五天?那怎么可以!老爷明日还要上朝呢!这几日正好再商确周边小国觐见一事,不能耽搁!”一听说是中毒不是什么可怕的疾病,也没有传染的可能,宰相夫人的脑子便飞速运转了起来,尖锐地问道:“先生,你快赶紧想想可有迅速痊愈的法子?” “回禀夫人……是下官医术不济,连此毒都未听说过,不敢贸然处置。”为了保命般,医者转了转眼珠:“不过听闻万药斋来了位厉害的医者,依我看,不如……” Part.191 上了贼船(11) 首先不说堂堂一朝宰相,位高权重,竟然在自己的府上被下毒是件多么骇人的事,万药斋毕竟是与皇室来往密切,能单独请他们上府诊治的可都不是些普通人物,所以早就制订了铁一般的法则,每位万药斋的医师出诊必须记录下来是替谁诊治的,还有一些粗略的情报。 当年为了解决姬沙华的事也是找了一位年过古稀,半个身体都进了棺材的老医者才能铤而走险,现在上哪儿找这么个人去?自己府上的医师也不差,尚且完全没有头绪,又去哪儿找那么个医术高明者,能保证治好自己这一身怪毒? 那些个三皇子的势力若是得知了此事定会在背后造谣生事,说突发异象,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到时候自己这样子,真真假假,又怎么解释?!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倒霉的医者连忙跪下去不停地磕头,“下官这就马上回去替您做一些能缓解瘙痒的药膏来……”根据他的诊断,这脓包四五天就能好,皮肤定是在不断的重生愈合,痒是肯定的,宰相说没什么不适肯定是这样的程度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医者这么一说,宰相的神智稍微回笼,忽然就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痒意布满了整张脸,像是被人糊了一整脸糖浆,粘粘糊糊的,又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尽情攀爬的感觉! 到底是夫妻连心,看宰相的动作微微抬手,宰相夫人立马上去阻挠:“不行呀老爷!您要是把脓包给抓破了,那就得需要更多时日来修养了!” 宰相当即发出一声暴喝,一脚将地上瑟瑟发抖的医者踹出去两米远,愤恨道:“混账!还在这里呆着干嘛!还不滚去制药!” ***次日,晌午,梨院*** 穆囡对于皇后的事依旧没有丝毫头绪,眼看十日之期近在眼前,面前这位大爷还在悠闲地削着雪梨,那手稳的,一条薄如蝉翼的雪梨皮直从手上垂到地上,愣是没有断过。 “毒公子,你的心情为何这么好?”穆囡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这人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被面具盖着也看不清表情,但她能察觉出他此刻的心境。 沙华慢悠悠地:“见到北冥第一美人了,心情怎么不好?” 穆囡信以为真,双眸放光:“真好啊!我也好想看看!……能把七皇兄迷到神魂颠倒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呢!你快跟我形容形容?” 看样子穆囡真是对当年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了,虽然有些疏离七皇子,还是把他当成皇兄的,言语之中有关怀之意。 “没有你好看。”沙华挺认真地端详了一下穆囡的脸。虽然自己活的不太热情,但还是喜欢有些灵气和活力的女子……房间里那个冒牌货,身上的死气和绝望太重了些,还是那种……认命般的沉重。 “你可别逗我了。”穆囡脸颊上窜起一抹嫣红:“那她的身体如何?都养了那么久了,一直呆在府里也不能出来,实在可怜。” 沙华咬了一口梨:“挺好的,只要她敢嫁,你皇兄绝对会乐死的。” 因为这就等于,宰相府亲手把致命的把柄送到七皇子的手中了,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嫁妆了。 毕竟么,宰相那家伙也算计了七皇子那么久,现在互相扶持下站稳脚跟了,七皇子也可以开始算算账了。 听出了眼前这人语气中似乎别有深意,穆囡却想不出来是何意,但也清楚就算自己问,毒公子也不会跟自己解释的,也没什么别的好八卦了,又扯回了令自己忧心忡忡的话题:“还剩几日……你打算做什么?” “安静当一条练毒的咸鱼。”沙华伸了个懒腰,毫不避讳道。 皇后的事,她已经知道个大概了,只不过若是捅出来,北冥国的天都得爆个窟窿,所有人接不接受的了都难说呢,虽然不干她的事,倒是苦了穆囡这丫头。 ***北冥国,三皇子府*** 不同于七皇子府的字画悬立成景,三皇子府倒更有些皇子派头,木雕窗户上是绚烂绽放的牡丹镂空,用的是足有两人环抱粗的大理石壁,就连这空气中都有上好的酒香与熏香的混合,组合到一起,当真的大俗大雅。 “皇叔,请了你这么多次,可算赏光了。”三皇子憨笑道,将安乐侯迎进了门。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三皇子怕就是北冥皇室中的一朵奇葩,在一群美貌各异的皇室子孙中长相普通,身材稍显富态,存在感略低,眉眼弯弯,给人喜气洋洋的感觉。若是沙华看见了定会觉得像极了一只招财猫。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城府之人,与目前势头正盛的笑面虎七皇子明争暗斗了七八年,虽锋芒不显,却绝对令人无法忽视。 安乐侯也是个享乐惯了的懒散人,一闻空气中的酒香,乐了:“好家伙,连‘活色香’也给你弄到了,这可是南陵国特有的好酒呢。行,这一趟可没白来。” “那是那是,没有点好东西,怎么敢招待皇叔您呢?”三皇子将人往里边领,挤眉弄眼道:“不光是活色香,糊涂酿我也命人从江湖中搜来了一坛……不喝完可不许走啊!” 比起南陵国的活色香,糊涂酿是地地道道的江湖陈酒,不光酿制手法独特,起码得放置上二十个年头,那劲道,直叫人喝一口便像糊涂一世似的。 “哈哈哈,皇兄若是知道了你拿这么些个上好佳酿来招待我,定会起心眼了。”安乐侯笑眯眯说道,只不过这话可听起来略刺耳了些。 “哪儿能啊!”三皇子耸了耸肩,“您可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弟,对您好就是对他好,兄弟之间,哪儿有什么差别呀?” “这倒说的也是。”安乐侯嗅了嗅活色香,又嗅了嗅糊涂酿:“不过本侯还是替你给皇兄送一坛去吧。”总不能白喝别人的酒不是? 三皇子拱了拱手:“既然酒送给皇叔了,随您处置呀。”心下暗喜,父皇一直对自己和老七都不冷不热的,无论是送去的礼还是进献的贡品都不正眼一看,但安乐侯如果代送可绝对不一样了。 Part.192 上了贼船(12) “既然如此……”好似知道踩到了对方的雷点,解释也是无用,君无名将剑鞘搁置到一旁,平静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伸出手,冷淡道:“五小姐,请。” 坑底的姬沙颖彻底傻眼了:“……等等???” 这个请字是什么鬼啊!这大人的回答完全不对啊!怎么听都像是挑衅啊! 咋一个不让解释另一个还真就不解释了?冒死来北冥皇宫是来打架的吗?大家不是一伙的么? “……很好。”沙华沉下了双眸,深吸了口气,面具下的戾气倾泻而出,不知是怒是嘲,勾起嘴角发出一丝冷笑,摘下了手套,按了按身后的墙壁。 这一刻,窗户“砰”地一声关紧,房梁上的机关应声而动,树立起一排排木槽,无数的飞镖从中喷射而出,朝着中间站立着的青年狠狠刺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就跟不要命似的,沙华脱下身上碍事的官袍罩子,甩向身后,提着匕首,带着狞笑,同样冲进了这飞镖雨林中—— “叮叮当当叮叮——” 无数碰撞的声音,无数的火花,不只是匕首和短剑的碰撞,还是飞镖与飞镖之间的冲击,可与之极其不般配的,是君无名始终优雅的防守,和从容不迫的面容个……绝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面对轻掠如火,始终彬彬有礼,绝不越矩。 沙华刺着匕首,没想到许久没战斗,居然是用的是冷兵器。 一面用匕首不断进攻,时刻躲避飞镖的来袭,她嗅到了铁的气味,那是自己战意的浓烈。 这不是枪林弹雨,而是最原始的,最惊心动魄的近距离战斗。 沙华眯了眯眼,动作越来越快,就像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滴水不露的人刺出来一个大窟窿似的,匕首行刺的速度几乎超越了这个身体的极限,一道道银紫色的光,在摩擦中发出尖利的凄鸣,却很爽! 一分钟,飞镖雨停,一地狼藉。 过招无数,每一秒过去,君无名也在对眼前的人刮目相看——他果然没有猜错,特立独行的行事作风,以及完全陌生的招式,如果是她,说不定真的可以…… 笑了笑,迟归皓起码有一点没有说错。 他现在留在北冥国,确实是为了等这个女子,奇迹有时候就是发生在特殊的人身上的,所以,如果是她的话…… 见君无名好不容易有点表情了,居然是笑,可见他此刻的身体和脑子完全抽离成了两个部分。 “当——”最后一声厉响。 沙华刹那间停手了,将在打斗之中上面所涂毒药已经被磨光的匕首丢掉,冷冷吐出三个字:“没意思。” 打不过,没意思其一。 这个人的心根本就不在这场打斗上,没意思其二。 这样高负荷的运动,她这身体也坚持不下去了,心脏甚至开始了微微抽搐,没意思其三。 君无名自然也停手,在插满飞镖的地上行走,沙华本以为她是要去看看坑里的姬沙颖,没想到他只弯腰捡起了惨不忍睹木桌废墟上的那枚剑鞘。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吗?需,需不需要奴婢帮忙?”门外响起了宫女颤颤巍巍的声音,却没有敲门声,显然是被刚刚那些骇人的动静给完全压制下去了,能听见就有鬼了。 “叫你的人滚。”沙华一脚踢翻一个木桌的桌腿,极其不耐烦。能知道自己房间里的机关,还知道自己在皇宫里哪个地方,定是身边有眼线才能做到,很明显,若是真有眼线,就是在这个时候如此大动静都敢冒死来询问的宫女了。 君无名从容道:“退下吧,守好,不得让任何人进入梨院。” 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宫女完全僵在了原地,半晌之后定下了神,那伪装出来的颤抖恐惧褪去地一干二净,无比恭敬道:“是,奴婢明白了。” 能在北冥皇宫这样特殊尊贵之地成为魔宫眼线的人,自然有资格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只有那君临武林的魔宫宫主,君无名!也只有他,才敢在北冥国这个地方悄然出入! 眼下,房间里实在没有一张完好的凳子可以坐下落脚,沙华索性就坐到了床上,微微喘着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手臂,平息着爆发过度的后遗症:“你也可以滚了,你提的任何事对我有再大的好处我也不会做。” 打又打不过,骂人她又懒得翻嘴皮子,那就气死丫的。 君无名收好短剑,微微垂下眼帘,又是那副不惹尘埃的医者模样,就好像刚刚那个用剑如神的人不是他似的:“看来姑娘已经知道此行的目的了。” “知道,你都把姬沙颖带来了,不就是想让她用姐妹情深感动我,让我搞垮宰相府,给她申冤,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么。”沙华偏了偏脑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包瓜子开始磕了起来,“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又不是原本的那个‘姬沙华’,姐妹情深在这里可是玩不通的。 说白了,宰相府的破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是看不顺眼想要整垮他们,怜香惜玉顺手救个小美人也不是不行……但眼前这个男人,这棋可下错了,那些个恩恩怨怨都比不上她觉得开心最重要! 眼下他让自己不爽了,那也许本来情愿的事情,都是没戏的。 “当然没有忘。”君无名道,如果这人还是原来的姬沙华,自己也根本不糊出现在这里:“但此事,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呵。”沙华跷起了二郎腿,朝他丢了枚瓜子,奈何太远了直接落在了地上,“公子言重了,我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既不能自由出入北冥皇宫,也不能在别人那儿随便安插眼线,哪儿能挑那么大担子?门就在那儿,慢走不送。” “……”君无名看着沙华,上前走了一步,也许是见过他使短剑时身上带的杀伐,此刻竟有丝凌冽之感。 沙华冷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左手已经不自觉搭在了右手小臂上,遮掩的衣服之下,紧贴着皮肤,是几枚阴冷的臂针。 Part.193 上了贼船(13) 令人意料之外的,这样一个清冷独绝的男子,墨发微微散落,身体稍向前倾,放低了姿态,竟然——欠身了。 静谧。 …… “这是什么意思?求人?”沙华嗤之以鼻,这种人,她可见多了,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什么招都能使得出来,还偏偏用最不讨喜的这种。也许他拂袖而去,自己还会看得起他几分呢! 君无名看向她,那张脸依旧是没有丝毫波澜,静得像一张绝美的画作:“这是歉意,下次若来拜访,定会提前告知。” …… 沙华睁着眼睛,不屑地笑了一声,睫毛却颤了颤。 “至于,宰相府的事,也有误会。”君无名又转身,把已经在坑底彻底僵硬了的姬沙颖带了上来:“我带她来,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姬沙颖忽然被带回了地面,还有着一刹那的怔愣,还以为……已经没自己的戏份了来着。 然后想起方才这位大人所说的话…… 她僵硬地看了看这个表情清冷的男人,有些诺诺地低下了头。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自己对魔宫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地存在,没自己这两年,天不也照样转,魔宫照样横行霸道么? 所以,居然会带她来皇宫,居然会帮自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和救赎了,因为这同样担着暴露行踪的风险。 沙华冷哼一声,这男人身份不明,那张死脸也看不出什么玩意儿,话可当不得真假。 但姬沙颖就不一样了……把目光冷不丁地投向自己的便宜妹妹,反正……也就听她说些什么,这小姑娘的演技也许确实好,但那也得看是面对谁了。 “五姐姐……”姬沙颖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却极为陌生地看着沙华,就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般小心翼翼地打量。 这个戴着面具的人,真的是五姐姐么?为何言谈举止差了那么多……还有她在底下所听到的,二人交锋时候发出的恐怖声音,她怎么不知道五姐姐会武功? 虽然本身姐妹二人的情谊都塑料的很,都是看对方是个可怜虫,从而感受到自己地悲哀而怜悯出来的,但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光是站在不远处,就令姬沙颖想要不自觉地回避。 沙华今天说地话可是够多的了,自然懒得解释,直接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张恐怖的左半张脸,这半张脸丝毫不逊色于宰相大人的尊容,一半绝美一半绝丑,带给人的冲击更为巨大。 气质外貌也许能作假,但这被千蚁毒所腐蚀多时的脸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是啊,连自己仅仅被关了还不到两年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更别提心中早就满是仇恨的五姐姐了,一切的变化,都实在太快了,包括五姐姐对待魔宫之人的态度,跟以前可是两个极端。 若是曾经,莫说是这样一位看上去高深莫测的大人物,就是魔宫中最不起眼的侍卫,五姐姐也是忍不住巴结的。 沙华瞥了眼她,依旧嗑着瓜子摆明了对便宜妹妹楚楚可怜的样子无动于衷。 姬沙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一向都没什么表情,哪怕是她踏出了囚禁了两年的地方也是处之淡然,现在见到‘姬沙华’了,就像是见到相思已久的人,竟泛出了一丝眼泪。 “……”有美在自己面前这个样子,沙华叹了口气,丢掉手中的瓜子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膀搂着她到床边坐下:“有什么事好好说,虽然我不会同意,但你别哭哭啼啼的。” 君无名:“……” 姬沙颖瞬间止住了眼泪,无语凝噎:“……” 沙华依旧是不耐烦的模样,却没再叫人滚出去,这要是放在以前绝对是闻所未闻之事,今天的确算是破格了。破格到……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是为什么。情绪在好几个维度之间轮转,心里那股一开始被侵犯领地的火气消散下去不少…… 为什么? 道歉的话,求饶的话,忏悔的话,上辈子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她的那些仁慈之心早就被抛到月球上去,开火箭都捡不回来,那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名号不是白喊的。 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这次是不一样的。这人的语气里没有恐惧,没有任何特殊的因素在里面,就好像只是走在街上不小心撞到了人那样平淡无奇的致歉。 可却无比郑重地说“下次若来拜访,定会提前告知。” “姐姐……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北冥皇宫终究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姬沙颖整理好情绪,漂亮的眼睛上倒也没有再挂上眼泪珠子:“姐姐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听大人说了不少。如果,如果……是现在的你,肯定有办法替我们洗刷内心的不甘。” 姬沙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是止不住的忐忑,虽然早知道五姐姐变化很大,却没想到是如此天翻地覆的,那早就准备好的一腔说词,拿来说服对现在这个喜怒无常的人,总觉没有什么把握。 出乎意料的,沙华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依旧顺着搂着便宜妹妹的姿势,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表赞同:“你说的对。” 姬沙颖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她这样长期与世隔绝的女子,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突然与人亲密接触,竟然还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可对方明明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但自己的话被赞同了总归是一件好事,继续道: “宰相现在因病不能离开,也许,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下手。”姬沙颖现在已经称自己的父亲为宰相,可见其心中的意志,从走出密室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不会再为了宰相府活着,而是为了自己。对于此,她相信五姐姐也有同感。 毒是她亲手下的,自然清楚,沙华懒洋洋到:“他的毒可差不多该好了。”那想从他身上下手可就不容易了,毕竟宰相府也好,朝堂也好,都算是他的地盘了,而自己这便宜妹妹,虽然有几分本事,可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Part.194 上了贼船(14) 千钧一发! 穆囡是习武之人,功夫不错,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的位置也就在宫女的旁边,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拦下匕首——但就在着一瞬间!她的手还没碰上刀刃,匕首就像是与什么碰撞了一下,垂直地落在地面上,像是不甘心地挣扎似地,在地上嗡鸣一会儿,便彻底沉寂下来。 气氛就这么凝固了,穆囡的手还尴尬地停在空中,讪讪地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母妃深不可测的脸色。 沙华眯起了眼睛——她本来是不打算出手的。 “护驾!”宫女也反应了过来,直接挡在了皇后的面前,一脸惊恐戒备地看着那个从始至终坐在位置上好似根本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的瘦弱人影。但是……她刚刚手下留情了,这匕首,根本不可能碰到此人的一根头发丝,没有皇后下的死命令,自己不可能贸然直接杀死这个江湖医者,不过是恐吓一番罢了,凭借这个人刚刚所显露出来的道行,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完全可以不用出手……为什么? “不必。”到底是作为六宫之主的皇后,这个场面,虽然不会武功,但从众人的反应中还是能嗅到一丝端倪,如果此人真的想要取自己的性命……就凭他刚刚露的那一手就足够了。 拉起穆囡的手看了看,她又轻轻在上面抚慰:“还好囡儿没有受伤……倒还是多谢公子了呢。” “堂堂皇后,一句谢谢就完了?”沙华翘起了腿,张口就开始报起了名字:“明人不装暗逼。浮世花,酸叶草根,野山参,鹿胎膏,林蛙……暂时就这些吧,一样来两斤,必须是上好的,知道万药斋么?不能亚于那个品质,还有些炼药用的瓶瓶罐罐,也给我配一套。如果能让我自己去选就更好了。” “……”宫女咬着牙没有发作,气的有些发抖。此人还真是厚脸皮!根本没有做什么,张口就是这么些个稀有的补品——还是论斤的!他这是来皇宫打劫的么?完全就是土匪作风啊! 皇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没有明着拒绝:“公子说的这些,哪怕本宫是后宫之主也做不了主,名贵药材哪是能随便赏赐的?” “得了吧,你身上那浓重的药味,里面就有这些,没服用个七八年以上味儿不会这么大。”沙华颇有些嫌弃,这皇后倒也不怕把自己补死了,吃了没用也是浪费,还不如给自己呢。 “母后身上哪里有味道?你切莫乱说。”穆囡出来维护道……就算,就算真的有,也是要贴近了才闻得到,草药的气味混杂再一起,更是不可能说出里面有什么成分,毒公子离那么远,怎么可能?乱说这些话,对宫廷女子可是相当冒犯的! “囡儿,别插嘴。”皇后笑了,探究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奇装异服的人一秒,这些年她天天泡在药罐子里,对草药也粗略的有些研究,知道如果真是闻味识药的人,定不简单:“想要赏赐,只要你能诊断出本宫身体有什么毛病,别说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金山银山,本宫也给你堆来。” ***************宰相府***************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宰相夫人哭哭啼啼地迎上去,脸上一片憔悴,倒是一旁的小妾们不停地劝着:“夫人,您慢些跑可别着急。” “恭迎老爷回府。”小妾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背后里叽叽喳喳讨论了许久,现在可算看到老爷回来了,一个个都看好戏似地站在边上。 “你这是干什么!哪里有一点当家母的样子!”宰相没搭理莺莺燕燕们,一阵头疼地扶住好似一眨眼就会晕倒的正室,心里忍不住的嫌恶,处理了两天的朝务,本以为回到府上能好生休息,结果一回来看到她这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宰相夫人紧抿着嘴,只抬起头看向宰相,没有回答,眼底里噙着眼泪,似乎是把委屈责难惊恐愤怒混在了一起。 “……”宰相扶住她的手微微捏紧,冷硬着对周围的人道:“看什么看?滚回自己屋里呆着去!” 然后径直把宰相夫人连扶带拉的带回了卧房。 周围的人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也没有自己什么事,一哄而散。没有人注意到,最偏僻的位置上的两个丫鬟像是猜到了什么,互相捏紧了对方的手,眼底里藏不住的恐惧。能,能让夫人如此惊慌失措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她们可清楚……一定,一定是跟五小姐有关系了。 卧房内。 “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是发现了姬沙华的尸体?”宰相低吼着问,额角也是落下了冷汗,最近这半个月,宰相府几乎是出动了所有的人脉在勘察,一丁点儿消息也没有得到……若是再过几年,那丫头的死活他自然是不在乎,可现在还有用得到她的时候! “如果是那样还好了,至少我们对七皇子那边还有一个交代!”宰相夫人的眼泪一下就飚了出来,不过这可不是担心失踪的女儿,而是担忧自己的性命:“你自己看看,桌上那是什么……那东西是七皇子送来了,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她几乎是忍耐着不向丈夫继续埋怨……姬沙华在两年前得了一场怪病,从脸部开始一点点腐烂,到了盛夏,身上的恶臭便更是掩盖不住,一直医治不好,又不敢带她去江湖上求医。这件事不敢让别的外人知道, 也是在七皇子的扶持下,丈夫才坐上了宰相的位置。所以…… ‘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心中的爱慕的人变成这样,这件事必须瞒着七皇子,不能让他知晓!’生害怕失去现在的地位,丈夫一意孤行,将姬沙华彻底禁足,锁了起来,直到半个月前,姬沙华失踪,又下落不明。 想到这儿,宰相夫人更是难受,一个颤抖,身上的珠宝也跟着叮叮当当地想了起来。 Part.195 上了贼船(15) “如果是那样还好了,至少我们对七皇子那边还有一个交代!”宰相夫人的眼泪一下就飚了出来,不过这可不是担心失踪的女儿,而是担忧自己的性命:“你自己看看,桌上那是什么……那东西是七皇子送来了,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她几乎是忍耐着不向丈夫继续埋怨……姬沙华在两年前得了一场怪病,从脸部开始一点点腐烂,到了盛夏,身上的恶臭便更是掩盖不住,一直医治不好,又不敢带她去江湖上求医。这件事不敢让别的外人知道, 也是在七皇子的扶持下,丈夫才坐上了宰相的位置。所以…… ‘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心中的爱慕的人变成这样,这件事必须瞒着七皇子,不能让他知晓!’生害怕失去现在的地位,丈夫一意孤行,将姬沙华彻底禁足,锁了起来,直到半个月前,姬沙华失踪,又下落不明。 想到这儿,宰相夫人更是难受,一个颤抖,身上的珠宝也跟着叮叮当当地想了起来。 再一看,画中的女子微笑着,手里还拿着半块玉佩! “半块玉佩……这意味着很明显了,七皇子,这是已经准备好了向宰相府提亲了。”宰相夫人痛苦地靠在一旁,到时候七皇子要人,他们找什么理由给他送一个姬沙华过去? “我们,我们不是还有颖儿么?”宰相立马合上那副画,好似就可以当作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样,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 “你疯了吗?还没有放弃拿颖儿滥竽充数的想法?!”宰相夫人近乎咬牙切齿道了。 姬沙颖,也是一个被软禁起来禁止与外界接触的宰相府小姐,排行第六,比姬沙华小两岁,容貌与她有四分相似,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比起姬沙华从小的不学无术,姬沙颖年仅十五岁,则琴棋书画,女红歌舞样样精通。因为怕姬沙华的病再也好不了,当时他们便传出了姬沙颖暴病而亡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日后有一天,等七皇子淡忘了姬沙华的长相,可以拿她充数。 可现在——画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宰相府,七皇子可是把姬沙华地样子记地一清二楚! “……”宰相沉默了,僵硬地坐了下来,就像一个雕塑一样。 宰相夫人咬了咬嘴唇:“事到如今,我们不如,不如制造一场意外……比如火灾什么的,再随便找一具尸体冒充就好了,这样如何?” “呵!妇人之见!”宰相冷冷道:“且不说姬沙华现在下落不明,万一有朝一日突然出现,怎么解释?!不说这一点,七皇子等了三年的人,最近两年更是见都没见上面,你告诉他人死了?还是死在宰相府的?” “那能怎么办啊!归根结底,这都是你的错!”宰相夫人终于爆发了出来,揪起一个枕头就朝着宰相砸了过去。 “行了,别闹了!”宰相稳稳接住枕头就砸在地上:“真有那么一天,再找个人当替罪羊,说她因为嫉妒姬沙华能成为皇子妃,毒死了姬沙华。眼下是七皇子揽权的关键时期,他就算心生疑虑,也不可能对宰相府出手……我还有时间,我手上,可也有七皇子的一些把柄!” 本以为只要两家联姻,这件事情就能善终,看样子…… “呵……”宰相夫人脸上也挂上了一丝冷笑,在苍白的脸上看上去甚是吓人:“替罪羊?你又想牺牲谁? 要是找一个普通婢女当这替罪羊,七皇子自然不可能相信,一个婢女嫉妒自己主子做什么?难道她还能嫁给皇族不成?所以,只有赌一把牺牲亲女儿,这消息才有可靠性。 见他不搭腔,宰相夫人又是壮着胆子质问道:“一个女儿失踪,一个女儿只能永远躲在暗处,你连最后一个小女儿都不放过吗?……她才只有十一岁啊!你的心是石头吗?!” “妇人之仁。”宰相冷冷睥睨她一眼,披头散发的丝毫没有做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姬沙华和小九又都不是你亲生的,死了就死了,颖儿活的好好的,你就别再多说一句废话了。” “你还好意思提颖儿!因为你,颖儿以后要以什么身份做人?又能嫁给谁?你毁了她的一生!”宰相夫人歇斯底里地吼着,一想着自己的女儿还被束高阁,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无名无分,代替姬沙华嫁给七皇子的计划也给毁了,这孩子日后可怎么办啊! “你吼那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么?你脖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了?”宰相刚坐下没多久就利索地站起身,一怒,手掐住自己发妻的脖子,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阴冷的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朝野中那稳定八方的姿态:“你穿金戴银,住着豪华府邸,享受着万人尊崇,就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姬沙华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我没收拾你,你还好意思装起善人责难我来了?嗯?” “唔,唔……放……”宰相夫人瞪大着眼睛,剧烈地挣扎着,长长的指甲在宰相的手上划出一道道尖利的红印子,但那双有力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门外传来婢女的问话:“老爷,夫人,奴婢听到动静,敢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宰相大声呵斥道:“没事!你们都退下,我与夫人有要事商量,若是走漏风声了,拿你们试问!” 听到老爷的吼声,婢女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心里还奇怪……最近府上地氛围,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老爷夫人不是一向很恩爱的么?怎么会这么大声地吼夫人呢? “我,明白……了……”恐惧地,一字一句地求饶,宰相夫人连眼泪都落不下来了。自己的丈夫到现在都还不放手,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眼里的杀气似乎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心底的凄凉被那没有落下来的眼泪盛满了,再也容不下别的。 Part.196 上了贼船(16) 了御医坊的中阁,浓浓的干涩药味便是扑面而来,竖立着九个巨大的大木柜子,需要梯子才能攀爬上高部,一个大木柜又镶嵌着几百格小柜子,可见药材之丰富。 “我要做什么?”穆囡主动问道。 沙华正用着七八分的精力嗅着君无名身上的气味,没第一时间回答穆囡的话,自顾自喃喃道:“好像有寂幽草。” “不是,只是气味相近,是枯魂枝。”君无名不着痕迹侧过身道。 “你还挺有道行的嘛。”沙华这才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人,也对,能染上连她都分辨不出毒物的,定是高手了:“你练出来的?” 君无名只是微微摇头。 穆囡揉了揉太阳穴,接受了自己被无视的事实,有气无力:“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给我们选,你需要什么,看着办吧。”还以为毒公子对药材的痴迷有只是一个方面,想借着这个机会来调查一番御医坊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现在看来……他现在整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些事上面了。 恋恋不舍一般把注意力从君无名身上抽离开,罢了,自己体内的毒再不抑制就要性命不保了,昨天发作如蚁烧心疼了一个晚上,眼睛都没怎么合过,要先活命,才能再去想别的。 “浮世花,酸叶草根,野山参,鹿胎膏,林蛙,你们找这些,能拿多少拿多少。”沙华冲身后的二人说,自己则像是散步一样,一个一个小格子挨着看了起来……凡是没有见过的,今天统统得带回去,连带着这里的一些记录药材得古籍。 穆囡点了点头,很聪明地拿起了入账薄查看了起来,这些名贵的药材肯定都有记载,不然这总共有两千七百个小格子,得寻到猴年马月去了。 哪儿想,她刚刚掐着眉心翻了十多页,简直找得头晕眼花,终于看到了酸叶草根,刚抬起头要去存放得位置取,那出尘的青年便已静静摘下来三个小格,分别装着酸叶草根,野山参与鹿胎膏。 “我是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不是一个时辰吧?……”穆囡瞬间凌乱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公子好快的速度,怎么找到的?” “第六个架子上,放的位置离得很近,抬眼便都看到了。”君无名回道,不动声色把药材递交过去。 穆囡笑了笑,伸手去接,指尖不动声色划过了君无名的脉搏……果然,是没感知到内力的,不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进到皇宫里来。穆囡转身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 “那剩下的浮世花和林蛙就麻烦公主找了,我去问问那位大人还需不需要别的。”君无名说完微微点了点头,便朝着沙华的方向走了过去。 穆囡瞬间脸垮了下来,看着刚刚被自己放下的那巨厚无比的入账薄,心如刀绞……可有什么办法呢?突然后悔了起来,刚刚为什么要拒绝御医提出来的帮忙啊!还真的!只是单纯来这里拿药材的啊!就不能做点别的神神秘秘的事情么?皇宫药圃是安全的,御医坊便不一定了啊! 沙华也收获颇丰,还发现了好几种在她那个世界已经灭绝了的草药,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投身进去实验起来。 君无名走近她,低声道:“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沙华听到这句话,偏过头,露出的那双杏眼眯了起来:“你认识我?”她正愁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身份,以为进了皇宫会有一些下线索,没想到倒是被这个才进宫的人看出来了。 “自然,你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这两年来,正是我替你抑制体内的毒,宰相府的五小姐姬沙华。” 五小姐。 这个称呼一喊出来,沙华就知道这人起码在知道自己身份这点上来说是没有说谎的,再加上这具身体确实中了两年的千蚁毒……只不过…… “看来你的医术不怎么样,两年了还没医好。”没有讽刺的意思,沙华只是实话实说,虽然自己不太会医术,但如果中毒了,以以毒克毒的法子,也不会两年来恶化成这样,几乎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只能暂缓恶化。 这身体残破不堪,身体原本的主人身体素质也不好,怕是被生生疼死过去,自己才鸠占鹊巢穿越过来的。 “并非如此,是你不想治好,派人给你送去的药从未好好服用过。”君无名皱眉,“不过‘你’当然不记得了。” 真正的姬沙华被养在深宅,不可能能逃出去,又在万药斋炼制出那么巧妙的毒药,更不可能有胆识敢以生命冒险混进北冥国的皇宫,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现在这人,奇怪的是,身体是,但灵魂好像换了一个人,确实匪夷所思。 但这个人来历再怎么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虽然这个人也是一个练毒高手……却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想到这里,君无名的眉头皱的更深,俊美好看的脸上更显得苍白,直叫人看了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不只是松了口气还是更为遗憾。 沙华抱着手臂看他,心下防备其实卸下了不少,她喜欢这种敢直来直去的人,那种想问一句话还要绕个七八圈的:“对,我是不可能记得的,我也叫姬沙华,但可不是那个什么五小姐,我也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或者转世,但就是死了之后出现在这里了,取代了原来的那个人。” 她只管把想说的说了,别人信不信可不关她的事,穿越么,连她一个活在高科技时代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更别说是这些封建迷信的古代人,说不定要么把自己当成疯了,要么就去找道士来驱鬼了。 现实已经比小说还扯淡了,她就更扯淡点,把这事说出来,如果还真是本书,最大的谜团都曝露出来了,作者还怎么写?等着GG吧。 “唔,这倒是有趣,鬼上身么……”君无名不置可否,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还是头一遭,好像一切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心中还是有一道坎过不去一般。 Part.197 上了贼船(17) **************北冥国,朝殿************** 在陈公公的搀扶下,宫女掀开宫帘,北冥帝一身玄色龙袍,威武不凡,剑眉入鬓,却罕见的没有冷着一张脸,看来今日心情不错:“众卿免礼。” “谢陛下。” 桃妃娘娘的父亲中书令却没有把头抬起来,忍住嘴角的笑意,听说昨夜陛下是在女儿那里用的晚膳,然后便继续去处理政务,没再踏足别的地方,也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皇后的寝宫了……一来呢,说明陛下今日心情大好与女儿有关系,看来是圣宠不衰。 二来,娘娘下个月便是四十岁寿辰,却还无子嗣,有望被弹劾下来,那么宫里眼下就两位皇子,三皇子是女儿的养子,女儿又生有一女,七皇子母妃早逝,也就是说,皇后一旦下了台,那么女儿自然就会坐上国母的位置。善!大善! 今天……也就可以试试陛下的态度了。 中书令向后边的太傅使了个眼色。 “陛下!——”老臣何太傅首先站了出来:“老臣有事启奏。” 北冥帝点了点头:“允。” “今,我北冥国国泰民安,实属陛下治国有方,福泽远沐百姓!只可惜……只可惜皇后无所出,太子之位又暂无定夺,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呐陛下!这实在是一大祸患啊!”何太傅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脑袋仿佛要扎进地里似的狠狠地扣了下去。 北冥帝皱了皱眉,还未说话,皇后的娘家柱国大将军便站了出来,那一身浴血沙场磨练出来的冷气令人好不胆寒,声音更为洪亮,响彻大殿的质问如巨石砸下:“那么何大人,您的意思,是要在皇后娘娘四十岁大寿来临之际,弹劾皇后娘娘了?” “大将军!老臣实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何太傅汗颜,一副心惊胆颤的模样:“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老臣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 中书令也适时站了出来:“何大人虽然此言说出的时间不对,但忧国心切,出发点确是好的,老臣相信他也并非针对皇后娘娘,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实属北冥女秀们之典范。只是……这储君问题……真真该是早日解决的,相信朝中的各位大臣们,都有同样的忧虑吧?” 一时之间,朝中起了不少零零散散的附和之声。 “可难不成储君问题比眼下皇后娘娘的大寿贺典还要重要么?太傅与中书令,也未免太没有主次之分了吧?”宰相冷笑着,站了出来。他还能不知这几人心里的小九九么?皇后下台了,后宫桃妃一家独大,三皇子又是她的养子,这对七殿下可是大大的不利!陛下眼下对两位皇子一视同仁,没有特殊的偏爱,但若是后宫插手了,情况便不一定了。 宰相这重量级人物一登场,就像掀起战争的号角似的,嘈杂声势愈来愈强。但站在群臣最前头的三皇子和七皇子,一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微笑伫立好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好像这场争吵与他们无关似的,但他们也确实无心听群臣舌战,他们在意的是北冥帝的反应。 哪晓得北冥帝是个更坐的住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手撑着头,看不出喜怒,更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了好了,诸位。” 忽然一个声音不轻不重在朝堂上响起,这声音太有辨识度,群臣下意识望过去,安静了下来。 说话的人,身份特殊,没什么实权,身份却极其尊贵,乃是陛下的胞弟,与陛下的冷酷威严不同,脸上时常挂着笑,先帝特设可以不上朝的一品安乐侯,他也嫌少涉及朝堂,今日在场可也真是凑巧了。 安乐侯耸了耸肩膀,笑得跟个狐狸似得:“皇兄的好心情都给你们吵乱了,瞧瞧你们,哪里是在跟他分忧啊?添堵还差不多呢。依着本侯来看,储君的事情可以暂且放一放,何大人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不如回去组织组织群臣,好好商议哪位皇子更适合当太子,你这样贸然提出,你一言我一语的,皇兄也不好做判断不是?” 但这话说了也跟没说似的,就是来圆个场的,组织群臣?除了几位巨头,谁敢明着站边?这可是稍不留神就能掉脑袋的事。 中书令想了想,又看了看北冥帝的脸色,只好朝着何太傅摇了摇头……要从陛下的脸上看出什么,还真是困难,这样的旁敲侧击,陛下竟还是这样,不暴露他的想法,令人着实摸不清楚。 何太傅了然地点了点头,顺着这稳稳的台阶便走了下去:“侯爷说的极是,是老臣唐突了。眼下娘娘的大寿比什么都重要,自然是要先筹划这个的。” 柱国大将军极不给面子,当场冷哼一声,轻蔑之意不言而喻,但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对他而言可没有好处。 “不用筹划,此乃礼部的事,全按着皇后的意思办就行了。”北冥帝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漠然,不知对这庆典是看重还是不看重。 中书令眼里划过一丝算计……还得让女儿多多努力,吹吹枕头风才行了,陛下哪怕是再忌惮大将军一家,这也该是个头了。 ***************梨院*************** 费了一个多时辰,沙华还去皇家药圃收集了许多新鲜的草药,几乎把那里的珍贵药材洗劫了五六成,当值的小倌牙都差点咬碎了,皇家药圃向来森严,何曾被像是去集市买菜一样这样一篮子一篮子往外采摘的?看着皇后娘娘的手令,终究还是没敢违抗命令,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 “可惜都是药材。”沙华回到梨院后,也有些疲惫,不过聊胜于无,这些稀奇玩意儿的药性还有待研究它们所含的毒性。 穆囡毫无形象地接连饮了好几杯茶水,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问:“你想要的都在这儿了,没落下什么吧?” “差不多。”沙华一笔一划记录下来,足足写了七八页搁在手边。 穆囡凑过去看,顿时嘴角一抽,仔细拿起来辨认,不可置信道 Part.198 上了贼船(18) 侍女又问:“那敢问先生需要些什么,奴婢差人去准备。” 沙华想了想:“宰相府的详细资料,完完整整地给我送过来。”这闲事反正是必须得管的,那就要了解清楚再说。 侍女瞳孔微闪,“是,奴婢这就去告知殿下。” ***皇后寝宫***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宰相夫人一身的雍容华贵,显然是精心装扮了才来到皇宫之中的,见到了皇后,缓缓施礼,一举一动都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免了,坐吧。”皇后笑了笑,让人扶着宰相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坐下:“可还真是好久不见了,难得你来。” 这笑如春风,语气温和,两人就像真的被思念阻隔多时的姐妹一样。 宰相夫人同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家闺秀微笑:“皇后娘娘您这话说的……您母仪天下,臣妇进宫向您请安,是臣妇的本分,只是这进宫一趟实在是不容易,不然臣妇可是恨不得天天来给您请安,还怕您烦扰呢。” 听了这番恭维,皇后依旧淡然,反正着急的也不是她,自然乐得跟眼前这人兜圈子:“唔,怎么会?本宫哪怕是在这深宫里,也听闻许多人称赞,宰相夫人治家有方,在各个掌家里是出了名的,调教出的孩子们也很有出息……说起来,在这些方面,兴许本宫还要多多请教你呢。” “皇后娘娘说笑了,我们妇道人家私下随口的摆谈哪儿能上得了台面呢?”宰相夫人额头滑下一滴冷汗,宽大华丽的袖摆下是一双紧紧握起来的手,嘴角的笑意却是未减分毫,“处理家事说到底,我们呀也都是些操劳的命,活该被琐事折腾,这不,这两天我家的小五沙华……唉……” 皇后对她说的话也感兴趣,从容地接过了话头:“怎么?沙华那丫头,养了快三年了,还是没有好转么?” “可不是么?”说着,宰相夫人就落下了一滴眼泪,急忙别过头去擦掉,“臣妇我也就只敢来跟娘娘诉诉苦了,这孩子与世隔绝了这么久,身体不见好,性子也越发孤僻,甚至连她的父亲去探望她时,也拒之门外……扬言谁要进去就杀了谁。” “这么严重?”皇后也皱起了眉,本以为囡儿性子已经算是贵女中的一朵奇葩,没想到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冥第一美人姬沙华,性子更甚一筹,试想能说出杀死自己亲生父亲这种话的女子,可不是令人惊骇么:“唉,不过倒也是这孩子命苦了。” 生母早早死去,她年纪轻轻就被束高阁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整日与疾病为伴,性子乖张也是在情理之中。 宰相夫人继续道:“是,沙华命苦,再加上她是七殿下看重的人,我和夫君根本不敢怠慢,已经尽了我们最大所能去伺候了,也劝说她……病好不了没关系,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但就是……可真是令人放心不下。” “呵……这本宫也是没办法呀,这孩子不愿意出来,难道还能硬闯进去不成?”皇后淡定地喝了口茶,幽幽地说道。 身为一国之母,不止后宫,整个北冥国的皇家国亲的内室她都有责任,虽然七皇子和宰相府越发亲密对她是种威胁,但为了不引人诟病,她一开始自然就派了宫里的御医前去宰相府探望,却都连姬沙华的面也没见到,那之后自然也就没再关注此事了。 “虽然此事令人烦忧,但如仅此,臣妇肯定也不会为了这件事特意来叨扰娘娘……”宰相夫人看了眼四周低着头等待侍奉的宫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后摆了摆手,一屋子侍女便都静静撤了下去,然后继续一副悠闲淡雅的姿态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宰相夫人。 下意识有些想要闪躲,但一想到自己夫君下的死命令,还有宰相府那些不能被揭穿的事,心中悬着的刀刃逼的宰相夫人不得不拿出那副七皇子送到宰相府的画卷,给皇后呈了上去:“娘娘且看。” 优雅地打开画卷,皇后的眼角就忍不住挑了挑,倾城美人展露在眼前……七皇子的画工皇后自然是认得的,这画中之人也不难猜想,定是曾经名满帝都的第一美人,皇后心思缜密,瞬间便注意到这副画卷的主人翁手里拿着的半块玉佩,再结合宰相夫人刚刚说的那些话,便把她此行的目的猜了个大概。 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怎么?这画卷行笔流畅,画中的美人更是举世无双……是让本宫鉴赏么?这怕是找错人了。” 宰相夫人自然也清楚皇后这打着狡猾的官腔,就等着自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索性直白道:“画是七皇子殿下送到府上来的,这画中之人自然是我们家沙华。” 皇后乐呵呵地点了点头:“画的不错,沙华这丫头也确实担当的起这称号呢……怪不得把七皇子迷成那样。” “最主要的画中,她手里拿着半块玉佩,所代表的含义,不需要臣妇再多言,娘娘肯定也明白了。” “……看来,宫里是要有喜事发生了呢。”皇后眯着眼睛,的确,七皇子和姬家五小姐都到了适婚的年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更是被百姓当成了在世的牛郎织女,成亲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就算自己不情愿,如果七皇子来求了,这旨意是没道理不给的。 “万万不可!”宰相夫人惊慌地直接后退一步,跪了下去,那一身金银首饰便跟着叮当作响,身体颤抖无比,就好像做了什么欺君罔上地大罪:“娘娘,如若七殿下来求旨,还望娘娘万万不可答应啊!” 这倒是奇了怪了,彻底跟七皇子绑在一起,不是宰相府做梦都想的事儿么?不然,在朝中也混不到如今的威望。 皇后抚摸着自己的鬓发,悠然问道:“你这是想让本宫在七皇子和陛下的面前当棒打鸳鸯的罪人么?” Part.199 上了贼船(19) “娘娘声明大义,臣妇怎敢如此!”宰相夫人急忙道:“是因……” “住口!”皇后站起来打断她的话,一双凤眸盛气凌人,直把宰相夫人看得肝胆具颤:“两家成亲,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让本宫去阻止?本宫凭什么去当这个恶人!” 七皇子和姬沙华,放在现代,那就是国民CP,热搜第一,这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棒打鸳鸯,引起的可就是民愤了,换到这个北冥国,古代,自然也是同理。 “可娘娘,姬沙华的性子,实在不能嫁入皇家,您知道她为何一直闭门不出么?” 皇后皱了皱眉,“难不成,是因为病而毁了容貌?” 这其实并不难猜,若非如此,一个女子怎能忍住一次次不见心爱之人,把自己彻底关了起来。 “没错,她现在性格怪异,又丑陋不堪……实在不配嫁入皇家啊!”宰相夫人瞬间哭地梨花带雨了起来:“臣妇和夫君也多次劝阻七皇子无果,走投无路才来求助娘娘的,毕竟事关皇家颜面,不容小觑!娘娘您身为一国之母,可不能看着七皇子殿下娶一个无颜无德的女人呀!” 皇后沉默了片刻,话虽如此,但就算真的娶回去了,五小姐是那个德行让七皇子厌倦,七皇子也不可能表现出来,相反,可能会为了掩饰心中的想法表现得更加深情,这样他在百姓心中的名望就会更高,跟宰相府的关系就会变得更加紧密起来。 宰相府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为何…… 看着脚底下泣不成声的宰相夫人那模样,倒还真不像是装的,生怕把这样的一个女子嫁进来会牵连整个宰相府。 见皇后不说话,宰相夫人支撑起上半身,捏着繁重的裙摆,跪走到了皇后的跟前:“娘娘若是不答应,臣妇只求多多拖延些时日,让我们再多多劝慰沙华那孩子,免得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还请娘娘成全。” 宰相夫人心下忐忑,暗暗想道……皇后多疑,只要在她跟前说上这些话,她定会心生疑虑,觉得七皇子府和宰相府在密谋一些事情,会介入其中调查,便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好再想想法子处理姬沙华的事。 不然,若是等到七皇子真去求旨了,直接答应,宰相府措手不及,一切都结束了。 皇后虽不知其中缘由,却清楚眼前这个出了名贪图富贵的女人在打什么算盘,看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模样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姬沙华如真像你所形容的那样不堪,你身为掌家主母,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好好反思,反倒跑到本宫这里来哭诉,还说的都是些让未出阁女子再也做不得人的话……呵,本宫,可管不了那么多。” “娘娘……”没想到皇后说话这么不留情面,摆明了就是要冷眼旁观绝不掺和,这是为何?明明阻止或拖延两家联姻,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宰相夫人狠狠地皱了皱眉,看来她还是太低估了皇后娘娘的段数,嘴角一抿,拿出了杀手锏…… 一副隐忍的表情说道:“其实,不瞒娘娘,臣妇此次前来是瞒着我家夫君的,您可知道是为何?” 皇后能信了她的话才有鬼,并没有搭腔。若是没有宰相的指使,给这个女人十个胆子也不敢自己到皇宫里边来。 事实上,宰相夫人也确实在扯谎,但她很清楚,只要把接下来的话捅出去,皇后就会对自己深信不疑:“娘娘可还记得颖儿?” “……这是自然。”点了点头,皇后不由想到现在文人雅士还流传着缅怀姬沙颖的诗词画作,她是北冥国曾经相当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邀参加各种盛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宰相府两位小姐,一位以容貌闻名,一位以才华著称,可惜一个病在闺房,一个在去年病逝,姬沙颖……可是更为可惜的女子。 “其实颖儿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宰相夫人想到自己的亲生爱女未来的命运,哭的更惨了,终于夹在了真实的情绪在里边,哭到见皇后眉宇间有些不耐烦,瞬间一盆污水哗啦啦朝着姬沙华倒了过去,高喊道 “她是被姬沙华害死的!所以不是我对姬沙华那孩子不仁慈,实在是……她蛇蝎心肠,害死了我的女儿呀!” “什么?!”皇后吓得手中的瓷器应声而碎。 ***七皇子处*** 侍女憋着气,将沙华的答案带回给了自己的主子。 七皇子听了依旧笑意盈盈的,“既然如此,那你就下去准备吧,不用隐瞒……把所有的,我们有的宰相府的情报,都给‘她’送过去。” 侍女抽了抽嘴角,不由问道:“殿下,您今日的心情为何如此之好?” “这个么……”七皇子轻摇折扇:“因为我想知道的事情,有了答案。想做的事,马上也能做成……心情怎么会不好呢?” “啊?”侍女苦着张脸,完全摸不着头脑。 七皇子笑笑不说话,只指了指自己房间的里屋:“你知道那里面睡着谁么?” “您……宠幸过的宫女?”侍女偏着脑袋回答,虽然殿下不近女色,但这两天带回来个长相清秀的宫女,一直让她住在里屋,从未出来走动过,而他也常常去里边探望…… 看来,是被伺候地舒坦级了。 “你想什么呢?”一扇子敲在了侍女的脑门上:“里面那个宫女就是被那个江湖医者吓晕过的那个,今天总算神志清醒能说些完整的话了,然后告诉了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奴婢,奴婢那天看到那位从浴桶里站起来的……是个半张脸腐烂像妖怪,半张脸美的像天仙的人……至于是男是女,记不大清了,那张脸,实在太可怕了……’ “呃,难不成,您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了?”侍女揉着通红的额角道。 七皇子淡淡道:“看来敲的这一下没白敲。” 现在,再多的疑点都比不上这个宫女亲口说出的话——那个江湖医者,果然是他的好未婚妻,与魔宫有所纠缠的宰相府五小姐,姬沙华! Part.200 上了贼船(20) 宰相府那边,大概还不知道此事吧?手谕如此快就办下来了,七皇子势必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辛苦你了。”君无名对大夫点了点头,离开了医馆,到了迟归皓所在的房间,同样无视了他的一脸悲痛,淡然道:“帮我,给宰相府捎点消息。” ***皇后寝宫*** 一室寂静,衬得这大好的春色竟泛起阵阵凉意。 宰相夫人依旧跪在地上,看着脚跟前破碎的茶具,心似如死水,表面的平静下面又藏着令人惊惧的波澜……皇后娘娘的反应无异于会决定整个宰相府的命运。 “此话当真?”皇后一脸冷色,因为宰相夫人所说的话,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未出阁的少女,能说出弑父这种话已然令人骇然,甚至还谋杀妹妹?这事需要多狠毒的心肠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宰相府的名声怕是毁了,在百姓心中,被捧得多高,就会摔得多惨。 七皇子和姬沙华的婚事,自然也不作数,甚至还会沾惹上一身的麻烦。 “千真万确,臣妇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娘娘……姬沙华嫉妒我的颖儿才华出众,甚至名气远超于她,七皇子又常常来拜访,心中的嫉妒更甚,便下此毒手。” “那……七皇子可知道此事?”皇后冷厉地问道,若是知道个一星半点,这样的女人也敢娶,为了美色,怕不是嫌自己命太短了。 “自然是不知道的。”宰相夫人痛苦地摇着头,“也非我们刻意隐瞒,实在是……因为此事,我们也是才刚刚知晓,娘娘且看,这是前几日臣妇在清扫爱女遗物时发现的。” 宰相夫人呈上来一封信件,皇后打开,确实是那个惊采绝艳的少女的字,实在很有辨识度……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她如何在府中被姬沙华欺压,甚至被下毒,却又不敢将此事告知爹娘,害怕那个恐怖的姐姐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 结果…… 皇后收好了信件,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也忍不住为这个妄死的少女心疼:“你且下去吧,让本宫好好思量思量再唤人传召你……你且放心,此事,本宫不会告诉别人。” 姬沙华此女,若真做了这些大逆不道之事,确实留不得,再加上此事非同小可…… 皇后抚摸着手中的信件,她还需好好思量思量,怎么做这事对自己有利……在思量妥善之前,七皇子要是找人来请旨,还是找个借口推脱过去的好。 宰相夫人也算爱女如命,真发现了这样的事,也不会去跟宰相说,来找自己合情合理,这北冥国能为这事而帮她做些什么的,也只有皇后了。 因为宰相哪怕知道了,一个女儿的死已经无法改变了……更是要好好利用姬沙华,将宰相府和七皇子栓的紧紧的,将姬沙颖的死因彻底隐瞒下来。 “多谢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宰相夫人行了一个大礼,收拾好自己的仪容,慢步退了下去,压下噗噗跳动的心脏。 出了皇后的宫殿,心口的那把刀刃总算是放下了,宰相夫人嘴角不由爬上一抹得意的笑意。 哪怕是城府极深的皇后,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女儿根本还没有死,就藏在宰相府的深处……这所谓的信,也是昨日自个儿让颖儿写的,一切都是一场局。 皇后自作聪明,肯定想压下来,日后要利用这件事,来要挟七皇子或者宰相府……可到那时,朝局早就变了,姬沙华失踪,也算是死人一个,谁又能愿意因为一个毫无用处的死人而被要挟呢? ***次日,梨院*** 万里无云,午响鹊鸣。 房间内,因为把宰相府的资料看了个通宵,沙华懒洋洋起身的时候,七皇子一行人早就在院外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顶着和煦的阳光,七皇子的笑容比这春日更加温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身为皇子,站在院外等一个江湖人士这么久是件丢脸的事。 不经意一看,俊美如玉的容颜真真是令人心醉,宫女们都悄悄瞥着,不舍得挪开眼。 沙华淡淡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走吧。” 七皇子看沙华这打扮,眸子一沉……一身宽大的白衣不羁,长发肆意挽起,银色的面下露出洁白如玉的下颚和精巧的轮廓,完全没有女子的柔美,却自成一派风华。 可也未免太刻意了些,今日又是去宰相府,这样的打扮,莫不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思虑过多的七皇子,完全没有想到,沙华这么穿……单单只是因为,天气有些变热了,她可不想捂痱子。 上了轿子,睡眠不足的缘由,又是忍不住哈切连天。 七皇子想套话,自然要找个话引子:“先生的精神似乎不太好,看样子是晚上没少熬夜吧,早膳用过了么?” “明知故问。”沙华不太喜欢和别人挤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语气比平常更为冰冷与不屑:“我要睡觉了,别吵。” 自从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姬沙华,七皇子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唔,这样在下可过意不去,先生若是也病倒了,就没有谁能替在下替未婚妻诊治了。” 姬沙华:“……”好吧,这算是戳到她的软肋了。 一想到眼前这个人等下说不定会空欢喜一场,发现自己心爱的女人早就挂了,还被老丈人一家瞒了这么久,就替他心塞。 可怜的七皇子,这个时候万万没想到,日后等沙华发现自己难得的心软是被耍了,他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见她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心下似乎有所松动,七皇子勾了勾嘴角:“来人,上早膳。” 侍女早有准备,心不甘情不愿把将精致的早膳呈到了轿子里,不愧是出自北冥国御厨之手,香喷喷的气味便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令人食欲大开。 轿子依旧在平缓的行动着,丝毫不会为在轿子中进食带来任何麻烦。 Part.201 上了贼船(201) 七皇子见她慢悠悠地吃着,忽然道:“先生,我的未婚妻也很爱吃这些菜呢……你们的口味挺一致的。”七皇子也不是瞎扯,曾经花在姬沙华身上的时间不是白来的,他很清楚姬沙华的种种喜好,几乎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是你这里就这些东西。”言下之意,可不是她喜欢吃,而是没得选。 “那还真是失礼了,在下该多备点东西的。”七皇子抱歉的笑了笑,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可还真是装的滴水不漏,就好像真的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似的,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这样的本事,怪不得跟魔宫牵扯不清楚。 沙华没有回答,又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虽然不反感吃甜的,这些东西也未免太过腻人。有些可惜地看了眼剩了的一大桌子,这些个古代的皇亲国戚也还真是厉害,吃个早饭而已,还搞那么隆重。 七皇子看她一副完全不准备再开口说话的样子,勾了勾嘴角,我还治不了你?——悄悄碰了碰轿子的墙壁。 门外耳尖的侍女听到了暗号,飞快地从手中射出一枚石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打在了前方轿夫的膝盖弯里。 “啊!”轿夫吃痛,脸上露出扭曲的神色,忍不住一弯膝盖,半跪在了地上,轿子瞬间发生了剧烈的摇晃,朝一侧倾斜。 “小心!”七皇子喊道,轿子里的桌子立刻向前倾倒,朝着沙华的脸上飞了过去,而她依旧冷冷地坐在那儿,七皇子也顺着惯性,扑来,那动作又像是不小心,又像是想为她拦下空中的食物,俊美的容颜有着焦急,看得足够令人怦然心动。 本以为姬沙华是吓呆了,甚至都没有用手去搀扶墙壁保持平衡,自然而然等着身体顺着向后仰,而快要到脸上的,是各种各样的食物。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左手揪住桌布,往前方一甩,形成一道屏障。 食物和盘子们完美地被弹回相反的方向——代替着沙华,进了七皇子的怀里。 本来准备扑人,却被食物砸了一身而终止了动作的七皇子:“……” “轰隆。”轿子终于落到了地上,刚刚两秒内的惊险也平息了下来,狭窄的轿子内,沙华的领地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而七皇子所在的地方,地上是油腻的桌布,和散乱的食物,而七皇子,洁白的华服瞬间变成了夸张的五颜六色,与之成为对比的,是他漆黑的脸色。 不是他没有看清楚姬沙华的动作,而是这么小的空间,又短短两秒,七皇子可是凑在眼皮子上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把桌布掀起来,把所有东西朝着自己甩,他又根本躲不开! “唔。”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愉悦了沙华,弯起了眼角,银色的半张面具更是显得狡黠,“这可是脏东西向我过来,本能的反应。” 如果是些食物倒也罢了,可以甩到一边去,但这个七皇子,明显是朝着自己扑来的……啧,这可让她勾起了某些不悦的回忆。 轿子外,刚刚跌倒了的车夫吓得脸色苍白,虽然七殿下仁厚,但毕竟是尊贵的皇子,如果是磕着碰着了,砍掉他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其他车夫也连忙跟着跪下求饶:“殿下赎罪!殿下赎罪!” 轿子内传来七皇子日常的温润声音:“无碍,小心些就是了……先等等,怜可,你进来。” 侍女诧异,原定计划里可没有她的戏份呀? 再说,进轿子里……拥挤倒不是最大的问题,她一个侍女,若是在外边也就罢了,现在这可是皇宫……礼数不合。 但主子的命令不得不听,侍女弓着腰钻了进去,一抬眼,被主子这颇为狼狈的形象吓了一跳:“……” 又看了眼坐在那儿打着哈切一脸事不关己的姬沙华…… 不是该她被淋一身,然后殿下屈尊为她清理,让她心生怯意露出马脚么,怎么是主子变成这凄惨的模样了?剧情不对呀? “愣着干什么?衣服!”七皇子甚至感觉到油水透过外衣渗到皮肤里的感觉,忽然瞥了眼毫不掩饰笑意的姬沙华…… 瞬间,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姬沙华,反应如此迅速,又把自己装的滴水不漏,倒还真是了不得,北冥国竟然也能有这样的女子,哪里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 侍女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从轿子角落的暗格里取出几套干净淡雅的衣物,翻翻找找拿出一套和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出来。 “先是让先生受惊,是在下的过失。”七皇子伸出袖子,褪下外衣,不知是不是刻意而为,动作时拨乱了里衣,牵扯出一分诱人的春色,足够让任何一个看见这景色的女子心跳不已,更别说是在更为保守的古代,“现在又当着您的面更衣实在失礼,还请宽恕则个。” “就换外面多不好。”沙华翘起了二郎腿,指了指他的胸口:“里面不也沾上了么?脱光,一起换了吧。” 侍女目瞪口呆,然后果断决定出去了:“奴婢先行告退,在外边伺候着。”敌军段位太高,怎感觉现在是主子被调戏了呢? “……这,太过失礼了,不可。”七皇子呆愣片刻,很快从容道:“眼下,是去给她看病要紧。” “噢?是么?”沙华的语调懒洋洋的,掀开了窗口的小帘子,看着窗外的风景:“这轿子这么慢,我还以为殿下根本就不着急呢。” 这一句话,倒是像一把匕首,目的确凿,就是要割破七皇子所有的伪装。用最简单的一点,拨开了怀疑的面纱。 “……”七皇子被堵住了话,没有开口。 沉默地换上了与之前无异的外袍,洁白如玉,温润如常,就好像刚刚的那意外和狼狈都不曾存在似的。 ***宰相府*** 算是解决了心头大患,总算能盼来些安生日子。 宰相夫人回到府里的这两天可是吃得好睡得好,看上去比往日都要年轻多了,哪像是前天还在皇后娘娘那里哭天抢地的可怜人 Part.202 上了贼船(22) 沙华偏了偏脑袋,眼里的不怀好意丝毫不隐藏:“那么我们来说说,为什么你们的母妃是来自同一家族的表姐妹,你却讨厌小穆囡呢?”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七皇子桌下的手忽然攥紧了起来,青筋蹦出,手几乎立刻抚在了自己腰间的配剑上。 从没有人敢问过他这个问题! 冷静片刻,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语气带了一丝刀锋般的冷厉:“没想到先生身为江湖中人,也如此八卦。” “呵。”沙华不答反笑。耍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不是喜欢装么?那我就把你的伤疤揭开看看,也正好试试北冥皇宫里的那些关于皇后的破事,是不是正如自己心中所想。 七皇子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只不过让人一听就丝毫没有说服力:“囡儿是宫里最小的公主,最受宠,本宫是她的皇兄,又怎么会讨厌她?自然是同父皇一样,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她的面前。” 沙华悠悠玩弄着自己的发梢,道:“呵呵。你当然讨厌的不是她,毕竟那丫头也算皇宫里鲜少的缺心眼。你不过是,爱屋及乌反之恨屋及乌……没错吧?” 根据资料,这个七皇子的娘虽然说是自杀但也算是蹊跷,设想,好不容易诞下皇子,只要抚养成人便是最有可能成为新的皇后……未来的前途大大的光明,怎么会留下年幼的孩子自杀? 许多人都猜是皇后娘娘所为,但一个月之后……七皇子生母的表妹,穆囡的生母也去世了,这两姐妹难不成还是说好了的?自杀还要结个伴? 还是说,本来这二者就有什么关系,而七皇子本人是知道的,所以才厌恶穆囡,厌恶的,其实是她的生母。 当沙华说完此话,七皇子严重的冷意已经丝毫不掩饰,嘴角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皇宫之人尚且避讳,这个来历不祥的江湖人……虽然一切都是在巧合之下,却在这几天时间之内就把后宫旧事都掌握在了手中,甚至胆敢当面讽刺。 好狠的手腕,好大的胆子。 就在空气都几乎凝固了的时候,一声讪笑打破了沉默:“哎呀哎呀,老夫实在失礼,殿下和这位先生就等了。” 宰相忽然而至,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脸上却是一贯和蔼,七皇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的眼神缓和了不少,一饮而尽面前的清茶,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沙华玩着自己的袖口,把自己当个背景板也不再开腔了。 本来自己虽然是穿越来的,但也不是自己想的,占了这个身体却也没必要继承这身体的命运,顶多想多了解了解这到底是谁以免日后更加麻烦,替原身报仇这种麻烦事儿,还真不想掺和,又了解到是原本的‘姬沙华’不想活了就更不想管了。 但这家伙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来说服自己来宰相府,事实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当场揭穿宰相府的恶行。 而且根据宰相府的资料来看,当初宰相府也是空有名头,北冥帝将制衡的把戏玩的很好,宰相府有名望无实权,柱国将军有实权无名望。 所以,七皇子看准了这个时机,掺和进来帮助宰相府揽权……然后才有的什么跟宰相府五小姐姬沙华一见钟情的戏码,百分之八十都是被安排好的。 在那之前,姬沙华好像本来就不怎么离开宰相府,北冥皇宫出入也是难事,两个宅男宅女,怎么就正好在风和日丽的一天遇见了,还爱上了? 七皇子想要的,不过是宰相府的支持,以及多个出入皇宫的理由,还有的,可能就是跟姬沙华本人有关系的。 沙华眯起了眼睛,看着七皇子与宰相交谈,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衣华服,又想到他在马车上狼狈不堪的样子…… 哪个正常人会在马车上放那么多套衣服?还能找出一模一样的?就出门看个未婚妻,有必要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坐马车去外面的路上,他会偶尔弄脏衣服,怕回皇宫的时候因为这个而露出马脚。 沾染上什么才会如此避讳? 只有血。 所以,这家伙说什么出皇宫只是为了探望心上人,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幌子罢了,背地里指不定做些什么……也是在那一刹那,沙华才感受到了自个儿绝对是被当枪使了。 玩弄着自己的指尖,目光不咸不淡地投到了宰相的身上,既然掺和进来了,那么看不顺眼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万药斋*** “喂喂喂,我可是看着你被七皇子,还有那个神秘人给带走的,怎么回来也一声不吭的?好歹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呀?”迟归皓摇曳着手中的折扇,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君无名向来是清冷惯了的人,实在受不了如此聒噪:“那个神秘人是姬沙华。” 提点到这儿,便不想再说话了,继续手执毛笔书写药方。 可这隐居到都快飞升的魔宫宫主,到底还是高估了其它人类的智商……迟归皓既没有想到此事牵扯到宰相府,更没想到由‘姬沙华’而起会牵扯出的一系列北冥皇宫的秘密,而是…… 只见迟归皓转了转眼珠子,惊讶道:“那丫头是积了多大的福,要修成正果了?我听说她也没说什么,你就心甘情愿跟着跑了……等等等等,你留在北冥国不会也是为了她吧?” 毕竟也算是跟魔宫交往密切的人了,他还是听说过姬沙华的大名的,不同于从北冥国说的她是命运多舛的美人,魔宫中关于这丫头的描述可令人头皮发麻了。她为什么会沾染上千蚁毒?据说是为了爬上君无名的床,自己作的。 不等君无名回答,迟归皓一拍脑门:“越想越有可能!你传信给宰相府提前通报七皇子他们要来,也是为了帮忙掩饰吧?” 君无名手一顿,有些怜悯地看了眼他,递给他张药单:“节哀。” 迟归皓低头一看,嘴角立刻僵住了。 Part.203 上了贼船(23) 好么!都是些补脑的药方。 ***宰相府*** 招待七皇子的阵仗果然不小,这哪里是吃晚膳,简直就跟开夜宴差不多了,露天高台,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地上是暗红色的软绒毯,台下歌舞升平,舞姬柔美,乐师拨弄着高雅的琴弦,连月亮也配合起今夜的别致,一轮圆满悬挂天空,月光清亮,此外万里无星无云。 宰相夫人的安排可算是尽了心意,浮华却绝不恶俗,还命人在用膳的周围立着不少屏风,上面挂着的是七皇子最爱的山水字画一类,嘴角是贵妇人特有的矜持笑意:“殿下还是第一次在我宰相府用餐,臣妇又是惶恐又是喜悦,倒是不知分寸了,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是本宫叨扰了,再次多谢大人与夫人的款待。”七皇子拿起精美的银器,一饮而尽,却丝毫不影响他面上的半分温和,看向其中一副字画:“这是李老的名迹吧?没想到竟在北冥国看到了……想必大人花了不少心思。” 宰相哈哈笑道:“若是殿下喜欢,那便赠予殿下,还有那几幅,看重什么便随便开口。”事实上他当然不心疼了,这些字画的收集者是姬沙颖又不是他,拿去搏七殿下的一点青睐,绝对值得。 “这字画我见过,几年前。”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那人忽然开口,一副思索的模样。当然,这绝对是她胡说八道的。 七皇子朝她看去,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他也算了解这人,没有必要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更别说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 “好像是哪个公子赠予六小姐的。”沙华又道,忽然好像意识到自己在别人面前提起亡女不太好,讪讪地笑了笑:“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话是胡说八道的,但她可就是要提起姬沙颖,来吓唬吓唬高坐正方的宰相夫妇二人。只要他们心里有鬼,这句话足够他们慌神了。 七皇子经她一提,也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个有名的才女,那是个极有灵气的女子,从她的字画中就可窥一二,可惜了是生在了宰相府,立场原因并未深交过:“大人,夫人,这位先生心直口快,还望不要介意。” “无碍,无碍。”宰相笑得尴尬,深深地看了坐在那儿戴着面具坐相懒散的医者……毕竟是七皇子殿下手底下的人,保不准是看出了什么,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提起了颖儿…… 宰相夫人压抑下心中的不安,笑问:“臣妇到现在还不知道殿下带来的这位医者尊姓大名呢,殿下不介绍一二么?” “……”七皇子抚摸着酒杯上凸起的雕刻。唔,要他怎么介绍?本笃定这人是‘姬沙华’的,结果不是。屡次试探也没个结果,倒是从皇后那里听说过,此人姓‘毒’。 沙华很乐意让别人知道她的称号,特别是她准备收拾的家伙:“毒姬。” 倒是没听说过……姬?几?机?…… 一个医者,居然会叫这名字?还是名号? 宰相夫人还是举起酒杯:“幸会。” 在这之后,依旧是宰相和七皇子的寒暄,偶尔还提及朝堂上的一些见闻。 忽然再把话题引到沙华身上时,她却爱答不理地吃着自己的饭,根本没给任何人面子,宰相触了霉头,七皇子给个台阶二人继续逼逼,倒是没再烦扰她。 吃完了也不管七皇子,沙华站起来就往外边走。该做的事也做了,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么无聊的吃饭上面,不如早点回皇宫里去鼓捣鼓捣那么多宝贝药材和古书。 这次不用七皇子殿下辛苦了,宰相自己搬来了梯子,赞叹道:“啊……毒公子一看就是江湖的性情众人,颇有出世高人的风范。” “嗯。”七皇子看见那抹背影,忽然也没有了胃口,本来若不是她答应,自己可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呆的,放下了筷子:“时辰不早了,那就先辞别了,本宫还得早些回宫里。” “恭送殿下。”宰相和宰相夫人连忙送客,这次可再也不敢说‘夜已深,不如殿下就此住下’的客套话了。 “可算是走了。”宰相夫人目送七皇子殿下的轿子远去,有些疲惫地靠在门柱上,活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宰相眉头却深锁起来,拧成了一道川字:“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可还要上朝。呵,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走到半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夫人嘱咐道:“颖儿那,你多照应些,指不定殿下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我明白。”回到房间中,宰相夫人替自己的夫君宽衣,却直到三更半夜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越想越心口绞痛,胆战心惊,生害怕殿下回去想到什么蹊跷,毕竟颖儿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之辈,回想起来实属正常。 若真如此,那宰相府可就算是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了…… 囚禁两位女儿,谎骗其中一人辞世,欺骗整个北冥国的百姓与皇室,如此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之事,再加上墙倒众人推,宰相府本身并不干净,彻查出来,什么藏污纳垢,贪污纳税之事都牵扯出来…… “唉……”宰相夫人叹息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慌神,借着月色看清了眼前枕边人的脸,忽然惨叫出声:“啊!————” 如此凄厉的尖叫自然瞬间惊醒了熟睡中的宰相,慌张地坐起身,眼圈血丝密布,嗓子也因惊醒有些沙哑:“你鬼叫什么?!” “老,老爷?”宰相夫人声音颤抖地询问,嘴唇吓成惨白的颜色,更往角落里缩,根本不敢再看自己夫君一眼,“你去照照镜子……” “……”宰相沉默地站起身,点上了蜡烛,拿起镜子一瞅。 “哐啷!——” 镜子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被这一动静一吓,宰相夫人直接哭了出来,她本就失眠,忽然在床上看见这一张脸,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的了:“老爷,你,你怎么变成怪物了!” Part.204 上了贼船(24) 倒是没听说过……姬?几?机?…… 一个医者,居然会叫这名字?还是名号? 宰相夫人还是举起酒杯:“幸会。” 在这之后,依旧是宰相和七皇子的寒暄,偶尔还提及朝堂上的一些见闻。 忽然再把话题引到沙华身上时,她却爱答不理地吃着自己的饭,根本没给任何人面子,宰相触了霉头,七皇子给个台阶二人继续逼逼,倒是没再烦扰她。 吃完了也不管七皇子,沙华站起来就往外边走。该做的事也做了,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么无聊的吃饭上面,不如早点回皇宫里去鼓捣鼓捣那么多宝贝药材和古书。 这次不用七皇子殿下辛苦了,宰相自己搬来了梯子,赞叹道:“啊……毒公子一看就是江湖的性情众人,颇有出世高人的风范。” “嗯。”七皇子看见那抹背影,忽然也没有了胃口,本来若不是她答应,自己可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呆的,放下了筷子:“时辰不早了,那就先辞别了,本宫还得早些回宫里。” “恭送殿下。”宰相和宰相夫人连忙送客,这次可再也不敢说‘夜已深,不如殿下就此住下’的客套话了。 “可算是走了。”宰相夫人目送七皇子殿下的轿子远去,有些疲惫地靠在门柱上,活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宰相眉头却深锁起来,拧成了一道川字:“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可还要上朝。呵,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走到半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夫人嘱咐道:“颖儿那,你多照应些,指不定殿下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我明白。”回到房间中,宰相夫人替自己的夫君宽衣,却直到三更半夜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越想越心口绞痛,胆战心惊,生害怕殿下回去想到什么蹊跷,毕竟颖儿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之辈,回想起来实属正常。 若真如此,那宰相府可就算是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了…… 囚禁两位女儿,谎骗其中一人辞世,欺骗整个北冥国的百姓与皇室,如此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之事,再加上墙倒众人推,宰相府本身并不干净,彻查出来,什么藏污纳垢,贪污纳税之事都牵扯出来…… “唉……”宰相夫人叹息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慌神,借着月色看清了眼前枕边人的脸,忽然惨叫出声:“啊!————” 如此凄厉的尖叫自然瞬间惊醒了熟睡中的宰相,慌张地坐起身,眼圈血丝密布,嗓子也因惊醒有些沙哑:“你鬼叫什么?!” “老,老爷?”宰相夫人声音颤抖地询问,嘴唇吓成惨白的颜色,更往角落里缩,根本不敢再看自己夫君一眼,“你去照照镜子……” “……”宰相沉默地站起身,点上了蜡烛,拿起镜子一瞅。 “哐啷!——” 镜子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被这一动静一吓,宰相夫人直接哭了出来,她本就失眠,忽然在床上看见这一张脸,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的了:“老爷,你,你怎么变成怪物了!” 只见原本五官端正的宰相大人,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绿色的……痘痘,每一颗都还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密密麻麻,看得令人恶心,令人恐惧,直像一个人变成了癞蛤蟆,或是一个癞蛤蟆变成了人。 宰相不知是气还是怒还是恐惧,看着一地的碎片,咆哮道:“还愣着干嘛!去叫医者来!” 宰相夫人动作从未如此迅速过,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又求之不得地跑出去,满脑子都是自己夫君的那张脸……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难不成宰相府今年是被诅咒了么! 不一会儿,医者急匆匆跟着夫人跑来,一见自家老爷这样子,愣是差点给吓晕过去,咬牙挺了好一阵,才壮着胆子问道:“大,大人……您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没有别的不适!”宰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一般。 这房间里凡是能反射的东西全给砸个稀巴烂,连茶杯和花瓶都不放过,统统凄惨无比变成了碎片躺在脚下:“睡觉到一半,就成这样了,快给我查查是什么原因!” “是是是。”医者擦擦额角的汗,连忙查看宰相的眼睛,舌苔,脉象等等。 他从医多年,什么样血腥的场景没有看到过?可宰相大人如今这情形……也太匪夷所思了些,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 宰相夫人诺诺地在一旁,也是焦急无比,却不由站的远了些……鬼知道这样的症状会不会传染啊?若是她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可怎么见人! “回,回大人……”医者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您应该是被下毒了,索性——索性身体没有其它不适。” “什么毒?”宰相咬牙问,那狰狞的表情再加上一脸的绿色脓痘,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丑陋万分。什么人!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太岁的头上动土!他定要查出来,株连九族!株连九族! “这个,这个……从未听说过,下官还得好好回去查查。不过貌似下毒者用的剂量并不多,也没有其它损伤身体的表征……” “说重点!” 医者吓得浑身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土里:“若是配合一些排毒的药材,四五天便可痊愈。” “四五天?那怎么可以!老爷明日还要上朝呢!这几日正好再商确周边小国觐见一事,不能耽搁!”一听说是中毒不是什么可怕的疾病,也没有传染的可能,宰相夫人的脑子便飞速运转了起来,尖锐地问道:“先生,你快赶紧想想可有迅速痊愈的法子?” “回禀夫人……是下官医术不济,连此毒都未听说过,不敢贸然处置。”为了保命般,医者转了转眼珠:“不过听闻万药斋来了位厉害的医者,不如按我说……” Part.205 上了贼船(25) 倒是没听说过……姬?几?机?…… 一个医者,居然会叫这名字?还是名号? 宰相夫人还是举起酒杯:“幸会。” 在这之后,依旧是宰相和七皇子的寒暄,偶尔还提及朝堂上的一些见闻。 忽然再把话题引到沙华身上时,她却爱答不理地吃着自己的饭,根本没给任何人面子,宰相触了霉头,七皇子给个台阶二人继续逼逼,倒是没再烦扰她。 吃完了也不管七皇子,沙华站起来就往外边走。该做的事也做了,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么无聊的吃饭上面,不如早点回皇宫里去鼓捣鼓捣那么多宝贝药材和古书。 这次不用七皇子殿下辛苦了,宰相自己搬来了梯子,赞叹道:“啊……毒公子一看就是江湖的性情众人,颇有出世高人的风范。” “嗯。”七皇子看见那抹背影,忽然也没有了胃口,本来若不是她答应,自己可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呆的,放下了筷子:“时辰不早了,那就先辞别了,本宫还得早些回宫里。” “恭送殿下。”宰相和宰相夫人连忙送客,这次可再也不敢说‘夜已深,不如殿下就此住下’的客套话了。 “可算是走了。”宰相夫人目送七皇子殿下的轿子远去,有些疲惫地靠在门柱上,活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宰相眉头却深锁起来,拧成了一道川字:“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可还要上朝。呵,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走到半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夫人嘱咐道:“颖儿那,你多照应些,指不定殿下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我明白。”回到房间中,宰相夫人替自己的夫君宽衣,却直到三更半夜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越想越心口绞痛,胆战心惊,生害怕殿下回去想到什么蹊跷,毕竟颖儿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之辈,回想起来实属正常。 若真如此,那宰相府可就算是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了…… 囚禁两位女儿,谎骗其中一人辞世,欺骗整个北冥国的百姓与皇室,如此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之事,再加上墙倒众人推,宰相府本身并不干净,彻查出来,什么藏污纳垢,贪污纳税之事都牵扯出来…… “唉……”宰相夫人叹息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慌神,借着月色看清了眼前枕边人的脸,忽然惨叫出声:“啊!————” 如此凄厉的尖叫自然瞬间惊醒了熟睡中的宰相,慌张地坐起身,眼圈血丝密布,嗓子也因惊醒有些沙哑:“你鬼叫什么?!” “老,老爷?”宰相夫人声音颤抖地询问,嘴唇吓成惨白的颜色,更往角落里缩,根本不敢再看自己夫君一眼,“你去照照镜子……” “……”宰相沉默地站起身,点上了蜡烛,拿起镜子一瞅。 “哐啷!——” 镜子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被这一动静一吓,宰相夫人直接哭了出来,她本就失眠,忽然在床上看见这一张脸,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的了:“老爷,你,你怎么变成怪物了!” 只见原本五官端正的宰相大人,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绿色的……痘痘,每一颗都还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密密麻麻,看得令人恶心,令人恐惧,直像一个人变成了癞蛤蟆,或是一个癞蛤蟆变成了人。 宰相不知是气还是怒还是恐惧,看着一地的碎片,咆哮道:“还愣着干嘛!去叫医者来!” 宰相夫人动作从未如此迅速过,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又求之不得地跑出去,满脑子都是自己夫君的那张脸……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难不成宰相府今年是被诅咒了么! 不一会儿,医者急匆匆跟着夫人跑来,一见自家老爷这样子,愣是差点给吓晕过去,咬牙挺了好一阵,才壮着胆子问道:“大,大人……您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没有别的不适!”宰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一般。 这房间里凡是能反射的东西全给砸个稀巴烂,连茶杯和花瓶都不放过,统统凄惨无比变成了碎片躺在脚下:“睡觉到一半,就成这样了,快给我查查是什么原因!” “是是是。”医者擦擦额角的汗,连忙查看宰相的眼睛,舌苔,脉象等等。 他从医多年,什么样血腥的场景没有看到过?可宰相大人如今这情形……也太匪夷所思了些,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 宰相夫人诺诺地在一旁,也是焦急无比,却不由站的远了些……鬼知道这样的症状会不会传染啊?若是她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可怎么见人! “回,回大人……”医者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您应该是被下毒了,索性——索性身体没有其它不适。” “什么毒?”宰相咬牙问,那狰狞的表情再加上一脸的绿色脓痘,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丑陋万分。什么人!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太岁的头上动土!他定要查出来,株连九族!株连九族! “这个,这个……从未听说过,下官还得好好回去查查。不过貌似下毒者用的剂量并不多,也没有其它损伤身体的表征……” “说重点!” 医者吓得浑身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土里:“若是配合一些排毒的药材,四五天便可痊愈。” “四五天?那怎么可以!老爷明日还要上朝呢!这几日正好再商确周边小国觐见一事,不能耽搁!”一听说是中毒不是什么可怕的疾病,也没有传染的可能,宰相夫人的脑子便飞速运转了起来,尖锐地问道:“先生,你快赶紧想想可有迅速痊愈的法子?” “回禀夫人……是下官医术不济,连此毒都未听说过,不敢贸然处置。”为了保命般,医者转了转眼珠:“不过听闻万药斋来了位厉害的医者,不如按我说的这……” Part.206 上了贼船(26) 小小的女孩便开始翻阅起了六年前的资料,她很想知道,在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么神秘的一个组织,明明令现在的所有强大势力都感到惊心的组织,为何要隐匿自己的行踪呢?如若真的是一群暴徒,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可能仅仅是杀人取乐吧? 六年前,那时候是魔宫正出名的时候,血染江湖,手段残忍,屠杀人过千万,比有史以来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可怕。那个时候好像连泥土都是红色的,她还隐约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父亲还不是宰相,而她也还小,不太清楚那笼罩着整个世界的气氛名为‘恐怖’。 但那场屠杀之后,江湖与眼下的朝局逐渐走向平静,现在主宰动荡的几大势力迅速崛起,并渐渐稳固。 这也太奇怪了…… 小小的女孩像是发现了人生最大的惊喜和挑战,看的书也逐渐趋向于关于六年前那场战役相关,还有江湖一类的书,奇怪的发现,这类的书少的可怜,就像是一种默契,面对那场灾难都选择了缄口不言。大部分里的内容都记录的大同小异。 一日,正当她难得有机会进入北冥皇宫藏书阁的时候…… “六小姐,这些书可不太适合你看噢。”管书官从她手中抽离了《罪大恶极》。 姬沙颖自然知道自己研究的似乎是一门禁忌,最好别被任何人给知道:“顺手拿的,也看不太懂呢……我想找的是《风华月露》。” 管书官笑笑,没说什么,替她找书。 姬沙颖抚摸着书架,用指腹感受着上面的木纹,偌大的藏书阁里上万本书在这里伫立,静默。见证了这个听话的乖乖女孩眼中翻腾着的执拗。 回忆终止。 宰相夫人没有敲门,径直闯了进来,她刚刚之所以没像老爷一样一直陪同,就是生害怕因为恐惧而露出什么破绽,现在人走了,她自然就露面了,“结果怎么样?没露陷吧?” 虽然见女儿这个状态和七皇子风平浪静的离开就能猜到结果,但宰相夫人还是需要女儿亲口说出来才能放下心中的石头似的。 姬沙颖将那代表着魔宫的纸丢进蜡烛里烧成灰烬:“没事的,放心。” “那就好。”宰相夫人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兀自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毕竟也不是长远的办法。” 总不能真的让颖儿代替姬沙华嫁给七皇子吧?突然痛恨起颖儿的才华,特别是那一手好字,若是在外边抛头露面,指不定曾经与她交好熟悉的文人墨客或公子们能认得出来。 宰相夫人在心中怪着自己女儿时,似乎忘记了当初因为女儿的聪慧给宰相府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夫人!您怎么在……五小姐房间里呢?”宰相手下的小厮在外边焦急地敲门,急出了一头的冷汗:“老爷到处叫人找您呢!” 末了悄悄地,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姬沙颖,六小姐……唉,还真是苦了六小姐了。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当初那无比风光的北冥第一才女,这一年多来过的是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找我?又出了何事?”预感又没什么好事,宰相夫人忍不住扶住额头。 小厮呐呐道:“七殿下要在府里用晚膳,老爷让您快去张罗一下。” “……”宰相夫人也不再多问,认命而恍惚地离开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应付晚膳时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姬沙颖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母亲的奔走始终是为了富贵为了虚荣,从来没有为过自己。 她永远记得一开始父亲让自己假死,母亲拼死阻拦。父亲只用一句‘你是要女儿还是要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便轻易堵住了母亲的嘴。 是呀,人人都有自己要忙着的事,所以把自己锁在那阴暗华丽的笼子里,这个偌大的王府里没人在乎姬沙颖的内心,他们需要的,不过是能保住权力的工具罢了。 ***宰相府,大堂*** 宰相不知去做什么了离开了一小会儿,大堂里除了在角落里听候差遣的下人们便只有七皇子和沙华二人。 “先生,你的那位朋友挺神出鬼没的。”七皇子淡淡道,对于宫妄夜的再次消失却不以为然,再奇怪的人,能有眼前这个奇怪么? 女子,身份成迷,没有内力却身手怪异,持有黑色身份牌,与万药斋似乎来往密切……还有,便是怎么试探都不知她的深浅。 能有黑色身份牌……便能笃定,她绝不是姬沙华,那个女人是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七皇子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暗升起了一丝敬畏……但疑点依然存在着,如果真是持有黑色身份牌的强悍人物,怎么会连武帮圣火都不知道?这可不是寻常道理能解释的通的。 还有那房间里的姬沙华,感觉也太古怪了些,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若是早就治疗好了千蚁毒,为何一直在闺阁中呆着?就算她想,宰相府肯定也不允许她如此做。 “就算再神出鬼没,好歹他还现个形,哪儿像你的那几个人。”沙华慢条斯理道,她能感知到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暗中护卫的眼中,哼……还真是令人不爽。 “……”七皇子摸了摸鼻子,苦笑。他当然得带着暗卫了,今天按原计划来说是来宰相府砸场子的,保不准会出什么意外,得在他们抓住自己的把柄前先下手为强,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什么也没捞着。 沙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本,翻着上面的资料,里面是穆囡摘抄下来可能有用的一些消息:“礼尚往来么,你试探我那么多次,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先生请讲。”七皇子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还以为这个人真是刚劲铁骨呢,他也终于能当一次防守方……一定也要让对方无语凝噎,感受自己感受到的那种无力感觉。 可惜,他还是不太了解眼前坐着的人,不出手则已 Part.207 上了贼船(27) 沙华偏了偏脑袋,眼里的不怀好意丝毫不隐藏:“那么我们来说说,为什么你们的母妃是来自同一家族的表姐妹,你却讨厌小穆囡呢?”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七皇子桌下的手忽然攥紧了起来,青筋蹦出,手几乎立刻抚在了自己腰间的配剑上。 从没有人敢问过他这个问题! 冷静片刻,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语气带了一丝刀锋般的冷厉:“没想到先生身为江湖中人,也如此八卦。” “呵。”沙华不答反笑。耍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不是喜欢装么?那我就把你的伤疤揭开看看,也正好试试北冥皇宫里的那些关于皇后的破事,是不是正如自己心中所想。 七皇子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只不过让人一听就丝毫没有说服力:“囡儿是宫里最小的公主,最受宠,本宫是她的皇兄,又怎么会讨厌她?自然是同父皇一样,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她的面前。” 沙华悠悠玩弄着自己的发梢,道:“呵呵。你当然讨厌的不是她,毕竟那丫头也算皇宫里鲜少的缺心眼。你不过是,爱屋及乌反之恨屋及乌……没错吧?” 根据资料,这个七皇子的娘虽然说是自杀但也算是蹊跷,设想,好不容易诞下皇子,只要抚养成人便是最有可能成为新的皇后……未来的前途大大的光明,怎么会留下年幼的孩子自杀? 许多人都猜是皇后娘娘所为,但一个月之后……七皇子生母的表妹,穆囡的生母也去世了,这两姐妹难不成还是说好了的?自杀还要结个伴? 还是说,本来这二者就有什么关系,而七皇子本人是知道的,所以才厌恶穆囡,厌恶的,其实是她的生母。 当沙华说完此话,七皇子严重的冷意已经丝毫不掩饰,嘴角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皇宫之人尚且避讳,这个来历不祥的江湖人……虽然一切都是在巧合之下,却在这几天时间之内就把后宫旧事都掌握在了手中,甚至胆敢当面讽刺。 好狠的手腕,好大的胆子。 就在空气都几乎凝固了的时候,一声讪笑打破了沉默:“哎呀哎呀,老夫实在失礼,殿下和这位先生就等了。” 宰相忽然而至,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脸上却是一贯和蔼,七皇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的眼神缓和了不少,一饮而尽面前的清茶,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沙华玩着自己的袖口,把自己当个背景板也不再开腔了。 本来自己虽然是穿越来的,但也不是自己想的,占了这个身体却也没必要继承这身体的命运,顶多想多了解了解这到底是谁以免日后更加麻烦,替原身报仇这种麻烦事儿,还真不想掺和,又了解到是原本的‘姬沙华’不想活了就更不想管了。 但这家伙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来说服自己来宰相府,事实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当场揭穿宰相府的恶行。 而且根据宰相府的资料来看,当初宰相府也是空有名头,北冥帝将制衡的把戏玩的很好,宰相府有名望无实权,柱国将军有实权无名望。 所以,七皇子看准了这个时机,掺和进来帮助宰相府揽权……然后才有的什么跟宰相府五小姐姬沙华一见钟情的戏码,百分之八十都是被安排好的。 在那之前,姬沙华好像本来就不怎么离开宰相府,北冥皇宫出入也是难事,两个宅男宅女,怎么就正好在风和日丽的一天遇见了,还爱上了? 七皇子想要的,不过是宰相府的支持,以及多个出入皇宫的理由,还有的,可能就是跟姬沙华本人有关系的。 沙华眯起了眼睛,看着七皇子与宰相交谈,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衣华服,又想到他在马车上狼狈不堪的样子…… 哪个正常人会在马车上放那么多套衣服?还能找出一模一样的?就出门看个未婚妻,有必要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坐马车去外面的路上,他会偶尔弄脏衣服,怕回皇宫的时候因为这个而露出马脚。 沾染上什么才会如此避讳? 只有血。 所以,这家伙说什么出皇宫只是为了探望心上人,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幌子罢了,背地里指不定做些什么……也是在那一刹那,沙华才感受到了自个儿绝对是被当枪使了。 玩弄着自己的指尖,目光不咸不淡地投到了宰相的身上,既然掺和进来了,那么看不顺眼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万药斋*** “喂喂喂,我可是看着你被七皇子,还有那个神秘人给带走的,怎么回来也一声不吭的?好歹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呀?”迟归皓摇曳着手中的折扇,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君无名向来是清冷惯了的人,实在受不了如此聒噪:“那个神秘人是姬沙华。” 提点到这儿,便不想再说话了,继续手执毛笔书写药方。 可这隐居到都快飞升的魔宫宫主,到底还是高估了其它人类的智商……迟归皓既没有想到此事牵扯到宰相府,更没想到由‘姬沙华’而起会牵扯出的一系列北冥皇宫的秘密,而是…… 只见迟归皓转了转眼珠子,惊讶道:“那丫头是积了多大的福,要修成正果了?我听说她也没说什么,你就心甘情愿跟着跑了……等等等等,你留在北冥国不会也是为了她吧?” 毕竟也算是跟魔宫交往密切的人了,他还是听说过姬沙华的大名的,不同于从北冥国说的她是命运多舛的美人,魔宫中关于这丫头的描述可令人头皮发麻了。她为什么会沾染上千蚁毒?据说是为了爬上君无名的床,自己作的。 不等君无名回答,迟归皓一拍脑门:“越想越有可能!你传信给宰相府提前通报七皇子他们要来,也是为了帮忙掩饰吧?” 君无名手一顿,有些怜悯地看了眼他,递给他张药单:“节哀。” 迟归皓低头一看,嘴角立刻僵住了。 Part.208 上了贼船(28) 穆囡是好说歹说也劝阻不了已经下定决心的安乐侯,只能先派个婢女跑快点前去告知,然后灰溜溜地跟在自家皇叔的身后,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他们现在要去找的,可是那个连皇后娘娘和七皇兄都不给脸面,嚣张无比的毒公子呀! 谁知道他会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或者根本见都不相见,直接轰人呢? 唉…… 可出乎意料的,一听说来的人是安乐侯,沙华破天荒的没有一丝丝的不耐烦,也似乎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不愉快,立刻点头同意了放人进来。 没想到这么顺利被宫女给放进来,穆囡还没来得及放下悬着的心,就被一进门一房间的狼藉给惊地目瞪口呆,地上插满了数不胜数的飞镖,一进门一个巨大的坑就赤裸裸呈现在眼前,桌子凳子花瓶碎了一地,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这怎么看可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地打斗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穆囡连忙上上下下打量沙华有没有受伤。 沙华已经戴回了面具,只露出漂亮的下颚和一双泛着慵懒的眼眸,勉强算是解释:“进来了两只野猫。” 穆囡是早就知道梨园的主间早就被毒公子里里外外给改装过的,他的意思应该是两只猫进来触发了机关,才把房间变成了现在这样…… 但她可不相信是两只猫引发的,梨院可是连人都不敢进,更别提猫了,如果真的是猫,这么密集的飞镖下怎么可能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来呢……但皇叔在场,总不能拆台,只能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安乐侯笑得慈眉善目,狡猾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房间的每一个地方,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注意到了房梁上用来发射飞镖的木槽竟然是自己没见过的装置便能感受到此人来历不凡,又细细端详了一番沙华:“哈哈……这位便是囡儿常常提起的那位江湖医者了吧?” 沙华没搭腔,穆囡心道,冤枉……我可根本没跟皇叔你主动提起过毒公子呀! “在这里说话也不是办法,我们去外边吧……宫女呢?也不来收拾收拾。”咳嗽了一声,穆囡也没多想,十分自然地嘟囔着,习惯性地像个管家替那位大爷打理这些琐事:“对了,皇叔你不是说要在这里用晚膳么?支会过了吗?” 这架势,活脱脱常来梨院,是这里半个主人的样子。 安乐侯表面上依旧还是那样,点了点头:“囡儿做主便可。” 一瞬间,沙华感觉安乐侯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所以说穆囡这个孩子有时候还真的是缺根筋,表现的未免也跟平常太没有两样了,唔……也无所谓,通过所调查出来的资料来看,这个安乐侯对穆囡可算是了如指掌,穆囡的任何事只要他想知道定是瞒不过。 三人便到了梨院的大堂坐落下来准备用晚膳,穆囡是生害怕皇叔跟毒公子交谈上,然后被气个七窍生烟,所以一直不停地找话题,而安乐侯呢,倒也一直配合地回答着,十分宠溺这个小公主的模样。 这三个人的晚膳沙华倒是真的成了背景板一样……可在来这之前,天知道穆囡已经跟皇叔聊了一整天了,一柱香后,说的口干舌燥也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只能偃旗息鼓。 安乐侯这才不紧不慢把注意力移到沙华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不如说他早就看透了穆囡的用意,也知道她闹腾不了多久才陪着她胡来的:“我听囡儿说,公子好似姓毒,那名为什么呢?本侯不才,鲜少有时间是呆在北冥国境内的,倒是也认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对先生的出身有些感兴趣,还望先生莫要见怪了。” 穆囡小口小口用着晚膳,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怎么会见怪呢?能结识安乐侯,也是在下的荣幸。”沙华语气温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样子,完全没有要张口气人出言不逊的样子,却也不卑不亢,将少年怀才不屑权贵的模样表现得恰到好处,穿越来的这些时日,倒也把这些文邹邹的用词也给学了起来:“至于在下的名字么——毒姬,姬是哪个姬?唧唧复唧唧。” 安乐侯,穆囡:“……??” 一只乌鸦从三人头顶飞过,带来一串冰冷的省略号。 “开个玩笑。”虽是这么说,沙华脸上的肌肉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笑意的意思,只是随口说了句烂白话罢了。安乐侯到底还是个身份尊贵自视甚高的人,用这样的烂白话来对付他,他也不会厚着脸再多问。 不过以安乐侯的聪明,自然也不会在姓名这个问题上继续问下去,姓甚名谁完全可以捏造,毕竟此人来自人多眼杂的江湖,七大势力分布明确,若是别的地方来的,还真不好去查。 不过倒也是无所谓,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个称谓罢了。 安乐侯在意的是毒姬这个人给北冥皇宫带来的一系列影响……首先,他是以江湖医者的身份进来的,以皇后那个性子的人,居然能让他在皇宫之中活了这么久,实属稀奇,其次,穆囡跟这人关系未免也太好了,令安乐侯担忧不以。 但最终能让他堂堂北冥国最尊贵的侯爷能放下身段亲自去见的理由,是听说七皇子请此人前去替宰相府那个五小姐诊治,之后的谣言便是五小姐身体大好,似乎再调样些时日就能彻底康复。 这是怎样的本事,能诊治好一个病了两三年,无数御医束手无策的人?说不定,如果是这个毒姬的话,真的能对皇兄有所帮助,他不得不亲自来看看。 “先生可还真是幽默。”安乐侯功夫作足,亲自斟酒,这可是连朝中许多一品大臣都没有过的待遇,递到了沙华的面前,“实不相瞒,今日本侯来找先生,也是想打听打听宰相府一事。” “宰相府?”沙华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她可不觉得这个安乐侯是个什么喜欢八卦的角色,“不知侯爷想问的是什么?” Part.209 上了贼船(29) 安乐侯,表面上看上去只是北冥国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与北冥帝感情甚好,几十年前帮助自己的皇兄称帝后就彻底不理朝政,到处去游山玩水,可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不把这个不理朝政的闲散王爷放在眼里,理论上来说北冥国周边小国对北冥国敬畏有加,可脱离不开这个闲散王爷的功劳。 所以,小穆囡只是理由之一,他可是连皇后都敢明着厌烦的侯爷,恐怕北冥国境内这位安乐侯真正放在眼里的,愿意屈尊纡贵来此亲自会见一位江湖医者,还用这么和善态度的,只可能是为了他的亲皇兄北冥帝…… 一条条信息飞快地在沙华的脑海中掠过——很好,一切都能链接上了。 “当然是……”安乐侯想了想,他对这些事可委实不太关心,究竟是宰相府的第几位小姐也记不太清了:“七皇子的未婚妻一事,本侯可听说她养了好些年都不见好,先生前两日去看了后,倒是有喜讯传出了。” 沙华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这消息怕是姬沙颖自己传出去的吧,趁着宰相那厮不敢出去见人,也是在背地里想为她自己的计划做一些铺垫:“其实我一点儿医术也不会,侯爷不如去查查万药斋的一名医者,五小姐的病也是他看的。”为自己开脱麻烦之时,顺带着,再给那家伙找点麻烦。 关于沙华不会医术这一点,这点穆囡也是早就知道的,十分淡定地继续用着晚膳,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不过内心确实激动地泪流满面,因为毒公子对皇叔的态度可真是太好了!简直到了令人感动的地步! “先生不会医术?”这下倒是安乐侯诧异了,又是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人,因为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情绪,但如此笃定的语气也不该是说谎了:“那也敢来替皇后诊治,先生难不成是在外边遇到了什么麻烦,躲进皇宫里面来了?” 所以说安乐侯不愧是安乐侯,还真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沙华当时稀里糊涂进到北冥皇宫的理由给推测了出来。 但谁承认谁可就是傻子,沙华淡定地摇了摇头,“您想多了。” “此言何意?” 沙华想也不想道:“单纯当我是个骗子就可以了。” 穆囡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僵硬着一张脸哭笑不得抬起了头:“……”她果然,还是低估了毒公子地战斗力,憋了半天终于爆发了是么? “阁下可真会开玩笑。”安乐侯却并没有因为这大不敬的一句而动怒,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只是不知道明日是否也能在皇后那里如此巧言善辩了。” “皇叔。”穆囡不由喊了一声,心脏仿佛也因为这句话而攥紧了似的,无比担忧地看向沙华,是呀……明天就是那十日之期了,母妃的事情,在自己看来还是完全没有头绪,毒公子却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啊,“您难道知道十日之期一事么?” 安乐侯对穆囡依旧是笑眯眯的:“小囡儿,皇叔知道这皇宫里的任何事情。”只要他想,没什么事情不是在他的掌握之中的,他和皇兄,可都是北冥国的皇帝! “那就不用您担心了。”沙华抽出一封类似于信函一样的东西给安乐侯递过去。 拆开了信封,看到的是鬼画桃符,皱着眉头仔细辨认还是没认出来上面写的什么字,他可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字,说是别的文字也不太像,字形来说还是通用文字的:“这是什么?” “上面不是写着么,邀请函。”沙华指了指,言语之中带了一丝丝嫌弃,一副对方是文盲的样子:“邀请你明日晌午去皇后的宫殿。” 安乐侯的指腹在纸上摩擦,从上面的墨迹来看,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声音顿时沉了沉:“看来阁下似乎早就知道本侯会来拜访了?” 这人根本不可能查出来什么,明天见了皇后那女人,下场只有一个死字,所以安乐侯才会选择在今天过来,看看这人有没有价值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没道理,此人会猜到自己会亲自过来拜访。 沙华瞥他一眼,懒得解释。 穆囡道:“之前毒公子就是说过会托我转交一样东西到您手上,应该就是这个。”言下之意,就算今天就算安乐侯不来,这封邀请函还是会送到他的手上。 “本侯想不明白先生此举。”安乐侯皱眉。 沙华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在下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这么做,这是皇后娘娘让我交给您的。” 如果不这么说的话,这位安乐侯察觉到了什么,为了守住秘密说不定就立马调来北冥皇宫内的所有守卫将自己给就地正法了,关于皇后不孕,七皇子和穆囡两位两位生母的死因,的确有着切断不了的联系呢,这被尘封了十多年的往事,肮脏不堪的丑闻。 “皇后?”安乐侯不疑有他,信了沙华的话,眼前这个毒公子在他心中的形象也确实成了个满口胡话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年轻人,没什么本事,是拿来给人当剑使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倒真有可能是皇后的安排。 那个女人可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地位,什么心狠手辣事情都做的出来的怪物。 也实在不能怪安乐侯猜不清楚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真是出于在自己地盘上的盲目自信,谁敢猜想就在皇宫里,敢有人打着皇后的名头堂而皇之的施行欺骗? “……”穆囡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话,一滴冷汗顺着额头就落了下来,这这这……母妃什么时候下过这个命令?她怎么不知道?天哪!毒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居然把皇叔喊道母妃的宫殿里边去? 沙华不管安乐侯还再琢磨些什么,又看向穆囡的眼睛,抿了抿唇,道:“明天,你也过来。” 明天自己肯定要去呀,不明白为何毒公子还要多此一举提起,穆囡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Part.230 上了贼船(30) 宰相心虚,手心里可全是汗,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在眼前,一切都可能只是试探,自乱马脚只有死路一条:“毒公子,殿下呢?老夫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也是今天一下了朝就没找到殿下的踪影,导致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是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宰相心下还真的什么都拿不准。 沙华半靠在石桌上,随手在空中拈住了一片飘零下来的绿叶,慢悠悠地说道:“能有什么误会?你将那些个宫中旧事瞒的那么隐蔽,不就是想等着有朝一日七殿下掌权了,能拿此事来威胁控制他么?” “轰——” 宰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开,两秒之后立马道:“公子,老夫还是不明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若是七殿下真的知道了此事,最多是命令此人给自己下毒,这可是宫中最龌龊肮脏的秘密啊!殿下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告诉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 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见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宰相还能维持着一脸的一本正经,沙华倒颇有些佩服了:“宰相大人,你居然还敢说殿下生母还有穆囡公主生母的真正死因,你毫不知情么?” 宰相握紧了茶杯:“后宫之事,老夫怎么清楚呢?” “你当然清楚呀,冥音二十四年,静安夫人腿脚不便,你受她所托,在七皇子生母死后的第七天,去拜访了她的表妹,也就是穆囡的生母。”穆囡翻开小本子看了眼:“没错吧?” 不过沙华当然不是通过这一点推断出来的,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 她疑心的,而是宰相明明是七皇子的左膀右臂,却在之前七皇子那厮猜到自己身份的时候,想要利用自己去宰相府拆台,捅破宰相府不可告人的窗户。 这事要是捅出来宰相府麻烦可就大了,宰相府不死也要褪层皮,受尽天下人的辱骂。 北冥国的朝局政治她不清楚,只是在眼下这种揽权的关键时期,七皇子竟然想要对付宰相府,颇有些要撕破脸的意思…… 她能想到的,就是宰相府心怀不轨,有着七皇子也忌惮的秘密,他才会想要先下手为强。 而恰好所谓的秘密,她只调查出了北冥后宫这一件事。 “没错,可老夫也是受夫人所托,与公子口中的真正死因有何干系?”宰相故作惊讶:“难不成,殿下怀疑老夫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宰相这老奸巨猾的看上去依旧淡定如斯,可心下却是在不停地自我安慰着……若是对方真的有什么确凿的证据,那也不会在这里跟自己兜圈子,一切都还未成定局! 虽然,他确实知道这个秘密,想要在七殿下真正掌权的时候用这个秘密来要挟他。 “好吧好吧。”沙华无所谓般的道,她也不是为了这个喊宰相过来的,“刚才那些,当我没说过。” 宰相:“……?” 一滴冷汗滑下,这些个惊心动魄的盘问,要是能当作没有说过就好了! 现在他可真像有个人能过来告诉他,眼前这个青年到底想做些什么? 正当宰相想开口主动说些什么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四肢百骸传来隐隐约约的麻痹,舌头僵直地动弹不得,“呃,唔……” 紧接着,便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夜,宰相府*** 外边是依然的寂静,亭台楼阁。 宰相夫人颓然地坐下,手撑着额头,手指不断地揉捏着自己的额角,企图让自己镇定。 地上跪着的是一干宰相府的心腹,皆是手脚被绑起来,嘴巴被堵住,在地上满头大汗地打滚,因为痛苦和束缚身体都呈现着一种怪异的姿势。 掌事的管家拿着一根极细的鞭子,刷刷地抽打着,那每一下可都是带着凌冽的风声,那劲道,足够令人疼到最深的骨头里去。 又是抽了好一阵子,就在心腹下人们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宰相夫人终于摆了摆手:“行了。” 管家停下了手,然后上前将两个人嘴里堵住的白布拿出来,上面已经沾满了口水,受罚的两个下人面上看上去也是青筋直爆,汗如雨下。 那二人挣扎着撑起身体身体跪起来,用尽生命的力气开始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的们是真的不知道六小姐为何会平白无故失踪啊!” “真是笑话!你们正是因为不知道才该挨打!”管家恶狠狠地:“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你们领人护卫的,先是五小姐,夫人已经没有追究,现在连六小姐平白无故失踪了,你们不仅该挨打,还该直接杖毙才对!” 那两位下人被噎地说不出话来,不敢顶嘴,只能不断磕头求饶。 “现在整整一天过去,一丁点儿线索也没发现。”宰相夫人面无表情的,这阵子不安生,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连她的承受能力也变好了似的。 她的整张脸冷冰冰的却丝毫没有要歇斯底里的症状,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让人直接堕入深渊:“管家的说的对,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到头来连两个丫头都看不住,就应该直接杖毙。” “夫人!夫人您最仁慈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您绕我们一命吧请您看在我们为……夫人,夫人!”那两人被拖了下去,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猩红的蜡烛轻轻颤了颤。 “饶了你们,那谁来饶了我?”宰相夫人还是揉捏着自己的额角,只要手一离开,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足够让她头疼欲裂。 若是姬沙华失踪已经是一见怪事,现在连她的亲生女儿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声无息地不见了! “夫人,六小姐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离开的……”管教小心地开着口。 “这还用你说么!我当然知道!”宰相夫人冷冷道。 自己的女儿被关了两年,早已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一定是有人从外面来把她带走了……可是到底是谁?能悄声无息潜入宰相府,还带走了一个大活人! Part.211 上了贼船(31) 最关键的是,除了宰相府的几个心腹,竟然还有人知道颖儿没有死的事情! 他们要做些什么对宰相府不利的事?宰相夫人光是想想那两个丫头的事一旦走漏风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爷呢?都什么时候他怎么还不回来!”宰相夫人厉声问道。 如今她想迫不及待的看见宰相,起码会多几分心安,哪怕颖儿也失踪一事会让他大发雷霆,也好比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干着急的好! 直到现在,宰相夫人担心的也是姬沙颖的失踪对宰相府带来的潜藏危害,而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安危。 “这……老奴已经去差好多人去别的大臣府里问过了,都说老爷不在他们府上。”管家犹犹豫豫地说道:“倒是刘大人说最后一次看见老爷是在宫门内,老爷好像被叫回去,没有出宫。” “那……那怎么办……”宰相夫人脸上终于染上一层惊慌之色:“现在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北冥皇宫早就开始了宵禁,除非有皇后娘娘那儿下达的特殊手令,不然里边的人根本出不来,外边的人也根本进不去啊!” “夫人莫要惊慌,六小姐失踪不过一日,老奴这就加紧多派出去一些人数搜寻,六小姐跑不远的。”管家连忙去安抚自己的主子,现在老爷不在,一切能做主的就只有夫人了,她可不能千万乱了阵脚。 宰相夫人拧着眉,点了点头:“你快去,对了,宰相府内也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是!” ***次日,清晨*** 太阳冉冉升起,繁荣的帝都一派生机。 宫外,宰相府派出了不少人,甚至惊动了北冥帝都内的巡防营,却依然没有发现六小姐姬沙颖的踪迹。 而宰相本人也始终一夜未归。 宫内,秩序如常,因为周边小国觐见与皇后娘娘寿辰这两件事忙得不可开交,近来早朝变得日日都上,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当所有朝臣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了,不免朝着最前方空出来的宰相之位频频投过去探究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向来号称劳模第一的宰相大人怎么又缺勤了? 昨日见他气色还不错,想是彻底修养好了,今日却又没看见他人…… 顿时有几人开始暗暗起了些小心思,看来,宰相大人终究是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了! 若是如此,对三殿下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更意味着,朝堂上又会发生许多未知的变动。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向一旁的七皇子笑眯眯道:“七弟呀。” 七皇子拱了拱手:“皇兄。” 三皇子说:“这几日宰相大人堆积的政务可不少,若是你们府上处理不过来,交与皇兄也是可以的。” 七皇子勾唇,回敬:“三皇兄日理万机,这些事……” 忽然,鼓声响起,所有窃窃私语的朝臣瞬间安静下来,恭敬地弓着要等待着北冥帝走上高台的龙椅。 但,紧接着,不同寻常的是,第二声鼓打响,第三声,第四声…… 直到第九声。 “九声鼓,凤鸣啼!”三皇子惊讶道,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向高台。 果然,走出来的不光是只有北冥帝,还有一直深居后宫的皇后娘娘! 二人身着黑白色的龙凤朝服,素雅又庄重。宫女抬来了一把椅子,皇后娘娘坐在了陛下的身侧。 北冥国有典故,真龙天子象征着数字一,是天,是唯一的尊。 因此每次上朝前必定鸣一声鼓以告天下,意欲彰显陛下将会做出英明的决定,这点历朝历代从未变更过。 而九代表着凤凰与内事,若是它敲响了,必然是因为天下发生了极大的冤屈,又牵扯到许多朝臣又牵扯到内宫女子,陛下与朝臣不能独自决断,还要请皇后出来旁听辅政。 皇后会接下此事,命人鸣鼓九声,便有了“九声鼓,凤鸣啼”的说法。 可虽然是有这样的典故不错,可能惊动皇后的必然是二品大臣以上的皇亲国戚,而在朝堂上到达这个地位的,就不是皇后这样一个深宫妇人能轻易动得的,所以几百年的历史长河中,天鼓敲响九次的记录依旧只有两次。 今天,是时隔一百三十年后的第三次! 三皇子忍不住看向旁边的七皇子,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因为他自己可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这个节骨眼上每件小事都马虎不得,更何况是这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啊! 七皇子低着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的诧异,可远远不必三皇子少一点。 “免礼。”北冥帝依旧是那副威严无比的样子,慢慢坐向那至高无上的皇座。 皇后看似气势镇定,实则脚底都在发虚。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坐在朝堂上,以往有别国使臣前来觐见时,她也会到场,但那种场合与其说是政朝,不如说是一种仪式罢了,决不是今天自己将要趟的这摊浑水可比拟的。 弓着腰背的朝臣们慢慢抬起身,皇后忍不住向下扫视了一圈庄严肃穆的朝堂,心下却只有一个念头,不幸之中的万幸……安乐侯不在! 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乐侯,即恐惧又愤怒还愤怒更愧疚,他如果今日来上朝了,也许,情况又会是一番不同。 北冥帝转过身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和紧张,本想伸出手搭在她的手上安慰一二,却并没有这么做,只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口说话。 皇后依旧有些对北冥帝有习惯性的怯意,强忍住,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威严无比道:“众卿刚刚可都听到了天鼓的鸣响,知道本宫为何会出现在这大殿之上么?” 众臣回答道:“回娘娘,凤鸣啼,鸣啼天下不伦不徳之事,娘娘奉天之意,辅助陛下正朝纲,定内安。” “不错。今儿个本宫与陛下,就要来处理一桩天大的案子。”皇后点了点头,站起来挥了挥那宽大的衣袖,上面那张扬绚丽的凤凰就好似活过来了那样威风:“众爱卿,可有猜到要接受审判的,是哪位大人么?” Part.212 上了贼船22 倒是没听说过……姬?几?机?…… 一个医者,居然会叫这名字?还是名号? 宰相夫人还是举起酒杯:“幸会。” 在这之后,依旧是宰相和七皇子的寒暄,偶尔还提及朝堂上的一些见闻。 忽然再把话题引到沙华身上时,她却爱答不理地吃着自己的饭,根本没给任何人面子,宰相触了霉头,七皇子给个台阶二人继续逼逼,倒是没再烦扰她。 吃完了也不管七皇子,沙华站起来就往外边走。该做的事也做了,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么无聊的吃饭上面,不如早点回皇宫里去鼓捣鼓捣那么多宝贝药材和古书。 这次不用七皇子殿下辛苦了,宰相自己搬来了梯子,赞叹道:“啊……毒公子一看就是江湖的性情众人,颇有出世高人的风范。” “嗯。”七皇子看见那抹背影,忽然也没有了胃口,本来若不是她答应,自己可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多呆的,放下了筷子:“时辰不早了,那就先辞别了,本宫还得早些回宫里。” “恭送殿下。”宰相和宰相夫人连忙送客,这次可再也不敢说‘夜已深,不如殿下就此住下’的客套话了。 “可算是走了。”宰相夫人目送七皇子殿下的轿子远去,有些疲惫地靠在门柱上,活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宰相眉头却深锁起来,拧成了一道川字:“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可还要上朝。呵,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走到半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夫人嘱咐道:“颖儿那,你多照应些,指不定殿下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我明白。”回到房间中,宰相夫人替自己的夫君宽衣,却直到三更半夜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越想越心口绞痛,胆战心惊,生害怕殿下回去想到什么蹊跷,毕竟颖儿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之辈,回想起来实属正常。 若真如此,那宰相府可就算是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了…… 囚禁两位女儿,谎骗其中一人辞世,欺骗整个北冥国的百姓与皇室,如此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之事,再加上墙倒众人推,宰相府本身并不干净,彻查出来,什么藏污纳垢,贪污纳税之事都牵扯出来…… “唉……”宰相夫人叹息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慌神,借着月色看清了眼前枕边人的脸,忽然惨叫出声:“啊!————” 如此凄厉的尖叫自然瞬间惊醒了熟睡中的宰相,慌张地坐起身,眼圈血丝密布,嗓子也因惊醒有些沙哑:“你鬼叫什么?!” “老,老爷?”宰相夫人声音颤抖地询问,嘴唇吓成惨白的颜色,更往角落里缩,根本不敢再看自己夫君一眼,“你去照照镜子……” “……”宰相沉默地站起身,点上了蜡烛,拿起镜子一瞅。 “哐啷!——” 镜子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被这一动静一吓,宰相夫人直接哭了出来,她本就失眠,忽然在床上看见这一张脸,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的了:“老爷,你,你怎么变成怪物了!” 只见原本五官端正的宰相大人,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绿色的……痘痘,每一颗都还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密密麻麻,看得令人恶心,令人恐惧,直像一个人变成了癞蛤蟆,或是一个癞蛤蟆变成了人。 宰相不知是气还是怒还是恐惧,看着一地的碎片,咆哮道:“还愣着干嘛!去叫医者来!” 宰相夫人动作从未如此迅速过,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又求之不得地跑出去,满脑子都是自己夫君的那张脸……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难不成宰相府今年是被诅咒了么! 不一会儿,医者急匆匆跟着夫人跑来,一见自家老爷这样子,愣是差点给吓晕过去,咬牙挺了好一阵,才壮着胆子问道:“大,大人……您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没有别的不适!”宰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一般。 这房间里凡是能反射的东西全给砸个稀巴烂,连茶杯和花瓶都不放过,统统凄惨无比变成了碎片躺在脚下:“睡觉到一半,就成这样了,快给我查查是什么原因!” “是是是。”医者擦擦额角的汗,连忙查看宰相的眼睛,舌苔,脉象等等。 他从医多年,什么样血腥的场景没有看到过?可宰相大人如今这情形……也太匪夷所思了些,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 宰相夫人诺诺地在一旁,也是焦急无比,却不由站的远了些……鬼知道这样的症状会不会传染啊?若是她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可怎么见人! “回,回大人……”医者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您应该是被下毒了,索性——索性身体没有其它不适。” “什么毒?”宰相咬牙问,那狰狞的表情再加上一脸的绿色脓痘,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丑陋万分。什么人!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太岁的头上动土!他定要查出来,株连九族!株连九族! “这个,这个……从未听说过,下官还得好好回去查查。不过貌似下毒者用的剂量并不多,也没有其它损伤身体的表征……” “说重点!” 医者吓得浑身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土里:“若是配合一些排毒的药材,四五天便可痊愈。” “四五天?那怎么可以!老爷明日还要上朝呢!这几日正好再商确周边小国觐见一事,不能耽搁!”一听说是中毒不是什么可怕的疾病,也没有传染的可能,宰相夫人的脑子便飞速运转了起来,尖锐地问道:“先生,你快赶紧想想可有迅速痊愈的法子?” “回禀夫人……是下官医术不济,连此毒都未听说过,不敢贸然处置。”为了保命般,医者转了转眼珠:“不过听闻万药斋来了位厉害的医者,依我看,不如……” Part.213 上了贼船23 君无名所掌管的魔宫,附属势力毒巢,天下间叫得出名号的练毒高手基本上出自这里,而他们练毒手法和习惯,君无名光是看一眼毒药就知道是谁练的,但,这个毒,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手法。 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出自毒巢,也不是任何江湖上闻名的练毒术。 这是有史以来,君无名说过最长的话了,但迟归皓却高兴不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在找的人?” “没错,能把练毒术修行的如此巅峰造极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咳咳咳咳……” 迟归皓大惊,“没事吧?无名,不要激动……” 这咳嗽的声音,明显是咳出血来了。 “没事。总之,找这个人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还有……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必须由我亲自解决。” 迟归皓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自己顺手拿来的药包,居然钓出这么条大鱼。 他只知道,君无名一直在找一个练毒高手,但目的,他却不知道,也许他问,君无名会告诉他,但是,迟归皓想等他自己告诉他。 顿时,又恢复了往日的邪气,吊儿郎当地用内力把饭菜烘热,“那现在可以吃饭了吧?不然,人找到了,你饿死了,唉……那得多悲催啊。” “知道了,你走吧。” 声音,顿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淡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 迟归皓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为揪心,他觉得,刚刚那个按捺不住火气的君无名,才像是真正活着的。 “好好照顾自己吧,大爷先走了~”迟归皓一脸夸张,“不,不用挽留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但是……但是……” 君无名:“……” 紧接着,迟归皓又从房间里‘飞’了出来,咳咳,典型的不作死会死的类型啊…… 迟归皓走了,房间里,一室冷清。 坐在轻纱内与世隔绝的少年,用内力烧尽一张满是鲜血的手帕,看着手中的药包,指甲一点一点深陷进去,仿佛在掐着一个人的喉管一般致命的力度…… ***************往生客栈*************** 沙华舒舒服服地倒进浴桶里,虽然她对卫生不是很讲究,开玩笑,她一个练毒的,实验室里全是老鼠蝙蝠毒蛇蝎子,以及各种毒草的瓶瓶罐罐……能干净到哪儿去? 但身上黏糊糊的总归是不舒服的。 随手抓了一把草药丢进浴桶里,药香顿时就溢了出来,总之她的初步目标,就是要增强体质。 揉了揉脖子,“真是麻烦,早知道要穿越的话,就先多看点养生的东西了。” 突然,凝神,听着屏风外一点细微的脚步声…… 沙华勾起了嘴角,看来,这还是家黑店呐……着脚步声……嗯,是当时接待自己的那个店小二的没错。 她对声音、气味非常敏感,开玩笑,虽然她毒遍天下无敌手,但是自己本身还是十分弱的,若是不学点防身技巧,还没来得急下毒,就先给对方弄死了。 part.11 魔宫宫主(3)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进了房间,哼,他被白天的客人唬住了……这黑色身份牌,要么是假冒的,要么是偷的…… 这客人看上去那么瘦小那么弱,而且一点内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是高手? 嘿嘿……那自己,就能发财了!只要把这身份牌偷到,再转手卖出去……他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啊……这澡,洗的真舒服啊。” 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吓的店小二一个哆嗦,冷哼一声,你就舒服吧!明天啊,哭死你! “唉……用这人血沐浴,就是好啊……诶?好像人血不够啊……真讨厌,还差一个人的血……” 听完,店小二顿时头皮发麻,这、这、这…… 不,不要害怕……只要自己偷完了,就荣华富贵了……不要被吓住…… 只要、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突然,房间里的三盏蜡烛莫名其妙地跳动一下,嗖的一声熄灭。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一定、一定是风太大了!对!风太大了! 剩下的两盏蜡烛,幽幽地跳动着,墙壁上的影子也随着跳动,就好像魔鬼在墙上狰狞地扭动着身子一样…… 恐惧感紧攥着店小二的心脏,吓的双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喉咙里不断翻滚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惨叫着,“啊……啊……救、救……” 沙华淡定地裹好浴巾,从屏风内走了出来,狰狞的半张脸凹陷下去,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店小二顿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吓?”沙华低笑一声,“不过是中了轻微的一点幻觉粉,就成这样……啧啧,没有成就感。” “唔,不愧是古代啊,有很多现代早就绝种的毒草……嗯,就拿你做实验,看看到底有什么功效了。”沙华勾起嘴角,开始炼制起毒药来。 可怜的店小二,偷鸡不成蚀把米…… 突然,浑身一凉,店小二睁开眼,自己居然浑身被捆绑在床上,想起刚才的事情猛地出了一声的冷汗,自己、自己还或者吧? 还好、只是浑身湿漉漉的…… “现在有什么感觉?头晕吗?肚子痛吗?哪里不舒服?”沙华关切的上前问道。 店小二还沉浸在昨天的恐惧之中,冷汗流了一身,“没、没有哪里不舒服……” 所以大爷求你离小的远点…… “我还以为多厉害的草药呢。”沙华丝毫没有兴趣地把草药丢到了一变,“结果,只有脱发的功效啊。” “……你、你你你……”店小二脸色发青,看向不远处的铜镜……自己的头发!自己的头发!全都没了!!! “别着急,还有七种草药等着你的。”沙华笑眯眯的拿出另外一株,“不知道,这个吃了会怎么样,乖,张嘴~” “不要、不要!求大人绕我一命!”店小二痛苦地摇着脑袋躲着沙华的手。 “你,吃不吃?”沙华的语气顿时一变,冷冷的,已经带了十足的杀气。 妨碍她研究毒的人,杀无赦! part.12 魔宫宫主(4) “吃、我吃!”店小二含泪点头。 “这还差不多嘛……来,张嘴。”沙华微微一笑,将毒草磨成粉末喂进店小二的嘴里。 Part.214 上了贼船24 刚刚靠近店小二的嘴,店小二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太不经吓了。”沙华皱了皱眉哼了一声,“算了,其它药我也差不多能分析完,就放过你吧。” 整理还一副,只露出一双眼睛,勾着嘴角心情不错地下了楼。 所谓,江湖的消息,总是十分流通的。 这黑色身份牌的第八人,瞬间就被撼动到了四方八面,这间客栈的楼下顿时就聚集了不少势力的情报网人物。 沙华只觉得自己一路上下楼,都被人紧盯着,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块黑色牌子,看来这玩意儿还不简单呢。留着是福还是祸呢…… 突然,正准备拐角,就被一个力道拉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根据描述……莫非你就是这黑色牌的第八人?” “你是谁?有点面熟。”沙华盯着眼前的男子问道。 除了对各种药材过目不忘,以及黑道白道的头头们,沙华从来不记人的,哪怕是照顾了她两年的御用保镖,她有时候都会忘记,当然,她对美女也是情有独钟记得特别牢。 宫妄夜抽着嘴角,以为大爷是在生气自己昨天的不辞而别,想想还是有点冲动,也许人家的性情就是如此呢?无心的一句话,自己未免太过计较了,顿时,言语间就多了丝歉意,“大爷,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不会真的有黑色身份牌吧?” “这个?”沙华拿出黑色身份牌随意地把玩在指尖。 “你你你……”宫妄夜大惊,生怕牌子摔在了地上,除了那个传说中的魔宫宫主……其它的持有人这居然还有敢不把这牌子当回事儿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沙华收回牌子看着宫妄夜,眼神真诚极了。 宫妄夜苦笑一声,“大爷您就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想想我昨天带您‘买’药材那个累的呀,看在这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沙华点了点头,“哦,是你啊。” 跟药材有关的人,说一下,她还是能想起来的,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身份牌,懒懒散散地丢给宫妄夜,“这个,给你吧,就当昨天谢谢你给我带路。” 好像,这个人,说交易的话,会生气的样子。 无所谓,只是换个词藻罢了,对她没什么差别。 宫妄夜瞪着眼睛,“大爷……你你你你……对了,这牌子哪儿来了?” 怎么可能一天之间,就无缘无故多了一个黑色牌子的持有者?这……莫不是从三大国君,或者四大帮主手里抢来的? 若真是这样……眼前的人,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了啊?怪不得自己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一点内力波动!原来是真人不露相,隐藏的太好了。 想想自己居然跟如此高人发脾气……简直是作死啊。 沙华耸了耸肩,“是昨天那个什么斋里的小美人儿送我的。” part.13 七之皇子(1) “美人?莫不是……万药斋的凝烟姑娘?”宫妄夜嘴角微微抽搐。 沙华对美人十分感兴趣,点头道,“凝烟?名字真好听。” 宫妄夜吓了一跳,“大爷你可千万不要对凝烟姑娘起任何心思啊!她可是万药斋的头号用蛊高手!美艳皮囊,心狠手段,可是她的代名词!” “用蛊的?不错,我喜欢。”沙华更是十分得意自己看人的眼光。 蛊也是毒术的一种分支,但是下蛊极其麻烦,沙华虽然会,但是却不常用,她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宫妄夜哭笑不得,不敢再说凝烟的事,“反正……我是来确认消息的。大爷你自己低调点,哪怕再强也敌不过万人的窥视。而我……碍于门派的限制,也帮不了你什么。” “我也没要你帮我。”沙华皱眉,“按你说的那个什么门派规矩,如果你回去汇报了,估计你还会被安排到我身边抢牌子。我干嘛放定时炸弹在身边?不过你回去跟你的暗门说,不要打我的主意,否则,会死的很惨。” 宫妄夜下意识想笑,当今武林,谁敢如此口出狂言?四大门牌除了魔宫,无不是历史悠久,历尽沧海桑田,云起云落才有如今的地位,居然说,要让它死的很惨? 顿时,也没有再说什么。 沙华知道他不信,也懒得解释,不过还是听进了宫妄夜的劝告,下楼去买了身得体的衣服,不再打扮的破烂的显眼。 ***************宰相府**************** 不同于以往的安宁,宰相府一片腥风血雨,到处都能听得见宰相的怒吼声:“混账!五小姐哪儿去了!” 两个丫鬟吓的浑身一抖,眼泪都掉了下来,不断地磕头,“老爷我们真的不知道呀!昨天还给五小姐送过饭!老爷息怒啊!” “待会儿七皇子就要来了,你们让我怎么交代!我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么!”宰相愤怒地一拍桌子。 该死的,姬沙华怎么会突然消失!那幅腐烂恶心的身体怎么可能行动!莫不是谁把她带走了?不可能!那个废物就算带走了又有什么用! 扶着额头,宰相指了指丫鬟,“事到如今,你去假扮五小姐!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就给我提头来见!” 丫鬟连忙带着哭腔感恩戴德的磕头,然后急忙爬起来前往沙华的房间,同时还忍不住欣喜,能见到七皇子,还能与他说话,简直就是莫大的荣耀啊!哼,还真是感谢那个贱人的失踪! 要说,七皇子和宰相府五小姐的渊源,可是满城皆知的一段佳传。在三年前,五小姐年满十三,已出落的倾城绝色,在京城最大的灯会上不小心落水,被七皇子所救。 然后按照偶像剧的发展,二人一见钟情,私定姻缘。 却也在一年前,宰相府五小姐对外称染上疾病,深锁闺房,不再见人,而七皇子依旧不离不弃,每个星期都来探望,却一次都没有再见过五小姐,只能站在她的房门外交谈。 part.14 七之皇子(2) 于是这痴情男儿的形象就传了出去,在如今的皇室中是何等罕见的品质,于是七皇子深得民心,成为太子指日可待。不一会儿,一辆骄子停在了宰相府前。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骄子内传出来,“终于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