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捉虫) “明月怎么会是冷心冷情的人?她明明是个甜美可爱的萌妹子好伐!”认识郭明月的人都这么说:“一定是那些男生有问题,伤害了我们可怜可爱的小明月,还要来倒打一耙,我们明月最温柔,最可奈了,她才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呢!” 每当朋友们为着那些流言替她打抱不平的时候,郭明月总是挂着温柔甜美的招牌笑容,无谓地笑笑,随他们说好了,她只要有这些知心朋友就足够。爱情?她从不希求。 其实那些男生本来也是她朋友大军中的一员,如果不谈爱情,他们之间还可以继续做朋友,永远的朋友,可惜只要一沾上那两个字,任谁都是路人。 她早已对那两个字免疫,爱情?真正纯美的爱情,现实中有吗?答案是无。 每当死党萱萱坐在电视机前,抱着纸巾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她都只能无奈地看天,然后冷静地起身离开。 “他们的爱情真的很让人感动!”萱萱流着泪声讨她的无动于衷。 可在她看来,这却是现实无真爱的又一强力佐证。正因为现实中这样单纯美好的爱情实在稀缺,所以要在这些肥皂剧中寻求安慰! 爱情能阻止那个男人离开她母亲的脚步吗?那个男人早在二十年前就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她的父母,姑且称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吧,只是在她的心里一想到这个词就忍不住想要冷笑。他们从幼儿园一路恋到大学,真正的青梅竹马,说不尽的海誓山盟。可那个肥的流油的富家女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他便毫不犹豫地扔下大着肚子的母亲,跟着那个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怜的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却在她考上大学的前夕积劳成疾,永远的走了。爱情?她在心中一遍遍嗤笑,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明月快点啦,就差你了!”萱萱在包厢里向她夸张地挥舞着双手,周围是一群唱得正high的“疯子”。 明月张开双臂跟她来了个大熊抱,还没适应包厢里昏暗的光线和嘈杂的声音,便被萱萱按在了沙发上,冲着旁边的人形物体挤挤眼,“刚子,明月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今晚你一定要照顾好她,一定哦!” 不等她反应过来,萱萱的身影便消失在群魔乱舞的男女中,无迹可寻。 这个丫头!明月知道,她又被这个死党“出卖”了。有了归宿的女人,就是看不得身边单身闺蜜的“寂寞”,一逮着机会就要见缝插针地过一回“媒婆”的瘾,这次又不知想要让她祸害谁,不,是把她塞给谁。 可怜她早就看透爱情本质的人,哪里会那么轻易动心,一旦沾上那两个字,无论身处围城内外,都将注定一生痛苦,她才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呢。 “你想喝点儿什么?”身旁的男生温文而腼腆,一张可以称得上英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是个容易让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只是,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奔着那连个字来的人,他们连朋友都没的做。 “对不起,我先去下洗手间。”她礼貌地点点头,微笑着起身离开。 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喧嚣马路上,耳边是萱萱提了八度的女高音,“明月,你这人怎么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大伙儿还等着你呢,你快回来啊啊啊啊啊——” 她下意识地捂住饱受荼毒的耳朵,“嗯,公司突然来电话,要加班——” “吱——”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一团光晕猛地笼罩住了她。捂着耳朵的郭明月眼前一黑,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康熙六年夏,京城叶赫那拉府。 盛夏的京城,骄阳似火,与这炎热天气有得一拼的,便是此刻叶赫那拉府里的热闹景象。挂着大红绸缎绣球的门口,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今天是主人苏克萨哈的六十大寿,前来贺喜的宾客已经快将府里的门槛儿踩烂了,可时已近正午,寿星却还未回来。 “额娘,阿玛还没回来吗?”叶赫那拉青宛快步走到苏夫人跟前,眼中带着一点关切不安。 “可不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走了好几拨了,不仅你阿玛,连你妹妹那边都没消息。”苏夫人定定地望着院门儿,眉头轻蹙,眼中闪过一抹不满,“你表叔和亲家公不来便罢了,好歹是自个儿阿玛过寿,青容竟也连面都不露,真是白疼了这个女儿。” “妹妹也是有难处吧。”青宛上前轻轻搀住她的胳膊,“阿玛和亲家公他们在朝堂上争执得日益厉害,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 苏夫人长叹口气,“我也知道青容日子不好过,你阿玛在朝堂上跟鳌拜他们争得越厉害,她在那边的委屈就越多,可今日毕竟是你阿玛的六十大寿,她说什么也该露个面才是!” “也许是朝堂上有事耽搁了,阿玛不是也还没回来嘛。说不定,等朝中大事一了,阿玛就跟表叔和亲家公他们一起回来了呢,妹妹也在等着妹夫下朝也说不定。”青宛安慰她道。 “但愿如此吧。”苏夫人点点头,额头上的皱纹却一点没消,自家故去的老夫人跟遏必隆之母同为太﹡祖庶妃嘉穆瑚觉罗氏所出,自家老爷跟遏必隆那是再亲不过的表兄弟,但如今为了圈地的事儿,却在朝上闹得势同水火。 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答应把女儿嫁给鳌拜之子纳穆福的决定,原本以为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如今却弄得女儿左右为难,在婆家备受刁难不说,连娘家都轻易不敢回。 她看着眼前的长女,一脸的愧疚怜惜,两个女儿嫁的都不甚如意。 青宛嫁给戴佳卓奇的时候,戴佳氏的日子已是露出了颓像,只是自家老爷顾忌着旁人的非议,执意要兑现当初的诺言,只好委屈了这个女儿。 有了青宛的前车之鉴,她一心想要给小女儿青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挑来挑去,挑中了鳌拜的儿子纳穆福,瓜尔佳氏一族在朝中根深叶茂,那鳌拜同自家老爷一样同为辅臣,纳穆福也是个年轻有为的,跟青容自是郎才女貌,一对佳偶天成。 她以为她给小女儿找了个好归宿,却不料转眼间亲家变冤家,女儿夹在阿玛和公爹中间左右为难,在后宅受尽了那些女眷的挤兑。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非议,青容已经大半年没回过娘家了,原以为今天她阿玛做寿,她怎么也会回来一趟的,却不料到头来还是空盼望一场。 看着这边苏家母女忧心忡忡的模样,几个盛装丽服的妇人躲在远处假山的阴凉里,七嘴八舌地谈乱着苏府的八卦。不怪她们在人家做客还要说主人家闲话,实在是在厅中坐久了,能叙的家长里短都说了个熟烂,还有什么比如今京中辅臣之间的明争暗斗更吸引人呢?这可是今夏最新鲜*的八卦呢。 “唉,你们瞧见了没有?钮祜禄府和瓜尔佳府如今可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呢,可见外头传言不虚,这辅臣之间果然已经都撕破了脸。” “撕破脸又怎样?他们闹他们的,咱们乐咱们的,只要这苏克萨哈大人能给你家老爷谋个好缺,你管他们是亲戚情深还是勾心斗角呢。” “我家老爷是想求苏克萨哈大人帮他谋缺,你呢?你要是没所求,来这里做什么?就不怕鳌拜大人和遏必隆大人记恨上你家老爷?” “我怕什么?”那菊花脸的老妇人挤挤眉,凑近几个妇人的耳边,“他们上头的心思,咱们上哪里猜去,说不定他们撕破脸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呢!毕竟他们的关系在这里摆着,为了朝上的事儿闹得亲戚失和?鬼才信他们的!要是几个辅臣成了铁板一块,说不得上头又要不安心了。” 她抬手神秘地指指天上,“要想叫上头放心,他们可不得好好争斗一番?” 众人会意地“哦”了一声,齐齐点头,“有理,有理!” “你们瞧那边那个丫头是谁家的?缠着苏府几个小公子大半天了,一点女儿家该有的矜持都没有,真不害臊!”一个妇人指着远处一个一身水香绿罗裙的小姑娘,一脸鄙夷地说。 “快别瞎说!”看清了绿衣少女面容的妇人立时色变,“那可是苏克萨哈大人的外孙女儿,自是跟苏府的公子们熟稔。” 嚼舌头的妇人忙掩住了嘴,眼珠儿提溜乱转,“竟是苏克萨哈大人的外孙女?难怪竟是一身的贵气,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容貌,只可惜晚生了几年,她若是再大两岁,那坤宁宫里住着的,还指不定是谁呢!只是在厅中的时候,我见郭洛罗家的老太太跟她极是亲香,还以为是郭洛罗家的姑娘呢。” “苏克萨哈大人的长女嫁给了戴佳氏,郭洛罗家的老太太是戴佳氏出了嫁的姑奶奶,她们当然亲熟。”熟悉京中亲贵关系的夫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给她解惑,“可要说到坤宁宫的归属,这却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如今长春宫里那位还是遏必隆大人的千金呢,这京中贵女多得是,能母仪天下的却只有一个!” “怪道她们的容貌竟也有几分相似呢。”这妇人显然对京中贵人圈子不甚了解,砸吧着嘴说:“凭苏克萨哈大人的门第,什么样的人家找不着,为什么偏偏把姑娘嫁给了戴佳氏?那戴佳氏自老爵爷去后,子孙可是一代不如一代,哪里配得上苏克萨哈大人的门第?要知道苏克萨哈大人的小女儿可是鳌拜大人的儿媳妇呢!” “你知道什么?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戴佳氏虽说不如以前兴旺了,可到底他们的爵位还在,这郭洛罗老太太便是如今的戴佳爵爷的姐姐,苏克萨哈大人的长婿便是她的亲侄儿呢!” “拐了几道弯儿的亲戚,要说这娘家侄儿媳妇的阿玛过寿,她一个出了嫁的老姑奶奶来做什么?没的惹人笑话。要是我没记错,那郭洛罗家可是镶黄旗的吧?这两黄旗如今跟苏克萨哈大人所在的正白旗可是势同水火呢,她这时候来跟苏克萨哈大人套近乎,也不怕镶黄旗的鳌拜和遏必隆大人腻味,到时候给他们家爷们小鞋儿穿,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徒惹一身晦气!” “姐姐说的正是呢!”众人嘻哈着笑成一团,“咱们两白旗的来给苏克萨哈大人道个喜也就罢了,有她镶黄旗的什么事?” “郭洛罗家当年也跟这叶赫那拉氏和钮祜禄氏一样,是两度尚主的人家,怎么如今竟也这般没脸没皮了?” “可不是,当年郭洛罗家,叔侄相继尚主,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气派,如今两个公主相继去了,他们为了往上巴结,也顾不得什么体统脸面了!” “你们知道什么?那尚主的,是郭洛罗氏族中的族长那一支,他们自恃身份,自是不会做这等打脸的事。而眼前这郭洛罗老太太,却不过是郭洛罗氏的旁支,家里爷们儿虽也有功名爵位,可跟那本家的风光却是没法儿比,当然不在乎这些个脸面小事了!” “这么上杆子巴结,也不怕人笑话,这么大年纪了,越老越不知羞臊。” 几个长舌妇人你一句,我一言,兀自说得热闹,却不知假山后一个月白荷花旗装的小姑娘已是气得脸色煞白,自家祖母做事的确有些欠思量,可这群人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却还要在人家的地盘上说主人的闲话,亏她们还是出身显贵的官家夫人呢,竟似市井泼妇般无赖。 “背后嚼主人家舌根儿,我倒不知道是谁不知羞臊!”月白衣角一闪,明丽泼辣的小姑娘俏生生站在几个长舌妇面前,倒吓了她们好大一惊。 几个长舌妇四下里瞧瞧,幸好只有这么一个小丫头,要是被旁人听到了,她们倒不是来上杆子巴结的,倒成了来结仇的了。 “你个小毛丫头懂什么?你几时听到我们说主人家闲话了?可别血口喷人!”一个水桶腰的夫人上前推了小姑娘一把,“再敢胡嘞嘞,看我怎么教训你!” “就凭你?”小姑娘侧首冷笑,“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你敢把方才的话当着苏克萨哈大人的面说说吗?到时候是谁教训谁还真难说呢!” 几个妇人又羞又气,又怕方才的话真叫这小丫头传了出去,到时候她们巴结苏克萨哈不成,还要落个长舌妇的名号,那可就亏大了。恼羞成怒之下,几个人跟月白旗装的小姑娘争执推搡了起来。 “噗通!”小姑娘在几个成年妇人的推搡下立足不稳,脚下一滑掉进了旁边的湖水里,月白的身影在湖中挣扎扑腾,显然不懂水性。 落水的巨大声响惊动了远处的宾客和仆从,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几个惊呆了的妇人顿时清醒过来,立马作鸟兽散。 第2章 抄家 啊,好黑啊!明月拼命地在黑暗中摸索,挣扎,想要寻找一丝光亮,各种各样奇装异服的人在黑暗的幕布中上演着各式的悲欢离合,她本就对八点档的肥皂剧没兴趣,这时候更没心情欣赏这些不知所谓的神剧,可惜这一切却由不得她,不管她想看还是不想看,哪怕她紧紧闭上了双眼,捂住了耳朵,形形色﹡色的人物还是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演绎出人间的各种酸甜苦辣,竟是避无可避。 “你们是谁?我不怕你们!”她猛地睁开眼睛,冲着那张黑暗的幕布冲了过去。 那幕布竟是一穿即过,布幕的后面竟是另一番光景。 一个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儿,院子四周编织着整齐的篱笆,院子的西南角上有口水井,四周磊着光洁的青石井台,一个辘轳架在井上,上面还搭着一个茅草亭。 院中几垄菜畦,都收拾得极整齐,一看就是精心侍弄过的,只不知为什么都闲着,什么也没种。 一溜儿北屋盖得结实大气,虽是茅檐草舍,纸窗木榻,却也干净整洁,无一丝灰尘污垢。一明两暗的屋子里,中间是厅堂,西边是卧榻,一应生活用具都是全的。转过东屋,她的目光顿时被满室的书籍箱柜吸引,看来这家主人也是个爱书之人,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主人不在,她不好在人家内室乱翻乱瞧,还是赶紧走吧。 可不知为什么,那篱笆院门儿打得开,却出不去,这个小院儿外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禁制,只要她一走到门口,便似撞到了一层弹性极大的透明薄膜上,立时将她弹了回来。 站在院门口往外瞧,只见四周雾蒙蒙一片,恰似一团混沌笼罩着小院儿。难道如今的雾霾已严重到如此程度了?再看看院子里头顶湛蓝的天空,也没见半丝阴霾啊! 她不死心地站在篱笆墙边,门出不去,她不介意爬墙,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出去,管它是门还是墙呢。 她从半人高的篱笆墙上伸出手去,一点点靠近那团混沌,初时只觉触到了一层薄薄的,极富弹性的东西,便似儿时手摁在气球上的感觉,再使劲,又被弹回来了。 试了几次之后,她泄了气,怎么办?明天公司还要开例会,要是无故旷工,那周扒皮似的老板非要发疯不可,想想她那可怜的荷包,她不能在这里耽误工夫啊! “啊,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啊!” “呀,姑娘醒了!”四周响起几声惊喜的喊声,郭明月一睁开眼,便吓得险些又晕了过去,这,这是怎么了?那黑暗幕布上的人物竟都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了? “明月,你醒了,太好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一身水香绿罗裙的清丽少女一把抱住她,竟是喜极而泣。 “如,如玉?”想着那幕布里演绎出的各色悲欢离合,她不自觉地叫出了眼前少女的名字。 “呦,总算是醒了,真当这苏府是自家的热炕头儿了,这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在她耳边聒噪,“你瞪着我做什么?莫非妹妹我还说错了?好,就算妹妹说错了,你才不是热晕了头,分不清苏府和自家狗窝,你压根儿就是看上了人家,想长长久久地赖在这——” “啪!” 还不等明月动手,一个石青身影一闪,说话尖利的绯衣少女便捂着脸躲到旁边的犄角旮旯里抹眼泪去了。 “混账东西!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到人家家里来做客,竟一点规矩都没有,这大家闺秀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看看你弄得这一身的狼藉,可不叫人笑话!”一身石青团福缎袍的老太太皱着核桃皮似的脸,口中骂的虽是那没规矩的绯衣少女,眼睛却是不满地看着她。 “老太太?!”看清了站在她面前指桑骂槐的核桃皮老太,她想也没想,出自本能地惊呼出声,喊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告诉她,这是她的祖母——郭洛罗家的老太太。可她是谁?她抬起手,看着眼前小儿似的巴掌,她只想再晕回去。 难道她现在还在梦中,还没醒?她抬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嘶”,真疼啊!不是梦?不是梦! “我在这儿呢,没聋!你用不着这么大声!”核桃皮老太不满地在地上戳着拐棍儿,“真是不中用,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丢人现眼!” 她好歹也在123言情混了多年,看了无数的穿越小说,眼前的一切都再清楚不过的告诉她一个事实——她,郭明月,穿越了! 她是谁?谁能告诉她,她是谁? 最初的慌张过后,她立即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脑子里一个声音告诉她,她是郭洛罗明月,眼前这个核桃皮老太太戴佳氏的亲孙女! 记忆如水般涌入她的脑海,跟她昏迷时所见的大致相同,她捂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一声,怎么这么倒霉啊! 前主儿的记忆告诉她,自家老太太戴佳氏为了攀龙附凤,带着她们几个孙儿孙女上杆子来给苏克萨哈祝寿,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如今可是康熙六年啊,对苏克萨哈来说,这可是个再倒霉不过的年份,他风光的日子眼看就要到头了,抄家灭族的大祸就在眼前,这时候躲还来不及呢,自家祖母竟然还千方百计地想往上靠,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就在她接收前主儿回忆,痛苦地抱头呻﹡吟的时候,一旁的戴佳如玉不满老太太戴佳氏对她的指责,已经跟老太太争辩起来了。 “根本不是明月的错,我都看见了,她是被人推下去的,老太太不替明月妹妹做主,净数落她做什么?” “如玉,不许无礼!”苏夫人见如玉竟跟郭洛罗家老太太争辩起来,忙站起来呵斥她。 跟对明月时的凶神恶煞不同,戴佳氏一看到如玉,那脸立马笑得跟朵儿花儿似的,满口里的心肝儿肉,“那也是明月不懂事,在人家家里做客,不好生待着,四处瞎逛什么?她要是跟你一样懂事,才不会被人推下去呢!” 这话说的,难不成她还盼着如玉也被人推下去?明月在心里翻个白眼儿,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一旁又转出来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正是苏克萨哈的小儿子——苏常寿。 “老太太这话说得就偏颇了,难道被人欺负的人都是自个儿惹的麻烦?杀人作恶的人都是被人惹了情有可原?照老太太这话,难不成那些被杀的都是死有余辜了?郭洛罗姑娘最是个懂事知礼的,这事,必不是她的错!” 苏常寿连珠炮似的,上纲上线的一串话,震得戴佳氏晕头转向,她只是怕惹了主人家厌烦,才把错都栽派在自家孙女的身上,顺便夸夸如玉,讨好讨好苏夫人罢了,哪里想到这么多?更何况,她看看眼前虽然面色苍白,却难掩一段清丽容貌的孙女儿,再看看身旁面如冠玉的苏常寿,眼睛霎时一亮,心底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狂喜,脸上堆起一团谄媚讨好的笑,“小公子说得极是,倒是老身想左了,必定是有人见不得我们明月的好,才故意把她推到湖里去的,只可恨不知是哪个小人干的,叫老身知道了,必不饶她!” “那还不容易!”如玉跳了起来,玉手连指,“她,她,她,还有她,当时就她们几个跟明月站在湖边,我们听到明月落水的声音都往那边跑,偏她们几个又跑开了,不是她们还能是谁?” “姑,姑娘可别乱说啊,我们那是找人呼救去了,哪里是我们把人推下去的。” “就是就是,我们跟郭洛罗姑娘无冤无仇,好端端的,推她做什么?” 苏夫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们几个,“今天人多热闹,大家玩得高兴起来,打闹玩耍也是常事,就算哪个一时失手,道个歉赔个礼也就完了,要是待会儿当真揭发出来,岂不更难看?明月姑娘可不是傻的,谁推的她,她会不清楚?” 玩闹?明月嘴角抽了抽,她这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跟这些半老徐娘一起玩闹,真亏这苏夫人说得出口。只是今天的事要想善了,也只得随她这么说了,她可没有把她们的话当众抖落出来的打算,否则到时候自家祖母成了京中笑柄不说,她们这些小辈也没脸见人了。 几个长舌妇人立时噤声,心底里暗呼晦气,早知这样,说什么也不跟那些三姑六婆一起说闲话。 如今倒好,那苏夫人虽然说得客气,可里头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今天园子里人多,保不齐哪个就把她们在湖边的情形看进了眼里,到时候揭发出来没她们的好果子吃。至不济,眼前还有个清醒过来的郭洛罗姑娘呢,若等着她把她们指证出来,她们就惨了。 可今天毕竟是苏克萨哈的好日子,苏府也不想把这事闹大,如今苏夫人已经把梯子给她们搭好了,趁早赔礼道歉,认一个玩闹时候一时失手,这事儿便掀过去了,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个妇人齐齐打个冷战,忙不迭地承认是自个儿一时失手,请郭洛罗姑娘宽恕云云。 有个会来事儿的还上前行了个礼,说是过后就去府上赔礼,请她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们这些小人计较。 如玉犹自不忿,明月拽拽她的袖子,示意她见好就收,虽说这几个妇人可恶,可毕竟都是些无知妇人。从她们议论辅臣间的关系就能听得出来,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竟把辅臣间你死我活的争斗看做一场游戏,你以为是你们自家三亲四戚过家家啊,今天好了明天翻脸了,还做戏给上头看,亏她们想得出来。 谁人背后不被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自家祖母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也难怪别人议论,她还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不成? 更何况周围的人看她和苏常寿的目光都怪怪的,那眼神儿呕得她几欲吐血。天可怜见儿,她这具身子才不过七八岁,这些人想得也太长远,太猥琐了吧!更何况她这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想跟苏克萨哈府里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眼看着一场闹剧圆满收场,明月正想着怎么开口劝自家祖母回去呢,前院儿突然响起一阵嘈杂混乱的脚步声。 众人只当是寿星回来了,俱各欢喜,整理衣角头发跟着苏夫人迎了出去。不想出得门来,才见满园宾客仆从乱蹿,唬得众人心头狂跳,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苏夫人还想呵斥住那些没规矩的奴才,可慌乱中,骂了这个跑了那个,哪里震慑得过来! 一个老仆哭天抢地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趴在她的脚下放声大哭,“夫人,夫人快想想法子吧,皇上,皇上派人来抄家了!” “啊?!”苏夫人双目圆睁,还未听完便直挺挺晕了过去,青宛和如玉在旁边扶着她哭得六神无主,苏常寿在一旁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好容易弄醒了她,一时四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园子里混乱更甚,今天来的宾客不少,如今都惊慌失措想要逃命,又哪里逃得出去,所有的门都被兵丁把守住了,她们竟是被困在了这里,插翅难逃了。 众人只恨自个儿今日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如今倒好,苏克萨哈倒了,还要连累她们这些局外人,若是再被鳌拜和遏必隆两位大人记恨上,自家爷们儿的前程性命岂不全完了! 方才还对着苏府众人争相献媚的人,这时候都恨不能上来踩他们一脚,人人忙着寻生路,根本就无人去管地上哭成一团的苏家众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月挣扎着从榻上起来,拉住满地转圈儿,口中念念不已的戴佳氏,“老太太莫急,还是先把苏夫人扶进来躺着歇歇吧。” 戴佳氏早已急得六神无主,她做梦都没想到能摊上这样的倒霉事,如今她哪里还有心去逢迎拍马,这会儿见明月出头,索性全交给她了,“我这里腿都软了,小狐媚子,随你怎么张罗吧。” 明月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头,这个戴佳氏也是个拎不清的,为老不尊,哪有这样说自个儿孙女的?只是如今到处都乱成一团,也不是跟她计较这个的时候。她自己刚刚落水,手脚也软得很,更不想跟苏常寿再有什么牵扯,免得以后说不清道不明,平白落人话柄,只好招呼一旁站着的两个堂姐明珍和明瑶出去帮青宛如玉她们把苏夫人搀进来。 走在最后的苏常寿轻声对她说了声“谢谢”,她只微一颔首,便转向自家祖母,“老太太,如今苏夫人身体不适,咱们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到二门儿上看看,或许哥哥他们在那里等着我们也未可知啊。” 落井下石的事,她做不出来,可雪中送炭,也要有个分寸,这时候她躲还来不及,哪里能再在这里等着人说闲话。 戴佳氏如梦初醒,“对对对,咱们上二门上看看去,就算抄家,也没个把亲友一起拿下狱的,说不得一会儿就要放了咱们的。”说完,看也没看青宛和如玉一眼,自顾地招呼着自家孙女们往外走。 青宛只顾张罗着服侍苏夫人,并未留意这边的动静,如玉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老太太一向最是疼她的,连亲孙儿孙女都要靠后,如今外祖这边一有难,老太太却理都不理她,自顾地就走了,怎不叫她心寒。 明月轻轻拍拍如玉的手,“放心吧,一起都会好起来的,如今我们在这里不便,待会儿外头一有了消息,我们立刻来通知你们。” 如玉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今天你也受了委屈,外头虽热,可也别招了风才好。”说着,拿起一件镂纱缠枝花斗篷披在她身上,“披上这个,又挡风又不至于捂出一身汗来,也不显笨重,你穿着去吧。” 四妹明琳已经不耐烦地在门外喊她,来不及多说什么了,她只得抱抱如玉,转身便走了出去。 如玉被她突然一抱,吃了一惊,心中却似突然有了一个依靠般,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第3章 回府 车声辘辘,好容易等到了上头的旨意,在苏府做客的亲友人等,逐个儿登记之后,可以先行离开,明月刚交待好苏府的小丫头,叫她赶快给如玉送个信儿,便被堂兄明毅一把丢到了车上,“都坐稳了,咱们得赶紧离开。” 明月揉着摔痛的屁股,一脸气愤地瞪着摇摆的车帘,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嗤笑,“怎么,还舍不得离开了?如今的苏常寿可不是以前的辅臣公子了,你若真想嫁他,只需趁早从这车上跳下去,保证心想事成,苏家这时候可是巴不得呢。” 车上竟然有人?她猛地回过头去,正跟当初讥讽她的绯衣少女——明琳轻蔑嘲笑的目光撞个正着。 “怎么,被说中了心事,心虚了?”她翘起兰花指捻着帕子,轻轻遮遮被戴佳氏打过的脸颊,其实那里一点痕迹都没有,戴佳氏才舍不得毁了自己孙女儿向上爬的念想呢,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下手时自是分了轻重的,偏这明琳一个劲儿地遮着挡着,叫人想忘了都难。 见明月只瞪着她不说话,明琳自觉得意,想要找回厅中落下的脸面,“唉,可怜啊可怜,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如玉不是什么好货,叫你离她远点儿,你偏不听,如今倒好,她外祖一家子都倒了霉,还连累你一腔深情付流水,啧啧啧,你说你如今是跟他共患难好呢,还是趁早大难临头各自飞好呢?妹妹我都替你——”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立时堵住了明琳喋喋不休的嘴。 明琳左手捂着脸,右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明月,“你,你敢打我?” “啪!”她的右脸上也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儿。 明琳从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羞辱,张口就想骂人,却被明月一手捂住了嘴,“方才那一巴掌,是教训妹妹谨言慎行,姐姐的名声要是坏了,你以为你还能有什么好前程吗?妹妹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吧。” 原主儿就不是软弱受气的人,她郭明月更不是,想欺负她?做梦! 车外传来马蹄声,一个稍嫌稚嫩的男声从车外响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一个哭腔从车里传了出来,“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就算以前老太太多疼了如玉表姐,如今她外祖家遭了难,眼见的她也在老太太跟前失了宠,就凭妹妹的容貌出身,以后还不是老太太心尖儿上的人?以后整个府里自是都指着妹妹了,妹妹何苦再来为难姐姐呢!” 明琳被明月按住了嘴,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嘴角上扬,一脸嘲弄的明月。后者趴在她的耳边,带着森冷的笑意小声道:“那第二掌,便是教训妹妹,要懂得什么叫长幼有序,妹妹眼里可以没有姐姐,姐姐却得好好履行为人长姐的义务,免得妹妹行事无度,失了分寸。” 车外的马蹄声顿了一下,随即又向前跑去,“如今还在街上,都老实些,别叫人笑话咱们郭洛罗府里的姑娘没规矩。” 直到明毅的马跑得远了,明月这才松开捂着明琳的手,眼见明琳又想哭喊,立马开口敲打她道:“妹妹想要喊人也可以,姐姐大不了拼着这个名声不要,也要拉着妹妹一起在家做老姑娘,到时候就算是宫里的太皇太后也救不了你。” 明琳恨恨地瞪她一眼,蜷缩在车厢最里头的角落里不敢再吭声儿,只是眼中的恨意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 明琳和明毅都是长房大太太博尔济吉特氏嫡出的子女,因着跟宫里的孝庄沾着点儿亲,一向眼高于顶,不把家里其他姊妹放在眼里。偏老太太戴佳氏为了巴结苏克萨哈,待如玉比旁的孙儿孙女都亲,明琳气不过,以前没少跟如玉起冲突,连带着也恨屋及乌,处处想要刁难跟如玉要好的明月,只是从未沾到过什么便宜。 今天苏府的变故叫她惊喜,原以为能一雪前耻,好好嘲笑打击明月一番,却不料又被她教训了一通,偏明月要挟她的话叫她有苦说不出,这口气,她怎么也要想法子找回来。 明月也不理她,自顾地掀起一旁窗户上的茜红纱帘向外瞧,满眼里都是惊奇,这就是三百多年前的北京城啊。 一时到了位于鱼儿胡同的郭洛罗府邸,大老爷如来保和四老爷文殊保已带着几个府里的男丁在大门口久候了,一见老太太的车来,立马围了上来,“额娘怎样?可曾受了惊吓?” 明月远远地见哥哥明尚和明武也在,只是因为人小,被那些大老爷们儿挤在了后头。她轻轻放下车帘,方才在街上也就罢了,人心惶惶的,也没人注意她的小动作,这时候人多眼杂,叫人看见了,又得多起多少口舌是非。 老太太的车停了一下,却并未下车,只在车里说了声“无事”,便指挥着车辇继续往里走。在宅子里七拐八绕,好容易在二门儿处停了下来,大太太博尔济吉特氏上前打起车帘,二太太乌雅氏和三太太富察氏一左一右架住了老太太,小心地将她扶下车。 众人呼啦啦一阵风似的刮进正堂,老太太在主位上坐了,老爷太太们按照男左女右依次落座,明尚明月这些孙儿孙女们便依着年龄排序,依次站在几个老爷太太的后头。老太太先顾不上说话,端着茶碗连喝几口,这才压下心中的惊悸,跟眼前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儿媳交待事情始末。 明月随着大房的庶女,大姐姐明珍,二房的庶女,二姐姐明瑶站在一起。明琳咬咬唇,不甘心地站在她的下手。 因为明珍和明瑶都是庶出,明琳向来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只是旗家女儿尊贵,谁能预料到她们以后会有怎样的前程呢?故而家中一向对几个女儿一视同仁,并不曾有意薄待了哪一个。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郭洛罗家这一辈儿的女孩子名字都从玉,她未出生时父亲三官保便已经拟定了男女两个名字,若是女儿便叫明玥,只是她出生时恰逢十五月圆之夜,父亲觉得月字更好,何必非要带玉,便给她起名叫明月了。明月暗暗欢喜,恰好跟她前世的名字相同,倒不必担心别人叫她的时候出错。 富察氏悄悄回头看了她一眼,明月迎着自家额娘担忧的眼神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很好,富察氏这才松了口气,集中精力听老太太跟几个爷们儿商议对策。 明月眼珠儿轻转,挨个儿打量着厅中的众人,一一跟原主的记忆做着对照。 那个一身靛蓝长袍的就是大老爷如来保了,如今任正三品护军参领,身上还袭着祖上留下的二等阿思哈尼哈番1的爵位。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圆脸丰腴,对谁都不屑一顾地翻着白眼的女人便是大太太博尔济吉特氏了,虽说她娘家跟太皇太后已是出了五服,属于旁支的旁支,可到底也是同姓,有时宫里头想起来,还会接她进宫说说话,旁人因此便也高看她一眼,连带着她生出的子女——大爷明毅和四姑娘明琳也自觉高人一等,任谁都不放在眼里。别房的不与她们计较,只躲着她们也就罢了,可怜大房庶出的大姑娘明珍和年方六岁的庶子明禄却是躲都没处躲,这些年没少受她们兄妹的欺负。四爷明仕原本也是大房嫡出,只可惜生下来就身体羸弱,家里不计代价地寻医问药,也是今日好,明日倒,十日里倒有七日在床上躺着。 二老爷观音保早就战死在沙场上,用命给他的儿子明安挣了个一等阿达哈哈番2的爵位。二太太乌雅氏满面愁容地坐在博尔济吉特氏的下手,因着老太太认为二老爷的死都是她命硬所致,二太太在家里一向有些抬不起头来,好在儿子明安如今渐渐大了,她的日子才略微好过些。站在她身后的是二房庶出的二姑娘明瑶,因着二老爷走的早,二房如今只有嫡出的二爷明安和二姑娘明瑶这两个子女,乌雅氏性子又温柔和善,是以明瑶的日子比起明珍来要好过得多。 同二太太一样没有丈夫在身边的还有明月的额娘——富察氏。因为明月的父亲,三老爷三官保如今任盛京佐领,她们一家也都跟着去了盛京,只是今年是外祖父满服的日子,她们兄妹几个才跟着额娘富察氏回京参加外祖父的满服礼。 四老爷文殊保不过十八岁,还未娶亲,如今在大老爷手下任正六品的护军校。坐在大老爷的身边,不似兄弟,倒似父子一般。老太太一向最疼这个小儿子,原本想着为他求娶苏克萨哈同族的侄女,如今才有了点眉目,不想苏克萨哈却被抄家夺爵。以老太太拜高踩低的性子,自是要重新打算,另谋其他人选了。 两个老爷身后站着的便是如今府里的几个少爷了。 大爷明毅今年十六了,只比四老爷小两岁,这人在苏府门前上车时对她动粗在前,路上又偏帮着明琳,明知道明琳欺负她却不管不问在后,明月自是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他旁边的二房嫡子二爷明安身形偏瘦,略显羸弱了些,他是如今郭洛罗府里第三代中唯一有功名爵位在身的。 再向下,便是她的亲哥哥——三爷明尚和五爷明武了,因着四爷明仕身子弱,这样的场合向来是见不到他的人影的,所以明武便挨着明尚站着。见明月瞅他们,两人不动声色地向她点点头,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随即便俯首做认真听讲状,看得明月一阵好笑。 明武旁边站着年方六岁的明禄,细长的脖子,大大的脑袋,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鼻子里流出长长的鼻涕,也没人给他擦,过一会儿,他再“哼”地一声把它吸回去,看得明月恶心不已。 自家小七弟明祁才四岁,因着年幼,并未抱出来。明月收回目光,再加上远在盛京,没有跟来的庶出的五姑娘明珊,自家便是三子二女,也算是儿女丰盈了。其实富察氏还生过两个儿子,只可惜都没养住,否则三房的孩子还要更多些。 便在她打量四周人等的时候,老太太的话已经说完了,大老爷愤恨地拍着桌子,“真真是狗仗人势了,想咱们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时候,这群狗才不过是奴隶窝里畜生般的人,如今竟敢狗仗人势,刁难起咱们来了。还把所有宾客的名字都记下来,这是还想着秋后算账不成?” 戴佳氏垂头丧气地看着眼前的茶碗,“谁说不是呢?按理说,咱们跟他们家关系并不近,原本是没事儿的,可如今这名单一记,谁知道上头怎么想呢?要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总地收拾起来,那可怎么好?” “我想,事情倒也没坏到那等地步,”文殊保慢慢斟酌着字句,“今天在苏府做客的人不在少数,鳌拜就算再恨,也没法把所有人都惩治一遍,咱们只要小心些,应该会没事的。” 戴佳氏还是一脸的阴郁,自家事自家知,她这些年有多巴结苏克萨哈,她自个儿知道。别人或许没事,可鳌拜要想杀鸡儆猴,找个人来做筏子,她可是个现成的好人选。不过,老四说的也不错,倒是提醒了她,正好他和叶赫那拉氏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倒不如趁早推了,跟鳌拜那边的亲戚攀个亲,可不就冤家变亲家了吗?! 她望向小儿子的目光顿时闪闪发亮,不愧是她最贴心的小儿子,只在屋里端坐着不动,也能帮她解决了眼前这天大的麻烦。 见戴佳氏没有旁的话要吩咐了,大老爷又发了几句牢骚,这才站起来交待众人这些日子无事都不要出门,若是有事必须出去,一定要先禀报了当家太太,如今京中的局势未明,他们还是小心为上。连苏克萨哈这个位高权重的都说逮就逮,说抄就抄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大太太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想当初戴佳氏仗着娘家攀上了苏克萨哈这棵大树,故意地打压她,连戴佳如玉那个小贱人都敢爬到她的明琳头上去作威作福。如今苏克萨哈倒了台,老太太自己打了自己的嘴,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她面前摆婆婆的谱儿,这郭洛罗府,以后还是她说了算。 博尔济吉特氏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不想经过明琳时脚步一滞,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家女儿的脸,“琳儿,你,你的脸是怎么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把你的脸打成这样?” 坐在正位上的戴佳氏脸色一变,抬头恨恨地瞪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才想开口,却不料明月竟抢在她前头发了话,“回大伯母的话,琳妹妹在苏府跟几个不长眼的妇人起了争执,祖母已经教训了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过几日她们还要来府上给大伯母和琳妹妹赔罪呢!” 明琳一怔,回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明月也不言语,只含着一抹怜惜地笑意看着她,那眼中闪烁的寒意叫她心中打鼓,话到嘴边,却就是不敢说出来。 “可不是,倒是我疏忽了,琳儿,你过来,叫祖母瞧瞧,那帮天杀的,今儿算是便宜她们了,改日祖母一定给你讨回这个公道。”戴佳氏满意地扫了明月一眼,对她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口里说着心疼的话,上前一把拉过明琳的手,眼见的这个孙女小脸儿上红一块,紫一块,说不出的懊恼。 这一日兵荒马乱,她心里担惊受怕了大半天,当初到底打了一下还是两下,打得重不重,她早已是抛到了脑后。这会儿见了明琳那张让人触目惊心的小脸儿,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一叠声心肝儿肉地叫个不停,“快,快去我房里,把当初泉州那边儿送来的那盒子西洋药膏拿给琳儿,这么漂亮的小脸儿,可不能毁了,好孩子,你放心,有祖母在,必不会叫你脸上留下一丁点儿的疤痕,气死那些个没脸的!” 明琳僵着一张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她心里气不过,可不接,想想明月要挟她的那些话,真要把事情闹大,她说的那些话也自是逃不脱一场责罚。更何况眼前祖母已给她做足了面子,再不接,可就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她木着一张脸谢过老太太,心里暗暗发狠,今天便宜那个贱蹄子了,哼,郭洛罗明月,总有一天你会落到我手里,我定要把今天的账,加倍地讨回来! 第4章 空间 “月儿,快来,叫我瞧瞧,可伤到哪里没有?” 一回到自家屋里,两个哥哥顿时没了先前的沉稳老练,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富察氏也将她从头到脚好一番打量,生怕她受到了什么惊吓。 有亲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前世她没有哥哥,只有一个母亲,还早早就撇下她走了。每次过母亲节,别的同事都在那里烦恼送什么礼物好,只有她独自在一旁黯然神伤。如今见了对她嘘寒问暖的富察氏,她哪里还忍得住?一头扑进富察氏的怀里,死死揪着她的衣襟不肯松手。 富察氏好笑地拍拍女儿的背,“好了,都多大的姑娘家了,还撒娇,也不怕你哥哥们笑话。”及至明月抬起头,她才唬了一跳,“怎么真哭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跟额娘说,额娘必定给你做主!” 明月笑着抹去脸上的泪水,“没有,只是看到额娘和哥哥高兴呢。” 富察氏哪里肯信,认定是自家女儿受了委屈,拉着她的手细细问她一天的经过。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将今天在苏府听到的闲话说了一遍,待说到她被那些妇人推到水里,富察氏和明尚明武都恨得牙痒痒,“这些个破落户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的女儿(妹妹),看哪天落到我手里,不要她好看!” “不过,你祖母做事的确欠思量,也难怪别人说闲话。”末了,富察氏擦擦眼角的泪,复又拉住她的手,埋怨道:“你这孩子也是,跟她们理论什么?没的辱没了自个儿的身份不说,还受了这番委屈。你郭罗玛法才走了多久,她们就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你放心,过两天便是你郭罗玛法的祭日了,待除服礼一过,你舅舅就得重新回朝中任职,到时候看谁还敢小瞧咱们。” 所谓人走茶凉,便是如此了。 听明月一再保证自己没事,富察氏和明尚明武才放下心来,却还是一遍遍嘱咐她以后不许再单独行动,更不许接近有水的地方,直说得明月面有菜色方才罢休。 临走,富察氏殷殷地将她送到门口,又一再嘱咐两个儿子好好把妹妹送回去,要不是小七明祁缠着她脱不开身,她非得亲自打发女儿休息不可,饶是这样,还是嘱咐了又嘱咐,连带着明月身边的丫头都敲打了几遍才罢。 明月心中又酸又暖,重活一世,再次感受到母亲的关怀,以及前世里没有感受过的,哥哥们的关爱,她心里第一次对这个身份,这个家庭有了归属感,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 两个哥哥将富察氏亲传的唠叨*发挥到了极致,直到明月无奈地暗示他们,如今已是月上中天,夜近三更了,他们才恍然大悟,在自家妹妹调侃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这趟回京,只带了莺儿和燕儿两个丫头,她们也是她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掌管着她房中的一切。由着她俩服侍着洗漱睡下,已经是子时了,可她躺在红木雕花的大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心中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是她忽略了什么? 这一天来的经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她细细捋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见过的人,突然,心中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才只顾着为重新拥有了母爱和家人高兴了,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此时躺在床上静下心来才发觉是哪里出了问题。 郭洛罗氏,三官保,盛京佐领…… 老天,这盛京佐领三官保的女儿,不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宜妃吗?可怜宜妃虽然在康熙朝受尽荣宠,生的三个儿子却都死在了她的前头,尝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最可怜的老九更是被雍正迫害得凄惨,宗室除名不说,死因都有些不明不白。 她不要啊! 明月心里打鼓,可怜她前世不过是公司里的一个小小职员,有限的一点儿宫斗宅斗常识都是从穿越小说里普及的,实践经验基本为零,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也就在办公室里你来我往地勾心斗角几句,跟那些从小在宅斗宫斗中浸淫大的人精儿根本就不是一个段数的啊! 她抱着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欲哭无泪啊,怎么不叫她穿到德妃身上去呢,她保证一定会对四四爱如己出,呸呸呸,四四本来就是德妃亲生的嘛,她是说一碗水端平,绝不会像历史上的德妃一样偏心,一定将四四和十四一视同仁! 至不济,穿到赫舍里氏或佟佳氏身上也行啊,这两位至少活着的时候受尽了康熙的宠爱,死后,嗯,至少她们活得潇洒快乐,至于死后的事,谁还顾得过来啊,眼不见为净! 她蒙着头,颠来倒去地将今天的事逐个儿分析,如今才康熙六年,鳌拜正是气焰滔天的时候,康熙还没有完全掌握住政权,而自己这具身子,也不过才八岁,离选秀入宫也还早,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呢?说不定她这只小蝴蝶一扇翅膀,历史会发生什么偏移也说不定。而她一点都不贪心,只要能叫自己的晚景不那么凄凉就好。 便在她的时喜时忧,患得患失中,鸡已经叫了三遍,而她也终于倒头睡了过去。不知怎么,竟又迷迷糊糊地来到了昨天她穿越时见过的那个农家小院儿。 小院儿里一切如旧,她站在院子里喊了几声,都不见有人答应,好奇地打量了院子一番,跟昨天一模一样,井台上还留着她踩下的足印,屋子里依然是那副窗明几净的样子,她心中一哆嗦,这里太诡异,太安静了,安静得一丝人气儿也没有。 这根本就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模样! 她慌忙跑到篱笆旁,有了昨天的经验,在大喊了一声“我要出去,我要回家”之后,她顺利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奇怪的梦啊,她试着在心中回忆梦中的细节,那干净整洁的院落,整齐结实的篱笆,光洁如玉的青石井台……真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要是能在里头生活,那该有多好啊! 不想就这么想了一下,她发觉自己竟然又站在了院子里,脚下是翻得松软的泥土,带着清晨露水的芳香,令人心怀大畅。 做什么又到这里来了?她可是醒着的,没做梦啊?还是快点出去吧!她便在脑子里这么一想,连“咒语”都没喊,就又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了。 明月心头一动,莫非那个小院儿是在她的脑子里的?只要她一想就可以进出?她又试探着想了一下,果然只要她一想到这个小院儿,一想到要能在这里生活,种上一院子花草菜蔬,竹篱草舍,该有多快意,她便进来了,而只要一想出去,立刻就能离开那里,回到外边来。 这就是所谓的空间吧!她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头撞在床栏上,疼得她直呲牙,果然不是做梦。 不过,快点看看空间吧,别把她脑袋里的空间撞没了,她找谁哭去啊。 再进空间,她便有了主人翁的自觉,之前只扫了一眼,没敢乱翻乱瞧的东屋无疑是她关注的重点,她贪婪地看着那满墙的书柜书架,塞得满满当当的书籍,随手抽出一本,是一本药学典籍,所有的药材都分门别类的画出了图形,标明了药性,用法用量与用药禁忌,果然是好东西。 再翻一本,武学秘录,里头画着各色小人儿,做着各种武打动作,明月有点看不懂,便丢在一旁。 再翻,竟然连后世里最先进的机器制造,最新的纺织技术,人工养殖,甚至连那些胭脂脂粉,化妆品的制造都有,真可谓无所不含,无所不包了。 明月大喜,有了这些,她想做什么都能做出来啊,改善生活指日可待啊!她惊喜地打量着空间中的一切,有了这个,她还怕什么呢?别说她今生未必会进宫,便是进了宫,有了这个作弊器,她心里也有了底气。 翻过了那些书,她又把那些一个个中药柜子模样的小橱柜都翻了一遍,有几个柜子她打不开,想来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又或者是她现如今的“功力”还不够?她也不着急,慢慢来嘛,总有一天她能打开它们的。 那些打开了的柜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种子,都分门别类地包好了,整齐地搁在里头,想来便是为外头那块地准备的了。 院中那几垄收拾得极整齐菜畦,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明月随手拿了一包番茄种子洒在里头,薄薄盖上一层土,再从井里打上一桶水来,把地浇了。 因为在空间里待得时候已经不短了,她怕旁人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敢再耽搁,心思一动,顿时出了空间。 只是空间内外的时间似乎有点不同,她明明在空间里待了大半天了,可出来一看,外头还是一片昏暗,似乎时间并未过多久。 忙活了大半天,她的肚子早就“咕咕”乱叫了,幸好外间桌子上还放着几盘儿点心,先拿来垫垫肚子吧。 她一边吃一边兴奋地盘算着以后怎么打理这个空间,那些书哪些能拿来为她所用,想着想着,突然灵机一动,也不知这空间是只有意识能进去,还是身体也一起进去?从她肚子饿成这样来看,似乎是她的身体也跟着进去了,不过这还只是个猜测,她得再做个试验才行。 她手中端起一盘糕点,心中默默想着空间,果然又进来了。她看看手上的糕点,再摸摸嘴上的点心渣儿,喜得眉开眼笑,果然是身体也跟着一起进来了,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以后就算真有什么危险,千钧一发之际,她也有个安全的退路了。 低头一看,刚刚洒上的种子已经长出了一层细细嫩嫩的小苗儿,不愧是空间啊,这么快就发芽儿了,用这个速度,她今天就能吃上酸酸甜甜的西红柿了啊。 第5章 疯狗咬人是种病,得治 “姑娘,姑娘?快起来吧,别耽误了给老太太请安啊!” 她在空间中竟然也听到了莺儿在外头叫门的声音?她一闪身出了空间,收拾好桌上的狼藉,装模作样地躺到床上,由着莺儿服侍着穿好衣服——倒不是她一朝穿越便忘本,实在是这古装太繁琐,若没人帮忙,她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搞定。 “姑娘今日真是好睡,以前这个时候早起来跟两个少爷练习拳脚去了,今日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还真是稀罕事儿呢。”莺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抿着嘴打趣她。 “可不是,我睡过了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也不叫我?该不会你们也都睡过了吧?”明月嘴角含笑,这个身子虽是富贵窝儿里长大的,倒不娇气,整日里跟着哥哥们上墙爬树,连骑射拳脚都学了不少,三官保向来宠女儿,拿她当男儿一般教养,偶尔也允许她穿上男装,跟哥哥们一起出门逛逛,怎不叫她喜出望外。 “哪里是奴婢们偷懒?是两个小少爷!”见明月从镜子理睨着她,唇角轻轻一扬,“要说两个少爷对姑娘,那可真真是没说的。见姑娘还未起,他们体恤姑娘昨日受了惊吓,难得那会儿睡得沉,特意嘱咐了奴婢,不许吵着您,叫您好好睡一觉呢。要不是请安的时辰不等人,奴婢们还不敢过来叫您呢。” 明月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什么叫亲人,这就是亲人啊,老天终究待她不薄,虽是前世身世坎坷,这一世,终是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 因着年纪还小,她平日里只是简单梳条辫子垂在脑后,一时莺儿梳完,看看时辰已经不早,赶忙带她去戴佳氏的上房。 老太太戴佳氏一向最重规矩,她们三房因为平日不在京中,跟老太太的感情难免生疏些,她不想在这些规矩小事上落人口实,说她们三房目无尊长。 不想到了上房门口,却见几个兄弟姐妹都在院子里候着,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悄悄话,见她来了,明尚和明武抱着明祁过来将她拉到一边,“老太太病了,额娘和两个伯母在里头伺候着呢,咱们先在这里等等就好。” 明月点点头,想来是昨天的事把老太太给吓着了,这转眼间美梦变噩梦,又是抄家又是逮人的,别说是个几十岁的老太太,便是个结实的汉子心脏也难免受不住啊,昨日没当场倒下就算不错了。 “啪!不长眼的狗东西,你往谁身上撞呢?也不瞧瞧姑奶奶是谁?敢来惹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小心我把你的皮扒下来,你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明琳一掌将一个小丫头打倒在地,嘴里骂着丫头,眼睛却是恨恨地盯着明月,恨不能用眼光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别理这个疯狗。”明尚见明月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往明琳那边看,生怕她在老太太的上房外头跟明琳起了冲突,连忙伸手拦着她。 “我有分寸。”明月推开明尚,直直地冲着明琳走了过去,“哟,我当是谁,竟是四妹妹呢。想来这脸上的伤是好全了,都有力气骂人了呢。” 明尚生怕一会儿起了冲突,明月再吃亏,忙把怀里的明祁塞到明武手里,站到明月身边,跟个保镖似的,紧紧跟着。 “哼,托三姐姐的福,有些人想要毁了我这张脸,我偏不叫她如愿,也幸好老太太给的西洋药膏好用,这不,才用了一次,这红肿就全消了,姐姐瞧瞧,如今是不是比以前还要娇嫩?”明琳不屑地瞥了如临大敌的明尚一眼,“姐姐放心,这好东西啊,妹妹自会好好留着,等哪天姐姐也伤着哪里了,妹妹自会顾念手足情分,不会忘了姐姐的。” 这话说的恶毒,这是赤果果地咒明月不好了,明尚脸色一变,立时就要发作,不想却被明月按住了手。 明月微微一笑,只作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原来是老太太赏的宝贝管用,那妹妹可得好好给老太太磕头谢恩才是。只是老太太如今病的是个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妹妹就算想要谢恩也不必搞出这么大的声响儿,知道的要夸妹妹孝顺,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目无尊长,老太太病了不知替长辈分忧祈福不说,还故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指桑骂槐逞威风,是诚心不让老太太好过呢。” 明琳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恶毒,只是嘴里却是一句硬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不孝的名声她可不敢要,若是传了出去,哪个好人家还肯要她,她后半辈子的名声体面岂不全完了。 明月满意地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惧意,不错,知道害怕,还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老太太身子不适,你们这几日就先不用过来请安了,待老太太大好了,你们再来问安吧。”富察氏站在门口,一边传达着老太太的吩咐,一边扫过明月明琳和一旁站着的明尚明武,见几个孩子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额娘,既是老太太身子不适,不如叫女儿进去给额娘帮帮忙,也在老太太跟前儿尽尽为人孙女的孝道吧。”明月说得一脸诚恳,一旁的明琳不屑地撇撇嘴,在心底嘟哝一声,“马屁精”。 富察氏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不必了,你们还小,在跟前儿也帮不上忙,只要心里有这份儿孝心,老太太就很高兴了。” 回去的路上,明武嘟囔了一路,“你也真是的,那老太太向来不喜咱们三房,额娘在跟前侍疾也就罢了,身为儿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干嘛还上赶着去啊,她的冷脸,你是没看够怎的?” “行啦!你有完没完?”看看四周无人,明尚开口训斥他道:“你以为明月喜欢看她们的冷脸啊?她还不是为了额娘,为了咱们这个家?亏你还是做哥哥的呢,竟连明月都不如!” 见明武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他叹口气,“老太太不喜咱们三房,咱们就更得做的好,叫人挑不出毛病来才成。别说明月算准了今天老太太不会当真叫她进去侍疾,就算真的要她留下伺候,咱们也只能笑着应下。连明月这个做妹妹的都知道要替阿玛和额娘分忧,为三房争气,你这个做哥哥的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我,我该怎么做?要不,我也去侍疾?”明武瞪着懵懂的大眼犯了难。 明尚气结,“随你!”一跺脚走了。 明月抱着明祁笑得合不拢嘴,她这个哥哥,真是个直肠子,坦率豪爽得可爱,只是心眼儿太少了些,在内帏的这些争斗中难免要吃亏。她想笑,又怕明武见了更难堪,只好将头埋在明祁的身上,肆意笑了一通,明祁不明白哥哥姐姐在做什么,还以为姐姐是在同他玩耍,喜得手舞足蹈。 “你呀,真是个榆木疙瘩。”笑够了,她正正脸色,抱着明祁上前,“侍疾哪里用得到你?你是会熬药还是会煎汤啊?不添乱就是好的了,谁敢麻烦你啊!”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到底叫我做什么,直说不就是,打什么哑谜啊?”明武挠挠头,他天生就是个直肠子,肚子里没那些个弯弯绕绕,如今莫名其妙地被哥哥教训了一通,他却还没弄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到底该怎么做。 “你只管跟着三哥,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保管错不了。”明月抿着嘴提点他,“还有啊,以后这些话,在家里跟我和三哥说说便罢了,出来可别再说了,这大宅门儿里人多口杂,没得给阿玛和额娘招祸。” 明武“嘿嘿”一笑,“对啊,月儿,还是你有法子,我只要跟着三哥,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再不会出错的,这招儿管用,我这就去了!”话音才落,人便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明月笑着摇摇头,“小七可不学武哥哥,小七以后要跟着三哥哥学,聪明伶俐些,才不会吃亏,知道吗?” “知道,跟三哥哥学,不跟武哥哥学。” 喜得明月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我们小七最聪明了。”不想这小家伙儿却又歪着脑袋来了一句,“武哥哥给小七抓兔兔儿。” “你这个小坏蛋,想要兔兔就直说啊,这么丁点儿的小人儿,倒学会跟我耍心眼子了。”她笑着戳了他额头一下,“姐姐带你去找兔兔儿。” 前两日庄子上来送时鲜,顺便带来一对儿小白兔儿,一对儿五彩的大锦鸡,就在后头的花园子里养着,几个孩子稀罕得不得了,一有空闲便过去玩耍。 她抱着明祁才一进花园,便见明琳指挥着几个丫头抓鸡的抓鸡,抱兔子的抱兔子,颐指气使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明禄,眼中满是鄙弃。 六岁的明禄坐在地上哭鼻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奶娘缩手缩脚地站在一边,也不敢上前照应他。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身子不舒坦,咱们这些晚辈不能替长辈分忧也就罢了,怎么还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成什么样子呢?”明月皱着眉头,示意明禄的奶娘上前拉起他,“就算委屈,也别在这里哭,哭可是最没出息的表现,谁抢了你的东西,你就想法子夺回来,谁欺负了你,你就想法子再欺负回去,坐在地上哭鼻子,那恶人就能受到教训了?你的东西就能自个儿回来了不成?” 奶娘在一边吓得直发抖,那可是大太太心尖儿上的二姑娘,欺负回去?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教六少爷这些话啊。 明禄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明月,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他打不过明琳,更抢不过她,所有人都怕她,所有人都不敢惹她,连奶娘都只知道叫他让着她,他该怎么做才能抢回锦鸡和小兔子呢? 第6章 兄友弟恭 “哼,不中用的东西,还想跟我抢东西?呸!”明琳不屑地啐了一口,看着明月一脸的讥讽,“姐姐还真是好性儿,有教训这个下流种子的工夫,多少兔子抓不着?如今妹妹承姐姐的情儿,这兔子和野鸡,妹妹就先带回去玩儿了!” 一句话出口,莺儿和燕儿也都变了脸色,这算什么?下头庄子上孝敬的东西,历来是公中所有,这兔子和野鸡一向养在园子里,哪个少爷姑娘都可以来玩儿,她倒不客气,一下子都逮回去,府里几时有了这么霸道的主子? 明月却毫不动色,脸上依然是一副温和的笑意,“那妹妹可要拿好了,别手里一滑,来个鸡飞蛋打可就不好玩了。” 明琳一怔,没想到她竟这么好说话,她原准备了一箩筐讥讽嘲笑的话,就等着明月一开腔儿,她就甩出去,好好出出胸中这口恶气,如今明月话里虽然含着讥讽,可不跟她争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她这是,怕了她? 她心中暗暗升起一丝得意,算她郭洛罗明月有眼色,如今苏克萨哈倒了,连老太太都得看她们母女的脸色行事,好不好,还不是宫里太皇太后一句话的事,跟她作对,没她的好果子吃! 明琳心中得意,尾巴恨不能翘到天上去,倒被着双手,鼻孔朝天地向外走。 见这群人把兔子和野鸡都抓走了,不光明禄愤愤不平,明月怀里的小明祁也不干了,挥舞着一双小胖手,“啊,啊——”地喊了起来,见这群人不理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明月一边哄着怀里的明祁,一边暗暗注意着明琳的动静,眼见她就要走到园子门口了,悄悄调动空间,只见明琳脚下一绊,倒被在身后的两手夸张地挥舞了几下,“噗通”一声栽了个狗吃*屎。 骤然而起的变故惊呆了众人,连明月怀里的明祁都忘了哭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稀奇的一幕。 明琳身后的丫头没料到这出变故,被她夸张地挥舞着的手一打,脚下一个踉跄,也向前扑去,又怕冲撞了主子,又怕跌得太难看,好容易拧身摔在了明琳的脚边,手中的野鸡立时脱手飞了出去。 后头的两个丫头又顾着抓鸡,又手忙脚乱地想要上前搀明琳,不料明禄竟趁机跑了过来,冲着她们一阵拳打脚踢,还在其中一个忠心护兔的丫头手上狠咬了一口,立时满院子鸡飞兔子跑,乱成了一团。 因着明禄是庶出,明琳一向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几个丫头都是明琳贴身的大丫头,跟着主子没少做那些欺负弱小的事,何时把这明禄当过主子?如今见这下贱种子竟敢上来跟她们耍横,她们哪里肯吃这个哑巴亏。 见那兔子和野鸡都跑进旁边的树林子里去了,明禄也不恋战,转身就跟着往那树林子跑,却不料脚下一绊,竟也摔在地上。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几个大丫头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上前搀起自家主子,两外几个又是追鸡撵兔子,又是对着明禄下黑手,可怜明禄不过才六岁,哪里是这几个大丫头的对手,眨眼间脸上身上便是一片狼藉,奶娘吓得在一边儿只知道哭,一个劲儿地喊着使不得,又有哪个肯听她的,见自个儿奶的哥儿吃了大亏,她急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明琳连连磕头,求她高抬贵手,饶了六少爷。 “六少爷?就凭他一个淫*贱材儿生的小杂种,也配称少爷?我呸!敢和我争东西,打我的人?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看我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叫你知道,这里谁才是主子!”明琳一脸嫌恶地睨着被摁在地上的明禄,嘴里骂骂咧咧,那泼妇般的模样,可算叫明月大开了眼界。 这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亏她说得出口!本来她怎么教训明禄,都是他们大房的事,跟她无关,可她就是看不惯她仗势欺人,这么多人为难一个没娘的孩子。 “他当然是六少爷,这可是上过族谱,拜过祖宗的,哪里是谁想抹杀便抹杀的!”明月冷冷地看着明琳,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四妹妹年纪轻轻儿,便有长姐风范,懂得教育幼弟,实在是我辈的楷模啊,姐姐佩服,佩服。” 明琳含着恨意的目光一闪,“怎么?姐姐要为了这个下贱胚子跟妹妹为难吗?姐姐还真是好性儿,你认这小杂种当弟弟,便把他带回三房去好了,贱种就是贱种,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她掩着口嘻嘻地笑着,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敢骂她?她会叫她知道,什么是后悔!明月眯着眼睛冷冷一笑,“妹妹说笑了,六弟再不对,也是大房的少爷,叫他去三房?这是大伯母的意思还是大伯的主意?姐姐可做不了这个主,少不得要回明了老太太,讨个示下,这六弟到底是不是大伯的种,血缘大事,可糊涂不得。” 明琳脸色一沉,这明月是什么意思?她真想把这事闹大?就为了地上那个小杂种?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妹妹给姐姐好好的上了一课,以后姐姐定以妹妹为榜样,好好照顾底下这些弟弟妹妹们。”明月看着一脸阴沉的明琳,笑得极是明媚,“你们这些奴才也都跟四姑娘的丫头们好好学学,瞧瞧人家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好处,多着呢。” 围在明禄的几个丫头听了忍不住一个激灵,手里不自觉慢了下来,尊卑有别,主子之间起了冲突,她们这些做奴才虽说是替自家主子出气,可以下犯上四个字却是实实在在扣在头上,甩也甩不掉的,若这事当真闹大了,她们少不得要做替死鬼的! 奶娘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将明禄搂在怀里,心疼地抚着他脏兮兮的小脸儿,流着血的嘴角,却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明毅皱着眉头看着明禄,他在一边儿看了很久了,原本见明琳教训明禄,他不打算出来的,只是后来竟见明琳被明月几句话挤兑住了,这才忍不住出来替自个儿妹妹找场子,“下贱胚子,整日里不学好,不是追鸡就是撵狗,明琳是你姐姐,她房里的猫狗都比你金贵,岂是你这个下贱胚子能得罪的?还不过去给你姐姐赔不是!” 明月看看那道貌岸然,一脸“正气”的明毅,真恨不能给他拍拍巴掌,叫声好,好一番长兄做派,好一副君子风度,真是恶心死她了。 “走,小七,咱们回去读书去,让姐姐好好给你讲讲,什么叫兄友弟恭,什么叫尊卑有别,可别哪天被些不长眼的冲撞了,还得栽派你一个不敬尊上的罪名。” 明毅的脸忽红忽白,恨恨地瞪了明月的背影一眼,拉起脸色青白的明琳就走,走出两步复又转回头来,“没出息的东西,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奶娘抱起明禄,感激地看了一眼明月,也不敢多说什么,惴惴地跟在后头,倒是她怀里的明禄,虽然挨了打,却目光晶莹地望着明月,嘻嘻一笑,这么多年,头一次看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吃瘪,果然是说不出的痛快。 “怎么了?小七不开心?”明月将明祁放在榻上,开心地揉揉他白嫩细滑的小脸蛋儿,真是太可爱了。 “兔兔儿。”明祁耷拉着小脑袋,一脸的不开心。 “你看看这是什么?” “兔兔儿!”方才还一脸萎靡的小家伙儿顿时两眼放光,欢呼着从榻上跳了下来,搂着小兔子又亲又喜。 明月拍拍手,“这是小七和姐姐的秘密哦,待会儿姐姐还得把兔兔儿放回去,小七和谁都不许说哦。” “嗯,小七不说,额娘也不说,奶娘也不说,小杏儿也不说,只有小七和姐姐知道!”小杏儿是照顾他的大丫头,在这小屁孩儿的眼里,俨然是个跟额娘一样威严的存在。似是为了证明他的“忠心”,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真是可爱透了。 明月“啵儿”地一声,在他粉嫩粉嫩的小脸儿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走进内室,一闪身又进了空间,她方才在花园里试着调动空间,果然如她想的那样好用,绊倒明琳不费吹灰之力,还趁众人的目光都被明琳和明禄吸引的间隙,趁乱收走了跑进林子的野鸡和兔子,这下谁都不用争了,它们将成为她空间里新的宠物,小七什么时候想玩都可以抓出来玩了。 不过,她得先把已经成熟的西红柿收起来才行,免得被这些畜生祸害了,这可是三百年前的大清朝,想吃个西红柿可没那么容易的。 将成熟的西红柿收进筐子里,存放好了,又把地平整一下,撒上一把白菜种子,虽说她在家里锦衣玉食不稀罕这个,可还有那几个新宠物在呢,长大了喂鸡喂兔子都好。 小七只玩了一会儿就累了,明月随手把那只兔子也丢进空间,又把小七哄睡。富察氏和明尚明武回来,对明月满意得紧。 “好孩子,这是老太太赏给你的,还特意嘱咐了,不用你过去磕头谢恩了。”富察氏将一个鸟笼子递给她,“这是你四叔特意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只玩了两天,稀罕得什么似的,如今赏给了你,那可是天大的体面呢。” 明月撇撇嘴,无所谓地接过那个鸟笼子,“好漂亮的凤头儿,只是这鸽子又不是鹦鹉,就得飞在天上才好,硬关在笼子里,倒失了原本的意趣,不如把笼子打开,把它们放出来吧。” “就怕飞跑了,找不回来,老太太问起来的时候不好交代。”明尚迟疑了一下,复又笑了起来,“不过,老太太这会儿担心还担心不过来,想必也没空搭理两只鸽子,就跑了也不值什么,说不定再飞回四叔那里,老太太心里头更欢喜呢。” 富察氏想想也罢了,左右她们在京城也待不了几天,难不成到时候还带着这一对儿扁毛畜生走呢?由孩子们去吧。 那一对儿鸽子放出来,明月又拿了一把高粱喂了一阵,这才由着它们在院子里自由活动,晚上明武进来说鸽子找不着了,她也只淡淡一笑,连眼皮都没抬,“想来是认窝儿,飞回四叔那里去了,也就老太太和四叔拿它们当宝,由它们去吧。” 四老爷文殊保年纪不大,玩鸽子却有些年头儿了,他养的鸽子,每一只都是精品,每一只都值一二两银子。 “金元宝,银元宝,不如我满天飞的活元宝。”是他常常得意地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这对儿凤头鸽子,她们觉得稀罕,可在他那群“元宝”里头,却也只是平常。 明武嗤笑一声,“四叔不好生习练武艺当差,整日里就知道玩鸽子,前两日在前头校场上过招儿,连我都打不过,也不嫌丢人。” 明尚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儿,“就你能,那么多兄弟在,他是单比不过你一个?你怎么不瞧瞧大哥和二哥呢?人人都知道他是个三脚猫,可大伙儿都让着他,偏你这个愣头青不看点儿眼色,上去一枪把他从马上挑了下来,这叔叔还不如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侄儿,你叫他的脸往哪儿搁?” “原来你们都是让着他的!”明武惊呼,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怪道你平日里那么好的功夫,我说怎么三两下就被他一个三脚猫给打下来了呢,原来你们都是装的?还有大哥和二哥,奸诈啊奸诈,真是太奸诈了!” “行了!”明尚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你就安静些吧,以后做事多用点儿脑子,想清楚了再做,别闯了祸都不知道。” 明武犹自摇头叹气,怪道前些日子老太太总是对他们三房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呢,原来还是他给额娘和哥哥妹妹惹下的祸端。可恨老太太不知教育四叔上进,一味地溺爱纵容着他玩闹不说,竟还有脸为这事儿甩脸子,也是个没见识的。 因着昨晚在空间里折腾了一整夜,今天又调动了几次空间,明月觉得疲倦得很,吃了晚饭便回了额娘,早早回去睡了。临走时额娘和哥哥们还不放心,生怕她身体有什么不妥,怎么昨晚睡得那么香还是没精打采的? 明月没好气地瞪了两个哥哥一眼,“今天早上是睡的挺香的,可你们也不看看我昨天晚上是什么时辰歇下的。” 一句话叫两个半大少年挠起了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一叠声儿地催她赶紧回去歇着,本能地想把她的那两个丫头叫过来嘱咐几句,可想想昨天晚上的事,还是算了吧,毕竟莺儿和燕儿也一向都是妥贴的,有她们伺候着应该无甚大碍。 第7章 空间,她的空间啊/〔ㄒoㄒ〕/ 一夜好眠,连梦都没做半个。天才蒙蒙亮时明月便睁开了眼,窗户外头有人影一闪,随即便是极力压低了的声音,“想来妹妹还没醒,今儿就别叫她了,叫她再睡一会儿吧。” “也罢,难为她一个小丫头,还得整日里应付宅子里那些人的刁难,也是累坏了,咱们就别吵她了。” 眼看着自家哥哥又要丢下她自己去练功,她哪里还躺得住?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哥哥别走,我早醒了,你们等我一下。” 有了昨天的经验,她手脚麻利地独自穿起衣裳,别的姑娘房里都有值夜的丫头婆子,只她从小胆大,又讨厌睡觉时还有人在旁边盯着,便回了额娘,叫那些丫头婆子都回去睡,理由自是舍不得嬷嬷和姐姐们白天操劳,晚上还那么辛苦地不得休息。半真半假,倒是在奴才们的嘴里落了个温柔体贴,宽仁御下的好名声。 富察氏见她确实胆大不怕,再加上三官保一向将她也做男儿教养,凡事有求必应,便也依了她。三官保还得意了好一阵,他的姑娘,就是跟那些娇娇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弱质不同,多么大胆,多么懂事,多么善良仁慈! 富察氏给他泼冷水,“这么疯疯癫癫的,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这时候觉得她大胆懂事,等她长大了,女红刺绣一窍不通,琴棋书画一丝不会,嫁不出去,在家做老姑娘的时候,你就知道头疼了。” “有什么好头疼的?”三官保毫不在乎,“咱们大清是马背上得天下,我满人的女儿,自然应该是上马能弯弓,下马能管家,做什么学那些汉人琴棋书画,女红针线的玩意儿,没的丢了我们满人的脸,失了我满人的本色。我们月儿不学也罢!” 富察氏见劝不动他,再加他说得冠冕堂皇,她也没那个胆量说八旗女儿上马弯弓,下马管家是错的,只得罢了。这才容明月多逍遥几年。 一时穿起衣裳出了门,明尚和明武都站在台阶下头等着她,见她出来,相视一笑,熟门熟路地领着她到前院儿的小校场,这是府里专门辟出来给爷们儿练武的地儿。 此时天还没亮,经过的几道小门儿还没开,奴才们一见两个少爷带着三姑娘来了,嘴里念一句爷们勤勉,不愧是老爵爷最疼爱的孙儿,以后必定前途远大云云,手中麻利地将明尚递过来的银角子塞到袖子里,恭恭敬敬地开门目送几个少爷姑娘越走越远。 明月一脸促狭地看着两个哥哥,“他们不会是每日单等着咱们的这个银角子,故意地晚开门吧。” 明尚好笑地拉拉她娇俏的小鼻子,“鬼灵精,瞧你那小气样儿,他们守着这几道偏门,本就不如大门儿和二门儿上的奴才,没什么油水儿,还难为他们每日这么大早地起来开门,赏他们点儿银子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也就咱们回来的这几天他们能捞点儿进项,待过两日咱们走了,他们又得守着那点子月例过苦日子了。” “怎么?大伯四叔和那些个哥哥们都不给他们赏钱的吗?就咱们三房在做冤大头?”明月觉得这事情可就严重了,得好好说道说道。 “小财迷,你想哪儿去了?”明武大大咧咧地上来拍着她的肩,“是那三房的人都起得晚,不到日上三竿,他们是不会起的,好容易起来了,又得去上房问安,吃早饭,等他们想起来这个小偏院儿,你想想都什么时辰了,门早就开了,哪里还用他们掏赏钱?” 一旁的明尚笑着摇摇头,自顾拣起一个石磙练力气,“整日里锦衣玉食,却不知珍惜,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食君之禄,却连上马弯弓的本事都没有,亏他们还都是武职出身,若大清真有战事,哪里指望得上他们!” 见哥哥练上了,明武也不甘示弱,小马褂儿一扒,也拣起个石锁,比赛似的又举又抛。因为明月是女孩儿,虽然跟着哥哥们一起练习,可这些练力气的东西却不必多练,她只跟着学了些花拳绣腿,上阵打仗是不中用了,可内宅中用来唬唬人却是足够。 见哥哥们都忙着练力气,没空带她练拳脚,她便拾起弓箭,先练练箭法吧,这个身子原本的箭法是不错的,也不知她这个西贝货能不能控制得了这副弓箭,她前世可没接触过这玩意儿,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可别丢丑才好。 说实话,她对自己这趟穿越可是说不完的满意,不仅有个幸福完整的家,爹疼娘爱哥哥贴心关怀不说,连这身子都健康活泼,不像那些病病歪歪地大家闺秀,她光看着就替她们累得慌。 拉满了弓,瞄着那靶心一箭射出去,她在心里默念,“射靶心,射靶心。”也不知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这身子的惯性作用,那箭果然正中红心。 “月儿好样儿的,就凭这手儿,就把四叔他们都比下去了。”明尚一边练着石磙,一边关心地瞧着她这边的动静,生怕她一不留神伤了自个儿,此时见她一箭正中靶心,自是不吝夸赞。 明月自个儿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得意,她又连射两箭,一箭正中红心,另一箭嘛,虽然偏了,可好歹没偏太远,不至于前后差异太大,叫她下不来台。 可明月却愣是僵在那里半天没动,那射偏的一箭,她没有在心里念叨靶心,果然就没中,这说明什么?她的好箭法,既不是前主儿的遗泽,也不是老天的庇佑,结结实实是那空间的功劳啊,她这趟穿越,可真是捡到宝了。 “月儿不用伤心,三箭两中靶心,另一箭也在靶上没偏多远,有这成绩已经很不赖了,别说那些拿腔作调的大家闺秀,就是那些拿着皇上俸禄的尸位禄鬼也未必能有这份本事。”见明月僵在那里半天没动,明尚和明武以为她是因为没射中靶心才不高兴,赶忙扔下手里的家伙,过来安慰她。 明月笑笑,这两个哥哥还真贴心。明尚和明武也不练力气了,又陪着她练了一会儿箭,叫她好好见识了一把什么叫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因为担心她前两日刚刚落水,身子还没好利索,也不练什么拳脚了,看看时辰差不多,兄妹三个便回额娘那里吃早饭。 原本这早饭应该是给老太太请过安后,在老太太房里吃的,因为如今老太太戴佳氏正病着,免了他们的晨昏定省,他们这才能围着桌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早饭。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真好,不像在老太太那里,我们陪老太太坐在吃早饭,额娘却只能在一边站着伺候,看着我们吃,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跟明月只是在心里想想不同,明武却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一点儿忌讳都没有?还好没有外人听见,否则定会说你糊涂不知礼仪,忤逆不孝了。”富察氏脸色一变,抬头看看门外没有外人,这才罢了。 明尚没好气地夹起一块鲜花绿豆糕塞到他的嘴里,“你就老实吃饭吧,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吃过了饭,明尚和明武便又跑出去找先生求教去了,这京城里的名流大儒就是多,可不是他们那遥远的盛京城能比的,好容易回来一趟,他们自是要抓住机会,多多的找他们求教才是。 富察氏要到上房去给老太太侍疾,临走想了想,把小七明祁也带上了,老太太虽是免了孙儿孙女们的请安,可见了年纪小的孙儿,心里也还是喜欢的。 明月一回到自个儿屋里,便把莺儿燕儿都打发出去玩了,她得赶紧再看看空间里的情形才好,她心中有种预感,这空间绝没有她看到的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秘密和好处,是她没有发现的。 一进空间,她便吃了一惊,天还是那方湛蓝的天,却飞满了鸡毛,地还是那块肥沃的地,却没了当初的干净整洁,满地挨挨挤挤的兔子,个个儿吃的小猪崽儿似的,毛光水滑,肚儿溜圆,连房顶井亭上都落满了鸽子,品种倒是纯得很,若叫四叔看见,非得乐疯了不可。 成群的野鸡和鸽子四处扑扇着翅膀,空气中飞扬着杂乱的鸡毛鸽子毛。满地的野兔儿倒是老实,不老实也不行啊,在地上挨挨挤挤都挤满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它们就是想跑也没处去啊。 真真是鸡毛与鸽毛齐飞,兔毛共长天一色。明月气得直跺脚,这才不过一晚上的工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人家的空间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充满了各种珍贵动植物和药材,甚至还有数不尽的宝藏,偏她的空间又破又小不说,如今竟还成了兔子窝加养鸡场。 这可如何是好?绝不能叫它们再这样无休止地繁衍下去了,不,是坚决地把它们都清理出去,她的空间绝不能叫这帮畜生这么糟蹋了。可往哪里丢好呢?府里是肯定不行的,园子里虽养着些鸟雀兔子,可也是有数儿的,这么一大群平白地出现在府里,一定会引人注意。 明月正在出神,不想头上啪哒一声落下一滩鸡屎,瞬间引爆了她压抑已久的怒火。天上飞的她够不着,地上跑不了的可就成了现成儿的出气筒。她气恼地抬脚冲着身旁一只胆大的兔子就踹,不想,兔子逼急了也咬人,这肥仔儿竟扑上来冲着她又跳又咬,一时不慎竟将她的手咬破了。 她慌慌张张地躲闪着,又怕踩到其他兔子,一起联合起来攻击她,幸好这些小畜生也有些眼色,一见她踩过来,立马朝旁边同伴身上跳,一时院子里鸡飞兔子跳,好不热闹。 明月这会儿别说气了,连哭的心都有了,这算什么事儿呀,真是人善被兔欺,这年头儿,连兔子都要造反了。慌不择路地躲闪中,她被那兔子逼到了篱笆院门儿边,眼看着无路可逃了,那小畜生竟又跳了起来,呲着牙朝她扑了过来,她慌了,一把拉开院门儿,那兔子狠狠撞到那篱笆门上,震得那篱笆一阵摇晃,幸好够结实。 那兔子也不知是撞晕过去了还是怎的,倒在地上半天没个动静。明月长长吁了口气,靠在院门儿处那肉眼看不见的结界上休息,左右又出不去,这结界有弹性,柔软得很,倚着便似靠在棉花上,说不出的舒坦。 她抬起被咬伤的手看了看,两排细小的牙印儿上,已经有鲜血淌了出来,这个时代没有狂犬疫苗,也不知会不会得狂犬病,那兔子方才发狂的模样,真跟疯了似的,想想就叫人心惊。 她恨恨地甩手,可不能叫这污血再沾脏了衣服,否则她可就想瞒都瞒不住了。那血被她甩在地上,篱笆上,还有一滴随着她的手向后一甩,落到身后的结界上,瞬间没了踪影。 明月只顾拿帕子捂着伤口,想着到哪里找点儿药来抹上,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那原本透明无迹的结界,突然泛起淡淡的粉色,如烟如雾,又瞬间蛛网似的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嫣红,笼罩着整个小院儿。 那殷红蛛网似在风中摇摆,继而便片片碎裂,再无痕迹。毫无防备的明月便在这殷红蛛网的破裂中骤然失去重心,随着一声尖叫,跌入一片血色之中。 第8章 桃源 这下子跌得极重,待她头晕眼花地从地上揉着屁股爬起来,周围早已是一片云淡风轻,再无一丝异样。 她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瞪大眼睛朝四周看看,还好那群畜生没跟过来,否则她这副软脚虾似的模样,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了。 她捂着被咬伤的手,抬头打量着这片崭新的天地。 篱笆外头是一片广袤的土地,平整肥沃,只是跟她初到小院儿时一样,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种,里头连棵草都没长,她心底暗暗叹气,这么一大片地,真叫她一个人种,那得干到何年何月啊?真在这里头做一辈子的农夫,不,是农妇不成? 那块地的四周环绕着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小溪的对面种满了各色果树,一阵清风袭来,阵阵果香在风中飘荡,枝头那缀得满满的果子,压得树梢极低,只怕垫垫脚就能够得到。 她在小溪边蹲下身来,轻轻解开缠在手上的帕子,那两排牙印儿真是触目惊心啊,虽然有帕子抱着,手上还是沾了不少血迹,如今干了,结起一层血痂。她将手浸在溪水中轻轻擦洗着手上的血渍,可不能叫额娘她们看出来啊,否则她可不好解释这伤口的来历。 随着她一点一点清洗着手上的伤口,那些血渍随着溪水渐渐消融,一点一点消失在溪水中,随着血渍一起消失的还有她手上的伤口。她瞪大了眼,惊奇的发现,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了,皮肤白皙光滑,一点痕迹都没有,真是太神奇了,想来那恼人的狂犬病应该也离她远远的了吧。 她只管举着手翻来覆去地检查手上的伤痕,却不料随着那溪水的流淌,空间里正一点点变化着,远处云环雾绕的群山终于露出了真容,虽然山上还有一些祥云缭绕,却也能看清那巍峨的山顶,高高的绝壁悬崖,崖边飞流直下的瀑布和瀑布下幽深晦暗的深潭。 她沿着山路缓缓向上走,一路丹崖怪石嶙峋,数不尽的瑶草奇花,青松翠柏,修竹密林,转过一处山坳,只见热气蒸腾,竟是一处温泉,泉边晶莹剔透,竟是整个儿羊脂白玉铺成。 明月将衣服扔在泉边的白玉台子上,轻轻迈到那热气氤氲的泉水里,好舒服啊,她忍不住呻﹡吟一声,朝更深的地方迈了一步,原主儿是不会水的,可她郭明月会啊,才不担心水深石滑呢。 在水里走了两步,竟意外地看到靠近旁边白玉泉沿儿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白玉座椅,她好奇地走过去,坐下来,真舒服啊,那水正好没过她的脖子,只余脑袋露在外面,水波荡漾间,浑身通泰,全身三百六十万个毛孔都慢慢的张开,身体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坦。 她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温泉的洗涤,大脑却不断地飞快运转着。也不知这空间是怎么突然变大的,难道是因为她的血?那条小小的溪水都有疗伤的奇效,却不知这温泉又有什么好处? 还好那群畜生没跟着她跑出那个,否则再过个三两日,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也处处都是鸡屎兔粪,岂不煞风景。 她在温泉里直泡了大半个时辰,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今天她在这空间里已经耽误了不少工夫了,若是被旁人发现什么端倪就不好了,还是赶紧回去,下次再来的好。 她拿起一件衣裳正要擦拭身上的水珠,心头却蓦地一跳,她的肌肤虽然白皙细腻,可几时这般晶莹剔透过?手指滑过的地方滑若凝脂,温润如玉,比以前更要美过十分,这温泉水竟有这般奇效! 她开心地蹦了起来,这可真是个宝贝啊,哪个女人不爱美呢,有了这个地方,她想不漂亮都难了。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还是赶紧出去吧,别再耽误工夫了,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套在身上,一闪身出了空间,将换下来的衣裳随手扔在一旁,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家常衣裳换上,看看天倒还早,这空间内外的时差必须尽快弄清楚了才行,否则她心底总是不踏实,明明在里头待了大半天了,出来却还是跟进去的时候差不多。 她坐在妆台前轻轻梳理着半干的头发,想了想,一闪身又进了空间,且不论这空间里钟灵毓秀,灵气逼人,单单是这时差就是个好东西,她大可以等头发干了再出去嘛。 可就是这一出,再一进的工夫,她发觉这空间里又有了新的变化,她站在小院儿门口,能明显地感觉到小院儿里的住户又增加了,这可真是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啊。 她能感觉出来,只要她一进来,这里的时间就跟外头一样,一分一秒的过,周围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可只要她一出去,再进来的时候,这里头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一下子过去了几天,甚至几个月那么长。 怪不得那群畜生竟突然间繁衍出那么多的后代呢,从昨日清早到现在,那得是多长的时间啊,这母生子,子又生孙,子子孙孙生下去,可不就把这小院儿祸害成那样了? 又在空间消磨半晌,她才复又出来,心里盘算着怎么出门一趟才行,她方才可是看过了,昨天种的白菜被那些畜生吃的一片菜叶儿都不剩,再拖下去,她怕它们会把那竹篱草舍都给她吃了。 正瞌睡呢,偏有人上赶着来给她送枕头,对面东厢房里窸窸窣窣的,似是老鼠在啃东西。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正碰上明尚和明武鬼鬼祟祟朝外走,见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明尚抬起头来使了个眼色,明武嘻嘻哈哈地抬脚就想跑,却不料袖子被人一把拽住。 “你们今儿想做什么?老实交代,否则我可不放你们走。”明月一手拽着他们一个袖子,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样子。 明尚无奈地揉揉眉心,“月儿别闹,我们还得去拜访一位大儒,晚了,人家又要出门去了。” 明月也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们,手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放松。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明武大嗓门儿地嚷嚷,“我们要出去逛逛,你可别告诉别人啊,待会儿回来给你买糖人儿,买珠花儿,乖,别耽误工夫了,咱们事情还多着呢。” 明月斜睨了他一眼,一脸的不信,“就你,还学人说谎?上街逛逛,好啊,我也去!” “那怎么行?”两人异口同声地反对道,那副绝对没商量的架势,要说他们没什么猫腻,鬼才信呢。 三人又僵持了半晌,明尚和明武见拗不过她的坚持,看看外头天色实在不早了,只好一咬牙,“好,带你去就带你去,不过,你可不许跟旁人提起啊。” 好说,她郭明月又不是什么大舌头,长舌妇,有那个闲工夫还要打理空间呢,哪有空儿去嚼舌头。 两人带着她熟门熟路地从侧门溜出来,大哥的小厮弯弓,插羽,二哥的小厮弓影,剑花早备好了马,在门外候着了。 因为没料到明月也会跟来,所以便少了一匹马。明尚也不含糊,手指着插羽,“你不用去了,把马给姑……小爷吧。” 明月深吸一口气,仗着前主儿留下的那点儿骑马的记忆,站在门口的上马石上,一脚踩着马镫,另一脚使劲一点,一个翻身坐在了马上,手紧紧抓住缰绳,脊背僵硬地挺着,生怕一个不慎摔下来,那可就惨了。 不过,一骑起来她就不怕了,到底是在京城里头,那两位小爷又全是走的闹市,到处人山人海的,能骑在马上慢慢走就不错了,想跑?做梦吧。 明月端坐在马上,左瞧瞧,右看看,满眼的新奇,上回在马车上,只看到窗户外头那一点点有限的景象,哪有此时视野开阔,什么景色都一览无余。 前头开路的弯弓急得一头的汗,“让让,都让让啊,牲口踩着人可不是玩儿的。” 初时还好,还能吆喝出一条窄窄的小路,可越往后越挤,任你吼破了嗓子,也再难往前走一步了。 就算是京城,也不至于堵成这样吧?明月心中暗暗纳罕,这到底是怎么了? “爷,前头实在过不去了,要不,咱们先下马,找个人在这儿看着牲口,咱们走过去吧,好在那太白楼就在前头,马过不去,人要挤过去却不难。”弯弓一脸的为难,他实在是没法儿了。 明尚一咬牙,“下马!剑花留下来看牲口,其他人跟我挤过去。” 生怕她走丢了,明尚和明武一边儿一个攥住了她的手,前头是弯弓开路,后头是弓影断后,费尽了吃奶的力气,好容易挤到一座斗拱飞檐,堂皇气派的酒楼前。 “太白楼?”她抹了把额上的细汗,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们神秘兮兮,费尽周折,就为了来这酒楼一饱口福?” “上去再说吧。”明尚也不解释,拉着她就往里走,外头挤得人山人海,一副就要发生踩踏事故的模样,这里头虽然也已经做得满满当当,却是一点都不显嘈杂,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便是说话也都竭力压低了声音。 “几位客官,小店所有的位子已经全都预订出去了,请问客官可曾提前预订?”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嘴似抹了蜜,明月却暗暗为他话里透漏的消息心惊,全都预订出去了?这太白楼竟火爆到如此地步? 明尚冷哼一声,明武在后头拍拍小二的肩,手中的东西在小二眼前一晃,那小二立马打个千儿,“原来是贵客临门,恕小的有眼无珠,几位客官随小的来,楼上请。” 明尚哪里肯等他来引路,这大堂里什么人都有,各色探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明月身上扫来扫去,他早就不耐烦了,一把拉着明月抢先一步上了楼,想来这太白楼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把她带到一处雅间儿里,每个雅间儿门前都站着几个保镖打手似的人,明月暗暗心惊,不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看这架势,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来个水晶肘子,燕笋炖棋盘肉,蒲菜炒肉丝,芦笋爆炒鸡,虾米熏火腿,五香猪肚,再来几个小菜儿,一份儿糜子米面糕,沏上一壶好茶,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下去招呼别人吧,再要用什么,我们一会儿再点。”明尚也不问她想吃什么,随口报出一串儿菜名,便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自回京以来,咱们的饭菜都是大厨房里做的,跟着老太太,也不好单独点菜,我瞧你这阵子都瘦了,今儿可得好好补补。” 弯弓和弓影在外头守着,明武一进门就擦桌子,搬凳子的忙活,明尚站在窗前,一脸紧张地看着楼下人头攒动的街口。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明月瞪大了眼睛,要说今天出来只为打牙祭,打死她都不信。这里到处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这两个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尚回过头来,看着她一脸的悲痛哀伤,“今天,是苏克萨哈全家问斩的日子,底下就是他们行刑的地方……” 第9章 劫法场 “全家问斩?!”明月心头悚然一惊,“那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苏大人一世忠良,想不到到头来竟落得这么个下场,咱们别的也做不了,来送送他,尽一点儿心意吧。” 一旁的明武小声嘟囔着说:“他们全家都问斩了,也不知叶赫那拉氏族里有没有人来给他们收尸,咱们……” “你们还想下去替他们收尸?”明月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两个哥哥,这俩人是怎么想的?那明武直爽没有心机也就罢了,怎么明尚也跟着他胡闹? “看情形再说吧,说不定叶赫那拉氏族里会有人来呢,咱们只是不忍见忠臣蒙冤,到头来还要暴尸闹市,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岂不叫人寒心。”明尚看着妹妹,心头一阵不忍,“这么血腥的地方,本来不该带着你来的,只是想着你跟苏府的人也算是熟识了,来送送他们也好。” 明月蹙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那晚祖母和大伯是怎么说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儿,这些不是我们能改变得了的,今天我们压根儿就不该来。”只是如今来都来了,想走却也不易,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底下已是水泄不通,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要说别人不来也就罢了,那青容和青宛却是不该不来的,如今这要赴死的,可是她们的亲父兄族人啊,她们竟然这么狠心,连面都不露一个。”明武一脸的愤慨,“以前还觉得青宛婶婶为人不错,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 明月叹口气,“就算她们想来,也得做得了主才行,你想想咱们家老太太的为人,便可知青宛婶婶的日子不好过了。更何况青容姨母是鳌拜的儿媳,瓜尔佳氏怎么能容她出来丢人现眼,给他们脸上抹黑呢。” “那鳌拜老儿当真可恶,专权误国不说,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苏大人和查克旦哥哥磔刑,苏府所有的男丁一律处斩,皇上竟然如此忠奸不分,由着鳌拜……”明武一脸的沮丧,话里对康熙也是满腹的怨气。 “哥哥!”明月忙打断他的话,“当今皇上少年英才,哪里是忠奸不分的人,只是如今他刚刚亲政,那权柄,却还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他也是无可奈何罢了。” “无可奈何?”明武跳了起来,“他可是皇帝啊,就算他年纪小,可连我都明白的道理,他会不懂吗?就算他争不过鳌拜,那宫里的太皇太后可还在呢,请她出来说句话,鳌拜敢不听吗?” 明尚见他越说越离谱,这话若传了出去,惹祸不小,连忙上来捂住他的嘴,“出来前我跟说的什么?你都忘了不成?这里是太白楼,可不是自家的后花园儿,由得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不好生给我坐下呢。” “太皇太后?”明月幽幽地看着犹自不服气的明武,“早在苏克萨哈当年出首告发多尔衮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今天的结局,太皇太后,绝不会为他多说一句话的。” 明尚和明武身子一震,转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苏克萨哈一死,太皇太后就不怕鳌拜独揽大权,以后的局面将无法收拾?只怕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祸,就在眼前了!” “鳌拜想做曹操,当今圣上却非汉献帝,虽然眼前鳌拜势大,皇上奈何不了他,可真要收拾他,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苏克萨哈,却是非死不可了。”明月话音未落,下面突然响起一阵开路的锣声,三人俱是一震,来了。 明尚几步抢到窗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下面鼎沸的人流,“来了这么多人,想来他们也都跟咱们一样,不忍忠臣蒙冤,来送他们最后一程的吧。” 窗前站着的弯弓和插羽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给明武和明月让出位子,随着那开路的锣声响过,一大群的兵士衙役拿着武器,拼命将路上挤着的人流向两旁驱赶,一溜儿十几辆囚车缓缓驶过,那上面有年过花甲的老人,也有年幼的孩童。 明月看着囚车里,犹自够不着车顶的苏常寿,心头一阵难过,这便是皇权,这便是权利争斗的结果,胜者王败者寇,便是世事不知的孩子,也得受牵连,一同赴死。 高高的刑台上,苏克萨哈和查克旦一左一右绑在十字形的木架上,正前方一溜儿十几个人跪在地上,每人身后都站着一个凶悍的侩子手,明月深吸一口气,想想后面的场景实在太过血腥,她向后退了一步,坐在桌前,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满了酒菜,明尚点的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可她此时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眼睛虽盯着桌上的饭菜,却是一点焦距都没有。 “轰,轰,轰——”午时炮响过,该行刑了,下头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那一家人,该是人头落地了吧,鳌拜对对手还真是够“仁慈”,硬叫苏克萨哈父子亲眼看着亲人们一个个人头落地,再一刀刀剐了他们,世上只怕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死法儿了吧。 “呀!” “好!” 窗前站着的两个少年突然惊呼出声,继而便是一脸的大喜,揎拳掳袖地冲着下头鼓掌大喊。 他们疯了吗?明月茫然地看着这两个方才还为苏克萨哈打抱不平的少年,他们不是同情苏克萨哈的吗?怎么还为他们的死叫好? “月儿,月儿快来,有人劫,劫法场了!”明尚明武激动得满脸通红,“好,快,快打,踹了他,对,对,就是这样!” 劫法场?明月霍地站了起来,这传说中难得一见的场面竟叫他们碰上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前,一把将明武拽到一旁,俯身向下看去。 几个蒙面黑衣人跟那些兵士衙役混战在一起,其中两个人身上还各抱着一个孩子,是苏常寿!明月眯着眼,那个小孩儿是谁呢?她心中暗暗数着苏家被抄斩的人,是苏克萨哈的小孙儿!她眼睛一亮,看来是有人跟她们一样,都不忍看忠臣如此下场,就算救不了苏克萨哈他们,能把两个孩子救出去也是好的。 那几个黑衣人武功不弱,再加上是有备而来,哪里是那些草包兵士抵挡得了的,苏家那几个人犯见两个孩子获救有望,也开始拼命挣扎,就算他们逃不出去,也得给这些兵士衙役制造点儿麻烦,哪怕将他们拖上那么一分半刻,两个孩子获救的希望也许就大了那么一两分,是以各各拼命,人人奋勇,竟将整个刑台闹得混乱不堪。 快点,快点,明月在心底默默喊着,只要转过那个街角,混进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里,逃走就有希望了。 眼看着几个黑衣人且战且退,就快转过街角了,周围的人多同情苏克萨哈,见黑衣人来了就忙给他们让路,他们一走就迅速合拢起来,挡着那些兵士的去路,他们就快成功了! 明月仿佛也听到了她给他们喊加油的声音,太棒了,这可是真实版的劫法场啊,虽然她跟苏常寿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可这不代表她就愿意看他死于非命,如今有人相救,她自是为他高兴。 “嗖!” 不想就在黑衣人快要逃过街角的时候,异变骤起,几支长箭骤然射过,黑衣人猝不及防,其中一个抱孩子的黑衣人躲闪不及,同孩子一起摔倒在地,身上箭羽摇曳,竟是一箭将两人射穿,眼见是都活不成了。 从街口两侧突然杀出两队兵卒,霎时将剩下的黑衣人围在中间,这批人训练有素,显然不是方才那群酒囊饭袋所能比的,黑衣人虽然武功不错,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还要小心护着仅剩的那个孩子,一时左支右绌,渐渐落到了下风。 “哎呀,竟然还有埋伏,鳌拜这个奸贼,真是太可恶了!”明尚和明武恨恨地捶着窗台。 “行刑!”监斩官一声令下,刑台上剩下的几个苏家人被按在地上,一阵刀影闪过,原本喧嚣的人群霎时静了下来,只余几具喷涌着鲜血的无头尸体和满地乱滚的头颅。 明月胃里一阵翻腾,俯在窗边一阵干呕,太惨了。 不远处,黑衣人还在竭力想要冲出重围,见这边儿埋伏得兵丁厉害,实在冲不出去,只好且战且退,又渐渐退回刑台这边儿。 “哥哥,阿玛!”眼见刑台上血流成河,苏常寿在黑衣人的肩头放声大哭,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眼见得阿玛和大哥被绑在那里,被人千刀万剐,几个哥哥和族人已经人头落地,没了气息,立时哭得撕心裂肺,闻者无不恻然。 “鳌拜老贼,我日你祖宗!”明武大喊一声,一个茶盏从窗口骤然飞了出去,正砸在下头一个穿着号褂的衙役身上,随着这一声喊,桌上摆着一动未动的酒菜便下雨似的落了下去,明武原就是练武的人,手下极有准头儿,那些衙役兵士身上顿时狼狈不堪,连那几个黑衣人都跟着沾了点儿光儿。周围酒楼上的人似都受了启发般,杯盘碗盏,鸡鸭鱼肉,刑场上似开了酒席般热闹。 第10章 异象 “在那里,给我抓住那个小子!”监斩官头上顶着一碗颤巍巍的肘子,一脸恼恨至极的模样,“抓住他们,别叫他们跑了,这些乱贼,都是苏克萨哈的同党,抓回去,鳌大人重重有赏啊!” 被发现了!明月恨恨地闭上眼,苏克萨哈和查克旦是肯定活不了了,她救不了他们,不过,也许她能为他们做点儿别的。 明月轻轻闭上眼,在脑海里默默调动着空间,困扰她的难题,今天就可以解决了,还能一举两得,助那些好汉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片刻间,异变突起,窗外顿时开了锅似的沸腾了起来。 “天,这,这是怎么了?” “老天爷显灵了,苏大人是冤枉的,老天爷显灵了!” “连畜生都知道苏大人是忠臣,老天爷啊,你终于睁眼了!” …… 明尚和明武震惊地看着窗外那闻所未闻的“异象”——鸽生凤头本就少见,他们也就在爱鸽成痴的四叔那里见过,这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奇物,可眼前这漫天飞舞的是什么?谁能告诉他们,这漫天的凤头鸽子是哪里来的? 那些凤头鸽子似乎被这人山人海的景象吓住了,不一会儿就振翅飞了起来,房檐屋脊上落了白茫茫一片,只余成群的五彩锦鸡扑扇着翅膀,在人群头上又抓又挠,鲜艳的羽毛漫天飞舞。 还有那满地小猪仔儿似的东西,可别告诉他们那是兔子啊,这么肥的兔子,可真叫人开了眼界了。 满地的兔子到处乱窜,五彩锦鸡和凤头鸽子乱飞,原本处在劣势的几个黑衣人抓住周围众人惊怔的那一刹那,趁着这鸡飞兔跳的混乱时刻,纷纷向外突去,转眼间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鸟雀鸡毛中。 监斩官愕然地张着大嘴,呆呆地看着这一地的鸡毛和畜生,连头上的水晶肘子都忘了拿下来。连畜生都给苏克萨哈帮忙,难道这真是老天示警? “好肥的兔子啊,快抓住它!”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呆滞中的人群倏然惊醒,纷纷忙活开来,抓兔子的抓兔子,逮野鸡的逮野鸡,还有几个识货的,只追着那群凤头鸽子跑,这可是真正的纯种凤头啊,一两银子也没处儿买去。 “好,太好了!老天爷也是有眼的!”明武咧着嘴大喜,他就说忠臣不该落个如此下场嘛,如今真是大快人心啊! 一旁的明尚也含笑点头,太痛快了,今天果然没有白来,只可惜苏克萨哈父子终究无法幸免,他看着磔刑架上浑身浴血的苏克萨哈父子,心头一阵悲哀,他终究是帮不了他们啊。 “好,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叶赫那拉氏哪怕只余下一人,他日也定当斩除奸佞,为我满门无辜冤死的老小报仇,鳌拜,你这奸贼,我苏克萨哈哪怕是死了,也是个忠臣,而你,必定遗臭万年——” “快堵上他的嘴!”监斩官大怒,众目睽睽之下,这话传到鳌大人那里,定会怪他办事不力,他好容易攀上这棵大树,一片心血岂不是全废了。 “不好了,大,大人,那,那两个人犯,死,死了!”侩子手一脸的惊惶,他做这行二十多年,想叫人犯受尽三千六百刀,就不会让他三千五百九十九刀死,可今天真是邪门儿了,这两个人犯才挨了几刀啊,竟然就咽了气,这叫他怎么交代啊! 想想做这行的规矩,人犯少受多少刀,侩子手就得替他挨多少刀,他只觉两股战战,一股热流顺着大腿缓缓流了下来。 “你个废物!”监斩官一把拽下乌纱帽上那块汁水淋漓的肘子,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要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他暴跳如雷地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本该千刀万剐的人犯,才割了几刀就咽了气,原本该处斩的却跑了一个,差事办成这样,别说乌纱了,只怕连脖子上的人头都危险了。 “快,快给我逮住上头那几个小兔崽子!”他咬牙切齿地指着周围的酒楼,老天爷怎么想他可顾不得了,不抓几个替死鬼,鳌拜那里怎么交差?更何况,他看着上头那几个英武挺拔的少年,脸上一阵狞笑,他们也不算冤枉,他头上那碗水晶肘子是哪来的,他心里有数得很。 “里头所有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统统给我逮起来,这些都是苏克萨哈的同党!还有九门提督,快给我通知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给我关闭城门,大搜全城,我就不信,他还能逃到天上去!”既然已经上了鳌拜的贼船,再想下也来不及了,眼下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快走!”明尚一拽明月明武,底下那些衙役已经涌进酒楼了,再不走,今天这事可就真的大发了。 “三爷五爷,姑娘,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门口守着的弯弓和弓影猛地推开雅间儿的门,明武虽鲁莽,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真闹大发了,被底下那群狗仗人势的家伙给逮住了,自个儿受罪事小,连累妹妹事大。 他把明月往明尚那边一推,“你保护好妹妹,我带他们几个开路。” 明尚气得跺脚,“别恋战,抓紧逃出去是正经!”才跑到楼梯边,底下那些兵丁衙役已经涌了上来,下不去了! “退回去!”明尚大喊,可明武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哪里听得进去,好在两个小厮跟着他俩多年,身上也都有两下子,一时半会儿的,倒也不落下风,可要想冲出去,却是难了。 酒楼里乱成一团,旁边几个雅间儿里也有人出来趁乱给那些兵丁衙役使个绊子,打个黑拳,场面越来越乱,怎么办?明月心头大急,恰在这时,一个凶神恶煞似的衙役举刀向她砍了过来,被明尚一脚踹了出去,慢了这一步,他俩也被那些衙役围住了。 混战中,她和明尚紧紧拉在一起的手被冲开了,她的心底顿时一片慌乱,自个儿的本事自个儿知道,今天想安全冲出去,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几个衙役同时发现了她这个软柿子,顿时两眼放光地扑了上来,个个儿脸上挂着狞笑,只等着手到擒来,抓她下去请赏了。 明尚飞快地抬脚,将围在身边的几个兵痞踹了出去,堪堪架住砍向明月的一把铁尺,“快跑!”他大吼一声,他和明武被他们抓住不要紧,可明月却不行,若是被他们抓进大牢里,就算以后出来了,也是终身的污点,那清白名声还要不要了。 却不料明月非但不跑,反而抬起脚,众目睽睽之下,狠狠一脚踹在那挥着铁尺的衙役身体最脆弱的部位,那衙役痛得夹着两腿,大虾似的弯下腰去。 明尚嘴角抽了抽,狠狠抬脚将他踹了出去,正砸在缠着明武的两个兵痞身上,明武趁机脱身,跟明尚不约而同地上前将明月夹在中间,有几个想上前偷袭明月的,还未近身便被他们解决了。 “这边儿出不去了,往后头走!”明尚大喊一声,拽着明月就往后走,正跟旁边雅间儿门口那一身华服锦衣的贵公子撞个正着,对方一脸复杂地看着明月,显然方才明月的丰功伟绩都落到了他的眼里。 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虽是一身男装,英气勃勃,那耳朵上的小小耳洞却是泄露了她的身份,想来方才雅间儿里评论苏克萨哈和太皇太后的就是她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也算稀罕了。 那少年公子玩味地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小丫头,瞧来应该也是大家闺秀,尤其身边那两个身手不凡的少年,应是她的兄长了,只是大家闺秀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一出脚就往男人那个部位踹,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也没有,京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淘气泼辣的闺秀了? 见眼前这气势凌人的贵公子眼睛直在她身上打转儿,那目光中的调侃戏谑连一点儿掩饰都没有,显然是在笑她方才那一脚,明月忍不住在心底里翻个白眼儿,他算老几啊,路边的小猫小狗怎么看她,她会放到心里吗?有多远滚多远吧。 明月的表情没有逃过那人的目光,有趣,这么泼辣大胆的小丫头还真不多见,及至看清了明月的模样,他眼中的戏谑玩味渐渐退去,一丝惊艳赞叹悄悄浮现在眼底,好个粉雕玉琢的丫头,那肌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虽只七八岁年纪,却也可以瞧得出,长大后必然是个美人坯子。 不过,这丫头虽小却也是女子,她方才翻白眼儿的模样,着实可爱,他这么盯着人家看也着实太过无礼了。他轻轻移开目光,对着身旁的护卫使个眼色,“把这些不着调的都给我打发了,咱们冲出去!” 一双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盯着那些兵痞的双目精光四射,散发着一股狠戾的气息,虽不见得十分英俊,却神采飞扬,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明月探究地看着眼前十四五岁的少年,这人是谁?好大的气场,跟在他身边的也显然不是一般人家的护院打手,那功夫可不是弯弓,弓影这两个半瓶水的小厮所能比拟的,不过三招两式便将眼前这群兵痞打得落花流水。 “朋友,还不快走!”他冲着明尚明武微微颔首,带着身旁的护卫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快走,都跟上!”明尚拉着明月便跟了上去,有这群人帮忙,他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11章 佟康 众人跑得气喘嘘嘘,一连转过三条街,这才将身后的追兵甩掉,明月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毕竟是个才八岁的小丫头,就算平日里没断了活动训练,体力到底有限,不比身旁这几位常年习武的身体强健。 明尚明武关心地蹲下来,轻轻替她抚着背,“怎么样?可是跑得太急了些?要不,我们来背你吧。” 明月摇摇头,方才追兵在后头撵着都没让他们背,此时安全了,他们大可以休息一下,再慢慢悠悠走回去,更不用他们背了。 前头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那一群人也停了下来,那个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衣的贵公子,嘴角噙着一抹诚挚得体的笑,一改方才威压的气场,却是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在下佟康,不知三位可否赏光跟在下一起喝一杯,交个朋友?” 明月暗暗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人姓佟?康熙的老娘孝康章皇后不也姓佟吗?不知这两者之间可有什么关系? 她只在心里计较,明武却直接大大咧咧地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在场的众人纷纷变色,佟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正正脸色,抬手貌似无意地挥退身旁面色不忿的护卫,“在下不才,出身佟氏旁支,勉强也可称是孝康章皇后的族人吧!” 明尚原本心中忐忑,见他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对方的邀请,他却有些迟疑,久久没有回应,这人刚刚帮他们解了围,若回绝,似乎有点不近人情,可接受,今日天色却着实有点晚,方才又刚刚闯了大祸,再不赶紧回去,只怕家里就瞒不住了,到时候他们受罚是小,连累明月是大啊。 “哥哥,前头就到报恩寺了,我想进去上炷香。”明月笑眯眯地看着明尚,不动声色地瞥了一旁的佟康一眼,孝康章皇后族人,佟家旁支?鬼才信他的! 若佟家一个小小的旁支子弟都有如此气度,哪里还容索额图和明珠张狂,要知道佟家此时还没有后来佟半朝的威风,只因为是当今皇上的母家,这才显贵一些,在正统世家眼里,还真不算什么,就是佟国纲佟国维的嫡传子弟,只怕也没这份气场吧。 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可看他的架势,必定不是一般人,这满京城都是达官贵人,能在这里头出类拔萃的,想来也没几个,胆敢借用佟家名头儿的,更是凤毛麟角,既然他主动示好,正好叫两个哥哥跟他好好结交一下,以后定然不会有坏处。 “这——”明尚还在犹豫,一旁的佟康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既然这位小——兄弟想去上香,不如咱们一起吧,在下恰好跟那报恩寺的玄静方丈熟识,也可替你引见引见。”佟康看着他的目光一派诚挚,方才那凌人的霸气荡然无存。 “如此,也好!”见明月坚持要去报恩寺,明尚点点头,这佟康虽然有些古怪,可方才毕竟也是跟他们并肩战斗过的,既跟鳌拜不对付,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吧。 明武一路上咋咋呼呼,还在为今天的事激动不已,佟康嘴角含着一抹兴味的笑,只在他说话的间隙见缝插针地说两句,不动声色地打探着三人的背景虚实,明尚虽沉稳,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再加上对他颇有好感,也不设防,便一五一十将自家情形告诉了对方。 明月暗暗摇头,幸亏哥哥还有点儿理智,没把她的详情说出去,至于那些家世背景,他们兄妹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若对方真有心查探,只需派个人跟着,就什么都查出来了,是以对明尚明武透漏出去的那些消息,她也没有阻拦,只在后头悄悄观察着那个佟康,心里忖度着他的来历身份。 “瞧三位今日义愤填膺的样子,莫不是跟那苏克萨哈是亲戚,抑或熟识?”佟康微微皱眉,这郭洛罗家的小子们,跟苏克萨哈又有什么关系,瞧着倒是对他关心得紧。 “要说是亲戚熟识,着实是我们高攀了,可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也不尽然。”明尚沉吟一下,模棱两可地回道。 “苏克萨哈落得今日下场,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连两个女儿都没有露面,你们却说高攀,还为他亲上法场,若说没关系,想必没人会信吧。”佟康目光深沉,看着他们轻轻摇头。 “放眼这四九城,皇亲国戚比比皆是,若真要攀附,只怕人人都能跟权贵攀上点儿什么交情,那鳌拜和遏必隆还是苏克萨哈的至亲呢,如今又怎样?至于咱们几个无名小卒,能跟苏克萨哈扯上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明月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旗人之间真要掰扯,只怕没人扯不上关系吧。 “那倒是,这京城里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皇亲国戚,多少人连皇宫的宫墙都没见过,却也好意思封自个儿一个国丈国舅的名头儿,真要追究起来,也不过是自家闺女在宫里做了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庶妃,只怕皇上连她长什么样儿,叫什么都不知道呢!”佟康摇头晃脑,一脸的不屑。 明月“扑哧”一笑,促狭地捅捅他,“你刚还说这京城不缺皇亲国戚,小心你这番话被哪个国舅爷听了去,庶妃娘娘的枕头风儿一吹,就算你是孝康章皇后的族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佟康一怔,随即莞尔,“你不是说当今皇上是少年英主吗?怎么被枕头风儿一吹,就是非不分地收拾起自个儿母族中人了,你对英主的要求还真低。” 明月心中暗暗叹气,这人可真是属狐狸的,这样都诈不出他的底细,“当今皇上当然是少年英主,大事上当然不糊涂,只是在这些言语小事上,却未必在意,只冷落你一下儿,你的功名前程岂不就全完了?” “功名利禄,腐土尔,弃之又有什么可惜?”佟康笑得云淡风轻,“倒是你们三位,小小年纪,却也能不畏权贵,仗义出手,倒叫人好生钦佩。” “佟大哥都说功名利禄如腐土了,怎么,许你闲云野鹤,就不许咱们钦慕忠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明武拍着自个儿的胸口儿,一脸的凌然,“咱们就是钦佩苏大人忠义,这也不是丢人的事儿,怕甚?连老天爷都怜惜忠良,那鳌拜有本事,找老天爷理论去啊!” 佟康似被这愣子问住了,一时含笑不语,明尚皱着眉头责备明武,“佟公子什么时候说不许你钦慕忠良了?他若不是跟你我一样同情苏大人,今日又怎么会出现在太白楼,还仗义出手相助?还不快闭嘴呢!” “是啊,人人都说苏克萨哈是忠臣,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派那些畜生来帮他,倒是当今皇上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枉杀忠良了。”佟康低着头,明月看不清他脸上的颜色,只是话中的萧索,却还分得出来。 她心念一动,“谁说的?要我说,这苏克萨哈说得好听了,是愚忠,说难听点儿,却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欺世盗名之辈。” “哦?”佟康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丫头,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一旁的明武已经气愤地跳了起来,说这话的虽是他一向疼爱的妹妹,如今却也忍不住要好好理论一番了,“小妹你说什么?苏大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欺世盗名?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人人都知道他是大忠臣,你怎么能这么侮辱他呢!” 明尚到底沉稳些,没像明武似的那么激动,可眼中的不赞同,却也是丝毫不带掩饰的,若这话是旁人说的,只怕他早拂袖而去了,如今也就看着自家妹子,这才勉强按捺着心中的不快。 “人人都说他是大忠臣,大豪杰,人人都说他死得冤枉,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还博了个忠良的名号,可你们想过吗,他这样做,置皇上于何地?他明知道如今皇上刚刚亲政,权柄还握在那鳌拜的手里,却不想着怎么帮皇上把权利夺回来,硬跟那鳌拜硬碰硬,搭上自个儿全家老小的性命不说,连皇上被他陷于不义,岂不是大大的不忠?” 佟康两眼发亮地盯着她,明武梗着脖子,恨恨地挥手,“苏大人上疏辞辅政,乞守先帝陵寝,不就是想逼鳌拜也放弃辅政的地位,跟他一起退隐吗?怎么就是陷皇上于不义了?!” “鳌拜是受人胁迫的人吗?他这么做出发点的确不错,可结果呢?他若肯拿出当年收拾多尔衮的谋略来,以他跟鳌拜的关系,在里头悉心周旋,岂不是更好?”明月看着眼前这三个少年,佟康两眼放光,明尚虽然一时还难以接受她的观点,可那拧眉深思的模样,显然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只是还需要点儿时间而已。 只有明武,对她反唇相讥道:“悉心周旋?他当年悉心周旋,替先帝收拾了多尔衮,可结果呢?太皇太后还不是记恨着他,如今连句话也不说,由着鳌拜收拾了他。”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好计策,佟康暗暗点头,原以为他只有一腔孤勇,如今看来,倒也是个可造之材。 “当年的事,的确让太皇太后心中不快,却不是让她抛弃苏克萨哈这个忠臣最主意的原因。”明月看着佟康和明武,“事情已经被苏克萨哈带到了最坏的地步,要么,牺牲苏克萨哈,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再徐图良策。要么,皇上跟鳌拜彻底撕破脸,保苏克萨哈,一起对付鳌拜,可皇上有多少胜算?若你们跟皇上易地而处,又会如何?” 第12章 猪头 “没有完全的把握,绝不能冒那个险。”明尚沉沉开口,心底已是一片冰冷,“皇上此时,绝没有跟鳌拜翻脸的底气,真走到那一步,大清便危险了,皇上……”他声音有些哽咽,似极力压抑着心底的痛楚。 “就算如此,那他也是为皇上舍身成仁,纵然陷皇上于不义,也非他的本意,勉强算他好心办坏事吧,不忠咱们就领教过了,他都赔上全家老小性命了,也大可将这章掀过去不提。只是你说的不孝不义咱们却要好好讨教。”明武还是不甘心自个儿心目中的偶像一夕间崩塌,执意要跟明月掰扯个清楚。 “那不孝你不是已经替我说出来了吗?”明月看着明武轻轻一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日若不是那些不知姓名的好汉舍命相救,他苏克萨哈便绝后了吧,还连累了多少弟兄族人,说他不孝,还冤枉了他不成?” 明武无言,可梗着的脖子,赤红的双眼,却在在显示着他心底的坚持。 “陷主上于不义,便是不忠,陷子弟族人于险境,害了全家性命,便是不孝。经此一事,百姓怨望,只怕以后在鳌拜的荼毒下更难生存,是为不仁,令亲朋正直之士扼腕而叹,甚至被他牵连受挫折,经磨难,以至丢了性命,是为不义。而他却拿着这么多人的性命给自个儿博了个忠臣的名头,我说他欺世盗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不算冤枉了他吧。” “我说不过你,我知道自个儿说不过你!”明武恨恨跺脚,眼中一片晶莹璀璨的光芒,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承认她的“谬论”。 “苏大人固然是个忠臣,可小兄弟所说,却也不无道理。”佟康对着明月微微一揖,“小兄弟说的虽有些偏执,却也着实令人耳目一新,事有千万面,就看你从哪里去瞧,站在哪个角度去瞧。三人行必有我师,康今日受教了。” “虽是有些歪才,瞧出了苏大人行事的不妥之处,却也着实说的重了些,难怪五弟不快。”明尚看着她无奈摇头,“明月还不快给你五哥赔个不是,就说你强词夺理,得理不饶人,说话偏激了,叫他别生气,以后再不信口开河了。” 明月嬉笑着上前,却被明武躲开了,“可别,我可受不起你这么大的礼,改日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我就知道,你那张嘴,再不饶人的。” 眼看着到了报恩寺,三个少年都没有磕头求佛的兴趣,只在大殿外头谈笑风生。佟康叫人知会了方丈,果然出来个蓬头垢面的癞头和尚,跟佟康以礼相见过了,大喇喇引着明月进大殿磕了个头,又替她解了支上上签。再出来时,三个少年已然称兄道弟,就差没磕头拜把子了。 明月抿嘴一笑,两个哥哥在世家子弟中,自是出类拔萃的,只可惜这些年远在盛京,跟京城里这些亲贵子弟交往不多,眼前这个佟康虽然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可若她的推测没错,应该是某个不想招人眼目的皇室子弟,跟他结交,对两个哥哥都是有益无害的。 见明月拜完了菩萨,明尚不敢再耽搁,佟康也不再强求,只是到底约着三日后一起去跑马游猎。明武一口应了下来,这半日的工夫,他已经对这佟家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跑马游猎也是他素日来的爱好,自是雀跃得紧。 回到鱼儿胡同,插羽和剑花早在侧门候着了,一见他们回来,立马迎了上来,“我的小爷,你们可回来了,真急死奴才了,若有个闪失,岂不是要了奴才的脑袋!” 明武心中还为明月的话有些介怀,心中不快,也不肯如素日般对他们假以颜色,只大咧咧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锭子扔过去,“胆小鬼,跟着爷这么久了,还不清楚爷的本事?闪失,就算有闪失,也是那些不长眼的有闪失!” 兄妹三人只顾急匆匆朝里走,都没留意到身后巷口儿那一闪而逝的身影。 报恩寺门前,佟康一脸冷凝地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好歹还救出来了一个,不至于全军覆没,好生护送出去,若有个差池,你们也不用活着回来了。” 底下跪着的人身子一抖,“嗻,奴才明白。” 待这一身黑衣的奴才走远了,他才回过头来,“都探明白了?他们真是郭洛罗家的子弟?” 追踪的奴才不敢含糊,一五一十的都回清楚了,他才点点头,“原来是三官保的儿子,怪道以前没听过这号人物,一个沉稳多才,一个刚勇英武,的确是好苗子,只是还小了些,不够老练,若仔细雕琢一番,定成大器。” 那奴才不敢接嘴,只唯唯应着,伺候着他打马扬长而去。 郭洛罗府老宅侧门,明武落后一步,垂头丧气地咀嚼着明月对苏克萨哈的评价,却又突然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顿时两眼放光,扒着明尚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咬耳朵,“唉,你们说,今儿这事到底是哪路好汉做的?也不知苏常寿能不能逃得出去——” 他方开了个头,想到一点儿高兴的事,却不料一进院门儿,便被院子里的阵势吓了一跳,剩下的话都噎了回去。 “哟,三位总算是回来了,咱们在家急得心急火燎的,只差到顺天府去报官了,你们倒快活,都到哪里玩儿去了?说出来,咱们一块儿乐乐吧!”明琳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人,眼光扫过明月的时候冷冷一笑,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妹妹还只当三房的哥哥姐姐们有多孝顺,原来都不过是嘴上的情分,老太太病得那样儿,你们不思为长辈分忧,竟敢私自出府去玩儿,那天老太太是怎么吩咐的,你们都忘了吗?” “见过老太太,大伯母!”明月率先反应过来,一拉明尚明武的袖子,乖乖跪下来请安。 一旁的富察氏一脸的忧心,“我都答应过两天带你们去烧香,求菩萨保佑老太太的身子早日康健了,你们几个竟然还是自个儿跑了出去,就算记挂着老太太的病情,也该事先知会家里一声儿,如今搞得满府里鸡飞狗跳,还要连累老太太为你们担忧,岂不是罪过!” 明月心中暗喜,额娘果然厉害,跟她想到一处去了,这几句话明着是在数落他们,暗地里却是在指责明琳小题大做,在府里兴风作浪,不叫老太太省心呢。 “弟妹,他们几个到底是出去烧香祈福还是玩闹,你我心里应该都有数,别以为把这黑的说成白的,就能免了他们的责罚。”博尔济吉特氏翻个白眼儿,她早就想抓几个主子做筏子,在府里好好立立威风,如今这三房的小兔崽子自己撞了过来,正好拿他们开刀。 “回老太太,孙女儿挂念着老太太的身子,日夜不安,今儿实在是坐不住了,这才叫哥哥们带着去报恩寺里上香,求菩萨保佑老太太的身子早日康复,如今瞧着老太太的精神头儿,那癞头和尚说得果然不错,这可不就否极泰来了嘛!”明月也不理博尔济吉特氏的白眼儿,似一点都没意识到今日的危机般,只笑着对戴佳氏说自个儿在报恩寺的见闻。 “癞头和尚?什么癞头和尚?明月,你别以为自个儿满口胡言就能逃过了今天的责罚。”博尔济吉特氏一脸的愤恨,朝着身边儿的奴才一使眼色,“你们额娘不懂规矩,整日里纵容着你们胡闹,我这个当家太太却是眼里不容沙子的,给我每人二十大板,狠狠地打!” 她可是当家太太,这三个小兔崽子出去时不跟她请示,如今都被抓住了还不把她放在眼里,理都不理她,她绝不能轻饶了他们。 “慢着!”富察氏大急,他们三个还是孩子,最大的明尚也不过才十二岁,最小的明月才八岁,二十板子,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弟妹要知道,慈母多败儿,这也是为他们好!”博尔济吉特氏一脸的阴笑,“您说是不是,老太太?” “癞头和尚?”戴佳氏不接她的话茬儿,嘴里只喃喃地嘀咕着那癞头和尚的事,让一心想要露脸的博尔济吉特氏更加恼恨。 “也罢,既然弟妹这么袒护他们,别二十板子了,就每人掌嘴二十吧,可别说我这当家太太凶狠不近人情,他们可是我的亲侄儿侄女,打在他们身上,可疼在我心呢!” 掌嘴二十?乍一听似乎比二十板子轻多了,可真要打上二十巴掌,那脸还不得变猪头啊,明尚和明武是男孩子还好些,明月可是个姑娘家,那张脸要是毁了,这后半辈子岂不全完了! “老太太!”富察氏大急,“噗通”一声跪在戴佳氏身前,才想磕头求情,却不料老太太一拍椅子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富察氏吓了一跳,博尔济吉特氏和明琳在旁边虎视眈眈已是不好收场,如今老太太平地里再起波澜,这可叫她怎么替这三个孽障圆了今天的谎? 第13章 奇兽 富察氏犹自惴惴,却不料老太太快步上前,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明月,“好孩子,快跟祖母说说,你是在哪里遇到的那个癞头和尚?” “老太太,您可不能被这小蹄子骗了,他们这是为了逃避责罚,故意编谎话蒙您呢!”博尔济吉特氏气得鼻子都歪了,“三弟妹,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不说,竟然还当面扯谎!” “闭嘴!我人虽老,却还不糊涂,孰是孰非,我还分得清楚!”戴佳氏横她一眼,心里大为不满。 “就在报恩寺啊!”明月笑得极温婉,她果然压对宝了,戴佳氏这些日子整日里唠叨着什么游方来的高僧,在报恩寺挂单落脚,却轻易不肯见信众香客,遗憾不已,今日的事若没个幌子,只怕不好过关,那佟康果然不是一般人,别人轻易见不到的高僧,在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明月心里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见了戴佳氏眉开眼笑的模样,明月心里更加有底,“说来也是巧了,幸好我们今儿去了,那和尚说他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去别处游历了呢。我初听他说那些话,原本还不信,只以为是个招摇撞骗的酒肉和尚,如今听祖母的意思,竟然真的是个得道的高僧,倒是我有眼无珠了呢。” “你们小孩子家知道什么?那可是当年为先帝剃——”戴佳氏猛地一顿,赶紧改口,“你只要知道,那是个得道的高僧就行了,连宫里的娘娘们都要高看一眼,等闲儿不得见的,你能遇上他,可真是几世里修来的福气呢。快跟祖母说说,他都说了些什么?” “孙女儿从他那里给老太太求了个护身符,老太太拿着,保证以后身强体健,百病全消呢!”明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大红护身符,将袖子里剩下的几个捏得紧紧的。 “呀,真是报恩寺的护身符呢,老太太大喜,有了这高僧亲自加持过的护身符,以后定是事事顺遂,再无烦恼了!”大房的明珍摇着扇子,对着明月微微一笑,“先时琳妹妹说三妹妹和三哥五弟出去胡闹,我便不信,老祖宗的孙儿孙女自然个个儿都是规矩懂礼的,如今怎么样,可不是叫我说着了?” 明月轻轻颔首,这个情分她记下了,明珍所求她心中也有数,只要不影响他们三房的利益,她不介意帮她一把。 明琳和博尔济吉特氏心中更恨,这个明珍,身为长房的人,却胳膊肘往外拐,处处偏帮着三房,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看她们以后怎么收拾她。 对着明琳和博尔济吉特氏的白眼儿,明珍心中冷冷一笑,左右她再怎么做,她们也不会真心对她了,自己的命运前程只能靠自个儿去争取,指望她们,她早填了乱葬岗上野狗的口了。 明月前些日子照顾小六儿的事她都听说了,虽说跟小六儿不是一个娘的孩子,可到底同病相怜,她心里对明月也是感激的。 虽然明月此时年幼,未必能帮她多少忙,可她敬佩她的为人,跟她结交,她乐意。 不理身后那些眉眼官司,戴佳氏颤颤地伸出手去,捧着那个护身符激动不已,“真是大师亲自加持的护身符,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孙女儿在大殿里又抽了支签,是支上上签呢,说什么,什么——”明月歪着头,吞吞吐吐,一副极力回想的模样。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莫不是又想编什么谎话来骗人的吧!”明琳眯着眼,嘴里吐出的话却似市井泼妇般污秽。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啊!”戴佳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狂热。 “哥哥,那支签怎么——”明月摇头四顾,只做找人的模样,“唉,哥哥呢,额娘,你怎么还跪在那里呢?” 不仅明武怔忡,连明尚都愣了,他们两个在大殿外头跟那佟康,上下五千年,纵横三万里的,聊得热闹,哪里知道那和尚跟明月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她问他们,他们知道些什么啊? “哎呀,你们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戴佳氏似才想起地上还跪着几个人般,不在乎地挥挥手,“那支签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明月一拍巴掌,“家宅是非谨需防,小人口舌最不祥,幸得积福留余庆,忠孝仁义万年长。” “家宅是非谨需防,小人口舌最不祥,幸得积福留余庆,忠孝仁义万年长……”戴佳氏口中喃喃地念着这签文,拧眉思索着上头的意思。 明琳好容易逮到明月的错处,哪里肯由着她三言两语便脱身,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道:“就算你真去报恩寺烧香了,也用不着这么久吧?你们到底做什么去了,别以为咱们不知道。大哥都瞧见了,你们去了法场,还跟那些衙役兵丁起了冲突!” 明尚明武身子一震,居然被她发现了?她是怎么发现的?到底知道了多少?富察氏刚刚站起来,被她这番话吓得一个趔趄,身子晃了晃,震惊地看着三个儿女。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他们母子几个的目光似要喷火,“三弟妹,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孝顺儿女,打着孝敬祖母的幌子出去为所欲为。当日老太太怎么吩咐的?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为了不惹上头生气,所有人都要谨言慎行,尽量不要出门。你们倒好,不请示就私自出府不说,竟然还到那法场上去胡闹,这不是给府里招祸吗?就是打死你们,都抵不了你们的罪过!” “可不是,为着当日咱们跟苏克萨哈的来往,本就招了上头的忌讳,你们还不知检点,到那法场上去胡闹,若再不管教,只怕大祸就在眼前呢!”明琳见自家额娘发了话,越发得了意,嘴里连珠炮似的指责着明月兄妹。 “哦?我们去法场胡闹?我们回来的时候被路上的人流阻住了,这才听说今日竟是苏家行刑的日子。那路堵得,咱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过来啊。实在无法,只得等人少些再走,却不知大哥去法场又是做什么的?这大祸,也未必是咱们跟苏克萨哈来往才招惹上的吧。” 明月毫不畏惧地看着上蹿下跳,小丑儿般的明琳,他们去法场是忤逆不孝,就得立时打死,那明毅去就是对的了?这个明琳也是个拎不清的,拿当日跟苏克萨哈的来往说事儿,那可是捅了老太太的痛处了,她想讨便宜,也得看老太太答应不答应呢。 “啪!”响亮的耳光令众人心头一跳,明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戴佳氏,“老太太!” 戴佳氏正喃喃着家宅是非,小人口舌等语,此时听了明琳的话,心头骤然火起。她最恨别人揭她的短,此时被明琳当众说出来,无疑是扫了她的面子,打了她的脸,再加上那签文上说的——积福留余庆,忠孝万年长的话,叫她心中隐隐觉得,这是指她当日所为给这个家积了福,留了庆,哪里肯由着明琳在家里搅扰是非,再起口舌纷争。 “祖母快别生妹妹的气了,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明月似笑非笑地瞥了明琳一眼,她上前体贴地搀着戴佳氏的胳膊,“说来也是天意,就这么一耽搁的工夫,竟叫我们撞见了了不得的大事呢!” “什么大事?难不成还有劫法场的不成?”博尔济吉特氏早被气白了脸,这老太太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琳儿哪句话说错了,三房给家里惹了祸,她不惩戒他们不说,竟然还当众打了琳儿!她今日若是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以后还怎么在府里立威,怎么当家作主! “还真叫大伯母说着了,真有劫法场的呢!” “什么?” 明月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均是一肃,满脸的不可置信,富察氏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半晌,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那明毅只把法场上的事告诉了明琳,还没来得及跟博尔济吉特氏说啊。明月心中暗暗称庆,若他不把这事告诉明琳,而是直接跟他额娘说,只怕以博尔济吉特氏的心计,好好筹谋一番,他们三个今天未必能讨得了好去。只可惜他选择了明琳这个猪队友,如今活该被她连累了。 “老祖宗是没见着,那些人眼见儿的要被抓住了,却不料一群‘奇兽’突然从天而降,生生把那劫法场的人救走了,虽只救出了苏常寿一个,可是——”明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趴在戴佳氏耳边道:“那些围观的人都说,这是老天爷可怜忠臣,不忍见他满门被害,就此绝后,这才派这些‘奇兽’来帮他们的呢!” 戴佳氏眼睛一亮,她就知道,果然是她当初积德行善,这才为这个家留下一条生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果然他们满门忠义,自有老天爷看得清呢。可见她当日所为不错,苏克萨哈家是忠良,跟忠良结交的郭洛罗氏自然也不差了,只要守着这份福德,一腔忠孝自有老天爷看得清,那万年的余庆,可不是要长长久久地照拂着他们郭洛罗氏一族了。 “还奇兽呢,我呸!不过是群掉毛儿的鸽子野鸡,也敢装凤凰?那兔子再大,也大不过老虎,还想吃人怎的?也敢称奇兽,岂不叫人笑掉大牙!”眼见老太太被明月哄住了,明琳哪里肯认栽,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只恨不能上去咬她一口。 第14章 〔ー`′ー〕都给我跪下 “那妹妹可得好好保护好自个儿的牙齿了,哪天要是真掉没了,可装不上去的。”明月看着她笑得一脸的嘲讽,“姐姐在盛京待那么多年,实在是孤陋寡闻,不比妹妹在京中见多识广,那凤头鸽子,也就是沾了老太太的光儿,这才知道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鸽子,也是四叔孝顺,这才割爱孝敬了老太太,要不,咱们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呢。” 戴佳氏笑得一脸得意,她的小儿子最是孝顺了,任是什么稀罕东西,都先想着她,此时被明月这么一吹捧,她这个做娘的心中得意,面上也有光,拍拍她的手,“好孩子,还是你心明眼亮看得清,那凤头鸽子可不稀罕得紧,拿着二两银子,只怕也没处儿买去,你四叔爱得什么似的,听说我把它们赏给了你,还心疼了好一阵呢,只是,我怎么没瞧见它们?” “老祖宗是不知道!”明月一脸心疼不安地看着戴佳氏,“老祖宗把那两只鸽子赏给孙女儿,孙女儿也是稀罕得紧,爱的什么似的,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挂在笼子里还怕它们闷得慌,整日地伺候着,生怕这两个宝贝疙瘩有什么闪失。” 戴佳氏喜得见牙不见眼,“好个没见识的丫头,快给我说说,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什么?”戴佳氏心里“咯噔”一声,脸立时拉了下来,“三丫头别给我打马虎眼,后来到底怎么了?” 明琳大喜,郭洛罗明月,你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才叫自作自受呢,“三姐姐好口才啊,听得咱们心惊肉跳的,怎么,把老太太赏的凤头鸽子养死了?这可真稀罕呢,那鸽子在四叔那里没事儿,在老太太那里没事儿,偏到你这儿就出事儿了,你若不是个丧门星便是故意对老太太不敬,不把她的赏赐放在眼里了!” 富察氏在一边儿听得险些厥过去,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孩子,怎么今日这么不着调,你编个谎圆过去不就行了吗?怎么把这话说出来了,这对祖母大不敬的罪过,真落到身上,以后还有哪家敢要这么目无尊长,不敬不孝的姑娘,她还怎么找婆家啊! 明尚心里也急了,这个明月真是太没个轻重了,他上前一步就想开口把罪过揽到自个儿身上,却不料明月竟在一边儿悄悄给他打手势,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死啊活的,老太太可还在这里呢,妹妹说话也该留点儿口德才是。”明月瞥一眼上蹿下跳的明琳,既然你上赶着找死,我就叫你死个痛快。 戴佳氏心头也对明琳不满,却终敌不过对那凤头鸽子的关心,只沉着脸等明月给她解释。 “老太太,这就是今儿的蹊跷事儿呢,今早孙女儿一起来,就见那关得好好儿的鸟笼子里空空荡荡,连根儿羽毛儿都没有了,孙女儿既纳闷又担心老太太的病情,这才硬拉着两个哥哥去报恩寺烧香,想着请菩萨个示下。” 明琳被明月一挤兑,也知道自个儿说话造次了,心中原本忐忑,见戴佳氏没有追究,心里又来了底气,只觉得有宫里的太皇太后撑腰,就是老太太也拿她没有办法,立时又抖了起来,“哦?请菩萨示下?不知菩萨是怎么给姐姐示下的,倒要跟姐姐请教请教。” “这就要说到今儿刑场上的奇闻了,老太太不知道,我一见那漫天飞着的凤头鸽子,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怪不得那两只凤头鸽子平白的没了踪迹呢,竟是老天爷把这天底下的凤头鸽子都招了起来,跟那些奇兽一起去搭救忠良去了呢!” “一派胡言!”明琳被她气炸了,满面讥讽地指着她,“姐姐在这里鬼话连篇,什么老天爷招去搭救忠良,有谁能证明?你没养好鸽子,不跟老太太请罪,还在这里满口胡言,老太太,您可不能被她蒙蔽了去,一定要好好惩罚她啊!” “我胡说?”明月指着自个儿的鼻子,一脸的惊奇,“若不是老天爷招去搭救忠良,谁还有那个本事集齐那么多纯种的凤头鸽子?那白茫茫铺天盖地的一片,只怕这天底下的凤头鸽子都过去了吧!四叔可是跟咱们说过,这凤头鸽子极是稀罕难得,拿着银子都没处儿寻去呢,若不是老天爷所为,倒要请教四妹妹,这是谁做的?你吗?” 戴佳氏在一边儿点头,有理,老四给她送鸽子的时候,的确说过这话。 明琳被她气得跺脚,“老太太——” “好啦!我看三丫头说的有理,除了老天爷,别人还真没这个本事。”戴佳氏越瞧博尔济吉特氏和明琳就越来气,整日里仗着跟宫里有些个瓜葛,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在家里搅风搅雨的不得安生。 “四丫头别再胡扯了,回去把女戒女则各抄十遍,没抄完前不许再出门。”她清清嗓子,“还有那个明毅,这眼瞅着就要娶亲的人了,还这么没个定性,以后怎么给底下的弟弟妹妹做榜样?还指着他光宗耀祖,照顾手足呢,太让人失望了。叫他从今儿起在家里读书习武,成亲前哪儿也不许去!” 只是抄书,真是便宜她了,明月心头暗啐一口,到底是有人撑腰,老太太也看重她嫡女的身份,否则今日可没这么容易饶过她。 “好孩子,你快给我学学,都有哪些奇兽?是怎么把那苏常寿救出去的?”戴佳氏此时满心的狂喜,拉着明月哪肯松手,她就知道这个孙女儿是个好的,老三家的教导得不错,不像那明琳,整日里张牙舞爪,只知招惹口舌是非,总怨她跟苏克萨哈家来往,如今怎么样?老天爷看得清,这姜还是老的辣,这个家离了她戴佳氏,可不是要被她们母女搅合得一团糟! 明月也不理一旁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明琳和博尔济吉特氏,只搀着戴佳氏往屋里走,“太阳虽已下去了,可外头还是热得很,咱们还是进去说吧。老太太难得到我们院儿里来一趟,今儿就留在这儿吃晚饭吧,正好听孙女儿把当时的情形好好跟您说说,您是不知道——” 眼角的余光看着博尔济吉特氏愤愤地拉着明琳向外走,明月心中冷冷一笑,继续绘声绘色地跟戴佳氏描述刑场上的奇闻,尤其那凤头鸽子和五彩大锦鸡,肥硕的兔子,犹如天兵天将般从天而降,将刑场搅得一团糟的场景,更是叫她讲得惊险离奇,听得戴佳氏津津有味儿。 人上了年纪本就爱听这些因果报应,神鬼传奇,此事是明月亲见,又是跟她认识的人相关,她自是入迷得紧。更何况,有了这一出儿,更印证了那个签文上——忠孝万年长的话,岂不叫她欣喜?谁说她巴结苏克萨哈是给郭洛罗家惹祸了,眼前可是现摆着的事实,叫那起子说嘴的小人都见鬼去吧! 看着戴佳氏眼中的精明算计,明月心头稍稍松了口气,有了今天这出儿,这老太太不会再去巴结鳌拜了吧。 能不被苏克萨哈牵连,已属侥幸,本来他们只要熬上两年,等康熙抓了鳌拜,自然是苦尽甘来,有得是好处,她只怕这戴佳氏一心攀附权贵,再跟那鳌拜扯上什么关系,只怕他日康熙清算起来,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如今她在戴佳氏耳边灌输了苏克萨哈是忠臣,连老天爷都打发那些畜生去搭救他们的思想,在戴佳氏心里种下个忠孝持家方能长久的种子,想来她再去攀龙附凤的时候,心里定然会思忖一二,对那鳌拜敬而远之吧。 一顿饭叫戴佳氏吃得眉开眼笑,心怀大畅,好容易把她伺候舒服了,明月才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松了口气,不想一回身儿,正见自家额娘沉着脸盯着她和两个哥哥。 “你们跟我进来!”富察氏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儿便回了屋,明月和明尚明武交换个眼色,都不明白自家额娘这是怎么了。 戴佳氏一向对他们三房冷冷淡淡,阿玛三官保行三,上头有受家族重视的长兄如来保,下头有戴佳氏的心头肉文殊保,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本就是个容易被忽视的儿子。 就因为家里的不重视,他当年才凭着一己之力,跑到那寒冷遥远的盛京去博前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挣了个四品佐领的顶戴,却终究是留在盛京不得回来,在京城这些富贵窝儿里的人看来,终究是混得不甚如意。 如今戴佳氏被他们哄得高兴,破天荒当众给了大房没脸,还留在他们三房用晚饭,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吗?额娘为什么这么生气? 兄妹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磨磨蹭蹭进了屋,一进门便见富察氏坐在上首,手中鸡毛掸子在桌子上狠狠一抽,“都给我跪下!” 第15章 哥哥 三人半点不敢违拗,老老实实跪在她的身前。看着他们三个莫名其妙的样子,富察氏心头的火烧得更旺,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手中鸡毛掸子狠狠抽在明尚身上,“额娘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这个做哥哥的不好生照顾弟弟妹妹,竟带着他们胡闹,那刑场是个什么地方?如今家里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你倒好,竟带着他们到那种地方儿去,素日看你倒是个懂事儿的,怎么今儿这么没个轻重!” 一旁的明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腿,“额娘,额娘,你别打哥哥了,是我,是我挑唆着三哥去给苏大人送行的,您要打就打我好了,您别打三哥,别打了——” 眼见得富察氏怒极,那鸡毛掸子就要落到明武身上,明尚狠狠一把推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是我不懂事,没个做哥哥的样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一边儿跪着去,有多远滚多远!” 原本冲着明武招呼的鸡毛掸子正抽在明尚伸出去的胳膊上,疼得他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富察氏心头虽恨,却终究是心疼,狠狠地将鸡毛掸子扔在地上,“你们阿玛来时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你们都忘了不成?咱们三房在老太太跟前儿本就没什么地位,如今更得谨言慎行,别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否则你阿玛在关外拼了半辈子命挣下的这点子脸面,岂不全被你们给败坏了!” 富察氏恨恨地拍着桌子,“那刑场是个什么地方?还发生了劫法场这么惊险的事儿,若你们有个什么好歹,你们叫阿玛和额娘怎么活?啊?你们叫阿玛和额娘怎么活——”她一边儿说一边儿悲从中来,伏在桌上痛哭失声,这三个孩子平日看着还挺懂事,可关键时候,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啊。 “额娘说得是,是我们错了,额娘,您快别哭了。”一见富察氏伤心落泪,原本还直挺挺跪在那里任打任罚,半句不求饶的明尚也是慌了,也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富察氏的腿,“额娘,是儿子的不是,您打我骂我都行,只求您别生气,别再罚五弟和小妹了。” “罚你,我当然要罚你!”富察氏恨恨抬头,“不光是你,你们三个,谁都逃不了,都给我跪着,好好想想今儿错哪儿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明月,明月你怎么了?” 明月身子晃了晃,茫然地抬头,浑不知自个儿此时已是脸色煞白。 明尚明武到底还是两个半大孩子,都惊得手足无措。尤其明尚,此时更是连明武都不如了,他一心以为是今日带着明月在刑场上受了惊吓,只顾呆呆地站在那里伤心自责,竟是连搀扶都忘了。 明武一个箭步上前,帮着富察氏扶起她,“快,快到榻上躺着去,莺儿快打发小厮去请大夫。” 她赶忙一把拉住富察氏的手,“额娘,我没事儿,想是今儿跑了一天,累着了,歇歇就好,您这一请大夫,可不把事情又闹大了,回头那起子小人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咱们呢。” 富察氏眼圈儿一红,“都是阿玛和额娘没用,护不住你们,叫你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些个后宅的争斗。但凡我们得宠些,他们也不敢那么对你们。” “额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女们为父母分忧,本就是应该的,更何况我们今天也没吃亏啊。”明月嘻嘻一笑,“今日吃亏的可是大房呢。” “你可别得意忘形,咱们毕竟不常在京中,跟老太太的情分本就不如他们。今日也不过是那个明琳太不争气,戳了老太太的痛处,要不,你以为就凭你求个符,解个签,老太太就这么向着咱们了?” 明月被富察氏一提,顿时想起袖子里藏着的那几枚护身符,“额娘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大师给的护身符,额娘哥哥都有份,快戴上,以后必定否极泰来,再无疾病烦忧。” 富察氏没料到她竟求了这么多,一时有些讶异,“额娘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哪里用得上这个?你只跟你哥哥戴着也就是了,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额娘就什么都好了。” “哥哥们都有呢,这个是额娘的。”明月不由分说地塞到富察氏手里,“要说年纪大,谁有老太太年纪大?她还不是宝贝得什么似的,一早就挂在脖子上了。” “老太太是谁,咱们又是谁?咱们怎么能跟老太太比呢。”富察氏擦擦眼角,“好在明日便是替你们郭罗玛法除服的日子,待咱们行过了满服礼,就赶紧收拾东西回盛京,京城这滩浑水,咱们可再沾不得了。” 明武接过莺儿递过来的巾帕,上前帮明月擦擦脸,“额娘放心,郭罗玛法的满服礼一过,舅舅就得重新回朝中任职,到时候他们行事也得掂量掂量,跟咱们为难到底值不值得。” “你满口里胡说些什么?要不是你们两个胡闹,明月怎么会受这么大的惊吓?刑场那是什么地方,哪里是小孩子能去的!”富察氏轻斥,“今日这事还没完呢,少想那些有的没的,这话也是你说得的?还不回去跟你哥哥一处跪着呢!” 明武霎时没了精神,灰头土脸地跪在明尚旁边,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明月含笑看着额娘和两个哥哥,“额娘,我没事儿,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就饶了哥哥吧。” “你们呀,还不如你们妹妹懂事呢,今日若不是月儿机警,只怕咱们就得吃大亏了。”富察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儿子,“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别想到风就是雨的,到头来还要月儿帮你们善后。” 好说歹说了半天,总算让富察氏相信她没有大碍,明尚明武也都认错态度良好,富察氏这才罢了。说到底,她也是疼孩子,生怕他们没个轻重,吃了亏,后宅里那些阴毒的手段多得很,哪里是他们这些小孩子想得到的。如今见他们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知道他们也是怕了,便也痛快地叫他们起来。 待他们都回去了,明月又将莺儿燕儿也都支回去歇着,这才一闪身进了空间。空间里头到底灵气充沛,那温泉也有健身强体,美容养颜的功效,正适合她此时休养。 再者,她也得赶紧看看空间才行,去了那些个畜生,里头应该清净多了吧,也不知那小院儿被它们给祸害成什么样了。 一进空间,一股香甜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吸口气,好舒服啊。小院儿去了那些鸠占鹊巢的家伙,果然清净许多,虽是有些脏乱,但打扫一下倒也不妨事。只是她如今身体正虚,那有力气做这些,先拿着换洗衣裳去后山温泉好好泡泡才是正理。 别看她跟富察氏和明尚明武说的轻松,她可是清楚自己这会儿的状况。也许是因为今天调动空间太多,她的身体才会这么虚弱吧。毕竟她从未一次从空间里拿出这么多东西,那些活物也就罢了,用在苏克萨哈父子身上的剧毒可是今日才刚刚解封的,她跟他们又隔得远,要想准确地撒在那侩子手的刀上,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呢。 坐在水中的白玉座椅上,慵懒地眯着眼,足足泡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懒洋洋起身,这温泉真是个宝贝啊,不过泡了这么一会儿,便疲乏全消,似乎肌肤也更加光彩照人了呢。 回到小院儿,把脏衣裳用井水洗过,再将小院儿里里外外打扫个干净。渴了就用外头小溪里的山泉水烧水泡茶,饿了就吃几个西红柿充饥。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们寝室里的几个姑娘为了减肥,一到夏天就用瓜果充饥,此时再重温一遍那段让她留恋的学生生涯,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过,她还是得抽空儿从外头拿点儿点心食物进来,这西红柿吃一天是个情趣,要是连吃十天半个月可就是种折磨了。或者她也该考虑考虑在外头种点儿什么,自给自足? 只是第一次喝山泉水泡的茶,吃了一个西红柿之后,她的肚子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身上也直冒虚汗。初时还以为是西红柿有问题,可在她奔到屋后的茅厕里好一阵折腾,又在温泉里将身上那厚厚一层污垢洗尽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更加轻盈矫捷,肌肤也更加细腻光滑,原本干得还颇有些吃力的活计,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全做完了。 她才明白,那泉水和空间里种出来的瓜果竟然还有改变人的身体,提高人的筋骨的功效,所谓的洗筋伐髓,便是如此吧。 好在这种作用似乎只有第一次的时候管用,以后她再喝那泉水,吃西红柿,便也没事了,否则这空间里的东西,她以后哪里还敢再吃? 第16章 堵车 在连吃了半个月的西红柿,将小院儿收拾得一尘不染之后,她看看院外种好的五谷和菜地里的小嫩苗,是时候出去了。本来她还想再多待一阵子,把书房里那些新解封的种子丹药,书籍图册都弄明白再说,只是她实在坚持不住每日拿西红柿充饥的日子了,便是再有灵气,再甜美可口也撑不住了。而外头那些菜蔬五谷,她在这里的时候它们便也按部就班,一日一日慢慢长,这会儿都才刚露头,她可等不得了。 临走再泡个澡,将身上因为干活儿弄得脏兮兮的衣裳换下来,还好她有先见之明,事先找莺儿要了一身儿做粗活儿的衣裳。那丫头虽然有些奇怪,倒也没多问,只是她的身量到底比明月高些,那衣裳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被她挽起一大截儿,下次得记得带点针线过来。 出来后暗暗心惊,虽然外头的时间过了一点儿,却也不过是月上中天,她在里头待了半个月,外头似乎才过了一个来小时,照这么算,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的说法。 一早起来,明尚明武破天荒的没出去练功,想是都惦记着她身上不好,一大早就在她门口儿候着,见她容光焕发地出来,都是一愣。 明尚还好些,见她身体好,没什么不适,只是长吁一口气,开心地拍拍她的肩膀。明武却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立时便咋咋呼呼问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明月心头一动,那泉水和西红柿既然有那样多的好处,还得拿出来跟亲人们一起分享才是,只是今天还得去舅舅家参加外祖父的满服礼,这会儿却是急不得的。 富察氏出来,见了明月心中也觉惊讶,只是女儿精神好,身子康健到底也是好事,她也没多想,便招呼他们赶紧吃早饭。 “赶紧吃,吃完趁老太太那边儿还没用早饭,咱们赶紧过去请个安就走。”富察氏一边往四个孩子的碗里夹菜一边说。 明月心中明白,一旦过去的晚了,老太太用起饭来,额娘便只能在一边儿伺候着,等她吃完了再走,外祖父那边儿的满服礼可不是得耽搁了?别人可不会管你是因为什么耽搁的,只会说你忤逆不孝,眼中没有父祖。 母子五个简单垫了几块点心,匆忙赶到戴佳氏的正院儿时,果然她才刚刚起身。明尚和明武抱着明祁在外头候着,明月跟在富察氏身后,帮着富察氏一起给老太太梳洗打扮过了,这才将今日要回娘家成服的事情禀报给她。 昨日明月将戴佳氏哄得高兴,今天又一早就跟着额娘过来服侍她梳洗,戴佳氏心里高兴,也不难为她们,痛快地应了,还交待宋嬷嬷将前两日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果子挑好的拿上,给富察氏娘家那边儿的孩子们尝个新鲜。 难得她这么大方明理,富察氏心中颇觉意外,赶忙起身谢恩。以前他们夫妻在戴佳氏跟前儿可没这个脸面,别说主动赏东西带回娘家了,她哪次回娘家不被刁难几句呢。到底还是女儿昨日伶俐,这才帮他们挣下这份体面啊。 出了正门,明尚和明武骑马,富察氏带着明月明祁坐车。本来依着明月的意思,是要明尚和明武也坐车的。毕竟明尚昨天刚刚挨了打,她可看得清楚,富察氏被吓坏了,也气极了,下手可是半点没留情的,他身上有伤,骑马可是要多受不少罪的。虽然明武被明尚护着,身上一点儿伤没有,可要是明尚坐车他骑马,那可就太扎眼了,倒不如一起坐车来的省事。 富察氏心中也有些迟疑,昨天她下手有多重,她自个儿心里有数。这会儿气消了,说不心疼也是假的。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叫两个儿子过来坐车,明尚便在马前一个翻身端坐在马上了,“郭罗玛法活着的时候亲自教授我们骑射,今日去给他老人家行礼,若不骑马岂不太过不敬。” 富察氏心中轻轻一叹,眼看着他虽疼得身子僵直,却仍在马上端坐如仪,真是个倔强要强的孩子,由他去吧。毕竟男孩子跟姑娘不同,不能太过娇养,多吃点儿苦,受点儿罪,对他们以后也有好处。 及至到了舅舅门前,跟舅舅和几个表哥见过了礼,明月才恍然想起舅舅一家的名字。 舅舅米思翰,不就是康熙朝有名的能臣吗?只可惜去得早了点儿,为着在三藩之乱时支持康熙撤藩,全力整治军需,最终累死在任上,死时才四十三岁。倘若不是早逝,以他的功劳能力,将来必不在明珠之下,怎么可能最终只是个户部尚书、议政大臣。 不止是舅舅,就连四个表哥也都不是庸碌之辈,那可都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啊。 马斯喀,未来的内大臣、平北大将军。 马齐,未来的保和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二等伯,还是康熙的亲家呢,他的女儿可不是嫁给了十二阿哥胤裪了吗? 马武,未来的领侍卫内大臣。 李荣保,未来的察哈尔总管、一等公,还是乾隆皇帝的老丈人,正牌子的国丈。 只是如今才康熙六年,离三藩之乱还有六七年的工夫,四个表哥的名头前都只能加个“未来”二字,毕竟眼下连舅舅也还在为外祖父守孝,一切职务全无呢,也难怪郭洛罗府里那起子不长眼的小人小看他们了。 只是,戴佳氏捧高踩低惯了,大概不会想到,她上杆子巴结的那些人物其实都已盛极而衰,在走下坡路了吧。而一向没被她放在眼里的富察氏一族,却正在崛起,将来更有着她想都想不到的锦绣前程。 按部就班地跟着额娘行过了礼,又跟富察氏本家的那些亲戚一一见过,明尚明武便被两个年纪小些的表哥马武和李荣保拉走了,只可惜舅舅家没有女儿,她便是想出去散散心,也实在无处可去,只得无聊地站在富察氏身边听那些夫人们讲着京里的形势变化,昨日刑场上戏剧性的一幕更是被人压低了声音大说特说。 据说,昨日没见到那场盛况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据说,昨儿刑场附近的饭馆儿酒楼都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不只是人多客满,那些个野鸡和兔子也被他们当宝贝一阵哄抢,只怕这火爆的生意还要再持续几日。 据说,昨天那些凤头鸽子被人逮住不少,那可是有钱都没处买的宝贝啊,没逮到的人疯了似的打听谁手里有这样的鸽子,据说连它们的重孙子都已经预定出去了。 …… 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些已经可以说是传奇的演绎,就在明月差点憋出内伤的时候,宫里的旨意终于下来了。 明月跪在额娘身后,听太监捏着嗓子宣读完那长长的旨意,她还没觉得怎样,富察氏却已是脸色发白,身子发晃了。再看看周围其他女眷,也无一不是这样脸白气虚的模样,给家人改善体质的打算,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这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刻不容缓啊。 康熙下的那道旨意听着长,其实意思也简单。不过是体恤外祖父哈什屯为国出力多年,如今舅舅一家守孝已满三年,应该出仕为君分忧,只是后头的职务安排却是叫明月吃了一惊。 舅舅米思翰承袭一等阿思哈尼哈番的世职,兼管牛录,授内务府总管,大表哥马斯喀任二等御前侍卫,二表哥授工部员外郎,这可是难得的荣宠啊。 在场众人都有些诧异,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谁家以前没立过大功,有爵位的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可如此恩遇却着实稀罕,米思翰这一支是走了什么大运了? 富察氏族里原本有几个仗着资历老,辈分高,想着从米思翰手里谋夺族长之位的,这时候都偃旗息鼓,没了心气儿。毕竟内务府总管虽不是什么高官,却实实在在是皇上的大管家,非皇上心腹不能担此职的。 而长子马斯喀那个二等御前侍卫的职位更是扎眼,那可是正四品的顶戴啊,便是明月的阿玛在盛京拼杀半辈子,也不过才是正四品,如今马斯喀这不过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眨眼间便也跟他姑父平起平坐了。 老二马齐的工部员外郎虽听着平常,却也是从五品,一个十五岁,初出茅庐的小子,皇上也真是大方。 听完了旨意,看看米思翰和他那两个儿子的安排,圣意如何,他们这些在官场上打滚儿多年的老油条哪里还猜不出来,自是老老实实夹紧了尾巴,装出一副笑脸上前道喜。 因为还要出城到外祖父坟上祭拜,众人寒暄片刻便纷纷坐上马车往城外赶,本来等旨意便耽误了些时候,再不抓紧时间,天黑城门一关,他们可就会不来了。 一路只闻车马辘辘,富察氏被舅母拉到了前头的车上,想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临走到底不放心,把明祁也抱了过去。明月见车上空旷,便叫原本在车辕上坐着的莺儿燕儿都进来一起坐,也好说说话。 不想到城门口儿时竟又出了状况,明月将车帘掀起一条缝儿,看着前头挤挤挨挨的车轿,心头大为诧异,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她一出门就处处遇堵啊。 第17章 姐姐,我怕 “前头是怎么回事?”米思翰端坐马上,示意一旁的奴才过去看看。 不一时那探路的奴才回来,看着他满脸的苦相,“爷,前头奉旨盘查逃犯呢,所有进出城门的车辆人等都要细查,轮到咱们,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盘查逃犯?明月心头豁然开朗,这是鳌拜在追捕苏常寿呢,怪不得这么大的阵仗。如今这满京城里,谁敢得罪他呢,自是都老老实实等着他们查问了。只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只怕轮到他们的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吧。 “你拿着我的手本去见他们的主官,就说咱们今日有急事,耽搁不得,请他行个方便,叫咱们先过去,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明月心里急,米思翰也不轻松,到底是同朝为官的人,想来这个面子对方还是会给的。 却不料,“爷,不行啊,那位大人说,连裕亲王的车轿也在前头拦着呢,说是谁都不能徇私,所有的车辇都得一一搜过才许放行呢。” 米思翰脸色微沉,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这些墙头草为了巴结鳌拜,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连亲王的车辇也不放在眼里,他们这小小的官宦世家又算得了什么。 “呸,不要脸的狗奴才,姑奶奶的轿子也是你能拦的?睁开你的狗眼看好了,车轿里头可是只有女眷,再无其他,你们在这里舔着脸动手动脚,莫不是还想调戏良家妇女?哼,咱们可也不是没名没姓儿的人家儿,惹恼了,姑奶奶敢到都察院击鼓喊冤去,还不给我滚一边儿去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明月身子一僵,赶忙从车里探出头来,果然是如玉。 “没有官府的关防,没有皇上的手谕,你们就敢拦截朝廷命官的家眷,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如玉一身素白旗装,头上戴朵儿雪白的绒花儿,腰背挺得笔直,似一棵骄傲的白梅,迎着风雪,屹立枝头,对着两个守城的兵丁横眉立目,半点不见胆怯。 “快进去,叫旁人看见了什么样子!”一旁的明尚对着明月轻一点头,“我过去瞧瞧。” 不想他的马才往前迈了一步,便被马斯喀拦住了,“表弟稍安勿躁,如今情势未明,先看看再说。” 明月蹙眉,眼见得那两个兵丁也不肯让步,跟如玉在前头吵了起来,“你也别吓唬咱们,咱们长这么大,也不是被吓大的。连裕亲王的车轿都被查过了才放行,怎么,莫不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比亲王还尊贵不成?就算别人能放过去,你也不行,那逃走的逆犯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可别以为咱们不知道!” “我跟他什么关系?”如玉冷笑,“是,他是我舅舅,是我额娘的亲弟弟,那又如何?要说亲近,他还是纳穆福的小舅子,鳌拜的儿媳也是他的亲姐姐,你们怎么不上鳌拜府上查去?只怕他这会儿正躲在鳌拜府上喝茶呢。有本事,你们去搜啊,别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扯破了脸,谁怕谁?!” 那两个兵丁被如玉戳中了心底的隐秘,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便要拉扯如玉,口中嚷嚷着什么要严查,只怕她的车里有什么私弊,那苏常寿铁定藏在她的车里云云。 “你还敢攀扯鳌大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可是鳌大人亲自吩咐的,所有进出城门的人一律严查。别说官府,就是皇上也得听鳌大人的,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再阻拦咱们查验,小心把你当逆犯同党一起抓起来。” 明月在车上看得大为光火,虽说苏克萨哈倒了,可如玉好歹也是功勋之后,祖父身上还袭着二等精奇尼哈番的爵位呢,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竟敢当众对她动手动脚,眼见是仗着鳌拜的关系,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混账东西,真当这天下是鳌拜的了?!”明月怒极,连皇上也得听鳌拜的?只怕这话就连鳌拜自己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喧诸于口吧,这两个狗奴才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她一把丢下窗户上的帘子,起身便要往外走,却不料身边儿车帘一闪,眼前阴影一暗,莺儿燕儿方要惊呼,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是你?”明月一惊,赶忙掩口,从帘缝儿里向外窥了一下,见没别人发觉,这才稍稍安心,“你怎么在这里?” “姑娘别慌,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姑娘帮个忙而已。”苏常寿身上已换了一身普通布衣,可再怎么掩饰,也遮不住那俊朗的眉目,他以前也是常出门的,外头认识他的人不少,只怕想混出去,却是难了。 明月略一沉吟,转身拿起身旁一个包袱,借着解包袱做掩护,偷偷将空间里那套做粗活儿时穿的布衣拿了出来,苏常寿的身量儿原本比她要高些,这套衣裳是她向莺儿要来的,穿着有些大,想来苏常寿应该能塞得进去。 苏常寿拿着手里的衣服微微有些愣怔,疑惑地看着她,女装?她还想叫他扮成女子不成? 明月点点头,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或许还能蒙混过去了。 七手八脚地将衣裳套在他的身上,莺儿燕儿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讶恐惧之后,也红着脸,壮着胆子给他帮忙,尤其是莺儿,见了那身衣裳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明白自家姑娘为什么跟自个儿要衣裳了。 明月也不理她们疑惑探究的目光,如今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苏常寿带出去,若是被人发觉了,不光是他要死,她们全家以及外头这些亲友也都得跟着陪葬。 苏常寿虽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但眼中的不赞同却是显而易见的,别说他一个少年穿上女装有多滑稽,就是头上那光秃秃的脑门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分得出来吧。 明月亲自动手解开他的辫子,又从自己头上拔下几根压发针儿,将他的头发挑出一缕,从后头绕了过来,几经盘扭缠绕,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若不盯着脸仔细瞧,倒真有可能蒙混过去,只是,外头那些人能叫他们如愿吗? 苏常寿从车帘缝儿里向外瞧了一下,跟如玉纠缠着的那两个兵丁已经被人喝退,如玉已经被放行了,想来那些人很快就会查到这辆车,他的心底顿时一片慌乱。 “莺儿,把脂粉拿出来,给苏公子画一下儿,好歹别这么扎眼。”前头的车辆已经缓缓走了,没了如玉的掩护,他们得抓紧时间才行。 燕儿也学着明月的样子,将自个儿头上的发夹发针儿拔下来,想想觉得单调,又将一朵儿月白绒花儿簪在他的发髻上,“公子将就些,出了城就好了。” 莺儿拿着粉扑的手都在发抖,好些脂粉洒了下来,车里充斥着甜腻的脂粉香气,燕儿看着车外的动静,心中大急,“他们就快过来了,怎么办?” 明月的心也跳得厉害,一咬牙,从包袱里拿出那件镂纱缠枝花斗篷披在他的身上,刚刚裹上,车帘便被掀开了。 “呀!” “姐姐,我怕!”明月在两个丫头的惊呼声中,猛地起身扑到他的怀里,身子瑟瑟地发抖,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颤颤地看着外头一脸凶相的兵丁。 苏常寿身子一僵,明月看似是受了惊吓才躲到他的怀里,实际却是把他的身子遮了个严实,他将她颤抖的身体搂在怀里,轻轻埋首在她散发着幽幽兰香的发间,只露一个光滑精致的发髻和耳畔轻颤的绒花儿。 “你,把脸抬起来。”虽然这车上全是女子,可不瞧清楚,他们也不敢这么马虎地放行。 明月抖得更厉害,身子又朝里挤了挤,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儿,“姐姐——” 苏常寿微微抬头,露出半边儿抹着脂粉的脸颊,头上一串儿银丝流苏摇曳,随即又低下头去,一副受到惊吓,却又全力护着妹妹的模样。 “我说你们好了没有,这车上可是只有女眷,再敢无礼,小心爷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见那两个兵丁只顾盯着明月的车,明武恼了,气冲冲要上前理论,一旁的明尚和马武李荣保也是一脸的铁青,只等一言不合就上前动手。 那两个兵丁却似未闻,其中一个甚至还往前又凑了一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车里搂成一团的“姐妹”俩,那妹妹只露半边儿侧脸,已是令人惊艳,那个大些的方才惊鸿一瞥,却是没怎么瞧清楚,想必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了。 “我说你们到底是抓捕逃犯还是趁机调戏良家女子啊,方才是戴佳爵爷家的小姐,如今又是富察家的女眷,你们是不是要把这全京城达官贵人家的姑娘小姐都瞧一遍才肯罢休啊?”一旁马上一个戏谑嘲讽的声音传来,令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第18章 赔罪 “王爷慎言,想来是方才我等替戴佳姑娘说话,得罪了几位军爷,这才要在咱们的女眷身上找补回来。王爷肯替咱们仗义执言,咱们感激不尽,可若是因此得罪了几位军爷,再给王爷惹了麻烦,那可就是我等的罪过了。”米思翰嘴里跟那年轻的小王爷说着话,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明月车前那两个兵丁。 “我怕他们?左右我方才也已经得罪过他们了,倒也不差这一回。”那位小王爷一哂,一脸的不在乎,“说什么盘查逃犯,好,本王叫你们查就是。只是咱们男人的车辇怎么查都好说,那逃犯毕竟是男子嘛,可这盯着人家女眷不放是什么道理?回头我一定要进宫跟皇上请教请教。” 那两个兵丁被两人联手挤兑,脸上青红不定,想想这裕亲王说得也有道理,眼前这女眷再查也查不出个逃犯来,若这事儿真闹大了,上头只会把他们推出去做替死鬼,功劳都是那些当官儿的,倒霉得罪人的事儿却是他们来做,他们再不留个心眼儿,给自己留个余地,只怕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个兵丁唯唯诺诺地放下手中的车帘,看着裕亲王一脸的讨好,“王爷息怒,上头叫咱们来查,咱们也不敢不尊啊,若有得罪王爷和诸位大人的地方,还请几位爷们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咱们的不敬之罪。” 米思翰长吁一口气,“不敢,下官今日还有好些祭奠礼仪没有行完,既然你们都查清楚了,可以放我们出城了吗?” “请,请。”两个兵丁避让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看着眼前这队人马跟裕亲王行礼致意,扬长而去。 明月一出城就将苏常寿推到一边儿,独自坐得远远的。苏常寿脸上有些尴尬,微微作了一揖,“今日多亏姑娘相救,大恩大德,苏常寿没齿难忘。” “你用不着谢我,要谢就谢如玉吧,要不是她在前头吸引了那些兵丁的注意,你也没那么幸运地逃到我车上来。”明月也不跟他客套,随手塞给他一个小包裹,“拿上这个,我身上从不带钱,这些是方才在舅舅家里,那些亲戚给的见面礼。” 她想了想,又转头看向莺儿燕儿,“你们两个也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回头我加倍赏你们。” 莺儿听后一句话也不说,乖乖地将身上的荷包接下来递给她,燕儿却是有些不情愿,“这个荷包还是我前两天刚做好的呢。” “这个赏你们了。”明月从怀里摸出两个金丝银线织就的缠枝莲纹荷包,随手扔给她俩,正是那些夫人装见面礼用的,可比她俩身上原来的好多了。 莺儿矜持些,红着脸道了谢,燕儿活泼调皮,见有了这锦绣辉煌的新荷包,一脸的欢喜,想也不想就拣了个花样儿新鲜的攥在手里。 明月将她们的荷包也塞进那个小包裹里,“待会儿到了地方,我会想法子支开外头的人,你悄悄儿离开就是,以后自己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保住了自个儿的性命再说。至于报仇什么的,却是急不得的。” 苏常寿眼圈儿一红,低下头来,却对着身上那件镂纱缠枝花斗篷轻轻一怔,方才只顾紧张,倒没瞧清身上披的竟是这件衣裳。 明月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瞄,就明白了他心里的担忧,“你放心,如玉和青宛婶婶毕竟是戴佳氏的女眷,有老爵爷在,她们吃不了亏。” “这件衣裳还是当初额娘亲自一针一线做给如玉的,如今衣裳还在,人却……”他哽咽一声,“姑娘仗义,还要劳烦姑娘将这件衣裳给如玉送回去,留着做个念想也好。日后若是听到她们有什么磨难,能帮她们一把,苏常寿感激不尽。” “我跟如玉表姐一向要好,这话不必你说,否则你以为我方才为什么要帮你?”明月一嗤,“你只要保重好自己,就是对她们最大的帮助了,也算她们没白为你费心一场。” “如此,多谢。” 不多时车到富察家坟茔,明月低低道声“保重”,扶着莺儿和燕儿的手若无其事地下了车,又借口找两个哥哥有事,支开了车边站着的车夫和奴才,眼看着苏常寿消失在旁边茂密的树丛里。 如今天色已晚,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米思翰不敢耽搁,抓紧时间行完了祭礼,在坟茔上当场撕烂那身孝服,以示守孝结束,富察家正式除服。 “都快点儿上车,时候不早了,再不抓紧时间回去,只怕今天真的要在城外露宿了。” 穿过外城,堪堪赶在城门关闭前的一刻进了内城,守城的兵丁还特意给他们清开了门口儿的闲杂人等和各色货车,想是回过味儿来,要抓紧修复受损的关系。 明月跟富察氏坐在车里,才转进鱼儿胡同,便听外头一阵喧腾,“三太太回来了,快点上灯,小心路上黑。” 明月挑挑眉,望着自家额娘一叹,“他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么快就巴结上了。” 富察氏冷冷一笑,“都是些拜高踩低的小人罢了,咱们家老太太不就是这么个人?也难怪底下的奴才们有样学样。” 一时到了大门前,两个哥哥下了马,簇拥着母女俩的车轿到了二门儿,几个奴才争着上前打起车帘,一个伶俐些的丫头举着灯笼,“太太可回来了,老太太挂念得紧,一早就吩咐奴才们在这里候着呢,太太小心脚下。” 富察氏也不接话,带着明月兄妹一阵风似的进了老太太的正堂,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被老太太一把拉了起来。 “快别这么些虚礼了,方才听说了你娘家哥哥和侄子的封赏,可把我喜坏了,这不一早就备下了给他们的礼,明日你再带着他们兄妹过去热闹一天,这可是难得的喜事呢。” 富察氏抿嘴一笑,“谢老太太关怀,那我们明日就再过去给哥哥道个喜。” “这才是呢,明天一早就带着他们几个过去吧,也不用再过来请安了。”戴佳氏喜得眉开眼笑,拍拍富察氏的手,“这亲戚要常走动才亲,若是几年不来往,可不就疏远了嘛。” 明月在一旁不屑地撇嘴,若是舅舅不袭爵,不得高位,只怕戴佳氏也想不起这门亲戚,眼下看着他们得了重用,又忙不迭地来巴结,也真叫人瞧不上眼。 “弟妹回来了,还没用饭吧,正好琳儿亲自下厨给老太太做的宵夜,你们也一起吃点儿吧。”博尔济吉特氏一脸笑意地带着明琳明毅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食盒儿的丫头。 富察氏赶忙站了起来,“大嫂说哪里话,今日我们不在,老太太跟前儿全靠大嫂照顾,这会儿回来了,哪里能再劳烦大嫂和侄女呢,自是我们来伺候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博尔济吉特氏笑盈盈拉着她的手,“昨日是大嫂的不是,也没弄清事情原委就冤枉了侄儿侄女,都是我这做嫂子的不是,弟妹可别见怪才是。” 明月诧异地看着一向目无下尘的博尔济吉特氏,是什么叫她态度大变?就为了舅舅一家得了厚赏,又重新回到朝堂?以博尔济吉特氏一向的高傲自大,会把这点儿职位看在眼里? “琳儿原本就说要到你们院中负荆请罪呢,这会儿碰上了更好,倒省了我们一趟脚力。琳儿,快来。”博尔济吉特氏回身招呼明琳,“快把你做的点心和蜂蜜苦瓜汁儿都端上来,好好儿给你婶娘和哥哥姐姐们赔罪。” 身后的明琳皱皱眉头,一脸不愿地从身后丫头的手里接过食盒儿,一一摆在桌上。枣泥卷,糯米藕,莲子酥,玫瑰饼,摆得整整齐齐,倒也精致。 只是这明琳的道行还是不够啊。明月暗暗摇头,什么都摆在脸上,她若有博尔济吉特氏的三分真传,那脸上的表情也不至于这么明显。 富察氏想上前帮她,却被博尔济吉特氏拉着不放,“弟妹在外忙了一天了,这些个小活儿就交给琳丫头好了,她说这两天天儿热,你们从盛京来,没经过这么热的暑热,这苦瓜汁消暑去火是再好不过的,又怕那味道你们喝不惯,特意加了些蜂蜜在里头,弟妹跟侄儿侄女们都尝尝。” 博尔济吉特氏使个眼色,明毅从身旁丫头端着的食盒里挑了一碗搁在富察氏身前,明琳端起一碗给了明月,明尚明武的倒是丫头们端上来的,瞧不出什么差别,连明祁身前都放了一碗。 “老太太在上,这么好的东西得先孝敬老太太才是。”明月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将自己身前那碗端了过去。 “这还有好些呢,老太太自然也有的,这碗是妹妹的,妹妹喝了就是。”明毅赶忙拉住她,明琳手里捧着一碗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快尝尝,这可是琳儿特意给您做的呢。” 明月眯眯眼,明琳明毅的举动太奇怪了,要说没有什么阴谋,那才见鬼了呢。 第19章 洗筋伐髓 “这么好的东西,大伯母和大哥妹妹也该喝一碗才是,妹妹忙了这大半天,最后却没得喝,叫咱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明月将手中的汝窑细瓷碗朝明琳那边儿一推,“这一碗还是留给妹妹喝吧。” “有有有,都有,月丫头只管喝就是。”博尔济吉特氏见人人跟前都有了,这才松开富察氏的手,笑着上前搂住明月,“咱们月丫头就是懂事,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明琳。只是你放心,琳丫头做了好些呢。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和大爷琳丫头也端一碗,今儿高兴,咱们都坐下来好好说会子话儿。” 一旁的大丫头赶忙端了两碗上前,明琳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甜里微微透着那么一点点苦,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姐姐快尝尝。” 明月端起碗来一笑,“承妹妹的情,姐姐就不客气了。” “月儿!”富察氏大急,这丫头看着伶俐,还是太小了些,对这些后宅里的阴私手段缺少防备,大房今日摆明了有鬼,这碗苦瓜汁喝了下去,只怕真就苦到心里去了。 “三丫头说的是,老三家的也尝尝,可别辜负了琳儿这份心意,以前他们小孩儿家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咱们便这么掀过去了,以后可要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呢。”戴佳氏端起碗来喝个精光,咂咂嘴,还想再来一碗,却被明月劝住了。 “这东西虽然好,到底寒凉,如今天晚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老太太若喜欢,明日再做就是。还有明祁,到底小孩子家,喝不得这么寒凉的东西,也放着吧。” 明琳心中有几分不耐,刚想开口争辩两句,却不料明毅在一旁伸脚踩了她一下,已到嘴边儿的话立时咽了下去,也罢,过了今晚,看他们三房还怎么嚣张。 明祁原本就讨厌这苦东西,皱着可爱的小眉头,盘算着怎么逃过这一劫呢,此时听了姐姐的话,喜得眉开眼笑,早将那碗苦药汁子推到了一边儿。 明月一瞥富察氏身边儿的碗,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在博尔济吉特氏殷殷期盼的笑容中仰头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瞥过明毅脸上的得意和明琳眼中的恶毒,心里冷冷一笑,跟她玩儿阴的,且看最后谁倒霉。 见明月已经喝下了,戴佳氏又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苦劝,好像她不喝便是不给婆婆面子,成心挑事儿一般,富察氏无法,只得也端起来,捏着鼻子喝干那碗又甜又苦的绿汁子。 明武不等旁人劝,早喝完了,一旁的明尚见他们喝了都没事,也放下心里的戒备,将他身前那一碗喝了。 戴佳氏这才高兴起来,“这就对了,咱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呢。天儿晚了,你们也都回去,早点儿歇着吧。” “你们觉得怎样?身子可有什么不适?”一进自家的房门,富察氏立马拉着三个孩子问长问短。 “哪有什么不适,额娘放心就好。”明月笑嘻嘻扶她在主位坐下,怎么会有不适呢?就算有不适,也是大房和老太太那边儿的吧。 “额娘,我不舒服。” 明武话一出口,举座皆惊,富察氏一把将他拽到身前,声音里满是颤抖地惧意,“你哪里不舒服?快说。来人,快去请大夫!” 明月心中也是一紧,怎么会?她明明已经将那几碗苦瓜汁都换过了,怎么还会有问题?不应该啊! “嘻嘻,我饿啊,所以不舒服!”见额娘和哥哥妹妹都上了当,明武大为得意,“人家没吃饱嘛,老太太那边儿的点心,看着漂亮,一碟子没几个,哪里够吃的。” “死小子!”富察氏恨极他的惫懒,狠狠捶了他几下,这才放下心来。 “额娘和哥哥先坐着,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吧。”明月赶忙主动请缨,正愁怎么替他们增强体质呢,不想明武帮了大忙,趁这会儿他们都在,用那空间水做些点心汤羹吃下去就好。 当晚所有的人都折腾了一夜,大房和老太太院儿里怎么折腾,明月不清楚,也管不着,她们三房自个儿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那闲工夫去献殷勤。 富察氏和明尚明武明祁肚子疼得直冒虚汗,那衣服湿得恨不能拧出水来。三房院儿里一晚上都灯火通明,四人跑了一晚上的茅厕,撞车的事情时有发生,最后明尚和明武两个半大小子干脆选择屋后的树丛解决,好在如今还是炎夏,倒也不必担心着凉。 明月又是指挥丫头们烧水给四人擦洗,又是给她们熬汤滋补,又担心丫头们不够精心,小明祁再受了委屈,事事亲力亲为。她特意把那洗澡水换成温泉水,瞧四人的反应比她当初更甚,没有温泉水的滋养,她怕她们撑不住。只是熬汤就先用普通水好了,虽说泉水洗筋伐髓的功效只在第一次有用,以后就没这个效力了,可她们的反应如此剧烈,她也担心她们吃不消啊。 只是三姑娘似乎忘了什么事情?丫头们心头都有些纳闷儿,要不要提醒姑娘,老太太和大房院儿里如今都有大夫,她们是不是也请一个过来? “你们说的有理,只是府里已经请了两个大夫了,这大半夜的再出门请大夫,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出了什么大事,传扬出去倒是不妥。大房那边儿病人多,一时半会儿也指望不上,莺儿就去老太太那边儿瞧瞧吧,若是老太太好些了,再请那个大夫过来看看就是。”明月不在乎地挥手。 等老太太病情稳定了?明月心底嗤笑,看明琳和明毅的样子,只怕那苦瓜汁里的东西绝不是凡品,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一时半刻恐怕是好不了了。能叫她在床上老实躺两天,别出去乱攀援富贵,倒也算是大房的一大政绩。 额娘和哥哥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有数得很,只是到底也要装装样子,请个大夫过来走个过场儿就好,真要是被他们发现什么,她可要哭了。 天色微曦时分,富察氏母子终于止住了泄,在明月准备的热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从身上搓下污垢无数,总算是又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人人都好似重获新生一般,不说富察氏肌肤细腻,光彩照人,就是明尚明武兄弟也越发地俊朗魁梧,精神百倍。 明月心底原本还有些惴惴,生怕别人发现了她们的变化,引出什么麻烦。只是如今府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大房和老太太那边儿的动静吸引,听说三房也跟着吃坏了肚子,众人只是摇头叹一声倒霉,倒也没人再多加关注,叫明月好生松了口气——这便是不受宠,不被重视的好处了。 “我原只想着大房不忿那天吃的亏,会故意针对咱们。如今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高看她们了。”富察氏抿口茶水,嗤笑一声,“她们哪里是故意针对咱们,她们跟本就是连做出一碗正常汤水的本事都没有。” 明月心头暗笑,就让额娘以为是大房做的苦瓜汁叫众人吃坏肚子好了,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堵上众人的口。 “只是,老太太和大房那边儿,似乎病得格外严重些,这是为何?”明尚还是有些疑惑,这事怎么都透着古怪,昨晚闹肚子的时候,他也在怀疑是大房下的手,可又听说大房和老太太也病了,还病得格外严重,这又怎么解释?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老太太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得慢些也正常。至于大房——”明月卖个关子,看着明尚莞尔一笑,“明琳一片孝心鼓捣出来的什么苦瓜汁喝倒了府里一多半的主子,她们此时哪里还有脸见人?想不病都不成啊。” 富察氏“扑哧”一笑,险些被茶水呛着,抬手剜她一指头,“好个促狭丫头,这么说,还就是咱们三房运气好了。” 虽说昨晚老太太许她们一早就去舅舅家,不必再请示辞行,可昨晚闹了那么一出儿,明知道老太太病着,她们只作无事人似的出门串亲戚,怎么也说不过去。 富察氏带着四个孩子来到正院儿,一进门就看见老太太的贴身大丫头玉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打盹儿。 “哟,三太太来了,可是不巧,老太太刚歇下。”玉荷头往下一沉,猛然惊醒,正看见富察氏带着三房的姑娘小爷进来,赶忙堆起笑脸迎了上来,如今三太太的娘家又起来了,连老太太都打着拉拢的念头,她们这些素来会看脸色的,又岂会不明白该怎么做。 “老太太到底是有年纪的人了,得好好养着才是。”富察氏微微点头,“饶是我们年轻些,还差点折腾散了这把骨头,更何况是老太太,只是让姑娘们受累了。” “三太太哪儿的话,真是折煞奴才了。伺候主子本就是奴才们的本分,何来受累一说。倒是三太太跟姑娘爷们昨晚折腾了一晚上,这才好些又赶着过来伺候,倒着实叫人钦佩,只是老太太刚睡下,这里也不需留人伺候,三太太和姑娘,三爷五爷七爷还是先回去歇着吧,等老太太醒了,奴才自会跟老太太回禀的。” 富察氏点点头,这玉荷的确会做人,会说话,“那就有劳姑娘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把个银锞子塞进她的手里。 第20章 有胸无脑 老太太和大房也不知是真的病得起不来床,还是真被明月说中了,羞得没脸见人。这都在床上躺了三天了,却是一个露面的都没有。富察氏带着她们去请安,也只说知道了,叫她们自便,有什么事自去忙就是。 关于这次四姑娘做的苦瓜汁喝坏半府主子的事儿,底下的奴才们竟是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一个窃窃私语的都没有,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一起被遮掩下去的,还有三房几个主子的变化,明月暗暗称庆,这也算是大房的“善举”,于无心处种下的因果了。 只是在感叹了一把戴佳氏和博尔济吉特氏治家威严之余,明月更加好奇明琳下的什么药了。 见老太太实在不见人,富察氏也不做作,抽空儿带着他们兄妹到舅舅米思涵府上全了礼数。她准备这两天就带着孩子回盛京,这一趟,便也作辞行了。 “这就回去?为什么这么急?可是那府里有人为难你们了?”米思涵一听妹妹要回去的话,立马朝那边儿想。 倒也不怪他多想,只是那府里这几年是怎么做的,也实在叫人寒心。一味的捧高踩低也就罢了,他们的阿玛不过是因病没了,又不是抄家灭族,他们就敢明着欺负妹妹和外甥,此时富察氏一说回去,他不朝那边儿想才怪了。 “为难?哥哥和两个侄儿的职位一下来,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为难。”富察氏一哂,“只是这次出来的时日到底不短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家里。再说京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一不小心就要招惹上是非,我们还是早点儿回去的好。” 米思涵点点头,“这倒也是,如今京城这滩浑水可是凶险得紧,你们家那个老太太又是个不安分的,在这里,迟早得被他们连累,早点儿回去也好。” 他看看庭中正在嬉笑着切磋拳脚的几个儿子和外甥,“明武和明祁还罢了,岁数小些,明尚可是十二了吧,也该为他的将来打算打算了。” “也不是没想过,可那边儿府里什么情形,你也不是不知道,放他一个孩子留在京里,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富察氏抿了口茶,一脸骄傲地看着庭中的儿子,“好在这孩子一向懂事,学问武艺都不用我们操心。他才十二,离出仕也还早,再等两年吧,到时候让他阿玛想法子调回京城来,正好给几个孩子的将来铺路。” “哼,说到这,又叫人心里不痛快。”米思涵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郭洛罗氏虽然跟富察氏,那拉氏,瓜尔佳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没法比,可好歹也是最早来附的家族,太祖在世时一向另眼相看,也算是名门望族,怎么做事让人如此不齿。” “哥哥!” “怎么,我还说不得了不成?”米思涵一肚子的气,这火上来了,又哪里是别人拦得住的,“那戴佳氏好歹也是功勋官宦之后,做出来的事哪一件叫人瞧得上眼?就算郭洛罗族里看重老大,她偏疼老四,可老二老三也终归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吧,一味地苛刻,处处偏心,你说说分家的时候分给你们什么了?那点儿东西还不够恶心人的!” 明月眼神儿炯炯,原主儿因为年纪小,以前从未关心过家里的收支情况,只是在她残留的记忆里,自家日子过得不甚宽裕就是了,照舅舅的意思,竟然是当初分家的时候自家就吃了大亏? 富察氏长叹一声,抬手轻拭眼角,“这些年也多亏了哥哥帮衬,要是指着他阿玛的那点儿俸禄和分得的那几亩薄地,只怕我们娘们儿都得喝西北风去了呢。” “都是自家骨肉,说这些岂不是生分了。”舅母佟佳氏上前扶着富察氏的肩膀,嗔怪地瞪了米思涵一眼,“看你,跟妹妹难得见一面,就会招人伤心。” 米思涵愧疚地挠挠头,“妹妹别伤心,都怪哥哥不会说话。我只是生气那戴佳氏,好歹都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十个指头有长短,也不能太过分啊。当年她不肯帮妹夫在京里谋职,妹夫又是个要强的,自个儿在盛京闯荡这些年,硬是没用她出一分银子。如今妹夫好歹也闯出了点儿名堂,正四品放在京里虽不算什么,可只要她肯掏银子疏通关节,回京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米思涵越说越是气闷,兄妹俩相对叹气,戴佳氏若是肯掏银子帮三官保疏通关节,当初就不会让他年轻轻儿独自远走盛京了,更不会在分家的时候做得那么难看。 从舅舅家回来,又到老太太门前按规矩走了个过场儿,老太太照例不见人,明月有些怀疑明琳下的是不是什么毁容的药,怎么都成了怕光生物了呢? 只是这次,还不等他们走出正院儿,老太太就不得不出来见人了——宫里来了传旨的小太监。 众人初时还以为是宫里的太皇太后又想起了大房的亲戚,毕竟这小太监两手空空,只是传的口谕,以前太皇太后宣博尔济吉特氏进宫说话便是这么一副做派。 戴佳氏挣扎着梳洗打扮出来,倒吓了众人一跳,这一副枯瘦嶙峋的模样,哪里还是原来那个上蹿下跳,满脑子趋炎附势劲头的老太太?只在她一句三喘的空隙,那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才叫人相信,她还是那个戴佳氏。 明琳亦步亦趋地跟在博尔济吉特氏身后,两人都是一身的锦衣,满脸的喜色,鼻孔朝天,只恨不能抬到天上去。 她们母女倒是好得利索,明月轻轻眯眼,想来那汤里的东西也是有解药的,只可惜她们母女的孝顺之心,还不足以叫她们把解药拿出来献给戴佳氏。 因为只是口谕,众人只跪在庭中接了,也不必摆什么香案,夏季的青石板晒得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还是能感觉到那蒸腾的暑气,好在那口谕并不长,叫人不至于太过难捱。 岂止是不难捱,这道口谕简直就是平地里的惊雷,大旱里的甘霖,喜得戴佳氏险些厥了过去。只可惜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高兴了,有人却是险些气歪了鼻子。 “什么?明尚明武?不应该是我们家明毅的吗?”博尔济吉特氏竖着一双三角眼,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眼前的小太监。 如来保父子也是惊怔在地,口谕里倒是说得轻巧,陪皇上习练布库,既无品级也无职位,只是陪皇上玩耍解闷儿罢了。可那好歹也是皇上身边儿的人,整日里跟随皇上左右,什么样的情分培养不出来?这以后的前程,想不好都难啊。 只是凭他如来保的品级爵位,凭他夫人博尔济吉特氏在太皇太后跟前的脸面,这样的美差,不应该是他们家明毅的吗?怎么竟便宜了三房这两个外来的臭小子了呢? “就是就是,我哥哥文才武略,样样都是好的,哪里是那些个纨绔无赖子弟比得上的!可别是你这个小太监记错了,胡说八道吧。”明琳阴狠的目光扫过三房众人,“你可仔细着,传错了口谕,这个罪名你担得起吗?还不好生想想呢!” 戴佳氏脸上惊喜的笑容还未绽开便被她们母女的豪言壮语吓了回去,“放肆!你,你们——”一口气没上来,竟当真晕了过去。 “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样?” “快扶老太太到里头歇歇。” 眼瞅着众人七手八脚将戴佳氏扶到厅里坐下,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好容易缓过那口气来,如来保这才满面歉意狐疑地看着那个小太监,“公公莫怪,家母这几日身子不好,这才失礼,还请公公海涵。” 小太监平日甚少出宫,没跟朝廷外官打过多少交道,如今见一个三品大员对他鞠躬行礼,极尽奉承,早忘了自个儿姓什么,没让如来保费多少劲就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交代了个底掉。 “这么说是米思翰大人在皇上面前举荐的老三和老五了?他这个舅舅对外甥还真是照顾啊,有了什么好事也忘不了他们。”如来保面色阴郁,以前没把富察家放在眼里,倒真是他失策了,没想到这次皇上只是跟几个近臣商量了一下便定下了名单,别说他这个所谓的三品大员,恐怕就是鳌拜这样的权臣都没来得及插手吧。 鳌拜都没能插手?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一晃而过,快得叫他捉摸不透,可皇上培养心腹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的,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啊。 他在心中更加恼恨博尔济吉特氏的不中用,有胸无脑的东西,每日里只知道琢磨那些个旁门左道的玩意儿。若不是她们母女前两日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怎么会耽误了跟宫里的联络?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失掉了,竟便宜了三房那两个一向少在京城走动,少有人识的小子,真真是岂有此理! 他只顾在心中计较得失,还是一旁的文殊保心无挂碍,胸中倒也坦荡,“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咱们郭洛罗氏一族的荣耀,今日有劳公公了,请公公拿着喝杯茶吧。”一边说,一边把个沉甸甸的红封塞到小太监的手里。 第21章 去留 “好,好,老三和老五有出息,富察大人也是对你们关爱有加,有什么好事儿都忘不了你们,回头好生备上一份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可得好好谢谢他。”戴佳氏拉着两个孙子的手,喜得合不拢嘴,皇上能把她的孙子带在身边儿倚为心腹,那自是不会因为苏克萨哈的事再迁怒株连他们郭洛罗氏一族了,这可是双喜临门呢。 富察氏点点头,眼中一片晶莹,只勉力支持着不露出来,她嫁进郭洛罗家这么多年,今天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而这一切,依然是哥哥带给她的。 相比于欣喜若狂的戴佳氏和富察氏,恼恨至极的大房一家,只有明月心中还存着一丝疑虑——舅舅举荐的?他们今天可刚从舅舅那里回来,若真是他举荐的,怎么在那里的时候他一字都没露?甚至在额娘跟他说,要带着他们回盛京的时候,都没提这个茬儿呢? “要我说,哪里还要等到明日?这会儿天色还早,倒不如这就派人把礼送去,也好把这个喜信儿告诉富察大人。”明珍赔笑看着戴佳氏,“富察大人跟皇上提了,到底用不用,只怕他也没得实信儿呢,赶紧派人告诉他,叫他也高兴高兴。至于三弟和五弟,明天再去磕头也就是了。” “对对,还是珍丫头想得周到。老大家的,赶紧去备礼,再挑两个懂事儿会说话的婆子好生送去。”戴佳氏点点头,看着明珍的目光更加满意,这丫头明年就要选秀了,如今看来,也是个懂事知礼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造化了。 想到选秀,她又回过头来看看站在富察氏身后的明月,明珍再好,终究是庶出,只怕就是进了宫也得不了高位。太皇太后和皇上看重的,终究还是嫡女。 如今郭洛罗氏一族只有自家有两个嫡女,其他本家那里都是些上不得台面儿的庶女。也就是说送女入宫搏高位这一招儿,只对自家有用,那些个本家只能眼馋干看着了。若自家真能出个娘娘,说不得那些本家以后就得瞧着自家的脸色行事。就算那族长之位,也还说不定是谁的呢。 她上下打量着明月,几天不见,这丫头更加水灵了,行事举止也是个有分寸的,那气度倒生生将大房那个明琳压下去了,若再好生调﹡教调*教…… “如今老三和老五有了好前程,自是不能再回盛京了,我瞧着三丫头也大了,倒不如跟她哥哥们一起留下来。盛京到底苦寒,她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受得住?倒不如叫她留在京里,也舒坦些。” 明月站在富察氏身后,正在细思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却被戴佳氏的话吓了一跳,“老太太厚爱,本不该辞,只是哥哥们已经留下来了,明祁又小,阿玛和额娘在盛京岂不是没人照顾了?为人子女,若只顾着自己贪玩享乐,却不知孝敬奉养父母,岂不是不孝?还请老太太恕罪。” 戴佳氏脸色一变,顿时有些不悦,“你阿玛和额娘那里不是还有明珊吗?有她照顾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正是明月不能留下来的第二个原因呢。”明月无奈摇头,“若是明月留在京里享福,却把侍奉爹娘的重任都交给明珊,要她留在盛京那等苦寒之地辛劳操持,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明月不孝不悌?求老太太可怜孙女儿,那等罪名,可不是孙女儿承受得起的啊。” “呜,呜呜——”一旁突然想起一阵呜咽,戴佳氏回过头去,正看见明武擦眼抹泪地,哭得涕泪横流。 “大好的日子,这是又怎么了?”戴佳氏只觉晦气,真是扶不上台面儿的东西。 “老太太恕罪,咱们只是想着,老太太有了咱们的陪伴,还要把妹妹留下来,想必是我们做的不好,不能替老太太分忧解闷儿,老太太才有这个想法的。枉我们还比妹妹大几岁,既不能孝敬父母,承欢膝下,又不能替老太太分忧,竟连妹妹都不如,心中羞愧,所以才哭。”明尚带着愧色,一边说,一边也垂下泪来,倒叫戴佳氏怔住了。 “罢了,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你们这么着,倒成了我不体谅人了。”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不识好歹的东西。戴佳氏剜了富察氏一眼,瞧她教导出来的好儿女,一个个别的没长进,跟她唱反调倒都学得熟稔。 只是想想眼下三房的形势,她勉强压下心底的不悦,如今的三房已经不是以前只能仰宗族鼻息,看她脸色的三房了。她也得改变一下策略,再一味打压,只会叫他们跟她离心离德,以后再用着他们的时候,可就指望不上了。 这三丫头到底年纪还小,再等两年吧,再等两年,说什么也得把她和五丫头接回来。方才明月不提,她都差点忘了盛京的五丫头明珊了,虽说不过是个庶出,可好好调﹡教调﹡教,也能给家里添一份助力不是。 “老太太!”明珍上前搂着戴佳氏的肩膀,一脸的娇嗔沮丧,“老太太这么想把月妹妹留在身边,想来是嫌我和二妹妹,四妹妹伺候的不好了。唉,我看这事也好解决,不如我们三个跟着三婶儿回盛京,替三妹妹在三叔三婶儿跟前尽孝,叫三妹妹留下来伺候老祖宗,可好?” 方才戴佳氏只顾跟明月兄妹说话,众人都忙着吹捧明月兄妹,明琳心中本就不忿,此时听了明珍的话,还跟她一起去盛京伺候三官保和富察氏?她呸! “大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去伺候三叔三婶儿?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稀罕你呢?真不知羞!” “可不是?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人比人气死人,别说老太太嫌弃,就是三叔三婶儿看了也恶心。四妹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明珍反唇相讥,直接指桑骂槐地骂了回去,还大家小姐,身份尊贵的嫡女呢,说话粗野得似泼妇,宫里的贵人能看上她也真是瞎了眼了。 “你说谁恶心?”明琳大怒,她对明月不敢多说什么,对明珍却没那么客气。这个一向没被她放在眼里的庶女竟然也敢在她面前放肆,真当她好欺负吗? “够了!整日里吵吵闹闹没个安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的嬷嬷没教导过你吗?真没规矩!” 戴佳氏嗔怒地盯着明琳,心中更觉失望,以长子世袭二等阿思哈尼哈番,正三品护军参领的身份,再加上博尔济吉特氏跟宫里太皇太后的关系,原本这明琳比明月身份更尊贵,也更适合进宫博富贵。可她这份脾气做派,别说皇上了,连她这个老婆子都瞧不上。 明月回盛京就回盛京吧,再过两年接回来也不迟。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调﹡教好眼前这个身份更尊贵的明琳,若是在选秀之前就入了太皇太后的慧眼,以后的锦绣前程可是谁都比不上的。 一旁的明琳犹自梗着脖子一脸的恼恨,浑然不知她已然入了戴佳氏的“慧眼”,即将开始一段全新的尊(ku)贵(nan)历程。 而另一边的明月,也总算是放下心来,若真被戴佳氏留在了京城,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没好事,虽然有两个妹控哥哥在,可他们以后必定会很忙碌,不是吗?再说后宅那些腌臜事,本就不是他们所长,明尚还好些,明武那点儿脑子根本就指望不上。到时候,她可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只能留两个哥哥独自在京里面对那些险恶的局面了。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便暗暗有些内疚。两个哥哥对她是真的好,虽然也舍不得离开她,离开爹娘,可面对眼前局势的时候,还是毅然选择独自留在京城,却帮她顺利脱身。 她看看一旁红着眼眶的明尚和明武,心里微微一疼,放在前世,还不过是个初中生,不,明武连初中生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小学生。可如今却要离开父母家人,独自留在京城,还要面对鳌拜这样老奸巨猾的阴狠人物和孝庄康熙这些成了精的上位者。 康熙这时候选亲贵世家子弟习练布库,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她这个穿越者可是心里门儿清,想想鳌拜的辛辣狠毒,想想前路的坎坷波折,怎么不叫人担心呢。 虽然康熙笑到了最后,可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也都福星高照,跟着他的人是个什么结局?两个哥哥会不会受伤?会不会——丧命? 她在心里打个哆嗦,不行,她还得到空间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帮助他们的东西。 第22章 灵药 “姑娘,姑娘?太太说,如今天色晚了,咱们就在这辽中驿站歇息一晚,明天天黑前就能赶到盛京了,请姑娘下车吧。” “知道了。”听着莺儿的声音,明月闪身出了空间。 为了防止旅途寂寞,也为了早点摸清空间的一草一木,为今后的生活做打算,她一路上把所有人都撵到别的车上,独自一人坐一辆小车。富察氏虽然觉得她古怪,却也没多想,左右这趟只有她们母女和明祁这个小家伙儿,明祁自是跟着她坐的,明尚明武不在,车辆本就有富余,明月不想叫丫头们陪着,就随她去吧。 离京前那几日,她发疯似的在空间里折腾。空间彻底解开禁制之后,那些原本打不开的箱柜总算是都打开了,又被她从里头搜罗出好些丹药。有治病救人的,也有害人性命的,当日她用在苏克萨哈身上的就是从里头拿出来的剧毒,无色无味,用后连刑部的仵作都没发觉苏克萨哈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东西她当然不会拿给哥哥,可那些健身强体,治病救人的好药却是难得。她每样都给哥哥们留了一点儿,尤其是那些解毒的,以及治疗刀剑损伤的,更是毫不吝惜。今后的路有多凶险,她心里清楚得很,有这些东西防身,哥哥们好歹也多一分保命的希望。 还有那些兵书和武功典籍,她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在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拿给了他们。只是却找了个借口,说是偶然搭救的一个江湖落难之人所赠。即使他们有什么怀疑,也只能闷在心里,有明尚在一边儿看着,她也不担心明武那个有口无心的惹出什么乱子。 两个哥哥这里都做了最周密的安排,好歹能放下点儿心了,如玉那里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原本想打着戴佳氏的旗号,像往常一样接她到自家府里玩两天,顺便也用那泉水给她调理一番。却不料戴佳氏已是惊弓之鸟,一听如玉的名字便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肯沾染半分。 明月无奈,只能亲自上门拜访,即使不能替她洗筋伐髓,至少也能看看她在家中的状况如何,替她筹谋一二。如玉是原主生前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曾得她关照,即使在那抄家的慌乱时刻,她还记挂着明月刚刚落水,身体不能受寒,将那件镂纱缠枝花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明月轻轻抚过那细纱之上镂空的缠枝花,一脸的无奈苦笑。也许是之前如玉帮助苏常寿出逃惹怒了戴佳氏一族,也许是戴佳氏一族想要跟苏克萨哈撇清关系,讨好鳌拜,他们竟然说如玉母女身体同时抱恙,无法见客,即使她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也不许进去见她们。 明月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人为了利益真的可以不顾亲情道义,一旦阻碍了他们攀援富贵的道路,即使是至亲,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吗? 这件斗篷,她直到出京都没找到机会当面还给如玉,只得嘱咐两个哥哥寻着机会多照应一下她们母女。希望她们,能好好熬过这两年,等着康熙除掉鳌拜,替苏克萨哈平反的那一天吧。 “姐姐,鸽鸽——”明祁一见她进来,张着一双小手扑了过来。 “好,鸽鸽,给你喂鸽鸽。”明月一把抱起他,朝身后提着鸟笼的燕儿使了个眼色,将那鸽子放出来由着明祁喂食。 临来时明尚和明武又特意去跟文殊保讨了一对儿信鸽,明月只把它们扔在空间里待了小半天儿,便又得了五六只鸽子鸽孙。她只推说是在外头鸟市上买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品种,想看看能不能训练出来,以后跟哥哥传信就更方便了。 小明祁原本因为兔子没了,心里还不高兴,这几天都有些恹恹的,如今见了那几只刚刚出壳的小鸽子,喜得眉开眼笑,一有机会就要抓出来逗弄玩耍一番。 “这些日子坐车坐得也闷,你们带着小七去院子里玩吧,小心别跌着就是了。” “额娘不到院子里去透透气吗?” “唉,天天坐车坐得也乏,还是在屋里歇歇的好,你也别在我跟前儿拘着了,也去跟小七一起玩儿吧。”富察氏乐呵呵坐在桌前品着茶,却哪里有半分乏力的模样,果然那体质不是以前能比的,就连院子里那个撵鸽子的小屁孩儿都没有半点儿疲累。 明月又陪富察氏坐了一阵,照顾着小七吃完了晚饭,这才回房关上门,确定没人打扰了,一闪身再进空间。 她这一路走来,白天明着是坐在车上赶路,实际却是躲在空间里研究它里头的一草一木,就连晚上也在空间里忙活,倒真叫她摸索出不少门道。 以前还只是怀疑,这一路的观察摸索,更让她确定了空间跟现实的内外时差,外间一天,空间一年,果然没错。一天的十二个时辰便对应了空间里的十二个月份,在空间里待上一天,在外头看来,其实不过才四分钟而已。难怪她以前初进空间的时候,明明在里头忙活了大半天,出来却好似时间停滞,一动未动似的,一两分钟的变化,的确是不容易被人察觉。 她种在空间里的作物都长势良好,因为内外的时差,每天都收获良多,而且长得也比外间的作物好,不但产量是外间的三四倍,味道也是鲜美可口,灵气充沛。 这段日子,空间里的角角落落都被她存满了各色的作物,幸好空间的存储功能好,放多久也不怕腐烂变质,更不怕发霉生虫,只是这么多东西放在里头,吃又吃不完,拿出来又不好跟人解释来历,也确实叫她头疼。 或者她回到盛京后得赶紧跟富察氏讨要一两个庄子?直接把这些宝贝拿出来,她是不敢的。可用这些做种子,替换了庄子上原本的种子,想必那产量品质也会提高不少?既然不好解释出处,不能直接拿出来用,那就走个曲线救国的道路也是无妨。 既然打定了这个曲线救国的主意,她这些日子便有意培育各色物种,每一样都种植出足够的种子,待他日能出面打量庄子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乱了阵脚。而且通过这一阵子的忙碌,叫她对原本并不太熟悉的农事也有了一些了解,起码分得清五谷,辨得出稻麦,不会把小麦当韭菜。 这是她这会儿进空间,却不是为了培育更多的作物良种。 通过她前些日子忙里偷闲时,从空间里翻出的那些典籍的记载上看,这里头可是生长着不少珍稀药材,什么千年灵芝万年参,在这里头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在那宝山里应有尽有,只是长得地方难寻些罢了。 之前封印着的珍奇丹药也是用空间里的药材炼化出来的,只可惜存留不多,临来时给两个哥哥留下了大半,如今手中已经所剩不多了。 根据典籍里的记载,只要集齐了配方里的药材,用山后药王洞里头的药王鼎炼化,便可得到各色珍贵灵丹妙药,那可是有银子都没处买的宝贝,杀人放火,治病救人,居家旅行的必备佳品啊。 只可惜这宝贝之所以珍贵,就因为炼化极难,那些药材的搜集也极为不易。之前她好容易搜集齐了一味丹药所需的九种药材,炼化的时候一个不慎,火候儿没掌握好,所有辛劳最终是毁于一旦,灵丹妙药没得着,那些药材也都化为灰烬。 明月的心志极为坚韧,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如今她没日没夜,一有机会就泡在空间里,就是希望能再搜集些药材,多炼些丹药出来,在这医学极其落后的古代,这可是保命的仙丹啊。 前两天她又采了几种珍贵药草,如今只差一味紫络雷公藤便可凑齐一种解毒良药——九转玲珑丹的全部药材,今天再奋斗一晚,她就不信找不着。 换上了准备好的粗布衣裳,背上事先准备好的点心和水,拿着一把小锄头就上了山。这山极大,到目前为止,她才转了十分之一都不到,想必那些角落山崖,路远难至的地方,药材才多吧。 幸好她的体质已经改变不少,即使是这样残风露宿的日子,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空间里四季变化不甚分明,什么时候进来都是一派春暖花开,舒适宜人的气候,更无风霜雨雪,倒也不必担心天气问题。 在山里转悠了好几天,各类药材找到了不少,可那紫络雷公藤却遍寻不见,她暗暗心焦,带过来的食物和水已经不多了,难道她又要无功而返了吗? 顺着山涧里的小溪朝上走,转过一道断崖,一片迷离的五色花障顿时映入眼帘。明月大喜,对照典籍上记载的图谱,九尾青黛,炽焰红藤,紫络雷公藤,黄丝番泻叶,薤白鹤草芽……真是应有尽有啊! 第23章 炼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今别说是九转玲珑丹了,连另外两种丹药的药材也都有了,这回回去可要好好试炼一番,她就不信,这次还能炼不成。 又在山涧里转悠了两天,耗尽了最后一点食物,她这才闪身出了空间。无论她身处空间什么位置,只要她想出来,随时都可以走出空间,可进空间时,她却只能出现在小院儿里。虽然对她利用空间有些麻烦,可人得知足,不能太贪心不是吗? 再说她也不是蠢笨迂腐之人,不能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又有什么关系?起码在走出这十几天的路程之后,她不必再傻呵呵地走回去,先从空间里出来,再进去好了,那十几天的回程就此省下。出门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在深山里迷路回不来了。 空间里不缺吃喝,只是需要付出点儿劳动,前世里她早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的日子,做饭对她来说自是小菜一碟儿。不谦虚地说,她的厨艺可是不比那些酒店里的大厨差多少,虽少了些雕琢匠气,却多了几分慧心灵气,吃在嘴里别有一番风味。 她在山里转悠了这十几天,饶是身体底子好,还是有些疲累了,吃饱喝足,又躺到西间榻上好好补了一觉。起来再到温泉里泡上大半个时辰,彻底地消疲解乏,这才满意地带上那些药材和吃食,转到山后。 山路崎岖,却不算难行,走上半天便到。她紧赶慢赶,好容易在天黑前赶到半山处一个山洞前。 洞口儿修竹梅花环绕,洞旁石壁上刻着“药王洞”三个大字。洞前开阔平坦,摆着几个石架,正是晾晒药材的地方。旁边一道溪水从石缝儿里流出来,顺着石壁向下淌。 进到洞里,正中位置摆个大大的石鼎,上头刻着“药王鼎”三个字。靠近洞口儿处是一个石桌和四个石墩。最里头是一张石床,想来夏天躺在上头必是清凉解暑。空间里没有寒暑,四季如春,平日里躺着倒也舒坦,只是有些嫌硬了,明月在上头铺了两床厚厚的褥子,这才舒服些。 将带来的东西放好,先将今天采到的药材清洗处理干净,晾到洞外的石架上,这才坐下来歇歇,拿出随身带的几本书好好研究一番。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洞里的光线却依然如昼。这便是镶在洞顶的那个宝贝的好处了,当初明月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发现这里头的奥妙,原来这山洞盯上居然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难怪光线这么好。 好容易将那些药材都处理好了,万事俱备,只等开工。她先将一味薛荔红丹的药材放了进去,这味药里头含着大量毒草毒药,用好了能治病救人,一个不慎里头的剧毒就会损伤身体经脉,不是万不得已,极少用到,便是再失败了,她也不至于太伤心。 又细心检查了一遍药物配比,确定万无一失了,她这才关上鼎盖儿,小心地将鼎下炉火烧旺,从现在起,直到药物炼成出炉,这三天三夜,她都得不眠不休地在旁边守着。 上次失败就是因为她在中途打了个盹儿,一不留神就炼成了渣,这次她说什么也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渴了喝口清泉水,饿了吃口空间里特产的点心,恨不能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来,终于熬过了这三天,她累得形容憔悴,几乎褪了一层皮。 鼎盖儿一打开,几粒殷红丹药静静地躺在鼎中,明月欣喜若狂,成功了,终于成功了,也算对得起她这些日子的辛苦和期待了。 明明身体疲乏到了极点,可她却没有半点休息的心思,即使闭上了眼,满心里的兴奋与激动也叫她睡不着。万事开头难,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她又趁热打铁地将炼化另一味百花凝神丸的药材放了进去。 这味药最能滋养身体,润五脏,补气血,吃上一粒,即使几天不休息,不吃东西也无妨。若是炼成了,以后再炼其他药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又是三天的不眠不休,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她这次沉稳了许多,火灭鼎安的一刻,轻轻揭开鼎盖儿,布满血丝的眼睛牢牢盯着鼎中的小小药丸。 炼成了,终于炼成了。她将这几十颗小药丸倒进一个小玉瓶儿里,密封塞好。 即使再兴奋,再急迫,这时候也急不得了。连续的辛劳,叫她再支持不住,一头扎到石床上,会周公去也。 再醒来已不知时光岁月,慌忙检查一下手边的玉瓶,见一切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这一觉睡得沉,也不知睡了多久,洗把脸,又将最想炼的九转玲珑丹的药材放进了鼎中。 清热解毒,活血止痛,消痈排脓,这可是治病救人,解毒益寿的良药啊,有了它,她在这一世里就能高枕无忧了。 有了前头炼化的百花凝神丸的帮助,这回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疲累,看着炉火的空闲里,甚至有精神去研究空间里的典籍,从中又找出几个美容养颜的秘方,也许以后会有大用呢。 按部就班地炼化,守满三日,揭开鼎盖的一刹那,她的呼吸都有些沉重。三炼三成,她简直都要佩服起自己的好运道了。 明月收拾好洞里的一切,将三种药丸分别放进不同的玉瓶里,这才闪身出了空间,再回到小院儿,因为没有想到炼化会这么顺利,之前准备的食物也还没吃完,倒不必再做新的。 慢慢将身体浸泡在温泉里,脑中细细盘算过这半晚上的收获——虽然在空间里待了几个月,可外头也不过才月上中天。 她得好好休息一下了,不然这个样子出去,一定会把额娘吓坏的。虽然后来有了百花凝神丸的帮助,没受多少罪,可从水里的倒影看,她也知道这会儿身体瘦成了什么样,还是先在空间里休息好了,把身体养好再出去吧。 当然,这段日子除了吃饭睡觉,她也还有别的工作要做。那些典籍真可谓博大精深,如今她才只翻了几本,便已经觉得大开眼界,她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让她生活得更舒适的方法。 不过,这典籍里提到的东西虽然好,可目前她能用到的却不多。合上书,她将抄录下来的本子挨个儿翻看一遍,叹口气,轻轻放在一旁。 目前看来,她只能先想方设法从额娘那里求几个庄子,借口嘛,当然是练手。旗家女儿尊贵,却也不是养在深闺,万事不知的娇小姐。个个儿都是上马能弯弓,下马能持家的能手。虽然以她如今的年龄,学这些打理庄子,操持家务的活计还有些早,可她相信以富察氏对她的期望与宠爱,说服她还是有把握的。 至于那些开铺子,制造新鲜玩意儿,大赚特赚的方法,以目前他们家的状况来看,实施起来还为时尚早。她心里很清楚,这些方子每一个都可以让她赚个盆满钵满,绝对的珍品,绝对的垄断,谁也别想在这方面跟她竞争。 可越是这样,她这时候就越是不能搞。父亲只是个正四品的佐领,京城郭洛罗老宅在那些平民百姓眼里看起来威风,可在冠盖满京华的京城里,其实也不过是个中等人家。若她真把那些稀世奇珍大规模生产出来,开铺子赚钱,肯定会引起那些权贵的主意。在没有更高权贵支持庇护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成为人家眼中的肥肉,到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 还是再等等吧,她默默地盘算着。也不知道两个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可见到了康熙?那鳌拜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吧? 再等等,只要等到两个哥哥帮康熙除掉了鳌拜,到时候他们两个在康熙那里必得重用。官职爵位什么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跟康熙共患难的情分。那时候她再鼓捣几个赚钱的生意,即使有人眼红,有两个哥哥在,那些想要伸手的人也得在心里掂量掂量,真闹到御前,他们能不能得了好处。 想到明尚明武,她不禁又想到离京前在舅舅府上辞行时的情景。有疑问的不只是她一个,连额娘和两个哥哥在最初的惊喜激动过后,也都想到同一个问题——舅舅是什么时候跟康熙举荐的明尚明武?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前两日皇上想找几个孩子陪他练布库,我就把你们两个以及马武和李荣保的名字报上去了。皇上当时没说什么,过后也没提起,我还以为事情没成,就也没跟你们说。没想到皇上竟突然宣召,想来这些日子,他在暗中派人打探你们的情况,要是些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便是谁保举也没用的。” 真的是这样?明月心里还是有些狐疑。只是富察氏和明尚明武显然是接受了舅舅的说辞,她也就不再紧追着不放了。左右舅舅也不会害他们,米思翰和富察氏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这点儿信心,她还是有的。 更何况以两个哥哥的身手,在经过了洗精伐髓之后,更不是常人能比的。她临走又将空间里的秘笈挑了几本适合他们的,叫他们悄悄习练,只怕放眼整个京城,也没几个对手。 擒鳌拜的确凶险,可也得看对谁。她相信,就算康熙召集起来的这群少年只有两个能活到最后,那也一定是她的两个哥哥。更何况,最终的结果是康熙大获全胜,便是有死伤,也绝对只是少数。 第24章 嫡庶 “姐姐,姐姐醒了吗?”一个稚嫩的嗓音响起,极为体贴地将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如今天气凉了,这盛京不比京城,早晚更得小心,姐姐还是到榻上去睡会儿吧。” 明月揉揉眼坐起身来,“不必了,瞧外头的天色,也快亮了吧,索性给阿玛和额娘请过安以后再去睡吧,也睡得踏实些。” 明珊轻轻一笑,“姐姐真是孝顺,明珊惭愧,都帮不上什么忙。” “哪儿的话?你才多大,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应该多做些,等你长大了,就是想偷懒,我也必不饶你的。”明月抬手拢拢她双丫髻上垂下的一小绺头发,真是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只可惜心里的精明算计跟她的外表正好成反比。 昨天她们一回来就看见了柳姨娘和这个庶妹明珊,带着全府的奴才候在门口迎接。知道的说这姨娘和庶女恭谨知礼,一听说她们从京城回来了,立马出来迎接。不知道的还以为富察氏这个当家主母和明月这个嫡女对她们多么严苛,一说回来便吓得她们惶惶然不可终日。 她们耍心机,明月也没跟她们客气,只悄悄将阿玛三官保的茶水换成了空间水。她早就盘算着怎么人不知鬼不觉地帮三官保也改善一□□质,如今这柳姨娘三不知地撞进来,那也别担心什么后果了,直接叫她背这个黑锅好了。 三官保闹了一晚上肚子,还以为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她们不在时临时主事的柳姨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明月趁机自请留下来照顾他,说是两个长兄不在,家里就数她这个女儿最大了,她不为阿玛和额娘分忧,谁替他们分忧?还体贴地将柳姨娘和明珊打发回去休息,理由便是柳姨娘身体弱,这一向又受累了,自然得好好休息,明珊只要照顾好柳姨娘便是大孝云云。 这些话自然让三官保心里极是熨帖,只觉这个女儿没白疼,富察氏也是个贤惠能干的。哼,受累?当家主母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要照这个说法,那还不早就累死了?就她柳氏娇贵,不过管了一个多月的家,就将这个家搞得一团糟,连口放心饭菜都吃不上了。还受累,呸! 明月小心照顾了半晚上,后半夜见三官保止住了泄,又服侍着他用那温泉水好好泡了个澡,看他舒服睡下了,这才在外间的桌子上趴了一会儿。 如今明珊一大早就过来,明月也只作糊涂,跟她姐姐妹妹说的亲热。 也别怪她这个做姐姐的心狠,对她使心计。在原主的记忆里,这柳姨娘原本是富察氏的陪嫁丫头,一向最老实懦弱的。可自从这个明珊一天天大了,整日里在柳姨娘的耳边挑唆,这柳氏的心也一天天大了。 这个明珊面儿上跟她母亲一样,老实懦弱,恭谨守礼,可私底下却是小动作不断,原主儿敲打了她几回,叫她收敛了一阵,如今看来,她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丫头又有了什么小动作了吧。 明月心中冷笑,这么沉不住气,也是个难成大器的。富察氏是个有手腕儿的,三官保身边不缺女人,不说那些没名分的侍妾和通房丫头,就是老太太也曾赏过几个姨娘,但凡富察氏稍弱些,早被她们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更别说他们兄妹几个了。 阿玛和额娘的感情一向好,只要她不过分,不出人命,他便也懒得管后院儿这些烂事儿。说到底,那些女人也不过是不得已才留下的玩意儿,或上司同僚送来的礼物,或老太太赏下来的恩典,都是不收不行,收了却要担心她们作反的眼线暗桩。如今富察氏手段凌厉些,将她们收拾得妥贴,他高兴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有疑议。 那些女人被富察氏打压下去,这些年别说名分了,连孩子都没生出一个。 只有这个柳姨娘。因为是富察氏的陪嫁丫头,一向侍上恭谨,胆小怯懦,偶然有了身孕,富察氏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待她跟旁人更是不同。吃穿用度,贴心关怀,甚至有时候三官保想不起来,她还要主动提点着叫他去看看柳姨娘。 但人的贪心是无止境的,柳姨娘虽还安分,那明珊却是绝不答应的。平心而论,富察氏待几个孩子一向是一视同仁,她跟明珊的吃穿用度并没什么不同。可明珊就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总想着将明月拉下来,她好取而代之,暗地里鼓动柳姨娘揽权。 可惜柳姨娘天生就是个柔顺懦弱的,虽然心动,到底也不敢怎样。富察氏念在往日的情分,倒也不难为她,只是那明珊,却是一定要好生管教才行。 听着她们在外间说话,三官保也起来了,“阿玛都说了自个儿没事儿了,叫你回房去歇歇,就是不听,你瞧瞧那小脸儿白的,快点儿回去睡一觉吧,阿玛早好了,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了。” 他越说越心疼,明月就是他的心头肉,一向娇宠惯了,如今姑娘大了,也知道心疼阿玛,孝敬阿玛了,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呢。 “阿玛真小气。”明月故意撅起了嘴,“人家伺候了阿玛一晚上,如今阿玛好了,连早饭也不赏一口,就打发人家回去啊,人家偏不走,就等着在这里蹭饭。” 三官保见了女儿娇嗔的小模样,心里更高兴了,一叠声儿地催着外头的丫头们上饭,富察氏担心了半晚上,如今见他身体好了,精神更棒,也是高兴。 只有一旁的明珊心中忿恨,他们倒是一家子骨肉亲热,都当她是透明的吗?她看着明月吹弹可破的肌肤,老天爷真不公平,她每日里小心地在房中保养肌肤,却不如一个整日里在外头疯跑的野丫头皮肤好,只这一条就叫她恨破肚皮。 “我来帮姐姐上菜吧。”心里恨归恨,明珊脸上却是半点不露,笑呵呵上前帮丫头们上菜。 “珊儿,快坐下。”明月一把拉住她,将她按在旁边的椅子上,“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是主子,是这个家里的正儿八经的小姐,那些个琐事自有丫头们料理,哪里用得着你来做?没得自贬身份。” 三官保闻言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儿,庶出就是庶出,这明珊真是太没个大家姑娘的样子了。还是他的明月好,富察氏照顾教导的好啊。不像明珊,净跟着柳氏学些上不得台面儿的玩意儿。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八旗贵女,却偏偏学了一副汉人畏缩胆小,弱柳扶风的样子,看看就觉呕得慌。 他三官保的女儿,就算是庶出,也自有一份好姻缘在。这柳氏调﹡教了女儿一身的柔弱狐媚像,这是想叫她去勾引谁?难不成还叫他的女儿去给人做妾不成?没脑子的东西。 心里不痛快,他看着一旁伺候的柳姨娘也觉分外的不顺眼,以前这样的场合虽没有柳姨娘的座位,他也总要给她个恩典,叫她坐下一起吃些,今日却只作不见,任她在一旁跟那些丫头一起端茶递水,夹菜捧盂地伺候。 明月心中心中一叹,这柳姨娘要是耳根子不那么软,好生管教好明珊,这个家里自有她的体面地位在,如今却也是怨不得旁人了。 明珊见她母亲在一旁跟个奴才一样伺候着,早按捺不住了,虽然是规矩所限,可阿玛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阿玛——” “阿玛,我有事想跟你说。”见明珊要开口,明月立马将话头拦了过来,“这回回京,我见京里两个姐姐和如玉表姐她们已经开始学习管家了,我在一旁跟着学了一点儿,只是一直没机会上手,不如您也给女儿一个机会,让女儿替您分忧可好?” 三官保大笑,“我的月儿真是长大了,知道替阿玛和额娘分忧了。”在他的潜意识里,明月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哪里抗得起管家理事的重任,刚想反驳,却又被明月堵了回去。 “我都能照顾阿玛,替阿玛和额娘分忧了,怎么抗不起来?如今两个哥哥都不在,我不替阿玛分忧,谁替阿玛分忧?阿玛和额娘就答应了吧。” 一旁的明珊目光炯炯,眼中也满是迫切,她跟明月的生日只差两个月,如果明月得了管家理事的机会,那她自然也能跟着沾光儿。明月看着她精明算计的眼睛满是讽刺,整日里觉得别人都是傻子,这时候倒想起她跟嫡女的待遇一样,有明月的必有她的了,算计她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嫡母和姐姐是怎么待她的? “阿玛,您也得体谅体谅额娘,您看柳姨娘才管了一个多月的家,人就累得瘦了一圈儿,这偌大一个府邸,全指着额娘,连个能替她分忧的人都没有,额娘岂不是太受累了?您就叫女儿帮帮额娘吧。” 三官保看着富察氏的眼中满是愧疚,这么多年,真是委屈她了,连女儿都看得到她的辛苦,他又不瞎不傻,哪里不心疼她呢。只是明月,他沉吟一阵,明月虽然年幼,却跟别的纤纤弱质不同,从小就被他当男儿教养的,一向也是摔打惯了,叫她早点儿学着管教理事也好,能不能帮富察氏一把且在其次,收收她的性子,叫她有点女孩儿样子也好。 第25章 财政危机 “谢谢阿玛,谢谢额娘,明珊和姐姐定不负阿玛和额娘的期望,好好学习,替阿玛和额娘分忧。” 明珊的话一出口,满屋子立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她,三官保答应叫明月帮着富察氏管家理事,什么时候提过她了? 见周围目光不对,柳氏不安地拽拽明珊的衣裳,却不料明珊猛地抬手挥开了她,“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咱们跟着额娘,既能学学管家理事的学问,又能替阿玛和额娘分忧,明珊不敢偷懒,定以姐姐为榜样,好生学习,阿玛和额娘只管放心就是。” 三官保脸色阴沉下来,这个明珊还真没个上下尊卑,什么事都不忘攀着明月,却偏偏没有明月的本事,也不想想明月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主母和姐姐待她好,那是情分,可她倒好,竟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言不惭地要替嫡母分忧了。 “也罢,你就跟着一起学学也好,一定要听你母亲的话,若是敢淘气不守规矩,你母亲能饶你,我也是不能饶的。” 三官保严厉地看着她,既然她一定要攀着明月,那就一起学学也好。他心中也有一点私念,若明珊真能跟在富察氏身边,学学大家闺秀的气度本事,也是好事儿不是。要知道这个女儿被她那个姨娘教导得实在没个大家小姐的样子,将来说亲的时候难免会给他丢脸,若是富察氏能把她那些坏毛病掰过来,就是叫她吃点苦头他这个当父亲的也高兴。 明珊欣喜若狂,答应了,阿玛真的答应了。她一定要好好学,即使不能从富察氏手里抢过管家大权,不能帮她的母亲扶正,至少也能得着些权利,在这个家里安插些人手,叫他们的日子没那么舒坦。 富察氏痛快地应了,一个小小的庶女,还真想着翻了天去不成?她往日里不过是看着柳姨娘的面子才不跟她计较,如今三官保亲自发了话,若这明珊还没个眼力见儿,再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捣鬼,她可绝不轻饶。 左右三官保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了叫明珊成材,她这个做母亲的便是严厉些也是应该的。 三官保吃完了早饭就身轻体健,精神百倍地去操练人马,打理旗务去了。柳姨娘一边指挥着丫头们收拾桌子,一边偷眼瞧着富察氏翻看这一个多月来的账本用度,听着她跟两个女孩儿交待着哪里该减,哪里该裁,哪里该怎么分派,哪里又处置得不妥。 她心中忐忑,自家本事自家知,她本就不是管家理事的料儿,被赶鸭子上架,没法子,拼命管了这一个多月,劳心劳力不说,还出了不少纰漏。尤其是她那个不省心的女儿,总嚷着什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很是在里头贪了一笔。 好在富察氏虽然指出了她里头的纰漏,却也只是交待两个女儿记清了,以后这样的错误一定要谨记,作为未来的当家主母,绝不能由着底下的奴才这样糊弄,绝口不提她这个管事儿的责任,叫她心中狠松了一口气。 明月跟富察氏要了一个庄子练手,富察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只是嘱咐她出门时一定要多带几个可靠的人,有不明白的地方要多看多问,还特地把她身边用惯了的许嬷嬷分派给了她。 许嬷嬷帮着富察氏管家多年,也是当初跟着富察氏嫁过来的人,只是她选了一条跟柳姨娘截然不同的路,如今在这郭洛罗府里,谁不高看她一眼,哪个见了面不得恭恭敬敬地叫声嬷嬷好?那份体面威信,绝不是柳氏一个姨娘比得上的。 而许嬷嬷的丈夫正管着外头的那些庄子,明月若有什么事,不管是家里的内务还是外头庄子上的难题,只要找他们夫妻两个,没有不好生讲解,悉心指教的。 明珊一看明月轻轻巧巧就得了好处,心里哪里按捺得住?也跟着在富察氏跟前请缨,心中甚至还存了跟明月比比,看看谁打理得好的心思。 只可惜富察氏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时说她年纪毕竟还小,一向没怎么出过门,连马都不会骑,一时又说她在家里娇养惯了,就这么出去,还要到庄子上跟那些干活儿的粗人打交道,她哪里放心得下?还是先把府里这些细务学好了,再学着打理庄子吧。 柳氏在一边儿只知念佛,感激富察氏想得周到。她的女儿她知道,一向在屋儿里娇养着,远点儿的路都没走过,更别说骑马出门,风里来雨里去地打理庄子了。能不用出门,在她看来可是富察氏的体恤呢。 更何况在她的意识里,当家主母只要打理好内宅这些细务就好了,外头庄子上那些个粗活儿,只要交待给那些管事的,到时候庄子上送来收成,清点入库即可。如今富察氏叫明珊学习细务,叫明月去打理外头的粗活儿,在她看来,那可是天大的恩典呢。 真不中用!明珊一脸嫌恶地看着柳氏,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还谢恩呢,连这么点儿小把戏都看不透,活该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只能当个妾室。 她心中恨极,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如今柳姨娘已经谢了恩,这事就算是定下了,她若敢露出什么颜色,少不得要被扣个不尊长辈的罪名,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妥妥的就扣在了她的头上,她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既然如此,明珊便谢过额娘和姐姐的关怀,以后一定好生帮额娘打理内宅,绝不敢辜负额娘对明珊的期望。”她面上含笑,心中却在滴血,富察氏将那许嬷嬷交给了明月,帮她早日学好这些家务,却没给她指定任何一个嬷嬷,只说是柳姨娘既然不用管家了,正好腾出手来,好生教导她,不必再另派嬷嬷了。 明珊恨恨咬牙,柳姨娘有多少本事她心里清楚得很,柳姨娘教她?柳姨娘管家的时候,哪次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去提点她?! 她不经意地瞥过明月伏在富察氏怀中撒娇的背影,心中一阵冷笑,“我的好姐姐,好额娘,你们给我等着吧,总有一日,我要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没有人提点算什么?我就不信,这里头那点弯弯绕绕还能难住我。等我把府里的细务都攥进了手心儿里,你们就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明月伏在富察氏怀里,感受着身后那两道满含着恨意的炙热目光,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若她安分守己,以柳氏跟富察氏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前程,可若她不知好歹,不知收敛,那富察氏也不是吃素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捣鬼,她真是活腻歪了。 接下来的日子,明月巡视庄子,清理历年的账本,忙得不可开交。从账上看,她们家真是没多少银子,当年分家的时候,因为戴佳氏的偏心,他们家只得了位于盛京城外的三个庄子,每个十顷地,听起来三十顷地不算少了,可实际上,这三十顷地都是最下不堪的,最远位于长白山的那处,更是连佃户杂役的工钱口粮都保不住。 就这样,京城老宅那些人还喊着他们吃了大亏。 当初分家的时候,家产分做五份,大房因是长房,独得两份,剩下三房各得一份,因四房文殊保还未成年,他那份便由戴佳氏暂为保管。戴佳氏一向最疼这个小儿子,别说给他留下的这一份家产怎么丰厚,便是她自个儿房里藏了大半辈子的体己宝贝,也都是给他留着的。 那时二伯观音保刚刚战死,戴佳氏虽恨透了二太太乌雅氏,可到底皇恩浩荡,有上头下发的明安袭爵的恩旨,老太太也不敢做得太招眼,勉强在京城近郊给他们拨了两个中等庄子,老宅里劈出一溜儿偏院儿,打发他们过去住了。 只有他们三房,地是薄地,房,他们三房压根儿就没分到房! 老太太和如来保口口声声说什么,他们三房远在盛京,就是给了他们京城的庄子,也不好打理,这盛京的三个庄子合起来有三十顷,要知道二房和四房都各得了二十五顷,就是大房也才五十顷,真真是便宜他们三房了,云云。 既然三房已经得了那么些地,还好意思再跟家里要房子吗?就算真在老宅子里劈出一块儿院落儿,三房能大老远的在里头住吗?做人不能太贪,总不能什么好事儿都被你们三房占了吧!有了那么些地,想在哪里盖房子,就在哪里盖房子,一家子逍遥自在,只可惜他们都是京官,若非皇上不允,他们倒宁愿跟三房换呢! 明月疲惫地揉揉紧锁的眉心,他们三房这些年也就指着富察氏陪嫁的那两个庄子,这才勉强维持着如今的生活罢了。还是得赶紧整饬一下庄子,早点儿给家里添点儿进项才是。 她前些天已经巡视过三个庄子,那些地果然不是一般的贫瘠,今年雨水又多,只怕收不上几粒庄稼。地薄不要紧,她有空间在,多养点儿动物,攒点儿肥,再用空间水土改造一下,不怕它的产量上不去。 只是土地改良也好,良种计划也罢,都是需要时间的。盛京寒冷,一年只能收一茬儿,她的这些计划,只能在明年这个时候才能见收益。可平日里的花销却是不等人的,再不想想办法,明年的开销从哪出呢? 第26章 钱途 明月双眼微眯,懒懒地歪在椅子上。离城近的那两个庄子只要改造好了,不愁以后没收成。可长白山下的那处破庄子,却根本就是山地,整个庄子依山而建,地无三尺平,到处是沟沟坎坎。若是在京城近郊,还可以改造成山间别墅,大力开展旅游住宿业,至不济租给那些达官贵人做宴饮郊游之所也是好的。 可这里是盛京,不是北京,达官贵人本就少,要他们大老远跑到长白山下去赏雪避暑?他们不认为她脑子有病才怪! “告诉许嬷嬷,长白山下那处庄子今年收的果子先不卖,统统制成果脯蜜饯。”她抬头吩咐莺儿道。 因为这处庄子实在没法儿种庄稼,富察氏便吩咐人将里头种满了果树,收成倒还不错,只可惜离城太远,消费力也有限,往年扔掉烂掉的,比卖掉的多多了。 如今明月接手,干脆一个果子也不卖了,与其浪费人力物力运到城里卖不出去烂掉,倒不如制成果脯蜜饯,既好保存,价钱销路又好,哪怕运到京城去卖,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单指着这一项,来年能叫全家吃上饭就不错了,可解决不了她眼前的难题。三官保为官忠勇刚直,叫他跟别的武官一样吃空饷,克扣士卒的饷银,收受贿赂,他做不出来。一年只有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俸禄,哪里够应付上司同僚那些人情开销? 更何况他一向爱护士卒,底下谁家有了难处,他还要自掏腰包资助他们几两银子,“咱们日子过的虽紧,可到底也比他们强些,宁愿咱们省点儿,也不能看着人家一家老小冻饿而死啊。” 富察氏也是个心善的,最看不得这些苦楚,只要叫她知道了,也绝对没有不掏银子的,不止是三官保的下属,就是那些佃户长工,奴才杂役,谁家有了病人,谁家房子被大雪压塌了,都要赶紧救济,这笔花费也不是个小数儿啊。 城郊这两处前景看好的庄子不能随便轻动,还得从长白山那处庄子想法子。这荒郊野岭的,还能做点儿什么呢? “鹿鹿,鹿鹿。”小明祁在院子里追几只小鹿,这是前几日三官保带着属下的兵丁,出城打猎时候抓来的。 家中财政情况不容乐观,别的他也帮不上忙,便默默地以练兵之名,行围猎之实,指望着能帮家里解决点儿困难。 明月趴在窗台上,看着院子里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七笑道:“慢点儿跑,看跌一跤,把牙都磕没了,可不许哭啊。”又示意一旁的乳母丫头跟紧些,那些鹿再小也比他这个小包子大,若是一个不留神被踢一脚,咬一口,也不是玩儿的,更何况里头还有几只大的,母鹿这时候最是护崽儿,若它们误以为小七有恶意,那可是要当真攻击他的。 小七追了一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撅着小嘴儿跑到一边喂鸽子去了。看着那几只羽毛渐长的小鸽子,明月脑海中灵光一闪——何不利用空间和外界的时差,多繁殖几只鹿,再在那山庄里发展养殖业呢! 她的脸上浮起一片欣喜,难得这里头还有一只长着雄壮鹿角的大公鹿,用来配种繁殖可是再好不过。 这梅花鹿可是全身都是宝啊,鹿茸鹿血,鹿皮鹿肉,嗯,还有鹿鞭,那也是个宝贝啊。明月两眼放光,仿佛金光闪闪的钱景就在眼前。 不只是鹿,其他动物也行啊,什么紫貂白狐,虽然肉质差点儿,可那身皮值钱啊。不行,得赶紧跟阿玛说,以后这些猎物尽量抓活的,养起来,那可是可持续发展的行业,比杀了剥皮卖肉这种一锤子买卖强多了。 心中有了计较,脸上也再无烦恼神色。莺儿回来,只觉她家姑娘心情阴转晴得莫名其妙,不过,主子心情好了是好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去揣测探究什么。 “许嬷嬷说,请姑娘对过了这两个庄子收上来的租子,留够了来年的种子,就把剩下的都拨给酒坊吧。” 酒坊?明月眼前一亮,自家额娘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女眷能比得上的,竟然还在外头开了酒坊!不错,将粮食酿成酒,可比直接卖粮的利润多多了。只是额娘既然能想到将粮食酿成酒再卖,为什么早没想到把那山庄里的果子制成果脯蜜饯呢?这里头每年浪费得更多不是吗? “许嬷嬷说,姑娘那个想法很好,往年咱们也做过,只是这盛京城里用得起这些东西的人不多,而那些高门大户,大多也有自家的庄子,所以很难卖出去多少。果子该卖还是得卖,再叫往年那些善做果脯蜜饯的奴才去做些,能销多少是多少吧。”莺儿继续一五一十地转述着许嬷嬷的话。 销路难?看来真要打京城那个市场的主意了。她一边盘算着品牌,市场,工艺,包装,销路,还有哪里能做些改进,一边装作在抽屉里找东西的样子,借着桌子的掩护,将空间里她抄下的方子拿了出来。 “你把这个交给许嬷嬷,告诉她,做这些品种的人,必须是咱们的家生子奴才或是卖了死契的,旁人一概不许外传。”身为一个穿越者,她自是知道秘方的重要性,那些权贵大多有自己的庄子,有自家做的果脯蜜饯不要紧,她做出来的绝对口味独特,到时候他们就会扔了自家干硬酸涩的旧品种,成为她的铁杆儿顾客了。 将果脯蜜饯的工作安排好,她回过头来看许嬷嬷送来的收成清单,将空间里准备好的良种换下庄子里送来的种子,所有粮食一律送去酒坊。 办完这两件大事,她轻轻吐了口气,可以好好筹划一下养殖的事了,今晚就把那群鹿收到空间里,想必明天的结果不会叫她失望。只是这新的品种从哪里来呢? “小七,月儿,快来瞧,看看阿玛给你们带回什么来了?”三官保兴冲冲地提着两只血淋淋的白色动物走了进来,“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昨天下的夹子竟夹住了这么两个宝贝。” 明月过去一看,竟然是两只狐狸,还是白色的呢!只可惜一只短了腿,像是夹子夹的,而另一只,头上竟破了一个口子,还在汩汩地向外流着鲜血。 小明祁一看这两只狐狸血淋淋半死不活的模样,早皱着小鼻子嫌恶地躲到一边儿去了,才不稀罕这个呢,还是他的小鸽鸽和小鹿可爱。 “我今儿早上过去一看,就发现那夹子夹住了这只母的,那只公的明明能逃,却不肯走,还跳起来想咬我。奶奶的,我三官保十五岁上战场,也不是吃素的,照着它脑袋上来了那么一下,叫它留下来跟它老婆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吧。”三官保开心地挠挠头,也不管那手上还沾着血渍。 “阿玛!”明月气得跺脚,多好的一对儿白狐,留着配种多好,就这么被他毁了,还得意呢,呕死她了。 她一把抢过三官保手中的白狐,“这么情深意重的一对儿,你就一点不感动吗?亏你下的去手!它们归我了,谁也别想打它们的主意。” 三官保呆呆地看着跑回房,还插上了房门的女儿,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女儿,也懂得什么叫情深意重了? 明月一插上门就赶紧闪身进了空间,得赶紧看看这两只狐狸的伤势,尤其是那只公的,头上的口子太大,血流得太多,也不知还有没有救。 先把它们拎到溪水边清理好伤口,那只母的还好,伤口一愈合便能一瘸一拐地挪动身体了,那只公的却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想是失血太多,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不过,它缓不过来也好,要是它恢复得好,带着老婆一溜烟儿蹿到那连绵的群山里,在这空间里修炼成精,她还不得欲哭无泪啊。 如今那只母的趴在公狐狸身边,不住地伸出舌头舔着它的脑袋,一点儿也没有独自逃跑的意思,还真是共患难的一对儿佳侣呢。 “能活着就不错了。”明月摸摸母狐狸毛茸茸的脑袋,许是看她没有恶意,又帮着它们疗伤,两只狐狸对她的触摸也没有反抗,“平日里就在那小院儿里带着,哪里也不许去啊。” 幸亏这些动物没有她的带领,根本走不出那个小院儿,也进不了那三间屋子,她只要把它们放在小院儿里,就可以放心地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明月空前地忙碌了起来,借着巡视庄子的借口,将空间里新繁殖出的鹿和狐狸送到了长白山的山庄里,专门安排人好生饲养着,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许嬷嬷的丈夫老李头儿和两个儿子可被她吓了一跳,那些鹿也罢了,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专门养鹿的。可他们活了这一把岁数儿,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纯种的白狐狸?还养着呢,依他们看,直接宰了剥皮多好,那一身雪白的皮毛,一点儿瑕疵没有,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等明月将那一番母生子,子又生孙,养起来可得无数狐皮的理论跟他们说了一番,他们才将信将疑地按照她的吩咐,将这群高贵的畜生关进笼子里。 只是这么大的事到底瞒不住三官保和富察氏,还没等她从长白山回来,盛京城里的人便已经知道了她的惊天伟业,一番探究盘问可是在所难免了。 第27章 钱途(二) “额娘,就是这样了,过两天我还要到庄子上待两天,说不定还能逮到别的宝贝呢,到时候咱们庄子里的宝贝就更多了。”明月擦了把汗,圆谎不仅是个技术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啊,她费尽了唇舌,也不知这三官保和富察氏到底相信了多少。 她将事情全推到三官保带回来的鹿群和狐狸身上,说那些母鹿和母狐狸全都带着小崽儿,这才有了如今这么庞大的数量。 当然她郭络罗明月也是功不可没,及时从三官保手里抢救出了那一对儿带着崽儿的狐狸不说,在庄子上的时候,也每日都去山里碰运气。 而他们女儿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每次都能满载而归。为了掩盖空间的秘密,防止她每次带回来的猎物都是这两个品种,她还真在那深山老林里好一阵折腾,什么银鼠灰鼠,猞猁狍子,山鸡野兔儿,能养的不能养的,统统收拾回去。有空间,逮活的对她来说可是小菜一碟儿呢。 左右那个庄子唯一的好处就是面积大,林子多,在里头摆上几个笼子,建上几个兔窝鸡舍,圈一片鹿栅狍子栅,一点都不为难。 那些山鸡野味儿发展起来,可是酒楼餐馆儿的抢手货呢,尤其是冬天里,年根儿地下,卖得更是火。听说还有人专门收了这些东西运到京城去卖,这些关东货可是抢手得很呢。 兔子皮攒起来,虽不是多值钱,可攒多了也是一笔收入不是?那庄子那么大,闲着也是闲着。肉还可以卖给酒楼餐馆儿,或者她可以考虑自家开酒楼餐馆儿?那可是门赚钱的买卖呢。 狍子皮虽然也不是多值钱,可普通老百姓买不起貂皮狐皮,穿这个的还是不少的,再加上那狍子肉可是好东西,不愁没销路啊。 至于银鼠灰鼠猞猁就更不用说了,跟那群狐狸和梅花鹿一样,以后赚钱的大头儿就是它们了。 她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逮两只东北虎紫貂什么的,那可真是值钱的宝贝啊,抽空儿还是得多去碰碰运气。 三官保和富察氏对她的话虽是狐疑得紧,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除了相信她的说辞,他们想不出其他原因。想来他们的女儿当真是个能干的,他们只想到杀了那狐狸卖狐皮,她却能想到救活它们,生出更多小狐狸,嗯,不错,是个有想法儿有成算的。 只是这件事实在有些离奇,别的不说,光她那好到变态的运气就足够扎眼了。这事还是得嘱咐老李头儿他们,叫他们把嘴都封严实了,别出去乱说,给女儿惹来麻烦就糟了。 顺利过了三官保和富察氏这一关,明月的斗志更加旺盛。一去庄子就是十天半月不回来,就是在家时也是早出晚归,到城郊这两处庄子里忙活。 富察氏纳闷儿,如今天气一天天冷了,庄子里早都收拾起来,没有什么活计了,她还去那里做什么呢? 明月只是含笑,“额娘放心,女儿做事有分寸的,您只管等着,来年一定会叫你们大吃一惊的!” 只是这般忙碌到十月里,天空中飘下第一朵雪花的时候,她的外出活动到底还是被富察氏喊停了,“如今天冷了,外头已开始下雪了,从今日起再不许往外跑,左右庄子上的事务也已安排妥当,这时候既不用插秧育苗,又不用拔草割麦,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吧,闲了就帮我打理一下内宅的事务。” 好在庄子上的工作也都是妥当的,暂时在家歇两天也好,正好筹划一下那些果脯蜜饯的销路。 前些日子许嬷嬷兴冲冲地给她拿来新出的果脯蜜饯,说是按她的方子做的,果然酸甜可口,色泽鲜美,馥郁芳香,而那种带着汤汁儿,类似前世水果罐头似的罐装果脯,味道尤其甜美,只可惜保存起来有些困难。 “在城里盘个铺子,把这些果脯蜜饯放到里头卖吧,开业头三天,所有进店的小孩子都免费送一包,不用太多,里头只要包上三五块儿就好,一定要不同种类的。大人的话就免费送一小块儿品尝吧,找两个机灵的奴才在那里守着,若是碰上有心想买的主顾,便是多送两块也行。” 明月思忖一下,“还有,我叫你找人做的攒盒罐子可做好了?别临开业了货还没备齐全。” 一旁的许嬷嬷赶忙念佛,“姑娘一说奴才就找人去做了,都齐备了,姑娘这会儿可要看看?” 明月点点头,“给我多拿几个过来吧,里头装好蜜饯,一会儿我要送人的。” 许嬷嬷不敢怠慢,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带着几个丫头捧来十几个攒盒和小罐子,“姑娘请看,这攒盒上的花样儿,分门别类地对应着里头装的蜜饯,这个攒盒里装的桃脯杏脯山楂脯梨脯苹果脯和海棠脯,这外头六棱盒盖上便分别雕着桃花杏花山楂花梨花苹果花和海棠花儿,那些小罐子上也一样,装桃水蜜饯的,外头罐子上就烧着一枝桃花儿,装水杏的就烧着杏花儿,又漂亮又好认,也不怕弄混了。” 明月满意地点点头,一个攒盒一个小罐儿地搭配好,分别叫人写好了签子送出去,都是三官保的上司同僚,还有平日里相熟的人家,明尚明武以前的夫子和要好的同学那里也没漏了,小孩子的广告效应更好,不是吗? 待到晚间出去送礼的奴才们回来,都回说这些人家感激得紧,还一直追问他们是哪里买来的,这么精致。他们都按照明月当初教的说了,那些人家都说到开业那天要来捧场呢。 明月笑笑,所谓的捧场不过是这些人的一句客套话罢了,真要等他们来捧场,恐怕得等他们把手里的美味儿吃完了才行,开业那天恐怕是指望不上了。她不急,这果脯蜜饯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她的方子却是独一份儿,到时候不怕他们不掏钱。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开业头三天,铺子里虽是人来客往看着热闹,真正掏钱的却没几个,众人大多只是抱着孩子来讨包蜜饯,只有那些不差钱儿的才会在尝了几块儿之后痛快地掏腰包儿。 不过,他们长白蜜饯铺子的名声却是打出去了,仅仅几天的工夫,盛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提起名字,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啊,他们家的蜜饯的确好吃,在这盛京城里算是头一份儿了。” 只是随后就会加上一句,“只是他们掌柜的脑子没毛病吧,这么个送法儿,还不赔个倾家荡产啊。” 当那个“脑子有病”的掌柜一脸苦色地站在明月面前,求她发落的时候,明月正优哉游哉地吃着蜜饯,“怕什么,如今所有人都承认咱们的蜜饯是盛京城里的头一份儿,不是吗?眼光放长远一点,别只盯着眼下这点儿损失。这些东西都是咱们庄子上自家做的,又没花什么大本钱,你放心,用不了十天,我保证这些送出去的钱会一文不少地收回来,就怕你会数钱数得手抽筋呢。” 那掌柜半信半疑,不过这铺子的名号响却也是真的,那就再撑十天吧,左右那三天的开业大酬宾已经搞完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卖的不多,往里赠送赔钱的买卖却是已经干完了。 当晚三官保从衙门里回来的时候,喜得眉开眼笑,一进院门儿就咋呼开了,“明月呢?这丫头跑哪里去了?快看阿玛给你带回什么来了?”一边儿说一边儿把个特大号的攒盒放在明月面前。 富察氏一眼就认出眼前这雕着各色花卉的攒盒是自家出品,“我当是什么稀罕物件儿,这不就是咱们家铺子里的蜜饯盒子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闺女和儿子如今是蜜饯不离手,就差没拿这个当饭吃了,你不说劝着些儿,竟还来凑热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蜜饯?你不打开看看,怎么知道是蜜饯了?”三官保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你打开,打开打开打开,你打开看看就知道,到底是谁越活越回去了。” 明月看看一头黑线的额娘,再看看旁边梗着脖子英勇不屈的阿玛,叹口气,轻轻掀开盒盖儿,“这是?” “这可是简亲王府里送来的,怎么样,好吃吧?”三官保得意地看着一双儿女,“阿玛可不是越活越回去的人,这王府里的点心,就是比外头买的精致可口,来,小七也吃,你也过来尝尝。” “这点心是哪来的?”富察氏拿着三官保塞到她手里的点心,疑惑地问。 “不是说了吗?是庄亲王府送来的。”三官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一拍脑袋,“你是说他们为什么要送这个吧?还不是明月鼓捣出来的那个蜜饯铺子嘛,简亲王爷身子不好,喝药喝得嘴里难受,吃什么都不香,可自从喇布贝子给他送去了咱们铺子里出的蜜饯,他这嘴里也不难受了,吃东西也香了,喝药都不为难了,一高兴,就派人给送来了这个食盒儿,你说咱们是不是再装上点儿蜜饯还回这份礼去?” 第28章 外室风波 明月欣慰地看着自家阿玛,不错,清廉刚直却不迂腐,知道礼尚往来,懂得抓住机遇,是个可造之材。 “应该的,这蜜饯值几个钱,咱们打开铺子做生意,他们想要大可以直接去铺子买。如今巴巴地送咱们这个礼盒,可见王爷是真心喜欢,倒不是为那几个钱,若不回礼,倒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不懂礼数了。”富察氏点头,转身叫人拿来一个新食盒儿,各样儿果脯蜜饯装了一盒子。 “你去对王府里的管事说,也不清楚王爷的口味,若王爷喜欢哪样儿,下回便再多装些。”明月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两个荷包递给那个去送礼的奴才,“这个你拿着,给他们门上的奴才和管事的喝茶,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别叫这起子小人给咱们使了坏。” 自从简亲王府里开了头,盛京城里其他王府豪门,官员富裕之家也都纷纷上门,他们家跟城里各家府邸的关系空前的和谐亲密,三官保和富察氏每日里忙着应酬,在城里的人缘儿大涨。 蜜饯铺子的生意大好,那掌柜果然是每天数钱数得手抽筋,虽劳累,可那嘴却是乐得合不上。明月许他和铺子里的活计一成利,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阵子赚得不少,再干两年,再干两年就可以回家买上几百亩地,在家做个富家翁了。 拿到大头儿的明月自然也是高兴的,她也没忘了做蜜饯的那些人,尤其是掌握着秘方的那几个,随着买卖的越来越红火,他们也都有分红拿,自是浑身充满了干劲儿,只恨如今冬天到了,没有了新鲜的果子,有劲无处使了。 “都不用忙,咱们又不是只做这一年,来年果子下来了,咱们还要做的,而且也不限如今的品种,每季的新鲜果子下来,都要做,若是顺利,咱们还要再开分店呢。” 明月可不是随口说说,她早就有将生意做大的打算,今年是不行了,秋天收的那批果子都已经做成成品入库封存,实在不好存放的被她悄悄扔进了空间里。这些存货只能保证如今这一家铺子的买卖,在来年新果子下来前,她的扩张计划都只能是个计划。 她的空间里,果树枝头倒是挂满了香甜可口的果子,只是这时候拿出来实在不好解释出处,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外头买的温泉庄子里的出的鲜活,可要大批量拿出来做蜜饯,她也就在心里想想吧。 等来年吧,她在心里暗暗发狠,来年庄子上的果子下来了,她就把空间里的果子往外倒腾,反正空间里的果子一年一熟,货源绝对有保证,看她不赚他一个盆满钵满。 她如今一点都不担心家里的财政问题了,酒坊里前些日子酿出来的新酒都被她留了下来,这么卖出去虽然也赚,可要是加上空间里那些稀世的药材呢?药酒,她要做药酒! 什么补气的补血的,补肾的补脑的,壮阳的壮胆的,统统都要做。她这些日子闲得无聊,天天在空间里折腾,那些药材可是攒了一大堆,若不充分利用,岂不可惜?! 富察氏对女儿的本领很是诧异,如今已经放手将外头这些庄子酒坊铺子都交给她了,只可惜她陪嫁的那两个庄子都在京城附近,否则她连那两个都想交给她。 只是这一阵子三官保有空就往外跑,她有心想跟他商量些事情都抓不着个人影,“阿玛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往外跑?以前就算衙门里再忙,回来的再晚,总归也是要回来的呀,怎么这一阵连家都不回了?” 富察氏正在收拾摆了一桌一炕的东西,这些都是送给京城老宅的年礼,以及送给文殊保的新婚贺礼——京城郭络罗老宅里所有主子皮袍一件,皮靴一双,文殊保夫妻每人多添一件白狐斗篷,其他便是自家庄子上出产的果脯蜜饯,酒水糕饼了。 今年他们日子宽裕,三官保和富察氏也想要个脸面,虽然在明月看来这种行为挺无聊,可也没有拦他们,毕竟家里如今也不差这点儿东西,就当花钱买个高兴了。 在纠结了半年之后,戴佳氏到底是推掉了叶赫那拉家的那位姑娘,转而聘了瓜尔佳氏族里一个选秀时被撂了牌子的秀女。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月只觉无语,这戴佳氏攀龙附凤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坚定。原以为在京城做的那些手脚,已经给她提了醒儿,没想到她还是没死心啊。还好这个姑娘家里只是跟鳌拜同族,私底下倒没什么来往。瓜尔佳氏为满洲大族,族中人口众多,娶一个跟鳌拜关系极远的姑娘,倒也没什么大碍,想来康熙就算再生气,也株连不到他们头上。 可事关自家两个哥哥的前程,她还是忍不住飞鸽传书,询问他们详情,得到他们的保证,说是无妨,上面儿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才放下心来。 此时听明月问起来,正在整理礼物的富察氏手下一顿,随即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谁知道呢,说是庄子上有事,去看看,顺便到林子里转转,看有没有你的好运气。” 明月哑然,越发觉得这里头古怪,那庄子一切运转都正常,前些日子已经杀了一批剥皮硝制好了,运到京城去卖了,明月还趁机给两个哥哥也送去了几盒果脯蜜饯,叫他们也尝尝鲜,眼下正逢隆冬,哪里有什么要紧事要去这么久?而且还不是一次,在她的印象里,这已经是入冬后的第三趟了吧。 按照八旗规矩,有事离营要请假,而且是当天去当天回,不得在外滞留不归。三官保的这些行为已是大大触犯了军规,若要追究起来,可不是扣银子打板子就能解决得了的。 难道阿玛在外头养了外室?明月开始胡思乱想——不会啊,他明明跟额娘那么恩爱,凡事都有商有量的,从未红过脸,连那几个姨娘通房丫头那里都不多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在纠结了半个多月,三官保又一次跟旗里请假外出的时候,明月跟富察氏回了一声儿,只说有事出去一趟,留了一封信在桌上就独自骑马跟在后头出了门。 她是个在外头跑惯了的,这半年来空间的滋养锻炼也不是虚的,还真不用怕一个姑娘家这样出门会有什么不妥。 一路跟着三官保朝着长白山进发,明月心中暗暗纳罕,他要养外室必然是养在城里,不可能养到那么远的长白山啊,难道阿玛真是去庄子?可是原因呢?他为什么在这个季节里频繁地来这里? 眼见得到了自家庄子门口,明月都想要放弃跟踪,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了,只当她这趟是跟着三官保出来度假的好了。不想三官保在门前停都没停,手中马鞭一挥,顺着庄子旁边的一条小道儿打马而去。 明月精神一震,果然有问题,立马扬鞭催马跟了上去。冬天里积雪厚,山路并不好走,她又不敢跟得太紧,生怕被三官保发觉了,要不是有空间帮忙,她几次都险些跟丢了。 越往里走林子越密,大型野兽出没的痕迹也就越多,听着那阵阵野兽的嘶吼,她的马几次打着软腿,险些将她掀翻在地上。 如今她已经走到了名副其实的深山老林里,以前出来打猎的时候都从未走到这么深的地方,抬头看看光秃秃的树杈和密不透风的丛林,她苦笑一声,如今除了咬牙跟上,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了,因为她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可不是空间里,不管走出多远,只要出去再进来,都可以回到自家小院儿。如今被三官保七拐八弯绕得,她连东西南北都有些分不清了,想回去,谈何容易! 如今天色已经一点点暗了下来,树林里阴森恐怖,那些枯枝树杈都似妖魔狂舞,任是再大胆的人也禁不住心生恐惧。明月一边咬牙催马朝前赶,一边后悔这趟出来的鲁莽,早知今日,还不如大大方方去追问阿玛,以他对她的宠爱,会老老实实说出来也未可知。如今倒好,真是好奇心害死人啊。 她得催马跑得再快点儿才行,天上雪花飘得太大,走过的路一会儿就被大雪盖上了,这也是她无法顺着脚印回去的原因,若是再把三官保跟丢了,她可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可不想在这深山老林里喂老虎啊。 好容易这阵子没野兽咆哮,一人一马顺着地上的蹄印顶风冒雪跑了一阵,终于赶在大雪封印之前找到了三官保的踪迹。 也许是快到地方了,也许是他跑累了,这会儿他放慢了速度,慢慢悠悠地朝前走,一路上东张西望,也不知是在找什么。 明月远远地跟在后头,借着树木的遮挡,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一座木屋出现在前方的树林里,房顶有轻烟冉冉飘出,有人! 明月暗暗咬牙,好个老奸巨猾的阿玛,竟把外室藏这里了,冒着违反军令的危险,顶风冒雪也要来这里会佳人,看一会儿戳穿了西洋景儿,他怎么跟她交代! 第29章 长——大人〔╯﹏╰〕b “呀!“ “明月?” “住手!” 几声惊讶的声音想起,三官保一把将她拉到一旁,躲过了迎面飞过来的刀影,见明月跟三官保认识,那刀影的主人收起武器,冷冷地站在一边儿打量着她,再望向三官保的眼中满是探究与怀疑。 “我,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涨红着脸站在那里,不安地捻着衣角。 “怎么会?”一身布衣的苏常寿眼中满是惊喜。 “是啊,是挺麻烦的,没想到这大雪封山的时候,我们又要重新找住处了,真是连年都不让过了。”大刀片子说出来的话,跟他的武器一样冷。 三官保也有些紧张,拉着她的手前后检查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轻声埋怨道:“这么冷的天,你跟出来做什么?若是有个好歹,叫阿玛和额娘以后怎么办?” “郭络罗大人快别这么说,想来明月妹妹也是担心大人的安危,这才跟来的。好在她也不是外人,我们倒也不必换住处那么麻烦。”苏常寿的目光自她进屋起就粘在了她的身上,此时见她被父亲埋怨,便忍不住开口替她解围。 “她是不会说什么,可别人呢?”执刀之人冷冷地看着她——的父亲,“连一个小丫头都能跟你来到这里,你还说自己的行踪无人能查,绝对万无一失?这次跟来的要是旁人,你害死我们不打紧,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却是怎么说?” 三官保神色尴尬,“长大人说得是,以后在下一定会加倍小心,好在这次东西带得齐全,过年以前都不必再来。这里绝对无人发觉,二位大可以等过完年,雪化了之后再寻新的落脚点。” “那个,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见这个所谓的长大人咄咄逼人,明月心头有些不耐,只是今日确实是自己理亏,还连累了父亲被这个驴脸为难,真不愧是长——大人啊,那脸还真不是一般的长。 “妹妹说来听听,妹妹一向聪明伶俐,想来这主意必是好的。”苏常寿一脸的鼓励,明月心里却是一阵别扭——谁是你妹妹?我两个哥哥正在京城想法子帮你报仇呢,你倒在这里充起哥哥来了。 “我是想着,不管你们搬到哪里去,只要还让人给你们送东西,就一定会引人疑窦,被人发现。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倒不如大大方方化作普通人生活在人群里。既不用担心来送东西的人露了行藏,又能随时得到第一手情报。便是有个什么万一,也好早做防备。” “妹妹说得有理,我看这个计策可行。”明月话音才落,苏常寿便急不可耐地接口,那架势,明月怀疑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拍巴掌叫好。 三官保没有开腔儿,只是探寻地看着那个驴脸的长大人,如果真要采纳明月的计策,只怕这两人的落脚点便是他们家了,也不知这人还信不信任他,而他又该怎么跟人解释他们的身份来历? 大驴脸沉吟一阵,“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这里头关碍甚多,我们还得仔细计议一下,今日令爱跟来,我们这里不便留宿,二位先回去吧,请郭洛罗大人三天后再来计较一下。” 靠,就这么撵他们走了?外头可还下着大雪呢!而且天都黑了,这么出去,不会遇到什么野兽,或者在雪地密林里迷了路吧? 明月在心中爆粗口,这大驴脸还真不是个东西,不过,他不欢迎他们,她还不稀在这破木屋里住呢,跟他待一晚上,不会传上虱子跳蚤吧?虽然她有空间,有灵药,可光想想就觉得挺恶心的。 她赌气摔门就走,苏常寿赶忙抓起件厚重的皮斗篷撵了出去,“妹妹慢点儿,外头冷,妹妹穿上这个。” 明月翻身上马,也不接衣裳,只冷冷地看着他。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三官保也冷着脸跟了出来。虽然他一时不慎,没有发现明月的跟踪,是他理亏,可明月到底是他的女儿,他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疙瘩,方才那长大人的态度着实叫他不满。 见明月父女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苏常寿叹了口气,“那妹妹就路上保重吧,长大哥就是那个脾气,并无恶意的,还请妹妹别往心里去。” 明月气哼哼回头,恨恨地盯着那个房门看了一眼,“我就是往心里去了,怎么着吧,回去好好陪着你的长大人,可别叫他又犯了病乱咬人。”说完,拍马就走。 看着自家闺女泼辣辣的小模样儿,三官保的脸色缓了些,拍拍苏常寿的肩膀,“明月也就这个脾气,并无恶意,苏公子也别往心里去。” 苏常寿:“……” 回到自家庄子已是二更时分,庄子上没想到这个时辰还会有人来,早早就插门歇下了,他们拍了好一阵子才来开的门。 “怎么这么不警醒?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来了,你们是等人家把庄子搬空了才出来看看吗?”三官保一进门就皱着眉头吼上了,他心里也是憋气得很呐,偏明月是他的掌上明珠金疙瘩,骂不得吼不得,不拿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出气,拿谁出气啊! 三官保的纵容,让明月狠吁了口气,这三天真成了她难得的冬日假期,游山赏雪,骑马打猎,趁着在庄子里方便,她又偷偷将几只动物收到空间里,让庄子里的养殖大军狠狠地扩大了一番。 为了跟三官保显示一下她那好到爆表的运气,她还故意将之前收进空间的动物悄悄放到挖好的陷阱里,当一个个动物接二连三地从那些陷阱里逮出来的时候,三官保抬头望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运气,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可到底也是他亲眼看到的东西,除了默默接受,他想不出别的原委。女儿的确大了,有本事了,也能替他们分忧了,他心里欣慰得很。 只是毕竟太大胆妄为了些,虽说旗人的女儿,个个儿都是上马能弯弓,下马能管家,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可明月如今却是有些过了。毕竟将来还要选秀,还要找婆家,总不能由着她继续疯下去。也许,富察氏说得对,是该给她请个嬷嬷,好好教导教导了。 三天后,三官保从山里回来,直接拎着明月往回赶,不论明月怎么旁敲侧击地打探他们谈话的内容,他都一字不漏,问急了,也只说这不关她的事,叫她少打听,回去以后也把嘴巴闭紧了,对谁都不许说。 回到家,富察氏都快急疯了,一见他们进来,二话不说抄起鸡毛掸子就冲了过来。明月很没骨气地躲到三官保的身后,没办法,她可是见识过额娘震怒之后的后果,明尚那次可是被打得极惨,背上抽出来的红道道儿,好几天都没下去呢。 好在她比哥哥幸运得多,有阿玛在一旁护驾,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他的身上,说是带明月出去打猎,忘了跟她说一声儿。 富察氏哪里肯信他这信口开河的说辞,“你就护着她吧,将来性子疯野了,可有得你头疼的时候。” “这个夫人倒不必担心,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个丫头也的确如夫人所说,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三官保老神在在的模样,令明月心头一紧,一个不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明月心中忐忑,原本羡慕嫉妒恨得快要发狂的明珊却是得意不少。原以为能在管理后宅内务的时候做点小动作的她,被富察氏看得紧紧的,一点儿手脚都做不了。而明月那边儿却是干得风生水起,外头的庄子生意,样样打理得有模有样,如今这府里的奴才一提起明月,个个儿都竖大拇指,而她这个庶女,也越发的没有了存在感,叫她怎么能甘心! 如今明月胆大妄为,竟敢出门几天不归,虽然有阿玛背书,可到底也对她心生了不满,想必那所谓的“计较”,便是找人好生管教吧,她以后再想这么逍遥,可是不能够了。 也许,连明珊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明月的嫉妒,更多的是她能自由自在地纵马奔驰在蓝天下,而她却被柳姨娘拘得,只能整日里闷在房里绣花儿,就算走出门来,也只能看见头顶上,那四四方方的一片天。 同样是这个家的女儿,凭什么她郭洛罗明月就能获得自由,而她就只能养在深闺?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如明月所料,富察氏对她看得极紧,还特意给她安排了个针线嬷嬷,教导她女红针线。她是在外疯跑惯了的,前世最大的成就就是绣个十字绣,还是最小幅的那种,如今在这专业人士的眼里,可不是惨不忍睹了? 她每日里唉声叹气,却是一点儿都不敢偷懒。那个嬷嬷布置得活计极多,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八个时辰都盯着她。还好她有个空间作弊器,实在不行就拿到里头去做,不管功课多难做,第二天总能拿出一幅歪歪扭扭,鸡爪子似的作品。 只希望额娘早点儿消气儿,让她早点儿结束这样的酷刑吧。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今日已经是腊月十二了,最晚到小年儿,她也就该歇歇了吧。 她开心地盘算着,已经这么多天了,去京城送年礼的人也快回来了吧?到时候就能收到哥哥们的信了,也不知他们喜不喜欢她送去的东西,虽然有信鸽可以传信,可鸽子毕竟带不了很大的信件,只能带个字条口信儿什么的,她可是很久没有收到哥哥们长篇累牍的关怀和京城的近况了,想想就期待。 只可惜事与愿违,直到腊月二十六,她还在苦逼地做着那些总也做不完的针线,而京城的回信,在姗姗来迟了十来天之后,又给她来了个当头一棒。 第30章 礼物 “什么?才艺先生?阿玛不是说笑的吧?”明月震惊地看着三官保,眼前这两个人虽然做了简单的易容,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脸上贴着恶心黑痣的苏常寿和那个打死都不解恨的大驴脸,什么长大人是也。 “阿玛确定您请回来的是才艺先生,而不是什么骑射师傅吗?”明月气结,她这算是作茧自缚了吗?早知道就不给他们出这么个损主意,到头来反把自个儿困住了。还才艺先生,他能教她什么才艺?去金銮殿上舞剑吗?也许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如果她真不想进宫的话,只要到老康面前比划两下,想必他就会忙不迭地命侍卫把她叉出去了。 “怎么会?你的骑射还用人教?至于明珊,抽空儿我会亲自教导她骑射,这位先生可是特意给你们姐妹请来教导才艺的。你们额娘说得是,女儿家,总要选秀嫁人的,这些个才艺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得从小就开始教导,以后你们要跟着先生好生学,可别辜负了阿玛和额娘的期望啊。”三官保说完就闪人,连反对的机会都没留给明月。 明珊在一旁喜形于色,只是遗憾方才没有来得及跟三官保表达一下感激濡慕之情,阿玛可是说了要亲自教导她骑射,这是多大的爱护体面,怎么不叫她开心呢。 只是明月现在真的是很不开心,“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准备教导我们姐妹什么才艺啊?要知道阿玛和额娘可是对先生期望甚深,先生可别砸了自个儿的招牌,叫他们失望哦。” “在下长安,姑娘叫我长先生就好。这个是我的贴身小厮,长平,过来给两位姑娘请安。”大驴脸还是一副面瘫样儿,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从今天起,我会教你们琴棋书画各样才艺本事,一天一样儿,轮着来,至于招牌,倒不必姑娘费心,所谓师傅领进门,学艺在个人,你们学得好不好,是你们自个儿的本事,跟师傅实在没有什么太多关系。” “长先生这是预先替自个儿想好借口退路了吗?”明月气极反笑,“以先生的大才,屈尊来教导我们姐妹实在是委屈了。我们也不难为先生,等我们把课程安排商量好了,自会派人去通知先生的。这些日子先生也是辛苦了,就好生歇着吧。长先生不用感激我们,尊师重道本就是为人徒者的本分。” 明月说完,转身就走。还通知他,叫他哪儿凉快就到哪儿待着去吧,想让她乖乖听他训斥,看他脸色,门儿都没有。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上元节前都由着两位姑娘商量,只是正月十六起,我就要开始授课了,若到那个时候还商量不出结果来,就只好委屈两位照我的安排做了。”长安面色无波无澜,说得理所当然。 明月冷哼一声,脚下连停都不停地就往外走,照他的安排?他想怎么安排,难不成还想进内宅抓人?到时候别说是她,就是三官保都得跟他急。 明珊在后头磨磨蹭蹭地还不想走,虽然她不了解这个长先生,可从阿玛和明月的话里看,这个人可是个有大本事的,最重要的是,他还跟明月不太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还是个有大本事的朋友,她不趁机把他拉到自个儿这边来怎么行?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这样的傻事,她可不会做。 洞悉明珊心思的明月也不点破,拉拢长安?由她去吧,以后她就会知道自个儿错得有多离谱了。 明月脚下不停,都怪这两个添乱的,好容易盼来了京城的信,她连看都没来得及看呢,天大地大哥哥最大,先看看他们这半年在京城过得如何吧,也不知道康熙和鳌拜为难他们了没有。 这趟送年礼进京的人可谓是满载而归,光明月屋里就摆满了两个哥哥给她搜罗的各种玩物,里头甚至还有御赏的两盒点心和两匹颜色鲜亮明媚的宫缎,据说都是老康赏的。明月心里暗笑老康拉拢人之前也不看看对象,在这两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眼里,锦缎吃食绝对没有宝刀好马来得有吸引力。 不过,哥哥们不喜欢,她喜欢。而且这些点心又给她提了个醒儿,这点心铺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买卖,就算方子新奇些,买卖好些,也不会勾起那些贵人的别样心思,如今自家的身份地位完全能压得住,得空儿还得到空间找找,把那些点心方子都找出来才是。 看来明尚明武在老康面前颇为得脸,不仅便宜她得了不少好东西,连额娘和阿玛那里都有几样御赐的物件儿,是谁说老康节俭会过日子的?站出来让她瞅瞅,不了解情况就别乱说,人家对亲信和有用的人可是大方得很呢。 两个哥哥在京城待得还挺滋润,虽然康熙和鳌拜暗地里较劲,可面儿上却是一丝不漏,两人在维持表面的和谐上可谓是颇为默契,鳌拜忙着揽权,老康忙着培养自己的势力,双方虽是小矛盾不断,却都不想真正地撕破脸。 两人在信提到许多京城里发生的新鲜趣事,只是那些人她大多都不认识,笑一笑也就罢了,倒是信的末尾处提了一句,如玉的额娘叶赫那拉氏青宛没了,戴佳氏一族本就嫌她们母女晦气,挡了他们的青云之路,如今人死了,一副薄木棺材拉了出去,连个灵堂都没有,只差没放鞭炮庆祝了。 明月心中一紧,也不知如玉的日子怎么样,看戴佳氏一族的做派,只怕也是不好过。两个哥哥虽有心照应,却终究是男女有别,不好到戴佳氏内宅去见她。他们跟老太太提了几次,想接如玉到自家来住几天,这在以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没想到这次却碰了壁。 因为他们在御前得脸,老太太平日里对他们可谓是百依百顺,可这次却拉下脸来狠狠训斥了他们一通,别说接如玉过来住了,连他俩出门时也都多添了几个奴才,紧盯着不许他们接近她。那副严防死守地态度,仿佛如玉是什么毒蛇猛兽,浑然不似当初巴结讨好苏克萨哈的时候,将如玉捧在手心儿里的做派了。 明月长叹,京城跟盛京,千里之遥,她便是有心,也终究是鞭长莫及。可恨京城里的那些势力小人,面对至亲竟然也这样冷血无情。 叶赫那拉青宛前脚刚去,如玉的父亲,戴佳卓奇便又迎娶了新的娇妻。后门凄凄凉凉出棺材,前门热热闹闹迎美妇,如此下作,如此无耻,他竟真的做得出来。 以此人行事的无情卑鄙,叶赫那拉青宛的死,要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才真是见了鬼了。相比之下,倒是青容的命运还比她姐姐幸运些。虽然瓜尔佳氏一族处置她的声音一直都没断过,可仗着纳穆福的庇护,她到底还是活了下来,还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明月在心中暗暗为她庆幸,虽然从苏克萨哈满门被诛起,她就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小院儿里,连纳穆福的面都不肯见,可好歹她还活着,而活着,就有希望。哪怕那个孩子一天也没能陪在她的身边,这辈子,也算有个念想,有个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吧。 纳穆福的所作所为,的确出乎很多人的预料。有他做陪衬,倒显得戴佳卓奇更加不堪。卓奇原以为打压了青宛母女,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向鳌拜示好,从而找到新的靠山,却不料鳌拜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更不耻他的为人。戴佳卓奇枉做了小人,还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柄,也是活该。 只是如玉,明月心下一疼,那份苦,那份罪,却是没人替得了她。母亲没了,父亲又是那么一个真小人,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哥哥接近不了如玉,那如瑾呢?虽然如瑾年纪还小,只有六岁,可终究也是男孩子,戴佳氏一族总不能把他关在房里当姑娘养吧! 明月匆匆磨墨,得再嘱咐哥哥一声,以后有什么东西,就找机会交给如瑾,叫他给如玉送去,戴佳氏一族是指望不上了,他们再不关照这对姐弟,明月真不敢想象这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能不能活着等到外祖一家冤屈得雪的那一天。 以后往京城送的东西得再多备一份儿才行,还有那些丹药,她又挑了几样如玉姐弟用得上的包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时候再差人进京难免惹人疑窦,还是等过了年吧。 一想到过年,她立马又想起住在前院儿的那两个“贵客”,想来苏常寿还不知道京城里的消息吧。三官保一向是个直爽不拘小节的,哪里想得到派人打听这些后宅阴私。 不知道也好,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了。眼看就是除夕,这一年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如今临近年关,再让他知道了两个姐姐的近况,想想便觉不忍。 第31章 师徒斗法 明月刻意忽视住在前院儿里的大驴脸,只在除夕的时候打着“谢师”的幌子派人送了几样酒菜过去。没办法,如今苏常寿只是他的小厮,她一个大家姑娘对着一个小厮关怀备至,难免惹人侧目,只能通过这个中转站了。 舒舒服服过完了十五,她正盘算着庄子里怎么安排春耕呢,莺儿便面带难色地进来了。 “什么?请我去上课?”明月瞠目,这大驴脸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呢,不过就是找个让他们顺理成章住在这里的名头儿,他还真以为自个儿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呢? “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叫他回去好生歇着吧。”她忿忿,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算她怕了他还不行吗! 莺儿面有难色,什么叫姑娘不舒服,先生去歇着,那个长先生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叫她这么过去回话,长先生能善罢甘休吗? 莺儿出去一趟,回来时的脸色更难看了,“姑娘,长先生说,他粗通医术,如果姑娘真不舒服,就过去让他把把脉,如果,如果——” “照直说,如果什么?” “如果姑娘装病,他就要行使为师的权利,对姑娘小惩大诫——” 莺儿的话还未说完,明月便一把扔了手中的书本走了出去。贴上一把山羊胡儿,他还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了,还小惩大诫,呸! “你过去跟额娘说,就说府尹家的兰姐姐找我扎花儿,我去去就回。” “姑娘,姑娘,您可不能出去啊,姑娘——” 莺儿跟在后头一溜儿小跑,无奈她家姑娘铁了心要躲,她哪里跟得上,眼看着明月出了侧门,直直地往府外去了,只能站在那里干跺脚。 马圈在前头,为了躲那大驴脸,明月也没法儿去牵马了,左右她也没想走远,只是在街上逛逛,走走也好。只是才出侧门,便见一个青灰的细长身影挡在面前,看着她一脸的阴郁。真不愧是“长”先生,不光脸长,身子也不短。 “三姑娘这是要到哪儿去?要不要为师送你一程?” 明月气哼哼地折回来,好,算他狠。明着在前头催她出去上课,暗地里却在这儿打她的埋伏,真是个奸诈小人。今天她认栽,明天,哼,咱们走着瞧! 不就是琴棋书画嘛,虽然以前没学过,可前世那二十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平心而论,她还是很喜欢古筝古琴这些古典乐器的,想想古人一身宽衣大袖,优雅地坐在那里抚着琴弦,便觉赏心悦目。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跟她犯冲的大驴脸,想必她会学得更好。 至于什么围棋象棋的,她是不懂,可她会下跳棋军棋五子棋啊,为了气那长安,她甚至把小时候玩儿的动物棋和飞行棋都做出来了。 “长平,过来,我教你下棋。”明月笑眯眯地叫过长平,看着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长先生吃瘪,气得那山羊胡一翘一翘的,真是解恨不少。 “先生可小心些,若这胡子被吹下来了,你说我那好妹妹会不会到阿玛和额娘那里告你的状,说你装腔作势,徒有其表?”明月坏笑着伏在他耳边好意“提醒”,能把这狂妄自大到极点的家伙挤兑成这样,果然是很有成就感啊。 苏常寿知道了京城里的情形,受了不少打击,这些日子都萎靡消沉不已,如今明月弄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棋类,长安虽是气极,可看苏常寿好歹有了些笑模样,也是不忍去使夫子威风,只能在一边恨恨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玩得欢。 “其实,长大哥这个人也不坏,虽然脾气臭些,可他是先生,你是学生,你就别老跟他做对了。”苏常寿逮着机会就劝她。 明月抬头挑衅似的对着长安一笑,“那是,长先生当然是个好师傅,我这个严师手下教出来的高徒当然也不赖,看我吃你的老虎。”既气坏了长安,又让苏常寿的心情好些,她果然是太机智了。 若看长安对苏常寿,那还真当得起“好人”二字,只可惜她注定跟他八字不合,不是她一定要跟他做对,是他看她不顺眼好吧! 接下来的日子便成了明月与长安之间的师徒斗法,明月无比庆幸前世那二十年的学生生涯,让她积攒了足够的对付大驴脸的办法。只可惜她面对的是身手奇好的长安,虽然有几次侥幸得逞,可大多数时候,她却总是被对方仗着好身手逮了回来。 直到春耕开始,她还没找到切实可行的脱身办法。怎么办?计划了那么久的良种和土地改良计划,难道就此泡汤不成?那可不仅仅是银子啊,那是她的心血,她的希望,原想以此得到阿玛和额娘的肯定,如今难道都要白白地付诸东流不成? “把这首曲子弹熟了,谁弹得好,谁就可以休息一天。”长安坐在上首慢慢悠悠发了话,“我知道两位姑娘都很忙,我也很忙,如果你们都能达到我的要求,让我满意,那我就算放你们两人一起歇一天也不是不可能的。” 明月和明珊对视一眼,都是一副不可置信地神色。自从开始上课以来,两人都被这大驴脸折腾得极惨。明珊早歇了拉拢他的心思,如今乍然听说能休息一天,那眼睛都绿了,看着明月的眼中满满的都是爆棚的鄙视与自信。 明月心中一嗤,先不说这大驴脸的话作不作数,就算他说话算话,这明珊凭什么就觉得她会输?虽然明月这阵子精力都放在跟大驴脸较劲上了,可论起学习成果,她也半点不输给这没脑子的丫头吧。 是了,明月一想到跟大驴脸较劲的事,立马明白了明珊的心思。这丫头是觉得她跟大驴脸不对付,就算她弹得不如她好,大驴脸也会偏心向着她吧。 还真是小儿科,一点长进都没有。明月嘲讽地扬起嘴角,她以为她这个嫡女是说出来好听的吗?别说这长安不是那种徇私舞弊的人,就是他真敢做,明月就会由着他欺负吗?若说偷懒耍滑,三官保和富察氏铁定不会站在她这边,可要是那做先生的当真偏私,阿玛和额娘会听任他为所欲为才怪了。 她弹得本就不比明珊差,再好好用功练习一番,还怕她明珊翻天不成。那明珊心里肯定也是打着苦练一番,好把她压下去的主意,只是可惜,任她再怎么用功,一天就是不吃不睡,也只有十二个时辰,而明月只要抱着琴往空间里一躲,那可就有大把的时间了。 “不错,五姑娘果然是用了功的。”长安装模作样地坐在上首,捻着山羊胡子点点头,“只是这练琴可不是一日就成的,得细水长流才行,一味地埋头苦弹,就算把两只手都弹断了,也终究是弹不出清澈悦耳的琴音。” 明珊脸色白了一下,偷偷将缠着纱布的手往袖子里藏了藏。明月暗笑,想来这丫头是狠练了一晚上了,看那脸上的黑眼圈儿,跟个吉祥物似的,只可惜不如人家可爱。 “三姑娘,三姑娘?”长安在上首连喊了她两声,她赶忙定定神,在明珊讥讽藐视的目光中抬起手,一串澄澈无一丝杂质的轻灵琴音响起,满室寂然。 “三姑娘弹得真好。”苏常寿上前倒茶,惊醒了陶醉在乐声里犹自出神的长先生。 长安点点头,“你也觉得三姑娘弹得好?可见三姑娘是个有灵气的,难得竟能领会曲中的情境,不错,不错。” 长安连说了两个“不错”,明珊的脸色更是难看,她恨恨地撇回头来,“连长先生都说姐姐弹得不错了,可见姐姐弹得的确是好,妹妹苦练一晚上,竟还不如姐姐这个逍遥自在的,真让妹妹佩服啊,佩服。” 明月含笑回头,眼中却满是讥嘲,“那是,你没听先生说吗?不领会曲中情境,便是把两只手都弹断了,也断断弹不出那清澈悦耳的琴声,看来妹妹还得再加把劲儿啊,凡事多动动脑子,这弹琴不光要用手,还得用点儿心。”她故意在那个“断”字上加重了语气,看着明珊气得几欲抓狂的脸,脸上笑得更加灿烂。 长安果然说话算话,明月骑马奔到庄子上,李老头儿父子已经将春耕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她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碍了,这才放下心来。 地里的土壤已经统统施过肥,她还特意将空间里的水引出来一部分,将地都浇了一遍。种子也都是空间里出产的良种,这回产量要是再上不去,那才怪了。 “山庄那边儿养的那群宝贝怎么样了?可又添新丁了?”这阵子都没找到机会过去一趟,她还真有点儿挂念。 “姑娘放心,一切都好,只是这添丁的速度,可真跟姑娘在那的时候没法儿比,咱们也试着上山上挖过陷阱,下过套子,可收获都不多。说来也是怪了,姑娘在那的时候,那些畜生恨不能一天添一窝儿,怎么姑娘一走,它们也偷懒了呢?”老李头苦笑着摇头,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他们用尽了办法,这小半年儿添得也不如明月在时一天添得多。 明月赶紧安慰他,笑话,那外头一天,空间一年,能不多吗?为了遮掩,她才故意挖陷阱,下套子,好给增添的小家伙儿找个合理的出处,老李头认实,真指望这个,发展壮大能快才怪。 “你只管把现有的喂养好就行了,那碰运气的事儿,有更好,没有也正常,不必太在意。只要把现在这群大的伺候好了,你还愁它们生不出小的来?” 李老头儿眉开眼笑,“还真让姑娘说着了,就在我们过来之前,那群狐狸里头又有好几个揣上崽儿的了,到秋天,指定又能添几个小的。” 明月点点头,她之前就嘱咐过他们,杀狐取皮只能杀公狐狸,除了留下做种的几只公狐狸,其他都杀了就好。可母狐狸却是一只也不许动,那可是未来繁衍发展的根本,得好好留着才行。 连那些鹿群,兔群,狍子等等也是一样,绝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坏了以后发展的根本。 第32章 狮子大开口 嘱咐完了老李头儿,明月放心地牵马离开。李老头儿是个管事管老了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她在不在倒都问题不大。难得出来一趟,她还得再去蜜饯铺子和酒坊看看,那些药酒也不知道泡得怎么样了,可别浪费了她辛辛苦苦从空间里找来的药材。 东跑西颠,忙完各处的活计,回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富察氏和三官保正坐在桌旁说着什么,身前还站着一个面生的婆子。 “月儿回来了?听说你功课做得好,长先生放了你一天假?果然不愧是我三官保的女儿,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的。”三官保一见她回来就喜,也顾不上旁边有人,这就夸上了,“我说怎么样?夫人当初还急呢,你看咱们的女儿,哪里比人差了?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等着享女儿的福就好。” 地上的婆子悄悄儿撇嘴,富察氏在低头看信,三官保又只顾高兴,都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可明月却是个眼明心活的,心下顿时不喜,“不知这位是——” “奴才赵氏,奉老太太和大太太的令,来这里送信的。”那婆子没把眼前这个*岁的小女孩儿放在眼里,只是轻轻弯弯腿,身子微微福了福,便算是行礼了。 明月心中冷哼一声,这老货,想来是大房那边儿的人了,“不知老太太身子可还好?” “好,咱们姑娘一天三遍的请安伺候着,老太太的日子呀,过得比神仙还舒坦呐。要说咱们姑娘可真是个孝顺的,每日里学规矩,学什么琴棋书画,忙得脚不沾地儿的,可一听说老太太那里有什么头疼脑热,哪怕不吃饭也要赶过去伺候,看见的没有不夸的。”赵婆子好容易逮着话缝儿,夸起明琳来就没个头儿。 “大姐姐的确孝顺,想来这次选秀结果不错吧?”明月冷笑,一口一声“咱们姑娘”,谁是她的姑娘?就算她眼里没有别房的姑娘,那大房可还有个明珍在呢,又不是在博尔济吉特氏跟前儿,还这么不遗余力地替明琳夸嘴,她以为这还是在京城呢? 赵婆子脸色一僵,偷眼看看明月言笑晏晏的俏脸儿,怪道人说三姑娘不好相与呢,这话果然不假,这才*岁的毛丫头竟也敢挑她话里的错处,“那,那大姑娘当然也是好的——”她磕磕巴巴地组织着词汇,那大姑娘当然是好的,若不好,也不会得皇上亲自赐婚。 可大太太原本打算她选秀一撂牌子,就把她许配给康亲王那个病秧子儿子冲喜呢。如今皇上赐婚,对方还是个宗室黄带子,正儿八经的御前侍卫,大太太没能借着这个庶女攀上康亲王这棵大树,还得掏银子给她办嫁妆,这会儿心里可是憋着一肚子火气呢。 看着赵婆子变幻不定的脸色,明月心中暗笑,别说当初明珍主动跟他们示好,就是看在能把大房气个半死的份上,她也愿意出手帮这个庶出的堂姐一把。 “可真叫月儿猜着了,你大姐姐这次选秀,可是给咱们郭络罗氏争了光了。”三官保喜得满脸通红,“皇上亲自赐婚,原英亲王阿济格的第十子鄂拜,虽说只是庶出,身上没有爵位,可好歹也是皇室子弟,身上系着黄带子的,又是御前侍卫,你哥哥只是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句,皇上便赐下了恩典,如今你大姐姐正在备嫁妆呢,秋天就成婚了。” 康熙赐婚?这还真是大喜,难怪那婆子脸色难看成那样,这庶女一飞冲天,博尔济吉特氏压制不住了吧,这心里能痛快那才怪了呢。 不过是在送给哥哥的信里提了一句,叫他们帮忙留心些,若明珍真的选秀失败,那她的终身可就攥在了博尔济吉特氏的手里。大房也就这个堂姐还有点儿人味儿,总不能由着那些人把她随便找个歪瓜裂枣打发了吧。 原想让两个哥哥帮忙打听着,若真被撂了牌子,就赶紧找个合适的人选报给老太太,戴佳氏虽然势力,可若是这个人既能给家里带来些好处,又是个靠得住的,她也不会把好姻缘往外推不是? 没想到明尚和明武做得更绝,直接请康熙下旨赐婚,博尔济吉特氏吃了个暗亏不说,还得捏着鼻子磕头谢恩,给明珍好生备嫁妆。 以那博尔济吉特氏的为人,若不是赐婚,只怕她两箱子陈年烂货就能把这个庶女打发出去,如今老康赐婚,她便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掏钱了,想想就觉得痛快。 “侄女儿的婚事,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当然要给她添妆,只是大嫂信里提的东西有点棘手。如今天气暖和了,各家铺子里存的皮子本就不多,质量也很难说,价钱还不是一般的贵。我们三房分家时候的家底儿大哥大嫂是知道的,你回去跟他们说,只要这买皮货的银子一到,哪怕把盛京城里所有的铺子翻个底儿朝天,也一定给侄女儿把嫁妆凑齐了。”富察氏唇边噙着一抹悠远的笑,想叫他们三房当冤大头,门儿都没有。 明月接过富察氏手中的信一看,气得差点当场骂娘,这大房还真想得出来。不,想得出来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们的脸皮还真够厚,竟然提出让他们三房帮忙购买明珍陪嫁用的皮货,还列出了一个长长的清单,却半句没提银子的事,这是摆明了想敲他们三房的竹杠啊。 那张单子,要说全是明珍的嫁妆,那明月可真要对博尔济吉特氏刮目相看了,只怕她再嫁一个庶女都用不到这么多大狐毛皮,他们还真张得开这张狮子大口,也不怕撑死。 那赵婆子初听富察氏说他们做叔叔婶婶的理应添妆,脸上还是一片的喜色,及至听到后来,富察氏哭穷不肯掏银子,脸可就拉了下来,“三太太,我们太太说了,也不是要你们三房往里白填银子,等三姑娘将来办嫁妆的时候,我们也是要出力的。你们在盛京,这买皮货的门路比我们多,叫三太太一定不要推脱,只管拣好的给大姑娘备好了就是。” “啪!”三官保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她的脚边,当着他女儿的面说什么给她备嫁妆的话,这老货可真是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若不是看这个老货是戴佳氏的陪嫁丫头,他早摔她脸上去了。 “什么你们我们?好好的一大家子,都是被你们这些狗奴才给挑唆坏了。你回去跟大哥大嫂说,三房位低地薄,没那么多银子给他们撑场面,叫他们自个儿看着办。巧媳妇儿做不出没米的饭来,不掏银子,还想叫我到人家铺子里去硬抢啊?不知所谓的东西。” 赵婆子见三官保动了气,心里有些打鼓,可想想这回大姑娘备嫁,人人都得了好差事,偏她没本事,只混了个千里送信讨皮货的活计,若再拿不回东西去,白跑了这几千里地不说,一点油水儿没捞着,还要在主子跟前得个无能的名头,想想就不甘心。 “三老爷别动怒,要说您也是正四品的大员了,年前送进京的年礼,老太太可是没口子的夸奖,怎么这会儿大姑娘成亲,您就一毛不拔了?别说还有三姑娘五姑娘以后的婚事,便是没有,这做叔叔的给侄女儿添点儿嫁妆也是应该。” 原来是年前那份年礼让他们惦记上了,还真是好吃不放筷儿啊,真当他们三房都是冤大头了。 “你这老货哪个耳朵听我说一毛不拔了?我们给侄女儿的添妆用不着你个狗奴才操心。至于其他,你回去告诉大哥,就说三房没钱,把当初分家时候分的长白山那处庄子卖给他了,叫他拿银子来买,二十万两银子,他拿来我就立马给他把单子上的东西备齐了,连庄子的地契一起奉上。” 卖长白山的庄子?明月吓了一跳,阿玛气糊涂了吧,如今那里的出息可是比城郊这两处庄子都大,怎么能说卖就卖了?不过,二十万两,明月心头又窃笑,阿玛这也是故意对着大房狮子大开口啊。 京城里如今可不知道这边的情形,那山庄地薄的,只怕白送给他们都要嫌麻烦,别说他们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就是拿得出,又怎么肯花这个大价钱来买他们眼中不值一两银子的破庄子呢。而且在他们的心里,多半还会以为这是三官保对当年分家的结果不满,故意放出来的狠话吧。 “大嫂一向最重规矩的,怎么这回竟使了这么一个倒三不着两的老货来,主子跟前儿,半点儿规矩没有,老太太跟前儿你也这么伺候来着?”富察氏蹙眉生气,“月儿磨墨,我得跟大嫂好好说说,这种奴才可用不得。这次幸而是咱们这里,若是亲戚门上,也由得你这么撒野?郭络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那赵婆子一听富察氏要写信告状,顿时怕了,到时候东西没拿回去,大太太还不得把事情都怪在她头上,“噗通”一声跪下就磕起头来。 富察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磕头如捣蒜的模样,“呦,你这是做什么?你可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便是见了我们不行礼,我们也不敢说什么的,如今行这样大的礼,倒叫我们不安了。可惜,你便是把头磕破了,我们也没有银子填给你。” 那赵婆子哆嗦一下,更是不敢抬头。大太太只管狮子大开口,哪管三房拿不拿得出,她原也没指望三房按单子上列的备齐了,只想着就算三房打个折扣,好歹也够给大姑娘做嫁妆的,却没料到三房竟是油盐不进,压根儿就是一件也不想掏。 她也是急了,这才口不择言,如今得罪了三房两个主子,竟是把事情都推到她头上了,这个样子,叫她怎么敢回去? 第33章 壮阳 “阿玛额娘打算怎么办?当真按那张单子给她备齐了?” “按单子备齐?我呸!”三官保暴跳如雷,“珍儿成婚,我们添妆是情分,可他这么开着单子要东西却是欺人太甚了。还拿着你们姐妹说事儿,他也配做大哥!我三官保没那么多银子捧他的臭脚,叫他爱咋咋地,没有他,我的女儿照样儿选秀嫁人,用不着他操心。” 明月欣慰地看着他,这件事并不难办,她就怕这个阿玛顾念着什么兄弟情分,拉不下脸面,到时候他们这个冤大头做得要多冤有多冤,就算不按他们说的办,只怕也要大出血,老宅那边儿一施压,只怕他心里又难受。 如今看来,他早对老宅那边儿没什么念想了,让他按理孝敬可以,可拿他当冤大头,门儿也没有。至于老宅的压力,更没被他放在眼里,所谓无欲则刚,便是如此了。 “只是到底也得写封信回去说明白,老太太跟前儿可不能由着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富察氏站起来就要去写信,不想却被明月一把拉住。 “把他们送来的清单一起夹到里头,给老太太送去。难得这次大伯母对珍姐姐这么大方,哪能埋没了她贤良的名声。”明月冷笑,只怕戴佳氏还不知道大儿媳妇竟然这么大方吧,那她就替她扬扬名。 原本给两个哥哥和如玉准备好的东西也正好一起送回去,还有明珍那里,好歹是姐妹一场,她还得给她准备两件像样的添妆才是。 一个月后,进京送信的人回来,一脸的喜色,还带回了大包小包,各色稀罕的玩意儿,“老太太说,难为三爷和三太太了,这些都是京城里新出的稀罕玩意儿,给小爷和姑娘们玩儿吧。三房日子不宽裕,老太太都知道,也不必理会什么单子,只看老太太面上,替大姑娘筹措筹措吧。”一边儿说,一边儿碰上一包银子。 这还算句人话,有银子,谁还不会减省着给她把东西尽量置办得好看些。哪怕他们吃点亏给他添上呢,心里也舒服些。 听回来的人学,老太太见了那张单子,气得面色铁青,要不是明尚明武在跟前儿守着,还不知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只得把博尔济吉特氏叫过去,狠狠将那张单子摔在她的脸上,夸她给明珍准备的嫁妆好,叫她拿出银子来买皮货。 那博尔济吉特氏没想到这事竟然捅到了老太太跟前儿,气得险些厥过去,灰溜溜拿出银子来,也不敢再说照单子备的话了。 明月暗叹,提前给两个哥哥提个醒儿果然是对的,有他们在跟前儿,老太太就算对阿玛和额娘的作法有些不满,也不会当场发作他们。相反,她还得拉拢着这两个一向不得她欢心的儿子媳妇,省得他们跟她离心离德。 做戏做全套,既然打着拉拢三房的主意,那大房这次就肯定讨不了好去,就算博尔济吉特氏背后有人撑腰,这顿训斥也是逃不掉了。 她欢喜地摸着哥哥叫人捎来的东西,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学琴的事,竟然还给她送来一张螺钿嵌玉琴,声音空灵清澈,的确不是她现在用来练习的那张琴能比的。 那些棋谱琴谱名家法帖更是一大包,看他们这个架势,只怕真想培养个才女出来。 如今她对这些琴棋书画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虽说依然跟那长安相看两相厌,可师傅是别人的,本事却是自己的,她已经能很好的将两者区别对待了。 秋收时候,城郊的两处庄子果然如她所想的,产量足足翻了一番,一亩地去掉佃户雇工的钱粮,还能净得两石粮食,喜得三官保和富察氏合不拢嘴。 她还故意装模作样地辟出一块地来,专门培育良种,来年就用这特意培育的良种跟空间里出产的良种做个比较,看看这空间里出来的良种能保持几代,别过两年就退化成普通种子了,那可麻烦得紧。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果子成熟的时候,除了自家庄子上出产的果子都做成了果脯蜜饯,她还特意命人出去收购别家庄子上的产品,自家蜜饯铺子生意大好,她还想着扩大规模呢,再者,也要掩饰她从空间中拿出来的那些果子,省得被人瞧出不是自家庄子上的出产,到时候不好解释。 不过,空间里的水果个大味美,做出来的蜜饯也格外好吃,除了留下自家吃的,其余的都被她打上极品的标签儿,放在铺子里卖了个好价钱。 这阵子她又恢复了隔三差五就往外跑的习惯,有时甚至还会在山庄里住两天。长安虽然要求严苛,整日里跟个冷血动物似的板着一张大驴脸,却也不像以前那些不通情理了。 也许是觉得不论他留多难的功课,明月都会完成得半点瑕疵也没有吧,如今他也停止了挑刺儿找碴儿的行为。每天只用半个时辰把该讲的讲明白,便由着明月爱做什么做什么,只要第二天交上一份令他满意的功课,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她高兴,他却并不轻松。因为三官保特意嘱咐他对庶女多用点儿心,一定要严加管束。 三官保就奇怪了,一样的先生,一起上课,明月就能轻轻松松学得很好,甚至还有精力帮着富察氏将家中内外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个庶女却是学得一塌糊涂,每日里倒是都耗在了书房里,每晚也都熬到深夜,可功课愣是连明月一个零头儿都及不上。 他在心中对这个庶女越来越失望,真不中用,就这么点儿本事,还心比天高呢。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在富察氏的言传身教下,这个庶女的礼仪举止越来越端庄沉稳,有些大家气度了,果然还是富察氏教导得好啊。 只是这丫头也不知是功课累得还是心思太重,整日板着脸一丝笑模样儿都难见,不像个年轻姑娘家,倒似庙里的姑子般死气沉沉的。有她衬着,倒显得明月更加活泼开朗,也更讨三官保喜欢了。 明月心下偷笑,给明珊增加功课好啊,有那大山一般沉重的功课压着她,也叫她少想些有的没的,还争权呢,先挣命,从那功课大山里逃出来再说吧。 对明月那高到逆天的天赋,三官保和富察氏也不是没有疑惑,只是女儿是自家的好,在他们的眼里,明月本就是最棒的——“我女儿聪明怎么了?不服气?不服气你们也生一个这么聪明的出来啊!” “姑娘真是奇才,只练了三天就把这首《长相思》弹得这么纯熟,尤其是曲中的意境,更是旁人三年五载都未必领略得到的,实在是难得啊难得。”长安说这话的时候两眼闪闪发亮,显然是极激动的。 他虽然不好糊弄,可是任他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这个学生还有那么一个作弊神器,她练一天,可是顶别人练一年啊。明月这首曲子练了三天,可不就是在空间里练了三年吗! 明月抱着琴转身就走,也不理身后明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今天是她的药酒铺子开张的日子,她还要过去看看热闹呢。 这药酒铺子还是走得去年蜜饯铺子的老路子,先将城里各家有联系的人家打听清楚,谁家哪个人有什么毛病,对症送去合用的药酒。 至于药酒铺子里,也找好了坐堂的大夫,开业头三天进店的,都有大夫免费把脉,并赠送一小瓶儿药酒,若是觉得管用,便再掏银子买。 他们家因为蜜饯铺子的事,在这城里的口碑本就不错,那些交好的人家又一早就收了礼,开业当天没有不来捧场的,尤其是简亲王府,一口气买了六坛子药酒,治什么的都有,那管事说得也实在,“王爷说了,府里人口多,难免这个痛那个痒的,别说现在就用得上,便是用不上,先备下点儿药也是好的。” 明月在一边儿听得险些一口茶水喷在他身上,这是腌的辣白菜吗,还备下来好过冬。 在他的带领下,来捧场的人家几乎每人都捧了一坛子回去,“便是没病,喝点儿也能强身健体嘛。”他们本就是些无酒不欢的大老爷们儿,喝烧刀子是喝,喝这个也是喝,还能强身健体,何乐而不为呢。 药酒铺子这刚开张就火爆的场面,还真有点儿出乎明月的预料,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清闲一阵,毕竟他们搬回去的那些也得喝完了才会再来啊。 而在盘点账目的时候,明月目光炯炯地瞪大了眼睛,开业头一天卖出去的药酒,竟然有七成都是泡着鹿茸鹿鞭,以及巴戟天海狗肾等壮阳药的,确确实实补肾壮阳的佳品啊。 这些男人,无语了。 第34章 再见了,驴大人 日子渐渐走上正轨,蜜饯铺子和药酒铺子生意大好,新开的皮货铺子也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明月开始盘算着怎么把生意做到京城去,毕竟那里富人更多,买卖肯定更好。 只是眼下她还没有和适的人选主持这一块儿,只能看着京城这块大蛋糕干瞪眼。她如今只想说,穿回大清最难得的是什么?人才呀! “哎呦!”明月眉心一痛,摸着生疼的额头怒瞪长安一眼,忘了今天他要考校她的棋艺了,可也用不着这么简单粗暴吧,咳嗽一声提醒她一句他能死吗! 她气哼哼拈起一枚棋子落在一早就看好的棋眼上,长安那边的白子顿时被她吞掉一片。该死的大驴脸,敢拿棋子打我,看我不杀你个片甲不留。 “长大人,长大人,好消息,好消息啊!”三官保手中高举着一封信,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他们上课的小书房。 “郭络罗大人!”长安脸色一变,这个三官保真是太没分寸了,怎么能这么称呼他,若被有心人听到,只怕会引来大麻烦。 只有明月脸色一怔,继而一丝惊喜悄悄在心中蔓延,如今已是康熙八年,看阿玛的样子,莫不是鳌拜被除掉了? “长大人无碍的,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再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三官保满脸通红,激动得语无伦次,“鳌拜,鳌拜被皇上生擒,鳌拜一党都被皇上抓住了!” “什么?!”苏常寿震惊地喊了出来,上前一把从三官保手里夺过那封信,贪婪地将它看了一遍又一遍,“鳌拜被擒,鳌拜被擒,哈,阿玛,额娘,鳌拜被擒了!” 看着他如痴如狂,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的样子,明月心头也是一酸,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背负了那么沉重的仇恨,今天终于可以解脱了。 长安拍拍苏常寿颤抖的肩膀,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信,简单浏览一遍,唇边扬起一抹欣慰激动的笑意,“好,好啊,终于不用每天带着这个劳什子了。”他在明珊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撕掉粘在下巴上的山羊胡儿,“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苏常寿哽咽着点点头,两年了,他终于盼到了这一天,阿玛和枉死的哥哥族人们,终于可以瞑目了,还有那死时才六岁的小侄儿,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地闭上眼了。 “今天提早放学,你们回去歇着吧。月儿告诉厨房里,准备酒菜,我们今日要一醉方休!”三官保拍着明月的肩膀,一片的豪情万丈。 明月点点头,应该的,鳌拜被擒,两个哥哥也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还得了莫大的功劳。碍着他们的年纪,以前又没什么职位,这爵位是指望不上了。可康熙是个重情义的,一个奶嬷嬷尚且还能得那无上的荣宠,更何况是共患难过来的小兄弟,他们以后的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只是——“什么提早放学?是以后都不用再上学了才是!阿玛还真想让长大人在咱家当一辈子的西席先生啊。” 三官保一怔,随即恍然,是啊,鳌拜被擒了,苏常寿和长安肯定也要回京跟皇上回禀这两年的经过,哪能再留在这里给女儿当什么西席先生呢。 苏常寿嗫喏了一下,鼓起勇气看着她,“我,我不想回京城。”与其回那冷冰冰,没有一个亲人的京城,他宁愿待在这里,在她身边儿做一辈子的小厮。 “这怎么行?”几人同时惊呼。 “皇上已经下旨,让你继承苏大人的爵位,你不回京,岂不是抗旨不遵吗?你不想替你阿玛,替叶赫那拉氏一族平反了吗?”长安严肃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回去吧,想想你姐姐,想想如玉,两年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挂念她们吗?” 苏常寿初听长安的话,心里还有点抵触,可一听明月提到如玉和他姐姐,立马冷静了下来,是啊,他还有姐姐,还有如玉,两年了,他得让她们知道,他还活着,还好好活着呢。 “大人此行回去,以后恐怕很(jue)难(bu)再见。师徒一场,徒儿就在这里祝大人一路顺风,再见了,驴大人!” 明月刚开始说时,长大人还面带微笑地听着,可听着听着,他就笑不出来了,最后一句直接被气得变了脸色,整张脸都绿了。 明月说完便奔了出去,连半句话的工夫都没留给他。苏常寿含着泪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儿,唇边儿却扬起一阵笑意,能这样笑着说再见,也好。 苏常寿到底是磨磨蹭蹭地跟着长安回京城了,要说他心里对康熙一点儿不敬的心思都没有,却也不尽然。 离开的前一天,他到底是找了个机会,在明月出府办事的路上等着,跟她长谈了一番。他的那些话令明月暗暗心惊,虽然她这个穿越者可以理解他这些言论,可在大清朝土生土长的土著眼里,这可是半点折扣都不打的大逆不道啊。若传了出去,只怕他老爹从地底下爬出来也保不了他。 “你不用担心,这些话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罢了。”见明月一脸的担忧,苏常寿自嘲一笑,“阿玛和哥哥族人们用命换来的清白名声,我不会那么不知好歹的扔掉,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回京以后,不管皇上有什么恩典,我都接着,这些赏赐也不是给我的,都是给叶赫那拉氏一族的,我不过是替他们磕头谢恩。可差事,哼,阿玛的例子就在眼前,我才不要像他一样老黄牛似的辛辛苦苦一辈子,到了还要被人牵出去一刀宰了。” “那,你回去后有什么打算?”明月有些看不懂他的意思。 一问到这个,苏常寿的脸上顿时有些别扭,“你的生意不是正愁没人打理吗?如果你信得过我——” “信得过,我当然信得过,只是——”明月大喜,苏常寿在他们家住了这些日子,对家里的生意多少也了解些,只是旗人不许经商,他们家的生意也都是打的老李头儿父子的名头儿,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好歹还有一层遮羞布,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有苏常寿出面打理京城的生意固然好,可他就不怕被人抓住把柄,给叶赫那拉氏一族抹黑吗? “你放心,咱们的好皇上精明着呢。我要是个有野心,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只怕他未必能容得了我。如今我不思上进,自甘堕落,省了他多少心机麻烦,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为了这个来为难我!只要我不扯旗造反,他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左右八旗中的纨绔子弟已经够多,再加我一个也算不得什么。” 既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月也不再多劝,不参与朝堂纷争,不掺和未来的党争夺嫡之乱,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她很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好容易鳌拜倒了,亲人们的大仇报了,可唯一幸存的姐姐却是还在那个狼窝里,就算康熙能网开一面,看在阿玛的面上放过她,可眼看着夫家满门被灭,两年前的惨剧再一次在眼前上演,那是何等的悲凉,她的后半生该怎么过? “这件斗篷,当年我想尽办法都没能亲手交到如玉手里,如今你回去了,只怕戴佳氏一族又要来找你套近乎,应该不会再拦着你见她。你拿回去,亲手交给她吧。”明月拿出当年那件镂纱斗篷,因为时间长了,斗篷的颜色已经有些发暗,再不复当年鲜艳雅致的模样。 苏常寿眼圈儿一红,过去了,都过去了,可阿玛和哥哥族人的性命,却是再也活不回来了。还有他受过的苦,如玉受过的苦,两个姐姐的心酸血泪,却是再也抹不去了。如今,连一件斗篷都变了旧时的模样,一切都变了,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这两年,他也算尝尽了世态炎凉万千滋味,若不是眼前这个女孩儿,只怕他和如玉姐弟还有没有命在,都难说得很。 戴佳氏?戴佳氏算什么东西?!他在心中冷啐一口。他能说相比于鳌拜的心狠手辣,抄家灭族之罪,他对戴佳氏一族的恨半分都没有减少吗? 想想戴佳氏一族算什么东西?!当年不过是跟阿玛在战场上偶然相识,说起自家将要临产的妻子,阿玛一时起了同病相怜之意,便相约指腹为婚。那戴佳爱音塔穆若不是跟阿玛对了亲家,怎么会一路平步青云,将众多能臣猛将踩在脚下?凭他小小的戴佳氏,想跟那些出身满洲世家大族的将领斗,那不是异想天开吗? 可自家才一遭难,旁人还没怎样,他们便先作践起姐姐和她的骨肉来了。虽然这两年明月在他面前总是报喜不报忧,总说如玉姐弟很好,有明尚明武照顾着,要他不用担心,可他怎么能不担心?! 如玉姐弟过的不好,一点都不好。这一点从戴佳卓奇急不可耐地续弦上就看得出来,那戴佳氏一族对如玉姐弟都漠视至此,想让那新娶进门的继室对他们姐弟好,那才是痴人说梦了。 戴佳卓奇自是不成器,可这件事,自始至终,戴佳爱音塔穆都没站出来说一句话,对他的这对孙儿孙女,更是无一丝的关怀爱护,如玉姐弟还要靠着郭洛罗家那两个小子隐晦的照顾才能活下来,更是何等的悲哀,何等的无情。 他们还想再来讨好他,再走他的门路?苏常寿冷笑,别说他没想着参与那些朝堂上争权夺利的勾当,便是有那个雄心本事,也绝不会再相信帮助他们半分。 戴佳氏一族的所作所为,彻底地伤了他的心,也伤了如玉姐弟的心,他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第35章 东巡 康熙十年八月,盛京郭洛罗府。 “快点儿,快把那个花瓶抬后头库房里去,五爷喜欢武艺拳脚,最讨厌房里摆这些瓷器家伙了。” “唉,你那个别动,三爷跟五爷可不一样,房里要简洁雅致,你弄得跟五爷那个兵器库房似的,他一看就不喜欢。” 莺儿燕儿忙着指挥一众丫头们收拾屋子,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虽忙碌不堪,可人人都是一脸的喜气,半点儿怨言都没有。 “燕儿姐姐,她们说三爷五爷的功夫好得不得了,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真的还是假的啊?”一个小丫头一脸崇拜的看着袖着手指挥她们干活儿的莺儿和燕儿,她们几个年纪小,从未见过这两个被奴才们传得神乎其神的少爷,对莺儿燕儿这两个有幸见识过他们真容的大丫头,自是羡慕得紧。 “那还用问?两个爷要是身手不好,能帮皇上除鳌拜吗?这才几年的工夫,都已经是皇上身边儿最得力的侍卫了,你问这话,纯属多余!”燕儿哼了一声,给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显摆起两个少爷当年的丰功伟绩。 “那,他们说两个少爷都长得玉树临风,相貌堂堂,也是真的喽?”另一个小丫头双颊带着些微红晕,眼巴巴地看着她。 燕儿得意地摇摇头,“那时候两位爷都还小,五爷那时候还不满十岁呢,哪里看得出什么金树玉树,临风不临风的。不过两个小爷都长得极英俊,那倒是真的,跟咱们姑娘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那画上走下来的金童玉女。” 一群小丫头嘴里响起一阵吸气声,几个害羞些的,那脸上的红色都到了耳根处。 “都赶紧好生干活儿吧,小心待会儿姑娘听见你们乱嚼舌根子,一个个都要拉出去打板子。”莺儿瞪了燕儿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这些小丫头拉扯这些陈年八卦,上回姑娘教训她还是教训得太轻了。 莺儿一向不苟言笑惯了,她一发话,小丫头们顿时做鸟兽散。这个姐姐虽严肃,不似燕儿姐姐好说话,可心地却是好的,一向都很照顾她们。最重要的是,这莺儿姐姐比燕儿姐姐靠谱得多,听她的话准没错。若是一味跟着燕儿姐姐贪玩胡闹,只怕她们最后怎么受罚的都不知道。 她们年纪虽小,却也都懂点儿人事了,若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按在板凳上打板子,那脸面性命还要不要了?叫她们以后怎么做人? “就你小心,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说说又怎么了?成天价板着一张木头脸,真不知道李家三哥是怎么瞧上你的。”见小丫头们都忙着干活儿去了,燕儿有些无趣,转而开始调侃起多年的好姐妹。 莺儿瞥了她一眼,“我劝你也收着些吧,别得意太过了,小心又犯在姑娘手里,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这回两位爷跟着皇上巡视盛京这大清龙兴之地,还能抽空儿回来住两天,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荣誉,满府里的主子都喜气洋洋的,你可别在这时候给他们添堵,到时候绝没你的好果子吃。” 燕儿吐吐舌头,不敢再胡说,也跟着她一道去检查布置好的房间。 院门处一棵桂花树后闪出一个娇俏的身影,叹了口气,看着她们的背影摇摇头,正是明月。这两个丫头跟着她这些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只是那性子却是改不了,幸好有莺儿这个沉稳有度的,否则依着这燕儿的脾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给她捅个篓子出来。 她将丫头们收拾好的房间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疏漏,这才放下心来。 康熙这次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东巡,礼节甚重,仪典甚多,衙门里忙得不可开交,阿玛自两年前升任盛京城守尉以来,这盛京城里里外外的防御安全都是他的责任。 如今,阿玛那里可谓是盛京城里最忙碌的地方,没有之一。别的衙门还好说,可皇帝出行,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哪怕计划得再周详,都不敢说万无一失,若真在老康轿前来个拦轿喊冤的,甚至更倒霉点儿,来个刺客什么的,那可是祸连全家都不为过。 因为这个,三官保已经一个多月没在家里吃晚饭了,每天都忙到深夜才回来,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虽说盛京这两年被他治理得颇为安定,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是一点儿都不敢掉以轻心啊。 为了帮阿玛多收集些信息,她连盛京内外各处庄子铺子里的管事伙计奴才都调动了起来,四处打听城里的动静,有哪些可疑的人出入,有什么隐秘的事情发生,到目前为止,一切倒还正常。 虽说担惊受怕忙乱不堪,可只要一想到两个哥哥和三个表哥也会跟着一起过来,一家人就兴奋不已。她已经有四年没见两个哥哥的面了,也不知道他们又长高了没有,是不是更惹姑娘们尖叫了。想想方才那些小丫头的兴奋劲儿,她就觉得好笑。 只可惜舅舅这次来不了,他如今已经是从一品的户部尚书,京城里一大摊子的公务,这次并不在随驾的行列。 米思翰自两年前升任户部尚书以来,一直忙着革除蠹弊,清理户部财务疏漏,通令各直省将收入税银通通上交户部统一支配,如今已是初见成效。 明月明白,这是老康想对三番下手的前兆了。国库每年收入的一半都被三番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要走了,而他们势力范围内的收入税银却都被他们截留,康熙是半点儿都摸不着,连救灾都拿不出银子来。 如今才收拾了鳌拜就想着对三番动手,明月很佩服康熙的魄力,只是这魄力的背后若是舅舅的性命可就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了。记得历史上的米思翰就是为了支持老康撤番,整日里忙着给他筹措军需,这才累死在任上的吧。虽然这几年,她通过两个哥哥给舅舅和表哥们都调理了身体,可要是解决不了军需这个大难题,还是治标不治本啊。 什么?让她拿出银子来帮舅舅填补军需空缺?做梦!她郭络罗明月可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人。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也不过才给家里添了几个庄子和二十万两银子,看起来是不少,可跟平乱的军费比起来,却不过是九牛一毛,扔进去绝对连个涟漪都看不到。 别说她这点银子于事无补,就算她手里真有钱,也绝对不会这么白白的扔出去。她若是真傻乎乎的做这赔本的买卖,不说家里怎么看,光那个合伙人都会分分钟跟她分道扬镳。 两年前,苏常寿一回京就上书康熙,请求尽诛鳌拜一党,可惜鳌拜残留的势力实在太大,康熙没法把大半个朝堂的人都摘了脑袋。相反,为了稳定局面,迅速安稳人心,他连鳌拜都不能杀,只诛灭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同党。 苏常寿极为愤懑,再看看如玉姐弟这些年的遭际,更是怒火攻心。戴佳氏族中那些家长里短没法拿到明面上去说,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手中又没有他们害死姐姐的证据,只能弹劾戴佳卓奇宠妾灭妻,纵容继室虐待前妻留下的子女。 康熙对此倒也心知肚明,对他们一家也是心存愧疚,可这罪名又不大,总不能因为这个砍了卓奇吧。卓奇的父亲爱音塔穆赶忙上折子请罪,自认管教不严,又大倒了一番苦水,说是他们父子常年在军中,极少回家,没想到那继妻兆佳氏竟是那样蛇蝎心肠,戴佳氏一族必不容此毒妇,一定会给如玉姐弟和叶赫那拉氏一个交代云云,竟是一推二六五,将所有事情都推到那个续娶的兆佳氏身上,他们的只担个管教不严,失察的罪名。 对戴佳氏一族的无赖行径,不只苏常寿恨极,康熙也是动了大怒,将那卓奇连降六级,也别在军中待着了,就去内务府,做个小小司库去吧。连爱音塔穆也沾儿子的光,连降三级,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了。 苏常寿得了康熙的恩典,将如玉姐弟接到自己的府中,由他额娘苏夫人亲自教养照顾,以后他们不管是娶亲选秀还是出仕,都从叶赫那拉氏的府门里出去,跟戴佳氏一族再无干系了。只可惜二姐青容那里,他却是无能为力了。 康熙看在纳穆福重情义,当初顶着瓜尔佳氏一族的压力护住了青容的份上,对他从轻发落,只圈禁了起来,性命却是无忧的。可青容毕竟是瓜尔佳氏的媳妇儿,鳌拜的老婆占着个婆婆的名分,在身份上本就占着优势。当年她一生下女儿,婆婆便打着祖母教养孙女儿的名义将她的女儿抱走了,如今鳌拜死了,纳穆福被圈,这个婆婆更是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青容的身上,她们母女见面更成了奢望。 鳌拜得势时,青容在婆家受尽了委屈,如今鳌拜倒了台,他们恨的人还都好好活着,只受了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到头来最难受,最倒霉的人却依然是青容。 苏常寿气不过,借口身子不好,请了长假,在家歇着了。左右他这个御前侍卫也不过是康熙为了安抚他才给的名头儿,跟那道袭爵的恩旨一样,做给世人看的把戏罢了。康熙还真没指望他老老实实按时点卯当差,如今见他请长假,便也顺水推舟应了,还装模作样地赏了一大堆的补品,体恤忠良的戏码做得足足的。 苏常寿自此便渐渐淡出了京城权贵们的视线,只是时候不长,京城一夜间突然冒出了许多铺子,一开张便生意火爆。人们初时没在意,可过了一阵才发现,这些铺子的背后,竟都隐隐有着这个纨绔子弟的影子。 凭着康熙对他的愧疚和他身上的爵位名头儿,还真没人敢去惹他。这两年,他的买卖做得是越发大了,看着他大把银子赚着,羡慕嫉妒者有之,垂涎欲滴者有之,可真敢采取行动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如今听说康熙东巡,一向远离朝局,不问世事,从未站过半个时辰岗的苏侍卫竟破天荒的进宫“点卯”,请求皇上恩准他也一同去东巡了。 第36章 攀龙附凤 知道苏常寿也会随着东巡的人马一起来盛京,明月心中有数,早早命人在自家开的客栈里留好了房间,虽说衙门里早就安排好了食宿,可那么大队人马过来,她想找个清静地方跟他见一面,好好谈谈下一步的发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些生意有他出头就够了,她可不想把自个儿的名字闹得人尽皆知,再被那些小人传出些不堪的闲话来。 至于郭络罗府,虽说空房间有得是,便是再来百十个苏常寿也住得下,可如今毕竟不比从前,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一避的。 好容易掰着手指头盼到了皇上和两位太后的仪仗进了城,富察氏一早就打发奴才在大门二门处候着,直到黄昏时分,才终于盼来了两个哥哥和那三个表哥。 “快,快迎进来啊。”富察氏一叠声儿地催促着进来报信的奴才,也等不得他们进来了,站起身就往外走,“快让我瞧瞧,可长高了,这时候回来,快叫厨房准备饭菜。” “厨房早就备好了,额娘只管放心便是,您这么着,哥哥们见了心里也不好受啊。”明月赶忙上前搀住她,轻轻劝道。 富察氏站住脚,定定神,“你说的是,额娘就是太想他们了,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明月劝富察氏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可当那五个英俊魁梧的少年呼啦啦涌了进来,对着富察氏行礼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一红,对着最前头那两个年纪最小的少年哽咽着喊了声:“哥哥。” 四年不见,明尚变得更沉稳了些,眼睛虽也泛起红色,却还忍得住,勉强含笑点点头,“月儿长成大姑娘了,听说还会帮额娘管家了,真好,比哥哥强多了。” 明武却依然如以前一般跳脱直爽,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月儿你个小没良心的,只看到了三哥,都没看到我,让我看看你长高了没?”他抬手摸摸她的头,顿时惊呼出声,“呀,你怎么一点都没长高啊?以前到我肩膀,现在还是到我肩膀,额娘没让你吃饭吗?” 明月一囧,这个明武还真会调节气氛,如今她就算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众人一阵哄笑,富察氏恨恨地捶他一拳,“我看你才是一点没长的那一个,还当哥哥的人呢,连月儿都不如。” “姑姑打得好,他还喊冤呢,早知道,我们才不跟这两个家伙一起过来呢。”最小的表哥李荣保笑道:“就知道跟他们一起来,姑姑和月儿的眼里就只有这两个家伙,可恨大哥三哥不听我的,非要赶着过来给姑姑请安,你们看看,叫我说着了吧,咱们就该明天他俩当值的时候再来。” 几个少年嘻哈地推搡着,“刚还说明武没长进呢,你长进得也有限。既到了盛京,第一件事当然是给姑姑请安,就你花花肠子多,找打呢!” 富察氏笑着擦擦眼角,一手一个将李荣保和马武拉进怀里,“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姑姑怎么会忽视你们呢,屋子一早就给你们备好了,休想到外头撒疯。”又抬头对着大表哥马斯喀问道:“你阿玛和额娘可好?可惜这次不能跟你阿玛见上一面。” 一屋子人都请安问好过了,这才各自坐下,说说家常。小七如今也成了半大小子,因着四年未见,对两个哥哥竟有些认生,喊了一声“哥哥”,就躲到了明月身后,再不肯出来,让明尚明武的眼角又红了些。 “小七忘了吗?这是三哥五哥呀,以前整日带你玩耍的。”明月指着两个哥哥,哄了半天才将他从身后哄出来,红着小脸蛋儿蹭到明尚身边,喜得他一把抱起这个小弟弟。 热热闹闹用过晚饭,三个表哥很有眼色地回房休息去了,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毕竟有他们这些“外人”在,好些体己话他们都不好意思说。 “什么?老太太想用你的婚事去攀附赫舍里氏一族?”明月呼地一声站了起来,这个戴佳氏消停一下会死啊?这么大年纪了,不好生在家里享福,做个老封君,非要上蹿下跳地瞎掺和,她怎么就不嫌累啊。 富察氏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四个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虽说赫舍里氏一族如今烈火烹油似的,显赫无比,可她只想给儿子挑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安安生生过一辈子,那些攀龙附凤的勾当,她不想做,更不屑做。好好凭自个儿的本事搏一个锦绣前程不好吗?非要让人说是吃软饭,靠媳妇儿上位的,那名声很好听吗? 她可是一早就听说过这个姑娘的名声,最是刁蛮粗鄙,否则以她的出身,就算赫舍里氏已经出了一个皇后,也应该是进宫做一宫主位,或者指婚给哪个宗室子弟的。就因为名声不好,众人都找借口推脱着不要,上头都撂牌子三年了,还没找到人家儿呢,如今这戴佳氏竟想让她的儿子娶这个没人要的刁蛮小姐,她安的是什么心啊! “额娘放心,我已经跟老太太说了,我的婚事,太皇太后之前露出过要指婚的意思,如今咱们是做不得主了,只能等着上头的旨意吧。” 指婚?富察氏的脸色更白了,怪不得京城老宅中秋节时回了那么重的礼,原来是把她儿子卖了个好价钱。 郭洛罗氏一族曾经两度尚主,她虽年轻没见过当年的情形,却也听家里那些老人茶余饭后说起过,一想到儿子将来在外头奔波一天,回来还得对着媳妇儿磕头下跪口称奴才,她的心就跟油煎似的,恨不能奔到御前跟太皇太后请罪,他们家小门小户儿,实在不敢肖想这样的“美事”啊。 明月心中了然,她老哥不就是娶了安亲王的女儿吗?只不知这位郡主脾气性格如何,若是个刁蛮不讲理的,还是想法子推了才好。 “额娘放心,那婉嘉郡主是个最温婉柔和不过的,满京城那么多公主郡主,若论脾性,那可是头一份儿呢,多少高官贵戚眼巴巴瞧着,没想到最后竟便宜了哥哥。”明武大大咧咧开口嬉笑道。 “婉嘉郡主。”富察氏嘟囔一声,脸色缓和了些,她在京城时也听说过这个郡主的名声,的确是个好的,比娶些高高在上的刁蛮公主强多了,至少身份上不至于将明尚压得太惨,一点高声儿都不敢出。 “八字还没一撇儿的事,胡说什么?传扬出去,人家还指不定怎么想咱们呢,对婉嘉郡主的名声也不是好事。”明尚的脸轻轻红了一下,一脸恼火地瞪了这个不着调的弟弟一眼。 看来有戏啊,明月窃笑,“哥哥见过婉嘉郡主了?来,跟我说说,郡主长什么样?” “老太太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没有难为你吧?” 明尚被一双弟妹闹得脸跟关公似的,幸好富察氏解围,这才平安脱身,“怎么会。”他一脸的不屑,想想这个模样毕竟对长者不敬,又赶紧正正脸色,“能跟安亲王府攀上亲家,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难为我。” “那五哥呢?老太太没能左右三哥的婚事,那赫舍里家的小姐,不会落到五哥头上吧?”明月这话一出口,富察氏的脸色已是铁青。 “她休想,我的儿子,婚事自是要我跟你阿玛说了算,只要我们咬死了不松口,她就休想让那个刁蛮小姐进我儿子的门。” “额娘和妹妹只管放心好了,那个小姐比三哥大一岁,比儿子足足大四岁呢,说给三哥还说得过去,说给儿子,那怎么成呢。”明武满不在乎地说。 “四岁?你以为四岁就能拦住老太太不打你的主意了吗?可惜老大老二去年刚刚成了亲,大房的老四又一向体弱多病,那赫舍里家多半瞧不上他,否则他倒是个不错的挡箭牌。”富察氏蹙着眉头将家中的子弟挨个儿想了一遍,还真没有哪个能帮自家儿子挡灾。 “额娘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好了,我们来之前,二姐姐刚刚定了亲,说的,正是这赫舍里小姐的阿玛,索额图索大人。老太太不要脸面,赫舍里氏却还要脸面呢,就是咱们想娶,人家也断断不会嫁的。” “什么?!”明月和富察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武,如果说硬要明武娶那赫舍里家的小姐会惹人耻笑的话,那明瑶这桩婚事可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索额图多大,明瑶又才几岁,这哪里是嫁闺女,这分明是给明瑶找了个爹。 若是那小门小户,小官小吏家也倒罢了,自家是什么人家,那可也是随着□□太宗过来的勋旧人家儿,老太太真连起码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第37章 ^〔* ̄〔oo〕 ̄〕^猪队友 “说是索额图的老婆没了,想续弦,大太太便在宫里满口子夸二姐姐怎么怎么好,说得宫里头动了心,跟咱们家老太太一提,哪有个不成的。”明尚苦笑着摇头,一脸的讥嘲,“咱家可是有正经爵位的勋旧人家,就算二姐姐是庶出,却也是从小在正室身边养大,这样的人品门第,给他赫舍里氏做个续弦,可是半点不辱没他们家的门楣呢。” “这是老太太的意思,那二太太和明安呢?他们也不替瑶丫头说句话吗?”富察氏一想到明瑶乖巧懂事的模样便觉心疼,多好的孩子,怎么偏偏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呢。 三月里选秀刚刚结束的时候,她还跟乌雅氏在信里提了一句,二丫头被撂了牌子也好,就在京城找个好人家,平日里也能多多照应着她。乌雅氏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虽说二丫头不是她所出,可毕竟在她身边长大,那情分比亲母女也不差什么。怎么这才一转眼的工夫,二丫头便许给索额图那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了呢。 “二伯母的性子,额娘又不是不知道,还指望她能在老太太跟前说出一句硬话来吗?”明月一嗤,“至于二哥哥,虽说身上袭着爵位,只怕老太太还不把他一个孩子放在眼里吧。” 明月之前跟这个堂姐接触得不多,只记得是一个乖巧安静的闺秀,因着二太太乌雅氏性子懦弱慈和,对她这个庶女一向不错,她便也不似明珍般为了自个儿的前程千谋万算。原以为有二太太和明安给她撑腰,必能帮她找个好人家,却不料戴佳氏竟不顾脸面横插一手。 明月长叹一口气,如今她就算是想帮忙也是无能为力了。 明尚点点头,“正是,老太太的想法儿一出来,二哥哥便去求了老太太,为了能让老太太回心转意,愣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跪了一夜。老太太气得把房里的瓷器家伙都摔碎了,却硬是咬着牙没松口。” 戴佳氏的心也是硬的,她既然跟人家说定了,又怎么会凭着明安哀求两声儿,跪一晚上就改了主意呢。只是她这样做,二房从今以后也跟她彻底离心离德了吧。那博尔济吉特氏也好没道理,想攀龙附凤用自个儿闺女攀去啊,拿着二房的女儿做人情,亏她办得出来。 “出了这事,大房和二房彻底闹掰了,无奈老太太站在大房这边,二太太又懦弱无能,这个亏,二房是吃定了。” “二嫂子也是,二哥虽不在了,可她好歹也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儿子也是皇上亲下御旨袭了爵的,各房又早就分家另过,大不了带着两个孩子到外头的宅子庄子里去住,也不能由着大房和老太太就这么把闺女往火坑儿里送啊。”富察氏恨恨地拍着桌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主意,二哥哥也打过。”明武摇摇头,“当日他从老太太的院子回去就叫人收拾东西,说要搬出去住,再不回这老宅,却不料老太太一早下令门上的奴才们拦着,说是要走也得等二姐姐的婚事办完了再走。” “老太太和大房摸准了二太太的懦弱脾气,又拿着忤逆不孝的大帽子压着,她哪里还说得出一句硬话,左右二姐姐又不是她亲生的,嫁了就嫁了吧。”明尚无奈长叹,“为这,二哥哥也跟二太太生了好大一场气,老太太反说二哥哥不懂事,不孝顺,将他好一场敲打教训呢。” 真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这乌雅氏也实在是懦弱不争的可以,只可怜明瑶的幸福就这样葬送在他们的手里,在那层层高墙的深宅大院儿里,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可怜二姐姐那样温柔安静的一个人,如今整日里以泪洗面,几个婆子轮班看着她,连寻死觅活的机会都没有。老太太这次是铁了心要拿她巴结权贵了,皇后的亲叔叔啊,在她的眼里,这可真是一门好亲事,二姐姐不愿意,真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呢。” “你以为老太太那话是骂得二姐姐?二姐姐是让她生气,可如今大婚当前,哪怕是为了以后跟赫舍里氏的关系,老太太也不会那么不给她面子。”明尚瞥了明武一眼,对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弟弟有些无语,“她那是借着这事敲打如玉,骂给如玉听的呢。” 如玉?明月气笑了,这个老太太还真叫人不知说什么了。当初苏克萨哈一倒台,她忙不迭地跟如玉母女划清界限。如今康熙给苏克萨哈平反,苏常寿又袭了爵,眼看着这一家子又起来了,她便又跑过去套近乎。 这两年,她又拿出之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做派来,一心想将如玉姐弟接过来拉拢拉拢感情。无奈如玉早看透了她的嘴脸,苏夫人更恨透了戴佳氏的虚伪无情,连门都没让她进。 戴佳氏气不过,又拿着如玉姐弟这一对脱离了戴佳氏一族掌控的姐弟没办法,只能在自个儿家里指桑骂槐出出气了。 “我说呢,怪道那一回老太太骂人,说什么,你还当自己是辅臣的外孙女啊?我呸!不要脸的小娼妇,给脸不要脸!你那舅舅不过袭了个小小的爵位,又没什么实权,我对你好那是看得起你,不识抬举的东西!”明武一脸的恍然,“我当时还心说,没听说二伯母娘家那边儿有谁袭爵啊,还辅臣的外孙女儿,这都哪跟哪儿啊,原来竟是骂得如玉。” 明月冷嗤,在他们这个祖母的眼里,除了利用还是利用,谁要是不听她吆喝,那就是罪大恶极,给脸不要脸,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凭什么人家都要高高兴兴地被她利用,她以为她是谁啊。 “我回来了,明尚明武那两个臭小子回来了没?”三官保一进院门儿就扯着嗓子喊开了,今天接驾的事办得漂亮,又想着能见到两个儿子,他心里痛快得很呢。 明尚明武忙迎出去行礼请安,三官保一手一个将他们拉了起来,一进门便觉厅中的气氛不对。两个儿子思念未见,如今好容易见着了,不是该高兴才是吗?就算喜极而泣,脸色也不该这么凝重啊。 他再三询问,小七跑过来一五一十地学舌,“就是这样,额娘和姐姐都生气了。” “砰!”他狠狠抬脚踹翻一个圆凳儿,正学得眉飞色舞的小七没有防备,被他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明月赶紧将他搂在怀里又拍又哄。 “你朝孩子发的什么疯?看把孩子吓得,他又没说谎,你就有气也不该朝他发呀。”小七是富察氏的心头肉,一见他无辜受惊,哪里忍得住,冲着三官保就发上了火儿。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额娘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怕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三官保气得脸色铁青,“不行,我得给她写封信,说什么也不能让二丫头就这么掉进火坑儿里去。” “你写什么写,还不老实坐下呢。”富察氏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你没听孩子说吗,纳彩问名都行完了,他们来之前,连庚帖都换过了,只等着索额图随驾回去就迎娶了,你这时候别说写信了,就是自个儿回去当面阻拦,也是拦不住的,还是老实些,少惹些事吧。” 三官保人虽坐下了,嘴里却还是止不住地嘟囔,“二哥就留下了明安明瑶这么两个骨血,就算不看孙儿孙女的面,只看在没了的二哥面上,额娘也不该这么狠心啊。大哥大嫂这事做得难堪,老太太糊涂,怎么二嫂和老四也不劝着些,虽说不是亲生,可二丫头好歹养在二嫂身边多年,就算是个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了吧,怎么就由着额娘——” “哼,为着四弟妹的事儿,老四可是跟额娘闹了好几场了,如今他哪里肯惹这种事,躲还来不及呢。至于二嫂,唉,也真叫人没法儿说了,她但凡有些刚性,这些年早搬出去了,还等今天呢。”富察氏摇头叹息,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便是这样了吧。 一提起四太太瓜尔佳氏,三官保更是来气。当年戴佳氏一意孤行,退掉了老四跟叶赫那拉家那位姑娘的婚事,转而求娶这位鳌拜同族的侄女儿。没想到这瓜尔佳氏嫁过来才一年多,鳌拜便倒了台。 四太太娘家虽然跟鳌拜同族,却已是出了五服,鳌拜倒台,对他们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可一向趋炎附势惯了的戴佳氏却似被猫咬了一般,整日看着瓜尔佳氏不顺眼,恨不得立时就让文殊保休了她。 此时瓜尔佳氏已经有了身孕,文殊保哪里肯无故休妻,明里暗里跟戴佳氏闹了几回,无论戴佳氏说什么,就是咬死了不松口。儿子是自个儿的好,更何况是她一向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小儿子,戴佳氏将所有的账都记在了瓜尔佳氏的头上,认定是她挑唆得他们母子不合,整日里对着瓜尔佳氏横挑鼻子竖挑眼,拼命找她的茬儿,如今京城老宅里,可是热闹得很呢。 第38章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重活一世,明月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机,她以前从未想过未来,总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与其担心那个,还不如想想怎么挣钱,怎么将日子过得更好。 至于什么选秀,什么进宫,什么嫁人,她统统都没往心里去。虽然她从前世就很佩服康熙这个少年天子,可想想进宫后尔虞我诈的生活,便觉心里发憷。她不想每天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过日子,更不想失去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世上削尖了脑袋想往宫里挤的人多得是,不差她一个,这份美差还是留给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女人吧。原本以为想进宫不易,不想进宫还不容易?到时候出个差错,穿错衣裳啦,行错礼仪啦,再不行,她就到御前舞剑,想来那康熙再怎么英明,也不会容忍一个女人整日在他卧榻旁舞刀弄剑吧,撂牌子可是妥妥的啦。 什么?这么做会坏了名声?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名声神马的于她都是浮云啊浮云,她可不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好名声就会心甘情愿牺牲自个儿一辈子幸福的人。 至于被撂了牌子回来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好亲事,好人家,她以前还真没放在心上。能找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当然是再好不过,可她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剩女,都没能找个贴心人,到了古代男女连面都见不着的地方就能找到两情相悦的对象了?自穿越到如今,她见过的,除了父兄之外的男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到哪里去找个能让她心甘情愿下嫁的人? 原以为就算嫁不出去也没什么,想来哥哥们也不会介意养她一辈子。更何况她也不是吃闲饭的,看她将家里打理得多好,简直就是一尊招财猫呢,哥哥们总不至于把她扫地出门吧。到时候就多多的赚钱,闲时养花种草,喂鱼遛猫,闷了就带人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反正那时候各地的危险分子也差不多被老康收拾完了,她正好看看四百年前的太平盛世。 如今现实给她来了当头一棒,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将她从自个儿幻想的逍遥日子中打醒。撂了牌子就能自由了吗?家里就能由着她在家中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吗? 梦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那样的骨感,到时候真被撂了牌子,生死未来便全攥在别人手里了。看看明瑶,虽是个庶女,可好歹也还是功勋之后,竟要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子做续弦,这么不要脸的事,老宅里那些人竟也做得出来! 明珍的例子告诉她,自己的幸福必须靠自己去争取。明瑶的命运告诉她,自己的未来必须攥在自己的手里。 一定要嫁人,否则别说老宅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要急得上吊跳井,就是自家阿玛额娘和哥哥们也得愁白了头发,对她实行强制措施。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她改变不了。 他们会很用心地替她挑一个他们眼中的“好男人”,欢欢喜喜将她送进那个一眼就能看见坟墓的地方。然后,她便像这个时代的所有女人一样,跟婆婆斗,跟小姑斗,跟家里家外那些莺莺燕燕们斗,什么时候那个“好男人”寿终正寝了,她也便算熬出头,不用再斗了,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家里做老封君,等着儿孙们众星捧月般孝敬着她,而她也离那黄泉路不远了。 就算这样,还得是她没有被别的女人斗倒,能福大命大造化大的熬过身边那个“好男人”才行。若是一个不慎挂了,那可就连享受黄昏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天上看着那个“好男人”左拥右抱,享尽艳福,一天好日子也别想过。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她费尽心机,就为了在古代过上这样的“幸福”生活? 她前世见惯了各种轰轰烈烈的所谓“爱情”,对在古代寻找一生一世一双人早已绝望,既然白马王子只是传说,那就让他永远留在传说里好了。既然嫁给谁都不免三妻四妾的处境,都要跟一群女人争丈夫,那进不进宫又有什么区别? 明月一连几天都有些恹恹,只在家人面前强撑着装出一副笑脸,难得能跟哥哥们待几天,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可一回到屋里,她便懒懒地趴在榻上,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苏常寿已经派人来送过三次信了,她都懒得出去。如今眼看着再不去一趟,他就该跟着老康的圣驾返京了,她这才打起精神来,换上一身男装出了门。 这苏常寿也不知发的什么疯,放着她叫人给他安排好的客栈不住,硬是又住到了当初他和长安在深山老林里躲藏着的小木屋。 莫不是忆苦思甜?明月在心底调侃,如今故地重游,感触良多吧,虽然老康没有处置鳌拜,也不能如他所想,将戴佳氏父子杀了替他姐姐报仇,可好歹老康也保住了他的性命,让他还能活着再到此地一游,他就得知足,不是吗? “你就自己一个人住这儿?”明月打理着眼前的小木屋,比两年前更显破旧了,想想也是,这里人迹罕至,平日里又没人照料,不破败才怪呢。 苏常寿长胖了些,也高了,一看到她就两眼发亮,“我还以为这趟白来了,准备明天就收拾东西回京呢,你怎么了,这么些日子都不出来。” 记挂着京城里的情况,她懒得跟他寒暄,“少扯这些没用的吧,快给我看看京城里的生意怎么样了。” 听她不接他的话茬儿,他微微有些失落,不过随即便正了正脸色,“我做事,你放心,这是账本儿,我誊抄了一份,你拿着慢慢看,还有些细节,我也写在后头了,有什么安排,你让伙计们给我捎个信儿就是。” 听他这么一说,明月便发觉他还有别的事要说,将手中的账本儿复又包了起来,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明月,我们相识也有好几年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停,打住!”明月急忙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话,什么叫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什么叫青梅竹马,这人还真会脑补,只怕在他的心里,落难公子蒙小姐出手相救,便是这小姐对他有意了吧,他想以身相许来谢恩,她还不屑收呢。 这两天哥哥们跟她讲京城里的趣事时,还提起过苏常寿,虽然只是在说起如玉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可也让她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苏常寿,眼前这个跟她说着从小的情分,青梅竹马的感情的人,已经有了一屋子的通房丫头,其中两个还有了身孕,他眼看就要当爹了,还来跟她说什么情分? 他的行为,别说是她这个穿越人士了,就是在大清本地土著眼里,也够不堪的了。虽说大户人家都会在少爷们成年的时候给他们挑两个长得漂亮些的通房丫头,可那不过是为了教导他们成人,跟前世里的婚前性教育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时候直接上真人,身体力行教导一番,省得他们成了亲对着娇滴滴,一样两眼一抹黑的新娘子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这些通房丫头,在正室进门之前通常都会被打发出去,这也是为了表示对正室的尊敬体面,因此这些通房丫头都是不能有身孕的,要是在正室进门之前就生下了孩子,那未来的正室心里还不得膈应死。 听说如今满京城有闺女的人家都恨不能绕着叶赫那拉氏的府门走,就怕一不小心叫他们给惦记上了,但凡是心疼闺女的人家,谁肯把女儿嫁给这个不成体统,不知礼仪的苏常寿呢。 “听说你就要当阿玛了,我还没恭喜你呢,今日天色不早,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这么远的山路,还真不太安全呢。”明月跟他打了声哈哈,转身就往外走。 苏常寿急了,他好容易见着她的面,连话都没好好说几句,她就要回去了?他费尽心机才跟她见上一面,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今天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以后可再难找这样的机会了。 “妹妹等等!”他心里一急,一声“妹妹”冲口而出,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明月拉下脸来,“苏大人慎言,我跟如玉是姐妹,以这一层关系而论,我还得喊你一声舅舅,这妹妹二字,实在是不敢当。” “你可是为了那两个有身孕的丫头?你放心,等孩子一生下来,我一定撵她们出去,这些都是额娘被之前的事吓怕了,一定要急着抱孙子,这才放在房里的,等我回去就把她们都撵了——”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大人若是以后有了孩子,不方便照应生意,我会另外派人去接手,大人只管放心地陪着令慈含饴弄孙就好,若没有别的事,明月就先走一步了。” 苏夫人想拿着苏常寿当种马,那是他们的事,平白无故扯上她,那可就是可恨了。他们以为她远在盛京便不知道他的风流韵事,便会两眼一抹黑地一头撞进去了?做梦! 第39章 论皇帝的正确死法 明月心里有气,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她一路上不停地鞭打着身下的骏马,两侧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闪着,倏忽而过。 突然—— “什么人?” “呀!” “住手!” 几声惊呼中,一支长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不偏不倚地冲着她飞了过来,前方树丛中跃起两个矫捷的身影,直直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明月身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不及想这些人的来历身份,身子向下一伏,狠狠一扯缰绳,马儿吃痛,长嘶一声,身子灵敏地向旁边一闪,那箭羽堪堪擦着她的衣角插在了一旁的树上。 “好身手!”来人赞了一声,几个起跃落在了她的马前,“没伤着吧,快下来压压惊。” “驴师傅,咱俩是不是上辈子有仇啊?你可别跟我说你不是故意的,随手射一箭都能冲着人飞过来,换了别人,便是有意想要人命都射不了这么准吧。”明月一脸阴郁地看着长安,这人还真是跟她命里犯冲,若不是她身手够快,又有空间稍稍控制了一下箭的方向,只怕她这会儿已经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了吧。 “驴师傅?哈——”旁边想起一个抑制不住地笑声,明月恨恨地转过头去,俊眼修眉,鼻梁英挺,眼角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痘印儿,竟然也是熟人—— “佟康?”她有些惊讶,这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再看看身旁涨得一脸通红的长安,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之前出于好奇,曾跟两个哥哥提起过康熙,两个哥哥似乎在忌惮着什么,推说皇上的事不能瞎议论,什么都不肯说。可之后,两人又假装无意地提起佟康,也不肯大大方方说明白,只说他不是一般人,叫她在他面前一定要小心。 长安是老康的暗卫,眼前这化名佟康的人是谁,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她深吸一口气,反正他没说自个儿是谁,所谓不知者不罪,她不必怕他。再看看他手里拿着的弓箭,只怕方才那一箭还真不是长安干的,不过,是谁说的,替主子背黑锅也是做奴才的本分来着?反正如今有愧的怎么算也不是她,她更没必要心虚什么。 “对不住妹妹了,一时失手,还好妹妹身手好,否则今天真是闯了大祸了。”佟康倒也光棍儿,一点儿也没有要长安替他背书的意思。 只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允许他叫她“妹妹”了?她方才被苏常寿叫了几声妹妹,那身上的小米粒儿还没下去呢,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喊她妹妹的,她跟他很熟吗? “呃,这个嘛,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叫就是了。”佟康眼睛闪了闪,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把郭洛罗家那两个小子和富察家那三个小子一起撵到皇陵那边儿保护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了,否则今天难免要穿帮。(你已经穿帮了好吧,大哥!) 宫里那些规规矩矩,娇娇弱弱的美人儿已经够多了,每天被她们围在中间打眉眼官司,他早就腻歪了,如今难得有一个英姿飒爽的爽利小——美人儿,他可不想她也变得跟那些女人一样,动辄请罪,整日里对他耍心眼儿,一点儿真性情都没了。 为这个,他之前还特意给那几个小子叮嘱过,谁都不许把他化名佟康的事说话出去,否则就按欺君论处。那几个小子虽然鲁莽,却也都是办事牢靠的,更何况,他们又不知道他在打他们妹妹的主意,想来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在外头乱说。 “这荒山野岭的,妹妹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自然而然地上前牵起她的马,转眼就把之前许诺不再叫她“妹妹”的话忘在了脑后,“这林子里野兽多,妹妹还是要小心些才是,来,跟我们走吧,兴许今天还能走出这片林子。” 老康亲自给她牵马,她该感到荣幸吗?真实情况是,她和周围的侍卫们都是满头的黑线,侍卫们都默契地将头转向一边儿,不看这个“二货”主子。 拜托,虽然这里的确山深林密,可人家姑娘有马的好吧。虽然这里野兽出没,可看人家方才的身手,快马加鞭地跑,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出去的好吧。 只是,作为奴才,他们能跳出来拆主子的台吗?不能?好吧,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这马我控制得了,你还是骑到自个儿马上去吧。而且……”她斟酌着词汇,该怎么让他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呢?她还没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不想在这荒郊野岭里跟他发生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啊。 “而且我家的庄子就在那边,你走得这个方向不对。”自家庄子就在前面,这人总不能再牵着她的马在林子里兜圈子了吧,真没见过大白天就鬼打墙的。 “啊,原来妹妹家的庄子就在这里啊,难怪妹妹竟会到这荒山野岭里来。”他“恍然大悟”,一脸坦诚地看着她,“没想到出来打猎还能在这里碰到妹妹,还真是有缘了,这里毕竟有野兽出没,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还是让我们把你送回去吧。” 明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掉“妹妹”这两个字,她老哥还不知被他支使到哪里去了,这时候倒在她面前充哥哥了。好吧,看在他是boss他最大的份上,为了防止他以后给哥哥们小鞋儿穿,她忍了。左右庄子就在眼前,她就再忍半个时辰吧。 “这个方向不对,应该往那边儿走。”她在马上忍不住纠正他的方向,这人到底能不能分得清东西南北啊,都说了是南边儿南边儿,他怎么还往北走?再走可就又要回到那个小木屋里去了! “噢,原来如此,我们初次到这边来,路径有些不熟。”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转头换了个方向。 “拜托,那是西好吧。”她真想扬起鞭子——嗯,给马来那么一下下,管他会不会被拽倒,管他会不会受伤呢,这算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 “嗯,我知道,不过前头有我们下的陷阱和夹子,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绕过去比较好。” 躲陷阱?他到底是躲陷阱还是压根儿就在糊弄她? “你看,都怪你瞎指,这回找不到路了吧。”就在明月忍得一脸痛苦,濒临暴发的时候,他一脸你把我带沟里去,你得赔我,你得想法子把我们送出去的模样。 “找不到路是吧,那就老老实实跟我走!”明月恨得咬牙切齿,就算你是boss又怎么样,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佟康真没觉得她还能找到出去的路,就算这里离她家庄子不远,可一个姑娘家,能来这深山老林几次?况且又是夜晚,到处乌漆么黑的,只怕越走越找不到路,还不如在原地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呢。 长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这里离那小木屋不远,到底该不该提醒眼前这个不着调的主子,去那里住一晚上呢?只是看看主子,再看看一脸不豫,随时准备开喷的明月,他还是选择闭上了嘴,今天真不该带着主子到这边儿来啊,哪怕他说破大天去也不该听他的。 长安在那里悔青了肠子,明月也被眼前这人不讲理的模样气得腿肚子转筋,这货真是康熙?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既然他都不讲理了,那她还跟他客气什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想在林子里过夜,那就由他去好了,她可不想奉陪。 明月扬起鞭子狠抽了一下马屁股,白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就跑。 “唉,你个姑娘家乱跑什么?小心迷路啊!”佟康没想到她说走就走,生怕她真在林子里迷了路,赶紧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一众侍卫长叹,看看主子不靠谱,他们做奴才的有多悲催吧,跟着在林子里兜了一天的圈子,如今还得摸黑追人,这真的不好玩儿好吧。 明月策马灵巧地在林中穿梭,虽然佟康跟她兜了一个大圈子,可想难住她却也是妄想,这些年她可没少在这林子里混,庄子里那日益壮大的养殖队伍就是明证。她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和佟康急得变了调儿的声音,心里暗暗称快,“该!” 叫他乱动歪脑筋,叫他乱起那花花肠子,今天他要是能跟上她,随着她走出去,那就算他运气,要是跟不上,哼哼,那就在这林子里餐风露宿好了,反正这也是他自个儿的选择,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不是吗?! “嗷——” 突然,几声凄厉的狼嚎声响起,远处树丛里现出几点幽幽的绿光。 不好,是狼群。明月猛地一拽缰绳,怎么这么倒霉,在这荒郊野岭的遇上这群镇山太岁,她倒是好说,往空间里一躲,半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那群畜生找不到猎物,自会散去,可身后那群人该怎么办? 她可不希望后世史书里记上一笔:“康熙十年九月庚寅,上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东巡,山中遇狼,上崩,年十八,立衣冠冢于景陵。” 老天爷啊,您老人家还不如降个雷来劈死他呢。这么窝囊的死法儿,在这几千年的历史中也算是空前绝后了吧。不行,无论如何,她穿越一次的目的都绝不是为了亲眼见证老康是怎么葬身狼口,死无全尸的。 第40章 英雄救美 “弃马,上树!”明月大喊一声,从马上一跃而起,迅速跳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佟康一拉缰绳,“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整日里骑马上树的好吗?”虽然他不喜欢后宫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可她也太没个姑娘样子了吧。这么一副野小子的模样,他是可以不在乎了,可老祖宗那关难过啊。他长这么大,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可不想她莫名其妙的被撂了牌子,连宫门都进不了啊。 “少废话,不想死的就快点儿上来。”明月大急,她已经感觉到狼群正隐蔽地朝这边围了过来。 佟康还在踌躇,后面的侍卫已经飞快地围了上来,他们的马不如主子的好,所以才慢了半拍。 “还不快点儿上来,在下头等着喂狼啊?”明月一边儿喊着,一边儿站在树上弯弓搭箭,随着一声弓弦嗡鸣,远处树丛中响起一阵野兽的呜咽和骚动。 “快上树,快!”长安一惊,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了,上前一把拽着佟康跳到身旁的大树上,找了个又高又结实的树杈让他坐稳了。 那些侍卫也不再含糊,都这时候了,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可真是傻子了。 “你看看,叫你别乱跑,你非不听,这下好,若不是我们,你今天非在这里喂狼不可。”佟康坐在树杈上喋喋不休,他其实更想骂身边儿这个猪脑子,就算他爬墙上树不怎么拿手,可好歹也把他送到丫头那棵树上去啊,他还想来个英雄救美呢,如今倒好,隔着那么远,真要有点什么意外,他哭都来不及。 明月嘴角抽了抽,这人脸皮可真够厚的,若不是他,她早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持螯赏菊了,又怎么会这么倒霉的在这里陪他看狼呢。 一看人都上了树,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狼都钻了出来,一只只凶狠地扑向失去主人驾驭的马匹。这些马都是训练好的良马,说是这个时代的宝马也不为过,狼群没围上来时,它们是能跑却不想跑,等狼群围上来了,它们是想跑也跑不出去了。 “放箭,快放箭!”虽然舍了马躲到了树上,可她也没想眼睁睁地看着陪了她三四年的伙伴被狼群生吞活剥了。 狼群一开始见这些马无人驾驭,原以为是一顿挂在嘴边儿的美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没想到树上的人居然还会朝它们射箭,猝不及防之下,冲在前头的几只都被撂在了地上打滚儿呜咽。 “好箭法,看我的!”佟康看着明月的眼睛满是笑意,不错,这丫头有两下子嘛,怪不得敢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行走呢。 佟康哪肯在明月面前被她看扁了,也是箭箭精准,只是那些侍卫真是太没眼色了,竟敢跟他争功,不知道朝天射吗?一个个箭法那么准做什么?狼都被它们射死了,他这个主子还有什么事好做啊! 狼群见占不到便宜,随着一声狼嚎,一只只开始后退,刹那间便躲进了一旁的树丛中,虽然死伤惨重,无奈它们原本就数量颇大,此时在树丛里躲着不出来,树上的人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它们,双方便这样树上树下的僵持着。 可双方都僵持着不动了,树下的马却是受了惊吓,收束不住了,一见狼群退了回去,便开始想要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任树上的主人怎么呼喊打口哨,都阻挡不住它们逃跑的步伐了。 “笨蛋,快回来!”明月急得跺脚,它们只要在树下乖乖待着,狼群便奈何不了它们,如今倒好,它们这一跑,树丛中的狼群正好尾随着美餐一顿,弓箭毕竟也是有射程的,出了这个范围,他们就鞭长莫及了啊,这不是白白地往狼口里送死去嘛。 随着她在树上的动作,树枝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明月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还不等她抓住旁边的树杈,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树上掉了下来。 她心一横,借着夜色的掩护,将空间中的一堆稻草扔在树下,一落地便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想赶紧爬回树上去,虽然那狼群已经随着那群马跑远了,可她能感觉到,这附近还有野兽的气息,如今她在树下一点防护都没有,众目睽睽之下,空间也帮不了她啊。 “小心!”佟康一声惊呼,两只躲在暗处的狼趁着明月背对着它们想要往上爬的时机,猛地从树丛中蹿了出来,它们躲在这里很久了,就想趁树上的人精神松懈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它们哪里肯放过。 更何况,它们可是躲在暗处看了很久了,方才就是这个人躲在树上突施冷箭,害它们死伤了不少同伴,不报此仇,誓不为狼。 佟康来不及多想便从树上一跃而下,手中的刀远远地掷了出去,正插在一只想要偷袭明月的狼脖子上,他手中已经没了武器,离着明月又有些距离,鞭长莫及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体型巨大的野狼张着血盆大口扑向明月。 明月早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如今她人在树的中央,离最矮的那根树枝也还有些距离,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她双手抱着树干,双脚猛地一蹬,身子轻轻一转,借着惯性狠狠踹在扑过来的狼头上。 那狼被她踹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呜咽一声,打个滚儿站起来,不甘心就这么被她逃掉,见她一踹过后也跟着落在了地上,复又长嚎一声扑了上来。 便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佟康也在侍卫们的惊呼声中来到了她的身前,“我挡着,你快到树上去。” 几个侍卫也纷纷从树上跳了下来,这主子今天是怎么了,若是有个好歹,伤着哪里,他们就算是猫,那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明月见他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一跺脚,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两人背靠着树干,喘着粗气看着树丛中复又冒出来的绿莹莹的光芒。 “你下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她急得冒火,借着夜色和树木的掩护,她还能跟那群狼周旋一二,可这个主子跳下来她却是没法儿把他收进去的,这不是添乱嘛,他要真伤着哪里,别说她了,就是她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佟康头上也冒着冷汗,还好那些侍卫已经下来了,一时半会儿的还能抵挡一二,只可惜他们人手不多,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有两个人挂了彩,得赶紧想想办法。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别怕,我先把你托上去,你在上头坐好了,千万别再掉下来了。” 说完,也不等她反对,手中猛地向上一抛,借着他向上抛的力气,她的身体猛地向上跃起。来不及多想什么,她的双手死死抱着树干,双脚一使力,向上爬了几下,终于够着了最低的那根树枝。 她在树上稳住身形,向下一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只见那几个侍卫几乎人人挂彩,最严重的两个几乎已经没了招架之力,而最最麻烦的却是佟康。 他为了将她向上抛,方才已经完全背对着狼群,那群狼一见有机可乘,纷纷向他扑了过来,那两个侍卫就是为了救他才伤得那么严重的。 明月已经连弓都来不及摸了,抓起一把箭矢就朝下头扔了出去,仗着空间给力,将围在他身边的几只狼先解决掉。 “都往树下靠。”她在树上大喊,先收缩防御的范围,好歹也能多撑些时候啊。 “保护主子!”长安大喊一声,一跃而起冲到佟康身边,将他推到树下,“主子快到树上去!” “快上来!”明月将空间中一条麻绳扔了下去,另一头拴在树上,有她在树上居高临下做掩护,长安终于腾出手来将佟康送了上来。 “不愧是明尚明武的妹妹,本事不错嘛。”他忍不住大笑,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这是他第二次体会这种感觉,上一次是在除鳌拜的时候,当他从鳌拜的手中死里逃生,看着他被明尚和明武按在地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 明月一怔,知道他指的是方才她手掷箭矢的那一手,因为夜色朦胧,他们又处在下方,因此才误以为她是使的连珠箭,在这里赞不绝口。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了。当时不过是看着你们在下边儿情况紧急,被逼出来的罢了。”她长吁一口气,故作侥幸地看着他,“就比如你现在再让我做一次,可是再也不能了。” “那你是为了我吗?”他眼睛一亮,笑嘻嘻地看着她,一副浪荡公子玩世不恭的模样。 “不是!”她的俏脸儿一红,最看不得他这副得意洋洋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在夜色中熠熠发光的眼眸一暗,抬手冲着下边儿疯狂扑咬的狼群就是一箭,一只体型硕大的野狼应声而倒。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又生怕一边儿不解风情的小丫头看出来,只能拼命对着下边儿凶狠的野兽发泄,半晌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嘴硬!” 第41章 疗伤 有了佟康这一番疯狂的攻势,树下的形势立刻好转了很多,长安趁机将几个受伤严重的侍卫送回树上,剩下的几个人也在树上众人的掩护下,顺利地脱离险境,爬了上来。 “干得漂亮!”明月拍拍佟康的肩膀,这个“纨绔子弟”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嘛。 佟康心里的郁气还没散,本不想出声儿,却不料她手上似拿着刀子在戳他,肩膀上全是尖锐的疼痛。 “你做什么?别闹!”他疼得眉毛紧紧蹙起,一把抓住她的手。 “血……”明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只是拍了他一下,又没用多大的力气,他怎么就见血了呢? 佟康也是一脸的震惊,攥着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方才忙着狼口逃生的时候没觉怎样,如今安全了,才觉得肩膀上钻心的疼。 长安慌忙伸手扶住他,一眼看到他肩膀处被狼爪划开的大口子,紧张得脸色都变了,“主子,这伤口得马上处理。”他一把从自己的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右手探进胸口摸索着找药。 “还是用我这个吧,你那个也太脏了。”明月瞥了他一眼,他那衣裳滚得泥猴儿似的,上头还沾着灰土,连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用这个包扎伤口,不感染才怪呢。 长安脸色有些不豫,主子为什么受伤,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这事想要善了,只怕是难了,想想回去后将要面对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雷霆怒火,他便觉头皮发麻,偏偏眼前这罪魁祸首还没有闯了祸的自觉,若不是主子护她护得紧,依着他往日的脾气,早出手教训她了。 明月伸出的手被长安状似无意地拂落,脸色一沉,可看看佟康肩膀上那已经结痂的伤口,这才强忍下心头那口恶气。 “就用月儿那个吧,瞧你这个都脏成什么样了,还有药,也别找了,都用她的吧。”他挤出个苍白的笑脸,“我要你给我包扎。” 被嫌弃的长安一甩手去给那几个受伤的侍卫处理伤口了,眼睛却还是时不时地往这边儿瞟。主子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再想想当初他在郭洛罗府里做西席先生时,主子敲打他的那些话,他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脑子也真是比猪强不了多少了,不,应该是连猪都不如了。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依着他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只怕她不会容忍这样的女人存在吧。今天的事要是传了出去,明月别说进宫了,只怕连命都未必保得住,主子这不是爱她,这是害她啊。 明月的脸涨得通红,根本无暇顾及长安的脸色与担忧,她真的很想将手里的东西摔到佟康的脸上,可看看人家肩膀上的伤口,她又下不了那个手,人家毕竟也是为了帮她才受的伤,给他包扎一下伤口也是应该的,她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坐骑小白好了,小白受了伤,不也是她亲自去包扎的吗。 佟康微微眯着眼,一脸的享受,他还不知道在她的心里,已经将他跟坐骑小白划了等号。这伤受得值啊,有丫头亲自包扎伤口,一点都没觉出疼来,真好。 明月紧张得手都在哆嗦,药粉撒出来了很多,疼得她心里直嚯嚯,这可都是空间出产的珍品啊,就这么撒了,真是浪费。 要是把空间水拿出点儿来,给他清洗一下伤口,立时就会愈合,恢复得完好如初,只是她可不敢这么办。真要是一下子全好了,她该怎么跟他解释?皇上是真龙天子,洪福齐天,自有鬼神庇佑?老康又没脑抽。 虽然不能用空间水,可这些药也都是她亲手调配的极品,也不是普通药品比得了的,只怕老康的皇宫大内也找不出这么好的药来。今天给他处理好了,明天再换一次药,想必回去的时候也就能遮掩住了。 只是不知道他想怎么处理这件事,真要是被宫里那些主子知道了,只怕他们全家都得遭殃了吧。她心里想着历史上孝庄的铁血手腕,正用干净纱布裹着伤口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别怕,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的。”他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只是看着厉害罢了,一点都不疼的。” 她点点头,当然不疼了,这药用上若是还疼,她就该怀疑这药是不是过期了。 看她还是咬着唇,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今天的事谁都不许传出去,咱们只是在山林里打猎迷了路,这才在这里耽误了一晚,今晚所有人都有功,回去统统到长安那里领赏,受伤的加倍,记住,是你们拼死保护,才保得我须发无伤,老太太那边儿要是问起来,都知道该怎么说吧?” “是,咱们拼死护着,主子一根儿头发都没伤到。”一个机灵些的侍卫赶忙回道。 “咱们只是在林子里迷了路,这才遇上的狼群,除此之外,什么都没遇到,连个鬼影儿都没瞧见。”长安瞥了明月一眼,话里有话的回答。必须跟这些家伙咬死了没遇上人,否则他日追究起来,这丫头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佟康点点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不愧是他最亲信的暗卫,把他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有他敲打敲打那些榆木脑袋,今天的事应该可以捂住了。 明月感激地看他一眼,装模作样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斗篷来披在他的身上,那包袱里原本装的都是从苏常寿那里拿来的账本。她一早就把那些破本子都扔到了空间里,有什么需要便从这里往外掏。 佟康按住她的手,转而把衣裳披在她的身上,“我身子结实,不怕冷,还是你披上吧,受了寒就不好了。” 明月脸一红,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跟他秀恩爱,将衣裳往他怀里一扔,转身跳到一边的树上,帮长安给那些伤患包扎伤口去了。 佟康被舍在一边,略微有些落寞,可看看怀里的衣裳,复又高兴起来,小丫头心里还是有他的嘛,不枉他心心念念地想着她。 只是,他抬头看看那群受伤的臭小子,丫头亲手包扎伤口,这可是他才能有的待遇,凭什么这些小子也有,他不开心了。 一直留意着主子动静的长安心头一紧,手上加紧了动作,“小赵,去给老刘包扎一下,达山,你去给札克丹包一下,小姑奶奶,你就安分些,再掉下去一次,咱们可没那个本事去救你了,拜托,咱们可是真的经不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明月使了个眼色,平日里这丫头不是挺机灵的嘛,怎么今天这么没眼色,没看见主子额头都皱起来了吗?还不过去好生安慰安慰。 明月一怔,怏怏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蹭了回来。佟康见她磨磨蹭蹭,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模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我是老虎吗?难道还能吃了你?” 明月赶忙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就是觉得这附近静得瘆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大对头。” 她这一说,长安也皱起了眉头,“这群畜生还真是没完没了了,照它们这个样子,只怕天亮了咱们也不好走,毕竟大伙儿身上大都带了伤,在下头跟它们碰上,咱们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众人都是无言,在这深山老林里跟狼群杠上了,傻子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明天再不回去,只怕行宫那边儿真要急疯了,这件事只怕是想捂也捂不住了吧,别说那个小丫头了,他们这些人只怕也得跟着陪葬。 明月坐在一根结实得树杈上,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对着远处的树丛瞄来瞄去。 佟康也扶着树枝走了过来,轻轻在她身旁坐下,“没用的,它们躲在暗处不出来,咱们根本找不到它们,更别说瞄准了,你这支箭射出去,我保管你连一根狼毛儿都摸不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我运气好,瞎猫也能碰上个死老鼠呢。” “嗯,是瞎射手碰上了死狼——” “嗖!” 就在佟康喋喋不休的时候,明月手中的箭突然射了出去,他本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她一时失手,不想羽箭所到之处的树丛中竟响起一阵骚动,成功地让他闭上了嘴。 明月手下不停,哪里有声音哪里有响动就朝哪边儿射,树丛中的动静更大了,长安也扔下手中的药瓶儿和包布,捡起弓箭一起对着树丛就是一阵狂射。 佟康哪里肯在她面前示弱,方才是不知道这些畜生藏在了哪里,如今那抖动得筛糠似的树丛里藏着什么,却是一点都不难猜。 一声凄厉地狼嚎又一次响彻夜空,明月立即调转方向,对着那处安静的树丛一通狂射,虽然这里之前一直很安静,哪怕是在旁边的树丛里乱成一锅粥,狼群死伤惨重的时候,这里的树叶都没动一下。 可如今它沉不住气了,这一声狼嚎,暴露了它的位置,给他们指引了它所在的方位,如果能先把这个头狼解决掉,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群狼无首,正是他们逃脱的好时机。 第42章 亏本的买卖不能做 “月儿,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知道那匹头狼藏在那里的?” 明月气哼哼回过头来,“再说一次,别叫我月儿,这名字不是你能叫的。至于那头狼的位置,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到那个狼嚎声吧。” “可你怎么就反应那么快呢?你怎么知道——”佟康还是有些不甘心,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那声狼嚎,可唯有她的反应最快,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调转弓箭的方向,连他和长安都比她慢了半拍。 明月一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听说过狙杀吗?” “狙杀?”佟康蹙眉,“窥伺而击曰狙,潜伏而袭曰狙,狙杀,你是说方才你一直在窥查头狼的踪迹吗?” “没错,我先前拿着弓箭在树丛间乱瞄,实际是在寻找狼群的踪迹,当我发现了它们的动静的时候,立刻开始射击,虽然我不能肯定那到底是不是狼群,可射一箭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我在高处,就算错了,它们也奈何不了我。” 明月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得意,“当然,那结果也没让我失望,一头狼受伤倒地,便引起周围其他狼的骚动,这便给我们提供了打击的方向,在我们接连的进攻下,狼群乱了阵脚,头狼肯定会发号施令的,我等的就是它的命令。” 她心中还是有些羞惭,若论真本事,她跟他们还差得远呢,不过是仗着空间的帮助,这才找到了狼群藏身的位置。至于那只头狼,虽然她的确是一直在寻找它的位置,可当这个机会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就算有空间帮助,她都没能做到一击毙命。而他和长安,虽然没有心理准备,反应比她慢了半拍,可本事却不是吹的,今天他们能顺利从林中脱逃,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呢。 “原来你一早就等着它呢,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错。”佟康点点头,头脑清晰,分析得有条有理,的确是个人物,只可惜是个女孩子,上不得战场,否则一定不比她那两个哥哥差。 明月心头一动,干脆将后世里那些狙击的战例讲给他听,“只可惜咱们的弓箭毕竟射程有限,准确度也差些,杀伤力更是不高,若不是神射手,就算勉强找到了方位,也只能让对手受伤,做不到一箭致命。” 给他灌输点儿先进武器和战例的知识,别跟前世里教科书上讲的似的,整天只知道大刀长矛。就算她没想着让这大清朝千秋万代,一统天下,至少也别像前世一样愚昧落后得人神共愤。 佟康点点头,的确,若今天率先反应过来的是他或长安,或许那只头狼就逃不掉了,只可惜明月毕竟是女孩子,力气有限,那支箭只怕也没射中要害,还是让那只头狼逃了。 不过,狼群讲究的是优胜劣汰,只怕它就算逃回命去,也会被其他狼逐出狼群,这头狼,它是想都别想了。 “是啊,若战场上真能一箭射杀对方主将,令对方群龙无首,那可的确是无往而不胜的好主意。只可惜两军阵前,难找这样的好机会,先别说弓箭的射程能不能射得到,就是双方对主将的保护,也不是轻易就能得手的。”他在心中慢慢思索着,心头一动,伸手从怀里摸出把□□,“听你的意思,若是有好武器,这种狙杀,能起到更好的效果?你看这个怎么样?” 明月眼前一亮,□□?这可是在三百年前的大清朝啊,真没想到他随身竟还带着这样的宝贝,只是——“你早干什么去了?早拿出来,那头狼肯定逃不掉!”她气得跺脚,这人早干什么去了,有宝贝不知道拿出来用,留着孵小鸡啊。 “这不是没想起来吗,平日里用弓箭用惯了,这个也就拿着当个玩意儿,哪里想得起它来。”佟康把枪递到她面前,“送你吧,留着防身好了。不过,你毕竟是女孩子,以后这深山老林的还是少来。” “你可真大方,这么好的宝贝说送人就送人了。”明月也不客气,接过来仔细地打量半晌,她前世里可也是个射击爱好者,虽然真正的好枪支她也没见过,可眼前这把真不比前世地摊上的□□好多少。 眼前这把枪论杀伤力还真叫人恭维不起来,不过比弓箭强倒是毋庸置疑的。整个枪身上不是金玉就是宝石,镶嵌得花里胡哨的,倒让人忽略了它原本的用途。一入手便觉沉甸甸的,整把枪的装饰作用强过了它的实际本职,说穿了就是个彰显身份地位的摆设。 只怕眼前这人也就是拿着它彰显身份地位的吧。明月瞥了佟康一眼,“来而不往非礼也,这药你拿去用吧,今天再换一次药,你那伤口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以后行事也别这么随意了,今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你倒霉。” 佟康先时还一脸的喜色,拿着那个小小的琉璃药瓶儿摩挲不已,待听到她那后半句话,心头一震,难道她发现他的身份了?他忙抬头观察她的脸色,却见她神色自然,一点儿旁的意思也看不出来。 他心中稍定,也许她就随口说这么一句,是他多心了吧。如果她真知道了他的身份,还会跟他这么自然地说话吗?换了别的丫头,早吓得跪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好了,你们赶紧走吧,回头别忘了差人把马给我送回来。”她把手中的缰绳递给他,他们的马都被狼群惊跑了,如今生死不知,还好她家的庄子里不缺牲口,可要她白送他这么多马也是没有的事,亏本的买卖不能做,就算是boss也不行。 盛京,郭洛罗府 “哎呀,姑娘你可回来了,夫人都快急疯了,您快过去看看吧。”丫头们一见她回来,立马围了上来,虽说自家姑娘经常一出去就好几天,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啊,两位少爷难得回来一趟,在家住的日子也有限,昨天一听说姑娘没回来,差点没把府里掀个底儿朝天,幸亏今天一早他们就回去当值去了,否则他们这些奴才还不知要被这两位小爷折腾成什么样呢。 明月堆起一张笑脸,笑眯眯解释说是外头的庄子上出了点儿事儿,天晚了赶不回来,就在庄子上住了一晚,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云云。 富察氏叹口气,“算了吧,还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是以后少不了这样的事才对吧!我还不知道你?”她剜了她一指头,“你哥哥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不能安生这两天,非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折腾点事儿出来才罢,你这两天老实些,哪里也不许再去,好好在家陪陪他们,等皇上回銮,再想见他们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明月满口地应着,见富察氏说累了,忙递上一杯茶,“额娘,记得上个月,宫里放出来一批到龄的宫女,咱们旗下那几个,可都找了人家?” 富察氏没想到她竟开口打听这些事,思忖了一下,“是,咱们旗下是有几个,可是要说到找人家,只怕还没有吧。她们一回来的时候,打听的人家倒是不少,只可惜她们在宫里待了几年,开了眼界,又自恃是宫里出来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开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离谱,当时还被人传为笑谈呢,倒没听说哪个许了人家。” 她看了明月一眼,不明白这丫头打听这个做什么,“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打听这个做什么?莫不是还想学人家保媒拉纤?可别不学好了。” “额娘想到哪里去了,你女儿是这样的人吗?”她嬉笑着回了一句,“不过,女儿觉得自个儿年纪也大了,想找个人好好教导教导规矩了。额娘再差人去打听打听吧,若她们还没归宿,找个来教导教导女儿,她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礼仪规矩都是再好不过的。” 今天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富察氏疑惑地看看女儿,这丫头不是一向最讨厌学规矩的吗?怎么今天竟主动要求找教养嬷嬷了? 明月也不解释,随母亲怎么想吧。回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不嫁人是不可能的,别说别人,就是阿玛和额娘这关都过不了。既然嫁到普通人家也少不得面对男人的三妻四妾,还要受婆婆小姑的刁难,她倒宁愿那个人是他,至少她还见过他长什么模样,不至于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嫁了过去。 更何况就这两次的接触来说,她对他也不讨厌。既然不能后退,那就看看怎么往前吧,她就不信,凭着空间的帮助和家人的支持,她还会在那里受了委屈。 嗯,她想好了,宜妃怕什么,只要她管好自个儿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叫他没事认真经商就好,做什么学他那些兄弟去夺嫡啊,最可气的是夺嫡也不是为他自己夺的,而是为了那个出身卑贱的良妃所生的儿子去夺的,夺到了不见得有多少好处,失败了清算时他还是最倒霉的那一个,真真是亏大了! 第43章 李佳氏 “你那天是跟他在一起的吧,这个是他给你的,说是这次出来,就带了这么多,等回去以后再找找,有好的就再给你送来。”明尚一边说,一边把个雕镂精美的小匣子放在她的面前。 “他?他是谁?”明月只作不知,打开匣子,满满的全是子弹,这个败家子儿,装子弹都用这么好的紫檀匣子,真不会过日子。 “你别跟我装傻,记着我说过的话,离他远点儿,这个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在他面前——” “在他面前,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些,哥哥整天跟他在一起,尤其要当心才是。”明月笑眯眯接口,直直地看着明尚的眼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说离他远些,哥哥这话已经说晚了,在咱们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就晚了。” 明尚叹口气,“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你,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管你想怎么做,你只要记得,哥哥们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为了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明月低头,掩去眼中的湿意,“我知道,谢谢哥哥。” “傻丫头,跟我还说这个。”他揉揉她的头,“我们这就要回去了,你在家里照顾好阿玛和额娘。听说你让额娘帮你找教养嬷嬷了?” 明月点点头,“既然逃不掉,早准备着,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也是,只是你要记得,当日站在你面前的是佟康,不是紫禁城里的那个人,你找嬷嬷是为了什么,你得想明白,若是让他心里起了疑,招了他的忌讳,那麻烦可就大了。”明尚看着一脸震惊的明月,“我已经跟额娘说过了,这个嬷嬷是她看你整日太没规矩,找回来教导管束你的,你从未在额娘面前提过这样的要求,你对这个嬷嬷是排斥的,只是拧不过额娘罢了。记着,你心里从来没有进宫的打算,你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 明月努力按下狂跳的心脏,这的确是她的疏漏,要不是明尚提醒,又替她善后,只怕她真的闯下大祸还不自知,连自个儿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他在她面前只是佟康,她只是阴差阳错跟一个叫佟康的人见了两次面,再无其他。 哥哥们走了,富察氏找的嬷嬷也来了。明月看着眼前二十五六岁,年轻爽利的姑娘,真的无法将她跟“嬷嬷”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姑娘,五姑娘来了。” 莺儿话还没回完,一个娇柔宛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姐姐忙什么呢?有什么是妹妹能做的,姐姐只管交给妹妹就好,妹妹一定替姐姐分忧。” 明月揉揉眉心,这丫头的消息还真快,富察氏刚把新找来的教养嬷嬷领过来,她就来了,这是又想着来分一杯羹啊。看来当初长安治得她还是轻了,这伤疤才好了几天,就又自个儿往上凑,看来她又得嘱咐眼前这位嬷嬷好好教导教导她了。 若她没记错,这个好妹妹将来可是要跟她一起进宫的呢。今生换了她来做这个宜妃,难不成还要带着这个好妹妹进宫去给她添堵?她虽对老康的三宫六院有了心理准备,可不代表她乐意见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左拥右抱,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进宫,有些事情就得从现在开始谋划着了。如今哥哥们都跟着老康回了京城,他们拼死拼活地挣功劳是为了什么?绝不是为了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就是。 明珊一进来便惊呼,“姐姐这里有客?额娘也在,倒是我来的不巧了。”嘴上这样说着,脚下却是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哪里,妹妹来得正好。”明月扬唇一笑,“这位是额娘新找来教导咱们规矩的,人虽年轻,却是在宫里待了十几年,规矩礼仪再好不过的,咱们以后就叫姑姑吧。” 李佳氏站在那里,明珊进来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如今见明月发话,这才轻轻点头,“姑娘客气,如此甚好。” “好了,你们也都见过姑姑了,今天姑姑才来,就先不要教导什么了,好好休息一天,就从明天开始吧。珊儿随我去给姑姑安排住处,还有你哥哥屋里的东西,也得收起来,等下回他们回来的时候再摆吧。”富察氏自明珊进来便只低头喝茶,知道明月还有话要交待李佳氏,她便将那明珊带了出去。 明珊初时还有些不甘心,可一想去给姑姑安排住处,也能顺便讨好讨好她,以后她教导规矩的时候,更不会对她藏私,这才高兴起来。 待她走远了,明月才叫燕儿给李佳氏搬了座椅来,“姑姑请坐,我这个妹妹以后也要烦劳姑姑一起教导的,还请姑姑多多照应她些。” 李佳氏点点头,“五姑娘的规矩的确要多多学习,三姑娘叫我留下来,应该还有其他事要交待吧。” “姑姑说的是。”明月点点头,“明月的确还有事要跟姑姑商量。” 她用的是“商量”而不是“交待”,语气也甚是客气,一点也没有命令的意思,让人听着很舒服。 “不瞒姑姑,明月早就开始帮着额娘打理府中的事务了,如今虽说要跟着姑姑学规矩,可府里的活计,也不忍都推到额娘身上,有时候,有些事还是要去做的,这学习的时间上难免就要耽搁一些。好在我们姐妹年纪都还小,也不急于这一时,姑姑不必心急,只管慢慢教就是,只要在选秀前把该学的都学全了,也就是了。” 明月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们姐妹日后若是嫁人,自然也不会忘了姑姑,能得姑姑在身边助我们一臂之力,那是我们的福气呢。” 李佳氏眼睛一亮,这位三姑娘是在暗示会养她一辈子了。她本来满腔欢喜地熬出宫,想着出来就能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不想表哥竟早已成亲。因着她不肯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权贵做续弦,那个家也待不住了。如今她出来自谋生计,跟家人也算恩断义绝,再无牵挂了,若真能得这个终身依靠的地方,却是再好不过。 只是,她轻轻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太漂亮了,虽然年纪尚小,可也能看得出来,以后定然是个美人胚子。她在宫里多年,自是知道宫里那些娘娘们的长相,以眼前这位的资质,只怕只有当年先帝的皇贵妃董鄂氏能跟她匹敌,放眼如今皇上的后宫里,还真找不出这样的美貌,哪怕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丽妃都多有不及呢。 这样的资质,将来只怕也是要去那个地方的,她这个从宫里出来的退役宫女,根本不可能再跟着她进宫去,她这个饼画得,只怕是太大了吧。 明月看出她眼中的犹疑,轻轻一笑,“姑姑放心,不管我们姐妹将来走到哪里,嫁到什么人家儿,姑姑这样的帮手都是缺不得的,还请姑姑不要拒绝我们姐妹的诚意。” 李佳氏眼光倏尔一亮,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就算这丫头真的去了那个地方,也是需要人替她出谋划策的,她这个从宫里出来,熟悉宫规和宫中各种阴私的教养姑姑,却是缺不得的。就算不能进宫,郭洛罗氏一族也自会好生养着她。 至于那位五姑娘,她点点头,凭着那位的资质,若是运气好了,说不定也能选上,只是看夫人和三姑娘的意思,是没想叫她去添乱的。也是,一个庶女,进了宫位份也高不到哪里去,别说做帮手了,不添乱就是好的。 尤其看她方才的行事举止,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对嫡母和姐姐也太没规矩了,是得好好教导教导。不为三姑娘的嘱托,便是为了不砸她李佳氏的招牌,她也不能放任她那些没规矩的举动。 “姑娘放心,奴才既然来到这里,哪有不尽力的道理。至于家务,那是姑娘的孝心,奴才怎么会阻拦呢。奴才要做的,便是将那些规矩溶到姑娘的骨子里,让姑娘平日的言行举止,举手投足,全部都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这跟姑娘所做的事并不冲突,姑娘大可放心。” 李佳氏是个聪明的,既然打定主意要跟着明月了,自是一点都不藏私。她也的确是说到做到,明月要出门也好,要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也好,她都不阻拦。只是时时在她的耳边提点着哪些动作做的不对,哪句话说的不好,确保她的行止礼仪不出错,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端庄优雅,再加上明月本身的大气爽朗,连富察氏都啧啧称赞,没想到她的女儿一教导,那通身的气派竟是让人不敢直视了。 反观明珊便又让人摇头叹息了,以前行事畏畏缩缩,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也就罢了,好容易得富察氏教导几年,有了些长进,偏又整日里跟明月攀比着,什么都要争一把,却又什么都比不过人家。 如今明珊跟着明月一起学规矩,明月的进步家人是一天天看在眼里,偏明珊规矩没学多少,病痛却是添了不少。整日里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痒的,三天两头儿的告假,这里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第44章 红粉佳人 三官保原以为是练规矩太辛苦,让明珊的身子吃不消,这才整日里告假,可看看明月除了学规矩,还在操劳着家中里里外外的家务,只得叹一声,这个庶女实在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明月暗暗偷笑,她有空间帮忙,身体底子更是比明珊好了不知多少倍,这点儿苦当然不在话下。明珊自己吃不了苦,千方百计地告假,那就别怨李佳氏藏私了。 因为是告假,自然是有了病痛了,这都病得连床都起不来,规矩都学不了了,还能有力气去管家处理家务?自是要好生在床上养着了,连富察氏那里都觉得清净顺心了不少。 只有柳姨娘暗暗心急,生怕女儿真作下什么毛病,以后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可找了两个大夫来瞧过,都说明珊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累着了,叫好生将养两天就好,一来二去,连三官保都不耐烦了。 对明月练了一整天的规矩后还能活蹦乱跳地处理家务,明珊也觉不可思议,思来想去,只觉得是她整日里骑马射猎,身体底子好,心中越发埋怨柳姨娘将她关在屋里娇养的行为,明里暗里地埋怨不停。 京城里的生意,明月原本想派人去接手,毕竟她已经想好了以后的路,在明确拒绝了苏常寿之后,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合作了。 不想苏常寿竟派人主动跟她说,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儿,再无非分之想,如果她还信得过他,他会一如既往地替她打理好一切,要是她信不过他,也可以随时派人来跟他办理交接,他绝无二话。 明月踌躇半晌,终是改了主意,“这些生意都是做熟了的,里头的掌柜伙计也都是老人了,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去告诉苏常寿,以后生意上的事,让他直接跟三哥谈就好,我只负责盛京这边的事务,京城里该怎么做,让他们看着办好了。” 就这么换人,她也于心不忍,那里头毕竟也有他的一份心血,她不能说撵就把人撵走了。京城里的生意可以不换人,可她也不会再过问,该避嫌的还是要避一避的,让明尚去跟苏常寿处理就是,以后就算有人翻出来,哥哥也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 以后再有了什么新的点子,她也只跟明尚说,让明尚跟苏常寿谈,或者让哥哥另起炉灶儿,重新安排别人去做,只是这样一来,哥哥难免就要站在人前,若是影响了哥哥的仕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姑娘,姑娘,大喜,大喜啊!”燕儿一溜儿小跑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喜色。 “大呼小叫的喊得什么?什么叫姑娘大喜?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一边儿待着呢。”李佳氏站起身来,虽然她是教导姑娘们规矩的,可对姑娘身边儿这些有头有脸的丫头,她也是一并管束着,就算姑娘的规矩再好,若是这贴身丫头不长脸,主子脸上也没光彩。 懂规矩,会办事的人家,奴才自然也是行止有度,做事有分寸的。她可不相信一个姑娘身边儿全是没规矩的下人,这个姑娘的礼仪规矩能好到哪里去。 燕儿被她一训,嗫喏着不敢再说话,只是拿眼睛瞟着明月,希望主子能替她说句话。 “你也别看我,看我也没用。姑姑教了多少回了,还是记不住,再不长长记性,挨打我也不拦着。”明月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大呼小叫的失了规矩。” 燕儿一喜,随即想起身旁那个玉面老虎,偷眼看看李佳氏,见她没有阻拦,这才松了口气,“是,是前头送来了京城的回信,咱们家三爷得皇上亲自赐婚,要娶安亲王的女儿,和硕婉嘉郡主呢,三爷以后就是和硕额驸了。” 明尚的赐婚终于下来了,哥哥这回该放心了吧。明月会心一笑,“还真是件喜事,可定了日子了?” “定了,就在明年三月里,春暖花开的时候。老太太派人来接夫人和姑娘回去,说是一起热闹热闹,好好儿给三爷操办操办呢。” 老太太?回京?明月心中一哂。戴佳氏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哪里是为了哥哥的婚事接她们回去,她这是想把她关在眼皮子底下,好用她去攀龙附凤啊。 虽然她要选秀,早晚都要进京,可绝不是现在。她可不想早早回去受那个窝囊气,就算现在三房兴旺了,老太太不会再像以前那些为难她们,她也绝不在这时候回去看别人的脸色去。 不说别的,只是要天天在她跟前立规矩,不能随意出门,就让她深恶痛绝了,哪里会在这时候上赶着找不自在呢。 正想着,富察氏也带着人,满面春风地过来了,“月儿已经听说了吧,你哥哥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就在明年春天。” “女儿刚刚已经听她们说了,这可是大喜事啊,恭喜额娘了。” “你这孩子,恭喜我做什么?你该去恭喜你哥哥。”富察氏失笑,心里吃了蜜似的。 明月想了想,站起身来,从莺儿手中接过茶盏,亲自放到富察氏面前,“额娘,女儿想过了,哥哥的婚事下来,额娘是一定要回去操办的,这家里一大堆的事就没人料理了,还有阿玛的身体,咱们要是都走了,他又要不注意,什么生的冷的随意乱吃,再把身体折腾坏了可怎么好?倒不如女儿留下,照顾好家里这些事,额娘和哥哥在京城也可以放心了。” 富察氏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哥哥那里不急,等过完年再回去就是,好些东西,咱们在这里就可以准备好。” 富察氏这么一说,一旁站着的明珊有些急了,上回他们回京就没带她,好容易这次出了这样天大的喜事,明月竟然说不回去了?明月不回去,那她当然也就没了回去的机会,这可怎么行? 这件喜事一传回来,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近皇族,接近权贵的机会。想想看,和硕郡主下嫁,那些送亲的,贺喜的,说不得都是皇亲国戚,官宦贵胄,若是能逮着机会结识两个,相信以她的才貌,一定能迷住一个两个的。 看看大房的明珍,不就是嫁了个没爵位的宗室吗,如今大房的博尔济吉特氏都拿她没法子了。若是她能嫁个亲王郡王什么的,这个家还不是她说了算!别说是富察氏和郭洛罗明月了,就是老太太戴佳氏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明珊犹自在那里脑补成为王妃后的威风体面,那边富察氏连喊她几声都没听见。 “你这个孩子,发什么呆啊?夫人叫你呢,还不快回话。”柳姨娘拽拽她,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额娘吩咐珊儿什么?”明珊一怔,赶忙收起脸上的表情,装出一副乖巧模样。 明月冷笑,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她还真想成全她,叫她去京城走一遭,若是真能抓住哪个纨绔子弟才好呢。只可惜就她如今这个样子,哪里入得了那些出入花丛,阅进美色的浪荡公子的眼?还是留下来好生教导教导再说吧。 为了筹备明尚的婚事,他们忙得连年都没好生过。一过了上元节,富察氏便带着小七和二十万两银子回京城了。 明月生怕钱少了委屈了哥哥,如今明尚是上头指婚,又是尚主,若办得太简薄了,不说外人瞧着不像,就是她自个儿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更何况她心里还有别的打算,哥哥的婚事用不了,还可以用来在京城置办些产业嘛。如今他们三房在京城连个正儿八经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怎么成呢。以后她们选秀,哥哥弟弟们成亲,难道都要挤在老宅,看戴佳氏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脸色吗? 有了产业,就让哥哥嫂嫂就近照料打理,还有京城里的那些生意,以前担心老宅那边儿打自家的主意,这些生意通通都推到苏常寿身上,他们家只说是在里头入了点股,如今嫂嫂进门,倒正好交给她,由她出面,老宅那些人就算再不开眼,也不敢公然打郡主嫁妆的主意。 而且她还想再开两门赚钱的生意,这些也离不了银子,还是多带上点儿好。 她在空间里抄出来不少方子,之前怕太打眼了,没敢用,如今两个哥哥都在御前站稳了脚跟,是该他们好好发展的时候了。 她计划着在京城多买些地,哪怕是山地也无所谓。长白山的庄子已经证明,再差的地,只要善加利用,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她倒没想再发展什么养殖业,物以稀为贵,如果满世界都是狐皮貂皮了,那这些东西也就不值钱了。 她要做的是化妆品。有了空间里出产的药材和方子,再加上大面积种植的花卉,从中提取花露精粹,效果可不是如今市面上卖的脂粉所能比拟的。 她可是研究过,如今市面上卖的妆粉不是铅粉就是米粉,又厚重又难看,对皮肤还有损害,真怀疑以前的女子寿命不长是因为脂粉中毒的缘故。 她要制作最天然,最护肤的产品,告诉这群土著,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容养颜,什么才是真正的化妆,她要赚尽这些名门贵妇的钱。 她之前在盛京这边儿的庄子里种植了不少花卉,桃花玫瑰茉莉花,凤仙桂花玉簪花,甚至还从空间中移出一些稀有的花卉,连薰衣草都种了一大片。 如今她手头儿已经制出了一批成品,水乳霜膏粉一应俱全,她和富察氏用的都是这些新品,这回富察氏回京,她还特意给未来的新嫂嫂带了一套,等这脂粉铺子开张的时候,想必那些贵妇也都有所耳闻了,不愁不卖个好价钱。 第45章 就算是棋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富察氏一走,明珊又不安分了,打着帮明月分忧的幌子,又想在家里指手画脚。明月连面都没露,只李佳氏便把她打发了。 燕儿幸灾乐祸地跑回去,跟明月学当时的情景,明月抿嘴一笑,就明珊这个德行,想叫她撂牌子,可真是分分钟的事了。 “这一季的花儿都收上来了吧,叫许嬷嬷仔细把关,可不能混进杂质去。你和莺儿也去帮忙,这些东西也得多学着些,以后有你们的好处。” 莺儿燕儿眼睛一亮,姑娘这么说,是在暗示她们,以后也会跟许嬷嬷一样,得个管事的位子,能跟着分红吗?姑娘一向待她们好,她们也一定不给姑娘丢脸。 看着两个丫头乐呵呵地去了,明月合上账本儿,算算日子,哥哥大婚就在这两天了吧,也不知他对她送过去的贺礼满不满意。要不是防着戴佳氏扣住她不许回来,她可真想亲眼看看哥哥大婚的盛况呢。 当她又制出一批香水儿和护肤品,万事俱备的时候,京城里终于送来可以开张的消息,和这个消息一起到的,还有富察氏。 “你是不知道,你哥哥的婚事办得有多体面,皇上赐了手书的牌匾,裕亲王和恭亲王亲自送亲,郡主府和额驸府也是不惜工本,造得轩敞体面,满京城里,哪怕是公主下嫁只怕都没这个体面呢。” 富察氏喜得合不拢嘴,旁边儿的明珊却是气歪了鼻子,那可是裕亲王和恭亲王啊,听说皇上对这两个兄弟好得很,那个恭亲王,似乎还没娶福晋呢,要是她能在场,只怕如今她就是恭亲王福晋了吧! 她在一边儿恨得牙痒痒,一回头,却见一个面生的老嬷嬷恭恭敬敬站在下边儿,垂着手儿,衣裳头发一丝儿不乱。 “咦,这个嬷嬷是谁?怎么看着眼生啊。”她不愿再听富察氏长篇大论地叙述婚礼的盛况,故意开口岔开话题。 “哟,你看,咱们光顾着说话了,竟把周嬷嬷忘了呢,月儿珊儿,过来见过周嬷嬷,这可是老太太跟前的老人儿了,你们得尊敬着些。”富察氏捧着茶盏,淡淡开口道,她本想再多晾她一阵子的,既然明珊发了话,她便顺水推舟,只作刚想起来吧。 明月在一边儿也早就看到了这个周嬷嬷,富察氏不发话,她也跟着装糊涂,如今明珊打岔,她哪里不清楚她心里的小九九,笑着睨了她一眼,上前作势要给周嬷嬷行礼。那周嬷嬷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哪敢受她的礼,慌忙两手搀住了,“好姑娘,使不得,您这么着,可是折煞奴才了。” 周嬷嬷只顾扎煞着手扶明月,一旁的明珊可就只能结结实实地对着她行了个礼,一张脸更是气得阴沉。周嬷嬷是家里的老人,明月的礼她受不起,可一个庶女,她还真不放在眼里。明珊的脸色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脸上却是半点儿不露。 “不敢受两位姑娘的礼,老奴这次来,是奉老太太的命,接两位姑娘去京城陪陪她老人家的。你们也知道,这人上了年纪啊,就喜欢看着孙儿孙女们围在身边,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三姑娘是咱们家最尊贵的姑娘,老太太想——” “周嬷嬷!”明月抬声打断她的话,“周嬷嬷是老太太身边儿得力的人,原本不该我说,只是周嬷嬷这话我却是不敢认的,什么叫我是咱家最尊贵的姑娘?咱家最尊贵的姑娘不应该是明琳吗?你这话要是叫大太太和四妹妹听了,可是要生气的。至于其他那些琐事,额娘今天才回来,周嬷嬷也是跟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身子不乏吗?就不能歇歇,以后再说?莺儿,送嬷嬷下去歇着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 明珊幸灾乐祸地看着脸上阵青阵红的周嬷嬷,这个老货,敢受她的礼,原本还想利用她给郭络罗明月添点儿堵呢,如今看来这也是个不识时务的,活该受明月的排揎,被明月整治,差事办不好也是活该。 富察氏含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冷眼看着明月三言两语打压了那个恼人的周嬷嬷,又连带着让那个不安分的庶女吃了憋,这个女儿,果然是长大了。这一次回京,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不管是大房还是四房,在她面前都得陪着笑脸,小心地奉承讨好,就连老太太,有事也得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他们三房,再不是以前的三房了。而这一切,都是明月给他们带来的。 “她这趟来是为了什么,你心里应该也有数,有什么打算,给额娘说说吧。”富察氏向后一靠,额头轻轻一蹙。 明月赶紧上前,轻轻替她揉捏着肩膀,“知道,如今大哥娶了婉嘉郡主,老太太的心思是越发活络了吧。想拿着我们姐妹换她的荣华富贵,做她的春秋大梦。” “老太太的心思早就活络了,倒不是今天才活泛起来的。本家那边儿这一辈儿中只有几个——”富察氏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瞥了明珊一眼,“那边如今并没有出色的姑娘,随着当初嫁到本家的那两位公主相继故去,他们已是今非昔比了,族长那一支,更是从镶黄旗挪去了下五旗,可见他们如今的势力真的是不行了。” 富察氏抿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对他们来说,再尚主已是不可能,送女进宫也是无望。如今咱们这边出了个和硕额驸,若是能再出个娘娘,那以后郭络罗氏一族是谁说了算,还不是明摆着的吗?老太太不动心,那才有鬼了。” 明珊原本不忿的眼眸瞬间一亮,富察氏说的是“娘娘”,而不是“福晋”,若真能得家里栽培进宫做了娘娘,那她和姨娘下半辈子还用瞧旁人的脸色吗?她打量了一下明月,眼中的光芒又一点点暗了下去。老天爷真不公平,给了她嫡女的身份和阿玛额娘的宠爱还不够,连容貌都要那样的耀眼,只要有她在,就无人会多看她一眼。 “其实你们并不是老太太的第一人选。”富察氏玩味地看着明月和明珊,“她心中最好的人选是明瑶,二等精奇尼哈番的女儿,最难得的,是她的身上还流着博尔济吉特氏的血。你们还不知道老太太这几年一直在找人调*教这个丫头吧,这次回去,可是叫我开了眼了,你们两个,原本不过是老太太的备选,可如今你们哥哥尚主,你们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老太太当然不能放过这样两颗有用的棋子。” 明珊在富察氏的注视下打了个哆嗦了,身体激动地颤抖着,就算是棋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只要她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谁还能奈何得了她?棋子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等她这颗棋子上位的那一天,她要富察氏,郭络罗明月,还有那个郭络罗明琳统统跪在她的脚下,看她的脸色。 明月同富察氏相视一笑,这丫头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出身本就是硬伤了,偏偏心思还这么浅显,别说宫里那些人精儿了,把她送回老宅,明琳那丫头都能把她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老太太真是英明啊,这个重责大任,除了明琳妹妹,别人还真担不起来,我们这小门小户小家子气的作派,就是穿上了凤袍也不像娘娘,老太太不过是怕我们姐妹多心吃味,这才招呼一声罢了,我才不去给明琳做替补呢。” 明珊冷冷地瞥了明月一眼,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真是个没见识的,拿什么大小姐架子,还不屑给人做备选呢,等别人上位,她哭都找不到调儿。她郭络罗明月不把这机会看在眼里,是她没眼光,她郭络罗明珊才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你怎么看这个丫头?”富察氏看着明珊和柳姨娘渐行渐远的背影,淡淡地问。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罢了,偏还没有自知之明,她呀,只怕是撞了南墙都不知道回头的。” “那也是她自找的,这么心大的丫头,我也算是白养了她这么大,是死是活,都随她去吧。”富察氏冷冷地撇着茶叶中的浮沫,“这些日子,她的规矩学得怎样?可还安分?” 正给她揉捏着肩膀的手一顿,“额娘觉得,她是能安分下来的人吗?想攀老太太这个高枝儿,也得先打量打量自个儿的身份。老太太虽趋炎附势,整日里想着攀龙附凤,可对身份却是最看重的。就算明珊真进了那个地方,以她的出身,也是注定得不到什么高位的,这亏本的买卖,老太太是不会做的。” 那个周嬷嬷不过是个有些脸面的老奴才,打发她还不容易,她那个心大的好妹妹,只要找个人一撺掇,甚至连撺掇都不用,自然会依着她的心思陪她演上一场好戏。 如今不过才康熙十一年,离十三年的选秀还早着呢,她可不想早早地去戴佳氏那里找罪受呢。更何况,康熙十三年是个什么情形,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心里有数,那可是历时八年,牵连九省的大战乱啊,那老康还有心选秀?选他个大头鬼呢! 第46章 看你这回怎么过关 明月无聊地坐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对儿硕大的东珠。这是她前些日子看珠轩们下河采东珠的时候,悄悄收进空间里的,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过了半个多月了,两颗珠子都长了鸽子蛋那么大,别说违制无人敢戴,便是皇宫里,这样大的珠子怕也是有数的东西。她只敢在没人的时候拿出来把玩把玩,若是被人发觉了,只怕她们全家都有罪过。 这人工养珠的生意,她以前不敢做,可如今哥哥们在朝中已经站稳了脚,再不怕那些权贵来打他们的主意,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只是,就算十三年的选秀能推后,留给她的时间也已不多,最迟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必须要进京了。不管十三年的选秀能不能如期举行,她都得做出一副进京备选的样子,她必须赶在选秀进京前将这一切安排妥当。 当然这最打眼的东珠她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大肆养殖的,可就算是南珠那也意味着一笔巨大的财富。不过她明月也没那么老实,外头不能养,她空间里可有得是地方,还养得更好,就算她现在不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用,可她的儿子可以啊。 或者,她还可以鼓动老康出面做东珠的养殖,在有了南珠养殖成功的例子之后,想来他会很高兴用东珠换平定三番的军费。 “姑娘,送去京城的货已经装好了,姑娘还去瞧瞧吗?” 听着莺儿从门外传来的声音,明月赶忙将手中的东珠扔回空间里,“可曾清点妥当?仔细检查一下,以后这些活计你们做好就是,我不会事无巨细地一一给你们把关。还是那句话,生意做得好,你们拿的分红就多,若是做得不用心,拿不到钱也是活该。” 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将所有事都做好,如果连运货发货这样的小事都需要她去亲力亲为,那她岂不是要累死,难不成以后她真进了那高高的宫墙,还要溜出来给他们擦屁股? “那周嬷嬷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 莺儿抿嘴一笑,“还在床上躺着呢,毕竟是上了年纪,这水土不服的毛病,说大不大,可说小,也够她老人家喝一壶的。” 明月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底下,好生伺候着,若是谁敢怠慢了,我可是绝不轻饶。五姑娘那边儿怎么样?可还安分?” “安分?安分这个词儿也配用在她身上?”莺儿一嗤,“这五姑娘如今是见天儿地往周嬷嬷的屋子里跑,又是伺候汤药,又是嘘寒问暖,只差没替她端屎端尿了,那份儿小意温存的嘴脸,可真恶心人,一点儿脸面尊卑都不要了。” 明月冷笑一声,“她愿意自甘下贱,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随她去吧,只是叫人盯紧了,别再捅出什么篓子来就好。” 如今日子一天天冷了,转眼已是深秋,盛京天寒,空中早飘起了雪花。 周嬷嬷一来就因为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好容易请医问药,身子好些,本想赶紧回了三太太,抓紧带着两个姑娘回去,却不料这北地严寒竟是来得这样早。她在京城待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这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气候,不过是早起去给三太太回话,还没走到三太太住的正院儿呢,就又受了风寒。 当日进了三太太的正厅,话还没说全呢,那鼻涕眼泪就全出来了。到如今,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若不是三姑娘仁义,给她请来个好大夫,又不惜银钱,只要是大夫说有用的,各种好药流水似的往她身上使,只怕她这把老骨头就交代在这异乡客地了。 她抬头看看外头飘着雪花的鬼天气,还真要在这盛京城里过年不成? “嬷嬷醒了吗?我家姑娘不放心,特特地过来瞧瞧。” 外头想起小丫头梅儿的声音,周嬷嬷悄悄撇嘴,这个五姑娘也是个不着调的。这人呐,就怕比,不比不知道,这一比,可就瞧出差距来了。不过是个庶女,就算老太太再栽培,她还能上天不成?若是庶女有用,本家那边儿早不惜血本儿往他们家那几个庶女身上招呼了,还等着瞧自家的脸色? 一个小小的庶女,心比天高已是没有自知之明,偏还为了往上爬,不顾身份地来巴结她一个下人,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了,也是个不知廉耻的。 只是,她心里有些狐疑,这五姑娘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三太太和三姑娘应该也是瞧在眼里的,可她们竟然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她们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呢?难不成,是真想叫她把这个庶女带回京去? 她心里立即否定了这个可能。怎么会!三房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有三爷这个和硕额驸在,三姑娘以后的前程必然是不愁的。只要三爷和婉嘉郡主在宫里头替她多说几句好话,就是进不了宫,至少也是个宗室福晋。再加上三姑娘的品貌,就算做个主位娘娘,也不是不可能的。 三太太会容这个庶女跟着去给三姑娘添堵?她心里嗤笑,只怕三太太是宁愿把这个麻烦留在身边儿,也不愿她去坏了自家女儿的前程吧。如今叫这个庶女可着劲儿地在她面前折腾,就是叫她看清楚这个庶女有多么不着调,到时候再找个借口把她打发了吧。 这个五姑娘在老太太的心里本就可有可无,只是为着不想惹人闲话,这才要她把两位姑娘一起接回去,如今她既已猜出三太太的想法,又哪里会去唱反调,惹她不痛快,只要顺顺利利地把三姑娘接回去,她的差事也就可以交待过去了。 正院 “就这些?这个明珊,求人办事也不会说话,以为那点儿小意温存就能打动人家了?她不过是你的附属品,你不回京,她凭什么以为周嬷嬷就会带她回去?这些日子的规矩礼仪,真是白学了。”富察氏拈起一块蜜饯,不以为然地摇头,柳姨娘到底是怎么教导这个女儿的?怎么一点儿人情世事都不懂,自以为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看,殊不知在旁人眼里,最傻最无知的就是她。 “难为周嬷嬷忍了她这么些日子,如今病还没好利索,就忙不迭地赶来见额娘,可见是真受不了她,急着要回去了。” “忍?我看那老货享受得很呢,堂堂一个官家小姐天天儿地在跟前儿给她端茶倒水儿,她哪里委屈了。她是受不了这关外的严寒,想着赶紧带你回京才是真的。”富察氏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儿,我看你这回怎么过关。” “夫人,姑娘,周嬷嬷过来了,在外头求见呢。” 富察氏失笑,“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么着急忙慌的,可见这次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成行了。我看你这会儿还有什么新花样儿,能把这个老货留着过年。” “留着她过年?我这里还缺年货?她爱留不留,我才不在乎,只要额娘肯留着我过年就行了。”明月笑眯眯倚在富察氏的怀里,看着她挑拣着桌上的珠子。 “这串儿珠子真不错,颗颗硕大浑圆,一点儿瑕疵都没有,送给老太太,再好不过。” 周嬷嬷一进门就看着富察氏手里拿着一串儿毫无瑕疵的珠串儿,每一粒都有莲子大小,她在心中暗暗念佛,三太太和三姑娘可真是孝顺的,这样的宝贝,不所价值连城,至少也不是平常人家能有的物件儿,谁要是得了这么一个宝贝,不收起来当传家宝才怪呢,如今她们说孝敬老太太就孝敬老太太了,可是比大太太那扣扣索索的样子强多了。 她只身形动了动,行礼的话还没说便被明月搀住了手臂,“嬷嬷身子还没好利索,快快坐下吧,别多礼了。” 周嬷嬷颤颤地摇着手,“不敢劳烦姑娘,主子们体恤奴才,是主子的恩典,可奴才要是狂妄悖礼,那可就天地不容了。”说完,到底是结结实实行了个礼,“奴才这趟来是为的什么,三太太心里也清楚,如今拖了这么些日子,想必老太太在京中也等急了,还请三太太和三姑娘早做准备吧。” “嬷嬷这么急着过来,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竟是为了这个。”明月笑眯眯搀起她,“原本还想着等嬷嬷的身子好利索了再去跟嬷嬷讲呢,没想到嬷嬷竟是一心为主,片刻都不愿多歇的。” 周嬷嬷的笑容僵了一下儿,明明这三姑娘说的都是好话,可她怎么听着有点儿不对味儿呢。 “原本早就应该回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只是担心嬷嬷的身子,这才耽误了下来,如今嬷嬷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这么上路,明月实在是不放心。” 周嬷嬷老脸一红,都怪她这不争气的身子,叫人说嘴也是活该,“姑娘放心,老奴这身子虽是弱些,却也都好全了,不碍事的,咱们还是——” 富察氏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嬷嬷就别争了,别说嬷嬷如今身子还没好全,就是全好了,如今外头天寒地冻的,又路滑泥泞,别说两个姑娘身子娇贵,受不得找个苦,就是嬷嬷,前两日才受了风寒,如今就这么上路,只怕连城门都出不去,就又要冻病了。” 周嬷嬷打了个哆嗦,这两日她也是受够了这里的严寒,可要是这时候不走,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冷,“三太太说得没错,如今上路的确不是好时候,可老太太毕竟在京城里盼着呢,咱们再不回去,只怕老太太会担心的,宁可这时候受点儿罪,也不好叫老太太担忧啊,这一趟,奴才是非走不可的。” 第47章 拿人手短 富察氏见她执意要走,也不拦着,“这样呀,也罢,既是嬷嬷打定了主意,那我们也不虚留你了。珊儿那丫头嬷嬷是知道的,平日里练个规矩还这里痛那里痒的,这路上难走,她那身子哪里受得住?这孩子是肯定不能去的了。” 周嬷嬷心中了然地点点头,果然让她猜着了,这三太太果然是不想叫五姑娘跟着的,也罢,左右那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只要把三姑娘这个嫡女带回去,就依了三太太又如何。 “额娘偏心。”富察氏话音方落,明月便嗔怪地跺着脚,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额娘就知道偏疼五妹妹,人家前两日受了风也还没好呢,您怎么不说?五妹妹的身子受不住,女儿就受得住了?到时候病在路上,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您就不怕女儿一命呜呼,连个大夫也请不着啊。” “你这孩子,越说越没规矩了,谁说叫你这时候上路了?就算你想这时候去,老太太也不答应呢。这天寒地冻的,真冻坏了,岂不辜负了老太太的恩典,净在这里瞎起哄。你去问问周嬷嬷,老太太何时说过要你这时候冒雪上路的话了?老太太真是白疼了你,她老人家何时说过这么狠心的话来着!” 富察氏恨恨地剜了明月一指头,嘴里炒豆子似的教训着她,把旁边儿的周嬷嬷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三太太,她这是,她这是连三姑娘也要留下来啊。可是她能说不吗?她能坚持带着三姑娘上路吗? 听听三太太说的,若是她一定要带着三姑娘回去,老太太可不就是那不慈的祖母了?连庶女都受不得的罪,她硬要一个嫡女去受一回?这话她敢说吗?! “我就知道老太太最疼我了,好嬷嬷,我们方才还说,这珠子要挑好的给老太太送去呢,还有这些新送来的皮货,您帮忙瞅瞅,看老太太喜欢什么样儿的,一起给老太太带上。”明月欢欢喜喜地挽起目瞪口呆的周嬷嬷,虽然她们母女联手给她下了一个套儿,可京城里的戴佳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还是得好好备上一份礼,堵堵她的嘴才是。 “我瞅着这件玄狐皮不错,老太太做个大氅穿上,保证威风,还有这件灰鼠的,就送给嬷嬷吧,过年时候做身儿袍子穿上,也是难得的。”明月将早就看好的皮子拣出来,不由分说地包了起来,又挑了一对儿珠子耳坠儿送给周嬷嬷。 “这两天雪下得太大,路上肯定不好走,嬷嬷还是再等两天,待雪停了,再上路吧。”富察氏一边儿对着礼单清点着礼物,一边儿说。 周嬷嬷除了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差事当的,她到现在都有点儿迷迷糊糊的,都怨她这不争气的身子,如今倒好,两个姑娘一个也带不回去,她还得想想怎么跟老太太吱唔过去,拿人手短,三房会做人,她也不好转脸就说人家的坏话不是。至于五姑娘,呵呵,三姑娘这个嫡女都不回去了,带她一个累赘上路,她还没那个脸面。 打发走了周嬷嬷,明月惬意地倚在榻上,翻看着这半年来各家铺子里的账目,富察氏把蜜饯碟子往她身边儿推了推,“以前往老宅送些东西,你总是唧唧歪歪的,今天倒是大方啊,好几千两银子的东西,说送就送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儿。” “我那是心疼得好不好,抬眼皮,抬起来干什么?看着更肉疼,还不如不看呢。”明月恨恨地咬着一块儿桃脯,“要不是珠场那边儿还没安排妥当,我倒宁愿跟着她冒雪进京呢,那可是头批出来的珠子啊,说送就送出去了,你知道我小气,还拿话来呕我,故意的吧。” 富察氏叹口气,“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这两年更是叫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你这么能干,额娘心里是又高兴,又心酸,你跟额娘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若是有了主意,就告诉我们,好歹也替你谋划谋划。” 明月放下手中的账本,“好端端的,额娘怎么想起说这些了?我要说自个儿不想进宫,您觉得可能吗?就冲着哥哥这个和硕额驸的面子,那些人也断断不肯早早撂我的牌子,而一旦到了殿选,那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是啊,以你的品貌,若是被撂牌子,那才是怪事呢。老太太也是瞧中了这一点,这才那么热切地要你回京呢,看着她找人调﹡教明琳的样子,额娘心里是真害怕啊。那皇宫,可不是人待的地儿啊。” “额娘说什么呢?这话也是能混讲的?那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不是人?”明月警觉地瞥了一眼门口,还好丫头们都躲到耳房里围炉吃点心去了,这话没人听见。 “你知道额娘指的是什么,月儿,你心里要有数儿,以你的才貌,除非能想法子让皇上下恩旨免选,否则那个地方儿你是非去不可的。可大房还有一个明琳在呢,以她的出身,尤其是身上还流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血。只怕她也是必定要选上的,到时候进了宫,她的位份不可能在你之下,而皇上和太皇太后是绝对不会让郭洛罗氏出两个高位的,那么,被牺牲的一个,只怕就是你了。” 明月感激地看着富察氏,这样细致入微的分析,除了额娘,再无人会这么替她着想了。只是,请老康下旨免选?这倒是个好主意,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打着爱慕佟康的幌子求个免选——她心里一哆嗦,立马否定了这个馊主意。 她是可以装作不知道佟康是谁了,可她老哥知道啊,到时候进宫求恩旨的人,除了哥哥嫂嫂再无他人可想,戏做得太过了,可就引人疑窦了。康熙是谁?他是会任人摆布欺瞒的人吗?到时候惹了他的猜疑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摇摇头,“那些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想也无益,额娘放心,女儿心里有数,上头的确不会容忍一个家族出两个高位,可明琳想压下我上位,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 “没错,若凭本事才貌,她的确连你一指头都比不上。”富察氏点点头,“老太太找人教导了她四五年了,倒不能说是没长进,可就她那半瓶儿水,就算进了宫,也难跟那些人精儿斗。只是,越这样,额娘就越担心,她要是个明事理的,自然懂得两姐妹之间要相互扶持,可她那么不着调,到时候别说帮你了,不来踩你一脚就是好的。” “踩着我上位?她有那个本事吗?”明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大伯母出身科尔沁,的确是她的一个优势,可若是用不好,也会成为她最大的劣势。太皇太后为什么要急着挑一个身上有科尔沁血脉却并不姓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上位?不就是因为当今的皇上少年英才,早已对科尔沁有了提防了吗!博尔济吉特氏的风光早已成为过去,出身科尔沁的女子再想统治大清的后宫,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你心里有数,额娘就放心了。”富察氏拍拍她的手,“两姐妹进宫,一定会分出一个高下来,有你阿玛和哥哥们在,是绝对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想踩着你上位?做梦!” 明月心里暖暖的,有亲人的感觉真好。身份尊贵?明琳如今在她面前讲尊贵,只怕是讨不了好。以两个哥哥的功劳和情分,在康熙的心里到底谁尊谁贵,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更何况,她也容不得他朝三暮四,在姐妹两个之间摇摆。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为了拉拢各大家族,挑选这些女子入宫也是没法子的事,她认了。郭洛罗氏有她入宫就够了,他要是妄想那齐人之福,她也会教他认识认识,什么是后悔。 只是,以老康的脾气,认准了的事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他只要心里还有她,就绝对不会多看明琳一眼,孝庄若是不替明琳说话,或许她还能找个可心的夫婿嫁了,若是孝庄多嘴,那明琳还不知要被他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只是,最危险的不是这个明琳,而是她身边儿不安分的这个。她记得历史上,宜妃的亲妹妹也跟着进了宫,这个明珊,不得不防啊。 第48章 进京 康熙十二年孟春,京城德胜门。 “姑娘,前面就是城门,咱们这就到京城了。” 明月抬手刚想掀起车帘向外看看,就被一旁伸过来的手拢住了帘子,“这眼瞅着就到京城了,可不比在盛京的时候,出门在外,规矩礼数还是要讲的,姑娘再忍忍吧,真想看,改日换了男装,带几个人好好出来逛就是。如今外头人多眼杂,都知道是郭洛罗家的小姐回京了,您这么着,不是落人话柄吗。” 明月叹口气,李佳氏一离开盛京就进入高级战备状态,对她的一举一动要求立马提高了好几个等级,似乎京城就是个龙潭虎穴,一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似的。还好她并没限制自个儿外出的自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她轻轻闭上眼,就算不许她掀帘子又怎么样?只要她想看,有什么能瞒住她的眼。这一路李佳氏盯得紧,还一定要跟她坐一辆车,害她想进空间瞧瞧都没机会。若不是靠空间的帮助,能观察到外头的风景动静,她早被这份无聊逼疯了。 拥挤的人流,进进出出的车辆马匹,路边茶棚里歇脚的商旅,突然,明月精神一震,猛地扑到车窗边掀起帘子,是佟康。 佟康手里端个茶盏,远远打量着正缓缓进城的车辆,却不料正跟她的目光撞个正着。他显然没料到明月会突然出现,一怔之后,立马站起身来,含笑举举手中的杯子,旁边闪过一个人,也冲他举举杯,做出一副把酒言欢的模样,挡住了周围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不是长安又是谁。 明月笑笑,冲他扮个鬼脸儿,在一旁的李佳氏发飙之前放下手中的帘子。也不知他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为的什么,只是两个哥哥到现在都没露面,只怕也是他的功劳吧,为了他要出现在这里,又把她老哥扔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李佳氏脸色已经很不好看,要不是看她一副乖巧的模样,眼前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处,只怕又要开口说教了。 明月笑笑,闭上眼睛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直到她们的车队走远才扔掉手中的杯子,一旁呼啦啦站起几个便装的侍卫,簇拥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路边摊上的茶水,想必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吧。 马车在街上七拐八绕,不一会儿就到了鱼儿胡同,门儿上几个家人远远地看着车队过来,忙争先恐后地迎了上来,一个机灵些的见争不过他们,立马转身朝里跑,嘴里大声喊着:“三姑娘和五姑娘来了,两位姑娘的车已经到门口儿了。” 明月暗笑,这还真是个伶俐的,以后可堪大用呢。 车辆在大门口并未停留,一路在府里畅通无阻,直到二门处才停了下来,门上的奴才连面都没能在主子跟前露一个,倒是之前那个报信的奴才,得了管家婆子一串儿赏钱。 李佳氏先跳下车,打量了一下府里的情形,这才转身扶着明月下来。 “是我的月儿来啦?快叫我瞧瞧,可长胖了没有?” 明月刚刚站稳,便见里头呼啦啦涌出一群衣饰华丽的妇人,当中一个老态龙钟,颤巍巍拄着拐杖,正是老太太戴佳氏。 “月儿,快叫玛嬷瞧瞧。”她颤颤地伸出手,一把将明月搂进怀里,“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也不想玛嬷,我天天盼,夜夜想,就盼着你回来,却不料你这孩子竟卧床养病回不来,可担心死我了。” 明月怔了一下儿,只见周嬷嬷站在老太太身后轻轻点了点头,她心中了然,赶忙拍拍戴佳氏的背,“都是孙女儿不孝,就是因为太想老太太了,没想到身子竟那么不争气,越急着回来,越回不来了,玛嬷您打我吧,都是我辜负了玛嬷的疼爱。” 一旁的博尔济吉特氏和明琳赶忙上前劝住戴佳氏,“明月这才刚到,老太太有什么话,也等进了屋儿坐下再说啊,虽说如今天气和暖了,可这穿堂风儿一吹,也不是玩儿的。” 众人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戴佳氏和明月往里走,明琳经过戴佳氏这么多年的调﹡教,果然进益了不少,举手投足都颇有大家风范,和明月一边儿一个搀着戴佳氏,做足了温柔体贴的模样。 明珊落在后头,恨恨地咬着嘴唇,众人眼里都只有一个明月,连个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原想上前跟老太太说句话,不想却被两个有些脸面的婆子挤在了后头。戴佳氏最重规矩,她又不敢大声喧哗,只得强自忍下这口恶气,怏怏地跟在后头。 进了门,明月被戴佳氏拉着就在她身旁坐下,明珊咬咬牙,上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您,只顾拉着孙女儿,孙女儿都没法儿给您行礼了,旁人不知道的,还不得笑话孙女儿刁蛮不知礼数啊。”明月娇嗔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戴佳氏拉住了。 “方才早就见过礼了,这时候又见的什么礼?笑话?我倒要看看哪个敢笑话我的乖孙女儿。” 四太太瓜尔佳氏轻笑着上前按住明月的肩膀,“好孩子,快坐下吧,看把老太太急得,你要再不坐下,只怕咱们这些做媳妇儿的都要被她老人家埋怨了,没看你那两个嫂子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嘛。” 她这一说,站在二太太乌雅氏身后的二奶奶巴雅拉氏还没什么,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站在博尔济吉特氏身后的大奶奶舒穆禄氏身上。被众人这么一瞧,她有些紧张,脸都红了,看了自家婆婆一眼,见她没有什么不悦,这才嗫喏着上前,“四婶儿说笑了,老太太是最慈祥的,何时埋怨过什么了,我只是头一回见三妹妹,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钟灵毓秀,神仙似的姑娘,一时看得呆住了——” 她话未说完,便引得戴佳氏抚掌大笑,“好孩子,还是你有眼光,我这个孙女儿,可是个好的。” 博尔济吉特氏在一边儿哼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明月,“那是,老太太的孙女儿,当然个个儿都是好的,你才见过几个漂亮姑娘,井底之蛙,也不怕人家笑话。” 舒穆禄氏的神色刚刚轻松些,被她冷言冷语地一讥,又紧张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她的身后不敢再接口。 “老太太自然是慈祥的,对咱们这些晚辈关怀照料,可不像别家儿那些整日里挑刺儿找茬儿的恶婆婆似的,搓麻绳儿不行,磋磨儿媳妇儿却是在行,把个儿媳妇儿□□得跟避猫鼠儿似的,咱们呀,可真是阿弥陀佛,烧了高香啦。”四太太冷笑着瞥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明着夸赞老太太,背地里对大太太却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 博尔济吉特氏被她指桑骂槐地一激,脸拉得更长了,可看看上头戴佳氏满面春风,一脸的受用,只得恨恨地压下了心里的这团火儿,扭头瞪了一眼舒穆禄氏,“你是死人啊,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过去给老太太端盏茶,看笑岔了气儿,有你的好看。” 舒穆禄氏身子一抖,赶紧上前端起桌上的青花茶盏递给戴佳氏。 明月在一旁轻轻替戴佳氏顺着气儿,“老祖宗真是个有福的,这么些儿媳妇儿,孙儿媳妇儿,个个儿都这么孝顺,怪不得老祖宗这么疼她们呢。只是老祖宗这么些慈祥关爱,能不能分给咱们做孙儿孙女儿的一点儿啊,一点点,真的只要一点点。” 她的手轻轻捏着,捏头发丝儿似的,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哟,三姑娘这才进门,椅子还没捂热呢,就吃上醋啦,老太太快哄哄吧,可别一转眼的工夫,又把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姑娘给气跑了。” 戴佳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哎呦”直叫——“你个鬼灵精,我还不够疼你呀,日里夜里想的都是你,说这话,你亏心不亏心。” 明月乖乖地站在那里被她戳着额头,脸上陪着乖巧的笑,“亏心亏心当然亏心,老太太疼月儿,那是没说的。只是珊妹妹才回来,老太太也好歹疼疼人家,赶紧叫她起来吧。” 她这一说,众人这才想起地上还跪着一个五姑娘,戴佳氏低下头去,正跟明珊满含愤懑不甘的眼睛对个正着,心下顿时不喜,“哟,光顾着说笑了,竟把你给忘了,快,快起来吧。” 明珊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她的身上,猝不及防之下,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收,顿时涨得小脸儿通红。她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做足了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心中恨极了明月,早不提醒晚不提醒,非得这时候提醒,也不知道她方才的表情,老太太瞧见了多少,可别瞧出什么才好。 明月埋头在戴佳氏怀里亲亲热热地说笑,只低头间悄悄掩去唇边嘲讽的笑意,她以为这里还是盛京吗,再不学乖一点儿,以后还有她难受的时候呢。这才只是个开始,老宅原本就比盛京复杂凶险得多,她自个儿找死不要紧,可别拖累他们三房。 第49章 婉嘉郡主 “两位妹妹来了吗?我来晚了,两位妹妹可别生气才好。”话音未落,一个身穿杨妃色喜鹊登梅旗装的年轻女子步履矫捷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的丫头们倒落了半步,个个儿气喘吁吁,紧赶慢赶才没落下。 除了戴佳氏,厅中的人都忙站了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表露半分,“郡主来了,给郡主请安。” 明月也跟着众人行礼,只是身子才轻轻一动,腰都没弯便被人一把搀住了,“这就是月妹妹吧?好个标致人物,怪不得我们成亲的时候额娘不带你来呢,这么个神仙似的模样儿,被那帮淘小子瞧见,还不个个儿害相思病啊,你可坑苦了咱们八旗儿郎了。” 明月一怔,仔细端详着自家嫂子的脸色,柳眉含春,凤眸含笑,因为走得急,耳朵上两对儿红宝石耳坠儿打秋千似的摇着,衬得粉盈盈一张俏脸儿闪着一丝红晕。 见明月只顾怔怔地打量她,婉嘉郡主俏脸儿一垮,可怜兮兮地瞧着戴佳氏,“老祖宗,怎么办?妹妹真生我的气了,都不理我呢。” 戴佳氏才端正了脸色坐在那里,听她说得逗趣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生气的是她,你瞧我又有什么用?还不快给你妹妹赔罪呢,告诉你,你这个小姑子可不是好惹的,小心她在你男人和婆婆跟前儿说你坏话,叫他们给你小鞋儿穿。” 婉嘉郡主愁眉苦脸地拉着明月的手,“好妹妹,这可真不怨我,都是你哥哥,又要这个,又要那个的,好容易打发他出了门,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步,不曾迎接远客,妹妹就饶我这一遭儿吧。” 众人见她说得可怜,都哄笑着让明月饶了她,偏明月虎着脸,半步不让,“嫂子这话说错了,你到如今连自个儿错哪儿都没弄明白,叫我怎么饶你?我偏不让!” 婉嘉原本只是玩笑逗趣儿,哪料到这个小姑子竟然当了真,猛地抬头撞进明月含笑的眸子,嘴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她有多少久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丫头了?有趣儿! “哦?那你就给我说说,看我到底错哪儿了?若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小心我罚你呢。”她俏脸儿一抬,唇角轻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也是起了玩心。 众人被看不到二人脸上的神色,一个个心中七上八下,生怕明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说话没个轻重,得罪了眼前这金尊玉贵的郡主娘娘,戴佳氏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一个劲儿地给旁边的几个媳妇儿使眼色,早知道就不逗这脸皮薄的丫头了,如今倒好,真惹出事来,她们哪里吃罪得起。 明珊一直憋着一口气,此时见明月骑虎难下,立时来了精神。一旁的博尔济吉特氏和明琳也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冷眼等着看她的笑话儿。 明月一把抽出被婉嘉拉着的手,跺着脚嗔道:“我回的是自个儿的家,怎么就成了客了?嫂嫂方才的话,明月可不敢认。嫂嫂莫名其妙就把月儿当成了外人,月儿不依。” 婉嘉一怔,随即莞尔,“好妹妹,真有你的,是嫂子说错了,嫂子给你赔不是,等下跟嫂子回去,当着你哥哥的面给你斟茶请罪,可好?” 戴佳氏狠狠吐出一口郁气,还好还好,这个丫头还不是那不知深浅的。她堆起一抹平和的笑意,静静地看着明月娇嗔讨喜的模样儿,宜喜宜嗔,淡妆浓抹,最难得是知深浅,懂规矩,是个有分寸的,再好生调教调教,绝对能谋个好前程。 明月也怔了一下,仔细看看婉嘉的眼睛,对方微不可察地对着她眨眨眼,转身笑道:“以前只听说月妹妹伶俐,我还不信,今儿总算是见识了。我自认也不是个嘴笨的,却不料竟被她三言两语抓住了把柄,这下好了,回去明尚肯定会埋怨我的,老祖宗,这可怎么好啊。” “埋怨你,他还敢埋怨你?你不收拾他就不错了。”戴佳氏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儿坐下。 博尔济吉特氏看明月和婉嘉郡主一边儿一个坐在戴佳氏的身旁,恨得牙根儿痒痒,一个女儿,一个儿媳妇儿,风头都被三房抢了去,如今大房在这个家里越发成了透明的。她恨恨地瞪了身旁的儿媳妇儿舒穆禄氏一眼,真是个呆板死相一无是处的,她要有婉嘉的一半儿,也不至于连句话都插不上。 舒穆禄氏正满脸羡慕地看着婉嘉,如今被博尔济吉特氏一瞪,心里一个咯噔,立马惴惴不安起来。博尔济吉特氏越看越气,真是个不中用的。 “老祖宗说的是呢。”明月搂着戴佳氏的胳膊轻轻一笑,“老祖宗可别被嫂子糊弄了,要斟茶赔罪,哪里斟不得,赔不得,非要回去当着哥哥的面斟茶赔罪,只怕到时候哥哥不但不会说她,还得板着脸训我呢。” 她清清嗓子,板起脸,学着明尚的样子——“月儿,你嫂子初到咱家,诸事都不熟悉,你可不能欺负她。有道是长嫂如母,你得好好尊敬她,凡事听她的话,不要使小性儿。” 她话未说完,众人已是笑倒,婉嘉郡主恨恨地剜了她一指头,“你个猴儿精,可算把我挤兑好了,行,嫂子这就给你斟茶赔罪,求姑娘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嫂子这一遭儿吧。” 戴佳氏笑着拉住她的手,“好孩子,你们两个都是好的,有你们在这儿,我老婆子把一年的笑话儿都听够了,你没听你小姑子说呢,长嫂如母,你就等着她给你端茶倒水儿伺候你吧,还请罪呢,哪有个当娘的给闺女赔罪的理?也不怕折了她的寿呢!” 明月笑得花儿似的俏脸顿时一怔,满面愕然地看着她,“老太太,您到底是哪边儿的啊,怎么转眼就站到她那边儿去了?不过,嫂嫂就捅到哥哥那里我也不怕,哥哥最疼我了,才舍不得说我呢。” 她得意地睨着婉嘉郡主,却被瓜尔佳氏笑着拉了过去,“傻孩子,你哥哥以前是疼你,可如今娶了媳妇儿可就难说了。你没听过那句俗话吗——男人呐,都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哥哥能为了你这个妹子责怪媳妇儿?可怜孩子。” 瓜尔佳氏说者无心,可听到戴佳氏的耳朵里却是变了味儿。哼,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儿,把她最贴心最孝顺的小儿子迷得五迷三道儿的,如今竟然还敢在她面前示威?如今婉嘉郡主在这里,她不好发作,看哪天她不找个机会,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婆婆大如天。 “四婶儿这么说,我可更不信了,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不行,我就要嫂嫂当着哥哥的面斟茶赔罪,我倒要看看,在他的眼里,到底是媳妇儿大还是妹妹大。”明月把头摇得拨浪鼓儿似的,一副执拗不信的模样。 众人笑得更甚,只是戴佳氏已是兴致缺缺,她转头看看一直默不作声的博尔济吉特氏,“月儿的屋子可收拾出来了?一应铺盖帐幔家伙都要全新的,房里的摆设玩器也都要上好的,若是库里没有,你只管跟我说,我替她寻好的。”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恨极,面上却只能陪着温顺的笑,“老太太放心吧,早就备好了,铺盖帐幔都是新的,摆设也都是顶好的,只怕咱家最好的屋子就是她那间了。” 戴佳氏点点头,正要说话,不想婉嘉郡主却站了起来,“大伯母别忙活了,月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偏不信,我婉嘉的男人还能偏帮着她来教训我,月儿这就跟我回去,我倒要看看,你那好哥哥怎么替你出气。”说完,拉起明月就走。 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觑慌了神儿,戴佳氏两手颤颤,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可怎么好,不就是两句玩笑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当真了呢,这要是回去,一个不好,可不是要出大事儿了?咱们家可不能出什么醉打金枝的事儿啊。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拦住她们!唉,造孽哟,你说你们说点儿什么不好,非在一边儿起什么哄啊,如今看看这事怎么收场。” 她扎煞着手恨恨地捶着桌子,这婉嘉郡主可是她们家的活祖宗活菩萨,惹不得啊,真翻了脸,别说安亲王府那边儿怎样,只怕宫里的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不会轻饶她们啊。 瓜尔佳氏赶忙带着舒穆禄氏和巴雅拉氏往外撵,可婉嘉郡主和明月身手都不俗,哪里是她们撵得上的,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便没了人影儿,连明月带来的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儿踪影。 第50章 对牛弹琴 “什么?没撵上?没撵上就备车,去郡主府!总不能由着她们闹翻天吧!”戴佳氏恨恨地拍着桌子,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还有,派人去宫门口等着,三爷五爷一出来就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惹婉嘉郡主不高兴,叫他只管栽派明月的不是,替郡主好好出了这口恶气。作孽哟,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孙女儿啊,好端端的,她跟郡主争什么啊。” 丫头答应一声儿,正要往外跑,不想却跟跑进来的一个婆子撞个满怀,“哎呦,做什么毛手毛脚的,老太太跟前儿也这么没规矩!” 那婆子就势跪在地上,不敢接言,“回,回老太太话,门口儿三姑娘带来的行礼——” “废话什么?拉库房去!”博尔济吉特氏霍地站了起来,她可是早就得了消息,三房这两个丫头带着大包小裹,几十辆装行礼的车子呢,人走了,人走了正好,只要东西留下就行了。 “这——”地上跪着的婆子哆嗦得更厉害,筛糠似的,“可是——” “可是什么?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博尔济吉特氏恨不能跺她一脚,啰里啰嗦不知所谓的东西,她说收起来就收起来,老太太如今只怕出了醉打金枝的事儿没法儿跟上头交待,哪里顾得上这些浮财,既进了她的门,这些就是她的东西了。 “可是郡主带来的人把东西都带走了。”那个婆子一急,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什么?”博尔济吉特氏勃然大怒,把东西都带走了?那可是几十车的东西啊,只怕郭洛罗府的库房里都搜罗不出这么多好东西,说带走就带走,她是郡主也不成啊。 “追,都去给我追!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啊!人走可以,东西得给我留下!”博尔济吉特氏气得面目狰狞,狠狠地推搡踢打着身边儿的奴才。 “东西都带走了?”戴佳氏喃喃,嘴角冷冷一笑,“一辈子打雁,今儿竟叫雁啄了眼。我还真是老眼昏花了,两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都能在我眼前捣鬼使计了,最可气的是她们竟然使成了!” 她恨恨地将桌上的茶盏果盘儿扫落在地,“门儿上的奴才都是做什么的?一群废物,那么多车,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竟然敢放出去,真不知道养着他们有什么用,我就算养着一群狗,这么多东西从主子院儿里拉出去,它们也得咬两口,叫两声吧!” “老太太放心,我这就派人去追。”博尔济吉特氏一脚踹开地上跪着的奴才,“老太太说的话都没听到吗?还不快去追!” “追什么追?你以为她们跟你一样蠢,还站在外头等你派人去追吗,啊?她们这时候早进了郡主府了,你去追,你去追什么?”戴佳氏恨恨地在地上戳着拐棍儿,那个丫头的确聪明,可也太聪明了点儿,若不早日驯服,就算将来真的上位,也是一颗不受控制的棋子。 “那可是几十车的东西啊,她明月跟着婉嘉郡主走了——” “东西东西,你就知道东西,亏你还是科尔沁出身呢,眼光就不能放长远一点儿。你怎么就不想想,三房以前是个什么光景,可如今呢,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你不觉得奇怪吗?好好想想自个儿该怎么做,别整天只盯着眼前这点子蝇头小利。” 戴佳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要不是看在她出身科尔沁的份上,她才懒得跟她废话,蠢东西,教导出来的女儿也跟她一样蠢。但凡她们母女能聪明点儿,她也不用费尽心机再打明月的主意。 “那,我们还要派人去找老三和老五吗?” “找,为什么不找,她们费心唱了这场大戏,咱们要是不捧场,岂不是太不给郡主面子了。就让他们高兴高兴了又何妨,明日他们来请安的时候,咱们还得好好给她们姑嫂调和调和,家和万事兴,可不能拌两句嘴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戴佳氏颤颤巍巍地起身,一转头,却见明珊还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哟,老五怎么还站在这里呢?老大家的,叫人带她下去,好好安顿一下儿,可怜见儿的,白在这里担惊受怕一场,你那好嫂子好姐姐,竟然没带上你,真是够狠心的!” “老太太!”明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太太明见,我在那个家里,原本就是多余的,珊儿不敢抱怨什么,谁叫珊儿是庶出呢。如今她们把珊儿撇在这里,摆明了是厌弃珊儿了。珊儿不敢贪心,只求能长长久久的留在这里,服侍老太太,求老太太成全。” 戴佳氏冲一旁的博尔济吉特氏使了个眼色,“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就好,大太太去给她安排个住处吧,以后就跟着琳儿一起学规矩,要知道谁对你好,可别胳膊肘往外拐,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明珊心中恨极,一个两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总有一天,她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后悔。 “回老太太,大太太,三爷和五爷回来了,已经到二门儿了。”一个丫头战战兢兢地进来回话,心里只恨自个儿方才为什么没跟着那几个丫头一起偷懒儿躲起来。 “哦?他们倒是光棍儿,快请进来吧,可别惹咱们的和硕额驸不高兴了。”戴佳氏老脸一台,示意博尔济吉特氏把明珊打发出去,一个庶女,还真当自个儿是号人物了。 明珊不甘心地跟着一个粗使婆子退下,只是,明尚跟她也一向不怎么亲近,就算留在这里也讨不了什么好,若让戴佳氏误会她心有旁骛,不是专心投靠,倒是不妥,回避一下也好。 待明尚明武进来,戴佳氏早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唉声叹气地坐在那里,博尔济吉特氏和明琳一左一右给她捋胸捶背,轻声劝解开导着。 “我的乖孙儿,你们可回来了。”姜是老的辣,她这一番唱念做打,声泪俱下,倒真有几分忧家忧孙的模样,“月儿这丫头说话不留神,冲撞了郡主,如今人已经被郡主拉回府里去了,你们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哦。” “什么?有这等事?月儿一向懂事,婉嘉也不是那不讲理的,怎么会?”明尚惊得呆怔在地,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戴佳氏拿帕子装模作样地擦着眼角,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连一丝细微的变化都没有放过。 “到底是为着什么?要不要我去宫里搬救兵?”明尚急得直打转儿,心急火燎地看着明武,“你快到宫里看看,要是皇上这会子没事,就请他到这边儿来坐坐。” “别别别,又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姑嫂两个拌了几句嘴,谁也不让谁罢了,可不能为这点子小事惊动了皇上。”见这戏做得有点过,戴佳氏赶忙拦住这两个没经过大事的愣头青。 难道真是她太多疑了?这事真的只是话赶话儿,姑嫂两个意外抬起杠来的?可那些个车夫奴才的反应也未免太迅速了些吧,这边儿明月跟婉嘉才走,那边儿立时溜了个干净,连个影子都没让他们看见。 还是说这些人唯明月的马首是瞻,哪怕明月没机会给他们发号施令,他们也只认她这一关主子,只跟着她走?要真是这样,那她这个孙女儿可比她想象得还要能干呢。 “月儿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她跟婉嘉才头一回见面,以前又没什么仇怨,怎么就闹起来了呢?” 明尚连喊了两声,戴佳氏才回过神儿来,“哦,左右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明月不信你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她这个妹妹,郡主又不信你会为了妹妹斥责她,这话赶话儿的,不就抬起杠来了嘛。你也别惊动旁人,赶紧回去,好好替郡主出了心里这口气。至于月儿,也别让她白受这场委屈,背地里好好安抚安抚她也就罢了。自家兄妹,她还能真不懂事儿,叫你为难吗?指不定这会儿早后悔了。” 明尚长出一口气,“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为着几句口角。婉嘉也是,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月儿一般见识,老太太放心,我这就回去,赶明儿再叫她俩过来给老祖宗赔不是。” 明尚说完,转身就走,急得戴佳氏在后头直摔拐棍儿,“这个混小子,我方才的话都是对牛弹琴了,郡主是那么好得罪的?还不赶紧去追!” 明武愣愣地答应一声,急三火四地就去追明尚,一时厅中安静下来,戴佳氏心里怎么想怎么忐忑。她这个孙儿,什么都好,就是太狂妄自大,就算当初跟皇上出生入死,有几分情面在,也不能这么蔑视皇家啊,还动不动就请皇上出来坐坐,皇上是那么好请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算皇上不生气,真的过来了,在婉嘉郡主和安亲王看来,这不是拿着皇上来压他们吗?到时候惹恼了安亲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家一双小鞋穿穿。那毛头小子好歹是额驸,想来安亲王顾念自家女儿,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了,倒霉的,还不是老宅这些人嘛。 第51章 他?他是谁? “不过是些不成形的珠子,扔出去叫他们磨珍珠粉就是了,哪里用你费这么大的心来挑拣。”明尚一边说,一边把一个海棠花攒心食盒儿放到明月身边的矮几上。 “话不能这么说,这些珠子虽然不圆,好些还有瑕疵,可也有不少形状独特的。”明月拣起一颗给他瞧,“你看看,这个像不像个小螃蟹?再用金丝掐上钳子腿脚,做簪钗做钿子都使得。还有这个,镶嵌起来,可不就是个童子拜佛的模样吗?” 明尚拿起两颗珠子细细看了半晌,长叹一声,“真有你的,竟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我这就把这批珠子拿出去,叫那些大师傅好好挑挑,实在不中用的再送去磨粉。” “可见世上本无废物,就看你能不能发现他的用处。”明武无聊地坐在一边儿吃着蜜饯,“月儿,你是怎么想的,咱们好容易逃出老宅,不用再陪着笑脸看那群人勾心斗角了,你怎么又答应他们每日按时请安了呢?” 明尚冷哼一声,“说你没长进,还真没冤枉了你。你以为老宅那些人瞧不出这里头的猫腻?就算他们当时没反应过来,如今过去这么多天,也早都回过味儿来了。不过是瞧着婉嘉的面子,不好拆穿罢了。咱们就装个糊涂,在这郡主府里住下,他们不好提回去住的事,可每日的晨昏定省若是再不露面,可就真的授人以柄了。” “这道理我当然明白,左右咱们都不在那边儿住了,请安就请安吧。我这不是心疼月儿嘛,听说那个老妖婆又刁难你了?”明武不服气地嘟囔。 他这一说,明尚也回过头来看着明月,“怎么,那个刘婆子又找茬儿了?我瞧着你的规矩礼仪也不错嘛,连婉嘉都夸你举止大方得体,规矩比宫里头的娘娘小主都好呢,怎么她还挑你的毛病?” “这不是明摆着的,想拿规矩压我,逼我回去住吗。我好容易住到哥哥这边儿了,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明月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天天鸡蛋里挑骨头,连回头要回多少度,走路时手摆到什么位置都要严加要求,把人训得提线木偶似的,呆板死了。怪不得他见天儿地往外跑呢,要是身边儿整日里围着的全是这样呆板无趣的人,不逃才怪呢。” 明尚想想那个“他”身边儿的人,不禁忍俊不禁,“就你牙尖嘴利,有本事,这话你跟他说去啊,就会在我这里逞能。” 明武扔下手中的蜜饯,跳到两人面前盯着他们仔细瞧,“他?他是谁?你们有事瞒着我!” “哪有!”两人异口同声,这明武可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有些事还是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两人都要落个不是。 明武有些怏怏,感觉自个儿被哥哥和妹妹排挤了,无精打采地斜倚到榻上,“不跟我说就不跟我说,你们想说,我还不想听呢。真是好心没好报,亏我这么担心你,闹半天,你自个儿是一点不急呢。” 明月叹口气,上前拉起他,“急,怎么不急啊。今儿一急,就把李姑姑带去了。” 明武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带李姑姑去做什么,虽说她是额娘给妹妹请的教养嬷嬷,可毕竟不是老太太请的,只怕老太太也不会给她什么脸面吧。 “老太太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可那刘嬷嬷却不敢啊。”明月故意卖个关子,直到明武撑不住,一骨碌起来问她,这才抿嘴一笑,“李姑姑原是宫里皇太后身边儿的大宫女,若不是记挂着宫外的表哥,也不会求了皇太后出来。可那刘嬷嬷又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先帝身边儿额伦珠格格的宫女,李姑姑跟前儿,哪有她说话的份儿。这回一见李姑姑,再不敢妄自尊大,说什么李姑姑教导出来的姑娘,那规矩自然是没得挑的,如今可没了以前的嚣张气焰了呢。” 明尚明武一怔,不禁失笑,“真有你的,这刘嬷嬷不敢再找茬儿,老太太的如意算盘怕是没那么容易收手吧,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 婉嘉带着几个侍女笑吟吟走了进来,“可见真是至亲骨肉了,见天儿地怕你受委屈。你们放心,有我在,哪里会让她吃了亏。我真是有些嫉妒这丫头了,阿玛额娘心肝肉似的宝贝着不算,两个哥哥也跟眼珠子似的护着,你这回进京带的行礼,可叫我开了眼了,这哪里是进京待选,分明是进京待嫁,就算一丝儿不添,这份嫁妆也足够那些闺阁小姐们眼红了。” 婉嘉一边儿说,一边儿掰着手指头算她带进京的东西,“古玩玉器十车,珠宝首饰十车,那些毛皮锦绣不算,光现银就是二十车,额娘怕不是把府里的仓库都给搬来了吧。” “你说差了,这不过是府里仓库的一半儿。若不是我死活拦着,还真要把那一半儿也搬来呢。”明月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那全套的木器家具,成套的瓷器家伙,好说歹说,才叫额娘收了起来,若都带上,只怕没个百十辆车装不了。” “知道额娘疼你,你就跟我显摆吧。”婉嘉戳戳她的额头,“如今嫁妆都给你放到东西厢房里去了,以后这冷香院就归妹妹自个儿住了,我这个嫂子,可是个不讲理的,就是要你哥哥长长久久地冷落着你呢。” 三人失笑,明月微笑着上前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嫂子了,只盼着老宅那些人也都把我忘在了脑后,长长久久地冷落着我才好呢。” 明尚抬头笑笑,“你别听你嫂子的,她逗你呢。别看这冷香院如今半朵儿鲜花儿没有,那院子里种的都是菊花,不少还是极珍稀的品种。你嫂子说你生日在秋天,那时候别的花儿都谢的差不多了,就菊花还好,特特地把那个院子收拾出来,留给你住呢。” 明月心下感动,“谢谢嫂子,一想到为了掩人耳目,我还得那样说你,心里就怪不好受的。” 婉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恨恨地剜了她一指头,“听你谢我,心里原本还挺难为情的,一听后半句,直接憋回去了,真有你的。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不像那个明珊,一脸的精明相,偏什么小心思都摆在脸上,叫人看着就恶心。” 婉嘉快人快语,跟明月的脾气极契合,姑嫂相视一笑,婉嘉忍不住跟她抱怨,“老太太的小算盘,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顺着她,答应带那两个丫头去给我阿玛拜寿呢?她俩一看就不是安分的,别给咱们惹出什么麻烦来才好。” 明月嘻嘻一笑,“老太太不过是想借着咱们跟那些权贵套套近乎儿,若是这个便宜再不让她沾,还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就是两个心思浅显的丫头,嫂嫂还怕她们?就把她们带出去,若真有本事攀上哪个纨绔子弟,老太太跟前儿也是大功一件不是?” “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婉嘉失笑,“我是一瞧见她俩就不耐烦,你有这个兴致,就随你好了。老太太心愿得偿,想来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再催着你和明武回去住了,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呢。” “旁的不算,只这一件就够我阿弥陀佛的了。”明月双手合十,做念佛状,“若真住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别说料理生意了,就是出门访亲拜友都不方便。舅舅那边儿还罢了,以礼拜访,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可如玉那里,只怕就难了。” 婉嘉叹口气,“那也是个可怜孩子,当初戴佳氏一族那样对她们姐弟,如今竟还想再把人拢回去,做她的春秋大梦。老太太见往日的做派不起作用,自然要从你身上打主意的,如今就算你到这边儿来住,只怕她也不会死心。” “她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腆着脸自圆其说。当初如玉姐弟落难的时候,她不发一言,不吱一声儿,眼看着他们姐弟受磋磨,如今倒还好意思在他们跟前儿充姑奶奶的款儿。也不瞧瞧如玉以前多么大方骄傲的一个人,如今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了。” 明月一想起前两日见如玉的情景,便忍不住来气,好好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如今竟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疾病缠身的林妹妹,怎么不叫人扼腕,怎么不叫人心疼呢。戴佳氏一族好大的脸面,还想着让她劝如玉姐弟回去,这么丧良心的勾当,亏他们想得出来。 让如玉姐弟回去做什么?再去看他们的脸色,受他们的磋磨吗?若来日如玉能得个好前程就罢了,若是不能,落在他们的手里,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打发给哪个歪瓜裂枣呢,这一辈子,可不就毁了! “这两日事情太多,等明日给安亲王拜完了寿,再接她过来住两天才好。”明月在心底暗暗盘算,让如玉过来住两天,一来散散心,二来也好替她调理调理身体,三来,老宅那边儿也算有个交代,她可是跟如玉套了好一阵近乎儿呢,无奈人家对你们深恶痛绝,自个儿酿的苦果,自个儿吞去吧。 第52章 安亲王福 “快快快,快把那边儿那口箱子装上,若磕着一点儿,小心你们的皮。” 婉嘉和明月给戴佳氏行礼请安出来,就见明琳大呼小叫地指挥着奴才往车上装东西,那车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了,真不知道她往哪里坐?堂堂一个贵家小姐,总不能坐到车辕上去吧。 两人也不搭理她,有人想当冤大头,关她们什么事,有银子没处花,想显摆就叫她显摆去吧。 明琳一回头看两人上了车,立马跟了过来,“我的车上已经没地方坐了,好姐姐,就让妹妹跟你一起坐吧。” 明月轻轻一笑,“真是不巧,我的车里也满了,妹妹还是去五妹妹那里瞧瞧吧。”开玩笑,跟这个麻烦精一起坐,她还不得被这反客为主的丫头烦死啊。 明琳眼尖,早看见她车里坐着莺儿燕儿两个丫头,心下愤愤,“姐姐只要让那两个丫头下来,妹妹进去挤挤就好,难不成在姐姐心里,那两个丫头比妹妹还重要?” 她话音未落,明月已经示意车夫离开了,“那就麻烦妹妹去把自个儿车上的箱子拾掇一下儿,难不成在妹妹的心里,那些箱子比妹妹还重要?竟叫它们堂而皇之占了妹妹的车子,真是不知所谓。” 明琳气结,冲着渐行渐远的车子狠狠啐了一口,转身上了旁边明珊的车。 明珊原本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们两个交锋,如今自个儿的车被人占了,脸色立时有些难看。这个明琳,还真是柿子专拣软的捏啊,搭她的车不要紧,好歹也跟她这个主人说一声儿啊,就这么一言不发就鸠占鹊巢,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她心中虽然恨极,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老太太偏心明琳,她早就领教过了,如今车子被她占了,她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明琳见明珊上了车,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她借她的车是给她脸面,敢给她唧唧歪歪,看她不到老太太跟前儿告一状,那个明月她奈何不了,收拾一个小小的庶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珊强自忍受着这难堪的气氛,好容易到了安亲王府,丫头们还没打起帘子,她就自个儿跳了下来,可不想再瞧那个明琳的脸色了,明明是坐别人的车,还搞得好像对人家有什么天大的恩赐一样。 明琳在后头撇撇嘴,庶女就是庶女,一点儿台面儿都上不得。这些日子的规矩真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举止还是这么粗俗无礼。凭她这个样子也想跟她叫板?真是痴心妄想。 她犹自端庄优雅地指挥着奴才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不住地呵斥着毛手毛脚的奴才,一回头,却已没了婉嘉和明月明珊的身影,心中恼恨,偏面上还要维持优雅婉约的笑容,在周围窃窃私语声中,摇曳着曼妙的身姿,袅袅婷婷地朝里走。 “唉,你看咱们王爷是怎么回事?这大好的日子,怎么把个勾栏女子引进府里来了?如今咱们满府里几十个姐妹还不够,偏要弄这么个货色来丢人现眼,也不怕御史上折子参他。” “嘘,小声点儿,那哪里是什么勾栏女子,那是郭洛罗家的三姑娘,跟宫里太皇太后也有亲的,还不快噤声儿呢。” 先头说话的女子吐吐舌头,“既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这么个德行?也不怕人家笑话,就算太皇太后脸上,只怕也无光吧。” “这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太皇太后隔些日子就招她进宫说话,圣眷啊,比你我好多着呢。”说话的小福晋似乎有些见识地位,白了她一眼,一脸的鄙夷。 “怎么,皇上看不上她科尔沁出身的贵女,就把主意打到这出身高贵的妖冶女子身上了?也是,这么没脑子的货色,真上了皇上的龙床,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儿,到头来,还不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 一个福晋不屑地啐了一口,当今皇上虽然孝顺,却比先帝当年更有魄力远见,科尔沁贵女如今别说宠爱了,连个高位都没有,前几年那个身世显赫的格格,到死才被追封为慧妃,以示恩宠,更让科尔沁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都在这里胡吣什么?还不快到后头招呼客人去呢。”安亲王福晋轻声呵斥住她们的话头儿,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鄙夷,这么浅薄的女子,就算有人捧着,也终究是难成大气,的确是个好棋子。只可惜她已经投在了太皇太后的坐下,想必是瞧不上他们安亲王府的门槛儿的。 “你不是把你那两个小姑子都带来了吗?怎么不见你引她们过来给我瞧瞧?”安亲王福晋扭头看看婉嘉,“正好这会子也没什么事,把她们叫过来我瞧瞧吧。” 婉嘉看了她一眼,立时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暗暗替明月捏了把汗,嘴上却只含笑,“额娘不先把那个明琳叫过来说说话吗?好歹人家带了那么多礼呢,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瞧在那些礼物的份上,也不能这么冷落人家吧。” 安亲王福晋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博尔济吉特氏会舍得掏这么些东西?还不是郭洛罗氏公中出钱,却叫她女儿出来邀买人心。她博尔济吉特氏自以为有太皇太后撑腰,咱们安亲王府还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呢。只管叫那几个庶福晋去打发她就是了,你把你那两个小姑子引过来给我瞧瞧。” 安亲王福晋抿了口茶,不能怪她急迫,宫里的皇后,她的侄女,跟皇上本就是利益的结合,当年若不是为了对付鳌拜,只怕这后位也落不到赫舍里氏的头上。当年皇后好容易生下个皇子,偏偏去年又没了,皇后这边儿的小阿哥才咽气,那个庶妃那拉氏后脚儿就生了个小阿哥,可不是给皇后添堵吗。 如今宫里出了个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却占着长子名分的小阿哥,那个出身高贵的丽妃还在一旁对后位虎视眈眈,太皇太后又整日里盘算着扶持博尔济吉特氏的贵女上位,再不赶紧给皇后找个帮手,只怕她这个皇后就名存实亡了。 可惜如今赫舍里氏族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们只能从别的地方找了,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家,他们又不能放心用,思来想去,婉嘉婆家的那两个小姑子倒是不错的人选,尤其是嫡出的那个,身份不错,在宫里又没什么大的依仗,若能把她拉拢过来,倒可以给她的侄女做个帮手。 只要她能生下个儿子,皇后自然有办法把孩子抱到身边儿抚养,皇后身边有子傍身,丽妃和太皇太后的压力,自然就小得多了,赫舍里氏族中也可以从容谋划,只要再拖上几年,皇后的妹妹也就到了可以入宫的年纪,到时候姐妹同心,何愁没有赫舍里氏血脉的阿哥。 她一抬头,婉嘉已经带着两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进来了,她也不理两个姑娘,只向婉嘉点点头,“你姐姐身子一向不好,今儿来的人多,我也照应不过来,你替我过去瞧瞧她,到底是亲姐妹,也好开导开导她。” 婉嘉无法,只得行个礼退下,临走给了明月一个安慰的眼神儿。早知道这个嫡母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在她面前提起明月啊。如今倒好,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指望这个丫头够机灵,可别被她这个嫡母卖了才好。 待婉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赫舍里氏的目光才落到眼前两个俏丽的小丫头身上。那个小些的畏畏缩缩,她一看就失了兴趣,这样小家子气不上台面儿的模样,就算进了宫,也别想留住皇上的眷顾,那发育不全的小身板儿,指望她生下个儿子,她还不如去指望一头猪。 还是她旁边那个大些的好啊,赫舍里氏眼光挑剔地打量着明月。想来这个就是婉嘉一向夸赞的那个嫡出的小姑子了,待她把明月拉到身前,仔细一看,心中更是吃了一惊,这么一个肤如凝脂,领如蝤蛴,螓首蛾眉,顾盼神飞的模样儿,别说把皇后压了下去,就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丽妃,在她面前也将自惭形秽了。 这样的美人儿,好是好了,可皇后驾驭得住吗?别一朝引狼入室,将来被她反噬就有冤无处诉了。 不,不会,她立马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可能。郭洛罗氏在宫中并无什么大的依仗,除了皇后,她无人可以依靠。皇上素来看重出身,凭她的身份,还不足以让皇上给她高位。那个狐媚子马佳氏给皇上生了那么多孩子,到如今不也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庶妃吗。 只要皇后在皇上那边儿进言,压住眼前这个丫头的位份,到时候她就只能乖乖地听从皇后的吩咐。若是她识趣,事成后给她个贵人就算对得起她了,若她不安分,赫舍里氏眼中闪过一抹狠毒,就让她彻底消失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一个美人儿站在面前,皇上还会对那个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儿”的钮祜禄氏青睐有加吗?只怕到时候连她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吧。皇后和丽妃斗了那么多年,她这个做姑姑的太清楚侄女儿心中的痛处了。既能替她生个皇子傍身,又能让丽妃在皇上跟前没了立足之地,想来皇后会很喜欢这颗棋子。 跟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的明珊不同,赫舍里氏打量她的时候,明月也在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尊贵福晋,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然也没放过她眼中一闪即逝的阴冷狠毒。 为什么这些人都把别人当傻子,明月心中冷笑,她凭什么以为别人都会感激涕零地祈求着赫舍里氏一族的利用,这天下还不姓赫舍里呢。 第53章 毛遂自荐 “砰——”赫舍里氏恨恨地摔了手中的茶盏,什么东西,拉拢她那是看得起她,如今还没进宫呢,就敢对她说“不”,要真进了宫,只怕那眼睛真就长到了头顶上,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福晋。”见赫舍里氏发了火儿,进来通报的丫头战战兢兢,生怕她把气撒到了自个儿身上。 “说!” “郭,郭洛罗姑娘求见。”那个小丫头被她寒冰般的语气冻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又来做什么?她不是挺能耐的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还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绝不强求,更不肯与他人苟合,坏了家门忠君报国的风气吗?”她冷笑,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看来郭洛罗氏的家风也不过如此嘛。想来也是,有戴佳氏那样的老太君在,郭洛罗氏的后辈又能好到哪里去。 “是,是郭洛罗家的五姑娘,不是三,三姑娘。”小丫头颤抖得更厉害,腿脚儿一软,干脆跪在了地上。 赫舍里氏一怔,五姑娘?她努力回想着方才见到的那个低眉垂眼,小家子气的丫头,发觉自个儿竟然连她的模样儿都想不起来,这么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丫头,就算进了宫又能怎么样?还真能指望她那发育不全的小身板儿生个孩子出来? “不见!”她斩钉截铁地道,她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安亲王府,她是安亲王福晋,背后还代表着赫舍里一族的支持,就算要毛遂自荐,也先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模样儿,别以为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入了她的眼。 “嗻!”丫头如蒙大赦,忙磕头起来,长吁一口气朝外走。 “慢着,回来!” 小丫头脚下的脚步一滞,惶恐地回过身来,两个腿肚子又开始打转儿。 “把她请进来吧。”赫舍里氏慢条斯理地抻抻身上的衣裳,既然不能利用,那就绝不能让她去给皇后添堵,更不能叫她去坏了赫舍里氏一族好容易才在宫中营造的势力地位。 那个明琳有太皇太后支持,就算皇上再不喜科尔沁出身的女子,也不好太驳皇祖母的面子,就算是不给她位份,只怕也是要纳进宫去的。如果安亲王府能支持这个小家子气的明珊……管她能不能拉住皇上的心,能不能生个孩子出来呢,后宫里生不出孩子来的女人还少吗?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最重要的是,三姐妹一起选秀,总不可能三个全收进宫去吧。若是这两个进了宫,那个明月肯定是要被撂牌子的了,连宫门都进不了,她就是想给皇后添堵,也没那个机会。到时候就算她哭着来求她,也没用了。 赫舍里氏面上浮起一丝冷笑,她还得进宫跟皇后侄女说一声儿,最好前几关就找机会撂了郭洛罗明月的牌子,一定不能让她进入殿选,一定不能让皇上见到她,否则皇上若是被她狐媚子似的模样儿迷住了,就算安亲王府的面子,只怕也是不够的。 “你凭什么让我支持你?支持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她挥手打断了明珊磕磕巴巴赔罪加感激的话语,开门见山地道。 什么感激,什么谢恩,都不过是空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若没有点儿实实在在的好处,她赫舍里氏一族凭什么替他人做嫁衣裳! 明珊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接,脸上一窘,扫了一眼四周,见旁边的丫头一脸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心下一横,“若能得福晋和皇后娘娘的垂青,明珊愿结草衔环——” “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给我看看你的诚意,若无实实在在的好处,赫舍里氏一族是不会替他人做嫁的。”赫舍里氏上前一步,凑近她的耳边,“没有好处的事,谁会去做?你会吗?别考验我的耐心,我能在这里听你说这么久,已是给足了你面子,想要投靠皇后娘娘的秀女多得是,我为什么要选你?” 明珊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凝视着她的眼,“若能得福晋和皇后娘娘青眼,明珊愿将生下来的孩子统统记在皇后娘娘名下,今生今世,世人都只知道那些孩子是皇后娘娘所出,绝不会知道旁的女人的名字。” 她要赌一把,她必须赌这一把,三姐妹之中,她是最弱,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一个。三个人站在一起,她永远都被两个姐姐的光芒掩盖,成为站在阴暗里的那个卑微的存在。她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被踩在脚下的那一个一定是她? 她要向上爬,不借助旁的力量,她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如今安亲王福晋的条件虽然苛刻,可是,只要她到了那个地方,只要她真的生下了皇子,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皇后活着的时候,那些孩子是只知道皇后这一个母亲,可若皇后不在了呢?皇上向来以孝治天下,就算她不争不抢,皇上也不会任由她生下来的皇子不认她这个生母吧。 只有到了那个地方,只有到了那个位置,她才能将明琳明月踩在脚下,就算暂时牺牲母子天伦又怎样?她要拼一把,她一定要拼一把。 安亲王福晋一怔,没想到之前毫无存在感的丫头竟也能发出这样斩钉截铁的声音,她说得好啊,所有的孩子记在皇后的名下,而不是抱给皇后抚养。玉牒上,族谱中,都只有皇后这一个生母,跟她郭洛罗氏一点关系都没有,若真能如此,就算她出身卑微又如何? 出身卑微好,出身卑微意味着更好控制,留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生育机器在身边,可比任何一个替身儿帮手都好用得多。 她点点头,“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来日若真能一飞冲天,可别忘了今日,是谁提携的你。”说完,也不等明珊说话,转身就往外走,“只是你也别叫我失望,拿出你的本事来,皇后娘娘身边儿不缺不中用的废物。” 直到被丫头引出正堂,直到坐在明月身边,明珊的神思依然恍惚。方才,就在方才,她把自个儿卖了,她把她和未来的孩子一起卖了。安亲王府和皇后一定会出手帮她,可怎么抓住皇上的心,却只能靠她自己。毕竟连太皇太后都无法左右皇上喜欢哪个女人,远离哪个女人,小小的安亲王府在这方面更是指望不上。 她只能靠自己了。就算被利用,也要有被利用的资本。就算是颗棋子,也要有做棋子的价值。她扭头看看旁边跟婉嘉郡主谈笑正欢的明月,就算是庶出又怎样?总有一天,她要让她们统统跪在她的脚下,看她的脸色。她要将所有看不起她,欺压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手中握着她们的生死,她要她们生,她们就能生,她要她们死,她们就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妹妹,妹妹?珊儿,你怎么了?”几声呼喊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她茫然地抬起头,见明月和婉嘉郡主都一脸诧异地望着她,旁边的丫头也都一副紧张失措的模样。 “怎,怎么了?”她有些无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妹妹可是中了暑气?瞧这一头的汗,脸色也有些不对,我叫人带妹妹下去歇歇吧。”婉嘉郡主伸手叫过一个丫头,“带姑娘到客房歇歇,再熬碗解暑汤送过去。” 眼看着明珊走远,婉嘉郡主这才回过头来,“也不知道额娘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这么失魂落魄的,你得小心着了,这可是个心大的,为了往上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什么人都能出卖。” 明月不屑地耸耸肩,真要往上爬,就绝不能答应安亲王福晋的要求。康熙是什么人,她虽然还不太了解,可看看他一生的丰功伟绩,他身边的女人,固然都有家族的支持,可也要有个限度。若是跟家族的利益联系太过紧密,难免会招致他的忌讳,看看那些出身高贵的女人,有几个得了善终的,又有几个长寿的? 仗着家族支持犹自落得这么个下场,跟外臣结交呢?岂不更是自个儿找死!明珊若没跟安亲王福晋达成什么协议便罢,若真为了往上爬答应了她的那些要求,那可就离死不远了。 看她方才的表现,只怕她是答应了赫舍里氏的条件。明月心下冷笑,赫舍里氏是那么好利用的?怎么这些人都那么爱耍小聪明呢,真以为旁人都是傻子,满世界就她自个儿聪明! 明珊之所以会答应安亲王福晋那些条件,只怕还打着利用皇后上位,等生下了皇子,有了依仗,再跟对方分道扬镳的主意。 只是皇后是谁,赫舍里氏一族又是什么人,哪里由得她玩什么花样儿。只怕真到了那一天,她生下皇子之日,便是她的死期了。这个时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一念生,一念死的事儿,皇后到时候真在她生产时动点儿手脚,她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嫂嫂还是派人盯紧那个丫头吧,若是安亲王府有人跟她联络,我一定要在她之前知道那联络的内容。” 第54章 登徒子 “婉嘉妹妹今日可是忙得很啊,咱们来了这么久,愣是一句话都没跟妹妹说上。”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明月和婉嘉猛地回过头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和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并肩站在她们身后,想来方才那个声音的主人便是这个少年了。 “原来是裕亲王和恭亲王,恕婉嘉方才失礼,竟没注意你们二位,哥哥们都在前厅呢,我让丫头领你们过去吧。”毕竟是亲王的身份,当今皇上对仅存的这几个兄弟一向看重,她也不能明着得罪他们。 只是她的话说完了,却半天都没接到对方的回应,这两个人做什么呢?她疑惑地抬头,却发现对面两个小子都已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她身旁的明月,尤其是那个常宁,张着嘴,只差没配上一串儿口水了。 明月恨恨地低着头,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裕亲王,恭亲王,是福全和常宁对吧,她记住这两位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传了出去,她也不用做人了,擎等着成为千妇所指的狐狸精吧。 婉嘉上前一步,挡在明月的身前,“二位王爷,若没有旁的事,婉嘉叫人带你们去男客那边可好?” 福全猛地醒过神儿来,赶忙端起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他听出了婉嘉的潜台词,脸上红了一下儿,忙咳嗽一声,掩饰道:“啊,我们是进来找安亲王叔的,怎么王爷没在这里吗?” 婉嘉满含深意地看着他,“原来王爷是来找阿玛的,他方才就出去了,一直没进来,外头客人多,想必被哪个拉住了也说不准,你们还是到外头去找找吧。” 福全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虽然他很想打听打听婉嘉身后那个漂亮姑娘是哪家的,可他方才的表现真的是太丢人了,幸好这边儿没人瞧见,他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以后再找机会打听吧。他可是瞧得出来,若他真敢当面开口询问,只怕婉嘉真的不会给他留面子。 只是他走了,他那个吊儿郎当的弟弟却是没他那么有眼色。仗着跟婉嘉年纪相差不大,也是从小嬉闹惯了,常宁嬉皮笑脸地上前一步,“咱们才来,妹妹可别这么急着撵咱们走啊,来,让哥哥瞧瞧,这嫁了人,是不是更漂亮了。” 福全大惊,呵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见眼前一个茜粉桃的身影一闪,常宁哼了一声,直直地朝前跌了出去。 “小心!”他大喊了一声,一个健步窜了上来,指尖刚刚触到常宁身上柔光水滑的湖缎衣料,脚下便蓦地一绊,可怜常宁,刚摔了狗啃泥,又被他老哥狠狠压在了身下,五脏六腑骤然一痛,刚喝进肚里的酒“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呀,两位王爷这是怎么了?这年还没到呢,你们两位怎么就讨上红包儿了?只是珊儿惶恐,出门来做客,身上也没带钱,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常宁痛得狼嚎鬼叫,引来大群的仆役四面八方地赶过来围观,福全的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拿双臭袜子把他的嘴堵上。 他这个弟弟解酒撒疯不着调,他可是在一旁看的清楚,再加上自个儿莫名其妙的中招儿,若说这里头没鬼,那才是活见鬼呢。 无奈他们兄弟理亏,就算他明知道对面那个一身茜粉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俏丽丫头对他们下了黑手,也不好开口指责什么——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在人家安亲王府公然调戏女客啊,今儿可是安亲王叔的好日子,若是事情闹大发了,他敢肯定他们兄弟别想腿脚利索地走出安亲王府的大门。 “都看什么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干活儿去!” 福全趴在常宁身上,恨恨地抬头看着对面儿眸光含笑的丫头。原来是郭洛罗家的姑娘,看婉嘉跟她在一起时的亲热模样,方才甚至为了维护她而挡在她的身前,想来应是婉嘉的小姑子了。那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骄傲英气,真跟明尚有几分相似呢。 初听明月自称珊儿,婉嘉一怔,随即恍然,“明珊妹妹说的是,两位王爷真的无需行此大礼,婉嘉和珊儿可受不起呢。”她的目光流转,轻轻睨了周围的仆役一眼,“你们都闲得没事做了吗?看来我该跟福晋说说,虽然安亲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多养几个闲人,可如今皇上崇尚节俭,咱们也不能阳奉阴违不是!” 周围原本想着看几个主子笑话的仆役一哄而散,有个奴才机灵些,上前一步搀起福全,堂堂裕亲王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一张脸红得关公似的,头都抬头不起来,随手扔给这奴才一个银锭子。 那个奴才心里越发得了意,连打千儿谢恩都忘了,忙抢着上前欲扶常宁,这两位爷都是府里的常客,为人行事,她们是再清楚不过,裕亲王严谨,恭亲王散漫不羁,如今连一向目无下尘,对奴才们从不轻易假以颜色的裕亲王出手都这么大方了,那向来出手阔绰的恭亲王会赏的少了吗? 已经跑远的奴才们都在假山廊柱后面探头探脑,一个个后悔不迭地跺着脚,早知道就不溜这么快了,多好的机会啊,那个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啪!” 还不待众人愤愤不平地抱怨完,方才春风得意的丫头就已经捂着脸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瞧清楚了,我可是恭亲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刚才是谁对本王下黑手的?给我滚出来!”常宁恨恨地吐出一口带着青草嫩叶儿的泥土,眼睛如刀般在地上跪着的丫头身上刮来刮去了,“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福全恨铁不成钢地将他一把拉了过来,“都看什么看?不认得本王还是不认得婉嘉郡主?”他的目光鹰隼般尖锐锋利,所到之处,所有窥伺的奴才纷纷落荒而逃。 方才还以为那丫头走了狗屎运了,如今看来,这狗屎运也不是那么好沾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模样儿,配不配去扶王爷呢。惹上这个不知讲理为何物的小魔王,有她受的,瞧瞧,这还没高兴完呢,就挨上了不是?该!人人心中称快,只等着两位亲王待会儿走了,她们可得好好过来安慰安慰那个倒霉的丫头呢。 见周围已无闲人,福全这才收回目光,两手看似帮常宁清理身上的狼藉,暗中却是捂住了他喋喋不休叫嚣的嘴。 “今日是我们兄弟失礼了,还请郡主见谅,改日定当上门请罪。”说完,他满含深意地瞥了明月一眼,好个玲珑剔透的丫头,可惜全身是刺儿,郭络罗明珊是吧,今日的大恩他记住了,改日定当加倍偿还。 常宁犹自在他的桎梏下挣扎,这小子今日确实是多贪了几杯酒,这才拉着他这个哥哥到后宅来醒酒,若不是怕他闯祸,福全也不会跟他到这女眷聚集的地方来,没想到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儿,就是这小子把恭亲王府的瓦全揭了,他也绝不跟他踏足后宅半步。 他知道婉嘉和那个笑得花枝招展的丫头都看到了他捂在常宁嘴上的手,他不在乎了,今天的事摆明了是她们两个捣鬼,他也没有遮掩的必要,这个哑巴亏他认了,他不让常宁出声,不过是不希望他的大嗓门儿引来更多围观的人,万一被哪个宾客看到,他的脸可就真丢尽了,他们可不是那些不懂事的奴才,呵斥两句就能封口的。 明月含笑看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头,婉嘉终于没防备忍住,大笑了出来,“真有你的,这两位金尊玉贵的亲王如今怕是恨死了明珊,我还真是期待他们来日的表现呢。” 明月摇头轻笑,能一下被两个年轻英俊的亲王惦记上,只怕她那好妹妹还求之不得呢。蓦地,她的笑容一僵,假山后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有人! 她的心一沉,这附近竟还有人窥视,还真是她大意了。借着那些仆役丫头的嘴,今天的事必然会被宣扬出去。福全和常宁当然会去封口,可越是明面儿上不能说的流言,杀伤力就越大,她可不希望自个儿成为这场绯闻艳遇的女主角,被她们口口相传,最终家喻户晓。 她凝神观察假山的情况,想要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窥视着她,随时可能给她来个致命一击的人物。 第55章 人质 淡淡的天晴蓝的衣角一闪,躲进了假山深处的阴暗角落,明月凝神想要看清他的脸,却被身后蓦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动。 “婉嘉,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让我们好找呢!” 刚刚探索到那人行踪的明月只能无奈放弃,笑盈盈地转过身来,“见过三位公主,给殿下请安。” 婉嘉慌忙上前,从和顺公主的手中搀过姐姐柔嘉公主,柔嘉的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气喘吁吁地坐到婉嘉刚刚坐着的石凳上。明明是盛夏时候,一旁跟着的丫头却还是忙忙地上前,在石凳上铺上厚厚的皮垫子。 见明月给她们行礼,和顺微笑着还了半礼,“这就是明尚额驸的妹妹吧,果然是好模样儿,今儿没想到会碰上你,也没备表礼,这对儿镯子是太后娘娘新赏的,就给了你吧。”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从腕上撸下一对儿镶金嵌玉的八宝镯。 一听是御赐的物件儿,明月哪里肯收,开玩笑,这些东西在内务府的存档上都是有记录的,形制又大大超出了她的身份,就是拿着,她也不敢戴的,这哪里是一对儿镯子,分明就是一对儿烫手的山芋。 柔嘉听她们推让的厉害,强撑着抬头,“和顺姐姐给你,你就拿着吧。虽说是太后赏的,却并没有记档,否则她哪敢这么大方了。” 和顺和柔嘉都极亲热,虽然柔嘉身体不适,还是强撑着跟她们说笑几句,只有恪纯长公主,想是自恃身份,只冷冷地站在一边旁观,也不说话。 明月在一旁暗暗观察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建宁公主”,她可不是康熙的妹妹,而是他的姑姑呢,如今吴世霖都长成了半大小子,这位年已三十许人的公主却是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呢。 和顺和柔嘉都是宗室王爷之女,从小抱进宫中抚养的,自是不如她这个正经皇家公主尊贵,更何况她的辈分本就比二人高一辈,在她们面前倨傲些也是有的。 三人分别嫁给三藩在京的“人质”,相同的境遇让她们比旁的公主更亲近些,便是恪纯长公主再骄傲,也只得按捺着性子,跟这两个晚辈话话家常。尤其是这两年,康熙对三藩越来越不耐烦,私下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多,她们三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走动得也更是频繁。 “婉嘉妹妹身上的衣裳真好看,是这季锦绣坊新出的花样儿吧。” 大凡女人到了一起,话题总离不开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和男人孩子,三位公主的男人如今在京中本就处境尴尬,众人自是不会没眼色的提起,那剩下的话题也就只有胭脂水粉和衣裳首饰了。 婉嘉今天打扮得极是娇艳,全身上下均是自家铺子出品,在这满院儿的石青赭黄中极为显眼。明月自回京后就忙着打理铺子的生意,尤其是在衣裳首饰的花样儿和脂粉的新配方上下了不少功夫,如今说自家的铺子已经引领了京城的新潮流也不为过。 三位额驸虽然处境尴尬,可在银子上却甚是宽裕。大清每年的税赋有一大半都被三藩以各种名目要走了,三位藩王得了好处,也没忘了在京中为人质的儿子和兄弟,如今要说京城中谁最富裕阔绰,三位额驸可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此时和顺夸起婉嘉身上的衣裳,立时引来柔嘉和恪纯长公主的注意,她们仔细一打量,眼尖的恪纯长公主顿时发现了婉嘉不一般的行头。 “这对儿累丝嵌珠双鸾衔寿果步摇做工可真是精致,最难得是这份儿巧思,若是旁人,只怕这珠子就废了,天珠坊的首饰,如今可是抢手得很呢。”难得恪纯长公主一扫阴霾开了口,众人也自是捧场。 明月心中暗暗偷笑,夸吧夸吧,这样的效果,可比后世任何一种广告都有用呢。如今三位公主可是她家铺子里的常客,明月之前还特意交代了掌柜,给这几位出身阔绰的尊贵客人发了特制的“会员”玉牌,凭这玉牌在铺子里消费,可以打折呢。 果然,几位公主不一会儿就开始谈起自个儿的玉牌,神色间都颇为骄傲,古往今来,女人的攀比之心是一点儿都没有减少过啊。 婉嘉含笑睨了她一眼,这个鬼灵精的丫头,亏她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如今几个铺子的生意可是让不少人眼红得很呢。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位公主也不知是打得什么主意,东拉西扯,可脸上那别扭的神色却是掩都掩不住,分明是有事而来。她们不肯明说,婉嘉和明月也不好开口询问,几个人从衣裳首饰说到胭脂水粉,又从胭脂水粉说到今天寿宴上的礼品菜肴,明月面上含笑,心里却是暗暗有些心焦,也不知假山后头那人走了没有,若是不把这躲在暗处的小人逮出来,她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先三月里,平南王请求还乡养老,皇上准了,却不许尚之信嗣封,竟是要平南王所有部属人等撤藩回辽东。听说前日平西王也上疏皇上,请求撤藩了,不知皇上是个什么章程?你男人整日在御前行走,可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到底是柔嘉公主身子弱,撑不住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怎么说婉嘉也是她的亲妹妹,说话也比旁人直率些。 婉嘉一怔,跟明月对视一眼,“额驸从不在家里说朝中的事,怎么,平西王肯撤藩?那倒是奇了,他有那么好说话?不知靖南王那里打得又是什么主意?” 她一连串的问题,倒把三个公主问住了,别人还好说,柔嘉公主却是快哭出来了。三藩说到底,都是在唯平西王的马首是瞻,可人家恪纯长公主是正经皇家公主出身,想来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不会太绝情,可她们却是难说了。 虽说是顶了个公主的名头儿,可到底不是先帝亲生,不过是皇家拿来笼络三藩的工具罢了。就算眼下看着风光,万一来日真有什么变故,却是一点依仗都没有的。 她自个儿的身子又弱,虽然众人都说不碍的,可她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知道,只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额驸耿聚忠怎么办?如今的靖南王耿精忠会管他这个弟弟的死活吗? “姐姐的情形,妹妹是知道的。额驸虽说是靖南王的弟弟,可他从小就在京中为质,跟他大哥的情分本就淡薄,靖南王打的什么主意,哪里会跟我们说。姐姐只怕来日真有什么万一,他靖南王的风光虽跟我们无关,可那灭族的大罪我们却是逃不掉,妹妹若是知道点儿内情,也好歹跟姐姐透个气儿,让姐姐就是死,也好瞑目啊。”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婉嘉蹙眉,责备地看着她,“今儿是阿玛的好日子,什么死啊活的,还死不瞑目呢,这话你也敢说?还不快住口呢!”她转头看看四周,见周围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别说明尚从没在她面前说过这些,就是她真知道点儿什么,这种场合也不敢说啊。 和顺公主却是有点儿满不在乎,她嫁给了平南王的小儿子尚之隆,之前平南王上疏请求长子尚之信继承王爵,左右不管康熙的章程如何,这王爵都没有她男人的份儿,她也想开了,两人就这么在京城待着也挺好,离娘家也近,额驸的官位也不低,撤不撤的,随他去吧。 倒是和硕恪纯长公主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正是不知他们是个什么主意,这才心里没底呢。我们三个说好听了是和硕公主,金枝玉叶,可说难听点儿,还不是朝廷笼络三藩的筹码。三藩的地盘儿什么样儿我们都没见过,那王爵也跟我们没关系,可若朝廷真要逼反了他们,我们却要跟他们连坐,他们天高皇帝远的,朝廷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这口气,自然是要从我们身上找回来的。” 她越说,和顺公主的脸色就越难看,也是,风光好处都是人家的,倒霉自家却是头一份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柔嘉公主的脸上已是滴下泪来,可怜她身子不好,如今还要为丈夫的身家性命发愁。偏乾清宫里那位是个什么章程,谁也拿不准。这位少年天子,年少气盛,当初鳌拜那么跋扈的一个人,说除也除掉了,要说他这些年对三藩没什么想法儿,三岁的孩子都不信。 如今那三位藩王天高皇帝远,在外头当土皇帝当惯了,竟还要来挑衅试探这位真龙天子,来日龙颜震怒,怕不要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了。 她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心里一激动,嘴里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侍女赶忙端漱盂的端漱盂,拿帕子的拿帕子,捶背的捶背,一个个忙得团团转,好容易一口痰吐了出来,几个侍女齐齐地变了脸色。 “公,公主,这,这可怎么是好?” 第56章 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端漱盂的侍女被里头带着大团血丝的脓痰吓得哭了出来,几个人捋胸捶背,忙活了好半天,才帮柔嘉公主捋顺了胸中那口气。 “大好的日子,哭什么?还不快退下!”恪纯长公主一口喝退了她们,转脸又是怜惜又是责备地看着柔嘉,“生死有命,成败在天,你也别操心了。左右咱们都是大清的公主,皇上还能下旨杀了他的亲姑姑,亲姐姐不成?其他的,咱们管不了,也不能管,你还是回去好生养病吧,把自个儿身子养好了,来日也好替额驸求情不是。” 眼看着婉嘉跟三位公主相依相扶着消失在回廊的转角,明月这才回过头来,撤藩的号角已经吹响,历时八年,牵连十省的大战乱就在眼前,到时候首先受牵连的就是这三位公主了。 恪纯长公主的好日子也就到头儿了,想想她的丈夫和儿子被皇帝侄儿杀了的场面,明月就替这位公主感到难过,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她们吗?难道真要看着这样的人伦惨剧在眼前上演? 可谋反叛乱的是她们的公公,是她们夫家的兄长,她们的夫婿哪里逃得掉?除非,除非她们能跟三藩划清界限。 明月眼睛一亮,对,就是这样,跟三藩划清界限。记得前世和顺公主和柔嘉公主的额驸都没有被牵连,死的只有恪纯长公主的丈夫和儿子,想来也是因为吴应熊跟吴三桂的关系实在太过亲密,无法彻底断绝这里头的关系了。 她只顾想得出神,冷不防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在她肩头猛地拍了一下。 “啊!”她刚喊出声,便被人从后头一把捂住了嘴。 明月拼命“呜呜”地挣扎着,想要摆脱来人的桎梏,无奈对方力气极大,她根本挣不过他。来人拖着她一路向假山的放向走,她心头一动,虽然被那人箍着,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面身影,可借着空间的帮助,她还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佟康! 再看看他身上淡淡的天晴蓝的衣袍,她彻底放下心来,臭小子,吓死她了。 见她不再挣扎,佟康也轻轻放松了手中的力道,只是她也太乖巧柔顺了些,让他有些不习惯,也不知是不是他方才用力太过了,可别是把她给憋死了吧。 一躲进假山后头,他立马把她转了过来,还不等他好好端详端详她的情况,两只胳膊立时被她抓住,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背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啊——”这回惨叫的换成了他,地上不太平整,有几块突起的石头,他方才就是被她一个过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几块石头硌得腰背生疼,完了完了,这个死丫头,他算是废了,没脸见人了。 “你,你还是不是女人啊,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他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死死闭着眼,拼命想要把这泪水堵住,堂堂一个皇帝,被个女人摔得哭鼻子,他丢不起这个人。 明月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没人敢要?没人敢要就赖着你啊,反正你刚才已经碰过我了,想赖账,门儿都没有。” 他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中的泪水没了阻碍,欢快地顺着鬓角淌了下来,“真的?你可别后悔!” “听清楚了,我说的是没人娶我的话,我就赖着你,可要是有人看着我好,把我当成香饽饽了呢?该嫁给谁,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明月轻轻抿嘴,掏出块儿帕子递给他,“快擦擦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掉金豆子呢,叫别人看见,丢不丢人。” 佟康恨恨地一把将帕子从她手里夺了过去,发泄似的使劲儿揉搓着那块帕子,抹去脸上不光彩的痕迹,又用它拍掉身上的灰尘泥土,再抬头已是一片云淡风轻。 还真不愧是天子风度啊,这么快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了,只是那块帕子是她的好吧。明月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将那块帕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子。 “刚才的事,你处理得很好。” 明月气恼地看着他,什么处理得很好?她处理什么了? “那块帕子是我的!”懒得跟他绕圈子,她直白地开口索要。 “哦,这个弄脏了,等洗干净了再还你。”他含着笑意瞥了她一眼,“那两个小子,你处理得很好。” 明月开始磨牙,就知道他躲在假山后头,什么都看见了,反正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不怕他这个贼惦记。 “以后再碰上这两个小子,不用理他们,明珊是你那个庶妹吧,就拿她当挡箭牌,甚好。”他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真有她的,只怕他那两个好兄弟,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他们到底是栽在谁手里了吧。 明月转身就走,就知道什么东西一到了他的手里,就别想再完好无损的讨回来。之前是在山里借给他的马,最后还是还回来了,只是却少了一匹。她清点了一下,正好是他乘的那一匹,那可是她家庄子里最好的一匹啊,她和阿玛一起从山中驯服的野马,跑起来又轻又飘,虽不能日行千里,可八百里却是半点儿问题都没有的。 她还特意从空间里弄了几样灵草喂给它吃,原想着等回京的时候送给哥哥的,没想到眼前这个非要磨着借这匹马,为了早点打发了这个惹不得的大神,她只得答应了,千叮咛万嘱咐,说好一回去就差人送回来的,可从那以后她就再没见到那匹马的身影。 她才走出两步,他就从后头又把她拉了回去,“走这么急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呐。” 她借着他的力道向后一退,两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又想故技重施,摔,就摔他个四脚朝天,从今以后见了她就想起这份儿疼,省得整天动手动脚不老实。 不想这回他却有了防备,明月一抓住他的胳膊,他立时双手合抱,将她箍在身前,一个转身将她抱进后头的山洞,一把抵在了山洞的石壁上。 “嘶——”假山的山洞里阴暗潮湿,石壁也并不平整,明月被他狠狠按在石壁上,后背硌得生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盛夏时节里,她这算不算是意外收获了一个避暑胜地? 见她吃痛,他手下力道松了些,眉眼间满是笑意,“怎么样?输了吧,我可不会一天里在同一个人手上栽两次。” “那就是说,过了今天,你还是有可能栽在我手上了。”明月不服气地挑眉,“一个大男人,赢了我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好高兴的,没出息。” 佟康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横眉立目地瞪着她,明月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她说错了吗?她可是给他留着脸面了,堂堂一个皇帝,还是一个爱惜羽毛,爱护名声的皇帝,真叫人看到此时的模样,他还有脸坐在乾清门里临朝听政? 末了,还是他叹了口气,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没事儿就在家里好生待着,别到处乱跑,如今外头都不太平,你出门又不带什么奴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听着他絮絮的唠叨,她的心下一软,不自然地摇头,“别把我的头发揉乱了,我得赶紧出去,一会儿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呢。” 无奈他却不肯放手,搂着她又向假山里头退了一步,“你还怕人瞧见?看你方才对两个亲王下手时的狠劲儿,我可没看出你还知道什么是害怕。” 明月被他搂着退进山洞的深处,脚下一个踉跄,正好跌进他的怀里,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脏在她的耳边跳动,她的脸瞬间一红,幸好山洞阴暗,他看不出什么来。 “对两个王爷下黑手的是你和明珊,我为什么要害怕?难不成两位王爷还要迁怒于我?你快放开我,看一会儿叫人瞧见了,我还怎么做人?”她跺着脚,努力想要拉开跟他的距离。 “怎么做人?大不了嫁给我好了,看到时候谁还敢嚼舌头。”他呵呵轻笑,就知道方才教训那两个臭小子的事瞒不过她。 他被几个“朝廷栋梁”拦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早晨的话,好容易溜了出来,却不想一来就看到那两个臭小子对着她流哈喇子,要不是她出手快,他早就过去教训他俩了。虽然她对那两个色胆包天的家伙一通教训,让他的心里安慰不少,可到底也太轻了些,难出他心中这口恶气。那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既撞进了他的手里,他自然要好生开解开解这两个可怜虫,叫他们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见了得绕道儿走。 他对她点头轻笑,“早就盼着你回来呢,却不料你竟是个狠心的,哥哥成亲都没回来,听说你们家老太太去年就接你进京,却不料今年才到京城,你是自己用腿走回来的吗?也太慢了。” 第57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明月气结,原来这里头还有他的手笔,“什么走回来的?我是三月里从盛京启程,四月里到的京城,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多天。路上雪都化了,泥泥泞泞的不好走,我总得等路上干净清爽了再启程不是。走的时候盛京的桃花儿还没开,来到京城,花儿都谢了,却是绿肥红瘦,生生错过了一个春天呢。” 她话音未落,他已是笑得打跌,“绿肥红瘦,错过了一个春天,李清照要是听到你这句话,非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算账不可。你放心,错过了这个春天,还有下一个,京城的春天可比盛京漂亮多了,来年我带你去看桃花,以筹你今年的遗憾。” 他又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还等路上干净清爽了,从没听说出门还要等路上干净清爽了的。那路上干净清爽了什么样?以后你要出门,要不要提前叫人给你清扫路面,黄土垫道,清水泼地?”明月懒得理他,趁他笑得前仰后合,一把推开他,“笑笑笑,要笑就在这里自个儿笑吧,我得去看看嫂子那里怎么样了。” 佟康止住了笑,将她拉了回来,“其实,要黄土垫道,清水泼地又有什么难的。你这时候还是不要过去了,她们姐妹到一块儿,自然有不少体己话要说的,你在一边儿反而不方便。” 明月心头一动,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如今三藩不安分,甚至敢用集体上疏请求撤藩来试探他,他这个时候还有心出来闲逛? 见明月打量他,他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那个,我开玩笑的,什么黄土垫道,清水泼地,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想要换个话题,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山洞里一时有些寂静,静得连土里蚯蚓的蠕动都听得到。 “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看看三位公主的情形,只怕她们都恨不能生在寻常人家吧,生在帝王家,哪里还有什么骨肉亲情,事事都要先君臣,后父子兄弟的,更何况是她们。”明月越说越伤感,“若是男儿,好歹还能在外头建功立业,闯出一片天地呢,可作为公主,就只有联姻和亲这一条路,可怜呐。” 佟康也是一阵沉默,半晌才轻轻叹口气,“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她们是大清的公主呢,生来便享受着锦衣玉食,民脂民膏的供奉,这是她们的权利。联姻,和亲,是她们唯一能为大清做的,是她们的责任。既然享受了身为公主的权利,那就必须扛起她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哪怕要为此赔上她们一生的幸福?” “即使要赔上她们一生的幸福!”他低头看着她,抬手揉揉她蹵起的眉心,“别想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你也管不了,还是让皇宫里的人去烦恼这些家国大事吧。” 他的声音有些郁闷,她却是忍俊不禁,皇宫里能操心烦恼这些家国大事的人就在这山洞里忧国忧民呢,如今皇宫里还有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出头插手这件事。 “听三位公主说,平西王也上疏请求撤藩了?” “不只是平西王,靖南王也上疏了,就在今天早上,六百里加急,他们还真聪明,知道这也算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了,用六百里加急,这是在暗示若真达不到他们的要求,那六百里加急的就是军报了吗?” 明月看着他闪烁着怒火的眸子,也学他的样儿,踮起脚尖儿,抬手轻抚他紧锁的眉心,“唉,你就别想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你也管不了,还是让皇宫里的人去烦恼这些家国大事吧。” 他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轻轻一笑,“傻丫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懂不懂?” 见他眉宇间不再郁结,她这才一戳他的额头,“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啊,今天早上才到的六百里加急,连三个公主还没得到消息呢,你竟早早就知道了。” 他的心头霍然一跳,借着洞口照进来的一点点光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异样,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想来是他多心了,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呢,明尚明武可是他早就敲打好了的,谅他们也不敢跟她多嘴。 “嗯,虽然我只是佟氏旁支,可毕竟比旁人多了些机会,在御前混了个侍卫的差事,今早听几位大人在里头议事的时候说的。”他绞尽脑汁地吱唔道。 “哦?你倒是清闲,这么快就下值了,我哥哥也是今日当值,到现在还没过来呢,也不知他的老丈人生气了没有,连老丈人做寿都不过来磕头,换做是我,晚上回去一定要罚他跪搓衣板儿。”明月气冲冲地跟他比划,哥哥为什么过不来,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佟康缩缩头,一想到他这个至尊天子拿个搓衣板儿跪在乾清宫里,便只觉两条腿有些发麻。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会吧,到时候她就知道他的身份了,还真敢拿着搓衣板儿来对付他?谅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嘴里没有一丝底气地嘟囔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你哥哥毕竟是上头的心腹嘛,做事难免要认真些,当然跟我这混日子的没法儿比了。” 明月得意地睨着他心惊胆战的窝囊样儿,小样儿,知道厉害了吧。她想再探探他的口风儿,无奈远远地听着外头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只得作罢,“有人找我,我得走了。” 佟康双手下意识地环住她,“明日法华寺有法会,你来不来?” “我忙着呢,没空儿。”明月一把推开他就走,她这也是为了他好,虽然知道他最终平定了三藩,可在这样紧张危险的时候,他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比较好。 佟康初时还含笑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可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头的时候,他忍不住咬牙,狠狠一拳打在山洞的石壁上。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枉他费尽心机溜出来看她,她竟走得那么潇洒,连一丝留恋不舍都没有,哪怕她是装得呢,也多少能安慰安慰他啊。 听听她拒绝他的时候说得多无情,忙,没空儿,她忙什么?忙着跟苏克萨哈家那个臭小子做生意,她有空儿去见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也没空陪他去上香,亏他忙得焦头烂额还不忘去求菩萨保佑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呢。去他见鬼的永结同心,去他该死的白头到老。 他决定了,他要好好安慰安慰自个儿受伤的小心灵,嗯,很久没去坤宁宫瞧瞧皇后了,待会儿一回去就去皇后那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怒发冲冠朝外走,守在外头的暗卫早把他濒临爆发的脸色看在眼里,可方才底下传过来的消息牵扯到皇后,实在是太过重大,他又不敢瞒,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先行个礼,凑到他耳边耳语几句,复又跪在地上,等着他发落。 “她真是这样说的?”他的脸色铁青,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儿里挤出来。好,真好,瞧这一个个的都多能耐,好一个“四全姑娘”,好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她把他当什么?种马?为了有个皇子,为了保住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竟连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还好他还有一个她!他扭头看看方才明月离去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儿,可他却莫名的觉得心安。能毫不犹豫地拒绝赫舍里氏的提议,可见过她是真的无心权利富贵,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吧。 虽然她牙尖嘴利,虽然她粗鲁野蛮,虽然她一点儿也不迁就他,可只有她是真心待他,不是为了他皇帝的身份,不是为了那些家族利益,荣华富贵,在她的心里,他只是佟康,一个小小的佟氏旁支子弟,他在她面前表现的甚至并不优秀,可她终究是待他最真诚的那个。 她牙尖嘴利?那是她聪明伶俐,他爱新觉罗玄烨的女人,怎么能是那种说话蚊子哼哼,大气都不敢喘的女人。 她粗鲁野蛮?后宫里弱不禁风的女人已经够多了,满人从马上打天下,弓马骑射是大清立国的根本,哪怕是女子也是上马能弯弓的女中豪杰,如今大清入关才几年,八旗女子竟都学了汉人小家子气的作派。还是他的明月好,英姿飒爽,不堕八旗贵女的威风。 他的心里,早忘了方才要去坤宁宫瞧皇后的初衷,皇后贤良淑德,哪里会为他一时的忙碌冷落而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人家处事周全得很,手段多着呢,用不着他闲吃萝卜淡操心,有他没他,人家都会活的好好的。 郭络罗明珊,小小一个庶女,竟然也敢有这样的心思,她以为攀上了赫舍里氏一族,攀上了皇后,就真能如愿以偿的平步青云了?真是个没脑子的。 他原本瞧着明月和明尚明武的面子,还想着将来给她指个好夫婿,如今看来还真是多余,可别糟蹋人家好儿郎了,哪凉快去哪儿待着吧。 第58章 眼儿媚 “姐姐这是去哪儿了?倒叫我们好找……”明琳一见明月从假山后头出来,立时咋咋呼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可末了声音却越来越低,到最后简直成了蚊子哼哼儿。 她身后跟着的明珊也是两颊酡红,双眼放光,目光炯炯地看着明月——的身后。 “我有点儿不舒服,在这里歇了一会儿,你们这么急,有什么事吗?”明月貌似毫不在意地解释了一句,可等了半天,都没见两人有半点儿反应。 搞什么?活见鬼了不成?她疑惑地回头,被身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他怎么还跟着呢,待会儿见了人,他要怎么掩饰自个儿的身份? 她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闭紧你的嘴,否则我有你好看。 他却满不在乎地轻笑,缓缓上前,“对不住了,在下佟康,不小心走错了路径,冲撞了几位姑娘,这就给各位赔罪了。” 他口里说着赔罪,却是半点儿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大喇喇地站在那里,轻佻地打量着对面儿那两个羞得头都不敢抬的丫头。真不中用,就这点儿出息,还敢放那些豪言壮语,心比天高,却没有跟这份儿雄心壮志相匹配的勇气手腕儿,真不知她们哪里来的自信。 两个丫头红着脸,瞅个空儿就偷偷瞄他一眼,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最难得是周身那份气派,便是方才席上那两位年轻英俊的亲王也多有不及。只可惜出身太差了些,佟家从未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想来也不过就是个旁支,能有什么出息,还是赶紧回去瞧瞧两位王爷那里有什么能帮把手的,若是能逮着机会跟他们说上几句话,那才是个正经的好前程呢。 明月在一旁憋着笑,冷眼看着他吃瘪,该,他以为那些女人看上的是什么?他这个人?别逗了,不是为了那份儿荣华富贵,谁会这么前赴后继的往前冲? 佟康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见恼,“方才过来的时候,见裕亲王和恭亲王喝多了酒,正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呢,可否麻烦姑娘派人跟安亲王福晋说一声儿,好歹给两位王爷安排个歇息的屋子啊。” 若是以前,一听说有机会跟两位亲王说说话,拉拢拉拢感情,明珊早两眼放光地扑上去了。可如今她跟安亲王福晋搭上了线,一心想着攀上皇后,好一飞冲天,便是两个亲王对她有意,她也懒得多看半眼了。只要以礼相待,不出错,不落什么把柄也就罢了,让她对着他们献殷勤?等到东边儿落日头吧。 明琳却是不同,虽然之前太皇太后一再跟她示好,暗示以后会给她安排一份好姻缘,可谁知这“好姻缘”到底是什么?她不想坐在那里枯等。 裕亲王和恭亲王可是如今大清最年轻的两位亲王,还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在亲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若能把个年轻的亲王抓在手里,即使将来进宫无望,也好歹有个亲王福晋的前程不是! 佟康嘴角噙着一抹悠远的笑,冷冷地看着明琳兴高采烈地跟人打听两位亲王歇息的地方儿。再看看一旁一脸泠然,面上规矩守礼,眼中却满含敌意傲气的明珊,心下更加厌恶,这个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她就这么肯定皇后会把她留在宫里?就算赫舍里氏贤良淑德,他还不想脏的臭的都往乾清宫里拉呢。 佟康在一旁不出声儿,明珊也乐得装糊涂,这么气度非凡的美男在跟前儿近距离的站着,虽然她嫌弃这小子出身低微,绝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可能多看一眼,养养眼也是好的。 明月见不得明珊面上大义凛然,眼睛却一个劲儿往他身上偷瞄的下作模样儿,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偏做出这么一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模样。她已经可以感觉到身边儿这个小龙人濒临暴发的情绪了。 “五妹妹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无事,便跟我一起去瞧瞧嫂嫂如何?”明月开口打破这凝滞的气氛,这两个人也真是够了,都当她是空气吗?一个死赖着不肯走,一个就逮着机会猛吃豆腐,拜托,这可是人来人往的后花园,注意一下影响好吧。 他不走,她走!明月转身拔腿就走,半眼也没看佟康。他摸摸自个儿的鼻子,在心里暗暗偷笑,就知道这丫头是个小气的,只是她该去管管她那好妹子,明明是她妹妹在吃他的豆腐,他可半眼都没偷瞄啊。 她要去找婉嘉,那他还真不方便跟着,今儿出来的时候也够久了,赶紧回去吧,想来上书房那起子人该急疯了。还有明尚,也得赶紧放他下值,要真不让他赶过来给老丈人磕个头,说几句吉祥话儿,明月以后还不得跟他翻脸啊,想想那搓衣板儿,他的腿肚子就直转筋。 明珊有些讪讪,见明月离开了,也只得紧走两步跟上,心里想着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这个帅气俊朗的小子,一边儿走又一边儿忍不住回头望了两眼,正跟佟康若有所思望着她们的眸光撞在一处,心头立时如小鹿般乱撞——他在看我,他还在看我! 明珊的举动,让时刻注意身后情况的明月脸都绿了,一甩手,脚步更重,步子更快。 明珊在后头踩着花盆底儿一溜小跑,几次都险些崴了脚,“姐姐,你走那么快干嘛?慢点儿,等等我嘛。”她嗲声嗲气地哼哼儿,媚眼儿直向后头飞,可惜被花园里茂盛的花丛挡住,满腔柔情化无情。 明月真想揪着她的耳朵对她说:“乖,别乱抛媚眼儿,既然打定了主意抱皇后的大腿,就千万别整这些幺蛾子,真闹大发了,谁也救不了你。” 可是低头看看明珊花痴般的模样,又顿时没了力气,算了,由她去吧,反正她是生命不息,作死不止,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她一世,自个儿不长进,也别怨别人不提点她。 一时到了偏院儿的客房,和顺公主和恪纯长公主已经都走了,只有婉嘉坐在柔嘉的床前暗自垂泪,一见她们进来,忙拿绢子拭去眼角的泪水,“你们怎么过来了?前头可都散了?” 明月只做未见,对半躺在床上的柔嘉行了个礼,“还没呢,挂念着嫂嫂和公主,特意过来瞧瞧的。” 明珊磨磨蹭蹭地站在门口,不想往前凑,开玩笑,这公主又不是什么王爷贝勒,她跟她们可没什么好谈的,就算感情再好又如何?公主还能替她牵红线不成?更何况她方才可是听人说了,这个柔嘉公主可是肺里的毛病,弄不好可是会传人的,真不小心染上了,可不就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 看那个傻子,还真跟几辈子的亲姐妹似的,坐得那么近,老天保佑,让她也染上这肺病才好呢,看谁还会拿她当什么香饽饽,以后这家里,可就真是她郭洛罗明珊的天下了。 看着明珊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婉嘉气得脸色都变了,这可是在她娘家安亲王府的地盘上,她姐姐可是从小抚养宫中的和硕公主,这郭洛罗明珊算个什么东西,说好听了是个千金小姐,说不好听不过是个讨人嫌的庶女,在这里摆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站起来就想呵斥这个不知所谓的,不想却被柔嘉一把攥住了手。柔嘉平静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累了,不想再跟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如今她心里只惦记着怎么保住自个儿的夫婿,至于旁人怎么想,怎么看,她都不在乎了。 “珊儿,你去前头瞧瞧,告诉额驸一声儿,别喝多了酒,若是能抽空儿进来瞧瞧公主,就更好了。”婉嘉强自压下心头的不悦,赶紧把这碍眼的打发出去是正经儿,姐姐身子本就不好,再看了她这番做派,岂不是更闹心。 明珊巴不得这一声儿,赶紧答应着躲了出去。柔嘉长吁一口气,目光温柔地对着明月笑笑,“好孩子,难为你竟不嫌这里憋闷,你也赶紧去前头跟她们乐乐吧,别在我们这里干坐着了。” “公主说哪里话,能跟在公主和嫂嫂跟前儿学点规矩,是明月的福气呢,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公主可别嫌我碍手碍脚撵我走就好。” 柔嘉和婉嘉相视一笑,还未开口,房门就被人从外头猛地推开,耀眼的阳光下,一个结实魁梧的男子神色焦急地闯了进来,“柔嘉,你怎么样?怎么好好的又勾起了那个毛病?” 婉嘉拉着明月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出床边的位置。那个男人想来就是柔嘉公主的额驸,靖南王耿精忠的弟弟——耿聚忠了。 明月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他,看他拉着柔嘉的手絮絮地说个不停,看来也是真心对柔嘉好的。只可惜柔嘉的身体,看来是撑不了多久了,此时她却顾不上自个儿的身体,只为他来日的大难愁苦不已。 “都是我不中用,若能多撑两年,也许还能帮帮你,如今我要是走了,只怕将来连个在御前帮你求情的人都没有!” 第59章 肉包子打狗 听着柔嘉丧气到极点的话,婉嘉也忍不住滴下泪来,“姐姐说什么,大好的日子,也不嫌晦气。你只要好好保养,到时候自然可以抱着孩子,自个儿去御前替额驸分说,可你要是自个儿想不开,那可就谁都帮不了你了。” 明月悄悄摸摸袖子里藏着的九转玲珑丹和百花凝神丸,到底该不该拿出来呢?要说这两味药,可的确是治病救人的良方,在世人的眼里,它们的功效比之仙丹也是不逞多让的,她要是这么拿出来了,可不好解释它们的出处,若是因此引来什么麻烦,值不值得呢! 一个丫头端着一碗燕窝粥走了进来,耿聚忠也不用她们上前,自个儿接过碗,小心地吹凉了,试试温度,这才一勺一勺喂给柔嘉,婉嘉却躲在暗处,用帕子捂着嘴,暗暗垂泪。 明月心一横,就看在他们夫妻一片深情和婉嘉对姐姐的一片手足之情的份上,她也不能看着好人没个好命。她悄悄将两粒丹药捏碎了,借着空间的掩护,偷偷洒在那碗燕窝粥里,耿聚忠丝毫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小银匙一搅,一勺勺舀出来喂给柔嘉吃了。 一碗燕窝粥下肚儿,柔嘉脸色红润了些,精神也好了许多。耿聚忠和婉嘉暗暗松了口气,只当她是吃下了东西,身体才松缓些。 耿聚忠一手拉着柔嘉放在榻边的手,一手帮她拭去嘴角的汤渍,“你别忧心了,哥哥是哥哥,我是我,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不会因为哥哥就来迁怒于我的。” 柔嘉叹了口气,“但愿吧,可别人不知道,你我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额驸,什么当今靖南王的亲弟弟,都不过是说出去好听罢了。说到底,你还不是靖南王留给大清的一个人质。我若跟恪纯长公主似的,也是先帝亲生的正牌子公主还好说,当今皇上重情义,便是瞧在自个儿姐妹的面上,也能从轻发落你。可我偏偏只是个宗室王爷之女,就算是自小抚养宫中,跟那些正牌子公主也是没法儿比的。现下形势,那吴三桂怕是按捺不住了,靖南王只怕也要步他的后尘。我若再撑不住,来日大难,连个在御前帮你求情的人都没有!” “所以你更要好好保重,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你要是不好生保养,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了。”耿精忠强自一笑,可哽咽的声音却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公主何必这么悲观,来日的大乱,你们也许阻止不了,可你们自个儿的命运,却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何必仰人鼻息,将生死都寄托在他人的身上呢!” 柔嘉和耿聚忠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月,“你说什么?掌握在自己手里?怎么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跟靖南王府血脉相连,他若真走上那条不归路,我们便是插翅,也难逃被诛的下场啊。” 明月深深地看着耿聚忠,“靖南王府跟京城各位高官显宦的交往,额驸应该都知道吧,靖南王在南方的兵力部署,就算额驸没亲眼看见,只怕也是心中有数吧,甚至额驸手里还握着靖南王存在京城的不少物资财宝吧……” 明月说一句,柔嘉和耿聚忠的眼睛就明亮一分,他们明白明月的意思,她是要他们用这些换取朝廷的宽恕,拿这些换耿聚忠的性命。 柔嘉的眼中光芒璀璨,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别说是靖南王跟京城各高官间的来往,便是靖南王在京城的内应,额驸心里也是有数儿的啊。更何况还有额驸府库房里那些宝贝,皇上这些年一直在为国库缺银子的事发愁,若两边儿真翻了脸,凭他们替皇上解决军需难题的功劳,还怕保不住一条命? 耿聚忠的眼中初时还满怀希望,可渐渐的,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散去,最终又归于死寂,“不行!”他摇摇头,眼中一片黯淡,“就算哥哥不在乎我这个弟弟的性命,我也不能背叛家族,背叛靖南王府。不跟着他一起谋反,是我最后的底线,可让我在他背后捅他一刀,我却是做不出来的,真要是那样做了,将来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连祖坟都进不了。” “到底是保住你和公主的性命重要,还是你和靖南王的手足之情重要?你可想清楚了,他要谋反,可是半点都没顾及你们之间的手足情分的。”明月深深地看着他的眼,像要看进他的心里去,“你真要拉着公主,陪着谋反的哥哥一起死?” 他紧紧拉着柔嘉的手,声音哽咽难言,“你放心,就算来日皇上震怒,真要清算,也不过是要了我的性命。你是大清的公主,皇上和太皇太后绝不会那么绝情地迁怒于你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柔嘉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在他胸膛上拼命地捶打着,“你个混蛋,我是担心自个儿的性命吗?我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形,你心里没数儿吗?我拼命撑着这口气,为的是谁?你说这话,对得起我吗?” 耿聚忠低着头任她捶打,眼中的泪再忍不住,一滴滴落了下来,砸在她枯瘦如柴的手上,火热滚烫,似千钧般重。 柔嘉脱力般扑进他的怀里,脸上泪如雨下,“若他们当真谋反,皇上一定不会轻饶,又哪里还有什么祖坟在!你从祖父时候起,就在这京城中做人质,父亲袭了王爵,你还是做人质。到如今你的哥哥都袭爵了,他们也没说想法子把你救回去。享福的时候没你的份,如今谋反了,还要连累你的性命,他们都不在乎你的性命了,你还顾念他们,你先保住自家的性命好不好!” 耿聚忠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眼中满是柔情不舍,可对明月的提议,却自始至终不肯点头。柔嘉恨极,死死攫住他的肩膀,“枉我拼命想要保全你的性命,却不料到头来竟是我自个儿一厢情愿。既然你一心想要跟着他们走那条死路,我也不拦你,你今儿就拿条绳子勒死了我,以后是为国尽忠还是为你们老耿家尽那份愚孝,都跟我没关系了,我也不活着受这份儿折磨了。” 耿聚忠声音嘶哑,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你别这样儿,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都行,哪怕今儿就要了我的命,我也由你,只求你好好儿的活着……”这个魁梧的汉子再也说不下去,一边儿是他的妻子,一边儿是他的家族,他的亲哥哥,他选择了一方,就注定要对不起另一方。 明月蹙眉摇头,真不理解这些男人的想法,“你看看公主的如今的模样儿,你以为你死了,她就真的能活下去?你以为你不向皇上交出这些东西,靖南王就能活命?他的死,是他自个儿的选择,是他自己造成的,跟你交不交这些东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交了,却可以保住你和公主的性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以为你陪着哥哥慷慨赴死,就是对家族,对祖宗尽孝了?错,你是大不孝!” 耿聚忠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是吗?” “当然。”明月点点头,“而且,就算你自个儿不主动交出这些东西,还能把它们运回福建,交给靖南王不成?只要皇上派人到你的府邸里头一抄,什么东西得不到?倒不如主动交出去,还能换个宽大处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耿聚忠低下头,深深看了柔嘉一眼,“好,我答应你,若来日靖南王真的敢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勾当,我一定把这些东西主动交给皇上,并自请领兵,亲自去福建把他抓回来,交给皇上处置。” 柔嘉狂喜,在他的怀里又哭又笑,长久以来困扰着她,令她日夜不安的难题终于解决了,他的性命保住了,她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明月却只能暗自摇头,他还是有私心啊,大义灭亲,亲自领兵把靖南王抓回来?只怕乾清宫里那位也不会答应吧。笑话,他要是在战场上对叛军网开一面,带着人投降了叛军,形势岂不是更加不利?这种肉包子打狗的事儿,小康子脑抽了才会答应他。 左右事情已经按照她预想的发展了,康熙拿到了三藩藏在京城的物资和交结的朝廷重臣名单,必然会对耿聚忠网开一面。有他这个榜样在,吴应熊和尚之隆要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她可就半点都不为他们感到惋惜了。 三藩跟京城重臣的交往由来已久,放眼满朝文武,每年拿吴三桂十万两冰炭敬的重臣绝对不是少数。康熙想撤藩,站出来支持他的竟然只有明珠和米思翰两个,其他人都持反对意见,这里头的私弊可就耐人寻味了。 当然,康熙绝对不会将所有跟三藩有过来往的大臣都拉去砍头,那样朝廷也就成了空衙门了。这些人还是要甄别的,三藩的死忠暗桩自然不能轻饶,可那些只是拿了三藩的钱,却并没给他们出过什么大力的墙头草,却也不能白白放过。旁的不说,他们从三藩那里收的贿赂得原封不动地上交国库吧,犯了这样的大错,狠狠罚他们一笔,也不过分吧。 这样一算,别说是平乱的军费,就是老康想搞个什么面子工程都不愁没银子。这一世,她舅舅绝对不用像上辈子那样,为了钱发愁,最后累死在任上。 第60章 偶遇 “姐姐尝尝这个,这是特制的玫瑰脯,你闻闻看,是不是有股玫瑰的味道,吃在嘴里,唇齿留香呢。”明月一边说着,一边把蜜饯碟子朝如玉推了推。 如玉笑笑,拈起一颗放进嘴里,眼睛倏然一亮,“果然好香。”再低头,立时被棋盘上的变化吓了一跳,“这是——你耍赖!” 她方才明明占尽优势的,怎么就吃了颗蜜饯,说了句话的工夫,盘面上就风云突变了呢。她恨恨地瞪了明月一眼,被她小狐狸似的得意模样气笑了,“瞧你这点儿出息,难怪棋艺这么多年都没长进呢,感情儿是工夫都用到这上头了。” 明月坐在对面得意地挑眉,这么多天了,如玉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生气,不似当初她刚回京时候,一潭死水般的模样了。为了逗她开心,她这些日子可是没少想法子,连故意让棋都使出来了,也没见她笑过。 不,笑还是笑了的,确切的说是没真心的笑过,如玉的面上一直都带着笑,可那笑太轻,太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笑背后的泪。 原以为是苏克萨哈的事对她打击太大,额娘没了,阿玛又是那样无情无义的,这些年受了那么多苦,性情大变也是有的。她还埋怨苏常寿都回京这么些年了,怎么也不好生开导开导她,就由着她把身子糟蹋成这样。却不料两个哥哥告诉她,如玉的身子已经比当初从戴佳氏府里接出来的时候好多了。 “你是没见当初咱们把她从戴佳氏府里接出来的时候,她是个什么样子,也就比死人多口气罢了。那戴佳卓奇可真不是东西,青宛婶婶被他折磨死了还不够,连亲生的儿女都不放过,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禽兽不如的东西,只是连降六级,真是便宜他了。” 可怜如玉受了那么多苦,如今虽是跟着舅舅和外祖母一起住着,可叶赫那拉氏一族怎么可能去支持一个外姓之女,更何况他们族中内斗得厉害,人心本就不齐,没有母家的支持,如玉的前程也是堪忧啊。 “听说锦绣坊新来了好多衣料,咱们去瞧瞧吧,我给姐姐设计几套漂亮些的衣裳,省得姐姐整日不是月白就葱白,穿得也太素了些。”如今明月替她调理好了身体,也不怕她走两步路就累趴下。想想也是叫人心酸,原本骑马射箭样样不肯屈居人下的如玉,身体竟虚弱到路都走不了几步的地步。 如今她的身体好了,明月便想着多带她出去走走,一来可以让她活动活动,二来也能看看外头的大千世界,让她对生活燃起新的希望。更何况,明月想着也该给她换换行头了,苏克萨哈和青宛都过世那么多年了,就是守孝,也早该除服了吧。 如玉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是太素净了些,在自个儿家里没什么,可在别人家里做客,却是未免太不恭了些,难免引人忌讳。如今明月在郡主府也是客居,她不想给明月兄妹惹什么麻烦,遂点点头,“也好。” 明月欢喜雀跃,却不料她随后又加了一句——“听说法源寺这两天有法会,我们去瞧瞧吧,顺便也可以买些中元节用的东西,我想着天儿一天天冷了,得给外祖父和额娘舅舅他们做几件衣裳,再扎些荷花灯,中元节晚上好用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明月本想数落她两句,可看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终是说不出口,只得叹口气,“好,买完东西就去法源寺,回头我帮你一起糊,你也是的,就是再想着他们,好歹也这么多年了,难不成你这辈子就青灯古佛姑子似的过?你这么自苦,他们就是在天上收着你送去的东西,心里也是不高兴的。” 明月一路上叽叽喳喳,掰着手指头跟她算要买的东西,衣裳要做,脂粉护肤品也要来一套,还有自家天珠坊的首饰,看看如玉身上也太素净了,除了几支银饰,就再无其他,哪里是大家姑娘,分明就是个小家碧玉了呢。 受明月的感染,如玉也开朗了不少,一路听明月说说笑笑,看着车窗外贩夫走卒人来熙往的大街,满眼都是笑意。 一下车,明月还没站稳呢,斜刺里就伸出一只手,一把扶住了她,“姑娘慢点儿,小心崴脚。” 如玉大惊,赶忙一把将他推开,站在明月跟前儿护住了她,“你是做什么的?怎么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的,还不快躲一边儿去呢。” 佟康正摇着扇子的手臂一僵,面上有点儿尴尬,“好个厉害丫头,新来的吧,你家姑娘真会挑人,一个两个,都这么厉害。” 明月见他误将如玉当成了自个儿的丫头,上前一步就想呵斥他,却不料如玉死死将她护在身后,说什么都不让她上前。 “看你这身儿打扮,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公子哥儿,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也不怕给家门蒙羞,今日我们还有事,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让开,否则有你好看。” “哦?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让我好看。”佟康心里也暗暗有些来气,明月那丫头性子顽劣也就罢了,他认了,怎么一个小小的丫头都敢呛声儿呵斥他了。偏这丫头的主子站在那里巧笑倩兮,半点儿没有替他说话,帮他解围的意思。 明月看着老母鸡似的护在她身前的如玉心头一动,她这副模样,像极了当年为了掩护苏常寿出城时,站在车上跟鳌拜手下的喽啰理论时的样子——一身素白旗装,头上戴朵儿雪白的绒花儿,腰背挺得笔直,似一棵骄傲的白梅,迎着风雪,屹立枝头,对着两个守城的兵丁横眉立目,半点不见胆怯。 如今旗装换作月白,白绒花换成了素白银器,站在她对面的也不再是什么守城兵丁,而是一身傲气,气势逼人的佟康,可她依然没有半点胆怯退缩,经历过风霜的梅花,更是傲人。明月心中一片欢喜,六年了,当年的如玉,终于又回来了。 佟康那边儿早不耐烦,如今见明月躲在这个丫头身后一脸的喜色,更是郁闷,无可奈何地合起扇子,拿在手中拍了拍手掌,“丫头,别闹了,这人来人往的,也不怕惹出事儿来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如玉目瞪口呆地看着佟康身形一闪,原本被她藏在身后的明月便被对方拉到了一边儿角落里,她心头一惊,直觉地就想上前把明月“救”回来,可看看明月跟他说话时笑语嫣然的模样,又生生收住了脚步——难道,他们真是熟识? “知道这里人来人往的还敢动手动脚,不许无礼!”明月瞪了他一眼,转身拉过如玉,“这是如玉姐姐,可不是什么丫头,你刚才那样跟人家说话,还不道歉!” 佟康一窒,这位竟不是她的丫头,而是一位大家的姑娘?可这一身儿也太素净了吧,要说是守孝未满,那就不该出门来玩儿,若不是孝期,穿这么素净,却不怕遭人嫌弃,招来忌讳吗? 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瞧在明月的面子上,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了个揖,跟如玉赔了个不是,“丫头今儿倒是清闲啊,这是要做什么去?” 明月本不想理他,好容易跟如玉出来散散心,可不能让他给搅了。可看在方才他态度不错,赔礼道歉也挺干脆的份儿上,勉强点点头,“我们姐妹出来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佟公子贵人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明月脸上浮起一个狡黠的笑,我们要买的可是女儿家用的东西,你个大男人跟在一边儿干什么?还不哪儿凉快到哪儿待着去。 见明月转身就想走,佟康赶忙跟了上来,“这么巧啊,我也要买点儿东西送家里的姐妹,正在这里犯愁,不知买什么好呢,既然凑巧碰上了,就麻烦两位姑娘帮我挑挑呗。” 这人怎么这样!如玉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明月赶忙伸手扶住她,转身横眉立目地看着佟康,正想开口挖苦他两句,心头却蓦然一动,“好啊,能帮公子挑到合心的东西,也是我们姐妹的荣幸。姐姐,所谓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相逢即是有缘,咱们就勉为其难帮帮他吧。”说完,也不容如玉反对,拉着她就当先往里走。 店里的掌柜一见明月和如玉进来,赶忙堆起笑脸迎了上来,正要开口,却被明月脸上的表情噎了回去。 “老板,你们最近可曾上什么新货?今儿可给你带来个大主顾,只管把你们家最好的货色拿出来,要是不能让我们满意,看不砸了你的招牌,关了你的铺子。”明月给掌柜的使个眼色,只做寻常客人的模样儿坐了下来。 小样儿,你想跟着,我就让你跟着,今天不让你大出血,我就不姓郭洛罗。 第61章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那掌柜在商场上打滚儿多年,本就是个人精儿,见了明月的眼色,哪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做,立即热情地将佟康让到了主座儿上,“哟,客官,您来了,想要点儿什么?小店经营南北布匹绸缎还有各式新样儿成衣,您瞅瞅,这都是新上的款式,这料子,这做工,再加上这满身的绣花儿……” 巴拉巴拉,三人再出来的时候,佟康身后两个身强力壮的长随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儿,以前只知道陪自家媳妇儿上街是苦差事,今儿才知道,陪主子上街才是真正的苦差事呐,这小山似的大包小裹儿,可真叫人开了眼了。 “我们还要到那边儿的天珠坊去买点儿东西,你就赶紧先把挑好的礼物给你的姐妹们送回去吧。”明月笑眯眯转身就走,这趟出来收获不错,起码把她和如玉今天的花销给赚回来了,有这么个冤大头跟着,还真不错。 见明月作势要走,佟康赶忙跟了上去,“我家的姐妹多着呢,这点儿东西哪够分的,你再帮我选点儿别的吧。” 明月气结,感情儿方才那一万多两银子也没能让他学个乖,竟然还敢跟着,今天不把他身上的银子掏空,看来是打发不走他了。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既然大清朝最大的一片天一心想做这个冤大头,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天珠坊的掌柜:“客官,您瞧瞧我们这里的珠子成色,颗颗浑圆,粒粒匀净,你就打着灯笼,也再难找出这么好的货色。再瞧瞧这镶嵌,这手艺,这巧思,满京城您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我跟您说,您的眼光可是真好,这几样儿首饰,都是绝版孤品,全天下也找不出一模一样的来,我们东家可是说了,明儿就弄个会员玉牌,凭牌订货,您再晚来一天,可就有钱也买不着这么好的东西了……” 想容坊的掌柜:“客官,您到我们店里来挑东西就对了,我可跟您说,我们家的脂粉香料,美容养颜的宝贝可是最全的了,保证您用了我们的脂粉容光焕发,今年十九明年十八。不光是脂粉香料,您瞧瞧,这边儿全是养颜护肤的东西,用了一点儿脂粉的痕迹都没有,却是再年轻漂亮不过,都是我们的独门儿秘方,出了这个门儿,您再买不着这么好的东西。您看看,什么水啊乳啊,爽啊膏啊,一应俱全,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啊,什么叫却嫌脂粉污颜色啊,用了您就知道啦……什么?客官您都要啦?好嘞!小三子,手脚麻利点儿,赶紧给客官把东西都包起来。您要是不方便,我们也可以给您把东西送家里去,您只要留个地址,便是京郊,我们也绝对服务到家……” 等佟康从想容坊里逃出来的时候,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这丫头好眼光啊,挑的掌柜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会说,下手也真狠,他出门儿时带的三万两银票都花了个干净不说,还要等东西送到的时候再结清剩下的十万两尾款。就这样儿,那几个掌柜还笑眯眯地保证,说是给他打了八折了呢。 他苦笑着看看手里几个象征他在这几家铺子消费身份的玉牌,这丫头是怎么想出这么刁钻的主意的,别说是那些虚荣攀比的女人了,就是他这个大男人,都差点儿走不出来了。 明月看着他的狼狈相,暗暗偷笑,该,宰的就是你。虽说她提前给莺儿使了眼色,叫她嘱咐了这几个掌柜,可他付钱也太痛快了点儿吧,亏她还千方百计地盘算着怎么帮他筹集军费,这个败家子儿,小半天儿的工夫就花了十几万两银子,真是太不会过日子了。 既然他不会过日子,那她就来帮帮他吧,把钱花在她这里,好歹以后有个什么急事难事烦心事,她还能掏出钱来,要是他把钱花到了什么不知道的地方,更是连个响儿都听不到不是。 不过,这个败家子儿买了这么多东西是要送给谁?拿着从她店里买来的东西去讨好他那些女人?她恨得咬牙切齿,顿时觉得自个儿方才还是手软了,该再宰他十万八万的才是。 不过,有了今天这一场,后头她要十倍百倍地赚回来,那些女人的钱,她可是不赚白不赚。他该好好谢谢她,谢谢她把那些外戚贪污纳贿的钱替他收了回来。 走在前面的佟康觉得后脑勺儿冷飕飕的,这大热的天儿,哪儿来这么凉的风呢。他缩缩脖子,突然觉得今天这十几万两银子都白花了,给她送了那么多钱,怎么她愣是半点儿笑模样都没有呢?还好他够机灵,否则今天真是亏大发了。 眼看着佟康把买的东西放到车上,如玉于心不忍,一把将明月拉到一旁,“月儿,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就算有一屋子的姐妹,也用不着这么多礼物啊,你还是让他把东西退了,把钱还给他吧。” 明月看着她一脸不赞同的神色,被她的善良体贴气笑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家里没那么多姐妹,说不定他带回去的这些东西压根儿就不够分呢。”她可都是明码标价,还给他打了折的,这钱,她可是赚得心安理得,半点儿惭愧都没有的。 “今日承蒙两位姑娘关照,佟康感激不尽,不知两位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一见佟康过来,如玉赶忙住了口,她心中本就觉得不安,如今哪里还好意思再麻烦人家,把头摇得波浪鼓似的,只差没说——求你了,你快走吧,我们真的不想再坑你了。 佟康好容易跟明月碰上,哪肯就这么回去,明月笑着看如玉一张俏脸憋得通红,也没能阻住他跟在她们身后的脚步。 “姐姐不是还要去法源寺看法会吗?再不去,法会的焰口都放过了,连卖彩纸的摊子都没人了。”明月拉着如玉就走,佟康在她们身后眼睛一亮,法源寺好啊,法源寺的同心符是最灵验的,若能得到庆悟大师亲自开光的同心符,也算他今日没白出来一趟,就是那十几万两银子,花得也值了。 一听去法源寺,给亲人念经超度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如玉再不理会身后跟着的人是不是被明月捉弄得七荤八素。 一进法源寺的山门,便见人山人海,佟康心里有事儿,看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好容易跟那几个暗卫护着她俩挤到大殿前头,眼见得众僧已经在收拾法器,准备放焰口了,因为人多,也无法让信众一一上前上香礼拜了,所有人都跪在坛下,听长老念大悲咒和往生咒。 如玉心中一阵失落,“又挤不上去了,要是能得大师亲自给念一卷度亡经就好了。” 佟康有些纳闷儿,这到底是哪家的丫头,怎么说话跟个历经沧桑的老者似的,一点儿年轻人的样子都没有。 明月在人群中轻轻拽拽他的衣角,极力压低了声音,“戴佳如玉是苏克萨哈的外孙女儿。” 佟康一怔,又打量打量跪在人群中一脸的虔诚的如玉,“没错,那眼睛,是跟苏克萨哈有几分相像。”他点点头,心中也不觉唏嘘,当年的事,他对苏克萨哈一家还是有几分愧疚的,如今听说如玉的身份,也一扫方才的不耐。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明月开口,给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便独自挤进了人群。 明月心头有些发急,这人山人海的,万一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可不是玩儿的。她赶紧催着那两个侍卫跟上去,可这两人得了主子的吩咐,哪里肯听她的,只急得她干跺脚,看着挤挤挨挨的人群无计可施。 过了好一会儿,坛上的僧人已经在唱召请文了,明月头一次听这优美的梵音颂唱,不觉有些发呆,佟康挤过来猛地拍了她一下,才将她从那清灵圣洁的音律中惊醒。 “跟我来。”佟康在前头开路,明月拉着如玉紧紧跟在后头。好容易挤出人群,佟康带着她们一路专往人少的地方走,明月心中暗暗猜忖,莫非他又跟这寺里的和尚说了些什么? 前殿的梵音还在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宫帏美女,闺阁佳人,胭脂画面争妍,龙麝薰衣竞俏。云收雨歇,魂消金谷之园;月缺花残,肠断马嵬之驿。呜呼!昔日风流都不见,绿杨芳草骷髅寒!1 明月一时听得呆住了,直到佟康带她们进了一处清静整洁的小院儿,她的嘴里还在默默吟诵着末尾那几句——魂消金谷之园,肠断马嵬之驿,昔日风流都不见,绿杨芳草骷髅寒! 她看着如玉惊喜交集的模样,轻轻一笑,眼前的人不是唐玄宗,她也不是杨玉环,要说芳草骷髅,谁又能逃过那一天呢,就是眼前被如玉顶礼膜拜的高僧,也终究难逃人生的往复吧。 因着坛上法事还没完,如玉跟着他们到这边儿来,心中本有些不愿,如今得庆悟大师亲自给亲人们念诵度亡经,心情激动不已,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偿,对着佟康愧疚之余,已满是感激敬佩。 看着如玉虔诚地跪在庆悟大师身前,明月和佟康相视一笑。佟康暗暗拉住她的手,往她手心儿里塞进一个软软的物件儿。 “这是什么?平安符吗?”明月看着手中小小的红锦符包,一般的护身符上不是如来佛祖就是观世音菩萨,这双环同心的大梵天王图案倒不常见。 佟康嘴角轻扬,神情极是愉悦,“嗯,这可是庆悟大师亲自加持过的,好生收着,别让旁人瞧见了。” 第62章 同心符 “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明月和如玉的车一进胡同,便见几个奴才兴奋得奔走相告。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瞧瞧那边儿那堆东西吧,这是要办嫁妆的节奏吗?”她们一下车,婉嘉便迎了出来,嘴里调侃着,面上却满是疑惑。 “怎么了?”明月有些茫然,如玉更是莫名其妙,她们不过是出去逛了逛,到法源寺看了一场法会,东西?她们买的东西不是都在莺儿燕儿手上抱着的吗? 婉嘉也不多说,拉着她们来到前院儿,天珠坊的刘掌柜立时迎了上来,“姑娘,姑娘恕罪,都怪咱们粗心,竟没留意那位客人留的地址,如今这货竟送到姑娘这边儿来了,姑娘瞧瞧,这可怎么办好?” 客人?佟康?明月接过几个掌柜手中的送货单,立时被上头留的地址气得火冒三丈,这算什么?送给她的?可他好歹先把账结了啊。 亏她还为他今天的表现感动不已,好吧,夸他体贴心细那句话,她收回。这货就是个无赖,一天不作死就难受的典型,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经不住夸的。 如玉接过她手中的送货单,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这位佟公子,也太匪夷所思了吧,竟然在送货栏里填上了郡主府的地址,可是账单儿谁付呢?难不成竟要她们付钱吗? “姑娘您看这账单儿——要不我们把货再拉回去?”刘掌柜额头上冒着虚汗,心里暗恨当初只顾着高兴了,竟没多留意看看这地址,看这事儿闹得,可别惹了姑娘不痛快。 “拉回去做什么?留下,都留下!”明月恨得咬牙切齿,“莺儿带他们去领银子,这东西先放到我这里,我倒要看看他想搞什么鬼。”看她到时候不把这些东西都砸到他脸上去。 一进屋,她一把将他塞给她的那个护身符扔到桌上,“什么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哎呀!这东西可不能乱扔的。”如玉初时没看清她扔的是什么,待看清楚了,立时吓了一跳,赶忙将门关上,生怕别人瞧见,“你个傻丫头,这东西你收就收了,怎么能乱扔乱放呢,叫旁人看见了,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明月莫名其妙,不就是一个护身符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还不能做人,有那么严重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如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她一指头,“这是同心符,两情相悦,永结同心的同心符,你老实交待,是谁给你的?是不是今儿那个佟公子?” 如玉拣起桌上的同心符,细细摩挲着那精细的锦缎,“这么新,想来是今儿给你的了,你既收了他的同心符,那就是答应了要跟他白头偕老的意思,真没看出来,你个人事不知的小丫头,竟闷不吭声儿地自个儿找了个如意郎君。” 原来这不是什么护身符,而是同心符,怪道她没见过这么稀罕的图案呢,该死的佟康,也不说清楚,险些叫她出了丑,这幸好看见的人是如玉,要是换了旁人,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如今她也无心理会如玉的调侃,一把将那同心符夺了回来,“今日天色晚了,姐姐又跑了一天了,难道不累吗?还是早点儿回去歇着吧,万一累病了,岂不是罪过。”她推着如玉就往外走,今天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多,她得赶紧理理这里头的关节。 “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让莺儿把我叫过来,嗬,这么多东西,办年货吗?”明尚回来时已是深夜,本想悄悄回房歇着,不想莺儿竟然还在院门儿处守着,一回来就被她叫了过来。 不过,他今天可是高兴得很,那位主子也不知道抽得什么风儿,把他和明武留在宫里大半天,明明换班的时辰早过了,他不回来,旁人也不敢放他们走。好容易这位主儿大包小包地回来了,竟心情奇好的赏了他十万两银子的银票,直把他们兄弟惊得目瞪口呆。 “月儿,你常说逛街能让女人调节心情,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岂止是女人啊,就是男人,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心里也就痛快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含笑看着自个儿的妹妹。就算当时没想明白里头的关窍,如今见了明月的模样儿,他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明尚只顾着说,明月却已是哭笑不得,这位还真干得出来,好吧,那银子他是付了,可这些东西怎么办?总不能让老哥给他带进去吧,私自往宫里运东西,那可是大罪。虽然东西是送给康熙的,可无缘无故的,要哥哥用什么理由给他送东西呢?尤其这些东西还都是些女人用的珠宝首饰,怎么看也不是他一个皇帝用得着的。就这么明晃晃地送进去,也太扎眼了吧。 “你还想把这些东西给他送进宫去?你脑子没毛病吧。”明尚白了她一眼,这丫头怎么越来越笨了,“这些东西都是那个叫佟康的臭小子恶作剧给你送来的,跟赏了你老哥十万两银票的皇上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你老哥如今只跪谢天恩,没让这个不着调的妹妹害得破产,至于把不知哪儿来的野小子送你的东西拿给皇上?我脑子进水了呢。” 明月心中打了个冷战,突然有点怀疑,佟康真的只是恶作剧吗?他的心里真的没有趁机试探她和哥哥的意思?如果她真的让哥哥想方设法给他送去了,那等着他们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得不说,他这一番试探挑的时机还真好。在明白了他的身份之后,对他把地址填上郡主府,她也是有点理解的,毕竟他不能填养心殿或乾清宫不是。可如果她流露出半点儿理所当然的意思,甚至把东西给他送去,那可就只能说明她早知道了他的身份,却还在他面前演戏。 以他敏感多疑的性子,说不定还会怀疑她和她的家人居心不良,诚心想着在他身上得到点儿别的什么,这可绝对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哥哥提醒的是,是我糊涂了。那如今就请哥哥把这些野小子送来的东西扔到库房里去吧,想必哥哥还会将妹妹禁足,直到找出那个恶作剧的小子,把这事儿摆平了,再放妹妹出来吧。” 她边说边摸摸身上藏着的同心符,接下来就看他的了,看他是老实跟哥哥交待还是就这么冷眼旁观,只可惜马上就到的中元节,她不能跟如玉一起出去放河灯了。 “你可真够狠的啊,宰他也宰得太狠了点儿吧。好歹也得给人家留点儿压箱底儿的银子不是?就这么全叫你给忽悠出来了。”他拍拍桌上装满了珠宝首饰的檀木盒,幸好是不怕坏的首饰,他要是送一屋子脂粉香料来,他们该怎么处理呢,把全府女眷这几十年的脂粉都存起来吗? 当如玉听说明月被禁足的消息时,着实是紧张了半晌,想想明月这次也确实是有些出格儿,私底下跟那佟公子往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敲了人家那么一大笔银子。那个佟公子也是,既然有心跟这丫头好,就不该搞这样的恶作剧,如今弄得家里都知道了,他又不知躲在哪里,也不出来说句痛快话,让明月一个姑娘家怎么自处。 好在明尚和郡主都是有分寸的人,对外只说明月不好生学规矩,所以才要她在家里闭门学习,若这事儿真传出去了,那明月这一辈子的名声也就毁了。 她再三追问那佟公子的家世背景,甚至想到佟家去打听打听,说什么也不能让明月吃这哑巴亏吧。可惜明月看她看得紧,说什么也不肯让她插手,“我是姑娘家,姐姐就不是了?这么上门去打听人家的底细,知道的说你我姐妹情深,摊上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妹妹,可不知道的,还不知要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到时候岂不带累了姐姐的名声。” 如玉急得跺脚,“名声?我要名声做什么?左右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你有家人,有出身,这一辈子还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不能被他毁了啊。他既然送你同心符,可见是个有心的,那这时候不出来过了明路儿,还等什么呢?若说是无心,就趁早儿还了他的同心符,把库房里那堆祸害也扔给他,两下里说个明白,以后各奔各的前程。明知道你在家里受苦,他还躲在一边儿做缩头乌龟,算什么男人呢。” 明月心下感动,这个表姐是真心为了她好。只是,她说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是什么意思?看来她虽然治好了她身上的伤,可心里的伤疤,却还要再下一番功夫啊。 “什么受苦?姐姐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受苦了,哥哥不过是在气头上,过几天就好了。你不是要做荷花灯吗?快把东西都拿过来,我帮你一起做吧,再不抓紧,可就赶不上中元节了。”明月搪塞着,看在如玉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味。 这个丫头,是真心护着那个佟康啊,竟然这时候还想着一肩担下所有的罪责,她就不明白这对一个姑娘家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第63章 攀比 “你在这里过得倒是逍遥,不知道太和殿上那位已经急得满嘴起泡了吗?”明尚下值回来,忍不住跟她抱怨,“自从中元节那天晚上,从外头转了大半宿回来,这两天,他对我可是出奇的好,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整日里旁敲侧击地跟我打听家里的情形,看样子也撑不了几天了。” 明尚过来责备她的时候,明月正对着底下送过来的账本儿喜笑颜开,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怎么?撑不住了?撑不住就把我放出去好了,左右他又不敢当真把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他是不能把我怎么样,他还得好好谢谢我呢。谢谢我成全他,让他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满含深意地瞥了明月一眼,“如今你在府里出不去,他可是老实多了。每日按时上朝,回到乾清宫不是看折子就是召大学生宣讲,还真有点儿明君的样子呢。” “既然他都敲打你了,明尚额驸是不是受不住上头的压力,把当初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再还回来啊?”明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人家本来就算是个明君啊,除了晚年时候的脑残,嗯,总体还是不错哒。 被妹妹嫌弃了,明尚也不恼,笑呵呵地讲起了笑话儿,“连太皇太后都夸他勤奋,有长进,只除了不会过日子,那么多银子,说扔就扔出去了。”他看着明月笑得恣意,“你说你也是的,就算他当真相中了店里什么东西,你算便宜点儿给他不就行了?非得狮子大开口,既想着叫人家帮你拉生意,又还要人家自掏腰包儿,如今好了,还得害他被太皇太后埋怨。” “你倒是会替他打算,我也没对不住他啊,他帮我拉来了生意,这是结果,可不是我当初的本意,你别本末倒置。更何况,我给他的全是店里最好的,还打了折,他才是应该偷着乐的那一个呢。” “乐,是够乐的。”明尚笑着剜了她一眼,“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有后宫那些个太妃们,如今见了他那是欢天喜地的,整日里夸他孝顺。他本就是个注重孝道的,平白地得了这么个名声,可不是乐得很。就是那些娘娘小主们有点儿不乐,变着法儿地想从他那里讨点儿东西,可惜迄今为止,还没一个成功的。” 明月眼睛一亮,“没有一个成功的?他没把那些东西分给她们吗?真小气。” “怎么,你还盼着他分给她们?别口是心非了。这两天铺子里的生意都不赖吧,看你那副没事儿偷着乐的模样儿,他不给她们不是正好?平白地给你拉了这么多生意,你该好好谢谢他呢。”明尚含笑挖苦她的小财迷模样,“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太妃们,就只有几位在京的公主和几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府里得了点儿赏赐,后宫里的女人们只饱了个眼福,连摸都没捞着摸一下儿。” “难怪这两天宫里出来那么多便装的太监,把几个铺子差点儿就搬空了,花起钱来,愣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儿,还有不少贵妇诰命,也都派人去订货,那模样儿简直不是买东西,都成了抢东西了,也不拘那衣裳穿在自个儿身上好看不好看,只要是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就都抢着付钱。”莺儿燕儿也是满脸的喜色,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对自家姑娘的崇拜如黄河之水般泛滥。 “说到底,不过是攀比罢了。他这是没把这些东西赏给那些女人,他要是赏给哪个女人,其他女人更得拼命地往里砸钱。”明月嘴上摇头惋惜,心里却是吃了蜜似的,“只是这样也不错,太后太妃们的例子摆在那里,咱们的东西又确实是好,不怕那些女人不动心,只要有一个用了说好的,其他那些都肯定不愿落于人后,她们从小金尊玉贵惯了,家里又都不差钱儿,自然就攀比起来了。” 她喝口茶润润嗓子,“至于宫外那些贵妇诰命也是一样,他赏了几家位高权重的,其他那些府邸自然也会跟风儿,这些贵妇本就眼睛瞄着宫里那些娘娘的风向,如今宫里都时兴起来了,她们自然是有样学样,女人呐,是最舍得在这上头花钱的了。” 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竟收到这样的效果,怎不叫她喜出望外。而他的表现更是让她满意,当日回来,她可是一连几天都闷闷的,一想到自家铺子里的东西成了他讨那些女人欢心的法宝,心里就忍不住发酸,还好他是个有分寸的,值得奖励。 “告诉那些掌柜,多多备货,盛京那边儿也都催着些。只是这东西还是不要在铺子里放太多,宁愿让这些贵人们等等,也不能给她们造成这货物满大街都是,根本就不值钱的印象。” 物以稀为贵,越是吊着她们的胃口,她们就越想要,便是为了这个等一两个月,也绝对不会从别家买又便宜又方便的。更何况自家铺子里的货可是别家儿都没有的呢,这独门的买卖,想不赚钱都难。 独门生意赚钱是好事,可要引来眼红的人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这是什么?”明月疑惑地抬头看着如玉。 “就是你看到的,赫舍里氏一族送给我舅舅的诚意。”如玉叹口气坐了下来,“我在叶赫那拉氏族中身份尴尬,除了舅舅,叶赫那拉氏族中的其他人不可能真心对我,赫舍里氏一族就是看准了这里头的机会,想着借我来拉拢舅舅,为的,当然就是那几间铺子了。” “条件呢?不会又是许你进宫,皇后会提携你,将来你生下了皇子,也会受到他们的支持吧?”明月玩味地看着她,这赫舍里氏一族还真是打得好算盘,既找了个帮手,连带的还要把人家的产业收入囊中,也不怕撑着。 还扶持棋子所生的皇子上位呢,一旦皇后或其它赫舍里氏的女儿生下了皇子,所有的异姓棋子都是要牺牲的对象。活着的时候给他们充当马前卒,死后连自个儿的孩子都保不住。 贴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去供他们驱使,他们还真以为人人都是明珊那样没脑子的呢。只是,如玉到底是什么打算?若她记得没错,如玉将来可也是康熙后宫大军中的一员,如今她恐怕是逃不了后宫争宠的命运了,可如果如玉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她还是乐意帮她一把的。 以如今如玉的身份地位来看,想要不进宫,还是有不少办法可想的,关键还是要看如玉自己的意思了。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没有家族的支持,我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好在有舅舅照看着,戴佳氏一族也不能再从我身上打什么主意。我只担心如瑾没有家族的支持,以后没个好前程。如今我在这世上,只剩舅舅和外祖母,还有如瑾这几个亲人了,为了他们,就算要我这条命,我也是绝对没有怨言的。” 明月叹口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苏大人和苏夫人有皇上的恩旨,这辈子自然是不愁的。至于如瑾,难道他还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早晚都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你这个姐姐撑起一片天。若要永远躲在你的羽翼下,靠你保护,那还不成了个废物?你真想把他惯成个纨绔子弟?”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如玉忙忙地分辩道:“你知道的,如今在朝中也好,在军中也罢,若无家族的支持,是很难出头的。如瑾的将来,自是要靠他自己去拼,可若是他尽了力,却因为没有家族的支持而被人打压,我是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你咽不下,我也咽不下。放心吧,苏大人和哥哥他们都在一边儿看着呢,咱们不去欺负别人,可也不能让别人小看,欺负了去。”明月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如今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有苏大人照看着,你就放心好了。如今咱们说的是你,姐姐,你到底有喜欢的人没有?” 明月决定不跟她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问出心中的疑惑。她直觉得如玉心中有一个人,尤其是她一眼就认出那个同心符,更加证明了明月心中的判断。若真是个养在深闺,心无杂念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认得什么是同心符?她敢肯定,如玉一定见过,甚至收到过这样的物件儿。 可她心中又有一丝疑惑,看如玉每天闷闷的,吃斋念佛的日子倒比游戏玩耍的时候多,也不像个心有所属的样子啊。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喜欢的人啊,以前是有的,可现在,已经没有了……”如玉小声儿喃喃着,目光悠远凄迷,她所有的生活,早就倾覆在那个炎热的午后,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哪里还有什么喜欢的人在。 第64章 美梦 “月姐姐,月姐姐快看,我们逮住了一只兔子,晚上烤着吃吧。”戴佳如瑾仰着小脸儿,一脸期盼地望着明月,那副你快夸我的神情再加上那两眼放光,似乎满眼都是兔子模样儿,像极了小七,只是小七绝对不会想到把兔子吃进肚里去就是了。 想当初,三官保不过是提了那么一句,就引来小七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说什么都不许他们动他的兔兔儿,以至于家里养得几只兔子都颇为高寿,想来只能等它们自己寿终正寝了。 一想到明祁,明月忍不住弯腰捏捏如瑾的小脸蛋儿,“好啊,把它送到厨房去,让燕儿姐姐给你做吧。” 不想这小家伙儿却把头摇得拨浪鼓儿似的,“不,我要自个儿烤,等下只要跟燕儿姐姐要些柴火调料就好,月姐姐等着尝尝我的手艺吧。”说完,就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这家伙,还自个儿烤,他以为烤兔子是那么简单的?可别兔子没烤熟,先把自个儿的手给烤熟了吧。”明月忍不住玩笑,小七跟他差不多大,别说烤兔子了,只怕连杀鸡都没见过呢。 “他会的,那几年,为了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别说烤兔子,就是青蛙,我们也逮来吃过,我不敢见血,都是他去处理的。”如玉在一旁幽幽地道。 明月转头震惊地看着她,知道他们姐弟那几年过得苦,可没想到竟苦成那样儿。 如玉轻轻一笑,拍拍她的手,“都过去了,你不必难过。” 见如玉不想再提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明月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可她们不想提,有人却是不愿放过。 “什么?吃青蛙?那东西怎么能吃呢,想想就让人恶心。”明琳和明珊撇着嘴走了过来,“如玉表姐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怎么把这么恶心的东西说得跟吃家常便饭似的,传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明月心头不悦,“传出去?传出去好啊,到时候到底是谁被人笑话还不一定呢。妹妹不说话,没人拿你们当哑巴。” 这次带她俩出来,绝对是最大的失策。她本想着庄子里都忙完了农活儿,没什么事情了,带如玉姐弟到庄子上住一阵子,散散心,看看乡野的丰收景象,也省得整日闷在家里伤春悲秋。再者,那日如玉虽在她面前露了一句口风儿,可当她再问那人到底是谁时,如玉却是闭紧了嘴巴,无论明月怎么旁敲侧击,都不肯吐露半句。明月也是想接着这次出来散心的机会,好好试探试探她,看能不能把那个神秘的意中人找出来。 不想戴佳氏一听说如玉姐弟都跟着她去庄子上住,立马把明琳明珊也派来了,美其名曰培养培养姐妹间的感情,可背地里的小九九,却是个人都能瞧出来。 明月本着只要戴佳氏不来干涉她的行动,她就不跟她翻脸的原则,也没反对,左右不过是两个没什么脑子的丫头,还真能翻了天不成?这庄子里可是她的天下,真惹恼了她,就把这两个外强中干的货撵到庄子外头去,光那光秃秃的庄稼地和黑黝黝的老树林子就能把她们吓尿了裤子。 可没想到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虽没有翻天的本事,却有膈应人的手腕儿,三天两头儿地跳出来惹人不痛快。 尤其是面对如玉姐弟,更是眼高于顶,嚣张得连自个儿姓什么都忘了。若不是明月在一旁弹压着,还不知如玉如瑾会被她们欺负成什么样儿。 亏戴佳氏还把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想着用她们挽回如玉的心呢,就这番做派,别说如玉心里记恨着当年的陈年旧事,就是如玉原本没跟戴佳氏生分,如今也非要翻脸不可。 不过,如瑾这孩子还是让明月刮目相看了一回,在某日她们一起出门打猎的时候,这小子悄悄在明琳明珊的马上做了点儿手脚,害她们狠狠从马上摔了下来,虽无什么大碍,却也扭腿崴脚吃了点儿苦头,再不敢走出庄子半步,若非来时戴佳氏敲打嘱咐过,她们早闹着回去了。 明月眯着眼看看她们的腿脚儿,看来是好了伤疤又忘了疼啊,是不是再给如瑾那个小子送个信儿,叫他再出出气?话说这气还是自个儿出的痛快,别人就算再帮着他们,也不如让他们自己动手动脑来得畅快淋漓。 “连如瑾那小子都能逮到兔子,咱们也不能落到一个小孩子后头去啊,姐姐可愿意跟我一起去林子里转转?”她扭头看看如玉,左右那两个蠢货是不敢再骑马去林子了,她也懒得再跟她们啰嗦。 如玉轻轻点头,她本就是由苏克萨哈亲自教导的骑射,哪里是明琳明珊这两个半吊子能比的,如今听明月邀她出去骑马,也明白她是不想跟那两个阴阳怪气的丫头在一块儿,再者,也有打压打压她们气焰的意思,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纵马在林子里跑了一阵,因着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也不敢跑得太远,这可不是在盛京的时候,庄子里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等着抓她们把柄的小丫头在呢。更何况,如今待在她身边儿也不是身手矫捷的佟康,而是娇滴滴,虽然身手不错,可毕竟是个弱质女流的如玉,真要是碰上什么意外,她可不能保证两个人的安全。 林子里光线本就阴暗,夕阳的余晖透过浓密的枝叶落下来,洒下几点幽暗昏黄的光。那些动物野兽早就躲回窝里去了,她们一路也没碰上什么能打的东西,别说兔子了,连根儿兔毛儿也没看见。 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吧,到时候那两个阴阳怪气的丫头又不知要说出什么好听的来。明月暗暗庆幸,还好空间里有存货,她不动声色地从里头扔出几只兔子野鸡,引得如玉惊喜不已,赶忙张弓搭箭,虽然跑了两只野鸡,可好歹收获也算不错。 明月也解下身后背着的弓箭,那两只野鸡并未跑远,只是飞到了远处的树上,因着树叶浓密,再加上天色已晚,光线昏暗,如玉一时不察,没发现而已。 “咻——” “咻——” 两支利箭破空而起,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射向躲在树枝上的野鸡,那倒霉的野鸡扑腾着翅膀从树上栽了下来,一个矫捷的身影从远处策马而来,干净利落地将落在地上的猎物收入囊中。 “喂,那只野鸡是我们先打到的!”明月忍不住怒喝,待那人跑近了才发现,竟然还是熟人——常宁。 这小子上回还是教训得轻了,这才多久,竟然又敢到她面前撒野了。不过,他上次好像喝了不少,被她一收拾,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记不记得疼,还真难说。 常宁得意地弯起唇,“你说是你先打到的,有什么证据?我的箭可也在上头插着呢,而且这猎物如今还在我的手里,我就不给你,你又能怎么样?”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跟着他的人也都跑了过来,为首的赫然抬头,竟是福全,这两位还真是哥俩好啊,走哪里都出双入对的。 “恭亲王要耍赖,我们两个小女子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一只野鸡,我们不要了,两位王爷好生留着享用吧。”明月说完,调转马头就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况且她们手上的猎物也够多了,不差这一只。 不想常宁却对她的称呼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我是恭亲王?还有二哥,你竟然连二哥都认得,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明月轻轻挑眉,他果然忘了那天受得教训了,这科普工作就交给他那焦不离孟的好哥哥去做吧,她就不伺候了。 见明月拍马就走,常宁赶忙追了上去,“喂,你别走啊,相逢即是有缘,既然认得我们,那肯定也不是外人,不如一起收拾了这只野鸡,也别说我们欺负你们啊。” 明月被他气笑了,就他手里那一只孤零零的野鸡,还一起吃呢,够他一个人塞牙缝儿的吗?最后还不是在打她们手上那些猎物的主意。 “你想相逢一笑泯恩仇,只怕你那个好哥哥不答应吧,乖,还是快回去吧,别让他老人家再收拾你,我们这样的弱女子可是承受不住这尊大佛的怒火呢。”还是赶紧到自家老哥那里科普下之前的冲突吧,嗯,再加上佟康教训他们的那一场,应该会说一阵子,足够她们甩了这块牛皮糖的。 “二哥才没有那么凶呢,你们别被他的外表吓住了,放心吧,待会儿我给你们引见,保证他对你们和和气气的。”常宁一点儿也没有回去跟老哥通气的自觉,还自以为得意呢,“不过,你们话里话外老提他做什么?莫不是对他动了心?放心吧,有我在,保证你们心想事成。” 一旁的如玉差点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手中赶紧拉紧了缰绳,狠狠一鞭子抽在马上,这是什么人啊,都说恭亲王不着调,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虚啊。 “唉,你们慢点儿啊,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们啊——” 直到进了自家的庄子,她们也没能甩掉身后那一大串儿的狗皮膏药,福全显然心中不爽,一路上都板着脸,明月也懒得理他,这可是在她的地盘儿上,还怕他不成。 常宁一路上却是兴高采烈,虽然没逮到那个狡猾狐狸的行踪,可能误打误撞地碰上两个小美人儿也不错,眼前这个虽然凶些,好歹还能跟他说句话,虽然那话多是讥讽嘲弄他的,可也比那个冷冰冰一言不发的强些。 那个冷面丫头莫不是喜欢二哥?他回头看看一脸冷肃的福全,嗯,两人还真挺有夫妻相的,尤其是那份儿冷凝的气场,他决定了,一会儿烤野味儿的时候,他一定要坐到这个泼辣丫头的旁边儿,让那个冷面丫头陪二哥坐去吧,他这个弟弟的一片苦心,二哥不要太感动就好。 他心里想得倒是挺美,只可惜这一切美梦都幻灭在踏进二门儿的那一刹那,如果可能,他真的希望自个儿没有遇到这两个丫头,也没头脑发热地跟着她们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破庄子…… 第65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皇——哎呦!” 福全狠狠一脚踹在没脑子的常宁身上,常宁原本在看到院中坐着的人时就已经傻了,此时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身子往前一倾,一个狗□□就栽到了地上。 “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这么不长眼睛的,那么大一个门槛儿在前头,就一点儿都没瞧见?” 如玉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明月一把拉了回来。该,看这小子还怎么得瑟,一路上怎么甩都甩不掉,非要跟着过来,如今好了,碰上克星了吧。 常宁恨恨地吐出嘴里的沙土,脸色青白地睨了福全一眼,谁不长眼睛了,你才不长眼睛呢,没看见皇上在里头坐着的嘛,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对自个儿兄弟动手,看待会儿皇上怎么教训你。 他揉着被磕疼了的膝盖儿,这么一打岔的工夫,福全已经率先上前跟坐在院中喝茶的人寒暄起来了,“佟公子,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雅兴出来逛逛了?” “佟公子”三个字落到常宁的耳朵里,他猛地一个激灵,立时明白了福全的用意,他方才那一脚踹得好啊,若不是他拦住了自个儿的话头儿,要真是说漏了嘴,把这个小气皇上给惹恼了,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明月好笑地看着院子里那两只属狐狸的装模作样的寒暄,余光也没忘了一边儿那个苦着脸,一脸憋屈的常宁,有这么两个好哥哥,他这个亲王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本是无聊出来走走,却不想误打误撞地进了郭络罗姑娘的庄子,对姑娘多有打扰,在下心中甚是不安。”他对着明月拱拱手,眼睛却是忿忿地盯着福全和常宁,他出来一趟容易吗,这两个不知好歹的非要跟在后头捣乱,原以为他的动作够迅捷,却不料还是叫他们摸到这里来了。 听到动静儿的明琳和明珊也从后头跑了出来,方才佟康来的时候,她们只说知道了,并未往心里去,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小小一个佟家旁支,哪里进得了她们的法眼。可如今不同了,裕亲王和恭亲王竟然都来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那岂止是可惜呢,简直是天理难容! 明月拽着如玉往一边儿退了一步,远远地坐在石桌旁,把发挥的空间留给那两个花枝招展的货,想表现就好好表现吧,可别糟蹋了那一头华丽的珠翠和一脸浓腻的脂粉。 佟康也不动声色地往她俩所在的地方退了一步,在桌子的另一边儿坐下,“两位王爷好容易来一趟,两位姑娘不赶紧过去招待招待吗?” 明月白了他一眼,“舍妹不是已经在招待了吗?山居简陋,两位王爷要是介意,大可以请他们走人,王府里有的是人伺候,何必到这里来找罪受。”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也没刻意隐藏,正好一字不漏地落进福全的耳朵里,他抬眼阴鸷地看了明月一眼,到底是对她身旁的佟康颇为忌惮,只恨恨地低头,强忍下心头这口怒气。 明琳也听到了她的话,回身就想替两位王爷教训这不知礼仪的臭丫头,她心中暗喜,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呢,既报了素日的恩怨,又在两位王爷面前卖了好儿,就是回去了,老太太知道了也只会夸她识大体,懂规矩呢。 不想原本还阴云密布的裕亲王一把将她推到了一边儿,竟然还冷冷地呵斥了她。明琳脸上又羞又气,那个狐媚子给王爷灌什么*汤了,她这是在给他们出气,出气!懂吗? 常宁站起来打圆场,虽是把她扶了起来,可话里话外,也在栽派她的不是,让她跟没脸在这里待着了,“我去瞧瞧厨房里的饭菜好了没有。”说完,转身就跑。 明月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还去瞧瞧饭菜好了没有呢,她知道厨房在哪儿吗?其实她大可以不必这么心急,以博尔济吉特氏在太皇太后那里的关系,她以后的前程还是有希望的,这么上赶着在福全和常宁跟前儿献殷勤,反堕了自个儿的身份,没得叫人笑话。 明珊还好些,她只是顺水推舟地跟着明琳出来,嘴上附和着明琳要抓住机会的话,心里却只想趁机看看那个叫佟康的男子。她自以为得到了皇后和安亲王府的支持,如今可不把什么亲王福晋的位子看在眼里呢,佟康都来了好一阵子了,明琳说他不过是佟家一个旁支子弟,没什么大出息,弄得她也不好出来招呼他,如今可算让她逮到了机会。 虽然,她知道那个佟康出身低微,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但能看一眼也是好的。若他的身份再高贵些,别说是什么亲王贝勒,就是个宗室将军,她也愿意在他身上多下点儿功夫。大房那个明珍不就嫁了个闲散宗室吗?什么爵位都没有,只得个御前侍卫的名头,却照样让人刮目相看,连大太太博尔济吉特氏都不敢再对她无礼。 只可惜这佟康只是佟家一个旁支,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非让那身居高位的面目普通,而那出身卑微的,却偏偏英俊潇洒,器宇轩昂。这样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卑微美男,就让她远远地看看就好,真要让她嫁给他,跟他去过苦日子,那却是想都别想。 明月好些地看着明珊满脸的算计,虽然她今天的表现比明琳要好得多,也颇有些落落大方的八旗贵女模样儿,可她时不时瞥向佟康的,既欢喜又嫌恶纠结的目光,还是彻底地暴露了她的心思。今日过后,她的前景比之明琳,只怕更不乐观吧。 至少明琳还有翻身的底牌,对两位亲王的示好,也可称为对他们的尊敬仰慕,就算上位者当真介意,也大不了指给哪位王爷就是,而已她的出身,至少也应该是个侧福晋的位份,要是上头心情好,赏她个嫡福晋的名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常宁还没有正室呢,而明琳对常宁,也明显比福全热切得多。 可明珊就不同了,她看向佟康的目光,只要不是瞎子都瞧得出来,佟康要是对她还有好感,那才是犯贱了呢。不过是个庶女,又是个不安分的,她对两位亲王的态度,福全和常宁也不是傻子,她要是还有出路,那才是奇怪了呢。 不过,毕竟明月顶着她的名头儿做了些手脚,福全大概还是很乐意去想他的皇帝弟弟求个女人吧,敢对他下黑手的女人,相信他会很乐意娶回去慢慢调﹡教,以找回失去的自尊。至于他掀开了新娘的盖头,脸上是个什么表情,明月可就懒得理会了。 “姐姐,兔子烤好了,姐姐快尝尝吧。”如瑾仰起沾满灰尘的小脑袋,得意地举着手中烤好的兔子。 明月看着他抹得乌七八糟的小脸儿,忍不住伸手拧了一把,“如瑾亲手烤得,肯定好吃。” 一旁传来一声冷哼,佟康心头有些不悦,可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明月和如玉也不理他,明月拧下一条兔腿塞到如瑾的嘴里,“咱们如瑾最乖了,这个兔腿给你吃。” 再看看一边儿板着脸的某人,到底是忍下心头的笑意,把另一条后腿也撕了下来,“呐,尝尝咱们如瑾的手艺。”她又朝他轻轻侧了侧头,压低声音道:“跟个孩子计较,你羞不羞。” 佟康心情大好,接过来就是一口,“谁叫你不理我,还对那小子动手动脚。” 明月白了他一眼,真没出息。她和如玉自顾地将两条前腿拧了下来,也不让福全和常宁,开心地大嚼起来。 “哟,这是怎么了?你们倒是吃得痛快,怎么也不让让两位王爷呢!”明琳一回来就看到让她震惊的一幕,这算什么?三房这个臭丫头,她是不把两位王爷得罪死,她就难受是吧!按说她怎么作死跟他们大房无关,可毕竟都姓郭洛罗,真惹恼了两位亲王,他们大房能逃得了吗? 她怒气冲冲就想上前打掉明月和如玉手中的兔肉,这算什么,她们倒是吃得痛快,连那个臭小子戴佳如瑾和佟家那个上不了台面儿的都吃得眉开眼笑,两位王爷却在那里干坐着,像话吗! 福全和常宁原本虽然有些不悦,可毕竟康熙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这会儿被明琳一咋呼,顿时面上更显尴尬,忙摇头摆手地示意自个儿不饿,也不想吃东西。可他们不想,明琳却不愿就这么放过大好的时机,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不只是常宁,明琳更甚。 “啊——”明琳原本张牙舞爪地扑向明月,可不知谁在她脚下一绊,她身子一个趔趄,便向着明月倒去。 倒了正好,她正好可以扑到那个臭丫头身上,挠她个满脸花,看她还怎么去狐媚男人,两个王爷以后会多看她半眼才怪呢。她犹自窃笑,却不料明月身形一闪,往旁边躲了开去,而原本坐在明月旁边的佟康便稳稳地坐在那里,正好处在她的利爪之下…… 第66章 乱起 “啊!” 这一下变起仓促,佟康反应机敏,右腿已经抬了起来,不过一个贪慕富贵的毛丫头,若不是看在她同姓郭络罗,是明月的姐妹的份上,他早出手教训她了,如今她自个儿撞上来正好,看他不一脚把她踹出去。 不想旁边又有一个女声惊呼,一个水红的身影一闪,原本站在一边儿看热闹的明珊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正正挡在他的身前。 眼看着明珊就要扑到他的身上,他当机立断地放下脚,虽然是被人推的,可毕竟是护在他前头的,就这么踹出去实在是有些不妥,他还是躲吧。 变故初起的时候,明珊的确是往前奔了几步,却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收住了步子,佟康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偷眼瞧瞧也就罢了,虽然他那张英俊潇洒的脸毁了有些可惜,可当真上前护着他?她还没那么傻。 只是她想置身事外,有人却不让她如愿,也不知是谁在她背后推了一把,这下,她想冷眼旁观也不成了。 “哪个黑心烂肝的东西害我!”她心中怒骂,却也忍不住羞红了脸,难道真是老天爷给她创造了机会,一定要她跟他发生点儿什么吗?就这样倒在他的怀里,好像,也挺好。 她已经娇羞地闭上了眼,既然一定要倒在他的怀里,也好,等下她一定要好生盘问盘问他,看他家里还有什么实权的亲戚,他如今身上是否有什么官职,至不济,就让他去佟家那两位国舅门上多求几次,看在同是佟家人的份上,他们还能看着自家子弟没个前程? 可惜梦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她脑中的美好蓝图还未勾画完全,身体便重重地跌在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 怎么回事?他怎么没有接住她?她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愕然地睁开眼,入眼便是坚硬的石桌石凳,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脸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明琳的利爪毫不迟疑地在她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啊!啊——啊!”几声尖锐的惊叫响起,如瑾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佟康跟福全常宁面面相觑,那两位装作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都在等他拿主意,只是,他心中有些犹豫,毕竟也是挡在他身前的女人,他到底扶还是不扶呢? 他的心中还在犹豫,明珊和明琳却已经厮打在了一处儿,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告诉明珊,她的脸铁定是毁了,完了完了,她的前程,她的未来,她绝饶不过身后对她下黑手的那个人! 明琳毫不示弱,眼中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和一闪而逝的狠辣。小小一个庶女,也敢跟她叫板,谁叫她多事扑过来的,没能让那郭络罗明月破相,毁了她也不错。 佟康如今也不用纠结了,看这两个丫头的疯样儿,那虎虎生威的气势,哪里还用他去扶,如今他只要护着身后的明月就好,那俩不知所谓的货色到底谁输谁赢,关他什么事。 常宁很有眼色地上前挡在如玉和如瑾姐弟身后,他算是看出来了,他那好三哥护那个泼辣丫头护得紧,虽然在他看来纯属多余,那丫头厉害着呢,眼前这两个外强中干的货能伤到她?虽然这个只顾护着弟弟的丫头对人冷淡得紧,可他却是瞧出来了,这是个重情义的,就看她对弟弟紧张兮兮的样子,想来对夫婿也差不了。 尤其难得是那温婉的性子,虽然面儿上冷淡,可他们毕竟是头一次见面不是吗?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对一个陌生男子冷淡些也是常事儿,看她举手投足间那份儿稳重优雅,可是赏心悦目得紧呢。 如今闲在一边儿纯看戏的,倒是就剩明月和福全了,明月优哉游哉地啃着手上的兔子,对着福全投过来的嫌恶目光翻了个白眼儿,有些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旁边儿那两个打翻了天的他不去嫌恶,却来嫌恶她。福全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儿,赶紧将脸转向一边儿。 毕竟是在自家的庄子里,当事的两个人又都是他们郭络罗家的女儿,明月也不好让她们闹得太过,躲在佟康身后装模作样地喊了两声,那两个争斗正酣的人又哪里听得进去。尤其是明珊,脸上火辣辣地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前途尽毁的事实,如今她还哪里顾得上什么颜面,什么气度,只恨不得也撕烂了明琳的脸,好好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佟康原本是懒得搭理这两个没脸没皮的丫头的,可听着明月在他身后的喊声,又怕她难做,便上前一步,勉为其难地抬起贵足,狠狠将两个打得难解难分的丫头踹了出去。 随着两声痛呼,明琳明珊双双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身上被踢的部位痛苦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厮打。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扶进去!”明月冲着一旁的仆妇怒喝。 她们这趟本就是出来散心的,明月不想带太多的人前呼后拥地出门,是以除了两个贴身丫头,再没有带多余的人手,而这庄子里的仆妇毕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方才听几位姑娘称那两个一身贵气的少年为王爷,已经惊得傻在了那里,如今两位姑娘又上演了这么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她们哪里还想到上前去扶? 直到明月一声怒喝,她们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忙不迭地上前扶起两个满地打滚儿的姑娘,明琳明珊身上一片狼藉,被佟康狠踹了一脚,心里虽然恼恨委屈,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脑子里那团火一熄,她们这才意识到自个儿此刻的表现有多欠抽,方才的丑态可是全落到两位王爷的眼中了,要是传了出去——她们忍不住打个冷战,只怕这辈子都别想落到什么好处了。 明月暗自摇头,这时候知道后悔,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尤其是明琳,她以为毁了一个庶女,她就能得好了?若是她方才收手,大不了是个举止欠妥,便是摔在明珊身上,也没什么,可她偏偏被虚火儿烧坏了脑子,竟对着明珊的脸挠了下去,这回,就是她再怎么粉饰太平,福全和常宁也不会对她多看一眼了,就算将来太皇太后偏袒施压,他们也未必会要这么一个有着尖牙利爪的河东狮。大好的前程,全毁在她自个儿手里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佟康心中惋惜地叹了一声,好容易出来一趟,连句贴心话偶没说上,全让这些不着调的给搅了。如今天色已晚,他不好再耽搁,再磨蹭,可真是连城门都进不去了。再说,有福全和常宁那两个家伙在这里杵着,他就是有话,也没法儿说的。 只是,还不等告辞的话说出口,便见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爷,不,不好了,有一伙儿乱贼,杀,杀过来了……” “你说什么?”佟康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浑然不顾如玉姐弟眼中的诧异。 “是,是一伙儿乱贼,似,似乎是什么朱三太子的人。”那个侍卫身上也有几处刀伤,他原本是在外围警戒的,却不料在这太平时候竟有人敢犯上作乱,他们几个负责外围警戒的侍卫很吃了些暗亏,若不是同伴的掩护,他只怕连回来报信都是奢望。 前院儿已经响起了喊杀声,明月面色冷凝,扭头看看佟康,最后目光落在福全和常宁的身上,“你们出来的时候,可遇上了什么人,跟谁说起过你们的行踪?” 其实这话她更想问佟康,可毕竟他的身份还没暴露,她也不想自找麻烦,便隐讳地询问起那两个身份尊贵的王爷。 只是,就这么一句,也足以点醒震惊中的人,常宁看了佟康一眼,期期艾艾地道:“出,出来的时候,碰上了恪纯长公主的额驸,我们说,说了几句话。”他心头忐忑,已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恪纯长公主,吴应熊?!”佟康双目赤红,恨不能一刀砍了这个没脑子的。如今是什么时候,三藩早就按捺不住了,他竟然还敢跟吴应熊泄露他们的行踪!不用问,这家伙肯定也跟他们那个好姑父讲了他这个皇帝的行踪了,门外这伙儿反贼铁定是冲着他来的,否则仅仅是两个亲王,哪里值得他们动这么大的干戈。 “如今不是泄露行踪的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冲出去。郭络罗姑娘,你这庄子里可有什么暗道侧门,至不济,有什么能躲避的地方也好。”福全上前打圆场,他心里也恨常宁多嘴没脑子,可如今就是砍了他也无济于事,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脱身才好。 “暗道侧门?”明月挑眉,这东西有倒是有,只是无论放在谁家,这都是自家保命逃生的东西,她凭什么要告诉他们?更何况,她转向佟康,这里还有个身份不明,不知底细的家伙,今日不逼他说出自个儿的身份,更待何时。 本来他隐瞒身份,对她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不用下跪磕头,在他面前,她也随意痛快些。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就算她把自家暗道说出来,也得看是谁买单,这份儿恩情记在两个亲王身上和记在当今皇上身上,那可是大不相同的呢。 “佟公子不姓佟吧?既然要我们帮忙,是不是也该坦诚一点儿,将真实身份如实相告呢?” 第67章 打虎亲兄弟 “我哪里不坦诚了?郭络罗姑娘何出此问?”佟康心中一沉,没觉得自个儿哪里露出了破绽啊?难道是明尚明武那两个家伙对她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一变,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那两个家伙真是欠收拾了。 “佟公子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是佟家旁支,可两位王爷见了你却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喘,凡事都要先去看你的脸色,唯你的马首是瞻,你若只是佟家一个旁支,谁信!”明月直直地凝视着他的眼,事到如今,她希望他能坦诚一点儿,至少不要让她再演戏演得那么辛苦。 佟康心头一松,原来如此,还好不是明尚明武那两个大舌头说出去的。不过,他忍不住回头瞪了福全和常宁一眼,泄露他的行踪在前,办事不利,被丫头察觉身份在后,看他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明月含笑而立,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左顾右盼,福全和常宁都在这儿,他想冒充他们也是不可能的,除了自认身份,他没有旁的路好走。 “唔,这个,在下隆禧。” 明月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恨恨地瞪着那个一脸无辜的“隆禧”,他还真说得出口,隆禧,隆禧多大,他又多大,皇上,你这老豆腐干儿想装嫩,是不是也先把自个捯饬捯饬,别这么大脸行吗? “隆禧?七阿哥?七阿哥的威望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一个还未开府建衙,没有任何爵位的阿哥,在兄弟中间竟然有这样的分量,让两个年长的亲王对你唯唯诺诺,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明月满是嘲讽地看着他,求人帮忙还不说实话,一点儿都不坦诚,“不知七阿哥今年高寿?” 康熙愣了一下儿,隆禧今年多大?似乎,好像,“嗯,十四岁。” 应该是十四岁吧,这个弟弟因为跟他年纪差得有点大,及至大些,他又已经登基,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哪顾得上这个小豆丁儿,是以不似福全常宁般亲近。他只依稀记得,这个弟弟似乎是先帝顺治十七年生人,到如今可不就是十四岁了。 “哦,十四岁,十四岁好啊。”明月玩味地点头,“只是七阿哥似乎长得太着急了。” 康熙一脸的别扭,什么叫长得太着急了?她是在嫌他老吗?不过,他这张脸说十四岁,的确是有些着急了,也不怪她讥讽。 “如今朱三太子骤然作乱,很有可能跟三藩的动态分不开,只怕他们在南边儿也有什么异动,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得赶紧回京禀报给皇上,好早作准备才行。” 他总觉得,自个儿这个说辞她并没有信,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大敌当前,这里又人多眼杂,要是他的真实身份传了出去,外头那伙儿乱贼只会杀得更凶,他们逃生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什么叫长得太着急了?七阿哥这是少年老成,沉稳持重,不懂就别乱说。七阿哥,您看我说的对不对?”明琳不屑地白了明月一眼,转而对“隆禧”大加谄媚。 听着他亲口承认自个儿是隆禧,原本尽力隐于人后的明琳明珊两眼瞬间光彩万丈,原来他竟是先帝所出的七阿哥,看模样儿,两位亲王的确是对他恭敬有加呢,这说明说明?说明皇上肯定是更看重这个幼弟,虽然如今他还未得封爵,可来日,至少一个亲王是跑不了的,再加上皇上的眷顾,只怕混个铁帽子也不是难事,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竟然让她们有幸早早结识这个年轻英俊前程无量的阿哥,此时不把他抓到手心儿里,更待何时呢。 大敌当前,康熙对这个不着调的丫头眼皮都不抬一下儿,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他可没工夫搭理她。 明珊见明琳吃瘪,心里暗暗解气,她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人身份不但不低,相反,就是裕亲王和恭亲王都未必有他来日的前程远大呢。更何况他还是那么英武非凡,看他站在那里凝神沉思的模样,两位亲王可是大气儿都不敢喘呢。她方才可是为了护他才被明琳抓伤的,跟他的情分,哪里是那个妖妖娆娆的明琳能比得了的。 “哎呦!”明珊作势捂住了被明琳抓伤的脸,眼泪汪汪地看着“隆禧”,只盼他能看自个儿一眼,勾起他怜香惜玉的心思。 明月冷眼旁观着明琳明珊的丑态,转身就走,“老四老五跟着庄子里的下人们从侧门走,他们知道哪里能躲避,你们就等那些乱贼走了以后再回去。其他人跟我从后门冲出去,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京。” “不行!” “凭什么!” 明琳明珊同声反对,跟“隆禧”亲近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她郭络罗明月想把她们打发走了,好独自占这天大的便宜,门儿都没有。 “隆禧”脚步一顿,皱眉不耐地瞥了她们一眼,“此去凶险万分,那些乱贼必定紧跟着我们,你们跟着只怕连命都保不住,还是赶紧跟着那些下人去隐蔽处躲藏得好。” 明月从空间里抓出几只鸽子,抬手扔了出去,鸽子乍然见了这陌生的地方儿,在空中盘旋两圈儿,朝着京城振翅而去,哥哥和几个表哥都被他留在了京中,如今他身边儿这些人的战斗力如何,她还真不敢寄予太大的期望,只盼着哥哥他们看到鸽子送去的消息,能抓紧出来接应吧。 明琳明珊还在那里和“隆禧”纠缠,“凭什么要把我们两个留下,王爷,七阿哥,还是把我们带上吧,那些乱贼见人就砍,把我们留下,不是逼我们去死吗?姐姐好狠的心啊。” “是啊是啊,七阿哥,您要是把咱们扔这里,咱们还不如当着您的面,一头碰死在这儿,也好过落到那伙儿乱贼的手里。”一听明月不想让她们跟着,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立时结成了统一阵线,唱念做打全套的本事,倒真叫人刮目相看了。 “你们胡说些什么?庄子里的人对地形熟悉得很,你们只要乖乖跟着她们,躲避那伙儿人生地不熟的乱贼还不是易如反掌?跟着王爷他们只会更危险,你们别在这里无理取闹好吧。”明月气极,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还来添乱。 “姐姐说得好听,危险?危险你为什么跟着?别以为咱们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儿龌龊心思。连如玉如瑾都带上了,却偏偏不带咱们,你敢说你没有私心?”明琳恨得双眼冒火,想把她甩下,没门儿! “你们还敢攀扯如玉如瑾?但凡你们平日里在骑射上多下点儿工夫,至于连如瑾一个小孩子都比不过吗?带上你们?带上你们只会添乱,到时候扯了王爷他们的后腿,你们能踢还是能打!”明月恨恨地瞪了康熙一眼,他惹出的烂桃花,却要她出面做这个恶人,“想跟着也行,自己照顾自己,在那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岭,真遇上什么凶险,也别指望大伙儿到时候会停下来帮你们。” 明月的脚步一顿,目光在福全和常宁身上一扫,转而扭头看着康熙。康熙的心一沉,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都是他的亲兄弟,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如今还是抓紧回宫跟皇上报告贼人的动向要紧,常宁,你和——隆禧跟着郭络罗姑娘走,我带几个人掩护一下儿,想法儿拖延一下时间。”福全哪里不明白如今的凶险,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轻的,只凭着几个侍卫,想让外头那些人上当,只怕是痴人说梦,不留个位高权重的在这里,休想吸引他们的注意。 明琳还想啰嗦,被福全一个眼色堵住了嘴,“想死的就说话,我立马成全你们。” 明珊眼中的泪终究是掉了下来,捂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隆禧”,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只可惜众人一片慌乱,谁顾得上搭理她。 “走!”康熙当机立断,带着人跟着明月向后走,明月冷冷地瞥了明琳明珊一眼,“是跟着庄子里的人躲避还是跟着走,自个儿选,骑射不熟就别逞强,到时候可没人会为你们挺下来。” 二人打了个哆嗦,明琳一咬牙,坚持跟了上去,她的骑射虽不怎么样,可好歹也能骑在马上小跑一阵,为了能跟两位王爷多多相处,她一定要拼一把,到时候那么多大男人,还真能看她一个弱女子受罪不成。 明珊心中打鼓,她可是一点儿骑射功夫都没有,柳姨娘整日把她拘在房里做针线,她长这么大,可是连马都没独自骑过,若是有人牵着,她还能勉强坐在马上走两步,真像男人一样纵马驰骋,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不走,等着做那些乱贼的刀下鬼?”福全对二人颇为不耻,冷哼一声,扭头指着身旁一个侍卫对其他人道:“你们跟我从前边儿冲出去,待会儿都把他护在中间,称呼嘛,就叫他三爷,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珊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耽搁,他们能从前头冲出去,她们可没这个本事,“七阿哥,七阿哥等等我!”她慌慌张张地跑上前去,好容易追上明月一行,脚下一软,就势扑在了“隆禧”的身上,“哎哟,我的脚,我的脚扭了。” “隆禧”冷不防被她推个趔趄,转身气恼地将她推开,“连路都走不好,还想跟着长途跋涉呢,你就别添乱了,赶紧找地方儿躲起来好了。” 明珊双眼里泪珠闪烁,“七阿哥,您就看在我为了您,脚都扭了的份上,带上我吧,千万别丢下我,那些乱贼,那些乱贼——” 康熙气得头大,福全带人在前头拼命给他们争取来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在这些不着调的身上,“你,和她乘一匹马,跟得上跟不上,全看你们自个儿的本事!”他一指一旁站着的明琳,转身就走。 “我不!” “凭什么?” 两人齐声反对,只可惜众人已经快步离开,没人搭理她们了。明琳狠狠瞪了明珊一眼,也转身快步跟上,“自个儿没本事就别连累别人。” 明珊哪里肯依,她本是想求“隆禧”带上她,两人好同乘一骑的,没想到他却把她甩给了明琳,可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答应要带上她了,只要跟着他们,就不愁没有机会,总比留在这里,跟那群粗俗的下人去荒郊野岭躲避要好得多。 眼瞅着偌大的庭院一会儿工夫就逃了个干净,福全一马当先从前头冲了出去,有他这个亲王打头儿,后头那些人又都把一个蒙着脸的护在中间,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叫他“三爷”。 乱贼听到这个称呼,顿时两眼放光,来了精神,紧咬着这伙儿人不放,渐渐被他们引到了密林深处…… 第68章 岔道 “快点儿,过了前头那道山岗,便是一条岔道,一条向西,可以直通西华门,另一条向北,嫩绕到北边儿,去走德胜门,路嘛,肯定是远些,但那些乱贼一定想不到咱们会舍近求远,肯定比向西的路安全些。”明月在马上跟他们介绍着前面的情况,依她的想法儿,还是走北边那条路好,虽然远点儿,但绝对安全。 康熙沉吟一下,也同意她的看法,只是,他刚想点头,却骤然听到后头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追来了! “一定是二哥!”常宁一路上都有些惴惴,方才福全自请留下来的时候,他本来也想说留下来帮哥哥的,只是他从未上过战场,天性的怯懦再加上对未知战场的恐惧,让他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如今听到后头的马蹄声,他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二哥没事就好,二哥没事就好! 康熙却没他那么乐观,他冲着后头的人一挥手,“都先躲一下儿。”周围山高林密,想躲起来并不难,也不知后头追来的人是敌是友,在没搞清楚敌我之前,还是先躲一下看看情况再说吧。 众人牵着马躲进了旁边的密林,明月环视一圈儿,却骤然发现人群中没有明琳和明珊的身影,“老四老五哪儿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清楚那两个身娇体贵的大小姐在哪里,一个跑在后头的侍卫吃吃唉唉地道:“路,路上的时候,她们一直在那里争吵,我们跑在后头的嫌她们烦,就没搭理她们,后,后来她们去哪儿,我们就没留意了。” “管她们做什么?叫她们跟庄子里的人躲避又不肯,跟着又没那个本事,咋咋呼呼,只怕乱贼发现不了她们。”康熙面色铁青,“先躲一下,看看来的是不是她们吧。” 马蹄声越来越近,人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来人,明月的心也是渐渐沉了下去,听声音,起码有十几匹马,这肯定不是明琳和明珊了。 直到那几骑快要跑到跟前的时候,众人这才看清,来的既不是福全和他们带来的那些侍卫,也不是明琳明珊,而是穿着大明衣冠,蓬头垢面乞丐样的人。 为首的一人穿着蟒袍,一头乱糟糟鸡窝似的头发聚在头顶,挽了个纂儿,一顶破布似的头巾包着,偏偏前脑门儿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看去说不出的滑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丐帮?明月一边想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弓箭,这个距离,只要他们动作够快,收拾了他们不成问题。 康熙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射马,抓活的!” 在看清来人衣着打扮的刹那,他的心就沉了下去,先不说这次跟他出来的侍卫和暗卫都是多年来精心调*教出来的精锐,就是带着他们去阻击诱敌的哥哥福全,也是万万不能有失的,先帝当年只留下了他们兄弟四个,二哥更是在幼年时便同他相依为命,共同走过了那样残酷岁月,他不敢想象若是福全真的为了掩护他而出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 明月看了他一眼,待看清他眼中的痛楚,顿时吓了一跳,立时明白了他心中的担忧,心绪思虑间,一支箭冲着跑在最前头的那匹马射了出去,旁边的侍卫也不示弱,几支利箭一出,小路上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见已无人骑在马上,那群侍卫立时冲了出去,几个乞丐还想顽抗,又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的对手,不过片刻工夫,便已被按在了地上。 康熙走过去,抬手将手中的剑搁在了一个乞丐的脖子上,“你们是怎么追过来的?庄子里的人呢?” 那个乞丐闭上了眼,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康熙恨极,一剑劈了过去,接着又将还在滴血的剑搁在另一个乞丐的脖子上。 还不说?康熙也不废话,将剑举起来,再落下…… 眨眼间,地上只剩一个人还在那里瑟瑟地跪着,他的同伴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只有他还在喘气儿了。康熙心中有些焦躁,他虽然经历过不少风雨,可像这样把人按在地上由着他砍,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他一连砍了这么多人了,却连一个字儿都没问出来,若是这一个也不说,那该怎么办?杀人不是目的,只是从他们嘴里得到他想要的信息的手段。 “让我来吧。”明月一边儿说着,一边夺下他手中的剑,“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剑上的血,都是你那些冥顽不灵的同伴流下的,我们并不想为难你,只想知道,庄子里的人到底逃出来没有,你要是不放聪明点儿,误了平西王的大事,我不介意送你下去跟他们作伴儿。” 平西王?那人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平西王的人?” 果然猜对了,明月心中冷笑,这个吴三桂,还真是不把儿孙的生死放在心上啊。康熙的心也是一沉,三藩果然是反了,吴三桂,我不会放过你的。 见他们都不说话,地上跪在的人咬咬牙,“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可以不相信我们啊,反正平西王给我们的命令,只是守在这里,所有经过这里的人,一律杀无赦,便是一只鸟儿也不能放它飞过去。”明月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们不过是看在同伙儿的份上,这才给你个机会罢了。你不说,大不了我们就按命令宰了你,反正我们是依令办事,派个人去那边儿看看,到底得手没得手,那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既然都是同伙儿,你们为什么对我们下这样的狠手?就不怕,就不怕,哎呦!”明月一剑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为什么?因为你们不老实,既然不肯说前头的战况,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三太子的人,还是满人的漏网之鱼呢?”明月狞笑,“别指望你们死了,三太子会心疼你们,将来就是追究起来,我们也是这个说辞,他还得奖励咱们尽忠职守呢。” 那人原本就吓得瑟瑟发抖,此时见了血,更是一滩烂泥似的瘫在了地上,“我,我说。张护法说,那群人里头有一个是大清皇帝的哥哥,当朝的裕亲王,还有一个被他们护在中间,那些人都叫他三,三爷,一定就是如今的大清皇帝了,那狗皇帝可不就行三吗。那群人被咱们撵到了林子里,张护法带着青龙坛的兄弟们去追了,却把咱们白虎坛的弟兄们留下来清理那个庄子,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咱们白虎坛的弟兄吗?到时候功劳都被他们青龙坛的抢去了,还有咱们白虎坛什么事儿——” 明月听得不耐烦,狠狠踹了他一脚,“少说这些没用的,说重点,那伙儿人到底逮到了没用?” “啊!是是是,我说,我说,张护法带他们撵去了,咱们搜查那个庄子的时候,却在庄子北边儿的小路上逮,逮到了一个娘们儿,据说是那个庄子主人家的小姐,她说,说那群人里根本就没有狗,狗皇帝,倒是大清的另一个亲王和一个最得宠的阿哥从这边儿跑了,咱们为了争,争功,就撵,撵上来了。到时候青龙坛不过得了一个亲王,咱们却能抓到一个亲王和一个得宠的阿哥,算起来,还是咱们的功劳大——啊!” 那个乞丐话还没说完,便被康熙夺过明月手中的剑,狠狠地劈了下去,这样的祸害,留着也没什么用,万一跑了,走漏了风声,只会给他们增添更多的麻烦。其实他更想劈的是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跟不上就找地方躲起来啊,周围山高林密的,还怕没地方躲吗?如今倒好,被乱贼抓住了不说,竟然还把他们的行踪供了出来,听听,说得多仔细呀,一个亲王和一个阿哥,这幸亏是他没说出自个儿的真实身份,否则追上来的可就不止这几个蠢货了。 明月从树丛中牵出自个儿的马,“咱们的动作得快些了,谁知道后头还有没有知道那个消息的人,趁他们还没追上来,赶紧离开这里是正经。” 若万一还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只要是个有些头脑的,就会想到在他们前方设伏,到时候他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康熙点点头,福全帮他牵制了大部分乱贼,他那里的情形只会更凶险,赶紧回京,不仅是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密林中的福全和那群忠心耿耿的侍卫。只是,泄露消息的那个丫头到底是谁?明琳还是明珊? 康熙心中有事儿,明月的心里也不平静,从方才那人的话里看,明琳和明珊中的一个必定是落到了那些乱贼的手里,不管是哪一个,都跟他们郭络罗一族脱不了干系,尤其是明珊,那可是他们三房的女儿,若是她做的,连原本备受重用的明尚和明武都要受她的拖累。 他们一行快马加鞭,不一时就到了明月所说的那个岔路口,明月心中一动,猛地一拉缰绳,马儿骤然吃痛,两条前腿高高跃起,若非明月弓马娴熟,只怕就要被它掀了下来。 第69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跑在前头的康熙听着后头的动静,也是一拽缰绳,远远地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回头看过来,不明白她又想做什么。 明月看看年幼的如瑾,又看看身体有些虚弱的如玉,她的身体底子早就怄坏了,虽然明月给她调理了半年,比之当初好了不少,可经过这么一段疯狂的跋涉,她还是身子发虚,在马上有些摇摇欲坠。 “如瑾跟恭亲王乘一匹马,如玉到我的马上来。”明月跳下马来,常宁年纪本就不大,身子也不重,再加上一个小孩儿,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如玉身子弱,又是女子,总不能让那些侍卫去照顾她吧,当然是跟着明月比较合适。 如瑾看看姐姐,从马上跳了下来,常宁原本还有些不乐意,凭什么让他跟那个小屁孩儿乘一匹马呀,要是那小屁孩儿的姐姐,他还能勉为其难,多带一个就多带一个,可这个小屁孩儿——他看看如瑾,正想开口反对,却不想旁边一束警告的目光吓了他一个激灵。 常宁不安地看看一旁绷着脸的皇上哥哥,识相地闭上了嘴。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虽然不能跟那个温婉清雅的丫头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可能搞定她的弟弟也不错,小屁孩儿,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本王就勉为其难地捎你一程吧。 明月从一旁的树上砍下几根大大的树枝,牢牢地绑在如玉姐弟空出来的马尾巴上,“你们先走,不用等我了。” 康熙的脸色很是阴沉,什么叫不用等她了,这丫头想干什么?福全为了他留下来诱敌,他就已经心下难安了,要是他的安全需要用一个女子给他的打掩护,让她替他去死,那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让他怎么去面对她的父兄。 “上马,这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他斩钉截铁地命令道,随即指着身旁两个侍卫,“你们两个留下,待会儿后头若是有人追上来,就把那两匹马赶到西边儿的岔道上去,动作麻利些。” 明月知道他的想法儿,略一思忖,“好,那就你们两个留下,不过,到时候不是把这两匹绑着树枝的马赶到西边儿的岔道上,而是把它们赶到北边儿的岔道上,等那些追兵向北追的时候,你们再向西边儿的路上跑,动作迅速些,等他们回来,你们应该也跟他们拉开了距离,保命应该是没问题的。” 明月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把另外两个侍卫的马尾巴上也绑上了树枝,“待会儿你们两个断后,把路上的痕迹消灭干净。” 众人原本有些莫名其妙,康熙凝神思索一阵,眼睛一亮,好个聪明丫头,“就按郭络罗姑娘说的办,快走!” 再次上路,跑在后头的两个侍卫把他们一路上马匹跑过的痕迹扫了个干净,岔路口处还埋伏着二人四马,就算万一再有追兵过来,那两个埋伏着的侍卫也自会把那两匹马再赶上他们刚刚走过的北边儿岔道。 那两匹马没人驾驭,就算他们再怎么狠命抽打,它们也跑不了多远,那些追兵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自个儿上当,到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调转马头向西追,而西边的岔道,那两个完成了任务的侍卫应该也已经跑远了,那伙儿人看到路上留下的马蹄印迹,一定会更加肯定心中的判断,一门儿心思朝西追,他们这一路就安全了。 要是按他当初的想法,把那两匹绑着树枝的马赶上了西路,那伙儿追兵看到上当,当然会再朝北边儿追,虽然他们的速度不一定能追上,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吗?福全他们好不容易替自个儿争取来的时机,可不能冒这样的险。 他心中对那个泄露了他们行踪的丫头原本充满了怒气,如今也稍稍平复了一些,算了,看在明月和明尚明武的面子上,他回去也不拿那个丫头泄愤了,好歹也得给郭络罗家留个颜面,若是处置了那个丫头,明月兄妹脸上也无光不是吗。 更何况,老祖宗可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若是让她知道郭络罗家出了一个胆敢向反贼泄露皇帝行踪的丫头,那整个郭络罗一族都会被她打压,他再想风风光光地把丫头迎进宫,那可就难了。 这一路果然太平,他们一行风驰电掣地冲进德胜门的时候,正好跟出来接应的明尚明武撞个正着。 “你们两个做什么吃的?这么晚了才来。”常宁一路上要护着怀里的小豆丁儿,累个够呛,一见他们就忍不住埋怨。 明尚明武对视一眼,看看康熙微微摇头的动作,乖觉地下马对着常宁行了一礼,“王爷恕罪,咱们接到妹——梅庄传信的鸽子,这才知道你们在那边儿遇险,不想在西去的路上,却遇到逃来的两个侍卫,又跟后头那些乱贼厮打了好一阵,这才处理干净了,来这边儿迎候。” 明月心中暗笑,都这时候了,老康还想着隐瞒呢,看不出来,她两个老哥也都是演戏的高手嘛,明尚不用说,原本就是个精明的,可笑明武也被他们带坏了,演起戏来像模像样的,若是她之前不知道底细,还真要被他们瞒了过去呢。 “裕亲王那边儿怎么样了?”康熙如今最担心的就是福全那边儿了,若是这唯一的哥哥有个什么闪失,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到太庙里去跟先帝交待。 明尚愣了一下,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心一横,不好称呼就不称呼了,他作了一个揖,“裕亲王已经由善扑营的兄弟接应回宫了。” 康熙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所有的人都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虽然他回宫以后,太皇太后那顿唠叨教训是逃不了了,可也比二哥有个什么闪失要好得多。 只是低下头去的明尚脸色却并不轻松,如今瞒得一时是一时吧,裕亲王那伤,可是不轻,别说皇上回去见了会不会发疯,就是太皇太后那关也不好过。 “明尚明武先把两位姑娘和小公子送回去,其他人跟着咱们赶紧回宫吧。”常宁拍了如瑾一把,笑嘻嘻把他放了下来,一听说福全没事,他的心可算是放下了,对着这个笑豆丁儿也难得的有了笑脸儿。 不用他们跟着进宫了?明尚愣了一下儿,抬头看看康熙的脸色,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忙低头又行一礼,“嗻!” 康熙回头看了明月一眼,安抚地点点头,张张嘴想说什么,可碍于人多眼杂,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待康熙一行走远,明尚翻身上马,“先回府。” 明月紧紧跟上,还好他把哥哥留下了,明琳明珊的事该怎么解决,他们回去还得好生商议一番。只是,常宁为什么把两个哥哥留下,不许他们跟着进宫?康熙竟然一点儿反对的意思都没有,他真的只是想让两个哥哥保护她们的安全,护送他们回府?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因为明琳明珊而迁怒他们的因素存在? “明琳明珊在路上跑散了,其中一个被反贼抓住,还泄漏了皇上的行踪。”一进门,明月便赶忙拉住了明尚明武的胳膊。 明武唬了一跳,习惯性地扭头看着明尚,等着他拿主意。明尚的眉头紧紧皱起,“泄漏皇上行踪?她们还真是长能耐了。”难怪方才恭亲王会下那样的命令,而皇上竟然也没反对,原来是这两个丫头闯的祸。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两个丫头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便是老太太那里也不好交代。”明月心中也是带气,平日里争风吃醋也就罢了,泄漏上头的行踪啊,这两个丫头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裕亲王把戏台都搭好了,她们就不会拍个巴掌捧个人场儿吗,只要一口咬定老康和福全都从前头跑了,那群人又哪里会起疑! “那起子反贼被咱们打散了,可当时并没发现那两个丫头的踪影,老五,你亲自带人跑一趟,挖地三尺也得把那两个丫头找出来,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咱们家的麻烦可就大了。”明尚恨恨地挥手,宫里那边儿还没消息,他不能擅离,就是上头怪罪下来,也得有人在这里接着才行。 明武的眼眶也红了,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我带咱们自个儿的人手去,老宅那边儿的人手一个也不能动,要是让我知道泄漏消息的是谁,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他这边儿方嚷嚷着往外走,那边儿耿聚忠和柔嘉公主却已带着人登堂入室,“不用找了,人我已经给你们带回来了。” 明武冲上去一人给了她们一脚,两个丫头蓬头垢面,一身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是谁将恭亲王他们的行踪泄露出去的?说!”明尚皱皱眉,虽然觉得当着耿聚忠和柔嘉公主的面逼问这两个丫头有些不妥,却终究是没有阻拦,这个泄露消息的人是谁,一日不查出来,他们在御前就一日不好交代,弄不好全家都得给她陪葬,如今也顾不上什么忌讳颜面了,让明武吓吓她们,说不定还能把那人诈出来。 “是她。” “是她!” 明琳明珊不约而同地指向对方,谁都不肯承认泄露消息的事是自个儿做的。 “当时你把我踹下马,想撇下我自个儿走,却不想撞上了那几个反贼,我躲在草丛里看得真真儿的,明明是你居心不良,害人终害己,怎么这会儿倒攀扯起我来了?”明珊一脸的愤愤,一席话勾起了心中的新仇旧恨,恨不能扑上去咬她一口。 明琳冷冷一笑,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我把你踹下去的?你撒谎也不打打草稿,明明是你自个儿没本事,连马都骑不住,从马上掉下去才落到那伙儿反贼手里的,你如今还想攀扯旁人?凭谁来断,坠马的那个没有被抓,逃走的那个却被抓住了,可能吗?” 明珊气极,扑上来就跟她撕打在一起,“我打你个黑心烂肝的,抓伤了我的脸还不够,如今还要把那泄露王爷行踪的罪过栽赃到我的头上。我当时可是看得清楚,那群叫花子把你的衣裳都撕烂了,你怕了,就把王爷的行踪说了出去,好求他们放了你,你的肚兜儿都露出来了,是个茜桃红绣着鸳鸯戏水儿的兜兜,上头还用一条金链子拴着一个小小的香囊,那香囊被那伙儿人拽掉了,金链子却是不断,还在你肩膀上勒出一条血痕呢,看我不撕了你的衣裳,让大伙儿都看看你这副残花败柳的样子。” 明琳气得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揪着自个儿的衣襟,在明珊疯狂的揪打撕扯下左躲右闪,拼命护着身上原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裳。 “都混闹些什么?贵客面前,也不怕人家笑话,亏你们还是出身大家呢,跟那些个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 戴佳氏恨恨地在地上戳着拐棍儿,这叫什么事儿哟,大太太博尔济吉特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找她,说是琳儿在这边儿府里被三房几个小兔崽子欺负了,她初时还不信,没想到如今一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一幕。 老天爷呀,造孽哟,一个孙女儿被毁了脸,另一个却被指着鼻子骂名节尽失,这一下子可是毁了她两个孙女儿呀,那边儿柔嘉公主和耿额驸可还在一边儿看着呐,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别说这两个不成器的,就是郭络罗氏一族所有的本家姑娘都得跟着吃挂落,这可怎么是好哟! 戴佳氏犹自掂量着得失,那边儿一同来的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尖叫一声,“嗷——”的一嗓子冲了上去,对着明珊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狠揍,“我打死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娼妇儿,自个儿浪着在外头勾引男人还不算,如今竟想往我们家琳儿身上泼脏水,满嘴里喷粪的玩意儿,看我不打死你,省得你败坏了我们家姑娘的名声。” 博尔济吉特氏的一番疯狂举动,立时扭转了场上的局势,明珊哪里是这个人高马大的妇人的对手,脸上被明琳抓破的伤口还未结痂,如今又添了几处新伤。 明琳得了这个喘息的机会,连滚带爬地扑到戴佳氏身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腿,“老祖宗,老祖宗你救救我,那个明珊,她,她要毁了我啊,那种不要脸的事她说得出口,我可做不出来啊,老祖宗——” 她哭得声噎气堵,戴佳氏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扭头冲着身旁的刘嬷嬷使了个眼色,“看看你们都成什么样子了?哪里还有一点儿大家气度,还不赶紧回房收拾收拾,丢人现眼的东西。” 刘嬷嬷带着旁边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冲上来,拉着明琳就往一旁的耳房里拖,明琳惊叫一声,拼命挣扎着,却哪里挣得过这几个做粗活儿出身的婆子,被人拉着像块破布似的拖了出去。 “老太太,老太太这是做什么?琳儿被他们欺负了,老太太不替她做主,怎么还叫这些婆子对她动手呢?”博尔济吉特氏大惊,也顾不上地上那个“小贱人”了,连忙上前求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为她做主呢?你看看她那一身的狼狈,公主和额驸还在这里呢,当然要让她先回房收拾清爽了再出来了。” 戴佳氏不紧不慢地睨了她一眼,真是个蠢笨的,自个儿闺女那副狼狈模样,落到这些贵人的眼里,再传了出去,就算她身子没事儿,那名声却也绝对是毁了,还往上爬呢,等着上庙里当姑子去吧。 博尔济吉特氏这才留意到一旁站着的柔嘉公主和额驸,面上一红,继而回头恨恨地盯着地上抖做一团的明珊,该死的,这三房就没一个好东西,亏她之前还想着拉拢这个庶女给三房添堵呢,白眼儿狼,敢毁她琳儿的名声,看她不弄死这个小贱人。 “啊——”耳房里一声惨叫,众人面色都是一变,戴佳氏暗恨刘嬷嬷办事不力,贵客可还在这里呢,搞出这样的动静来,叫郭络罗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琳儿,琳儿怎么了?”博尔济吉特氏脸色惨白,慌慌张张地就想往外冲,谁敢欺负她的琳儿,她要他们全家抵命! “站住!亏你还是大家太太呢,就这么点儿耐性?还不坐下,好生陪公主说会子话呢!”戴佳氏喝住她,转而对柔嘉公主好一番奉承,又扭头看看婉嘉,给她使个眼色。 明月在一旁看得清楚,这老太太是想把事情压下来呢,为了郭络罗氏一族的名声,为了郭络罗家所有姑娘的未来,这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柔嘉公主跟他们本就亲近,想来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就是不知那几个不着调的能不能领会她老人家的意图了。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苍白如纸,也不知道那几个狗奴才对她的琳儿做了些什么,该死的老太婆,整日里打压着她还不算,如今还要叫人欺负她的琳儿。她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可看看戴佳氏笑里藏刀的模样,她又不敢,这老不死的虽然可气,可琳儿是这个家里身份最尊贵的姑娘,就是旁边儿那个虚情假意的月丫头都不及琳儿出身高贵,戴佳氏绝对不会毁了这么一颗前程远大的棋子,她倒要看看,这老不死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婉嘉接到戴佳氏的示意,沉吟一下,来到姐姐身旁,小声儿跟她说了几句,柔嘉缓缓点头,这事毕竟是郭络罗家的私事,跟他们无关,更何况他们这趟来本就是有求于人,此时更是不会乱说话败坏人家的名声。 戴佳氏含笑看着柔嘉跟婉嘉点点头,心中的巨石放下了一半,只要这位公主和额驸不插手,她就有把握压下这件事,如今就看刘嬷嬷那边儿给老四验身的结果了,听老五方才话里的意思,那伙儿贼人一听了恭亲王和七阿哥的行踪,便忙不迭地追了上去,想来老四的身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只要她的身子没坏,那这颗棋子就还有利用的价值,至于上头的怒火,她看看地上涕泪横流,脸蛋儿惨不忍睹的明珊一眼,本就是个庶女,又被毁了唯一往上爬的资本,她不去做这个替罪羊,谁做?! 刘嬷嬷走进来,在厅中各色人等复杂的目光下走到戴佳氏的身旁,俯身在她耳边耳语几句。戴佳氏脸色更加满意,心里的那一半巨石也落了下来,“不错,不枉我这么多年对她的疼爱,先把她带回去吧,可怜见儿的,这孩子也受了不少惊吓。” 明月靠着空间的帮助,把刘嬷嬷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朵里,老太太还想护着这丫头?她还真是敢想敢干啊。 “老五,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自个儿做了错事,竟还想着诬赖自家姐妹,你知不知道,你那些混话要是传了出去,别说老四名声臭了,就是你们姐妹也要被人指指点点,你还想不想嫁人了啊?不知所谓的东西,看看你的样子,还像个大家小姐吗?简直就是街上的泼妇!”戴佳氏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从今儿起,这丫头必须得严加管教了,来人,把她带回去,让刘嬷嬷好生教导教导规矩,真是丢人现眼。” 戴佳氏站起来就走,不想却被明月拦住了去路,“老太太,珊儿的确是不像话,只是这管教,还是让李姑姑来吧,毕竟是太后当年亲自教导出来的人,礼仪规矩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比得上的。” “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好心好意教导她,怎么到了三姑娘这儿,竟还嫌老太太给请的嬷嬷不好吗?”博尔济吉特氏的声音尖锐的响起,她的琳儿被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害得凄惨,险些连名节都毁在她的手里,她还想着把她拉回去,好生出出胸中这口恶气呢,就这么放过她?门儿都没有。 第70章 丑八怪 “大太太不必挑拨老太太跟月儿的关系,李姑姑的规矩礼仪,就是刘嬷嬷都甘拜下风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再者说了,明珊这丫头一向胆小怕事,怎么今日竟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来?焉知不是大太太平日里太过纵容的缘故?依我看,还是留下来叫李姑姑好生教导得好。”婉嘉不屑地瞥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这里可是她的郡主府,就是老太太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没有她的允许,博尔济吉特氏想把人带走?那才是痴人说梦。 博尔济吉特氏被婉嘉一呛,脸色更是难看,可看看戴佳氏警告的眼神儿,也不敢跟婉嘉当面过不去,“哼,那就有劳郡主了。老太太,天儿都黑透了,可怜琳儿受了这么多惊吓,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戴佳氏本就要走,此时更不停留,只是婉嘉却没有那么好说话,“把明琳带回去?我没听错吧,那丫头做了些什么,大太太还不清楚吗?如今宫里情势未明,在接到上头处置的旨意之前,这两个丫头都得留在这里,总不能叫宫里来的人东奔西跑吧。” “老太太!”博尔济吉特氏脸色铁青,那个明珊不让她带回去处置已经是对她不敬了,如今竟然连明琳都不许她带走,这婉嘉郡主还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婉嘉说得有理,老太太是不知道吧,当时跟恭亲王在一起的,还有这一位——”明尚背对众人,在身体的掩护下,对着戴佳氏伸出三个手指头,“那反贼可是当着这位的面把这两个丫头交代出去的,您想护短,也得看上头答应不答应。” 戴佳氏骇得连退数步,险些摔在地上,三?三阿哥?皇上?这尊大佛竟然跟他们在一起?如果自家丫头只是无意间泄露了一个亲王的行踪,她还能辩解说小孩子家不知道好歹,再把明珊推出去做个挡箭牌,可若被出卖的是皇上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事能不能压住,她如今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了,以当今皇上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若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别说明琳,就是整个郭络罗氏都得吃挂落。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怎么就招惹了这尊大佛了呢。 不对,既然这位爷跟恭亲王在一块儿,想必自家三个丫头已经都见过他了,就算不认得,不知道他的身份,却也是在他跟前儿露过脸儿的。一念及此,戴佳氏望向明月的目光霎时充满了热切,明琳明珊只怕是指望不上了,就算上头这位不计较,可她们的表现也都落到了他的眼里,再想上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还是得把宝押到这月丫头的身上。 “好孩子,还是你们想得周到,说不准什么时候宫里就会来人查问这件事儿,叫上头来的人东奔西跑的确是不妥,就让她们留在这里吧,郡主只管让李姑姑管教就是,不争气的东西,再不教训,来日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祸来。”如今这祸也不小,她们如今是什么咒都没得念,只能擎等着上头收拾了。 戴佳氏对着几个小辈儿服了软儿,可惜博尔济吉特氏却没这个眼力见儿,一听老太太真的撒手不管了,她立时上前拉住了戴佳氏的手臂,“老太太,这是怎么说?琳儿可是您最心疼的孙女儿,如今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吃了那么多的苦,竟还不许咱们做玛嬷额娘的带回去安慰照应一番?这是谁家的规矩?” 戴佳氏心中不悦,对着这个出身高贵却没多少脑子的儿媳妇也没了耐性,“你还说呢,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素日宠溺娇惯着,这丫头能闯出这样的祸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她素日太过骄纵,明珊为什么不攀扯别人偏偏攀扯她?自个儿的闺女教导不好,连带着把个侄女都带坏了,专会红口白牙做些栽赃陷害的事,都留下,让郡主好生管教管教吧。” 博尔济吉特氏还待再说,戴佳氏已是转回头来不搭理她了。老太太拍拍婉嘉的手,和颜悦色地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你只管让李姑姑教训她们就是,自个儿可别累坏了,我还等着你早点儿给我添个重孙儿呢。她俩虽不争气,可好歹也是你妹子,就是珊儿,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做出这等大逆不道又栽赃陷害的事来,也是我素日没好生管教的错儿,你还是多担待些吧。” 明月挑眉,戴佳氏这是话里有话啊,明着说她没管教好孙女儿,暗地里却还是暗示她们,要把这事儿都推到明珊头上,她保明琳的心,还是半点儿都没见减少啊。 她噙着一抹讥讽的笑,看着戴佳氏将失魂落魄的博尔济吉特氏拉了出去,她们想着保住明琳,也得看看他答应不答应呢。梁上那位君子可是把前因后果看了个清楚,想压下来?想保明琳?就算老康投鼠忌器,不愿将事情的真相讲出来,可这却是比直接让他杀了明琳的后果更加严重。他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不论他不能直接追究的原因是什么,最终都是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的。她可以肯定,大房这次绝对是讨不了好,随便寻个错处,惩罚个把人还不容易,就是定下这个计策的老太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把五姑娘也带下去梳洗梳洗吧,看看这成个什么样子,真是叫姐姐姐夫见笑了。”婉嘉挥手明人将明珊也带了下去,这才转回头来看着柔嘉和耿聚忠,“姐姐姐夫可是稀客,这么晚了,姐姐的身子才好些,怎么能出来折腾呢,姐夫也不劝着些。” 好容易碍眼的都走了,厅中只剩下她们亲近信得过的人,婉嘉这才扶着柔嘉重新落座,她的心中满是疑惑,不知耿聚忠是怎么找到那两个丫头的,明尚明武带了那么多人去救驾,都没发现她们,到头来竟是这个在京中领个虚职,实际却是事事受人监视的外藩额驸找到了。这里头到底有些什么猫腻呢? “妹妹不必疑惑,他好歹也是靖南王的弟弟,有些消息,他比咱们灵通得多。”柔嘉拍拍她的手,“平西王反了,吴应熊在京中也不老实,他来拉拢你姐夫,被你姐夫从他口里探出来的消息,那些人还想着拉拢靖南王府呢,便把这两个丫头交给了你姐夫。” “吴三桂反了?”除了明月,厅中众人都是一惊,撤藩的事嚷嚷了这么久,吴三桂终究还是反了,那尚可喜和耿精忠呢?他们那边又有什么动向? “姐姐姐夫有什么打算?”婉嘉疑惑地看着他们,当日明月都给他们把利弊分析得很清楚了,不是吗?就算他们想还这个人情,耿聚忠一个人来就可以,柔嘉不顾自个儿的身体跟了来,到底是所为何事呢?” “当日郭络罗姑娘已经给我们指明了出路,可今日我们想进宫向皇上讲明立场,交出手上掌握的东西时,却被挡在了宫门外头,如今我们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竟是被监视了起来,连进宫向皇上投诚的机会都没了。造反的是吴三桂,在京中不老实的是吴应熊,我们可是没做什么背叛皇上,背叛大清的事啊。”柔嘉说起来就掉泪,好容易看到了希望,可如今竟连个表忠心的机会都没有。 耿聚忠叹口气,说到底,都是他的身份给他们带来的困扰,“我们来这里,就是想求你们帮忙,把靖南王的兵力分布图和他存在京城的经费上交给皇上,另外,靖南王在朝中拉拢的人手,皇上若是需要,我也可以一一指出来。” 明月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真狡猾,有了后头拿一句,老康说什么都得见他一面了。不过,他也的确是没有反心,便是帮他找个忙,也没什么。 明尚看了明月一眼,点点头,他跟明月想得一样,毕竟是婉嘉的姐姐姐夫,又是对大清有利的事,他愿意帮这个忙。更何况,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如今他们进了自己的府邸,又在里头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就算不帮他这个忙,里头那位也得“请”他们兄弟进去喝茶。 如今三藩已反的消息虽然还未传进京来,可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老康应该正跟那起子“朝廷重臣”商议对策吧,若是这里头有个跟三藩通消息的,那对大清朝的打击可就是致命的了。之前就听婉嘉说,京中重臣,每年拿吴三桂十万两冰炭敬的人不在少数,当初老康想要撤藩,支持的竟只有米思翰和明珠两个人,便可见三藩在京中的势力了。 一句话,老康现在其实也是迫切地想要得到在京这几位额驸的支持啊,她当初给柔嘉和耿聚忠出这样的主意,一来是想着帮帮他们,二来也是想帮帮老康,三来,她是不想看到恪纯长公主那悲惨的命运,可如今看来,吴应熊是一心要往那死路上走,谁也救不了他了,至于那吴世霖的生死,就看耿聚忠和尚之隆的榜样在前,长公主愿不愿意为了儿子拼一把了。 康熙果然对明尚带进宫的消息极为满意,据说明尚跟他回禀事情经过的时候,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对明尚带来的消息,也一点儿都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 “你们的忠心朕都知道,放心吧,该收拾的,朕一个都不会放过,可无辜的,朕也绝不会随意株连。”康熙抬手捏捏酸胀的眉心,拉拢一切能拉拢的,打压所有顽固不化的,这是他如今的明确方针。 不过,如今他担心的不只是三藩,“你回去把你们家那个叫明珊的丫头送进宫里来吧。” 明尚愕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上——” 康熙摆摆手,“放心,朕没疯,更不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不是没办法,朕也不会出此下策。” 明尚心里发堵,这叫什么事儿,他回去跟明月一说,那丫头还不得气疯了。 康熙叹口气,就知道这家伙想歪了,“裕亲王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昏迷的时候除了喊额娘,便是叫着这个丫头的名字,你把她带进来吧,不过一个丫头,还怕她能翻了天不成!”如今太医院里那群废物统统在北五所日夜围着,二哥却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他是为了护驾才受得伤,若真醒不过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交代。 福全喊明珊的名字? 明月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双目炯炯,只觉不可思议,她没做什么吧,除了那次在安亲王府里用这丫头的名字教训了他一顿,这人至于耿耿于怀,连昏迷的时候都念念不忘吗! “我给你的药,你没交给他吗?”一听说裕亲王伤重昏迷,她就把空间里炼化好的灵药装了两瓶儿,让明尚带给他了,怎么老康还会做出这种病急乱投医的事儿来? 明尚点点头,他是交给皇上了,可这药到底能不能用,却还要太医院那群废物看过才会给裕亲王用。太医院那群废物,专会开吃不死人的温补药,指望他们危急时刻下猛药?他看悬。 不过,这药是他送进去的,就算真出了事儿,头一个倒霉的也是他郭络罗明尚,想必万不得已的时候,那群废物也会孤注一掷,把他推出去做挡箭牌的,左右他信得过妹妹的本事,倒也不怕这群心比比干多一窍的滑头。 看了明尚的脸色,明月心中了然,历史上的福全可没那么短命,至少这次他是死不了的,她才不怕太医院那群滑头做什么小动作呢,至于功劳,他们想争就争吧,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功劳才让哥哥给他送药的,总有一天,她能让那群废物把吞进去的再吐出来。 至于明珊,若是那丫头够聪明,还能有个着落。等福全醒了,明珊也在他身边儿待了不少日子了,就算他对她深恶痛绝,人家好好一个大家姑娘在一边儿没日没夜的伺候了他那么些日子,他总不能说不要人家了吧,那不是成心要逼死人家嘛。 明珊虽说是庶出,可好歹家族出身摆在那里,就算福全想退货,老康也未必会由着他的性子来。左右那丫头也没有做大事的本事,就给她个飞上枝头的机会吧。原本她还期待着裕亲王洞房花烛夜的好戏,如今看来这西洋景儿要提前拆穿了,不过,明月暗笑,之前明珊给福全留下的印象可是刻骨铭心的,不知裕亲王醒来之时,看见这么一个美人儿在侧,会不会又幸福得晕过去。 就是不知这丫头会不会再自个儿作死了,之前安亲王福晋给她画的那块饼可是够大,要是她搞不清状况,再把这次进宫照顾裕亲王看作是接近康熙的良机,那明月可以肯定,她绝对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来。 她对身旁的燕儿使了个眼色,如今有人可是对这丫头恨之入骨,若是让大房知道这个消息,想必一定会有不少小动作吧。 燕儿点点头,低头来到关着明琳明珊的偏院儿,李姑姑正在那里教导她们礼仪规矩,她俩这两天可是在这里吃了不少苦头。相比于刘嬷嬷回头要转多少度,走路耍手多大幅度,那样变态的要求,李姑姑的要求看似简单得多,却也更折磨人。因为李姑姑的要求没有那样变态的硬性标准,她只是要求一举一动都优雅自然,之所以说她更难,更折磨人,是因为她要求那股贵气自然而然地从骨子里透出来,要求看似简单,却也更难做到。 明琳只练了半天,就气得将脚下的花盆底儿拽了下来,要不是一旁的李姑姑反应敏捷,换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刘嬷嬷,只怕那带着棱角儿的木头底子就砸到脸上了。 没了博尔济吉特氏的撑腰,在这郡主府里,可没人吃她这一套,李姑姑毫不留情地罚了她的晚饭,再闹,明天的份也没了,只有白水伺候。 明琳初时还冷嗤一声,没把她放在眼里,可当半夜里饿得睡不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她才知道李姑姑不是说说就算的,为了少吃点儿苦头,也为了日后的翻身把歌唱,她学乖了,再不敢当面跟李姑姑顶撞。 有了明琳的珠玉在前,明珊这才知道,当初在盛京的时候,李姑姑对她真的是太宽容了。那时候旁的不说,至少她每次装病找理由请假的时候,李姑姑可是从未为难过她。她真希望李姑姑再罚她抄书,抄多少遍都不要紧,她绝不讨价还价半句,原来相比于痛苦的礼仪训练,抄书也是一种幸福啊。 燕儿的到来,让明琳明珊暗暗松了口气,这可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啊,趁着李姑姑跟燕儿说话的功夫,明琳偷偷用手举起了头上的水盆儿,她的脖子都僵硬了,稍稍一动就酸痛难忍,那个可恶的老女人真是变态,竟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折磨她。 燕儿只简单跟李姑姑交代两句,便转过头来看着这两个被训得凄惨的千金小姐,看着明珊脸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就这么一副鬼样子,不知裕亲王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又吓晕过去。 “皇上有旨,命五姑娘即刻进宫,五姑娘收拾一下,赶紧去吧。” “哐当——”一声巨响,明琳手中的水盆儿骤然摔了下来,她一手捂着砸疼了的额角,一手指着燕儿,顾不上满头满身嘀嗒滑落的水流,落汤鸡似的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皇上命谁进宫?那个丑八怪,皇上怎么会命她进宫?” “宫里说的很清楚,是请郭络罗家的五姑娘——郭络罗明珊进宫,五姑娘,赶紧收拾一下吧,宫里的人还在外头候着呢。” 明珊从呆滞中惊醒,眼中满是惊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一定能爬上去的。皇上怎么会认得她的?安亲王福晋?对,一定是安亲王福晋!裕亲王和恭亲王说了些什么也说不定,哼,她可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哪里会理会他们,那个明琳见个贵人就对着人家献殷勤,如今知道错了吧。还敢说她是丑八怪?等她成了娘娘,她一定要狠狠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把她那张引以为傲的脸划成丑八怪! “快,快给我梳头,衣裳衣裳,还得换身儿衣裳,哼,姐姐莫急,等妹妹进了宫,一定会跟皇上举荐姐姐的,姐姐不是喜欢裕亲王和恭亲王吗?哦,对了,还有七阿哥,妹妹到时候一定会跟皇上求情,让他们站成一排供姐姐挑选,姐姐到时候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有妹妹给你做主,你放心就是!”明珊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气得赤红的脸,哼,竟敢同时对着两位亲王和一个阿哥献殷勤,到时候她连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琳嗷的一声凄厉大喊,扑上去就想跟她厮打,却被一旁早有防备的明珊躲了开去,“姐姐慢慢练吧,可别等皇上真的宣姐姐进宫了,姐姐却连怎么走路都不会,到时候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明月坐在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块点心,将明琳明珊的丑态当成了开胃的小菜儿。明珊果然还打着勾引康熙的主意,真是人要作死,神仙都拦不住,她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时候,老康会有心找女人?就算找,后宫里还缺美人吗?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看看她那张脸能不能把死人再吓活。 明琳先是被明珊刺激得几欲发狂,之后又被李姑姑教训了一顿,如今正在上窜下跳地找人给她额娘送信呢,之前那个给博尔济吉特氏通风报信的奴才还没收拾呢,正好再拿来废物利用一次,用完就处理掉吧,这郡主府是哥哥嫂嫂的家,谁要是敢往这里伸手,她一定会叫他们知道什么是后悔。 第71章 皇家韵事 老康出手够利索,不过几天的工夫,三藩埋伏在京中的人手便被收拾了一大半。耿聚忠在里头可谓是居功至伟,不仅靖南王的暗桩被他拔了个干净,就连吴三桂安插在京中的眼线人手也被揪出了一片。 吴三桂本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的手底下能带出什么忠贞不二的人来?不过一群亡命之徒,乌合之众罢了。只要逮到一个,基本就能牵出一大片来,所谓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便是如此了。 另一个功不可没的是和顺公主的额驸尚之隆,跟平西王和靖南王的起兵作乱不同,平南王这次竟一反三藩共同进退的常态,声明自己生是大清之臣,死为大清之鬼,绝不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让不少人跌破了眼镜儿。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尚可喜连移兵对抗吴三桂的事都做出来了,自然不在乎几个平西王的暗桩,他送到京城的平西王潜伏人员名单,再加上尚之隆在京这么些年,陆陆续续搜集到的消息,一起摆在了康熙的案头。 尚之隆感念父亲的舔犊之情,谁都不是傻子,撤藩这样损害自身利益的事,若不是为着他这个留在京中的儿子,父亲早就跟那平西王和靖南王一起反了。如今他父王在南边儿已经把火给他烧起来了,他要是再不添把柴火,岂不是傻到家了,是以出手更不留情,平西王在京中的人手,可谓是损失惨重。 平西王和靖南王反叛的消息总算是传到了京城,当朝堂上众臣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眼尖的人却骤然发现,朝堂上的班次暗暗发生了一些变化,好些熟悉的面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年轻却陌生的脸庞。 而这个时候的平西王府,却已经无法在京城组织起一场像样的□□了。 两位深明大义的额驸受到了康熙的重赏,尚之隆不用说,就是为了表彰尚可喜的耿耿忠心,康熙也得把他供起来。而身受哥哥牵连却能大义灭亲,主动向朝廷揭发叛逆的耿聚忠也成了康熙在朝中树立起来的一面旗帜,不仅未被惩处,相反还加官进爵,风头一时无两。 跟两位额驸的春风得意不同,三藩中另外一位留京的额驸——吴应熊的处境跟他们却是天壤之别了。 康熙不是个吃了暗亏却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当日一回到宫里,便命人封锁了吴应熊的额驸府邸,将他和儿子吴世霖一起请进了天牢。恪纯长公主快急疯了,好在康熙还记得她是他的姑姑,只叫人盯紧了她,却并未限制她的活动。 她这些日子将能求的人都求了,能跑的地方都跑了,却没人敢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不少之前拿过他们钱的官员,此时对她都避之唯恐不及,连面都不敢露了。而那些平西王的死忠分子,如今不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便是成了康熙鱼竿上的钓饵,根本就成了摆设,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徒劳地奔忙到最后,她只能含泪再回到宫里,跪在太皇太后面前日夜啼哭,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命根子,若是没了他们,她也不用活了。 说起来,作乱的不止平西王一家,可那耿聚忠如今却活得甚是滋润,就算一开始她没看出这里头的门道儿,如今心里也算是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不就是王府存在京中的逆产吗,不就是公公在京中培植的那点子势力吗,她统统交出去就是。公公既然不仁不义,不顾他们一家的性命公然反叛,那就不要怪她交出这些东西给儿子和丈夫保命了。 不想太皇太后却不领情,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抖抖手中的银票,“平西王每年送进京中的银两可不止这个数儿吧,其他的呢?” 恪纯长公主暗恨,什么骨肉,什么亲情,到头来都不抵眼皮子底下那点儿蝇头小利,只是事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连京城里的势力都交待了个底儿掉,又哪里还在乎那些个收了她的银子,如今却连她的面都不敢见的无耻小人,一份历年来收受平西王巨额冰炭敬的高官名单便也摆上了乾清宫的龙案。 这可是恪纯长公主的亲笔证词,比耿聚忠和尚之隆费尽心力搜集来的情报准确多了,除了那些实在是隐藏得深的,基本都被挖了出来。失去了战争的先机,又没了京中埋伏的势力,吴三桂已无成功的希望。 康熙面对痛哭流涕的恪纯长公主,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张已经加盖过玉玺的圣旨,“他们父子是生是死,全部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除非他能跟吴三桂划清界限,写下同吴贼恩断义绝,声讨吴贼谋逆叛乱的檄文,否则朕便用他父子的人头祭旗,何去何从,你让他自己选吧。” 恪纯长公主跌坐在地上,如今她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除了答应皇帝侄子的要求,她没有别的路好走。 不料天牢中的吴应熊却拒绝了她的要求,“我是父王的儿子,绝不能做这等不孝之事,你回去吧,以后不必再来看我了,从今以后,我是反贼逆子,你是大清朝高高在上的公主,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恪纯长公主已经快疯了,她不明白这些人都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放着太平日子不知珍惜,竟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得比性命还众! “你想死,我不拦着,只求你想想咱们的儿子,他有什么错,要为了父祖的野心搭上性命?” 吴应熊沉默半晌,“你不是已经把能交的都交出去了吗?想来保他一命还是能办到的吧,等把儿子救出来,也别让父王的人找到他,就让他到乡间做个普通百姓,平平安安了此一生吧。” “你这么铁了心的跟朝廷作对,皇上能饶了你的儿子?别痴人说梦了,你父亲做的事,足够诛九族的,你若再执迷不悟,世霖这个孙儿绝对逃不了。皇上如今连将你们父子斩首祭旗的圣旨都拟好了,发与不发全在你的一念之间。难道你真想要儿子跟你一起,去为你父亲的野心陪葬?” 恪纯长公主抬手伸进粗粝肮脏的牢门,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如今平南王念着在京中的尚之隆,声明一心做大清之臣,皇上对平南王府极尽礼遇,连尚之隆在京中都荣宠无限,你的父王若还记着你是他的儿子,就不该反。耿聚忠已经同叛逆的靖南王府划清界限,他们都没事了,就你们父子要赔上性命,值得吗?” 她的声音凄厉惨绝,将一旁牢里的吴世霖吓得大哭了起来,“爹,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额娘,我怕,我不在这儿,我不想在这儿,你快带我回家吧。” 儿子的哭声令恪纯长公主肝肠寸断,她狠狠地瞪着对面那个死不低头的男人,“吴应熊,就算我求你,不为我们夫妻一场,只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给他留条活路。” 吴应熊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你去跟他说吧,我写,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写,我自知是难逃一死的,不论我做多少事,都改变不了我是吴三桂的儿子这个事实,我不求他饶我,只要他放了世霖……” 手拿吴应熊的供状和讨逆檄文,康熙长长地叹了口气,“让长公主把吴世霖带回府去吧,只是要派人盯紧,绝不许他出府半步,更不能让他逃了。至于吴应熊,就先关着吧。” 额驸吴应熊和耿聚忠的讨逆檄文发了出去,同他们一起发出去的,还有康熙的讨逆圣旨和大清几十万铁骑,康熙声明,两个额驸深明大义,不与叛逆的父兄为伍,坚决站在大清这边,他宽赦了他们的罪过,绝不会为了他们父兄的谋逆惩罚他们,所有被三藩蒙蔽,被骗参与谋逆之人,只要弃暗投明,他也定会从宽从轻处理,饶恕他们的罪过,若死性不改,执迷不悟,定将严惩不贷。 谁无家人,谁不想活命,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叛军军心不稳,不少人开了小差,也有人向清军投降。如今的形势,跟明月前世里的记忆相比,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三藩叛乱之初,满朝文武犹在梦中的时候,康熙便早早被明月引导,觉察出了里头的问题,布置好了对策。前世里三藩在叛乱初期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数月之间,攻陷六省的情形再不可能出现。 康熙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更让他高兴的,是二哥福全终于醒了过来,虽然太医说他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好生将养,可毕竟人没事,他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不过,命是保住了,腿却没能保住。太医说裕亲王伤得太重,左腿只怕将不良于行。 明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深表遗憾,太医院那起子废物到底是没用她送去的那瓶药膏,否则福全绝不会落下这样的残疾。 不过,她只是叹息了一会儿,便被裕亲王同心心念念的“美人儿”相见的趣事吸引了。不出她所料,福全看了眼前的明珊,眼中满是嫌恶和不可置信,当听一旁的福晋说了前因后果,倒也没吵没闹,只是让明珊回去,没有他的招呼,不许她在他跟前儿晃悠。 明珊的心思本就不在他一个瘸了腿的亲王身上,如今听他这样吩咐,正中下怀。只是有些遗憾,失去了一个跟皇上偶遇的机会。她当日一片痴心地进了宫,不想却直接被送过来伺候一个昏迷不醒的活死人,他的那些妻妾又都对她冷嘲热讽,合起伙儿来欺负她,若不是看在皇上时不时过来瞧瞧的份上,她早撂挑子了呢。 只是皇上人虽来了,她却是连在皇上面前露个脸的机会都没有,每次皇上一到宫门口儿,她便被人带了下去,跟那起子粗使奴才关在一起,等放出来的时候,皇上的仪仗早没影儿了。 那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吗?她是谁啊,这半死不活的亲王,她还不伺候了呢。福全不让她在跟前儿,她正好全力以赴寻找跟皇上相处的机会。 终于,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她跟一身便装,独自过来探望裕亲王的“皇上”不小心撞了个正着,只是,“皇上”为什么那么惊恐?后头赶过来的那个女人又为什么那么愤怒? 明珊直到被拖了下去,也没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她可是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不小心将手里的丝帕甩在了“皇上”的脸上,她只是在身上洒了点儿难得的香料…… “你就是郭络罗明珊?”皇后一脸嫌恶地看着地上的丑八怪,这就是姑姑给她挑的好帮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真是糊涂猪油蒙了心了,竟敢同时打他们兄弟两个的主意。瞧她这副丑样子,还真是丑人多作怪,也不撒泡尿自个儿照照,配不配进皇家的门呢。 姑姑也是昏了头了,竟找上这样的人来给她帮忙,这哪里是帮忙,分明是添乱呢。她想想晌午时候的事,心里就一阵恶心,当时吓得她差点动了胎气,几个太医轮流诊脉开方才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可是她后半辈子的希望呢,若真让这不着调的给冲撞掉了,看她不活剐了这个小贱人。 这个孩子的到来本就是意外之喜,她终于不用靠抚养别的女人的孩子来保住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了。她原本打算将家里送进来的人手送到皇上的龙榻上,左右她如今怀着身孕,也没法儿伺候皇上,有这些地位低贱的女人分着丽妃的宠,她都能想象得出丽妃那气歪了的脸。 这些女人既然没了生孩子的必要,那她只要给她们的饮食里加点儿料,就能绝了她们向上爬的机会,即能分了丽妃的宠,又能成为她手中杀人的利器,她何乐而不为呢! 只可惜眼前这个实在是太白痴,别说皇上了,就连她看了都恶心。皇上不喜欢,送给裕亲王就送给裕亲王吧,说不得以后还能成为她安插在裕亲王身边的一枚棋子,替她的儿子出力呢。却不料这个竟还是个心大的,竟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隆禧,这可是皇家的忌讳,如今连太皇太后都被惊动了,这么个自以为是的祸害,还是早点儿打发了吧。 博尔济吉特氏小心翼翼地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儿,兴高采烈地听着宫女的回禀,那个祸害终于没了,以后再没人敢说她女儿的坏话了,她的琳儿才是出身高贵,命中注定的娘娘呢,那个野丫头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她呸! “真是的,一天也不让我过得痛快,这些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死了干净。”太皇太后舒服得倚在软榻上,“还是咱们的琳儿懂事,来,琳儿过来,叫老祖宗好好瞧瞧,啧啧,瞧这手,多细多白啊,真是天生的娘娘命,跟老祖宗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啊?可有喜欢的人没有?” 博尔济吉特氏脸上的喜色更甚,在一旁拼命对明琳使眼色,示意她顺着条皇太后的话,一切凭太皇太后做主,却不料她的宝贝女儿得意地差点没飞到天上去,竟是半眼都没瞧她,“我要嫁给七阿哥。”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她让那个奴才给额娘送信,果然是正确的,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那个婉嘉郡主也不能再关着她。她不仅不用再受罪学规矩,还亲眼见证了明珊那个贱人的死,真是痛快啊。 明珊向那个“皇上”献媚的时候,她可是在一旁偷偷看过了,那个“皇上”弱得很,脸色苍白,跟个小白脸儿似的,连隆禧阿哥的一根儿手指头都比不上,她才不要嫁给那样的弱鸡废物呢,她就要嫁给七阿哥,说什么都要嫁给他! 博尔济吉特氏脸上的笑容一僵,一个晴天霹雳将她炸了个晕头转向,她连掐死这个白痴的心都有了,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胸大无脑的女儿,太皇太后为什么频频接她进宫玩耍,不就是想叫她进宫嘛。毕竟皇上不喜欢蒙古女子,她得想法子扶持这些虽是出身八旗,却同蒙古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贵女上位,以巩固蒙古在大清的地位嘛。 还嫁给七阿哥,这丫头怎么就不理解她和太皇太后的一片苦心呢,那不是成心找死嘛! 原本惬意地倚在软榻上的太皇太后也是满脸的愕然,胃里如吞了只苍蝇般恶心,这还真应了那句俗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郭络罗家的丫头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着调,还嫁给七阿哥呢,她以为她是谁?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她失望地挥挥手,“你再回去想想吧,左右选秀还早,等选秀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吧。” 要是这丫头真的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那她也不用再把宝压在她身上了。 当日宫中发生的一切,如长了翅膀的鸽子般,迅速飞进了京城各家豪门贵阀的府邸,许是被三藩叛乱的消息压抑惊吓得久了,好容易逮到一桩风流韵事,人人都兴奋激动不已,拼命躲在犄角旮旯里窃窃私议着当时的情景。 “听说皇后当时就气得肚子疼了,太医院的太医们差点儿没被吓死,好容易才救过来的呢,据说,只怕生下来,那孩子也强壮不了。” “听说,郭络罗家的大太太跑到太皇太后那里求情,也没能救下那个丫头,身为裕亲王的人却去勾引小叔子,放在民间也是要浸猪笼的,更何况是皇家。” “嘘,你知道什么?郭络罗家的大太太哪里是去求情的,她是去催命的!我可听说郭络罗家那个四姑娘在太皇太后面前立下了豪言壮语,非七阿哥不嫁呐,那庶出的五姑娘敢去勾引她的心上人,她不恨死她才怪!” …… 明月能理解这些被压抑已久的心灵,如今骤然见到一桩皇家的风流韵事,不激动才怪呢。只是她自己却没工夫去品味这些八卦了,如今她站在厅中,看着底下跪着的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奴才,满心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安亲王福晋是这么交待你们的?还有什么遗漏没有?都给我好好想清楚,若是漏掉一句,我就剁你们一根儿手指头,说!” 明珊那颗棋子毁了还不老实,竟然又把主意打到明琳的头上。若非她留了个心眼儿,一早派人盯着那个丫头,只怕还真叫她谋成了呢。 那丫头在宫里的时候都说了要嫁给隆禧了,赫舍里氏竟还想拉拢利用她?是想着一个亲王福晋对皇后更是一点威胁都没有,利用起来更没压力吧! 竟然还敢在她和如玉的饮食里动手脚,这安亲王福晋还真是敢想敢干啊,她们以为她和如玉死了,皇后就没有威胁了?想必他们还想着把这事栽赃到丽妃的头上,趁机拉拢苏常寿,把他手里的铺子都骗到手里吧。他们之前可是还想扶植如玉上位呢,又怎么会对她下毒手?这事当然是钮祜禄氏做的,也只能是钮祜禄氏做的! 苏常寿不是疼外甥女吗?如今如玉被人害了性命,他能坐视不理吗?当然是跟他们赫舍里氏一族合作才有报仇的希望! 她原本还没想这么快就对赫舍里氏动手,既然如今她们那么按捺不住,那她就陪她们玩玩儿吧。看最后到底是她死,还是赫舍里氏亡。 那安亲王福晋之所以蹦跶的这么欢快,不就是为了皇后和赫舍里氏一族的那点子利益吗?既然赫舍里氏这么看重这些东西,那她就偏偏给她毁掉,叫她哭都找不着调儿。 若不把赫舍里氏踩到泥土里,她就不是郭络罗明月。 第72章 姜是老的辣? “莺儿传我的话,从今日起,锦绣坊举办新春大酬宾,所有绸缎布匹一率打八折。”她冷笑,锦绣坊的绸缎布匹生意原本就占领了京城六成的市场,如今再大幅度降价,赫舍里氏的绸缎庄撑得住才怪了,既然赫舍里氏一族贼心不死,一心要打她家铺子的主意,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她是怎么挤垮他们的生意的。 这当然只是个开始,不止是锦绣坊,还有那些酒楼客栈,也都会有一系列的动作,特价酬宾只是小把戏,她还有一批菜谱和新鲜衣饰花样儿,眼看就到年下了,这些东西必定热卖。 “姑娘,果然让姑娘料到了,赫舍里氏的缎庄和酒楼也都跟着降价了,也打出了新春八折的招牌,又有些客人到他们那边儿去了,咱们再怎么办?” “继续降价,六折!” “姑娘——” “五折!” “他们还跟呢,咱们怎么办?再降可就赔大钱了,连运费都赚不回来。” “继续,怕什么,到时候有人帮咱们运呢,四折!” 婉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那里疯狂降价,“你疯了吧?适可而止吧,如今南边儿正在打仗,运河里除了粮船兵船,所有商户的船只一律不许通行,咱们的运费本就上涨了五成,你再这么降下去,咱们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嫂嫂怕什么呢?咱们最赚钱的生意既不是这酒楼客栈,也不是那些绸缎布匹,而是想容坊和天珠坊,那才是独家垄断的买卖,再无人能及的,您就别怕往里赔钱,我一定会让你把亏了的银子都赚回来的。” 婉嘉点点头,也是,有那两家赚钱的买卖撑着,她怕什么呢?更何况,明月这丫头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她这么不计血本的降价,心里还不定憋着什么主意呢,她还是老老实实静观其变的好。 “姑,姑娘,他,他们又,又降价了!”莺儿好容易才把话说完整,她算是开了眼了,这年头儿的人莫不是都疯了?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盯着他们两家,就等着看谁先服软儿呢。 “月儿,他们又降了,咱们怎么办?还降吗?”婉嘉心里有一点点莫名的兴奋,还有一点不服输的小心思在里头,私心里,她还是希望明月能将赫舍里氏打压下去,替她和额娘出出胸中那口恶气的。 她的额娘虽然只是安亲王的侧福晋,却一向受宠,前头那两位正室福晋都没争过她额娘,先后抑郁而终。可自从这赫舍里氏嫁进安亲王府,成了阿玛的第三位正室福晋,一切就都变了个模样。 额娘生的几个弟弟先后夭折不说,那赫舍里氏仗着年轻,又有个做辅臣的阿玛撑腰,硬是将额娘打压了下去,在王府里独断专行还不够,竟然还把手伸到了她的身边儿,对她的小姑子下手,这要是真让她谋成了,她在婆家还怎么做人?明尚会怎么看她? 婉嘉不安地看看明月,还好这丫头是个明事理的,没有把事情算到她的头上,否则她这个做嫂子的在她面前可就再难抬头做人了。 “不,我们不降了,嫂嫂不是担心咱们连运费都赚不出来吗?如今有人帮咱们付运费了。”明月狡黠一笑,“莺儿通知下去,找几个面生的奴才去赫舍里家的铺子里,把他们所有的货都买下来,能买多少买多少,越多越好。” “啊?”婉嘉瞠目,这生意,还能这么做?如今赫舍里氏打出来的这个价格,别说运费了,就连进价都不够,她们就算派人到江南,都买不到这么便宜的绸缎布匹,这,还真是进货的好时候儿哈。 她们这边儿高兴了,赫舍里氏一族如今却是笑不出来了。初时听到奴才们回报,那个苏常寿没再跟他们较劲,索额图还捻着胡子得意地笑个不停,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跟他较劲,如今没本事了吧,姜还是老的辣。 之后进来的奴才让他心中的得意更上层楼——“老,老爷,咱,咱们家的货全都卖出去了,一群客人冲进咱家的铺子,就跟不要钱似的,一阵风的把货全买走了!” “哈哈哈,好,好啊!”索额图大笑,好久没这么畅快了,痛快!叶赫那拉家的小子该认输了吧,看他怎么把这小子收服住,叫他以后乖乖儿地替赫舍里氏一族出力赚钱! 只是,似乎哪里有点儿不对?等等,不要钱似的,他家的货可不就跟不要钱似的,卖得越多那可就赔得越多啊!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他一把揪住小厮的衣襟,胡子都气得立了起来。 “是,是有一群客人,把咱家的货全,全买走了,一件也没剩。掌,掌柜的正下令关,关门歇业,要好生盘账呐。”小厮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竖子焉敢如此?气死老夫啦!”他一把推开小厮,腿脚发软,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把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叫来,把所有铺子的掌柜的都叫来,还有花枝巷那群杀才,统统都给我叫来,苏常寿小儿,竟敢跟我作对,这个仇,我是非报不可!” 若单论一个绸缎庄,他本用不着这么生气,可他屹立朝堂这么多年,多少封疆大吏朝廷大员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不敢多发一语,如今一个小小的苏常寿竟敢太岁头上动土,那可是触犯了他的逆鳞,这口气,他是绝对忍不下去的。 更遑论这些日子,赫舍里氏的酒楼饭庄也被那小子挤兑得客人大减,这些生意挣钱还在其次,最主要是收集情报,如今客人都不上门了,他还到哪里去收集情报?竟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了! 还有他让奴才们私底下控制的青楼戏院也被不明身份的人攻击破坏,这些生意虽不上台面儿,可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得更多,消息也更灵通,既然那个小子敢跟他叫板,他就干脆好好教教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马王爷有三只眼! “你赶紧叫人再去南边儿进货,赫舍里氏是什么人家儿?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让人打垮的!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把铺子再开起来,什么?水路不通?拿上我的手本,去漕运衙门,他敢不放行!” 他满心里想要雄心勃勃地大干一场,赫舍里氏可是当年陪着太﹡祖太宗一起打天下的人家儿,他的阿玛更是先帝托孤的重臣,跟他斗?那小子会知道什么是后悔的! “听说你妹子最近跟赫舍里氏杠上了?”康熙随意地盘腿坐是炕上,随着手中棋子的落下,状似随意地看着对面儿斜签着身子的明尚。 明尚抬头,满脸的无奈,“是有这么回事儿,那丫头那天到他们家铺子里逛了逛,不想他家铺子里的伙计竟敢狗眼看人低,出口伤人,月儿的脾气皇上是知道的,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定然是要找补回来的。” 康熙嘴角抽了抽,到他们家铺子里逛逛?他还真好意思说,他们家的铺子里什么宝贝没有?用得着上赫舍里家的铺子里逛吗?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他要真相信这家伙的说辞才怪了。 是之前皇后处置他们家那个叫明珊的丫头,这才惹恼了她吧。康熙忍不住在心中脑补,那丫头素来是个护短的,他在她面前说她身边儿丫头一句不好,她都要跟他翻脸,更遑论如今皇后要了她妹子的性命,她能咽得下那口气才怪了。 不过,这样至情至性的丫头他才喜欢呢,若她真是个冷血无情的,还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丫头了呢。他嘴角轻轻一扬,她不依不饶好啊,若不是她出手挤兑赫舍里氏,他还发现不了索额图那个老家伙背着他搞的那些个小动作呢。 酒楼饭庄也就罢了,好歹也是干净生意,就算从中做了些手脚,搜集了些消息,他也能容忍。可青楼戏院是什么鬼?他都不敢想象堂堂一个大学士,竟然纵容门下奴才去做这样污秽龌龊的勾当,还养着那么多打手,他想干什么?若不是明尚和叶赫那拉家那个小子机灵,他还要在天子脚下杀人越货不成? 好一个朝廷重臣,内阁首辅,好一个四全姑娘,母仪天下的皇后,私底下竟是这样的龌龊,他都为他们感到恶心! 如今是什么时候?南边跟叛贼的战斗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御史出巡都尽量走旱路了,他竟敢命奴才威逼漕运衙门,在运河上走他的商船,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你回去劝劝那个丫头,叫她别再插手了,剩下的我来收拾吧。”如今露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不是明月这个丫头应付得了的,那些帮会打手,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亡命之徒还是让他出手对付吧。 虽说那些生意明面儿上都是苏常寿的,跟月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可不想她去涉险,也不愿意看着赫舍里氏好容易露出来的马脚再缩回去,既然发现了,就得把他统统砍掉,他绝不容许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这种见不得光的暗势力。 赫舍里氏在朝堂上威风了这么多年,如今是时候让他们消停消停了。 第73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谁让你们上什么请战折子的?这是谁的主意?放着好好的御前侍卫不做,偏偏要去战场,你们吃错药了吧!”明月站在厅中,看着坐在桌边儿没事人似的明尚明武,满心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赫舍里氏在京城的暗势力拔了个干净。如今庆功酒还没来得及喝呢,就被嫂嫂带来的消息气得浑身颤抖,偏坐在桌边的两个少年满面笑容,一点儿都没有闯了祸的自觉。 “保家卫国,人人有责。身为八旗子弟,能到战场上去真刀真枪的建功立业,是咱们的光荣,连阿玛那么大年纪都上折子——”明武梗着脖子,一脸的大义凛然。 明尚在桌下狠狠跺了他一脚,打断他的话,“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那个文采就别在这里拽文,省得丢人现眼。” 明月哪里肯由着他们糊弄,“你方才说什么?阿玛也上折子请战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消停,你们真是气死我了!” 战场是那么好玩儿的?还建功立业,不马革裹尸就不错了。多少八旗子弟活蹦乱跳地上了战场,最后只有同伴捎回来的一根小辫儿,连个囫囵尸首都剩不下。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就不考虑考虑家人的感受呢。 一旁的婉嘉也是脸色苍白,原本还指望拉着明月一起拦住这两个愣头青呢,如今看来,她们是无能为力了,连阿玛都上了请战折子,这年轻力壮的兄弟俩能坐得住才怪了。 “是谁气着我们家宝贝月儿了?跟额娘说说,额娘替你教训他!” “额娘?!” 厅中几个年轻人顿时惊喜交加地冲了出去,明月一头扎进富察氏的怀里,“额娘,你怎么才来啊,我可想你了——” 明年便是选秀年了,富察氏一早就定下了带着小七回京过年的打算,自家女儿自家知,她的月儿,八成儿是要进宫的人,这只怕是她在外头跟家人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三官保是职责所在,不能擅离,她可没这么多忌讳,她一定要回来陪女儿和儿子们好好过这一个年。京里这几个孩子早就数着手指头盼着她来了,只是路上雪大难行,竟是今天才到地方儿。 明月被富察氏打趣几句,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一旁的小七也长高了不少,都到明月的肩膀了,明月一向最疼这个小弟弟,如今见了他,心里更是欢喜。 一家人安顿下来,富察氏听了明月和婉嘉的诉苦,只是长叹一声,“让他们去吧。男人想的跟女人不同,他们看重的不只是儿女情长,家人团圆。在男人的心里,还有一份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心。这两个小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你们想把他们拴在家里混吃等死啊,那才是要了他们的命了呐。” 她又拉住了婉嘉的手,“你心里也别怨额娘,不是额娘不想帮你,额娘可是更盼着早日抱孙子呢。可你想想,连你阿玛那么大年纪的人都忍不住上折子请战了,你想把他拦下,可能吗?男人是天上的鹰,是原上的马,可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栓在屋儿里的小哈巴儿。” 一句话说得众人忍俊不禁,明尚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儿:“额娘,瞧你说的,你还不如跟以前似的,说我和明武是没笼头的马呢,如今倒好,连哈巴儿都出来了,看来方才在老宅那边儿也没人敢找您的不痛快,事事都挺顺心啊。” “咳,还说呢,方才在老宅请安,额娘这心里可是感触颇多呀。”富察氏长叹一声,大房是越来越不成器了,观音保被连降三级,如今竟连自家两个小子都不如了,明毅更不用说,年底旗中大校,原本是有机会升个骁骑校的,却在马上比武的时候被人挑了下来,如今别说升职了,这个年都只能在床上过了。 “男人要是都像大老爷和大房大爷似的,那女人才真是没了盼头,没了指望呢,你们是不知道方才大太太见了我,只是哭丧着脸,倒像我欠了她的钱似的。” “额娘不是欠了她的钱,谁让额娘的儿子都那么争气,生生地把她的男人和儿子都比下去了,她见了你能有好气儿才怪呢。”明月摇摇头,观音保和明毅确实不争气,可说到底,却还是受了明琳的连累。老康心里那口气没出,又不能把那丫头做的事明着抖落出来,当然只好从她家人身上找补了。 那个大太太也是个拎不清的,不晓得好生管教女儿,督促儿子上进,竟然还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祸害身上。前两天她顺水推舟答应了博尔济吉特氏带明琳进宫请安,回头就听说她在宫里又惹出了乱子,孝庄这是还不知道这丫头之前做的事呢,要是让她知道了,只怕头一个要杀她的人就是太皇太后了。 “她倒也不全是争风吃醋。”富察氏抿了口茶,摸摸明月的头,“外头都传着三藩反了,天下大乱了,只怕皇上会没心选秀。明年的选秀,就算不取消,至少也得推迟。这要是推迟还好说,能让女儿在家里多待一阵子,也是好事。可要是取消,你和明琳下届选秀的时候可就要逾岁了,如今别说大太太发愁,就是老太太如今都唉声叹气的没个笑模样儿呢。” 明尚一脸的不以为然,“大太太这也是剃头挑子一头儿热,她想着用闺女搏富贵,也得看看明琳是不是那块料儿,如今明琳在宫里的豪言壮语都传遍四九城了,她还在这里做梦呢,皇上会选一个一心想要嫁给自个儿弟弟的女子进宫为妃?别说笑话儿了。” “就是就是,逾岁就逾岁呗,进宫有什么好的,一辈子都只能关在宫里,连家人的面儿都见不到。妹妹不用进宫正好,咱们就给妹妹在京里找个好人家儿,谁要是敢欺负她,咱们就打上门去,保管妹妹一生顺遂,谁也不敢欺负她。”明武拍拍明月的肩膀,一脸以后我罩着你的模样。 富察氏长叹一声,若只是不用参选,她倒也愿意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儿,将来有什么事,她也能对女儿多加照应,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八旗女子没参加过选秀就不许嫁人,那女儿岂不是要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不嫁人就不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看看大姐二姐,一个整日里被恶婆婆欺负,另一个更倒霉,直接嫁了个爹,姐姐要是嫁人,说不定老太太会把她扔给哪个半身不遂的权贵做小妾——”小七也不甘示弱,小嘴儿巴拉巴拉,逗得明月脸上的笑再也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路上额娘怎么教导你的,都忘了不成?再胡说八道,明儿就把你送回盛京去,叫你阿玛好生管教管教你!”富察氏气极,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要是叫旁人听见了还了得?这个小儿子真是太让人操心了。 明月也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种规矩,心里原本还有几分不以为然。只是,扔给某个半身不遂的权贵做小妾?亏小七想得出来,在他心里,阿玛和额娘就那么狠心?就算老太太有这个心,也得阿玛额娘点头才行,更何况,她这个姐姐就那么没本事,由着别人算计?真是活该被教训了。 不过,要真是取消选秀,老太太的确是要急得上房揭瓦了。她可是满心期盼着两个嫡女能一飞冲天,好光耀自家门楣呢,选秀没了,那她早已打好的如意算盘也只能落空,她岂能甘心呢!之前一听到找个流言,便一日三次的差人叫婉嘉进宫探消息,如今没个准信儿,她能高兴才怪了。明月心里都能想象得出,她唉声叹气,火烧眉毛的模样儿呢 看着小七可怜巴巴的模样儿,明月赶忙上前笑眯眯地搂着富察氏的胳膊:“逾岁?那不是正好?不用参选,不用进宫,正好一辈子守着阿玛和额娘。”小七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弟弟,看他被额娘训得凄惨,明月心头终究是有些不忍。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小七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了?还不快闭嘴呢。”富察氏拍了她一巴掌,如今凡是有闺女参加明年选秀的人家儿,都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倒是说的轻松,让老太太听见,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更何况,以她的相貌,是注定要留牌子的,若这丫头再乱说话,乱使小聪明儿,只会害了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 “额娘不用着急,如今情势未明,选秀也未必会取消,就算真取消了,也会有个说法儿的。又不是光咱们这一家儿,皇上还真能让八旗那么多女子都在家里当老姑娘,让八旗那么多儿郎都打光棍儿不成?到时候肯定会有恩旨的。”明尚嘴上安慰着富察氏,眼睛却是看着明月直笑,他的妹妹还愁嫁? “唉,选秀虽说选的是家世背景,可皇上也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以月儿的容貌,必定是要留牌子的。以前额娘想着,能进宫也不错,既能光宗耀祖,又有个好前程,可如今看看明珊的下场,皇家是那么好进的?就算进去了,连面儿都见不上了不说,伴君如伴虎啊,真有点儿什么事,咱们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完了还得磕头谢恩——” “额娘!” 富察氏赶忙噤声,擦擦眼睛的泪水,“唉,刚还说你呢,这心里一急,自己说话都没个把门儿的了。你别往心里去,咱们郭络罗家是随着太﹡祖太宗打天下的人家儿,别人额娘不敢说,可你阿玛和两个哥哥却都是争气的,咱们郭络罗家的男人,个个儿都是好样儿的,有他们撑腰,就算进了宫,也没人敢小瞧了你去。” 婉嘉若有所思地看着富察氏,再看看一旁嘴角含笑的明月,莫非,明月是不想进宫的?看额娘的意思,似乎也不想叫她进宫呢,或许,她能帮她们这个忙。之前安亲王福晋做的事让她在明月明尚面前很没有面子,如今倒是个修复感情的好时机呢。 第74章 容若 “嫂嫂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大冷的天儿,四处光秃秃的,连片树叶儿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明月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抱怨,也不只婉嘉吃错什么药了,有了身子也不好生在屋里待着,竟拉着她到这假山顶上吹风儿。 她忍不住紧紧脖子上的火狐皮围脖,山顶上风大,把身上大红织金羽缎白狐皮斗篷都吹得飞了起来,冷风从脖子处直往里灌,身上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 婉嘉兴奋地踮起脚尖儿,拉着她指着远处正在演习弓马骑射的人,“你先别抱怨,看到前边儿演武场上那群人了没有?那都是你哥哥的好友同僚,个个儿都没成亲呢,快看看有合意的没有?” 明月愕然,嫂嫂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啊?平白无故的,怎么跟她说这个?她的脑海里不期然闪过一个挺拔的身影,俏脸儿不禁一红。别说还有个不经选秀就不许嫁人的规矩,就算要嫁人,她好像——呃,也只能嫁他了吧。 婉嘉在一旁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当看到她脸上的红晕时,心中不禁一阵兴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个少年正在那里摔跤,周围一圈儿人在那里围观叫好。她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下,嗯,是纳兰成德和曹寅。 “你的眼光不错,那两个都是年轻一代里头数得着的人物了。一个是明珠大人的长子——纳兰成德,一个是江宁织造曹玺的儿子——曹寅。纳兰成德还好,家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那曹寅却是包衣身份,人虽好,可终究差了一层,嫁了他可就进了包衣旗了,你可得想清楚啊。” “嫂嫂说什么呢?好好儿的,这是怎么说?你想过把媒婆儿瘾,好歹也找个能嫁人的姑娘去,我可是还没参加选秀的,要是让别人知道,连阿玛和哥哥们都得受牵连呢。”明月气极,她就愣了一会儿神,怎么婉嘉就以为她看上那两个小子了。 不过,纳兰成德和曹寅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前世里她就喜欢看纳兰的词,至于曹寅嘛,嗯,她更佩服他的孙子。如今好容易见着真人,她得好好看看才行,想不到这两个人文采好,身上的功夫也不错,还真是文武双全呐。只可惜离得还是远了点儿,她这五点零的视力都看不清他们的相貌,真是遗憾啊。 “就是还没参加选秀,我才拉你过来呢,真要选秀了,你以为咱们还有机会?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你哥哥把这些人都请来做客的,这大好的机会,你可别错过了。”婉嘉白了她一眼,这丫头,还嘴硬呢,脸都红了,看着人家眼都不眨一下儿,还说没动心呢。 明月愣愣地转回头来看着她,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什么意思?什么机会?她最好给她说明白了。 婉嘉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不想进宫吗?这个说难却也不难,只要你看好了人,我就进宫跟太皇太后讨个恩旨,虽说你还没参加过选秀,可凭着我和你哥哥在宫里头的脸面,替自家小姑求个赐婚恩旨还是不难的,到时候你就只管风风光光地嫁人就好,其他一切都包在嫂子身上!” 明月惊得张大了嘴,她还想进宫求赐婚?她是想害死她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进宫了?不过是看他们闹得厉害,多看了两眼,哪里就喜欢上谁了?嫂嫂可别乱说,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她心里又气又恼,婉嘉要是真进宫讨恩旨,她都能想象得到某人会变成什么样儿,她们家可是刚被处置了个水性杨花儿的,她可不能再往枪口儿上撞。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纳兰成德和曹寅已经下了场,换了自家哥哥上场演习骑射。明月暗暗惋惜,都是婉嘉胡扯,她都没看清最后到底是谁赢了。 “你没看上他俩?那你看上谁了?”婉嘉将信将疑地转过脸,又在那群人中仔细搜寻了一下儿,纳兰成德和曹寅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了,也就自家额驸能比他们稍强些,明月连他俩都瞧不上,那她是瞧上谁了呢?这丫头脸上的红晕可是瞒不了人,若没瞧上什么人,她脸红个什么劲? 婉嘉又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儿,当看到某个欢呼雀跃的人时,眼睛猛地一亮,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月,这个丫头可真是她命里的魔星,她要真由着她的性子,替她促成了这桩婚事,还不得把阿玛和额娘气死啊,就连明尚那里,她也得落埋怨。 “你不会真看上那个苏常寿了吧?他可是房里姨娘通房一大堆,儿子都有好几个的人了!又没什么前程,不过仗着祖上的功勋和父兄全家遇害,皇上心里的那点子愧疚,混吃等死罢了。他那额娘也是个短视的,吓破了胆儿似的,只一心拘着他在家生孩子,直把他当成了一匹种马,京里但凡好点儿的人家,谁肯把姑娘嫁给他?你可快点儿打消了这个主意吧,阿玛和额娘是肯定不会答应让你嫁给他的。” “嫂嫂说什么呐?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你可别瞎操心了,这里风大,还是赶紧回去吧,万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哥哥还不得跟我拼命啊,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明月转身就走,跟她简直是越抹越黑,越说越混,还是赶紧回去搬救兵,让哥哥打消她这个念头吧。只是可惜了纳兰成德和曹寅啊,她还没看清他们张什么模样儿呢。 疾步下了假山,她匆匆向远处的院门儿跑,在山顶儿上待得久了,手脚都冻僵了,手中的手炉一丝火星儿都没有了,拿在手里冷冰冰的,还是赶紧回屋儿加点炭吧。不想刚刚转过一条围廊,便见如玉站在二门儿那边,看着远处演武场上的人发呆。 这丫头是怎么了,在那里发什么呆呢?明月心头疑惑,蹑手蹑脚地顺着围廊走了过去,围廊上爬了一架紫藤,春天开花时候流光潋滟,极是漂亮,此时虽然光秃秃的,只余一树盘虬的枝干,却也能稍稍挡挡她的身影。 待走近了,她隐身在一处太湖石后头,心里盘算着怎么过去吓她一下儿。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坏笑,想不到这丫头竟然也动了春心,看她脸上那副满含着柔情的模样儿,不知她看上谁了? 明月好奇,悄悄探出头去,仔细打量着场上的情形,顺着如玉的目光,落在场中纵马而过,一箭正中靶心的少年身上。不会吧?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玉怎么会对自家老哥起了心思? 虽然知道婉嘉没有跟过来,她还是忐忑不安地回过头去,打量打量身后的情形,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天大的风波呢。先不说安亲王府那边儿会有什么反应,光婉嘉那边儿就不好交代,人家如今可是正怀着孩子呢,虽然在这个时代,妻子有孕的时候,丈夫找个小妾通房什么的再正常不过,可她就是心里觉得别扭,更遑论那个人还是如玉。 她心里七上八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如玉突然转回身来,扭头就往这边儿走,吓得明月身子往下一蹲,借着旁边低矮的花丛藏了起来。 “玉儿!”一个磁性的男性声音骤然响起,吓得明月身子一个哆嗦,小心地拍拍胸口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原来不是发现了她。 “玉儿,你躲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当年的事,我真的是迫不得已,那时候我在家里根本就做不了主。后来我一出来就去找你,你却根本就不肯见我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对你的心,你就真的不明白吗?” “明白?你让我明白什么?”如玉冷笑一声,转回头去定定地看着他,“纳兰成德,当时你可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你说你做不了主?哼,那你今天又过来做什么?这会儿就做得了主了?” 纳兰成德?外头那个人就是纳兰成德?明月很想看看他到底张什么模样儿,可想想他们正在谈的事情,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不能动,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 “如玉,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你这些年受的苦,我也不敢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行不行?这些年,家里逼我娶亲,我都没答应,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想的都是你吗?” “你想谁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明月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他,可他都已经尚主,成了额驸,你再想着他又有什么用!” 如玉猛地顿住脚步,明月终是没忍住,轻轻拨开眼前的枝叶,从花缝儿里往外瞧。纳兰成德直直地凝视着如玉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痛,“他已经成亲了,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别作践自己好不好?难道你还想嫁给他做妾吗?” “我想做什么用不着你管,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忖度我的心思,我嫁谁,不嫁谁,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得着吗?”如玉猛地回身怒视着他,“你口口声声说娶我,那你阿妈和额娘答应了吗?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这会儿就做得了主了吗?你知道我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啊?如今你一个云淡风轻的道歉,站在那里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我就该感激涕零,谢谢你还愿意娶我吗?” 她眼中的泪缓缓地流了下来,“既然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选择离开,那就别再回来了。在我的心里,纳兰容若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纳兰成德,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至于我心里想的是谁,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跟他,都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你还把他当兄弟,当朋友,就别告诉他。我从没想过走进他的生活,如今我就这么点儿念想了,求你,成全我,为我做这最后一件事吧。” 第75章 送行 纳兰容若颓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如玉决绝地转身离去,眼中满是痛苦悲凉。直到他踉跄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明月才从花丛后头爬起来,整个人都冻僵了,每走一步,脚下就酸麻胀痛肿,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着她的腿脚。 只是这一切都比不上方才这一幕对她的冲击,她的脑袋一定也被冻僵了,涨涨的,动一动就疼。看来这件事只是如玉的单相思,她老哥并不知情,明月心里感到一丝安慰,还好还好,如玉并没有介入他生活的打算,只是以后呢?她不能靠相思过一辈子,她的后半生该怎么办? 她对明尚的感情,真的是爱吗?或者只是感激?看方才如玉的模样,对容若未必是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只是当年的事伤她太深,而在她陷入绝境的时候,恰恰是明尚的出现,帮她渡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这才让她傻傻地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对容若的怨怼和对明尚的感激,让她误以为自己爱的是明尚而不是容若? 婉嘉呀婉嘉,你还有工夫给人保媒拉纤,先看好自家男人好吧。 在明月的惴惴不安中,康熙十三年的春天终于姗姗地来了。因着三藩叛乱,整个京城过年都没有多少喜气儿。碰上这样的战乱,八旗子弟都在厉兵秣马,准备上战场。过年时候的祝福语已经由“新年新禧”变成了“你请战了吗?” 在嚷嚷了一整个腊月之后,出征人员的名单终于下来了,明尚明武,老宅那边儿大房的观音保和明毅,二房的明安,还有舅舅家那几位表哥,都在这一批里,本来四叔文殊保也应该去的,可老太太哭天抹泪地舍不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儿,拼了命地求人托关系,转到刑部做了个小小笔帖式,为了逃避战场,连降数级都顾不上了,也算是给京城的新年添了个笑话儿。 富察氏提起来就叹气,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老太太的做派,还不如人家大太太呢,如今大老爷和明毅雄心勃勃地收拾着行囊,就准备到战场上,把前些日子丢掉的面子再挣回来呢。 老宅那边儿的破事儿,明月都懒得搭理,自家两个哥哥出征在即,她忙还忙不过来呢。虽然已经想通了,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婉嘉还是有些受不住,整日里泪涟涟的,明月不放心,天天在一边儿陪着她。 “唉,早知道你嫂子有了身子,当初就该拦下你哥哥,如今倒好,只盼着这场仗早点儿结束,叫他们早日回来吧。”富察氏站在校场边上,看着场中雄赳赳气昂昂的八旗子弟,心中满是不舍。 “额娘和嫂嫂只管放心就是,哥哥一定会很快回来的,到时候得个军功回来,嫂嫂再添个小侄儿,可就是双喜临门了。”一看柔嘉听了富察氏的话红了眼眶,明月赶忙开口宽慰宽慰她。 早日回来?这场仗前世里可是打了八年呢,就算今生情况好了很多,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平定的,起码孩子出生的时候,明尚是肯定赶不回来了。 柔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冲明月感激地笑笑,连忙又转回头去看着远处端坐在马上的人,那战场上可是刀剑无眼,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吧。 明月知道柔嘉的心思,不过,她倒是不太担心这个,一来两个哥哥身上保命的丹药带的还是齐全的,二来他们的身手也不是吹的,原本的底子就不错,又有她从空间里搜罗出来的武学秘籍,如今别说一般士卒,就是几个御前高手一起上,也未必是他俩的对手。 远处高台上,康熙亲自带着百官来送行了,因着离得远,根本就只能看到一个个晃动的人影儿,凭着身上的衣裳,能分得出那个明黄的身影罢了。可那礼数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含糊的,明月眼看着身旁的人都跪了下去,只好委委屈屈地蹲下来,接着衣裳的掩护,倒也不怎么显眼。 富察氏在一旁横了她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左右周围都是自己家的人,她蹲着的模样儿跟跪着也分不大出来,就由她去吧。 好容易行完了出征的各项礼仪,大军开拔,顺承郡王勒尔锦一马当先地走了过来,自家两个哥哥和几个表哥紧随其后。富察氏再怎么刚强,这时候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嫂嫂婉嘉就更不用说了,只哭得摇摇欲坠。 “嫂嫂这样儿,哥哥可就更不放心了,快把泪擦擦,叫他好好儿看看你,省得回来的时候,连你长什么模样儿都想不起来,再认错了老婆可就不好了。” “他敢,看我不收拾他。”婉嘉带着浓浓的鼻音,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渍,在明尚过来前,挤出一个笑脸儿,可明尚的身影一消失,她的脸又垮了下来。 出征的人都走远了,送行的人还是没散,八旗中人多沾亲带故,如今在这校场上见了面,又都是同病相怜,各自牵挂着出征的亲人,少不得要互相安慰几句,说几句祝福的话儿。 明月无聊地抬头看看四周泛青的柳条儿,却蓦地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是纳兰容若! 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明月扭头看看一边儿正陪着老太太和额娘说话的如玉,他是在找她吗? “嫂嫂,这边儿人多气闷,对你身子不好,我扶你去那边儿走走吧。” 婉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一旁的富察氏听说了,赶忙叫人扶着婉嘉回去,“今日出来的时候不短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得当心些,既是不舒服,我们就赶紧先回去吧。” 老太太也不多留,只是拉着如玉的手,“既这样,那我们也回去吧,玉儿别走了,就跟我回去住两天,家里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也没人陪我说说话儿。” 明月听着她伤感的语气,不着痕迹地撇撇嘴,老宅里走的那三个大男人平日里也不会整天陪着你喝茶聊天儿好吧。她不由得头疼,容若一会儿就过来了,老太太在一边儿守着,他怎么过来跟如玉说话啊。 眼看着前头就是自家的马车了,明月脚步猛地一顿,“哎呀,我的镯子掉哪儿了?那可是和顺公主赏的,丢不得呀。” 一听是和顺公主赏的,戴佳氏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你这孩子,做什么都毛手毛脚的,公主赏的东西也这么不精心,还不赶紧去找!” “我去帮你。”如玉一把挣脱了戴佳氏的手,不等她再阻拦,便跟着明月往回跑。 明月暗暗点头,不错不错,是个聪明的,不枉她费这么大的心思帮她了。她带着如玉慢慢往回走,一路上装做找东西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将她往纳兰容若所在的方向引。 近了,更近了,纳兰容若也发现了她们,眼睛倏然一亮,再不左顾右盼,大步流星地就往这边走。 他果然是来找如玉的,明月心中暗喜,她这些日子旁敲侧击地探听过如玉的心思,甚至拿着几首纳兰的词找她品读过,如玉初时赞不绝口,可待听说是容若所作,又立时变了脸色,可那神情间,显然不是一点震动都没有的。 见纳兰容若过来了,明月装作一脸着急的模样:“这里地方太大,人又太多,好姐姐,你在这里找找,我再到那边儿看看,咱们分开找,或许还快些。” 如玉点点头,不疑有他:“好,那你小心点儿。”说完,便复又低下头去。 搞定!明月喜滋滋转身,她可以找个隐蔽点儿的地方做个路人甲,顺便再看看容若风流才子的气度,一饱眼福。 “郭络罗姑娘!” 不想她才转身,纳兰容若带着磁性的声音便在身后骤然炸响。为什么?为什么是郭络罗姑娘?不应该是戴佳姑娘,或如玉姑娘的吗?老天爷啊,怎么不降个雷来劈死他呢。这个榆木脑袋,她在替他们创造机会,创造机会啊!他就这么对待她的辛苦成果吗! 如玉愕然抬起头来,初听到他声音时一片惊喜,继而便是一脸羞愤,“还是我去那边儿找吧,妹妹快些,别叫老太太她们等急了。” 明月眼睁睁地看着如玉含羞带气地转身离去,再看看自己身旁这个痴痴看着她背影的榆木疙瘩:“傻子,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追!” 纳兰容若猛地惊醒,抬脚就追,走出两步之后却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有人让我给姑娘捎个口信儿,他在福满楼等着姑娘,请姑娘务必过去一会。” 这回轮到明月傻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有些莫名其妙,才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纳兰容若却还有些不放心,执意不肯走:“容若先送姑娘去福满楼吧,这里人多,万一姑娘迷路就不好了。” 明月嘴角抽了抽,迷路?好含蓄的说法儿。她恨恨地推了他一把,“让你去你就去,死赖在这里做什么?我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 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你把如玉照顾好了,我就去见他,你要是搞不定如玉,我就不去,你看着办吧。” 纳兰容若一脸别扭地看着她,一丝可疑的颜色在脸上悄悄蔓延,远处如玉含泪低下头,装作找东西的模样儿,她就知道不该对他再抱什么希望的,果然是她在自作多情了。 第76章 初吻 明月气哼哼地在前面走着,身后还缀着几个小尾巴,原想趁着人多开溜,却不料这几个人都是属狗的,怎么甩都甩不掉,算了,不就是福满楼吗?去就去,谁怕谁啊! 把莺儿打发回去报信儿,只说是镯子找着了,可铺子里还有点儿事,让她们先回去吧,不用等她了。 她便带着燕儿往福满楼走,身后的长安板着那张大驴脸,让人越看越来气:“驴师傅,你成家了吗?” 长安的脸拉得更长了,只恨不能踹她一脚,想装听不见,她却不想放过他:“原来你还是个光棍儿啊,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媳妇儿?” 长安脸红得滴血,低着头四处找地缝儿,明月看得心怀大畅:“来吧,说说,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我这里别的没有,好姑娘还是有几个的,说说你喜欢的类型,我来给你介绍吧。” “你,你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听听这话,跟青楼里的老鸨子似的,你羞不羞!”长安不甘受她欺辱,猛地抬起头来,却在看到燕儿诧异的目光时,复又红着脸低下头去。 明月气得七窍生烟,还真是好人难做哈,她好些帮他找媳妇儿,他竟说她是青楼老鸨? “原来帮你找媳妇儿的就是青楼老鸨?那你是想去青楼里找媳妇儿了?这我还真帮不了你,驴师傅,奉劝你一句,好歹也是御前的人,有身份有品级,可别自甘堕落,成了京城里的笑柄啊,到时候你没脸不说,主子脸上也不好看不是。”说完,不等他反驳,抬脚就进了福满楼。 不是她没看到长安的目光,只是,竟敢把她比作青楼老鸨,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她不在里头给他使坏就不错了,想再让她帮他创造机会?门儿都没有。 整个福满楼坐满了人,看似随意,却都是练家子,一看就不是普通客人。一个满脸笑容,公鸭嗓子的人把她领上楼,燕儿却在一进大厅时便被拦了下来。 “姑娘!”燕儿有些不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明月叹口气,要不是为了燕儿,她才懒得搭理那头驴呢,“驴师傅,就麻烦您老带燕儿找个雅间儿,吃些东西吧,要是把人给我饿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句话,整个酒楼的人都看着长安笑了起来。长安又气又恼,可再想想,这差事似乎也不赖,红着脸对着燕儿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去了一楼的雅间儿。 楼梯上,过道儿里,都站满了便衣的侍卫,明月在心里忍不住腹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还让他们穿便衣做什么,直接穿着侍卫服色不就得了,掩耳盗铃,真以为那些刺客都是傻瓜啊。 公鸭嗓子走到一个雅间儿门口便停了下来,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自己敲门儿进去。 明月深吸口气,手刚刚抬起来,还没落到门上,便见雅间儿的门猛然间开了一条小缝儿,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把她拉了进去。 “咣当——”雅间儿的门被他狠狠摔上,吓得门外站着的梁久功打了个哆嗦,主子的火气可是不小啊,明明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气成这样了? “你干什么?这是什么毛病啊,我又不是唔——”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被他一把按在墙上。他的头一低,狠狠含住她柔软的双唇,明月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脑子嗡的一声,待反应过来,心里不禁一阵气恼,她的初吻啊,就这么没了,没了! 康熙一把攥住她高高举起来,向他脸上招呼过来的手,眼中满是暴戾。明月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人到底撒的什么疯儿,她招他惹他了? 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工夫,他肆虐的唇齿便灵巧地撬开了她紧咬的牙关,倏然侵入了她的嘴,在唇齿间流连。他毫不留情地啃噬着她的唇,她的舌,疯狂地吮吸着她口中香甜的汁液,滚烫的舌似含着无限的怒火,疯狂地想要把她生吞活剥。 这个混蛋,疯子!她冲着口中肆虐的舌狠狠地咬了下去,却不想他竟狡猾地溜了开去,这一口下去,没咬到他不说,还险些咬伤了自己。 “混——”还不等她骂出口,他便复又攫住了她的唇。她在他怀中拼命挣扎,想抽出手来再给他一记狠的,可他也半步不让,双手攥得更紧,身体狠狠压下来,让她半点逃避的缝隙都没有。 “唔——疼!”她咕哝一声,脸上两颗泪珠儿缓缓滑了下来。他的身体一僵,手下稍稍松了些力道儿,却不料就这么一分神的工夫,她的右腿狠狠一抬,冲着他最脆弱的部位踹了过去。 康熙心下一惊,身体灵巧地向旁边一闪,虽是躲开了她这断子绝孙的一脚,却也失去了对她的控制,明月劈手挣开他的桎梏,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啪!” 门外的梁久功又是一个哆嗦,主子不是乱打女人的人啊,能把主子气成这样,动手打人,这郭络罗姑娘得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啊,能引得主子出了龙掌。 “你闹够了没?我又没招你没惹你,你撒的什么疯儿?”明月气愤地瞪着他,她还没嫁给他呢,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康熙捂着半边儿脸,眼中的怒火更盛,很好,真是长本事了,不光会跟别人卿卿我我,还会跟他动手,冲他发火儿了。 “我为什么生气?问你自己啊!郭络罗姑娘很忙嘛,不知纳兰成德和曹寅,哪一个能让你满意呢?啊,看我这记性,肯定是纳兰成德啊,这些日子不是疯狂搜集他的诗词吗?我这里还有一首他新做的,你要不要欣赏欣赏呢?或者,他刚才已经亲口吟给你听了?” 明月怔了一下儿,似乎明白他生的什么气了,“噗——”她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你还笑!”他的脸更黑了,感情儿在她的眼里,纳兰成德就那么重要,那么好?不过一首诗,就能让她刹那间冰雪化暖阳! “你个傻子,我懒得理你。”她笑眯眯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茶,却被他劈手夺了去,“他到底哪里好了?让你不过就见了他那么一面,就这么迷他?” 那他呢?他对她这么好,对她用了那么多心思,她就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他不信她一点儿也没觉察出他心里的想法儿。 他从没这么暴怒,这么生气过,从小到大,凡是他喜欢的,便没有得不到的,偏这个丫头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说,竟然还看上了别的男人。看她方才对他出手多狠,他可是舍不得伤她一指头,一听她喊疼,立马就松手,可她倒好,要不是他躲得快,这命根子就毁她手里了。 他越是气,明月便越是沉住了气,抬手执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茶不错,你尝尝,没想到这小酒楼里还有这么好的茶,真不错。” “那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 “噢,王爷有心了。”明月了然地点点头,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带了那么多人出来,当然是东西准备的齐全。 “那就赶紧喝一口,去去嘴里的酸味儿吧。” 她嫌弃他!康熙有些挫败地坐下来,“我出来的时候刷过牙。”他斜睨她一眼,知道他吃醋了还不赶紧老实招供,她是成心想要气死他吧。 “刷过牙还有那么重的醋味儿,啧啧啧,王爷怕不是把山西铺子给搬空了。”她轻笑,“王爷既然知道我到处搜罗他的诗作,难道没人告诉你搜罗了做什么用了吗?或者,有人故意说一半留一半,让王爷这么大发雷霆的?” 康熙眼睛一闪,的确是有人故意告诉他,而那些诗词的作用,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听,便心火上涌,气冲冲出来找她了。 “你搜罗这个做什么?”他按捺下心头的怒火,也是他关心则乱,一听说她瞧上了别人,立马什么都顾不上了,连这里头的猫腻都没看出来,更没用心细思这里头的因由。这丫头是个心高气傲的,就远远的看那么一眼,便选定了夫婿?这可真不是她的作风。 “帮他找媳妇儿啊!” 他的脸又黑了下来,说来说去,她还是想嫁给那个小子!他方才故意让那小子去叫她,就是想试探一下传言的真假,没想到竟让他看到了那么火冒三丈的一幕。瞧瞧他两个那副难舍难分的模样儿,还说他乱吃醋,这丫头就是欠教训了! “是帮他追如玉,瞧你想到哪儿去了!”她白了他一眼,真是个木头,难怪手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傻,一个比一个呆,没人帮忙,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 “如玉?戴佳如玉?”他的眼睛倏尔一亮,嘴角轻轻扬起一丝笑意,原来是她,苏克萨哈的外孙女,配明珠的长子,倒也般配,说起来,这叶赫那拉氏还是戴佳如玉的母家呢,她本人如今就在苏常寿的府里住着,这婚事怎么看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啊,怎么还让这丫头费这么大的心思? 第77章 乐极生悲 “当年苏克萨哈一家遭难的时候,明珠可是袖手旁观的,便是对如玉姐弟,也是半点儿照应都没有,如玉心里自然是有想法儿的。”见他苦苦思索,似乎有些不明所以,明月开口提点道。 原来如此,他了然地点点头,明珠那家伙素来圆滑,跟苏克萨哈又一向是面和心不合,两人虽是同出叶赫那拉氏一脉,可当年苏克萨哈的父亲早早投靠了大清,还得了个额驸的名号,作为金台石的后人,明珠那时候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指望他去帮苏克萨哈的后人,那可真是痴人说梦了。 “那你方才跟他那么难舍难分的,又是做什么?”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容若那小子他是知道的,素来讨女孩子喜欢,要是这丫头也对他动了什么心思,他哭都找不着调儿。 “教他怎么讨如玉欢心啊,呆头鹅一个,指望他自己找媳妇儿,我看是没戏了。还有底下那个长安,也是欠教训啊,你回去告诉他,想娶我们家燕儿,让他再回去修行个十年八年,把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学全了再来。” 敢说她是青楼老鸨,她不把他收拾得七荤八素就算不错了,帮他?做梦!才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地把媳妇儿娶回去呢。 康熙一时心情大好,伸手拉住她,想把她拉过来,坐得近些,不想她却额头一皱,“疼!” 他心头一紧,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强行把她按在了自己的腿上,“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她疼得眉头紧紧蹙起,待他把她手腕上的袖子撸上去,这才发现两个手腕儿已经一片青紫,“这个——”他心虚地低下头,第一次觉得,方才那一巴掌挨得真的不冤。 “要不,你再打一巴掌吧。”他乖乖把左脸送上,她也不客气,高高抬手冲着伸过来的左脸扇了过去。 “你还真打呀!”他身子往后一仰,险险地避过这一巴掌,只是动作大了些,身后又一点儿支撑都没有,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人一起滚落在地,明月慌乱中随手乱抓,一把拽住了一旁的桌布,眼看着那滚烫的茶壶砸了下来。 明月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那壶热茶就要砸下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得双眼一闭,听天由命吧。 “小心!”康熙抬手挥开那砸下来的茶壶,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四溅的热茶弄得他浑身颇为狼狈,明月倒是没沾染上半分,有他在前头挡着,摔倒时也是他在底下给她当肉垫儿,让她幸运地没添什么新伤。 惊天的巨响和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门外守着的人,如今别说梁久功双腿发软了,就是那些侍卫也再镇定不了,也不知主子在里头出了什么事,要真伤着一点儿半点儿的,他们统统都得掉脑袋啊。偏领头儿的长安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如今出了事,他倒是没干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主子!”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咬牙,齐齐跺开雅间儿的门闯了进来,入眼的狼藉将他们惊得面如土色,“主子,您没事儿吧。” 一个胆大些的侍卫抬脚想要上前把他搀起来,明月惊叫一声,一把拽过那滴着水,沾染着茶叶碎瓷片儿的桌布,将自己蒙了起来。 “都给我滚出去,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康熙眼神儿一暗,几个侍卫立时抱头鼠窜,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嗻,奴才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 几个侍卫一跑出去,便赶忙离那个门远远的,他们再也不想被主子用那种眼神儿盯着了,走在最后的那个侍卫还体贴地带上了门,下回就是主子在里头把房子拆了,他也坚决不再乱闯乱瞧了。 “快出来吧,他们都走啦。”康熙好笑地看看桌布底下的“鸵鸟”,“你来的时候长什么样儿,他们不是都看见了吗?里头有几个还是跟咱们一起打过狼的呢,你这时候儿躲又有什么用?别说,这么一盖,跟个红盖头似的,要不,咱们今儿就洞房花烛了好吧。” “咱们,谁跟你是咱们!你自个儿洞房花烛去吧,老娘不伺候了!”她一把掀掉头上的桌布,俏脸儿气得通红,不带这么调戏人的好吧。 他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蛋儿,眼中笑意更甚,“好好好,今天不洞房花烛,以后有你求着我的时候儿。” 明月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巴掌,却在堪堪将要触到他的脸上时,被他攥住了手。他下手虽轻,可明月还是疼得皱起了眉头,该死的,也不知道那会儿发什么疯,如今这手腕儿一碰就疼。 “好姑娘,仔细手疼。等你好了,想怎么打都由你,如今还是先看看手腕儿上的伤吧,好好儿的,非要逞强,如今可不是自己吃这苦头了。”他一边儿小声儿埋怨着,一边儿掀开她腕上的袖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儿,“这药虽说是治刀剑伤的,可对活血化瘀也有些疗效,你先将就着用吧,等回去,我就找个太医去你府上给你看看,可别落下什么毛病才好。” 太医?明月一嗤,她才不用那些废物呢。不过,他手上那个小瓶儿可有些眼熟啊。她一把拿过他手上的瓶子,“这个,不是——” “是!”他白了她一眼,复又从她手上抢了回来,“那次遇狼的时候,你给我的那瓶儿,我一直带着呢,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药膏,还真好用,比太医院配的那些破膏药好用多了。”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往手腕儿上抹,还细心地轻轻揉了揉,手势轻柔,生怕再弄疼了她。 “那是,这药膏可是不好淘弄,我说,你省着点儿用啊,用完了还不知道上哪里寻去呢。”她眼中闪过得意的笑,可看看他不花钱似的抹法儿,不禁一阵心疼,真是个败家子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手上不过是些淤青,哪里用得着抹这么多。 “别动,小心疼。”他攥着她的手,嘴角轻轻一扬,“这样好的快些,大不了我以后就用太医院那些狗皮膏药,这好的都留给你。” 她心头一动,待他给她两个手腕儿上都抹过了药膏,果然舒服多了,那青紫也消了些,没那么触目惊心了。明月一边活动着手腕儿,一边看看他身上的狼藉,“你怎么样,方才烫着没?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好啊。”他毫不客气地将方才被茶壶砸到,还淋漓地向下滴着茶水的胳膊伸了过来,“我怎么觉得火辣辣的疼呢,你帮我看看吧。” 明月一滞,这人还真不客气,她看看他放大的灿烂笑脸,直觉得自个儿真是问的多余,这时候儿就是没事儿,他也得找出点儿事来,看在他方才帮她挡茶壶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帮他看看吧。 一掀起他的袖子,小臂上红肿的一片唬了她一跳,有几个地方还起了水泡,那壶茶要是真浇到她的脸上,她还真不敢想象自个儿会变成什么模样儿。 “那茶水泡上有一会儿了,没那么烫,这都不是什么大伤,你别害怕。”一看她变了脸色,他哪里不明白她心里想的什么,赶忙安慰着,还故意做了几个挥拳的动作,“你看,我说没事就没事,不过几个小水泡,抹上点儿药,明儿一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逞什么能,还不老实些,再不上药,只怕就要落疤了。”她一声轻斥,抓住他的手,不许他乱动,右手装模作样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儿,先打开一个,用帕子沾着里头的水轻轻擦拭过他的伤口,有几个地方被碎瓷片儿划出了小口子,如今虽不流血了,可也得好好清洗一下。 这水是她用空间水和外头普通井水勾兑的,自从上次跟他一起在山中遇狼,明明有好东西,她却不敢拿出来用,回去后她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这水被稀释过,没有空间水那么变态的修复作用,抹上不会让伤口立刻全消,可作用却也是巨大的。 康熙只觉得手臂上一阵清凉,似乎一点儿疼痛都没有了,等她再用另一个瓶子里的药膏抹过那些伤口水泡,俯下头轻轻给他吹干,他便只觉得这个伤受得值啊,哪怕再来一次,也值得。 “我背上腰上都疼得很,要不,你也帮我看看吧。”他嘻嘻笑着,满眼都是期待。 “疼,疼你个头啊,忍着!”她气哼哼拍了他一掌,当她看不出他心里那点儿龌龊心思啊。 康熙也不敢再啰嗦,今天收获不小,再节外生枝惹她厌烦了就不好了。 “那个,容若的事我会处理,你只要说服好戴佳如玉就行了,纳兰容若那里你就不用管了。”他将她扶起来,眼中全是不容辩驳的神色,“还有那个曹寅,你也离他远点儿,还好快选秀了,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明月脸色一红,他这个安排只怕不止是针对她的,那个曹寅真是躺着也中枪了,不过,能从天而降地得个好媳妇儿,想必他也是满意的。 因着明月怕再被那群人看见,传出点儿什么不好听的,便执意要他先走,康熙对她心里那点儿小心思洞若观火,也不点破,只笑眯眯点点她的小鼻子,“这次就饶了你,再敢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明月不满地横他一眼,他也不恼,趁她不备,俯下头在她脸上“啵——”的亲了一口,大笑着逃了出去,气得明月在他身后直跺脚。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刚刚走出雅间儿大门的康熙身子一僵,飞快地退了回来。 “你又搞什么鬼,再回来,再回来我就会放过你?看我怎么——”她话音未落,便被骤然涌入雅间儿的人惊住了,几个蒙面人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一语不发,直接提刀说话。 康熙左支右绌,刹那间险象环生,怎么会这样?外头的侍卫呢? “来人,快来人啊!” “别喊了,外头的人都被咱们解决了。跟狗皇帝在一块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杀了她!” 明月闪身躲过砍过来的刀,却哪里是这武功高强的蒙面人的对手,能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底下的侍卫,显然不是一般的刺客杀手。康熙被他们围在中间,本就凶险至极,却在危机时刻,猛然发现一个蒙面人的刀就要砍到明月身上。 不好! “快跑!”他来不及细想,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那些人的目标是他,他先在这里拖延一下,她应该能跑得出去,那些人一击得手,必定不会恋战,她便有逃生的希望了。 却不料她竟一把推开了他:“你快走!” 当殷红的血缓缓流出来的时候,她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明月!” 第78章 名声 “明月!“康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清冷的月光从窗棂中钻了进来,洒落一地清辉。 “主子,可有什么吩咐?”梁久功战战兢兢地上前,自那日送顺承郡王出征回来,皇上就总是梦魇不断,睡梦中喊的,又都是同一个名字,这个叫“明月”的人是谁,他虽不清楚,可想想当日皇上在宫外的事儿,心中也是有数儿。 郭络罗明月,那还真是个厉害主儿啊,只是可惜了,偏偏落得那么个下场。 “太皇太后呢?可缓过来了?”他冷冷地瞥了梁久功一眼,狗奴才,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敢看他的笑话儿,看他怎么收拾他。 梁久功打个哆嗦,“回主子的话,太皇太后那里有赵院正亲自带人守着,方才遣人过来回话,说太皇太后一切都好,就是有了春秋,经不起折腾,只要好生将养,自然无碍。” 康熙冷哼一声,有了春秋,经不起折腾?他倒看她身强体壮,便是再折腾个几十年都没问题。只是这话他不敢说,他只要流露出那么一分半点儿,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妥妥的扣在了他的头上。 就算他不在乎后世的名声儿,不在乎皇家那点儿仅剩不多的“脸面”,他却不能不为她着想,他不能让她也跟他一样,被人扣上个忤逆不孝的罪名,不,或许还有更多,红颜祸水,掩袖工馋,狐媚惑主…… 这样的词儿,只要他敢对慈宁宫里那个人有一星半点儿的不敬,就会被外头那些迂腐的文人学子强加到她的身上,他不能! “管好自己的嘴!” 梁久功正弯腰替他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听了这冷冰冰不带一丝情绪的敲打,身子立时俯得更低,“嗻,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只知道带着一双手服侍皇上,什么眼耳口鼻一概不带,皇上只管放心。” 康熙冷哼一声,算他聪明。这奴才是他使惯了的,他也知道这奴才忠心,可事关到她,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早朝上又一如既往地吵成了一团,前方战事,军需,粮草,乃至今年的选秀都被他们提溜了出来,看着下头乱哄哄争得面红耳赤的人,他笑得嘲讽。 “朕倒不知道,这选秀竟也成了国之大典,还需要各位爱卿商讨之后才能告诉朕,行或不行。” 众人一时词穷,索额图看看四周垂头耷脑不敢接言的党羽,只得一甩马蹄袖,亲自上前回话:“皇上,天家无小事,如今前方战事正紧,国库支应军需本就繁难,这选秀花费巨大,值此国难关头,再大肆遴选秀女,只怕会引起前方将士的不满,求皇上三思啊。” “索大人此言差矣,选秀本就是我朝为了减轻民间负担,才规定只在八旗之中进行,本就是我朝体恤民艰之举,怎么到索大人嘴里就成了劳民伤财了?更何况,世祖时候就有规矩,不经选秀的秀女,不许婚配,索大人要取消选秀,让那些没有经过选秀的女子何去何从?感情儿索大人如今家中无女待选,就不在乎别人家的女儿老死家中了。”米思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当他不知道这老狗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吗?他那个皇后侄女眼看着就要临盆了,他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宫里进新人,平叛战事便这样被他拿来说嘴,是谁前两天还嚷嚷着要把支持撤藩的大臣杀之而平三藩之怒的?真是个小人! 米思翰这些日子数钱都数得手抽筋了,当日皇上召他进宫,询问平叛军费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一点儿犯愁,虽然明月早就跟他分析过利弊,这军费最终不用他操心,可他还是有点儿没底。作为一名户部尚书,他太清楚大清朝的国库里有多少家底儿了,这些年的收入,大部分都耗费在三藩的身上,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还打着撤藩的旗号,从朝廷里狠狠抠了一笔安家费,如今看来,除了尚可喜手中那份儿,剩下的七成儿可就全都成了助逆的经费了,那可是朝廷从牙缝儿里省出来的银子啊,就这么肉包子打狗了,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如今他总算是不用为了银子发愁了,国库里有了银子,他这个户部尚书说话也有了底气,如今任是谁敢在他面前说一句与三藩合议的主意,都要被他骂个狗血淋头,哪怕是在御前,他也敢挺直了腰板儿中气十足地将那个索额图收拾得灰头土脸儿。 康熙眼中染上一丝笑意,不错,还好米思翰和明珠这两个如今都能替他独当一面,便是军中,他也指望不上赫舍里氏一脉,倒是钮祜禄氏更有眼色些,在前头出力也更多,待会儿下朝,得去丽妃宫里坐坐了。 “吴三桂轻朕,谓乳臭未脱,如今朕要是有一丝一毫的惊惧怯怠,必然会扰乱军心,所以这次的选秀,不仅要选,还要大选,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着,这吴三桂在朕的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儿,根本就不值为惧。” “可是皇上,前方将士——” “当然,前方将士奋力杀贼,以报国恩,朕当然也不能亏待他们,传令下去,前方将士军功卓著者,待班师之日,朕亲自给他们赐婚,这人选嘛,就从今次选秀留牌子的秀女中挑。” 殿上众臣一愣,米思翰随即反应了过来,忙跪下谢恩,“皇上圣明,如此前方将士必感念皇上恩德,戮力杀贼,以报国恩。皇上亲自赐婚,那可是天大的荣宠,八旗秀女有了好前程,自是求之不得。” 满朝文武自慌乱中惊醒,赶忙跟着跪下,同呼万岁。康熙含笑看着下头心思各异的朝臣,尤其是索额图,被他含笑的眸子一扫,吓得慌忙低下头去,眼见的选秀是挡不住了,他得赶紧想法子跟娘娘通个消息,叫她到时候警醒些,找个机会撂了那个丫头的牌子才是。 解决了选秀的事儿,康熙心头大悦,快步下朝,正要吩咐梁久功去钟粹宫,不想苏麻喇姑却走了过来,“皇上,太皇太后醒了,一心挂念着皇上呢,皇上若是得空,还请勿要忘了她老人家。” 康熙眼中郁色一闪而逝,“额涅说的是,朕刚刚下朝,正想过去瞧瞧皇祖母呢,既然额涅来了,那便一同去吧。” 太皇太后找他什么事儿,他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就是想让他封科尔沁出身的贵女高位吗?当年父皇费尽了毕生的心血,才斩断了科尔沁在大清后宫的根基,如今到了他的手里,太皇太后还不肯放弃,竟要他毁了父皇一生的心血不成! “皇帝来了。”一见康熙来了,太皇太后赶忙扔掉手中的纸牌,“快,快到皇祖母这儿来。”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儿坐下,“早起上朝,可曾用过早膳?人这一天,最重要的便是这顿早膳,可是马虎不得,皇帝别总仗着自个儿年轻,身板儿结实,若是不注意保养啊,将来可是要吃大苦头的。”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命人布膳,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初即位时,八岁大的孩子,每日下了朝便赖在她这里用早膳。 “皇帝,听说方才前头议论起选秀的事儿了?不知皇上心里可有了什么打算?”她一边儿搅动手中的银匙,一边儿状似无意地问。 来了!康熙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小米粥,满不在乎地拣起一块榆钱饽饽塞进嘴里,“当然要选了,只是日子嘛,难免要拖后些了,毕竟如今已是三月,便是再怎么加紧准备,也得下个月才能开始选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这倒是实话,“那皇帝可有中意的人选了?毕竟选秀不是小事儿,既要皇上满意,还得兼顾各家儿的利益,尤其是在这平叛的关键时候儿,选谁家的,不选谁家的,那些人家儿要给个高位,那些需要打压,皇帝可得想清楚了啊。” 康熙听着她旁敲侧击的“提点”,眼中的冷色一闪而过,“皇祖母说的是,朕方才在前头已经跟他们说了,这回选出来的秀女,朕要亲自给她们赐婚,以激励前方将士。” “哦?皇帝这个想法儿好啊,如此,必可激励前方将士用命,只是哪些人能指婚,哪些人要留下,皇上可得在心里合计好了。别有世仇的人家指了婚,原本相互有意的人家儿却被棒打了鸳鸯,那可就不是施恩,是结仇了。”太皇太后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当然,皇帝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看见了好的,该留还是要留的。还有常宁和隆禧,这两个大清最年轻的亲王,如今可还都没个媳妇儿呢,这回也要一并给他们指个好福晋才是。” “那是自然,听说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也在今次的选秀名单之列,朕想着,凭她的出身,做个亲王福晋是绰绰有余的。” 太皇太后一噎,口中的饽饽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梗在那里噎得她难受,“皇帝,就不再想想?陶如格在草原上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便是丽妃,怕也是多有不及的。” 第79章 榆木疙瘩 美人儿?这些年科尔沁送来的,哪一个不是美人儿?自从慧妃去后,科尔沁便跟疯了一样,似乎他的床上没有个科尔沁出身的女子,科尔沁的天便要塌了,要剥了他们的爵位,夺了他们的草场一样。送来的女子出身一个比一个高,这回更好,直接来个亲王之女,这要是纳入后宫,别说各宫嫔妃要靠边儿站,只怕就是皇后,也是压不住的。 “皇帝还是先看看陶如格的模样儿再做打算吧,另外,前次元旦大朝,哀家又看到几个好姑娘,也可以一并给你留下用,比如那个郭络罗家的姑娘,便是顶好的,漂亮知礼,又柔顺乖巧,到时候你一并瞧瞧,可别说皇祖母不疼你,这一有了好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给你留着。” 康熙一怔,“郭络罗家的?” “是啊,郭络罗如来保的闺女,如来保身上有爵位,又是这批出征的将士,听说连这丫头的哥哥都上了战场了,可是咱们大清的忠臣呢,便是给她个嫔位都不过分。” 自家的贵女不保险,连这跟科尔沁沾点儿亲的都不放过,还真是大方,一开口就是嫔位,他这后宫,如今就一个皇后和一个妃子,其他女子都只是庶妃,马佳氏一连给他生了几个孩子,如今又快要临产,可谓是这后宫里第一有功之人,都没见有半点儿封赏,郭络罗明琳?一个水性杨花不知所谓的东西,她也配! 康熙将碗一推,掏出帕子擦擦嘴角,“这些自有皇后费心,朕前头的大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计较这个,到时候让皇后看着办就是。再说了,朕可是听说这丫头看中了隆禧,一心想要嫁给他呢,既然皇祖母也看着好,拿指给隆禧就是了,朕就这么两个弟弟,还是亲王的位份,也不算辱没了她。朕前头还有事儿,就不陪皇祖母了,皇祖母慢用,朕先告退了。” 太皇太后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儿,气得一把摔掉了手中的筷子,但凡是她的人,一个两个都被他打发了,她就不信,偌大的后宫,还没有科尔沁女子的一席之地。 “把山东巡抚进上来的麒麟菜给丽妃送一匣子去,告诉她,朕晚些时候过去用膳。”他又沉吟了一下,虽然赫舍里氏一族让人失望,可皇后肚子里毕竟还怀着他的孩子,“给皇后也送一匣子去吧,告诉她,朕过两天闲了过去看她。” 虽然他心疼自个儿的嫡子,可这皇后就是个安分不下来的,还是给她找点儿事做吧,真要嫉妒,真要吃醋,就找丽妃好了,左右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也不用担心内疚,委屈了谁。 一回到乾清宫,长安便在那里候着了,“皇上,臣刚打探到的消息,戴佳如玉已经松了口,纳兰公子娶妻有望了。” 康熙眼神儿闪了闪,他这会儿倒不担心这个,“明月怎么样?可还好?”他这些日子老是梦魇,总是梦见当日他们在福满楼笑闹的情景,可到最后,却都是明月浑身是血倒在他的怀里,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得空儿还是要跑一趟法源寺,再给她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那丫头好着呢,能吃能睡,都快成猪——”长安说得正高兴,冷不防看到皇上从宝座上冷冷瞥过来的眼神儿,吓得心里一个咯噔,赶忙改口,“除了劝说戴佳姑娘,还有闲心挑拨着燕儿跟奴才过不去,可见这日子过得舒坦,皇上,这选秀到底什么时候儿办啊,您赶紧把那个姑奶奶收进宫里来,省得奴才整日里跑郡主府,没人给燕儿出馊主意,奴才也好早点儿娶媳妇儿不是。” 康熙抓起砚台里的松烟墨扔了过去,“好你个狗杀才,敢抱怨起主子来了,告诉你,把差事办好了,你的好处在后头呢,要是误了朕的事,还娶媳妇儿,到阎王老子那里娶媳妇儿去吧。” 淋漓的墨汁染花了长安胸前的虎纹补服,他也不躲不闪,只磕了个头,“奴才不敢,奴才媳妇儿还在她手里呢,敢不用心做事吗,郡主府里清净得很,郭络罗夫人管束得又严,如今她连二门都出不来,不知皇上担心得什么,整日里让奴才去人家府门外转悠,也有些扎眼不是。” 康熙脸色沉了下来,他担心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只是那日回来以后,他便不断地在梦里梦到当日福满楼的情景,明明是一团和乐的场面,可到最后,都会美梦变噩梦,也不知凭空里怎么会梦到那样的场面,他只能归结为是两人心有灵犀,因为有人想要对她不利,所以他才会做那样不可思议的梦。 如今明尚明武都不在,那满府里全是些老弱妇孺,他不能不多照看着些,“你说得也对,这么在人家府门前转悠,是太扎眼了些。” 长安松了口气,就算有燕儿在里头吊着他,他也实在是忍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了,不用在郡主府门口守着,真好! 只是,还不待他裂开嘴,又一个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你带一队暗卫,日夜在郡主府里值守吧,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长安险些一个倒栽葱,栽倒在御案前,还不如让他在郡主府门口被人笑话呢,这算什么事儿呀。只是主子的命令,他是不敢置喙半句的,只得结结实实行个大礼,出去点人办差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后殿,康熙这才抬起头,有可能打明月的主意的,也没几个人,他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自那日他出手处置了赫舍里氏暗地里的势力,赫舍里氏一族可是恨上了苏常寿和戴佳如玉,戴佳如玉偏又住在郡主府里,跟明月要好,再加上明月之前推拒赫舍里氏的拉拢,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赫舍里氏可不就把矛头对准了如玉和明月。 安亲王福晋是见过明月的,知道这丫头要是入了宫,对皇后而言意味着什么,这可是个比丽妃更难对付的主儿,赫舍里氏一族会让她平平安安进宫才怪了。 只是,这样摆不到台面儿上的事,赫舍里氏一族会大动干戈对她下手吗?为什么他会梦到那样血腥危险的场面?这可不是小小的赫舍里氏一族能做的了。 在梦里,那伙儿大逆不道之徒可是要弑君啊,他死了,对谁有好处?谁会有胆量,有能力做这样的事? 他的目光一寒,看向西边儿的目光如寒冰般清冷,也许,他还是得做点儿什么。虽然只是一个梦,可关系到她,就绝对不是小事,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对一个人动了心,可不能让她莫名其妙地折在那些人的手里。 坐在秋千上赏花的明月莫名其妙地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扭头看看一旁神游天外的燕儿,“你这个丫头,整日里就知道埋怨我,让你端着些是为了你好,这男人呐,都是得不到的才是好的,要是他一来你就答应了,以后他可就不知道珍惜了。” “姑娘说什么呐,奴才什么时候埋怨您了,怎么好端端的又拿着奴才打趣起来了。”燕儿一脸愕然,随即便涨红了脸蛋儿,“那长大人是什么人,奴才怎么敢高攀,那天就跟姑娘说了,奴才是真的不能嫁给他,可不是为了姑娘说了什么才回绝的他,求姑娘以后别再拿他打趣奴才了,奴才的名声坏了不要紧,要是旁人不知内情,对长大人有了什么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燕儿说的一脸诚恳,可明月却愣是从中听出了旁的意思,“你就那么在乎他的名声,怕他被人误会?” “那是啊,长大人的武功人品,可是连咱们家五爷都夸过的,他要娶妻,什么样的世家闺女娶不到?奴才别说嫁给他了,便是给他作妾都不配,若是因为奴才坏了他的名声,让他娶不到个好媳妇儿,奴才会内疚一辈子的。” 明月含笑揉揉眉心,“好了,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他再来的时候,你就答应了他,叫他抓紧上门来提亲吧。” “姑娘?!”燕儿愣住了,让长大人上门提亲?向谁提亲?她们家姑娘要嫁给长大人?可她之前不是瞧着姑娘一直对佟家那位爷有意思吗?这是怎么说的? “你个榆木疙瘩,跟那个长安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明月狠狠剜了她一指头,“之前不让你答应他,是怕他以后不知道珍惜,怕你受委屈,如今也晾了他这么些日子了,你又对他这么有心,再不答应他,你们两个以后可都得怨我了。” “姑,姑娘,奴才不敢,奴才不过是个奴才,配,配不上长大人,奴才不敢有那个想头儿。”燕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的泪花儿一个劲儿地打转。 她平生最烦的就是“奴才”二字,好端端的人,无端地就要自称奴才,一想到今后面对他的时候,她也要这样自称,便觉烦闷。 “不是你有这个想头儿,是他有这个想头儿,你是奴才,他不也是吗?就连你主子我,也是皇家的奴才呢。说这个,没的恶心,快点儿起来,出去瞧瞧,他要是来了,就让他进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她话音刚落,便见庭中树上枝叶一晃,一只大鸟儿飞了出去,一晃便不见了,她揉揉眼,怎么觉得那鸟儿的身影那么像人呢,难怪宫里都不许种什么大树的,若有个把刺客,还真不容易发现。 “待他来了,先请他在前厅用茶,我先回去补个觉。那个混蛋,把我的丫头都拐走了,叫他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第80章 初选 “莺儿,快把姑娘的衣裳拿过来。”富察氏一边儿喊,一边儿笑眯眯地看着明月,“这选秀时候穿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全部都是淡蓝的袍子,也不许做得花团锦簇的,只能在衣摆和领口袖口处点缀几朵花儿,额娘知道你在衣饰上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可规矩如此,也只得委屈你,随大溜穿上一天吧。” 说是规矩难为,可各家姑娘就在那小小的领口袖口,裤脚儿鞋袜,衣摆镶边上也是动了大心思的。明月身上这一身儿,便用得极普通的春绸,领口袖口和衣摆裤脚处用乳白色的缎子镶了一道宽宽的如意云头镶边,上头绣着出水芙蓉的花样儿,既雅致,又不扎眼。这样平常的式样儿,想来秀女里是有不少人穿的,站在里头,可谓是泯然众人矣。 “虽说秀女都是梳辫子,可辫子也有花样儿的好吧,真儿,去给姑娘换个发式,把两鬓的头发编起来,再一边儿挽个小发鬏儿,剩下的头发再总的编起来,成个大辫子就是。这样一梳,保管又俏皮,又好看,还没出规矩。”婉嘉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一边儿,笑眯眯地给她出主意。 “不要,就这样简简单单就好。如今不过是初选,要那么花哨做什么,没得引人注目。就打一根儿大辫子,简单清爽,有咱们郭络罗家的名头儿,那起子奴才还敢刁难我不成。”明月摇摇头,将辫梢理了理,随手扔到脑后。 “发鬏不梳,这脂粉好歹用些吧,你看这素面朝天的,成什么样子,虽说秀女忌浓妆艳抹,可也不能太素净啊。”富察氏手中拿着一盒儿胭脂,苦口婆心地劝道。 “额娘是嫌女儿长得丑吗?要真用了胭脂,点了某些人的眼,那麻烦才真大了呢。额娘放心,我心中有数儿,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不成吗。” 婉嘉拉拉富察氏的衣袖,“额娘就依着妹妹吧,这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她说不用,那便是不用了。想想也是,有盛京将军之女,额驸妹妹的名头儿,那起在狗奴才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随意撂她的牌子的,若是提前点了某些人的眼,只怕殿选的时候,反而对妹妹不利,倒不如这么简简单单,不出大褶儿的好。” 一时收拾利索了,明月便带着莺儿燕儿上了车,她还得先到老宅,跟明琳会齐了,才能一起去候选。只是到了老宅,却又颇费了一番工夫,据说是明琳还未梳妆完,要她再等等。 这一等便又是半个时辰,直到老太太急得直戳拐棍儿了,四姑娘才千呼万唤始出来。明月眯眼打量了一下明琳,这丫头今日还真是颇下了一番血本儿。虽是依着规矩穿了一身儿淡蓝的袍子,可衣摆袖口处的镶边却用的是杏黄宫缎,满绣的富贵牡丹,而那夹着金丝银线的牡丹花蕊上,赫然点缀着一颗颗米粒儿大小的珍珠,脚下的花开富贵绣鞋上,也是镶珠嵌玉,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出身显赫。 “姐姐瞧着,妹妹这一身儿衣裳如何?这可是京中最时兴的锦绣坊的手艺,就这身儿衣裳还有这双绣鞋,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呢。”见明月眯着眼睛打量她,明琳更是得意,转着圈儿的显摆自个儿的行头。 明月暗笑,自过了年,锦绣坊的生意便忙得很,但凡是要参选的秀女,都想要在这衣饰上博个好彩头儿,而在这方面,锦绣坊认第二,便没有人敢认第一,是以生意一直火爆,这价格当然也就水涨船高,拿着钱也未必排得上号的大有人在呢。只是,像明琳这么张扬高调的却着实是不多见,若是真被有心之人抓着做了把柄,也有得她受的。 因为只是初选,所以地点便只在内务府的庭院里,每日一旗。现场颇为壮观,环肥燕瘦,各色美人儿都有,只是更多的,却只是相貌平平的角色,不过,这选秀可不只是选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家世背景,别看人家样貌不出众,可有那总督孙女儿,内大臣之女的牌子一挂,顿时就身价儿百倍,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明月身上挂着“镶黄旗佐领盛京将军三官保之女郭络罗氏”的牌子,也是那凤毛麟角中的一员,颇受那些秀女的瞩目,任是她再低调,也挡不住总有人过来跟她搭话。她一概微笑,点头,摇头地应付过去,跟谁也笑脸相迎,跟谁也不多说,所谓祸从口出,都是初次见面的人物,谁知道这人背后有着什么关系,什么势力,多说多错,这守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反观明琳便不同了,她虽然打扮得华丽富贵,可身上却只挂着个“镶黄旗二等阿思哈尼哈番骑都尉如来保之女郭络罗氏”的牌子,在这满庭的富贵之女中并不显眼,众人只道她是哪个袭爵的纨绔破落户儿之女,也没什么人来跟她搭话,这让她非常不满,一时嫌茶冷了,一时又嫌天儿热了,一会儿跟这个咬咬耳朵,说谁谁谁相貌丑陋,一会儿又跟那一个说谁谁谁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没一刻的安静。 明月也不理她,只站得远远的,冷眼旁观着看她折腾,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儿,见这明琳轻狂,胸中但凡有些城府的都躲着她,生怕被她带累了,落个无德长舌的评语。 几个太监忙前忙后地维持秩序,叫人,凡叫到名字的,都排成一派,由几个老成些的太监拿着尺子,挑出太高,太矮,太胖,太瘦,或是相貌实在丑陋不堪,没有留牌必要的秀女,其余的便都留牌子了。 虽然看起来条件并不苛刻,可还是刷下去了三成,余下的人便各归其家,因着镶黄旗是第二日选的,后头还有六个旗没挑,待所有旗分儿都选过了这第一轮儿,才会再进行第二轮的挑选。 不是说选秀时候的规矩很变态,很多穿越女都深恶痛绝,恨不能再穿一回的吗?这么看着也挺简单的啊。 看来小说毕竟是小说啊,想想也是,这皇帝和定下这个规矩的人是得多变态,才要把所有八旗贵女的裤子都扒下来,挨个儿查一遍啊,总得给这些自恃高贵的少女们留点儿脸面不是。 一回到家,富察氏和婉嘉都在前厅等着呢,一听说明月回来了,赶忙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月儿回来了,快让额娘瞧瞧,选秀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待听她说了一切都好,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婉嘉罢了,从未经历过选秀,不清楚这里头的猫腻,富察氏却是过来人,知道那些规矩繁琐,主持选秀的人更是不能得罪,否则在里头动些手脚,这姑娘以后就不用做人了。 不过,这也得看对谁,要是那些个小门小户儿,家里没什么本事根基,就只能由着他们刁难,可自家如今门槛儿不算低,三官保又新升任了盛京将军,谅那起子小人也不敢对自家女儿做那胆大包天的事。 更何况,自家哥哥当年可是做过内务府总管的人,虽说如今不在那个位子上了,可户部尚书跟内务府总管比起来,毕竟是高升了,如今内务府的人也多有念着他的好的,对他的外甥女,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安抚好自家额娘和嫂嫂,明月回到自个儿屋里,关起房门,将今日选秀的经过,以及需要注意的细节,一一的写了下来,想了想,又装了一匣子自家新做的点心,连信一起放到里头,命个老成些的婆子交给如玉,“你去戴佳爵爷府里,把这个交给他们大姑娘,记着,要亲自交到她手里,绝对不能假他人之手,明白吗?” 那婆子也是个聪明的,“姑娘放心,若是他们敢拦着,我就说是老太太让送给表姑娘的,谁敢拦着,叫他跟咱们老太太说话去,谅他们府里那起子不长眼的也不敢得罪自家老姑奶奶。” 明月点点头,前几日,如玉到底还是回戴佳氏府里待选去了,她毕竟不是叶赫那拉氏的姑娘,虽然有舅舅撑腰,可这选秀毕竟是大事,还是得从戴佳氏的门里抬出来才算数。 她那个继母早在当年康熙发落她阿玛的时候,就被休回娘家去了。虽然没了那个恶毒的妇人,可到底这些年跟戴佳氏一族闹得不大痛快,那些人如今未必敢明着刁难她,背地里却难说了,至少在这选秀上,是不会有人真心替她打算的。 自家老太太也不过是打着她万一中选,提前结个善缘罢了。如今出力是指望不上他们,只得她来替她筹谋一二了。 如玉本就没打着中选进宫的主意,她只要平平安安的熬到殿选,再等着上头指婚就好了。当然,那嫁妆只怕也指望不上她那个好阿玛,虽然能跟叶赫那拉氏一族再次攀上关系是好事,可一码归一码,戴佳卓奇肯定会哭穷,在她的嫁妆上动点儿脑筋。 还好苏常寿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他又一向心疼这个外甥女,到时候如玉的嫁妆倒也难不到哪儿去。 第81章 二选 在家休养了几天,第二次踏进内务府的院子,明月的心情比前次更加平静。因着已经被刷下去了三成,这一回人数便比上次少了许多。 她坐在厢房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喝着茶,打量着四周待选的秀女,上次因着人多,好多人都没注意到,如今仔细瞧着,倒真有几个气度不凡的。这才一个镶黄旗,就这么“人才济济”的,等八旗的秀女都聚齐了,还不知是个什么情景呢。 虽然人少了,可这一轮的选秀,用的时间却比上回长得多。原因很简单,这次是一个一个地看,一个一个地选,每叫到一个人,便去正厅里,有的不过一两句话的工夫就出来了,有的却要一盏茶的时间才出来。 所有选看过的人,直接就由内务府的奴才引了出去,想是直接回府了。她们这些待选的没机会跟已经选看过的秀女说话,也不知里头到底是怎么选的。 明月心头有些忐忑,这样神神秘秘的,莫不是那传说中的脱衣验看?若真是这样,那她倒宁愿上一轮的时候就被撂了牌子,省得再受这个罪。他不是皇帝吗,他不是有本事吗,叫他想法子去吧,这么变态的规矩,她不伺候了。 想归想,毕竟上一轮已经过了,眼下在人家的院子里,是走是留,也由不得她了。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出来的人,在里头待得时间长的,倒瞧不出什么来,倒是那些不过一两句话的工夫就出来的,却是都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看来也是她多想了,就这么会儿工夫,只怕那腰带还没解开呢,哪里有工夫验看。只不知里头到底搞什么名堂了。 待到中午时分,才验看了一小半儿,大部分在厢房里待选的秀女都已经疲累不堪,又渴又饿了。为着怕选秀的时候出恭误事,也怕身上沾染了不好的气味,坏了前程,大部分人出门前都只喝了点儿参汤,折腾这么大半天,肚子早就瘪了。 明月却是没这个顾虑,别说在家的时候该吃吃,该喝喝,便是来了这里,也是茶水随意喝,一点儿忌讳都没有。 西边耳房里专门辟出来一间房子,做秀女出恭的去处,里头设了一溜儿的马桶和屏风,倒也干净整洁,只是却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选秀选了这么多年,却是从来没有哪个秀女当真进去过。 只是今年却是排上了大用场,当明月地三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那个耳房的时候,东西厢房的秀女们终于忍不住开始咬耳朵了。 “唉,你瞧瞧那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没规矩,这选秀是什么,竟这样随随便便的去出恭,真是一点儿体面都没有。” “你还没见她这一上午喝了多少茶水呢,就跟几辈子没喝过茶似的。” “人家是谁?人家是盛京将军的女儿,明尚额驸的妹妹,喝茶怎么了,出恭又如何?这才第二轮,那起子奴才未必敢这时候儿撂她的牌子的,她怕什么,也是破罐儿破摔了。” 明月不理会这些人的讥讽,她们当她真的是去出恭?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把戏,坐了那么长时间,她也乏了,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她便悄悄儿进了自己的空间,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反正她在里头待上大半天,出来也不过才两三分钟的事,一点儿都不惹眼。她甚至有工夫去泡个温泉,睡个美容觉,再收拾齐整了出来。跟周围疲累到极点的众女比起来,她这个秀女不要太轻松哦。 至于那茶水,她冷笑一声,她们以为趁她不在,在里头动点儿手脚就能让她中招了?她岂是那样大意的人,里头的茶水早让她给倒掉了,她喝的都是自己空间里的水,清凉解渴不说,还能美容养颜呢。 只是,敢对她下手,那就别怪她出手狠毒了。她睨了对面那个以手支颐,装作闭目养神的女子一眼,伊尔根觉罗氏是吧,这才初选第二轮就亟不可待地对别的秀女下手,看来也是个心大的。既然想睡,那就索性睡个痛快吧,这香息丸配出来还没用过,便宜这个伊尔根觉罗氏了,她保证让她睡个好觉,做个美梦。 又一个秀女从正厅里出来,看着神色倒还高兴,想来必是通过了。 一个小太监从里头出来,站在院子里大声喊着:“下一个,镶黄旗护军参领巴晏之女兆佳氏进,顺天府通判布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准备。” 早就在院子里等着的兆佳氏赶忙理理衣襟一步一摇地走进了正厅,可小太监喊了半天,都不见东西厢房里有人出来,不禁有些着恼,又大声喊了一遍:“顺天府通判布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顺天府通判布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在哪儿呢?再不出来,就撂牌子了!” 两边儿屋里的秀女都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也不知这伊尔根觉罗氏是哪个,顺天府通判,不过正六品的官职,摆什么大架子。 一个秀女左顾右盼,待看到爬在矮几上睡得正酣的伊尔根觉罗氏时,眼睛骤然一亮,“娟儿姐姐,娟儿姐姐?醒醒,快醒醒啊!外头正喊你呢,再不过去,可是要误事了。” “嗬,原来这伊尔根觉罗氏就是她啊,啧啧啧,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儿,还真拿着选秀不当回事啊,在这里也能睡得着,昨儿晚上一宿没睡还是怎的。”坐在伊尔根觉罗氏身边的一个秀女嫌恶地说着风凉话。 明月心中暗笑,这也是个促狭的,她在伊尔根觉罗氏身旁待了半天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旁坐的是谁?不过是故意看她的笑话儿罢了。 自己不争气,就别怪旁人不帮你,这时候没落井下石对你下手就算不错了,不过是几句风凉话,这都是轻的。你都能给旁人下药了,谁还敢帮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万一帮了你,回头你再对人家使个绊子,可不就成了农夫与蛇的选秀版了吗。 厅中主持选秀的人听着外头动静儿不对,又遣了两个小太监出来寻,待两边儿厢房都查问过了,几个人看着睡得香梦沉酣的伊尔根觉罗氏面面相觑,院子里的小太监气得狠狠跺脚,“顺天府通判布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撂牌子,镶黄旗佐领盛京将军三官保之女郭络罗氏准备。” 明月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睨了伊尔根觉罗氏一眼,连口水都流出来了,睡得还真是香呢,一旁那个跟她熟识的秀女急得快哭出来了,又是给几个小太监行礼,又是往人家手里塞银子,想求他们通融通融,“表姐想是身子不舒服,求求你们了,待会儿她一缓过来,就让她进去,求你们再等等,别撂她的牌子,别撂她的牌子啊。” “等等?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她以为她是谁啊?别说一个正六品顺天府通判之女,就是大学生的小姐,不也一样是老实等着咱们选吗?都跟她似的,到殿选的时候儿,是不是也要皇上和皇后娘娘等她啊?”几个小太监一甩手,连理都不理她。 因着这场闹剧,明月刚刚走到院子里,前头进去的兆佳氏便出来了,看着明月一脸的喜色,想是在里头还算顺利,见着明月在外头候着,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明月心中稍定,看她的神色,想来这一关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不是脱衣裳,她就什么都不怕。 小太监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儿,明月理理衣裳,大大方方地跟着走了进去。这些举止礼仪,早就溶进了她的骨子里,一举手,一抬足,一股端庄优雅之气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自然是没得挑的。 两个内务府的大臣坐在上面,看着她走进来,二人相视一笑,都对她的举止很是满意。待她轻轻行了个礼,自报——“镶黄旗佐领盛京将军三官保之女郭络罗氏见过两位大人。” 口齿清楚,声音不疾不徐,也没什么口吃畏缩的毛病,二人心中也都有数,看来这个也是个好的。 坐在左边儿,一脸和气的那个大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姑娘是否识字?可曾读过什么书?” 呵,这个问题好啊,林黛玉当年是怎么回答贾母的? “只读过几本女戒女则,孝经佛经,些许认得几个字。”虽然每个秀女都是读过几本书的,可真问起来,该谦虚还是要谦虚一下的,否则一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大帽子扣下来,任谁也讨不了好去。 “都是教导女儿家德言容功的,不错,能识字就不错了,来人,给姑娘拿本儿书来,请姑娘读一段儿听听吧。” 一个老嬷嬷拿了本书递过来,书已经翻开了,明月搭眼一看,是本《诗经》,正翻在《采薇》那一章上,她拿过来,只读到“忧心孔疚,我行不来”,一旁那个老嬷嬷突然凑到她的面前,在她身旁嗅了嗅,只差没趴到她的脸上细看了。明月轻一挑眉,只做未见,继续读她的书,上头两位大人轻轻点头,还不待她念完就喊停了。 “不错,端庄持重,举止有度,恭喜姑娘,请先回去歇息吧。” 待出了门,一旁的小太监赶忙把外头候着的那个秀女引了进去,东厢房里一阵哭喊,两个小太监架着伊尔根觉罗氏正在往外拖,明月挑挑眉,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呢。 第82章 复选 第三轮的女红是在紫禁城里的静宜轩由皇后赫舍里氏亲自选的,明月悄悄抬头看看上头高高坐着的赫舍里氏,只见她一脸的疲惫,肚子已经隆了起来,看去有□□个月的模样。身子这么重了还要亲自给自己的丈夫挑女人,这个皇后做的也是憋屈。 一旁坐着的丽妃钮祜禄氏倒是年轻艳丽,她坐着那里一脸的冷傲,看向一众秀女的目光满是不屑挑剔,偶尔瞥一眼皇后,眼中立时如沐冰雪,满满的全是冰冷的敌意。 赫舍里氏是个有私心的,尤其是在自己即将临盆的时候,看着这满院儿的花枝招展更是没好气儿,略平头正脸儿的都要打压排揎几句,恨不能把所有人都撂了牌子。 “我说皇后娘娘,您的要求也不要太高,毕竟这些人未必要进宫来,只是留个牌子,待殿选过了,大部分都是要指婚出去的,您把所有人都撵走了,到时候让皇上拿什么给将士们赐婚?”在皇后又一次将一个出身不错的秀女撂了牌子之后,丽妃冷嗤一声,开始敲打起了皇后,“咱们做后妃的,不说给皇上出多少力,起码别给他添乱啊,就皇后这么个选法儿,稍后太皇太后问起来,叫咱们怎么说呢?难不成说皇后娘娘眼光高,把她们都撂牌子撵出去了?” 皇后身子本就不舒坦,如今被她一激,脸色更显苍白,“丽妃也不用急,这才哪到哪儿啊,皇上给有功将士赐婚,本是好事儿,可要是选不好,把些德行有失或长的歪瓜裂枣的赐出去了,丢的可是皇上的脸面,到时候就不是施恩,竟是赐了个夜叉奶奶回去,将士们有苦说不出,岂不要离心离德?” 丽妃冷笑,方才那个是歪瓜裂枣?依她看,就是跟皇后站在一起,也不见得会被比下去,那就是前头那句德行有失了。敢说瓜尔佳氏的姑娘德行有失,皇后这个梁子可是结大了。 方才那个被撂牌子的姑娘如今还未走远,听着皇后和丽妃的对话,小脸儿刷地白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她对自个儿的女红手艺还是有信心的,可她不过绣了一朵儿牡丹,怎么就德行有失了,照皇后这个说法儿,只怕这紫禁城里,大部分的贵妇娘娘们都是德行有亏的了,当她瓜尔佳氏好欺负的吗! 皇后虽不知方才已经落进了丽妃设的陷阱,却也知道自个儿方才的确是太意气用事,皇上还等着用这些秀女去指婚,好激励前方将士呢,她就是再怎么恨,也不能把她们都撂了牌子。 坐了这大半日,她也乏得很了,又被丽妃一气,这脑子乱哄哄像要炸了一样,原先想好一定要撂牌子的几个秀女,如今愣是想不起名字了。一旁的宫女赶忙过来给她轻揉两侧穴位,皇后舒服了些,却也不敢再逞强,后面儿的秀女就交给那些心腹嬷嬷吧,她给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她下去把女红不过关的拎出来撂了牌子,其他人便挥挥手下去了。左右日子还长着呢,后面儿还有才艺,那才更是个往下刷人的好机会呢。 明月坐在后头偏僻的角落,自始至终没经皇后的眼,她的女红手艺虽算不上出众,却在来之前便准备了几幅作品,左右她也没想着拔什么头筹,都是提前做好的小玩意儿,当众作弊对她来说可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 第三轮的女红选过,皇后赫舍里氏选秀时候说的话立刻在京中传开了。不说有女参选的人家儿怎么提心吊胆,单是瓜尔佳氏一族就对她恨得咬牙切齿,据说被她指责德行有失的那位姑娘回去后便闹着要出家,让听到这个消息的康熙很是恼火。 这就是他的贤内助,这就是他号称四全姑娘的皇后,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叫他丢脸不说,该怎么安抚人家瓜尔佳氏一族呢。瓜尔佳氏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儿,那可是满洲大族,出了名儿的人才济济,再加上姻亲故旧,皇后这一句话,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到底是太皇太后看不过眼,把瓜尔佳氏几个夫人小姐宣进宫来好一番抚慰,又“不小心”听说一位小姐才貌出众,一时心怀大畅,当场指给了一个出身宗室的侍卫,也算是给了人家一个交代。 只是经此一事,康熙便对外宣称皇后有孕在身,实在不宜劳累,这选秀的差事便全权委托给了太后,再由丽妃从旁协助,便是谁有什么私心,也不好做手脚了。 太后向来是太皇太后的唯马首是瞻的,她当然也有私心,可相比皇后赫舍里氏,她毕竟还公允些,也没那么小家子气。虽然慈宁宫和慈仁宫也有私心,可大不了多留几个蒙八旗的秀女,对满八旗和汉八旗的秀女却没那么大的敌意,不会无故找茬儿撂人家的牌子。左右还有最后的殿选呢,到时候是一个个指婚出去,还是留下,也自是皇帝自己说了算。 因着有太后坐镇,第四轮的才艺便波澜不惊了,只要不出大褶儿,大部分的秀女都留了下来,尤其是那些出身高贵,或相貌出众的,虽然有丽妃在一旁挑剔这里不行,那里不好,可太后一概只作没听到,她虽有私心,却也不过是多留了两个科尔沁出身的贵女,都跟这丽妃似的,莫不是这满宫里都是些歪瓜裂枣儿,一看就让人倒胃口了她才满意? 经过这四轮选秀,八旗应选的秀女已经被刷掉了大半,所剩寥寥无几了。不过,就是这样,富察氏还说这是历年选秀,留人最多的一次,因着皇上要给前方有功将士指婚,但凡是出身不错,长相过得去,前几轮没出什么大差错的,都留了下来。 “咱们也得抓紧了,之前你不想早早惹人瞩目,一应用的东西都不出挑,可过两天就是殿选了,咱们可是马虎不得,若是不能一鸣惊人,还不叫人小瞧了去。”富察氏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指挥着丫头们搬出一堆的衣裳首饰,“这都是咱们家铺子里新出的,我叫他们先拿来给你挑,你快瞧瞧,可有喜欢的。” 明月颇有些无语,所谓殿选,便是他的一言堂了,他说留谁就留谁,他想撂谁的牌子就撂谁的牌子,在她看来,这一场可比前几次更轻松,搞这么大的阵仗,纯属多余。 不过,既然富察氏高兴,那她就挑挑好了,就算这回用不上,以后也可以用的,等选秀完了,真进了宫,再想像现在这样跟额娘亲亲热热地说说话,挑挑衣裳首饰,那可真是奢望了。 富察氏难得见她这么有兴致,心里更是高兴,恨不能把这满屋子的东西都留下,看着什么都好,便是这次用不上,以后给她做嫁妆也是好的。 “额娘,真的用不了这么多,就这几件就够了,那些都叫他们送回去吧,如今铺子里生意正好,你都留下,这得多少银子啊,放在铺子里换钱多好。” “你这丫头,从来人家姑娘都只嫌自个儿衣裳首饰不够,偏你另一样儿,多留几件还不好?我可跟你说,这殿选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之后还有留宫住宿,你若不准备齐全,多带上些东西备着,到时候丢了脸面,被人小瞧了不说,误了自个儿的前程是大啊。” 明月叹口气,知道拦不住,不过,额娘说的也在理,留宫住宿的时候可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若不多准备几件,说不得到时候要为难,便拣了件月白的,一件粉色的,一件雪青的和一件耦合色的。 “你就留这么几件够做什么的?我可跟你说,宫里头那些个主子最难伺候,到时候你一个不留神,跟她们穿了一色的衣裳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到时候吃了暗亏,哭都没地方儿哭去。你听额娘的,把这件鹅黄的,还有那边儿那几件葱绿湖蓝松花秋香杨妃红的都留下,大红就算了,如今皇后正是快临盆的时候,若是触了她的霉头,那麻烦可就大了。” 富察氏看看明月目瞪口呆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戳了她一指头,“你这是什么表情,怪模怪样的,这叫有备无患,懂不懂。额娘可是听你舅舅说了,这次满蒙汉八旗共留了二百三十八名秀女,待皇上殿选过了,估计大部分人都会留牌记名,到时候指婚出去,只有一少部分会留宫住宿,你的心思,虽没对额娘说过,可额娘却也能猜出个大概,以你的才貌,本是无虞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多准备些,总没有大错的。” 明月知道富察氏说的都是对的,红着脸点头应下,又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匣子首饰,一起收了起来,想了想,到底是把那两身儿大红的绣袍留下了,一件凤舞九天的给了莺儿,一件蝶恋花富贵牡丹的给了燕儿,“你们都跟了我这么多年,眼看着也都有了人家儿了,这身儿衣裳便算是我送你们的嫁衣吧,到时候穿上,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其实要当真准备起来,何止是衣裳首饰要准备齐全,便是胭脂水粉,书籍乐器这一应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得自个儿准备的才好。富察氏连给宫里打赏的荷包锞子都准备了好些,这些东西装起来,两个大箱子也装不完啊,还好她有空间,到时候儿都扔空间里,就是吃的东西喝的水都只用自己带的,就是有人想对她下手,也没机会。 第83章 殿选 乾清宫 “这回真是辛苦皇额娘了,让她老人家受累,朕这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康熙看看手中厚厚一摞秀女名单,对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的谢意倒真是发自内心的,虽然这个太后不是他的生母,可对他却真是没的说。 至少这名单上,原本他想着要留下的人都留下了,而科尔沁,除了多留了两个秀女,却也没出什么幺蛾子,那个陶如格,他早就跟太皇太后说过要指给常宁了,另外两个虽然也是出身显赫,却没陶如格那么扎眼,到时候不论是去是留,都别想掀起什么大浪来,蒙古也绝对不会为了这么两个小角色闹出什么幺蛾子。 “梁久功,派人把新进上来的长生果和藏香给太后送去些。”他合上手中的名册,略一沉吟,“还有太皇太后那里,比着太后这份儿,再添两瓶子鼻烟,一并送过去吧。” 梁久功答应一声儿,躬腰站在那里等了半晌,见他没别的吩咐,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皇上自前些日子就为了选秀的事儿跟太皇太后僵持着,如今太后娘娘处理的诸事周全,皇上看来是想着跟太皇太后缓和缓和关系了,赶明儿的殿选,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形呢。 因着是殿选,康熙亲自阅看,自然不像前几场那样轻松。明月三更时分就被叫了起来,被富察氏和婉嘉装扮一新,早早地坐上了骡车,先到校场上,由户部和各旗的官员亲自排定次序,天没亮就来到神武门外等着。 明月暗暗庆幸,还好有空间帮她作弊,在车上的时候,她趁左右无人,又躲到里头补了一觉,起来泡泡温泉,再理理妆,出来的时候还只听车声辘辘,没到地方儿呢。 车到神武门外,天已微明,内务府的嬷嬷们把秀女依次引下车来排好队,待宫门开启,便鱼贯而入。 众人都微微低着头,谁也不敢随意乱看,只有明月前边儿那个秀女,一会儿瞧瞧这,一会儿瞧瞧那,仿若进了自家花园子,没有一刻消停。 “乱瞧些什么?还不好生走路,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一个嬷嬷看不下去,大声呵斥着她。 “狗奴才,你骂谁?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表妹,孝康章皇后是我亲姑姑,敢骂我是狗,你才是活腻歪了呢。”那秀女毫不示弱,一点儿没有别的秀女战战兢兢的模样,竟是想都没想便骂了回去。 “小声点儿,这可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睁一眼闭一眼吧。”另一个嬷嬷认出了说话的秀女,知道这人不好得罪,赶忙拉拉自个儿同伴的衣角,示意她装瞧不见,混过去得了。 那个嬷嬷情知自个儿莽撞,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明明是对方无礼违规在先,她却反挨了一顿骂,这脸上立时火辣辣地涨了起来,僵在那里,竟是进退两难,再呵斥她不是,给她赔礼道歉更不是,就这么走开,又觉脸上挂不住。 “嬷嬷恕罪,咱们头一次进宫来,不晓得规矩,见了什么都新鲜,让嬷嬷为难了,都是咱们的不是,请嬷嬷原谅咱们这一回吧。”明月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把个织锦荷包塞到她的手里。 那个嬷嬷得了个台阶儿,又有好处拿,脸上神色缓和了不少,看着明月也更显亲切,“姑娘说这话,那可是折煞奴才了,时辰不早了,请姑娘们赶紧进去吧。” 前头的佟氏冷哼一声,回过头来瞪了明月一眼,“谁要你给那个老货赔不是,你怕她,我可不怕,不过是个下贱的狗奴才,给我提鞋都不配的东西,偏你还咱们咱们的,竟是连我都拉扯上了。” 明月轻轻一笑,“姐姐自是不用怕她的,谁敢说姐姐怕了她呢。只是这里毕竟已是内廷,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不说姐姐富贵天成,贵气逼人,却要说姐姐不懂规矩,坏了宫里的规矩,只怕到时候连孝康章皇后脸上也是无光,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要埋怨姐姐了。” 佟氏怔了一下,眼神微微一闪,想想临来时阿玛的叮嘱,立时觉得自个儿做了一件大傻事。她不安地瞧瞧四周,见周围众人都微微低着头,只做未见,赶忙拉过明月的手,“是姐姐大意了,还好妹妹提醒,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罩着你的,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你当妹妹看了,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保证替你收拾了那些不长眼的。” 明月微微蹙眉,这真的是日后的孝懿仁皇后?这智商,这行事,她看了都要皱眉,老康究竟是看上了她什么?就因为她是他表妹? 一时到了御花园,便是佟氏这样的自认为是高人一等的都知道要谨言慎行了,其他秀女更不用说,一个个紧张的手脚冒汗,嬷嬷们出来维持了一下秩序,将所有人六个一排,排定了次序。钦安殿前一时静悄悄的,除了鸟鸣声和来往奴才的脚步声,竟是一丝咳嗽都不闻。 “哟,这么早就过来了,一个个儿的,还真是心急啊。”丽妃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周围的秀女一窒,很多人忍不住抬起头,任谁被人说是急着邀宠,都要气愤,更何况这些在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贵女呢。 佟氏气得脸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若非她心中还残留着一丁点儿的理智,她都恨不得扑上去撕了那个女人的嘴。 明月一直低着头,眼角的余光扫过佟氏,心中暗暗点头,这佟氏果然不像方才表现的那么心无城府,面对丽妃的挑衅虽然怒极,却还能权衡利弊,这才是佟家大小姐应有的水准手腕儿呢。 丽妃扫了一眼秀女队伍,目光最后停留在忿忿不平的佟氏身上,嘴角轻轻一勾,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的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佟国维大人的千金,皇上的好表妹。方才听人说,有个秀女好大的阵仗,竟连宫里的嬷嬷都不放在眼里,自个儿不守规矩,还对着管事的嬷嬷好一阵排揎,想来就是佟大小姐了。不过,我可要奉劝佟大小姐一句,这里是后宫,可不是你佟家的后花园,想逞威风,还轮不到你,什么时候你成了这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再来显摆也不迟。” “多谢娘娘教诲,只是娘娘教训得还是早了点儿。借娘娘那句话,等娘娘什么时候成了这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再来显摆也不迟。” 丽妃勃然大怒,狠狠地指着佟氏,“你方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佟氏见丽妃生气,心中大为得意,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挑衅地望着她,“我说,等娘娘什么时候成了这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再来显摆也不迟,这是娘娘的教诲,我可不敢或忘呢。” “是谁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说出来,本宫这就成全她。” 佟氏心里一个咯噔,赶忙跪下,“回皇后娘娘的话,是丽,丽妃娘娘,她竟然教训奴才,说,说奴才——” “见过皇后娘娘。”丽妃唇角绽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臣妾正在这里教导佟家妹妹呢,别以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好性儿,就由得你连个上下尊卑都没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是皇后娘娘的,你既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就该好生扶持着,别整天得陇望蜀,巴望着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我说的对吗?皇后娘娘。” 赫舍里氏瞥了丽妃一眼,她会这么好心?不过,这个佟家丫头的确是她不小的威胁,虽说有表姐妹的情分在,可一族之中出了两个主位,尚且会分薄家族的支持,更何况是表姐妹呢。一旦这丫头真的得了高位,别说皇上的宠爱又要被她分去,就是原本佟家对她的支持,也要因为佟氏的入宫,而成为可望却不可及的东西。 “丽妃说的还真不错,不是自个儿的东西,就不要巴望着,皇上就是再宠谁,这上下尊卑却是绝对错不得的。”皇后扫了佟氏一眼,见对方在她的目光下瑟瑟地抖了一下儿,这才轻轻颔首,“不过,今日是殿选的大日子,可别扫了皇上的兴致,就算要教导,以后也有的是工夫。” 丽妃见皇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佟氏,心中暗暗嗤笑,这个皇后还真是虚伪,明明已经对眼前这位起了戒心,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宽和大度的模样儿,哄谁呢。这佟氏待会儿的殿选只怕没那么轻松了,就是不撂牌子,也别想得什么高位。 眼看着已是正午时分,御花园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可康熙不来,皇后和丽妃也不好擅自开始选阅,时候一长,皇后便觉有些乏力,丽妃原本满不在乎的双眼,也渐渐不耐烦起来。连这两位都有些疲累,更何况是殿外站着的秀女呢,因着半夜里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如今这些秀女都已又累又饿,偏正主儿不来,她们别说休息了,连口水都没得喝,只能强自咬牙支持着。 第84章 爱新觉罗玄烨你个混蛋 眼看着午膳的时候儿都过了,皇后一连差了几个小太监去前头探消息,都说皇上还忙着呢,最后一次,小太监带回了康熙的口信儿——“这点儿事就没完没了的催,急什么,今儿有紧急军情,让她们先住下,日后慢慢儿再挑吧。” 让她们先住下?所有人都住下?就算皇后对这次选秀早有心理准备,这时候儿也忍不住想要骂娘了,爱新觉罗玄烨你个混蛋,一次选秀就留这么多人,你是真想做昏君啊。 丽妃也忍不住变了脸色,虽说她早就想着用这次选秀来刺激皇后,可她没料到康熙竟然看也不看就把所有人的牌子都留下了,虽说原本走她门路的人都留下,对她是有不少好处的,这里头不少人的威胁极大,若不除去,他日必然成为痈疽大患。 “既然皇上有令,那就照皇上的意思做吧,先带她们去安顿下,等皇上有空儿了,再慢慢挑吧。”皇后定了定神,勉强吩咐道。 底下的秀女一时欢欣鼓舞,原本有一部分人心里没底,生怕被撂了牌子,没想到如今竟然这么顺利,虽说皇上有令,日后还会阅看,若是出了差错,还是会被撂牌子的,可如今毕竟是留在了宫里,留宫住宿啊,就算他日真的出去了,也是莫大的荣耀,毕竟曾在宫里住过呢。 只是高兴归高兴,因着没料到会留下这么多人,原本准备下的屋子就不太够了,两百多号人,整整挤满了五个宫苑。 “听人说,这里是北五所,原本是皇子们的住处。因着当今皇上年纪还轻,身边儿皇子公主不多,这里白空闲着,便拿来做留宫住宿查看的地方儿了。”如玉一边说着,一边帮明月把带来的东西归置整齐。 跟明月同住一屋的那拉氏掰着手指头数着,“可不是,如今后宫里只有四个孩子,庶妃那拉氏生的皇长子,庶妃马佳氏生的皇三女,再有,就是庶妃张氏二月里刚生下的皇四女了。”她与皇长子的生母那拉氏本是同族姐妹,因此对宫里的情形有些了解。 “这不是才三个的吗?” “是啊,皇上所出的,就这三个,另一个是恭亲王常宁的女儿,倒是个有福的,虽说她额娘出身不高,不过是个庶福晋,却一生下来就被抱进了宫里,抚养宫中,听说,皇上视若己出呢,一应份例都跟皇三女是一样的,连皇四女都要靠边儿站呢。” 视若己出?这是瞧着自己孩子不多,生怕将来和亲的时候人选不够,才抱进来充数儿的吧。这样的孩子才最是可怜,打从一出生,就为着将来的远嫁做准备,一辈子的路,在她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和顺和柔嘉不都是这样的吗! 因为没想到会留下这么多人在宫里住宿查验,原本准备的屋子就不太够用了,只好委屈这些候选的秀女两人一间了。 不过,说是两人一间,因着屋子够宽大,而她们带进宫的东西又不多,住起来倒也宽敞。一进门是一间小厅,两边儿各有一个隔断,一边儿隔断里住一个人,虽是一室,却也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在。 这房间的安排也是大有讲究的,既要考虑各人的出身,家中父祖兄弟的官职,还要考虑旗分儿,年龄,明月跟那拉氏之前选秀时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再见面,便也不那么生分,如玉却是惨了,她跟佟氏分到了一间屋子里,很是吃了些苦头,跟那个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又没什么话好说,便只好到明月这边来解解闷儿了。 其实,她本可以不受这份儿罪的,毕竟两人心里都有数儿,她这回是要被指婚给容若的,只是没料到前方战事有变,皇上一时半会儿的没工夫搭理她们,便只好委屈她在这宫里住两天了。 “其实,在宫里住两天倒没什么,人这一辈子,有幸在宫里住两天的又有几个?说出去也是一场运气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是不知道,这留宫住宿,可还有一关要过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无端受那么一场折磨,那才是最大的屈辱呢。”待那拉氏出去了,如玉这才拉住明月的手,偷偷说几句心里话。 “折磨?屈辱?好姐姐,你在说什么?”明月诧异地看着她,心里却猛然一紧,莫不是之前她一直担心的那件事? 如玉看着她叹了口气,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明月的脸色瞬间黑了,她原本还庆幸终于躲过了那一关,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逃不掉。 原来这验身是留宫住宿时候才查看的,若是前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撂了牌子,那自然是不用再受这份罪。说到底,皇帝只担心自个儿身边的女人不干净,至于那些注定不会成为后宫一员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处子,嗯,皇帝陛下并不关心。 若是今日殿选正常进行,如玉自然会被直接指婚出去,也就不用再经历这一关的折磨,可如今,她只能祈祷在验身之前,皇帝陛下能突然想起容若的媳妇儿还没被送出去,否则她也是避无可避了。 “这验身什么时候进行?”明月铁青着脸,已经开始磨牙了。 “按理说应声留宫住宿的第一天,也就是今日。”如玉苦笑一声,“不过,瞧这情形,皇上正忙着,皇后身子又不方便,只怕会推后也说不定。” 不想,她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两位姑娘,内务府的嬷嬷命所有人都到前头去。”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慌张难堪的模样。等她们整理好衣裳出来,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佟氏还在愤怒地跟一个老嬷嬷理论:“你们凭什么命令我们,知道我是谁吗?敢对着我发号施令,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 不想这个老嬷嬷却是个油盐不进的,板着脸,一字一字地说:“奴才自然知道姑娘是谁,还请姑娘也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如今姑娘不过是个待选的秀女,这一举一动,都得遵守秀女应有的规矩,别给孝康章皇后脸上抹黑。” 佟氏怒极,还想再争,却不料那个老嬷嬷竟是转过了身,瞧也不瞧她一眼,“按规矩,秀女入宫之前都得检查身体有无伤疤疮疽异味,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便开始吧,喊到名字的,按顺序进去查验。” 佟氏似乎这才恍然大悟,脸色唰地白了,只是身为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她自是明白这一关是避无可避的,也只能忐忑不安地在一边儿等着,心里把这些老太婆恨得咬牙切齿。 如玉紧紧攥着明月的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滴下血来。看来今次她是逃不掉了,早知这样,她宁愿之前便被撂了牌子,要发愁,让那个纳兰容若自己发愁去,她才不要受这份屈辱呢。 因着如玉年纪较大,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她,见她磨磨蹭蹭的,一个老嬷嬷不耐烦地拉了她一把。如玉虽然满心的不情愿,却也别无他法,只得随着她进了一旁的厢房。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她才从厢房里出来,虽然那个老嬷嬷没什么表示,可如玉却是一见了明月便抱着她一阵痛哭。 “嚎什么嚎?又没撂你的牌子,这满院儿里都是娇弱小姐,却没一个跟你似的矫情。” 明月怒极,一把推开如玉,转身对着一旁说风凉话的秀女怒目而视。如玉吓坏了,赶忙抓住她的手,“月儿,别,别这样儿。” 一旁的老嬷嬷瞪了她们一眼,“选完了的就赶紧回自个儿的屋子去,其他人站好了,谁敢不守规矩,马上给我收拾包袱滚蛋。” “嗬,好大的威风,动不动就让人滚,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配在这里伺候不配,若是这轻省活儿做腻了,就趁早儿说话,听说慎行司那边儿还缺人手呢,我便提携提携嬷嬷。”佟氏从另一边儿的厢房出来,正好撞上这一幕,她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立时便发作了起来,那个老嬷嬷见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佟氏拉过如玉,这两个人一个早些时候帮过她,一个跟她同住一屋儿,她人虽然刁蛮任性,却也不是个无情的,自是站到了她俩这一边。那个挑事儿的秀女见讨不了好,也转过身不再言语。 佟氏又发作几句,这才拉着如玉回房,临走冲明月点点头,“放心吧,有我在,保证没人欺负了她去。” 明月提起的心才落下,却听前头已经在喊她的名字了。她的心立时又揪了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给她们下点儿药,逃了这场折磨。只是,用完药以后呢?这些嬷嬷可没那么好糊弄,她们能放过她吗? 第85章 验身 明月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待回过神来,脚下已经机械地跟着引路的嬷嬷迈进了厢房的门槛儿。 “姑娘不必紧张,自来参加选秀的,都得经过这一关,不过,咱们今儿却是开了眼了。”一个老嬷嬷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端了个茶盏出来。 明月心思一动,悄悄往那个茶盏里加了点儿料,只盼着她喝了以后好好睡一觉,醒来别再难为她。 “姑娘在外头站了这半日,也乏了吧,坐下来喝杯茶,咱们也托姑娘的福,跟着歇歇。” 明月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茶盏,若非她自信往里头加东西绝对不会被人发觉,此时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馅儿。 这就是传说中的验身?验身还要请喝茶? “姑娘不必担心,在这里歇歇喝杯茶,就回去好了,这事不用跟旁人提起。说了咱们也是开眼了,做这个这么久,当年皇后参选的时候,也是要验身的,偏到了姑娘这里,上头就传了话,姑娘必是无碍的,不用验了。”那老嬷嬷笑得暧昧,明月却从里头听出了隐含的意思。 能命令她们不用验身,直接通过的,除了他还有谁?她心里有一丝丝的甜,却又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只有我不用验了吗?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其他人哪里有姑娘的这份儿福气?你是说的前头那个佟氏吧,自以为是的东西,哪里配有这样的福气。”那个老嬷嬷摇摇头,似乎对她的异想天开和迟钝大为不满,“咱们大清朝开国这么些年,选秀也有些年头儿了,姑娘这可是头一份儿,就冲这个,姑娘日后也必然是有大造化的。快喝了这茶,就出去吧,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得干活儿呢。” 明月趁她说话的时候,又将茶盏里的茶水换过,这才端起来一饮而尽,“好茶,多谢嬷嬷了,明月告退。” 待她出去了,那老嬷嬷不动声色地将桌上放着的两个荷包收进了袖子,待另一个老嬷嬷过来,又塞给她一个,“咱们只管按上头吩咐的做事,管好自个儿的嘴,如今有这份交情在,咱们姐儿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明月快步离开厢房,外头候着的秀女都还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待会儿的选阅,一个个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明月无暇搭理她们的问询,更何况,多说多错,若是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反而不美。因此,她便只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加快脚步回了自个儿住的院落。 想想临来时如玉羞恼哭泣的样子,她叹了口气,还是先去如玉屋里劝慰了两句,心里却止不住地发虚,劝慰的话也显得有些苍白。好容易如玉止住了哭,这才稍稍整整凌乱的衣裳头发,携手出去用晚饭。 “好姐姐,你就多吃些吧,左右这最难过的一关已经过了,何必再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饿坏了,有人可是要心疼的。” “月儿,你说,咱们来这里到底是为的什么?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如玉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又要落下泪来。 明月慌忙拍拍她的手,俯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姐姐只要想着,都是一样的人,我受过这样的苦,她们也一样,哪怕是宫里那些光鲜亮丽,风光无限的娘娘,也是这么过来的,心里就好受了。” 如玉一愣,继而扑哧一笑,抬手狠狠戳了她一指头,“好你个刻薄丫头,连娘娘也敢编排,你可小心些,叫人听去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明月不以为意地嘻嘻一笑,“姐姐开心了就好,再说,这里没有旁人,我又是趴在姐姐耳边说的,那话出自我口,落于你耳,若是传了出去,我是肯定没有往外说的,那出卖我的人是谁,不是明摆着的嘛。” 见如玉恼怒地跺脚,又要上来拧她,明月赶忙讨饶,见她已经忘了先前的屈辱难受,这才放下心来。 要说这验身,多少也是多余,在这个时代里,一个个大家闺秀不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都是行动就有一大群的丫头嬷嬷们跟着,就是想出点儿丑事,也没那个机会。更何况,风气又没那么开放,礼教又严,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丑事来。 便是明月这一批,二百多号人,也都平安过关,没有一个被撂牌子的。 想想也是,若是哪个秀女身体真的有什么不妥,早想法子在前头撂牌子了,谁会来这一关自讨没脸,若是在这里涮下去,以后也别见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地等着最终的选阅,只是前方战事似乎真的很是严重,康熙一直腾不出手来,北五所里的秀女似乎被他遗忘了一般。若不是当日他派人免了她的难堪,再加上这些日子,御膳房每天悄悄送来的,特意给她加做的点心膳食,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忙晕了头,把她们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康熙顾不上她们,有人却顾得上。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有各宫的小主们来北五所找人说话。 有些是找自个儿的姐妹亲戚说说话,毕竟进宫这么多年,能跟自家亲人见一面,那可是难如登天的,现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自是要好好利用,跟亲人们多见一面是一面。有些纯粹就是想瞧瞧这届秀女的虚实,看看哪些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竞争对手,哪些能拉拢利用,成为自己未来争宠的助力,或者提前出手解决几个潜在的威胁。 明月颇瞧不上她们的手段,大部分都是些无宠的庶妃格格,别说名分了,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就来操这份儿闲心,真是吃饱了撑的。看看人家马佳氏,连生了好几个了,虽说只养活了一个公主,可也聊胜于无啊,如今人家肚子又大了,眼看着过不了多久也要生产,那才是实打实的本事呢。将来,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康熙也绝对不会让她没个结果。 除了这些上不了台面儿的,便是宫里的那些个主位娘娘了。如今后宫只有皇后和丽妃两个主位,她们又自恃身份,自然不会像那些个庶妃格格一样,纡尊降贵地去北五所了。这届秀女里头,走她们门路的人不少,如今自然要派人将她们接到自个儿宫里说说话,提携拉拢一番,日后这些人若是有出息了,当然便是她们的助力,若是这些秀女自个儿不争气,被撂了牌子,那也只能说她们没这个造化,这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尤其是想往上爬的女人。 太皇太后和宫里那些个太妃们也不甘示弱,出身蒙古,尤其是科尔沁的那几个秀女,隔三岔五地就往慈宁宫和寿康宫跑,就连明琳也被邀请了几回,回来时兴高采烈,就差鼻孔没翘到天上去。 因着慈宁宫来传人说话,都是出身蒙古和科尔沁的秀女,如今她们已经俨然自成一派,在这北五所里,谁都不敢轻易招惹她们。 明月只是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去如玉那里,跟她说说话,其余时候,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那些去各宫请安说话的秀女,瞧着面儿上光鲜,可谁知道那些个娘娘小主们打的什么主意,没的受人挑唆,给人家当枪使,这才几日啊,就有好几个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被送出宫去了。 只是,她不想趟那浑水,却挡不住有人想把那浑水往她身上泼。 这日,她正在如玉房里,听佟氏显摆她在皇后宫里的见闻,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突然进来,宣她和如玉两个去坤宁宫说话。她俩只是挑挑眉,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佟氏便先坐不住了,“坤宁宫?皇后娘娘?你可听清楚了,真的只是传她们两个?” 佟氏的目光惊疑不定,看着明月和如玉的眼神儿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她想不出皇后找她们两个能有什么事,之前皇后可是一直在拉拢她的,难道她改主意了?不应该啊,就凭她跟皇后的关系,那可是再亲近没有的表姐妹啊,皇后怎么会舍她而取这两个瞧不出什么大背景的秀女? 之前坤宁宫来传人说话,都是出身赫舍里氏一族的秀女,或者跟皇后有着亲戚关系的比如佟氏这样的,再要么便是走了皇后门路,想要抱她大腿的秀女,像她俩这样明显避之不及的,却从未被宣召过。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抑或是皇后想要出手对付她们? 赫舍里氏为什么叫她们?明月自认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能叫这位对她动什么拉拢的心思。尤其是之前她还当面回绝过皇后的姑姑——安亲王福晋的拉拢,这位不记恨她就是好的,拉拢她?别做这个好梦了。 如玉心里也有些忐忑,只是,她不想在这时候惹出什么麻烦来,便轻轻拽拽明月的衣角,拿了个荷包打发了来传口谕的小太监,两人理理身上的衣裳便赶忙往坤宁宫去了。 明月到底是留了个心眼儿,临出北五所大门的时候貌似不经意地整整袖口儿,一块帕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门儿上的奴才赶忙上来拾起交给她,“姑娘拿好,这些个随身的物件儿可得仔细着,若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可是个大麻烦呢。” 明月点点头,“可不是,还得多谢你呢,丢个帕子事小,待会儿皇后娘娘跟前儿失了礼数,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呢。” 一进了坤宁宫的门,两人便目不斜视,双眼微微下垂,只做一副乖巧守礼的模样。一旁引路的老嬷嬷悄悄点点头,对二人的表现甚为满意,只是想到皇后宣她们来的用意,心里又有些不落忍,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出身,偏没个好结果。 可这里毕竟是坤宁宫,一切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她一个奴才,就算再怎么同情她们,也是无计可施的。 第86章 诛九族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赫舍里氏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行礼请安的女子,戴着赤金琉璃点翠护甲的手缓缓抚过怀里雪白柔顺的波斯猫。 明月和如玉在地上跪了好一阵子,都不见上头有什么动静儿,明月还好,身子一向康健,又有空间的支持,还不觉怎样,只在心里把这装腔作势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玉却没她那么好的身板儿,她幼时受过不少磋磨,虽然明月悄悄给她调理过身体,却到底跟自小有空间支持的明月没法儿比,跪了这一阵,只觉两腿生疼,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皇后看着地上跪的歪歪斜斜,额上冷汗直冒的戴佳氏,嘴里冷哼一声,“怎么,给本宫请安很为难吗?才跪了这么一会儿,就做出这么个夭夭乔乔的样子来给谁看?快起来吧,省得有人再说本宫委屈了你们。” 如玉咬着下唇,一脸委屈地站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碍了皇后的眼,把她叫来就是为了敲打奚落一番的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没理会赫舍里氏一族的拉拢吗,既要她给她们卖命,又想在外头谋算舅舅手里那几个铺子,她凭什么以为人人都要上赶着给她献上自个儿的身家乃至性命? 明月心里却是明白,必是之前她们两个都没接受赫舍里氏一族的拉拢,自个儿更是当面把她们得罪了个彻底,如今这是要找借口发作她们了。虽然她们心里清楚,如玉是要指婚出去的人,可皇后不知道啊,如今在她的眼里,她俩就是不识抬举,专要跟她作对的,她能按捺下心里的怒气不找她们的麻烦,那才怪了。 如今一见面就夹枪带棒的,好大一个下马威,只是,就凭着这么点儿事就想拿捏她们,她也太小瞧她们了。 她大动干戈地找她们来这里做什么?若说是为了找机会撂她们的牌子,把威胁扼杀在萌芽里,那就来点儿真刀真枪的玩意儿,就这么不阴不阳的打哑谜,她还不想伺候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能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奴婢们的福分,便是求都求不来呢,又哪里会委屈为难。只是玉姐姐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一听能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便不顾自个儿的身子,非得挣扎着过来,却不想反惹了皇后娘娘厌烦,都是奴婢的不是,早知如此,奴婢说什么都要拦着她才是,等身子好了,想怎么伺候娘娘不行呢。” 明月安抚地瞥了如玉一眼,一边儿起身,一边儿含笑不卑不亢地刺儿了她一句,还母仪天下的皇后呢,就这么点儿肚量手段,真想刁难人,也好歹拿出点儿靠谱儿的手段来,就这么把一顶不敬的帽子往人头上扣,还是她自己巴巴地把她们两个不敬的人招进坤宁宫来的,说出去,有人信吗?真当这后宫可以任她为所欲为了。 赫舍里氏一噎,待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容貌,心里顿时更加烦躁。这个郭络罗氏之前便听姑姑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如今看来,岂止是难得,连丽妃都要被她压下去了。那个戴佳氏一副夭夭乔乔的娇弱美人儿模样儿,瞧着也是个狐媚子一流的人物,如玉,还真是如花似玉呢。要让这两个人进了宫,皇上的眼里还能看得见别人吗? 皇后冷哼一声,“早就听说郭络罗家的姑娘口角锋芒厉害,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自个儿不知温良恭俭让为何物,还带坏了戴佳氏的姑娘,若是你这样的人都能入宫,本宫这个皇后还不如趁早退位让贤呢。” 明月蹙眉,这个皇后吃错药了,见了人就咬,心里想着,面儿上却是一丝儿不露,“德性宽柔曰温,孝悌习善曰良,尊贤敬让曰恭,至德临下曰简,推功尚善曰让。皇后娘娘贤良淑德,自是我登的楷模,想来这温良恭俭让,更是不在话下的。”你不是要讲温良恭俭让吗?那就做一个给我们瞧瞧吧。 赫舍里氏被明月挤兑,气得脸色煞白,身体轻轻地抖着,一旁的周嬷嬷瞧着心急,皇后忘了之前定下的计策事小,这要是真气出个好歹来,动了胎气事大啊。 “放肆,你们就是这样对皇后娘娘说话的吗?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真是反了,来人,把她们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皇后娘娘没事便罢,若是皇后娘娘和小阿哥有个什么好歹,便是诛你们的九族都不为过!” 周嬷嬷脸上的横肉不自觉地抖着,既然皇后被这小蹄子气晕了头,那就由她继续下去好了,先狠狠教训她一顿,索性再给她扣上一个冲撞皇后的罪名,直接拉出去处置了,被处罚过的秀女,是绝对不可能再留下来的。 有她的榜样在前,那个戴佳氏哪里还敢跟娘娘对着干,自然是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的,到时候家里的生意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双手奉上。 左右皇后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肚子里又有小阿哥在,别说两个秀女,就是得宠的丽妃,也没处儿说理去。 这主仆两个沆瀣一气,一点道理都不讲,明月也懒得再跟她们虚与委蛇,左右今天对方是摆明了挑刺儿找茬儿来的,就算她们再怎么退让,对方也不会手下留情,那就索性撕破脸,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她可是记得清楚,这个皇后生下孩子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了,一个将死的皇后,她还真没瞧在眼里。 “这个嬷嬷好大的口气,动不动就要诛人九族的,我倒不知道,这宫里什么时候成了嬷嬷的天下。我们感激娘娘的教导,对娘娘恭敬仰慕,却不知这冲撞一说从何而来,更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竟要被诛灭九族?我们的父兄都在前边儿为了大清浴血奋战,娘娘却任由一个老嬷嬷诛我们的九族,我倒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规矩,皇上体恤前方将士,就是这么个体恤法儿吗?” “反了,反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蹄子,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拉下去,不把她嘴里的牙敲掉了,她就不知道何为上下尊卑!”皇后身子晃了晃,好容易回过神儿来,都是这个小贱人害得,让她险些忘了今日的初衷,左右这郭络罗氏是留不得的,那就索性一发收拾了,有这小妖精的榜样在,她就不信那娇娇弱弱的戴佳氏不讨饶认输。 周嬷嬷得意地狞笑着:“快点儿,手脚利索些,别污了娘娘的耳朵。你的父兄在前边儿为大清浴血奋战?北五所里的秀女,哪一个家里没有父兄上战场的?都跟你似的,这宫里还有规矩在吗?别说是你了,就是你们全家加起来,也抵不上娘娘的一根儿头发,今日不株连你的家人,只处置了你,算便宜你了,你就告到阎王爷那里,也是没道理可讲。” 几个粗壮的婆子扑上来就要抓明月,吓得如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娘娘,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没规矩,明月绝对没有冲撞娘娘的意思啊。” 眼看着两个老嬷嬷就要抓住她的肩膀,明月身子轻轻转,巧妙地避过了这两个婆子,正想拽起如玉,却不经意地发现外头一阵急促细密的脚步声,有人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她稍一思索,也不再躲避,任由两个老嬷嬷将她按在了地上。 周嬷嬷口中犹自叫嚣着,恨不能立时处置了她,却听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皇后这里好热闹啊,哀家竟不知道,这大清朝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老嬷嬷的天下,一个正儿八经的秀女,说灭九族就灭九族,狗奴才好大的口气。” 周嬷嬷身子一抖,惊慌失措地看着皇后。皇后也是满脸的诧异,这太皇太后不好生在自个儿宫里待着,到她这里来做什么?门儿上的奴才都是做什么吃的?太皇太后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儿,方才周嬷嬷那些话若是自家说说倒没什么,可要是太皇太后认真追究起来,只怕也不好善了。 皇后心里想着,脚下已经开始往外走了,一边儿走,一边儿给一旁的奴才使眼色,叫她们赶紧处理了这两个丫头,看来今日是没法杀鸡儆猴,打压拉拢戴佳氏了,暂且给她们记着吧,就算她们是孙猴子,还能翻出她的五指山不成?这后宫,还是她赫舍里氏的天下。 皇后慌慌张张地迎出殿外,周嬷嬷跪在地上只知磕头讨饶,太皇太后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什么事值得皇后连身子都顾不得保养,竟要个奴才在这里喊杀喊打,还要诛人家的九族?皇后就不替自己着想,难道也不替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吗?这样大着肚子喊打喊杀,就不怕折了小阿哥的福?” 周嬷嬷慌忙解释道:“回老祖宗的话,是两个不知所谓的小蹄子,竟敢冲撞皇后娘娘,奴才一急,这才口不择言,究竟,也没把她们怎么样。” “哦?皇后的坤宁宫可不是什么市井酒肆,岂是什么人说来就能来的?那两个小蹄子是哪里来的,竟敢跑到这坤宁宫冲撞皇后,守门的侍卫是做什么吃的?这满宫里的奴才都是死人吗?竟叫她们跑进了皇后的内殿为所欲为!” 皇后脸上阵红阵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这两个人是她派人叫过来的?那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第87章 冲撞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皇后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太皇太后的问话,突然从殿里奔出一个女子,直直地冲着她扑了过来。皇后吓了一跳,倒是周嬷嬷反应迅速,一骨碌爬起来挡在皇后身前,口中疯狂地叫喊着:“拦住她,快拦住她,别让她冲撞了娘娘,快把她拖出去!” 却不想那个女子并未近前,远远地冲着皇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磕得额头一片红肿:“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并没想着冲撞皇后娘娘,只是身子弱,跪久了实在撑不住,并不是有意冲撞娘娘啊,求娘娘饶了明月吧,她真的没有冲撞娘娘,真的没有冲撞娘娘啊。” 太皇太后满含深意地瞥了皇后一眼,她倒不知道,这些秀女过来陪皇后说话,竟然还是跪着回话的,跪不住了就是冲撞了她,想来前些日子被撂牌子撵出宫去的那些秀女,到底是犯的什么错,也很难说了。 “满口胡言乱语,太皇太后跟前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给我拉下去!“皇后气急败坏,一叠声儿地喊人把如玉拉下去,生怕她再说出点儿什么要命的事来。 苏茉儿笑了笑,一脸和气地望着她:“皇后娘娘息怒,奴婢瞧着,这丫头倒不像故意来冲撞的,更何况,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要真让她冲撞了主子,咱们也不用活着了。你们也是的,皇后娘娘教导你们,那是为了你们好,怎么三不知的就惹皇后娘娘生起气来了?” 如玉连连叩头:“咱们真的没有冲撞娘娘,只是礼仪不好,皇后娘娘责备奴婢,明月替奴婢解释了几句,不想娘娘就恼了,竟要,竟要——” “胡说!礼仪不好,经过几轮选秀的秀女,礼仪会不好?那前头选秀的官员都是做什么的?分明是狡辩!”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心里对赫舍里氏大为不满,要秀女跪着回话还不算,一个撑不住了就是礼仪不好,冲撞了她,这些要是传了出去,她这个皇后没脸事小,皇家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事大呀。她真以为有了孩子傍身,这大清朝的后宫就是她的天下了?她这个太皇太后还没死呢!就算她没了,还有太后在,以后宫里也未必就不会再出一个蒙古的高位! 不是礼仪不好,也不是有意冲撞她,那就是她这个皇后在吹毛求疵,故意找茬儿了?皇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心中又有些不忿,她肚子里可是怀着大清最最高贵正统的嫡皇子呢,太皇太后不说替她出气,竟话里话外的还护着这个小贱人,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咽不下去也得咽,谁叫人家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呢,皇上对蒙古是个什么态度,当初她大婚的时候爷爷就交代过她,只要慈宁宫和慈仁宫这两个老太太在,皇上就不会让蒙古再出高位,若这两个人不在了,那么皇上为了笼络蒙古,必然会再封一个蒙古出身的女子高位,如今这批秀女里头,正有一个科尔沁亲王之女虎视眈眈,她可不能这时候儿给了人家什么借口把柄。 若真从她这里坏了事,不说以后她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就是皇上,也得埋怨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认了这句话,那就是对方礼仪周全,她这个皇后在这里刁难找茬儿了,这个同样不能认啊。虽说皇后刁难一个秀女算不上什么,顶多说她心眼儿小,不能容人,谁也不能拿着这个当真责罚她什么,可这个名声儿难听啊。 她这么多年,费尽心机营造的贤良淑德的形象就保不住了,那“柔嘉成性、贞静持躬”的评语也不用要了,什么“四全姑娘”,那脸面也就跌到家了。 皇后踌躇,太皇太后心里也在思量,经过今天这件事,皇后的脸面也算丢尽了,毕竟是大清的国母,肚子里还有她心心念念盼着的重孙儿,给她个教训也就罢了,还是得给她一个台阶儿下的。 “不是说请秀女们过来陪皇后说话的吗?怎么就这一个?其他人呢?怎么不出来让哀家瞧瞧?”太皇太后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往殿里走,先进去把这几个秀女安抚住了,怎么也不能让这件事情闹大,尤其是诛九族什么的,更得压服住了,若是传出去,人家可不说皇后无德,却要骂皇家无情无义呢。 皇后心中大急,若说戴佳氏这里她还能想法子遮掩过去,那个郭络罗氏可不是个善茬儿,更何况里头的奴才们也不知道处理干净了没有,若是让太皇太后看见,那可不好说的。 见皇后起身阻拦,苏茉儿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太皇太后挂念着小阿哥,咱们本来说请皇后娘娘去慈宁宫陪老祖宗说说话儿,不想老祖宗却又心疼皇后,舍不得让娘娘来回奔波,竟是自个儿亲自过来瞧孙儿了,怎么,皇后娘娘不请咱们进去坐坐吗?” 皇后脸上神色极为尴尬,吞吞吐吐地道:“太皇太后屈尊前来,理应请您老人家进去坐坐的,只是方才殿里被她们搞得一团糟,只怕太皇太后进去,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岂不是怠慢——” 不想,她话还没说完,太皇太后就已经朝殿里走去:“我倒要瞧瞧,这些胆大包天的东西是怎么在坤宁宫里上演全武行的,在这死水似的后宫里待久了,还真想找个机灵点儿的解解闷儿。” 太皇太后已经跨过了殿门,再阻拦也晚了,皇后捏了一把汗,小心地跟在后头,周嬷嬷赶忙上前搀住自家主子,目光不经意地扫了她的肚子一眼。 皇后心头一动,哎呦一声弯下腰去。 已经进入内殿的太皇太后眉头一皱,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叫个太医进来瞧瞧吧,别被我这老婆子冲撞了,那可是咱们大清的嫡皇子呢,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这话便有些重了,只是太皇太后心里有气啊,瞧瞧内殿是个什么模样,这个皇后,就算想要排除异己,也不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吧,就算不为自己想想,难道就不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倒好,生龙活虎地闹这么一场,刚才还好好的,她一进这个殿门儿,那边儿肚子就不舒服了,这不是摆明了给她脸色瞧吗?她这个做曾祖母的,还会对她肚子里的曾孙儿不利不成? 皇后口中连连说着“不敢”,任由周嬷嬷将她搀了进去,左右今天已经惹了这个老太婆,索性就装个不舒服,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瞧着她的肚子,谁也不能再说她什么。 只是她忘了,眼前站着的可是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辅佐过三任帝王的人物。若是当面发作出来,倒没什么,可当面不说,都积攒在心里,将来遇事发作起来,那才是要命呢。如今赫舍里氏只顾着眼前的面子,却不知已经在太皇太后心里积下了疙瘩。 “你们也都起来吧,皇后教导你们,那都是为了你们好,苏茉儿,把前儿底下进贡上来的迦南香珠串儿拿两串,赏给这两个丫头吧。” 明月在太皇太后踏进内殿的时候,就揪着一个老嬷嬷倒在了地上,落在太皇太后眼里,对皇后的厌恶可是更上了一层,怀着身子还这么不安分,宫务宫务抓着不放,选秀选秀死不松手。你要权力,不是不给你,可你也得管好了,堵住旁人的嘴才行啊。瞧瞧眼前都是些什么样子,你把她们叫进坤宁宫说话儿,好也罢,歹也罢,总得再好好儿的把人送回去啊,闹成眼前这个样子,真当全天下的人都是死人啊。 之前选秀时候出的岔子不说你就罢了,如今这留宫住宿和殿选都说了不让你插手了,竟还是见缝插针,非得闹出点儿事来才行。如今这小阿哥没事便罢,若是有事,她可饶不了她。 皇后却是心内忐忑,偏太皇太后在一边儿守着,她也不好对太医交待些什么。不过,这些太医院的老油条,这种事儿见得多了,凡事从不把话说死,也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就算她不交待,想来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回话的。 太医把完了脉,恭恭敬敬地跪到太皇太后跟前儿回话:“太皇太后放心,皇后娘娘和小阿哥一切都好,太皇太后只管等着抱重孙儿就是。” 太皇太后放下心来,喜得见眉不见眼,那边儿周嬷嬷却是一惊一乍地喊开了:“谁说皇后娘娘没事?皇后娘娘疼得脸都白了,你这个庸医,莫不是医术不精,没瞧出来吧?” “放肆!谁许你空口白牙诅咒小阿哥的?”孝庄气极,皇后身边儿怎么净是些不着调的,如今怀着身子,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主子装病,奴才还在这里胡言乱语,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太皇太后息怒,皇后娘娘肚子里毕竟怀的是咱们大清的嫡皇子,小心无大错,还是再宣个太医来瞧瞧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赫舍里氏诧异地挑眉瞅了明月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替自己说话。看来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要想在这后宫里头混的好,就不能得罪她这个六宫之主。也罢,若她真能助自己这一把,就算留下她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儿玩意儿,若是能用她打压打压丽妃,也是一颗不错的棋子呢。 第88章 舍卒保帅 孝庄叹了口气,示意明月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将自个儿手腕上一只通体莹润翠绿欲滴的翡翠玉镯套到了她的手上,“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啊?” 明月乖巧地低下头,“奴婢郭络罗明月,谢太皇太后赏赐。” “郭络罗明月?那郭络罗明琳是?” “明琳是明月的堂妹——”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三官保的闺女吧!”孝庄面上惊喜,心里止不住地庆幸,还好她过来碰上了,若是任由皇后胡来,把个一品大员的闺女给处置了,那麻烦可就大了,别说三官保父子如今都在前边儿为了大清浴血奋战,就是三官保的大舅哥,这丫头的亲舅舅,那也是当初唯二的支持皇帝撤藩的重臣之一,这事要是传出去,前方的将士岂不要寒透了心! 这边儿说着话,那边儿给皇后重新把脉的太医院院正已经跪在一旁等着回话了:“回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和小阿哥一切都好,只是皇后娘娘操劳太多,忧思过甚,实在对凤体和小阿哥无益,如今还是应以保养为要,只要安心休养,自是无碍的。” 院正越说,皇后的脸就越绿,到最后,简直能与明月腕上新得的翡翠镯子相媲美。周嬷嬷犹自不忿,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这可是坤宁宫啊,他们太医院都活腻歪了吗? “院正大人可瞧清楚了?皇后娘娘肚子里可是咱们皇上的嫡子呢,你若是偷懒误事,小心你全家的性命!” 孝庄忍不住冷哼一声,她从来到这坤宁宫,就看在皇后大着肚子的份上,努力想要忘掉这个奴才狂妄自大的言语,可如今当着她的面,这个狗奴才竟然还敢要挟院正,到底是谁给的她底气?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旁犹不自知的皇后一眼,既然这老刁奴狗仗人势,给脸不要脸,那她还顾忌什么?不好好教导教导她,以后小阿哥生下来,也得被这等刁奴给带坏了,皇后以前还是贤良的,如今这般行事,也未必没有这个狗奴才的“功劳”。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方才太医说没事,你还说人家医术不精,如今院正大人亲自看过了,你竟还是满口胡言,莫非皇后和小阿哥真有了什么事,就趁了你的心不成?来人,把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拖下去,交给慎行司好好教导教导规矩,这里是坤宁宫,岂能由她胡言乱语。” 皇后大惊,周嬷嬷可是她的绝对心腹,若是进了慎行司,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说。最重要的是,她从未听说进了慎行司的奴才还能再回来当差的。毕竟是挨过打,受过罚的,心里肯定是有了芥蒂,就是一般的小主儿格格身边儿,也是绝对不会用这些有可能心存怨气的奴才的,更何况是这坤宁宫里,一国之母的身畔。若周嬷嬷真被送进了慎行司,那可就是直接折了她的左膀右臂了,一时之间,叫她上哪里再找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贴身服侍之人? “老祖宗,周嬷嬷说话虽有些不妥,可也是关心则乱,她并非故意咒小阿哥,只是一时情急,还请老祖宗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小阿哥的份上,饶她这一遭儿吧。” 明月轻轻低下头,掩去嘴角嘲讽的弧度,皇后这话说的还真好,关心则乱,她这是在暗示太皇太后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不够关心吗?看来今天这周嬷嬷必定是保不住了,也好,这样也算不枉她方才给赫舍里氏香炉里添的那些个好东西了。 她郭络罗明月可不是什么活菩萨,方才皇后和周嬷嬷那样对她,以德报怨的傻事,她可不会做。皇后今天绝对不能出任何状况,否则她和如玉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冲撞皇后,对她肚子里的小阿哥不利,这些可不是她们两个小小的秀女承担得起的,就算有他护着,她也不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他想起皇后难产时候的旧事,而在心里对她存下什么芥蒂。 可这不代表她就是个任人宰割的,既然对她郭络罗明月下手,那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自觉。帮赫舍里氏保胎虽是不得以,可这胎像安慰无虞的后果,她也得自己承担。如今不过是折掉她的一个奴才,她就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样儿,明月还真期待将来这药效过了之后,她的反应呢。 皇后这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成功地取悦了太皇太后。她的脸色和缓了些,只细细嘱咐着皇后:“你的身子重,可得好好保养,身边儿伺候的人更是马虎不得,这可是咱们大清的嫡子,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这周嬷嬷实在是留不得了,等下哀家再给你挑两个好的,无论如何,都得保证你和小阿哥的安全呐。” 皇后半晌无语,太皇太后连她和小阿哥的安危都抬出来了,她再执拗,那可就是不识抬举,日后有什么不好,也都是她自找了。就是皇上,也得怪她无礼偏私,为了一个刁奴违抗太皇太后,不把孩子的安危放在心上。 “臣妾谢过老祖宗关怀,方才的确是臣妾想左了,这周嬷嬷行事不检点,别说是坤宁宫,就是寻常人家儿,也容不下这样的奴才,便让她去慎行司长长记□□。只是臣妾这边儿人手也是够用的,如今前方战事正紧,这后宫里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吧。何必一定要一大群人围着,反而气闷,添人就不必了,待小阿哥来了,再依着规矩添人也不迟。” 周嬷嬷大惊失色,浑身被抽了筋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口中不断地喃喃着:“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救我——” 皇后给一旁的奴才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赶紧把周嬷嬷拖了出去,既然是保不住了,那她就干脆放手,也好在太皇太后面前再搏一把,不说挽回多少印象分,至少也要把太皇太后赐下来的那两个奴才给退回去,她可不希望坤宁宫里混进别人的眼线,哪怕是太皇太后都不行。 更何况,她的话里也是留了余地的,就算再怎么狠心,她也没想过要了周嬷嬷的命。那毕竟是从小把她奶大的嬷嬷,便是成事不足,却至少也有一份旁人不及的忠心,若是处理的好,待她生下小阿哥之后,或许还有机会让她再回来。 就算天不遂人愿,实在不能回坤宁宫,她也自会让人把周嬷嬷好生送出宫去,就此回家荣养,做个自在的老封君,也算全了她们主仆的情分。 只是,她的这番苦心,周嬷嬷却是一时领会不到,一边挣扎,一边求情讨饶地话不过脑子地往外秃噜,气得皇后脸都白了。 孝庄心里倒是痛快得紧,虽然皇后回绝了她赐下的奴才,看似打了她的脸,可她也不是执意要往坤宁宫里安钉子。当时不过是为了处置这个老刁奴,不愿皇后拿着人手不足来说嘴,才故意提那么一句。如今皇后回绝,倒正好趁了她的心。毕竟女人家生孩子可是一脚生,一脚死的事儿,皇后又是个不安分,不知保养的,到时候真有了什么差池,岂不是要怪罪到她今天塞进来的这两个奴才身上,到时候她可是黄泥巴落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可这皇后不给她面子,当面回绝她的“好意”却是真的,既然这样儿,她这个做皇祖母的也不必客气了。如今可是她被一个孙儿媳妇儿打了脸呢,就是她那乖孙儿在这里,也得替她争个脸面。 “既然这样,那皇后就好生养着吧,这宫务繁琐,最是累人,还是先交给丽妃打理吧。皇后只要平平安安地给哀家生个曾孙儿,就是天大的功劳,什么都不能跟小阿哥比,皇后可别让哀家失望哦。” 赫舍里氏的心在滴血,面儿上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还是太皇太后疼我,既这样儿,那就容臣妾趁机偷个懒,跟小阿哥好生歇息些日子,一定不敢有负皇上和老祖宗的期望。” 孝庄满意地点头,却仍是不肯轻易放过了她,仿佛才发现一旁站着的明月和如玉一般,诧异地挑挑眉:“瞧哀家这记性,竟把你们姐妹给忘了。月儿是三官保的闺女,常听人说,郭络罗氏的家教向来是好的,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丫头爽利,可是对了我这老婆子的胃口,以后可得多多陪陪我这老太婆才好。” 才一会儿工夫,眼前这个郭络罗氏在太皇太后嘴里,就从一个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丫头,变成了如今的“月儿”。皇后宫中各人神色各异,可望向明月的目光,已经不自觉地发生了变化,这满宫的小主儿,除了皇后和丽妃这两个主位,也就出身科尔沁的那几个格格能得太皇太后提上那么一句半句的,如今这个出身满八旗,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秀女,竟然在短短的工夫里就让太皇太后另眼相看,那以后的前程可是不可限量的。 明月一个秀女,若无宣召,连北五所的大门都出不了,哪里能随意陪伴太皇太后?孝庄这样儿说,根本就是在明示在场的众人,这个丫头她瞧中了,是要留下的,一些个有什么心机谋算的,也趁早儿歇歇那心思,别闹出来,大家没脸。 皇后脸色白了白,今日她受的委屈够多了,前二十年的委屈加在一起,都没今天一天的多。可太皇太后金口一开,便是再说什么都晚了。虽然今日她所受的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丫头所赐,可她方才毕竟替自己说过话,也算变相地认输讨饶,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留下她,好生笼络调/教好了,倒也不失为一柄利器。 第89章 旧恨 见皇后只是沉吟着没有反对,孝庄心里倒是对她又高看了一眼。毕竟是自小教导好的大家闺秀,那“四全姑娘”的名号也不叫着玩儿的,这些个轻重,还是拎得轻的,只是被那起子刁奴撺掇着,这才处事失了分寸。 孝庄心里暗暗得意,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她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及时处置了那个老刁奴,皇后还不知会在她的怂恿下做出什么不着调的事来。 她心中畅快,面上也更加和蔼,看着顺眼的郭络罗氏如今算是成功安抚下了,不知旁边这个娇娇弱弱的又是哪家的姑娘,今日一发安顿好了,也算没白出来一趟。 虽说她很瞧不上这个丫头柔弱娇媚的汉女做派,可不喜欢大不了到时候指婚出去就好,眼不见心不烦。左右皇帝这次想要大规模地给有功将士指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能给皇帝的赐婚大计出份力,也算她的福气了。 见太皇太后垂问,如玉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待直起腰来,这才微微敛目,规规矩矩地回话。 孝庄瞧着她一丝不苟地行礼请安,心中对她的印象一时大为改观——毕竟是大家姑娘,礼数是再周全没有的,方才皇后挑剔人家规矩不好,冲撞了她,果然是好没道理。虽然身子弱些,可富贵人家的姑娘,也难免身子娇贵些,倒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好生调理着,哪个豪门大户还掏不起媳妇儿的补药钱不成。这样一看,倒也是个难得的。 只是,当她听着这丫头口中“戴佳氏”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怔了一下儿,戴佳氏?哪个戴佳氏? 方才皇后这里闹得她脑仁疼,也没留神细看她们身上挂着的牌子,如今有了疑问,自是要好生瞧个清楚的。借着拉着那个丫头的手显示慈爱的工夫,孝庄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的挂着的牌子,“满洲镶黄旗司库卓奇之女戴佳氏”几个字,她的眼皮一跳,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一个小小的七品司库原本是怎么也不会在她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的,可惜当年戴佳氏的事情闹得着实不小,那份冷血薄情的小人嘴脸,便是她这个恨不得苏克萨哈断子绝孙的人都觉得恶心不已,便也难得的没有再出手。没想到,今天竟然让她在这里见着了苏克萨哈的后人。 她的目光倏然变冷,再望向如玉的目光也满是挑剔,刚刚有了些好转的印象再一次急转直下,恨屋及乌,如玉的一切在她的眼里全都成了短处。 在孝庄悄悄打量如玉胸前的绿头牌的时候,明月心中便是一个咯噔,当日她也曾问过如玉,为何她胸前的牌子是“司库卓奇之女”,而不是“二等精奇尼哈番爱音塔穆之孙女”?要知道她祖父的官爵比父亲高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儿,说出去也更体面些。从来只听说写出身都是拣着家里官爵最高的那个人写,可没听说故意压低自个儿出身的。 当时如玉曾说,左右是想着要撂牌子的,绿头牌上写什么又有什么打紧。她又没想着去抓尖儿要强,连卓奇的这份“光”,她都避之唯恐不及,又哪里肯为了一时的好看,再跟那个所谓的“祖父”扯上什么关系。更何况,祖父的官爵更耀眼,可也更容易打了某些人的眼,而一个小小的七品司库,却是轻易不会有人记得,便是真有个什么,也更方便她蒙混过关不是。 不想,今日却正正地撞进了某些“有心人”的眼里,如玉这次,只怕没那么容易过关吧。不过,想想如玉自进到这坤宁宫,一举一动也都是紧守着规矩的,孝庄方才还开口夸她规矩好,想必这时候儿也不会自个儿打自个儿嘴巴吧。 “我当是谁,原来是爱音塔穆的孙女儿,果然是出身不凡。若你外祖还活着,这届秀女里,可是以你的出身最为尊贵的,便是皇后跟前儿,也不差什么,只是可惜啊——”孝庄的面容冷肃,看得明月更是忐忑,看来这回是瞒不过去了,这个孝庄,果然不是凡人,只一眼就记起了如玉的出身,这里头的恩怨,可不是如玉服个软儿就能过去的了。 一听眼前的人提到了自己的外祖父,如玉的眼圈儿早就红了,只死死咬着嘴唇,说什么都不肯让那泪珠儿落下来。主子跟前儿落泪可是大罪,更何况这还是在皇后宫里,而这位贤良的皇后又恰恰有了身孕,还好巧不巧的“身子不适”,若是这时候掉了泪,不仅没人会同情她,相反,她们还会说她是故意在这里嚎丧,有意冲撞皇后和小阿哥,“其心可诛”! 她这副努力隐忍,犹如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又带着几分倔强的神情落在孝庄的眼里,令她更为厌恶。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一举一动都带着狐媚模样儿。 自从当年皇太极的宸妃海兰珠和儿子的宝贝皇贵妃董鄂妃之后,她对柔弱娇俏的汉女做派极为厌恶,如玉此时的神情落在她的眼底,可谓是刺儿了她的眼,更扎坏了她的心——这分明就是海兰珠和董鄂氏那两个贱人的翻版嘛! 看着孝庄阴沉不定的目光,如玉倒也坦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怕也是无用的,她心里只是惭愧,因为自己,又平白的让地下的外祖父和母亲蒙羞,是她不孝了。 她原本就没有入宫争宠的手段,太皇太后这么厌恶她,大不了直接撂了她的牌子,倒正可以以此考验一下纳兰成德对她的感情。若是只因为她被撂了牌子,只因为没有得到皇上的赐婚,就看轻了她,甚至动摇了之前的初衷,那也算她戴佳如玉瞎了眼,看错了人。对她来说,早看清他的嘴脸,可比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再醒悟过来,却青春已逝,白白蹉跎了岁月要幸运得多呢。 “原来玉儿的祖父身上竟还有着二等精奇尼哈番的爵位,倒是我眼拙了,平白地辱没了玉妹妹,这样的出身,可不是连我都被比下去了。”从太皇太后出现到现在,皇后总算是抓住了如玉的痛脚。 虽然她一早就打好了拉拢戴佳氏的主意,可只单单是拉拢,这人未必识趣不说,还要她费心思量不少,倒不如又打又拉,让她知道,自己既能把她捧起来,也能把她踩进尘埃里,若不老实听话,她随时都能将她贬如尘埃。 而太皇太后如今的反应,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在这个皇宫里,她戴佳如玉已经得罪了太皇太后,为她所不容了,若是再得罪了自己这个正宫皇后,她还想有好日子过吗?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以后的日子过的舒坦些,她也得抱紧自己这个皇后的大腿,对她惟命是从。 玉儿?玉妹妹?听着这两个称呼,孝庄心头一阵恍惚,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听人这样称呼她了?不,这样的称呼不是用在她身上的,她如今是这大清朝最最尊贵的太皇太后,谁敢如此悖逆无礼?这些称呼是叫眼前这个妖乔娇弱的美人儿的,只是,她也配?! “如玉不敢当皇后娘娘如此抬爱,更不敢有什么非分的念头儿。皇后娘娘是那天上尊贵的凤凰,哪里是如玉一只小小云雀能够攀附的,还请娘娘慎言。”如玉不卑不亢地对着皇后行了个礼,她哪里听不出皇后话里有意的挑拨,只是,她又没有入宫争宠的打算,就算她再怎么挑拨打压,她也是不惧的。 所谓无欲则刚,左右她又没什么攀龙附凤的想法,太皇太后就算再怎么厌恶她,刚刚还亲口夸赞过的人,也不好转眼就要打要杀,既然性命无碍,其他的,她也懒得计较,都随她去吧。 “如玉?戴佳如玉?”孝庄心里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原来苏克萨哈的外孙女儿叫如玉,倒是个好名字,只可惜,当年那个一口一声喊着她玉儿的人,便是折在苏克萨哈的手里,开棺戮尸,削爵,撤庙享,黜宗室,籍财产入官,如今连个身后人都没有。 如玉如玉,就算再怎么“如”,也终究不是那块“玉”。她愤恨不平的看着戴佳如玉,多尔衮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苏克萨哈这个小人却还有身后人在!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旁的苏茉儿见她一直在走神儿,忍不住开口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底下还有两个秀女在那里站着呐,总不好就这么晾着人家吧。她也知道眼前这个戴佳氏怕是触了主子的霉头,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八旗贵女,再怎么着,也不能跟她们两个小丫头为难啊,否则传出去也要被人讥笑气量狭小。 孝庄被苏茉儿一唤,立时回过神儿来,“好巧的嘴儿,被你们这么一夸,我都舍不得让你们走了。” 明月和如玉心中一凛,什么叫舍不得让她们走了?若说是把明月留在皇家,倒勉强能对得上,可如玉又怎么说?她们可是一早就做好了指婚的准备,就等着皇上下旨,跟纳兰成德完婚了。 如今太皇太后开口就是舍不得让她们走,莫不是存了让她入宫伴驾的心思?可她方才眼中的厌恶,也是□□裸一点儿都不带掩饰的。明明心里把如玉恨之入骨,还偏偏要把她留在身边儿,她老人家安的是什么心? 如玉和容若的幸福,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极为脆弱。去留都只在孝庄的一念之间,若她真打了故意为难如玉,折磨如玉的念头,真的留下了她,只怕康熙也不好为了一个小小的秀女驳了她这个皇祖母的脸面吧! 第90章 怎么办?凉拌 因着皇后放手宫务,安心躲在坤宁宫里养胎。原本就蹦跶得欢快的小主儿秀女们更成了没笼头的马,争风吃醋,拉帮结派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而皇后放权正是发生在明月和如玉去坤宁宫请安说话的那一日,一向嗅觉灵敏的后宫众人敏锐地觉察出了这里头隐含的“猫腻”。 只是,任谁看这两人也不是什么有大背景的,就算出身不俗又怎样?前朝虽说与后宫息息相关,可她们在后宫里毕竟是一点势力根基都没有的,若说是因为她们才让皇后放权,怎么瞧也不像。 可要说没关系,哪里有那么巧的事,皇后约了多少秀女喝茶说话,都没出过问题,偏她俩一去皇后就要“安心养胎”了! 后宫众人对她俩的兴趣一时高涨,每天都有人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来跟她们说话,套交情,连丽妃都不能免俗,只是一看清了两人的容貌举止,心中立刻警钟大振,恨不能立时撂了两人的牌子,只是还没探明白二人的虚实,不好做得太过显眼罢了。 一起进宫的秀女看向二人的目光也充满了质疑与敌意,围绕着二人的小动作也是越来越多。明月罢了,向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只是如玉就惨了,没有空间做后盾,又没有明月丰富的前世经验护身,很是受了些委屈,吃了些苦。 就连原本跟她们比较亲近的佟兰心,如今也跟她们生分了,就算跟如玉一个屋子里住着,也是天天出去跟旁的秀女谈笑,再不复往日的热情。 还好她还有点儿脑子,知道自己跟如玉住一间屋子,若是如玉有个什么好歹,旁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她,倒也知道避嫌。再加上她自恃身份,自觉皇上和皇后表妹的身份比旁人高了一等,从未把她们放在眼里,是以从未亲自对她们下过什么暗手。 可她不亲自出手,不代表她不会串通旁人,让别人替她出手。 如玉这阵子可谓是事事不顺,时不时地就着了旁人的算计。不过,这些秀女也不敢真的搞出人命,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手段,虽然让人心中气闷,却也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和皮肉之苦,有明月在一边儿护着,及时给她用药,日子倒也没那么难捱。 吃一堑,长一智,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如玉心里也有了计较。再有那不怎么熟悉,别有用心的秀女过来套近乎,她都能不动声色地躲开。饮食茶点也多跟明月一起吃,用的东西也只用自己带进来的,实在短了什么,也只跟明月那边儿借点儿,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进来,不论她这边儿缺什么,明月那里都有多的,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似乎自己什么都没准备,专等着沾她的小便宜似的。 “也不知前边儿的战事什么时候能忙完,就这么把咱们晾在这里不管,算怎么回事!”如玉说话间面带郁色,她这些日子过得不顺当,太皇太后那边儿又有些意味不明,原本以为她和容若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今平白的出现了许多变数,让她之前平静的心情无端地起了不少波澜。 虽说她不在乎能不能被指婚,可她绝对没有进宫博富贵的打算,撂牌子事小,留牌子事大啊,更何况还有个一看她就不顺眼,哪怕为了外祖父,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太皇太后在,让她也惶惶然起来,恨不能立时飞出宫去。 尤其这两天,也不知是谁嚼的舌头,把当日太皇太后在坤宁宫里说的话添油加醋地传了出来,弄得人尽皆知。人人都道太皇太后对她俩青睐有加,她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妃了云云。 别人不知道,她们自己心里却是有数。什么青睐有加,别是恶言相加就是好的了。 如今众人看她们的眼神儿都带了那么点儿羡慕嫉妒恨,人人都恨不得跟她们易地而处,一个个“志存高远”的秀女们,小动作也是越来越多。 “把咱们晾这里不管到没什么,我只盼上头的人别乱点鸳鸯谱儿,那才是最要命的呢,如今没有消息倒是好消息了,要是时候拖得再长点儿,叫那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忘了当初的打算,那这样的日子多过两天也值了。” 如玉不清楚这里头的猫腻,明月却是心里有数儿。当日坤宁宫中的人并不多,孝庄虽然憎恶如玉,却有的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可用,跟本不需要这样下三滥的伎俩。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位安心养胎的贤惠皇后了。 这样的谣言虽然拙劣,杀伤力也不大,可在煽动众人对她们敌视上,却是极为有效。蛋糕就那么大一块,她俩得了太皇太后的“喜爱”,连皇后都被她们挤兑得闭宫养胎了,旁人还有机会上位吗?如今她俩在秀女中也算是众矢之的了,别说佟氏为首的皇后派了,就连太皇太后一系的秀女都对她们侧目而视,只等着找机会打压排挤她们呢。 如玉被明月异想天开的模样儿逗乐了,可笑了一阵,想起这些日子的烦心事,又没了精神:“咱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就为了她老人家的一句话,提心吊胆不说,还不知道会被指派给谁。虽说你与纯亲王相互有意,可你们家那个好妹妹可是吵着要嫁给他,这事儿如今闹得人尽皆知,若是太皇太后瞧着她母亲的面子成全了她,你可怎么办呢?” 因着之前康熙一直拿隆禧来搪塞她们,明月虽然心里有数,却也不好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如玉,是以如玉到现在还以为那个人是纯亲王隆禧,压根儿就没往康熙身上想,还为将来明月明琳的身份忧心不已。 “怎么办?凉拌!谁也别想让我对着那个丫头伏低做小,我宁愿剪了头发出家做姑子,也绝不去瞧她的脸色,受她的折磨!”就叫那个丫头嫁给纯亲王好了,她绝对不跟她争。 看着如玉眼下的乌青,如今她都自身难保了,还忧心着她的未来,明月心中颇为歉疚。可她毕竟一直在康熙面前装傻充愣,这时候也是一点儿都不敢流露出半点儿知道他身份的模样。 毕竟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如今他喜欢她,自然会哈哈一笑就过去,也算是二人之间的一段美好回忆。可若是哪天他对她存了什么旁的心思,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拨,这可就变成了欺君大罪,自古帝王心思最是难测,她可不能留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大把柄在外头。 眼看着用午饭的时候到了,虽然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却还是相携着往前边儿用饭的正厅走。毕竟是在宫里,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的“有心人”瞧着,她们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尤其是这些小事上,可不能落人把柄,糟人诟病。 不想才转过回廊,便见一大群人围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说是赏花儿,可明月觉得,她们也就瞧瞧一张张涂脂抹粉的脸吧。或者在她们的眼里,人比花娇,赏花儿还不如赏人呢。 因着不想招惹是非,更跟眼前这群人没什么话好说,她俩只是略看了一眼,便准备绕过这群人去前厅,不想人群中一个温柔清雅的女声悠悠地传了过来:“戴佳姑娘和郭络罗姑娘何必这么急着走呢,如今春光正好,辜负了可就太可惜了,不如过来一起赏花说话儿吧。” 喧闹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明月转回头来,人群深处,一个峨眉淡扫,肌骨丰盈的女子语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双眸如星般望着她们。 马佳青岚?她怎么在这里? 因着有孕在身,马佳青岚一向深居简出,即使出门散心,也只在御花园里走走,之前那些庶妃格格整日里在这北五所搅风搅雨,也没见她踏进这里半步,明月还当她是个明白人,怎么如今眼见得就要临产了,却到这是非之地来做什么? 虽然庶妃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名分,可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尤其在这满宫里只有皇后和丽妃两个主位妃子的情况下,这马佳氏一连为康熙生了几个孩子,在后宫一众庶妃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她的邀请,作为一个普通的秀女,她们拒绝不了。 又要成为秀女们的眼中钉了。明月心中暗叹,这样抛下围在身边的一众秀女,单单邀请她们两个,马佳氏是无所谓,她们两个却要承担众人的忌恨。可如今她们也是没的选,除了见招拆招,也没旁的路好走。 在一群秀女形色各异的目光中,明月和如玉跟着马佳青岚第二次走出了北五所的大门。上次走出这里,平日的惹出了偌大的风波,连如玉和容若的未来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如今再次踏出这里,也不知是福是祸。 马佳青岚,未来的荣妃啊。能在康熙的后宫里一连生下几个孩子,必然不是等闲之辈,虽然到如今只活了一个女儿,可她后来还是得了一个儿子的,只可惜不是她如今肚子里这个。既然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注定活不了的,那不管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明月都绝不允许这个孩子的死跟她们两个扯上一丝半毫的关系。 第91章 替罪羊 马佳青岚是个极温柔热情的女子,虽然不像丽妃钮祜禄婉容那样美得肆意张扬,却别有一番清新雅致的韵味,再加上浑身散发出的母性光芒,便是站在满庭的莺莺燕燕中,也是极耀眼的一位,难怪能吸引康熙的注目,那份宠爱,只怕皇后和丽妃加起来,也是不如的。若不是家世不显,怎么可能到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妃。 明月既是怀了戒心,一路上便处处留神,只缀在后面,离着马佳氏有几步远,生怕这个娇贵的孕妇脚下一个不留神,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偏马佳氏自个儿不觉,一路走一路说,看什么都兴致高昂,见她们远远的落在后面,还颇有些不满:“我说你们两个也走快些,这么好的景致,等你们慢慢悠悠走进了,花儿都谢了,岂不扫兴!”一边说着,一边还想伸手拉她们走近细看。 明月身子不动声色地往下一蹲,未回话,先行礼,礼数做的足足的,又避过了她的拉扯,再站起来,满脸都是笑容:“不敢劳动小主儿,小主贵气逼人,腹中的小阿哥更是龙子凤孙,咱们别说走近了,就这么远远跟着,都觉得被那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若跟得紧了,只怕这浑身都是血窟窿了呢。” 马佳青岚以帕掩口,笑得前仰后合,直夸她风趣,竟似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嘲讽。 只是她身边儿的宫女却不是好相与的,一双柳眉一掀,立时便发作了起来:“大胆,怎么跟咱们小主儿说话呢,明知道咱们小主怀着龙胎,竟还一口一个血窟窿,也不怕犯忌讳,皇后娘娘跟前儿,你们也这么口无遮拦的吗?” 二人正待请罪,却不料一旁假山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当是谁,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妃,竟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跟皇后娘娘攀比,皇后娘娘是谁?那可是真正的千金凤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跟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众人抬头,竟是佟兰心。自从当日皇后特特儿的宣召她们二人去了坤宁宫,佟兰心便跟她们有了芥蒂。她总疑心皇后想要舍她而取眼前这两人,后又怀疑这二人背景不简单,连太皇太后都传出风声说要留下她们,那可更是她的劲敌了。 佟氏再做不到心无旁骛地与二人相交,平日里见了面,也就剩下点头的交情,如今在这里,竟何以出人意料地开口替她们说话?更何况面对的还是康熙身边的“第三人”马佳氏,她就不怕这马佳青岚使点儿什么幺蛾子,让她背黑锅吗? 明月心中正自纳罕,佟兰心已经冷哼一声,顺着台阶漫步走下了假山:“瞧着你有孕在身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皇后娘娘正在上面歇息,赶紧上去给皇后娘娘斟茶赔罪,只要娘娘不计较,自然是万事皆无。否则,别以为你肚子里有了块肉,咱们就拿你没法子。不过一个庶妃,就算有了身子,也是个下贱胚子。皇上表哥要子嗣,哪个女人不能给他生,只有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那个,才是正经的凤胎龙子,你以为你肚子里这个,表哥会在乎吗?你之前死了那么多孩子,他有皱过一下眉头吗?” 马佳青岚忍不住变了脸色,等佟氏说完,她脸上已经一丝血色也无了。承瑞和赛音察浑的死,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肚子里这个还没生出来,却已经被眼前这个小小的秀女一再出言讥讽,她简直是在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她肚子里的孩子了,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侮辱她的孩子! 怪不得佟兰心有这样的底气,原来是皇后在上面,哪怕是为了在主子面前表忠心,她也不能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既借着皇后的威风打压了马佳氏,又在皇后面前立了功卖了好儿。 皇后为了维护自己雍容大度的形象,是绝对不能在这些嫔御如此失态的。如今,佟兰心将皇后心里不能说的都说了出来。她不能做的事,佟兰心这柄利剑都替她做了,她不将佟氏引为心腹才怪了。 看着马佳氏摇摇欲坠的模样,明月心中虽有些担心,却还是拉着如玉不动声色地朝一边儿退了一步。后宫里这样的争斗比比皆是,作为后宫最底层的秀女,她们的身份比一个宫女好不了多少,这样的事,她们管不了。 明月和如玉忧心忡忡地看着马佳青岚,既怕她一个撑不住倒了下去,又怕她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跟这佟氏当场翻脸。 毕竟佟兰心可不是一般的秀女,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将来是铁定要留下的,康熙哪怕是为了自己母族的颜面,也不会让她的位份太低。而马佳氏虽然受宠,却终究只是一个庶妃,若是得罪了佟氏,只怕将来没她的好果子吃。 却不料马佳青岚深吸几口气,硬是将心里的火气压了下来。她反手给了身旁的宫女一个耳光:“没规矩的东西,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乃女中至尊至贵之人,哪里是你这个贱蹄子能拿来说嘴的,我不过怀着身孕,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惫懒起来,在自个儿宫里放肆也就罢了,出的门来竟然也这样没规矩,就是皇后娘娘和佟姑娘能饶你,我也不能!来人,把这个贱婢拉去慎行司,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抓起那个宫女拖着就走,明月和如玉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止不住地发寒。这就是皇宫,人命根本就不值钱,弄死一个宫女,对这些做主子的人来说,就跟碾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还好方才二人机警,否则这时候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马佳氏脸上竟堆起温和的笑意:“不知皇后娘娘和佟姑娘在这里,竟是咱们冲撞了贵人,怎么皇后娘娘今日这么好的兴致,也出来散心吗?” 佟兰心眼神忽闪,显然也被方才这一幕给吓住了,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马佳氏竟然也是个狠角色,她骂得那样难听,对方浑然没事不说,竟眼睛都不眨的就处置了自己的宫女。她想用这一招儿堵住她们的嘴?做梦! 既然打着在皇后面前露脸立功的心,佟兰心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马佳青岚,她冷哼一声,“奴才说话不检点,自然是主子管教不严的错,若不是你平日里放任这些奴才目无尊卑,她怎么敢当众拿着你跟皇后娘娘作比?身为庶妃,对皇后如此不敬,该当何罪?你不会以为处置一个奴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吧。” “自然不会。奴才不敬,自然是主子的过错,还求皇后娘娘宽恕奴婢的过错,让奴婢给娘娘斟茶请罪。”她声音颇大,别说假山这边儿的人,就是远处经过的奴才都听到了这边儿的动静,一个个吓得头都不敢抬,弓着身子快步躲了开去。 在这后宫里,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这些上位者的争斗,他们是避之唯恐不及,便是有免费的热闹,也是不敢看的。 “都上来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得自个儿小心保养,奴才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皇后的声音冷冷淡淡,明着是关心马佳青岚肚子里的孩子,暗地里却还是在敲打她的没规矩。 马佳青岚也不恼,谦恭地福了福身子,虽然明知上面的人瞧不见,却还是把礼数做得足足的,只怕就是在御前,她这样的礼数也是无可挑剔的。 既然皇后发了话,明月和如玉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才几天没见,皇后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儿,脸上也有了几分温柔慈和的母性光芒。见她们上去,只眼角微微一瞥,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明月自上来起就没有放过皇后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此时心中的警铃更是大震,皇后瞧着马佳氏的时候,那目光可是不善呐。 皇后要怎么对付马佳氏,马佳氏要怎么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明月一点都不关心,她只是不想无端地被牵扯进这滩浑水。皇后处置一个庶妃容易,可要想将这事儿撇清,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只怕还要找个替罪羊。佟兰心明显是她的人,那这个替罪羊,只怕就是自己和如玉了,她绝不能让皇后如愿! 佟兰心不屑地看着马佳氏,对着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既然上来了,就不为方才的事跟娘娘道个歉吗?娘娘的茶凉了,你给斟盏新的吧。” 马佳青岚脸上谦卑恭敬的笑意没有一丝波澜,乖巧地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茶盏,小心翼翼地来到皇后身前,不顾自己明显比皇后还大的肚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御下无方,让那狗奴才冲撞了娘娘,都是奴婢的错,还请皇后娘娘念着咱们多年的情分,宽恕奴婢这次,奴婢以后一定好生教导这些奴才,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说完,双手恭恭敬敬地将茶盏举过头顶,身子微微一弯,作势就想往地上叩头。 皇后初时惊怔在那里,此时见她还要叩头,立时反应过来,忙让一旁的宫女将她搀了起来:“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何必如此,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本宫还刻薄过你不成?为这么点儿小事行这样大的礼,你想让皇上埋怨本宫刻意刁难你吗?” 见马佳青岚又惊又惧,连连告罪,皇后这才露出一副宽容大度的笑:“好了,都坐下吧,本宫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都是自家姐妹,哪来那么多规矩,你要再说,本宫可是要恼了。戴佳姑娘快替本宫扶青岚坐下,郭络罗姑娘,麻烦你给青岚斟碗茶,本宫身子重,这照料青岚的重任,可就交给你们了。” 看来自己就是皇后选中的那个替罪羊了。明月唇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却瞬间即逝。她微微低头,掩去面上的情绪。 想想也是,佟兰心是皇后一党,她以后还要指着佟氏给她出力呢,又怎么会毁了自个儿得力的棋子。她还想着借如玉拉拢苏常寿,以期得到他手上的生意,为赫舍里氏一族开辟新的财源。所以如玉也不能丢,那被牺牲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第92章 偷梁换柱 “小主儿请哎呦——”明月手中举着茶盏,正要递到马佳青岚手上,却脚下一崴,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茶水尘土沾了一身,脚下似乎伤的不轻,被宫女扶起来后,半天站不稳当。 “看来郭络罗姑娘的礼仪还是要用功啊。”皇后笑容一僵,眼中倏然闪过一丝忿恨,若她没有被剥夺掌宫权,此时便正好治她一个行止无度,礼仪不周之罪,顺理成章地撂了她的牌子。如今倒好,她除了不冷不热地敲打几句,竟是处置一个小小的秀女都不行! “娘娘恕罪,这假山上地面不平整也是有的,明月只是毛躁了些,并非有意。”如玉赶忙替明月请罪,她手中还搀着马佳氏,也没法儿上前瞧瞧明月到底伤着了没有,只能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帮她开脱。 皇后冷哼一声,看那郭络罗氏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儿,再逼她去给马佳氏奉茶,未免有刻意刁难她的嫌疑,落在他人的眼里,也太着痕迹了些。偏偏戴佳氏被她指派着去搀扶马佳氏了,也不好再令她松手去斟茶,那就只有佟氏了。 皇后瞥了佟兰心一眼,原本看在表姐妹的份上,这丫头对她又一向恭敬,她并没想这么快对她下手,如今看来,这也是她的命,怨不得自己! “既然郭络罗姑娘脚不方便,那就快些坐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皇上腾出手来就要殿选,可别到时候误事才好。来人,快去宣太医来给郭络罗姑娘瞧瞧。兰心,就劳烦你帮大伙斟茶吧。”皇后既想通了,也不犹豫,对着明月一脸的关切,状似无心地随口吩咐着。 明月强撑着行礼谢过皇后,侧身坐在马佳氏的下手。众人一一落座,如玉坐在明月的身旁,轻轻扯扯她的衣角,眼睛往她脚下一瞥。 明月轻轻一笑,对她安抚地摇摇头。既是为了瞒过皇后,她自然不敢弄虚作假,方才那实打实的一崴,脚踝疼得紧,只怕已经肿起来了也说不定。不过,她有空间做后盾,真要想好,也是容易得很,自然不用担心。 佟氏被皇后点名去倒茶,心中颇为不忿,那郭络罗明月和戴佳如玉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喝她倒的茶!自己可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别说是这两个身份卑微的秀女,就是那怀着身孕的马佳氏,也不过是个庶妃,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的女儿,哪里配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让她来端茶递水地伺候! 明月早瞧出了她眼中的不满,却也只作未见。如玉有些坐不住,想站起来帮忙,却被明月隐在桌下的手轻轻拽住了,起身不得。 她轻轻摇摇头,示意如玉老实坐着。她方才给马佳氏斟茶的时候就发现了茶里的不妥,为了不背这个黑锅才故意崴了脚。在她看来,佟氏手里端的哪里是个茶壶,分明就是个□□,谁沾上谁倒霉。 待会儿还得找个机会换掉自己和如玉杯子里的茶水才行,虽然两人都没有身孕,可作为女子,接触那些东西本就没有好处,自己罢了,大不了回去多喝几碗空间水,可如玉身子原本就弱,再把这碗加了料的茶水喝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不过,当佟兰心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她斟满茶盏的时候,她还是意外地变了脸色。怎么回事?这茶水跟她方才奉给马佳氏的那一杯,绝对不一样! 明月端起茶盏,悄悄打量着转身去给如玉倒茶的佟兰心,终于在她倒完茶,转身将茶壶交给一旁的宫女时,从她眼里捕捉到一丝狡黠阴冷的笑意。 看来,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瓜。自己不是,皇后不是,眼前这个神经大条,一副傲慢不驯,状似没有一点心计的高贵骄女更不是! “娘娘大度,这样宽容恤下,真是我等的福气。青岚便以茶代酒,谢娘娘的宽宏大量。”马佳青岚举起面前的茶盏,恭恭敬敬地看着皇后,满脸都是感激的笑。 皇后依言端起茶盏,伸长手臂,高高地将茶盏举了起来,却只是那么端着,似乎在欣赏着手中上好的甜白釉茶具,一点没有要喝的迹象。 马佳青岚一见,赶忙抬抬手,举举手中的茶盏:“奴婢先干为净。” 见马佳青岚痛快地一仰头喝干杯中的茶水,皇后这才笑吟吟将茶盏放到嘴边。 “娘娘且慢,这茶水有毒!”皇后身侧的一个老嬷嬷突然上前,一把夺下了皇后手中的茶盏,“这茶里被人下了麝香!” 麝香?皇后的杯子里竟然有麝香?明月这次真的有些佩服这个“贤良”的皇后了,她还真舍得下本儿啊,竟然用她自己当钓饵,不知这次钓上来的又是谁? 皇后的茶里有麝香?佟氏眼中精光一闪,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马佳青岚:“皇后娘娘对你不薄,你竟敢给她下麝香,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天爷怎么不降个雷来劈了你!” 众人惊慌地站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被她揪着的马佳青岚低哼一声,突然从石凳上跌了下来,双手捂着腹部,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 “不好,马佳小主儿见血了!” 一个宫女的惊叫瞬间吓呆了众人,这次,连明月也惊怔住了,马佳氏是怎么回事?她方才明明明明检查过杯中的茶水,虽然之前皇后身边的宫女递过来的那壶茶里有麝香,可佟氏不是早就暗中换过茶壶了吗?从她手中的茶壶里倒出来的都是干净无毒的雨前龙井,不可能有麝香啊! 更何况,方才那杯茶水里那么明显的麝香味儿,自己都能察觉,一个在后宫里打滚儿多年,连生几个孩子的马佳氏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她怎么可能再中毒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得令她捉摸不住。她似乎已经快要触摸到事情的本质,可在周围一众人等的惊叫喧哗下,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只能任凭那个细小的疑窦慢慢消散,最终消失在脑海深处。 “怎么回事?宣太医,快宣太医!”佟兰心被吓住了,惊恐地大喊着,她早瞧出了皇后的不怀好意,又哪里肯替她背这个黑锅。 她是想害马佳氏不错,可在她看来,皇后此举分明是画蛇添足,只要坐实了马佳青岚给皇后茶中下药的罪名,她就别想活命,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给她下药,自个儿无端担了干系不说,反到给了她逃脱的借口。 是以她早早就命佟家在宫里的人手准备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将皇后那壶加了料的茶水换过了,她自己方才还特意试过,绝对是没有问题的,马佳氏怎么会见红? “是你,是你给我们家小主下的药,都是你!你的心肠好毒啊,如今还没进宫就敢对有孕的小主下手,真要是进了宫,可不是要让宫里的女人都没了活路!”马佳氏身边的宫女一边哭着,一边指着佟兰心,一口咬定是她对她们家主子下的手。 不是她不想指证皇后,任谁看,今天这件事都跟皇后脱不了干系。只是皇后方才说她的茶盏里也有麝香,那她便也是“受害者”了,再加上自家主子方才处置了身边的亲信宫女,是以此时她也不敢去攀扯皇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蹈了同伴的覆辙。 “我没有!你,你血口喷人!”佟兰心的目光在周围人的脸上转来转去,也不知是在寻找替罪羊,还是想从她们的脸上瞧出点儿什么,抑或是想告诉众人,她没下药,真的没有对马佳氏下药! 一丝不祥的预感慢慢在她的心底蔓延,如果单纯只是皇后的杯中有麝香,众人首先怀疑的必然是给她斟茶的马佳青岚,不管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如何,马佳青岚是铁定逃不了这个下毒的罪名,一个罪妃所生的小崽子,也是注定没什么前途的,到时候她们想下手,也有的是机会。 可如今马佳青岚也中了招儿,而且后果还如此严重,那给她斟茶的自己,必然是难逃谋害皇嗣的罪名了! 太医原本听说是给一个秀女诊治,而且对方不过是崴了脚,心里大不情愿,是以迈着四方步儿,走得不紧不慢,只差没跟引路的小太监说笑几句,夸一句御花园里春光正好了。 不想才来到假山附近,便听众人一叠声儿地唤太医,里头还夹杂着“皇嗣”云云,再看看迎上来的坤宁宫掌事太监,他只觉脑袋“轰”地一声,险些软倒在地上。这也太坑了吧,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小阿哥要是有什么事,他就是属猫的,那脑袋也不够砍的呀。是谁这么狠毒,竟然要他来背这个黑锅! 怕归怕,既然来了,他也知道是躲不过去了。只得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爬上假山,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一个秀女打扮的女子一把拽住了袖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虚礼?快来瞧瞧马佳小主儿,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事,可小心你的脑袋。” 马佳小主?不是皇后娘娘?原本面如死灰的太医脸上骤然有了一丝血色,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果然看到皇后好好的在上头坐着呢,倒是一旁的马佳氏倒在地上,捂着硕大的肚子痛苦地呻﹡吟着。 只要不是皇后肚子里的皇嗣出事,那就还有活命的机会!他立马上前把脉,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轻松。这位肚子已经不小,如今情况虽然危急,可要赶紧施针,再辅以药物,或许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救。 一听马佳氏肚子里的孩子或许还有救,周围人的目光立时变幻莫测。佟兰心眼中满是期望,如今她比谁都盼着马佳氏的肚子平安无事,否则这谋害皇嗣的罪名足够把整个佟氏一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皇后眼中的恨意一闪而逝,这下贱胚子还真是命大,如今都见了大红,竟然还有机会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对身旁的老嬷嬷一使眼色,“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马佳小主送回钟粹宫。” 第93章 长华 太医一怔,马佳小主要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一刻都不能耽搁的。要他说,就在这假山上,借着这亭子的廊柱,四面围起帷幔,就地施针,或许还能抢出孩子的一条命。这时候再折腾着挪动孕妇,只怕连大人的性命也要耽搁了,更何况是那还未见天日的孩子! 他正要开口反对,却不料一个老嬷嬷对他使了个眼色,肥硕的身子将他挤到一旁:“既然如此,那就快快送小主儿回宫,太医也赶紧把要用的药材开列出来,叫他们快快去准备,几下里一起动,也好节省些时辰。” 他认出那个老嬷嬷是皇后身边的心腹,立时不敢再吱声儿,这后宫里的水向来深不见底,如今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左右这马佳小主是着了旁人的道儿,到时候追究起来,也自然是追查那个下药的人,跟他这个救人的可没什么干系。 佟兰心恨不得一步飞回钟粹宫,一路上大呼小叫地呵斥着磨磨蹭蹭的奴才。只可惜马佳氏身旁的宫女并不领她的情,对她冷嘲热讽的,行动就给她个脸色看,让她心里颇为憋屈。无奈如今自个儿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对方没事便罢,若是有事,只怕皇上表哥也保不住她,只能委委屈屈地忍着这口气,暗暗发狠,等这件事过去了,她一定要这幕后下药嫁祸她的人难看! 皇后冷冷地在一旁看着佟兰心的表演,烂泥就是烂泥,再怎么扶也扶不上墙。 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没下药,以她的出身和皇上的关系,到时候自然会查到当初煮茶奉茶的人身上。那壶茶从茶房的烧火丫头到一路上送茶送水的宫女,接触到的人不少,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谁也不能硬把她一个出身高贵的皇上表妹怎么样。 这事儿到最后也就是个不了了之,大不了把所有接触过茶水的奴才统统送下去给那个还没见天日的孩子陪葬罢了。皇上之前无缘无故没了的孩子多的是,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光马佳氏自己就死了两个儿子了,偏这佟兰心不中用,竟自乱阵脚。看她那慌慌张张的模样,落到有心人的眼里,想不惹人疑窦都难。只怕皇上看着她此时的模样,也不好睁眼说瞎话,硬保她平安吧。 皇嗣出事不是小事,不一刻太皇太后和太后便都齐聚钟粹宫,虽然马佳氏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妃,可她肚子里毕竟怀的是康熙的孩子,更何况康熙对她还颇为看重,这两个后宫巨头也不能不对她多加重视。 虽然这事儿跟明月和如玉没什么关系,可当时二人毕竟也在现场,这时候想走也走不了,皇后一早就安排人看住了她们。 “在幕后黑手找出来之前,谁都不许乱走,等皇上亲自查问过了,把那下毒的人揪了出来,你们再回去吧,如今就先委屈你们了。” 来人话虽说得客气,可明月心里却是明白,若不是她假做崴脚躲过了一劫,只怕这时候儿皇后会连问都不问,就直接下令处置了她。到时候她一个在后宫无权无势的秀女,没有一个人会为她说话,更不会有人替她喊冤。虽然家族势力不小,可在这后宫,一旦被人扣上了谋害子嗣的罪名,那任你是谁,都别想翻身,就是家族,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只能选择缄默,她就算是白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儿的,茶水里怎么会被人下了麝香?”孝庄坐在主位上,狠狠地在地上戳着拐棍儿。 这可是明目张胆地谋害皇嗣啊,幸好皇后那边儿察觉的早,若不是她身旁的奴才机警,一日之间折损两个皇子,传了出去,那可是皇家的奇耻大辱啊。 “麝香?哪里是麝香,明明是红花嘛!”一旁的太医有些愕然,太皇太后连问都没问就说是麝香,这是从哪里说起呢? 红花?众人又是一窒,方才皇后明明说是有人在她的茶里下麝香,怎么到了这里又成了红花了? 皇后也是有些意外,她之前明明准备的是麝香,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两杯茶,怎么可能一个里头是麝香,另外一个是红花呢?不管是谁下手,都不会同时给两个孕妇准备不同的药吧。难道,还有别人下手了? 她的目光倏地刺向跪在地上的佟兰心,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这丫头不知道她已经在茶壶里下过药,又自作聪明地在里头加了红花,到如今竟成了她们的破绽了。 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丫头,这还没入宫呢,就敢对宫里有孕的嫔妃下手,若是真进了宫,还不知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不过,早知道她也下手了,自己当初就不该再多此一举,就让这丫头在前头冲锋陷阵,就算查出来,把她折了进去,自己也不会心疼。毕竟相较于郭络罗氏和戴佳氏这样家世不显的秀女,这个佟氏的威胁更大。 如今弄出两种药物来,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不说,若是这丫头一个不慎,留下了什么破绽,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真是败笔啊败笔! 孝庄定定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太医:“你确定马佳小主喝的是红花?里头可有麝香的成分?” “绝对是红花,麝香香气浓郁,就是有茶香遮掩,也是极易察觉的。若是那茶水里头有麝香,奴才肯定不会放过。马佳小主的茶里,绝对没有麝香的成分。” 是了,麝香香气极易察觉,只有麝香,才能让皇后身边的嬷嬷及时察觉出来,从而阻止皇后犯险。这个下药的人对皇后还真是“厚爱”啊,为她准备极易察觉的麝香,却给马佳氏准备不易防备的红花。到底是谁跟马佳氏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又对皇后这样偏袒保护?这答案简直就呼之欲出了。 这个皇后还真是“贤良”啊! 皇后看着孝庄不善的目光,心头一紧,额上顿时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准备好的加了麝香的茶水,最后竟奇迹般的没了麝香的踪影。她可以肯定,能对那壶茶坐手脚的,除了她的人,就只有佟兰心了。 虽然郭络罗氏也接触过茶壶,可当时她的人瞧的清楚,她绝对没机会偷梁换柱。也只有佟兰心这半个“自己人”有那个能力,那个势力,当着她的面做这样的事。这个不安分的佟氏,还真是会把她架在火上烤啊,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先求自保了! “查,给我仔细的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对皇嗣下手?真是反了,我才几天没敲打她们,就敢如此肆无忌惮,真当这后宫里头没有王法了不成!”皇后气得柳眉倒竖,恨恨地看着周围的奴才,“那茶水是谁泡的?还有谁接触过,都给本宫挨个儿细细的查,若不把这幕后的黑手揪出来,以后这后宫里还不得人人自危,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 孝庄心中虽然不满,可也不得不承认皇后的话无懈可击。出了这样的事,掌宫的丽妃脱不了干系,如今查自然还是要查的,若说是丽妃想要一箭双雕,一举除掉两个孕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在她看来,若是丽妃出手,那可真是太没本事了。一壶红花下去,岂不干净利索,如今倒好,只弄倒了一个不说,还让人质疑她这个掌宫妃子的手段,真是得不偿失。 见太皇太后没有反对,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上前一步:“回主子娘娘的话,太医方才已经瞧过那壶茶,里头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麝香红花的。既然壶里没有下药,那就只能是在倒出来以后才加进去的。娘娘那盏茶,是马佳小主亲手斟上,又亲自奉给娘娘的,接触过那盏茶的,也就只有马佳小主了。” 她的话没说透,可里头的意思,众人却都是明了的。她这是在暗示,对皇后下麝香的人是马佳青岚了。只是马佳青岚一个有孕在身的人,那麝香自是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随身带着,随时准备拿来给他人下毒?她就不怕下毒的机会没找到,反害了自身? 孝庄沉吟不语,还在思考这个推测的可能性。而内殿里,却骤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吼,一个弱小似猫叫的婴儿啼哭声轻轻响了起来,外殿的人忽地齐齐站了起来,满含着各种不同的意味的目光将殿门都烫出了几个窟窿。 “生了,生了,小主儿终于生下来了。”钟粹宫和慈宁宫慈仁宫的人都欢呼雀跃,打心眼儿里为这个新降生的孩子高兴。 就连孝庄的脸上,都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是阿哥还是公主?”一听里头的奴才回话说是个阿哥,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当今皇上子嗣单薄,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庶妃那拉氏生的阿哥在,如今再添一个阿哥,可真称得上是大喜啊。 这样还叫她把孩子生了下来,这个贱婢还真是命大!马佳氏本就颇为受宠,如今再添一个阿哥,只怕自己再也不能用那些牵强的理由压制着她了。再加上今次中毒的事,不管她们再怎么把麝香的事往她身上扯,都不能改变她遭人黑手,险些丧命的事实,就算是为了给马佳氏一个交代,这个位份也不能太低,只怕,这后宫又要出一个主位了。 皇后的脸上变了数变,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又长又尖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手掌中一片湿冷滑腻的触感,剧烈的疼痛将她从愤恨中拉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这可真是咱们大清之福,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福啊,若没有您二位亲自在这里坐镇,怎么能庇佑着青岚妹妹给皇上添这么一个可爱的小阿哥呢。这个孩子可是个有福的,一出生就得了老祖宗的庇佑,不如就请老祖宗再给这孩子赐个大福,亲自给他取个名字吧。” 孝庄一扫方才的阴霾,喜得见牙不见眼,立即打发奴才去给皇帝报信,“让他先以国事为重吧,如今马佳氏已经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平安,等他忙完了再过来也是一样!” 生了就好,生了就好啊!只要这个孩子立住了,那之前谋害皇嗣的事就好遮掩了,毕竟两个金贵的孕妇都没中招儿,后宫里的磕磕碰碰原本就多,如今只要好生安抚住马佳氏,那这事儿就可以压下来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这样圆满解决了,最好! 一听太皇太后给孩子起名长华,皇后一脸欣喜地看着出来报喜的奴才:“你可听到了,老祖宗亲自给小阿哥赐名长华,你去告诉你家小主,叫她只管安心保养身子,这个孩子是有福的,她也是有福的。全宫上下,所有人都赏一个月的月钱,钟粹宫加倍!叫人去开内库,把所有用得上的补品都送过来,青岚妹妹可是咱们的大功臣,就是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她的。” 一时众人齐齐谢恩,满宫里的奴才都夸皇后贤良大度,就连马佳氏的亲信奴才都为自己方才对皇后的怀疑而羞赧不已。明月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皇后的表扬,不禁对她邀买人心的手段叹为观止。 只是,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敲了好大阵仗的锣鼓,就这么草草收场怎么行。明月心头一动,内殿里,似乎动静儿不对呢。 第94章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众人笑音未落,却听内殿里骤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如玉打个冷战,一把攥住了明月的手。明月手上稍稍用力一捏,示意她镇静起来。见明月一副坦荡镇定的模样,如玉直直腰,强自镇静。 太皇太后和皇后也都变了脸色,不同于太皇太后的不安忧虑,皇后面上浮起一阵狂喜,虽是极力掩饰,可那眼中如释重负的笑意却是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太医呢,太医!” 方才给马佳氏诊治的太医连滚带爬地从内殿里爬了出来,“太,太皇太后恕罪,小阿哥原本就胎里不足,方才小主又饮了大量的红花,小阿哥的身子怎,怎么抗得住啊,如今已是去,去了……” 孝庄身子一晃,向后连退数步,一旁的苏茉儿和太后慌忙扶住了她。 “去,去了!”她才刚刚给这个孩子赐了名,这个孩子就去了,让她不多心也不行啊。她恨恨地扫过一旁的皇后,都是这个女人撺掇的,要不是她,自己也想不起赐名这个茬儿来,谁家孩子不是满月的时候再起名,一个庶妃生的小崽子,让皇帝给他赐个名就是了,都恨自己一时得意,被这个女人哄了两句,想也没想就做了,如今倒好,这叫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不想这一看不打紧,皇后眼中的喜色还没来得及遮掩,便被孝庄逮了个正着,她胸中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抬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她:“我还当你是个好的,真是瞎了眼啦——”一阵剧烈地咳嗽憋得她面色通红,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内殿里哭声震天,几个宫女大声喊着什么,殿门“嘣——”地一声撞了开来,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满是血渍污秽的女子不顾宫女嬷嬷们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奔了出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小主,小主您快回去,小阿哥已经是没了,您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 “求,求——”那个女子努力抬起脸,嘴里嘶声哽咽,半天说不出几个字,连求谁都说不清楚,只能满眼祈求绝望地看着孝庄和孝惠。 孝庄原本就咳得喘不过气来,如今更是差点儿倒了下去,还是一向老实木讷的孝惠上前扶起她:“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委屈,你放心,这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还年轻,只管好生养着,以后再生一堆的小阿哥,天天儿的围着你喊额娘,啊!” 孝惠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瞥了一旁的奴才一眼,示意她们赶紧把马佳氏扶回去。经过方才这一阵折腾,马佳青岚早没了力气,不过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如今听完孝惠的保证,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明月在一旁看着那些奴才忙忙乱乱地将她送进内殿,如今马佳氏这副狼狈凄绝的形象,让人很难想象这就是方才那个温婉靓丽,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芒的马佳青岚。毕竟马佳氏就算不是倾国倾城,好歹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如今又哪里有半点儿妩媚迷人的风采,仿佛一刹那间,她所有的风华都随着那个早夭的孩子去了。 太医这时候儿也顾不上请罪了,又被两个老嬷嬷拽了进去,如今小阿哥已是没了,小主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大伙儿就都别要脑袋了。 “娘娘,皇后娘娘!”一声惊恐的喊声响起,孝庄连转头瞧瞧的力气都没了。又是这一手儿,又是拿着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说事儿,她真以为只要说一句肚子不舒服,所有的一切就都过去了,再也没人追究她做过的事了? “不好,还不送你们娘娘回宫!”孝惠扭头一看,立时被赫舍里氏的模样惊得魂飞魄散,一叠声儿地喊太医,“快,快叫太医,让院正许巍亲自来!”皇后肚子里的可是大清的嫡子啊,哪里是一个小小庶妃生的儿子能比的,若真出了什么岔子,那这后宫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孝庄听着孝惠的声音不对,这才回过头来,这一看直吓得她肝胆欲裂,皇后浑身瘫软,全靠身边两个丫头架着,才勉强没有瘫到地上去。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真有个什么好歹,别说皇帝会怎么想,就是赫舍里家,也不肯轻易罢手啊。如今正是平乱的关键时候,这后宫,绝不能乱! 她厉目一扫,凌厉地看着殿中的每一个人。跟她的目光一对,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都愣着做什么?太后说的话都没听见吗?还不赶紧照做!” 众人仿佛如梦初醒般忙乱起来,明月和如玉帮不上忙,更不想太惹人注目,忙悄悄向后又退了一步。 待奴才们七手八脚地把赫舍里氏抬了出去,孝庄这才冷冷地盯着佟氏,皇后的人暗示她的茶盏只有马佳氏碰过,那马佳氏的茶水呢?那可就只有眼前这个佟氏有机会下手了!如今想要给马佳氏一个交代,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这个丫头处置了,可皇上那里会怎么想呢?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他只怕会认为是自己这个太皇太后不满他冷落蒙古贵女,故意刁难他的母族吧! 一看孝庄的眼神儿,那个老嬷嬷心里一个咯噔,知道不能再帮她隐瞒,忙规规矩矩地开口了:“马佳小主的茶盏,的确是只有佟小主接触过,茶是她倒的,也是她亲手递给马佳小主的,旁人再无插手。” 佟兰心的脸色涮的白了,她的身体剧烈地抖着,这个罪名她绝对不能背,否则别说她了,就是佟氏一族的名声荣耀,都要毁在她的手里了。 “太皇太后明鉴,那壶茶里虽然没有下药,可焉知不是那幕后之人偷梁换柱,将加了药的茶壶换走了?谋害皇嗣对奴婢一个小小的秀女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奴婢又哪里来的本事,在这皇宫大内,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下药呢!”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上避嫌了,直接将偷换茶壶这个可能抖落了出来。若是太皇太后有本事,查到了皇后当初加了料的茶壶,牵出了佟家的奴才,她也顾不得了。不过一个奴才罢了,若是抛出她能保住佟家满门,也是极划算的事。 孝庄和皇后的眼睛都是一亮,是啊,她们只考虑了茶倒出来后被人下毒,却忽视了偷换茶壶这个可能。只是那茶壶可是不小,要想当众偷梁换柱,没有人帮忙打掩护是绝对不可能的。 孝庄先将一旁角落里站着的明月和如玉排除在外,戴佳氏是压根儿就没接触过茶壶,而郭络罗氏虽然倒过一杯茶,却立刻崴了脚,连茶都撒了个精光,当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没那个机会,也没那个人脉势力做这样的事。 她头疼地揉揉眉心,就算是偷换茶壶,也不能排除佟氏的嫌疑。还有马佳氏和皇后,虽然两人都扮演着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可她们同样有下手的动机和机会。至于其他接触过茶水的奴才就更多了,这一时之间,要从哪来下手呢! “皇后方才不是说要清查所有接触过茶水的奴才吗?我看这个提议可行。”孝庄沉吟半晌,也没想出别的主意,既然皇后出了这个点子,那就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吧。就算查不出什么,也可以杀他一批不安分的,既敲打了后宫那些个心大的,又能给马佳氏一个交代,一举两得。最关键的是,可以把这个佟氏摘出来,她可不希望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而跟皇帝再生什么嫌隙。 虽然在她的心里,并不认为皇后和佟氏手上有她们说的那么干净。可她们一个还有大用,一个也算得了教训,只要皇后平安生下嫡子,那不论她之前做过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了。至于那最坏的可能?如果赫舍里氏肚子里的孩子当真不保,那皇家安抚赫舍里氏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再去追究什么! “这件事就交给丽妃吧,记着,这事儿既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要是再出什么差错,你也不用再来见我了,自个儿去跟皇上交代吧。” 听着孝庄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的话,丽妃钮祜禄氏的脸色连变数变。无奈她刚刚接手宫务就出了这样的事,虽然众人都知道她立足未稳,未必有那个本事做这样阴险的布局,可终归是面上无光。出了这样的事,首先打的,可就是她的脸了。 听着钮祜禄婉容恭恭敬敬地应了,孝庄这才转过脸,满脸嫌恶地看着地上哭得涕泪横流的佟兰心,虽然如今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好对她有什么处罚,可毕竟也是难逃干系,稍后她得跟皇帝说说,这样身背嫌疑的女子,就算要收进宫,也绝对不能再给她高位了。 这佟家的女人还真是不安分,当年脱离了掌控的孝康章皇后是,如今地上跪着的佟氏也是!无奈她毕竟出身皇帝的母族,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怕是挡不住她进宫的脚步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原本还担心佟氏和皇后联手,让科尔沁在后宫里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如今看来,她们本身也不是铁板一块,要想让她们反目,从而达到相互制衡的目的,并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艰难。 她一边儿想着,一边儿挥手打发了明月和如玉回去,毕竟这里头没她俩什么事,再在这里候着也没必要,这样的皇家丑闻,越少人知道越好。 到底是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她急急抬脚,正要上辇去坤宁宫,复又想起地上的佟兰心:“你也回去吧,无事就好生在北五所里待着。”说完,挥手就命轿夫快走,皇后生孩子,她这个太皇太后不在一旁守着可不成。 第95章 面子?里子? 赫舍里芫芳在坤宁宫里挣扎了一天一夜,好容易生下一个病病歪歪,比小猫强不了多少的孩子,自己也不负众望地挂了。 明月在北五所听到这个消息,一点儿都不感到吃惊。太医之前就说赫舍里氏胎位不正,上次在坤宁宫,自己为了不让赫舍里氏拿着肚子说事儿,故意给她殿中的熏香加了点料,虽然当时帮她保了胎,看去情况一片大好,可终究是后劲儿强,如今被那麝香一勾,底下压制着的热毒一上来,她能保住性命才怪了。 赫舍里氏也算是咎由自取,要不是她想要为难明月在先,又想嫁祸马佳氏和明月在后,如今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 虽然历史上的赫舍里氏便是难产而亡,可毕竟生下来的孩子还算健壮,跟他老子和那一大群不省心的兄弟斗了大半辈子,虽然下场凄凉,可终究是身体无恙。 如今倒好,赫舍里氏自己的性命没保住不说,连生下来的孩子都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儿,上一声儿还在小猫似的哭着,下一刻便直翻白眼儿,让一众伺候的宫女嬷嬷们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要全家给这个金贵的小主子陪葬。 当日所有在一旁伺候的奴才,以及御茶房里接触过茶盏茶壶的奴才,被康熙一声令下,统统杖弊,也算是给了马佳氏和赫舍里氏一个交代。 虽然里头有不少人的确跟此事无关,可康熙一点都不认为她们冤枉。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虽然没有跟此事扯上什么直接的联系,却都是背后有主儿的奴才,今日没下手,不代表平日里就干净,这后宫也该整治整治了,否则那些人只怕都忘了,这后宫的主子到底是谁! 原本马佳氏生的小阿哥没了,他心里还是疼的,不说别的,单是马佳氏这些年替他生了那么多孩子,到头来却只活了一个公主,便已经叫他痛彻心扉,偏今年正月里便夭了赛音察浑,如今又折了刚出生的这个,叫马佳氏怎么活呢! 只是越往下查,他便越心惊,这件事,绝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当丽妃把调查的结果送到他的龙案上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罢了,罢了,好歹都跟了他一场,她们也算是咎由自取,各自受到了教训,如今他再说什么也是枉然,死了的人终究是活不回来了,活着的人却还得好好活着,便是为了两个孩子,他也不能再往下追究什么了。 大敌当前,出了这样的事,终究面子上有点难堪,若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前方军心也会受到影响。好在领兵的几位宗室王爷还压得住,再加上几个大家族对自家子弟的约束,倒不至于出现什么变故,可若不好生安抚,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马佳氏生的小阿哥没了,倒也罢了,终究是一个小小庶妃生的孩子,他这些年夭折的皇子不少,他也习惯了。可赫舍里氏没了却是大事,毕竟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的皇后,若不风光大殓,别说赫舍里氏一族不满,只怕八旗将士也要寒心呢。 皇后崩逝也算国丧了,虽然如今军情正紧,可该有的排场,该做的样子,也还是要做的。还有北五所里那些个秀女,虽然没有皇帝为了皇后守孝的规矩,可终究是结发之妻,又在这个风口浪尖儿上,还是先暂缓殿选吧。 虽然又要推迟跟明月见面的日子,可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的。因着赫舍里氏的死,太皇太后心中也有些不安。毕竟当日是她呵斥了皇后,才惹得她突然早产。如今她老人家躲在慈宁宫里装病,连太后也要每天过去侍奉汤药,那些个秀女,她竟一时之间顾不上了。 康熙趁此机会发了一连串的赐婚恩旨,虽然碍于皇后国丧,婚事必须暂缓,可终究是金口玉言,又有圣旨在手,再不怕有人乱点鸳鸯谱儿了。 孝庄在慈宁宫里听着小太监传来的恩旨内容,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偏下旨的人还每天一副恭敬孝顺的模样儿,按时过来请安侍药不说,一句不提当日的情形,让她如鲠在喉,想解释都没机会。 毕竟是自个儿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她哪里不知道皇帝心里的想法。左右他的圣旨都下了,如今便是再说什么都晚了。也罢,他想把陶如格指给常宁就指吧,至少也是个亲王福晋,算不得辱没了她。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三年一选秀,草原上别的没有,漂亮姑娘却是不缺,到时候再挑好的就是。可要是跟皇帝生分了,那可就真的再没机会了。 皇后一殁,后宫便只剩丽妃钮祜禄氏一个主位,别说旁人,就是她瞧着也是不像。因着遏必隆的缘故,皇帝对丽妃一向是有些心结的,赫舍里氏也是个聪明的,便利用了皇帝的心结,这些年把个丽妃压得死死的。可如今赫舍里氏不在了,后宫便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制衡钮祜禄氏。 她原本想着把陶如格和佟氏封个高位,到时候三足鼎立,不怕丽妃一家独大。再加上她在一旁帮衬,恢复科尔沁昔日荣光指日可待。 可佟氏在之前马佳氏和赫舍里氏中毒事件中,并不干净,虽是皇帝顾虑着母族的面子,没有处置她,可终究也是不能再封高位了。 如今陶如格被指婚,佟氏折进了之前的变故,那便需要重新物色新的主位人选了。在她将这届秀女掂量了一圈儿之后,她将目光盯在了戴佳氏的身上。 因着苏克萨哈的关系,她对那个戴佳如玉是极为厌恶的。原本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是一心想要把这个丫头留在身边的,这个念头在皇后没了之后,更加强烈起来。 后宫需要新的主位来制衡丽妃,避免她一家独大。这个制衡的人选,虽然一上来就要给个高位,看着是风光无限,却也是高处不胜寒,稍有什么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可清楚戴佳氏的底细,之前明珠的儿子为了她,还特意跑到皇帝跟前儿讨过赐婚的恩旨,只可惜皇帝为了她之前在坤宁宫放出的消息,没有答应。一个被外臣觊觎,甚至公开讨过的秀女,便是给了她高位,在皇帝的心里也终究是有了疙瘩,想要皇帝对她宠爱备至那是绝无可能的,只怕皇帝宁愿去宠信丽妃,也绝不会在她身上多流连半眼。 一个被皇帝厌弃的高位妃子,除了依附她这个太皇太后,绝没有别的出路。她想推出戴佳氏来做这把制衡丽妃的刀,就像当年推出苏克萨哈去制衡鳌拜一样,待利用完了,再将她一脚踢开,也算报了她多年的宿怨。可如今皇帝指婚的旨意都下了,她也只得罢了。虽然皇帝此举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可看在他半句没提当日皇后难产的事情,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真是便宜戴佳如玉那个小贱人了,明珠和苏克萨哈虽然不和,可好歹也是同族。如今戴佳如玉嫁给纳兰成德,也算是嫁回自个儿的母家,以后的日子必然是无虞的了。不过,听说这个戴佳氏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哼,咱们以后走着瞧就是! 因着要出宫去,待国丧期满再行选阅,北五所里所有的秀女都在收拾行李。虽然没能拿到入宫的旨意,可毕竟也没被撂牌子,相比于那几个被指婚的,她们对目前的结果也算是满意。 那几个指婚的,也就说起来面子上好听,论起里子来,那可就惨到家了。除了博尔济吉特氏陶如格被指给了恭亲王,成了亲王福晋,其他几个可都是一般宗室王公,甚至还有两个被指给了年老的亲王做庶福晋,这辈子只怕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相比这几位,如玉赐婚纳兰成德,可谓是出人意料。 如今,北五所里所有的秀女都在窃窃私语,据说那位公子年少有才,最是个风流倜傥的,众人虽没见过,却也都听过他的名头儿。都说皇上对明相极为倚重,从这赐婚也可见一斑,纳兰成德,如今可是所有外臣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指婚的呢。那个戴佳如玉倒是好福气,虽是名头儿上不如指婚皇家好听,可这里子却是实打实的舒服。 除了这几位,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就是郭络罗明琳了。之前众人就听说她放出了豪言壮语,当场求太皇太后做主,想要嫁给纯亲王隆禧。因着她也算是太皇太后母族的亲戚,众人原以为一个纯亲王福晋是跑不了的了。没想到,她倒是如愿被指了过去,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格格。 听说,皇上在慈宁宫里亲口对太皇太后说,隆禧年纪还小,这大婚册立嫡福晋不必急于一时,待郭络罗氏生下儿子,再提她的位份也不迟,却是连个福晋的空头支票都没给。毕竟一个小小的格格,就算于子嗣有功,给个庶福晋也算是提位份,给个侧福晋也就到了头儿。嫡福晋?大清开国这么多年,还没听说哪家王府因着一个格格生了儿子,就一步登天做了嫡福晋的! 之前明琳依附着科尔沁一派,在秀女里头颇为得意,一向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如今科尔沁一派全军覆没,统统被指婚了出去,在所有人里头,她的指婚又尤其难堪,跟当初的设想相差甚远。众人明着贺喜,嘴里却是你一言我一语,把她挖苦讽刺的厉害。 第96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明琳也是个没脑子的,竟还想到慈宁宫里求太皇太后给她做主。无奈宫中守卫严密,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的秀女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被拦了回来不说,还被北五所的管事嬷嬷好一顿教训。 太皇太后倒也没将她抛到脑后,特意派了个宫女来提点她了一顿,叫她好生守规矩,安安分分的,早日给纯亲王开枝散叶,到时候母以子贵,想提位份还不容易。 无奈明琳脑袋就从未灵光过,竟当面质问那个宫女,她一个有着科尔沁血脉的秀女,只过去做一个王府格格,太皇太后就不觉难堪吗? 可惜那个宫女话说完就走,半句口舌也不多费。毕竟对于科尔沁来说,只要不能进宫,是亲王嫡福晋还是一个小小的格格,都没什么区别。只要不能将人送到乾清宫的龙床上,那就一切都是枉然。 陶如格身为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的嫡女,一定要求个高位也是应当。她郭络罗明琳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跟科尔沁沾着点儿关系,她外祖便只是一个远房的台吉,她一个郭络罗家的秀女,硬说跟科尔沁有什么关联,也是不自量力,既不能笼住大清皇帝的心,那她是做福晋还是格格,可就跟科尔沁没有半文钱关系了。 如今孝庄还肯派宫女来提点她,已是仁至义尽,再不识相,她老人家可没那个工夫跟这个不着调的废话。 明月装模作样地把自个儿的东西扔进箱子,她的东西倒是好收拾,毕竟有空间在,重要的都放在空间里,只有一些个无关紧要的放进箱子装装样子,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她来到如玉房里,帮着她一起收拾。毕竟这一出宫去,如玉就要在家待嫁了,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是出不了门。而她虽然还没得旨意,可进宫却是跑不了的,她俩以后想要见一面,也是难了。 如玉房里这两天颇为热闹,指婚的旨意一下,人人都来道贺。相比于那几个赐婚的姑娘,她这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被赐婚的对象又是一个年轻英俊的高门子弟,是以众人的祝福倒真是打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不像明琳和那几个被指婚给老王爷做庶福晋的姑娘,让她们那祝福的话都难以启齿。 如玉的东西倒也好收拾,毕竟在宫里这些日子,用的东西都消耗了不少,原本准备的两个大箱子,如今一个就装完了。 明月刚帮她检查了一遍,就被她兴高采烈地按在了榻上。之前如玉还担心太皇太后从中作梗,她跟纳兰成德的事,皇帝已经知晓,要真是迫于太皇太后的压力把她留在了宫里,心里毕竟也是有个疙瘩的,她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了,就算位份尊贵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跟外祖父一样,活着时候做皇家手中锋利的刀,等刀口钝了,卷了刃,也就可以扔在一边儿,生死由她了。 如今指婚的旨意终于下来了,她可谓是欣喜若狂,虽不知道纳兰成德到底做了些什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可心里对他最后一点儿埋怨也烟消云散了。还有皇上,虽然是他下令杀了她外祖父,杀了她舅舅全家,可对她,终究是不薄。逝者已矣,上一辈的恩怨,她没那个能力,也不想再提,只愿过好这一生,让外祖父和舅舅额娘在天上放心吧。 因着赫舍里氏的丧仪,待选秀女们出宫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一辆辆青紬小车自顺贞门鱼贯而出,转出了神武门,直到出了地安门,这才各分东西。 便在她们出宫的这一天,庶妃兆佳氏终于平平安安生下了一个公主,虽然没能一举得男,但相比之前那两位一个身死,一个孩子夭折,她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个小公主跟马佳氏所出的皇三女正是同一天生日,也是五月初六日所生。只可惜生日虽然一样,待遇却是大不相同。马佳氏所出皇三女一出生便受到了康熙的万千宠爱,也是因着之前几个阿哥格格都没能养住,康熙对这个女儿可是关怀宠爱备至呢。 可到了如今的皇五女,因着今年二月里庶妃张氏刚刚生了一个皇四女,康熙对女儿可以说是并不稀罕了。他这时候迫切需要一个阿哥,一个健壮的阿哥。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大阿哥胤褆和一个病病歪歪尚未起名的嫡子,可对于皇家来说,儿子永远都不嫌多。在一连有了两个亲生女儿和一个养女之后,他真希望兆佳氏这一胎能给他生一个健壮的小儿子。 如今儿子没盼来,只盼来个女儿,虽说是聊胜于无,怎么也是自己的骨肉,可一来不稀罕,二来又逢皇后赫舍里氏的丧仪,这个女儿来的可以说要多不是时候,就有多不是时候儿。如今,连前朝都辍朝五日了,康熙又哪里顾得上这个也不知养不养得大的女孩儿。后宫里竟是一点庆祝都没有,让刚刚为人母的兆佳氏抱着孩子哭红了眼睛。 可是,半日之后她才知道,没有任何贺仪算不得什么,孩子的阿玛不稀罕,不疼爱她也算不得什么,太皇太后直接遣了教养嬷嬷来,要把孩子抱走,那才是让人痛断肝肠的情景。 她的孩子,一生下来没有享受半点儿皇家的尊崇,却偏偏皇家的规矩半点儿不松地扣在了头上。如今才刚刚半日就要跟生母分离,独自孤零零地到那西三所里待着,她的阿玛怎么能这么狠心! 兆佳氏疯了一样想往外冲,她想去乾清宫找皇上,她想去慈宁宫求太皇太后,就让孩子在她身边儿再待几日,哪怕满月了再挪出去也好啊! 兆佳氏身边儿的宫女嬷嬷们唬得魂飞魄散,之前马佳氏一生完孩子就挣扎着出去找太皇太后要说法儿,皇家看在她刚刚痛失爱子的份上,没追究她的失仪的罪过,可终究是月子里坐下了病,也不知以后能不能治得好呢。 如今自家主子可没有马佳氏的宠爱,皇家更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家主子的地方儿。就是抱走孩子,虽说急了点儿,可也终究是皇家规矩规定好了的,任自家主子说破大天去,也没一丝一毫的道理可讲。 如今皇上一心忙着大行皇后的丧仪,已经下令辍朝五日,专心理丧了。自家主子这时候为这个哭哭啼啼找上门去,那不是自讨苦吃嘛! 如今的兆佳氏对皇家的日子算是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后悔自个儿的孩子生在帝王家啊。可宫里的人悔断了肠子,宫外的人却还在削尖了脑袋想要往皇宫的大门里钻。 郭络罗明琳在北五所里待着的时候不安分,如今出了宫,回到府里也不肯消停,见天儿地撺掇着她的额娘进宫去跟太皇太后求恩典:“以额娘跟太皇太后的关系,只要多多的跟她老人家说几句好话,再好生孝敬孝敬她,给我提个名分还不容易,左右纯亲王如今一个福晋也没有,那嫡福晋如今我是不敢想了,一下子从格格变成嫡福晋,难免惹人嚼舌头,就提个侧福晋也好啊。” 见博尔济吉特氏不像以往那样热切,她赶忙上前替自家额娘捏着肩膀:“纯亲王府里如今一个女主人也没有,好容易娶了我,却还是个没有身份的,便是出去交际,也要受人白眼,遭人冷落,如今我求位份,也不单是为了自己,这屋里人的身份高了,纯亲王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见博尔济吉特氏脸上颇有些意动,她赶忙再接再厉:“再者,以咱们跟老祖宗的关系,我的身份太低,她老人家的脸上也没光不是。好额娘,兴许是老祖宗当时身子不好,没有多想,如今您进宫,好好儿把这里头的利弊跟她老人家说说,这事儿没有不成的。若是咱们不说,到大婚那一日,整个科尔沁都成了人家的笑柄,她老人家再怪罪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啊。” 一阵*汤一灌,博尔济吉特氏颇以为然,只是那皇宫却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没有宣召,没有恩典,非年非节的,她想进宫一趟也难。好容易求到太皇太后身边儿的总管太监,偏又被告知,如今正值大行皇后的丧典,太皇太后早就病倒了,不见外命妇,叫她回去安生等消息,太皇太后身子好了,他才能帮她说呢。 博尔济吉特氏钱花了不少,却连宫门的边儿都没摸到,回来就骂了自家不争气的女儿一场:“但凡你自个儿争气,咱们何至于连求告的门路儿都没有,老祖宗当日的心思只要不是个瞎子,谁瞧不出来呢,明明是想抬举你,帮你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偏你不争气,非喊着要嫁给那个隆禧,让老祖宗失望了不说,终不好再留下你,让皇上和纯亲王兄弟之间起了嫌隙。如今你只得个格格,焉知不是老祖宗的意思呢!” 第97章 价值 明琳求告无门,想不消停也没门路可走。可她没有,有人却有! 佟兰心见头一批赐婚的名单里没有她,再兼皇上也没有为着当日的事对她说半句重话,便以为风雨已经过去,是她收获灿烂彩虹的时候儿了。 如今中宫无主,一个丽妃,却是因着阿玛的缘故,并不受皇帝表哥眷恋,对她来说,这样的局面可比当初预想的好了不止一倍呢! 原以为她初封能得个主位就不错,如今看来,别说是主位了,就是妃位,贵妇位,也未可知呢!毕竟皇上对丽妃有心结,未必会放手将宫中的大权交给她,只怕自己一入宫就是掌宫权的人,到时候那位份绝不能比丽妃低了,就是那坤宁宫,将来也未必住不进去! 她将心中的想法讲给自家阿玛和额娘,二人也深以为然。其实若无宫里发生的那件事,她这样想也没错。康熙一向挂念母族,对自家两个舅舅和表弟表妹们,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好,可有了他们的女儿当日在宫中的表现,这一切可就都成了痴人说梦了。 无奈佟国维还不清楚自家女儿的丰功伟绩,还在一心做着两朝后族的春秋大梦,更由着自家女儿撺掇,让夫人多多进宫去给太皇太后“侍疾”,给大行皇后举哀哭灵。 原本看在孝康章皇后的份上,康熙对自家舅母的表现还是满意的,也未想对佟兰心追究什么。可当某一日下了朝,佟国维回完了公事却不告退,反而示意他遣退周围侍奉的奴才,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安息花的香囊,说家中小女挂念他的身体,担心他熬坏了身子,希望他能好生休息的时候,他心中的不满终于爆发了。 原来一切都是伪装,一切都是做戏。舅母对大型皇后的哀思是做戏,对太皇太后的关心孝敬也是做戏。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佟兰心,都是为了给那个和皇后与小阿哥的死脱不了干系的丫头搭桥儿铺路! 如今还没进宫呢,就敢做出这种内外勾连,私相传递的事,难怪当日她竟敢动用佟家的人手,当着皇后和马佳氏的面弄鬼呢! 只是气归气,起码的理智,康熙还是有的。他是一个护短的皇帝,多年来对舅舅的倚重濡幕,让他将一切都算在了佟兰心的头上,毕竟这一切都是他那好舅母和佟兰心做的,舅舅也是被这对不着调的母女逼迫,无可奈何吧。 该给舅舅留的脸面还是要留的,他若无其事地接过那个香囊,却故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随手撂在一边儿,亲切地嘱咐舅舅要好生保养身体,勿为那些繁琐小事操心。 佟国维浸淫朝局多年,早修炼成了人精儿。更加上身为内大臣,对宫闱也了解甚深,见了康熙的举动,哪里不了解里头隐藏的含义。只怕那个锦绣前程,只是自家女儿的一厢情愿了。 他心中甚为疑惑,不对啊,凭着他们家同皇上的关系,皇上不该对兰心这样冷淡啊。他深深地了解自己这个皇帝外甥的脾气,那可最是个念旧的,尤其是对自己的母家,那可是半个字儿都不许人批评,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是如今的大行皇后活着的时候,赫舍里氏一族的圣眷也不及自家亲厚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皇上对兰心这样冷淡? 待佟国维一走,康熙便冷冷地吩咐奴才把那个香囊扔进了火盆儿里,这样的东西,哪怕看一眼,都觉得闹心啊。 看着佟国维满怀心事地离开,康熙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面前的奏章看了半天,却愣是连里头讲了些什么都不知道。他无奈长叹一口气,罢了,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为了母亲和舅舅的颜面,好生养着就是,只要她以后能安分守己,便是给她一个位份,替舅舅遮遮旁人的眼睛也没什么。奏章终究是看不进去了,想想今日还未去慈宁宫请安,便先去老祖宗那里走一遭儿,顺便蹭顿晚膳吧。 原想着来慈宁宫松泛松泛,不想一来就见了几个面生的贵妇,正在那里陪太皇太后说话。 一见他来,孝庄忙命人搀住了,不许他行礼,又拍拍身旁的位子,示意他坐到她身边儿来:“皇帝来了,快别那么多礼了,累了吧。苏茉儿,把之前留的松仁酪端来,让皇帝热热地喝一碗。只怕皇帝还没进晚膳,正好,哀家也还没吃呢,今日不许走,就留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吃,人多了热闹,吃得也香。” 康熙含笑应了,见那两个外命妇看着眼生,以前没怎么见过,在一旁伺候得倒也贴心,便多嘴问了一句。 不想听他提起,那个原本低眉垂眼,半句不敢多言的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在地上连连叩首,让康熙的心霍然一跳。 “你不认得她,这是如来保的夫人,平日甚少来的。”孝庄脸色一变,心中已经把地上跪着的博尔济吉特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毕竟是自己的族人,当着皇帝的面,她也不希望科尔沁没脸,只得按捺着性子介绍着。 康熙想了半天,才弄明白这个如来保是何方神圣,不就是明月的大伯,之前因着他的女儿明琳不争气,父子双双被他找茬儿降职的倒霉蛋吗!莫不是官职降了不甘心,这才来老祖宗这里打秋风儿,想讨恩典给自家男人和儿子加官进爵的? 虽然他家那个明琳惹人厌,可那如来保倒还有几分本事,身上的爵位虽是世袭,可那官职却也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面前的博尔济吉特氏又对老祖宗孝敬得紧,给他们个恩典倒也使得。 不想他话音才落,博尔济吉特氏“咚——”地一声跪了地上,俯首低泣连连叩头不止。孝庄脸色铁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暗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竟对这母女两个寄予厚望了呢! 康熙听孝庄别别扭扭地说出博尔济吉特氏所求的恩典,口中的松仁酪“噗——”地一声吐了出来,淋淋沥沥地洒在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头上身上。这对母女还真是不要脸,都这时候儿了,竟还找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想给她家女儿提位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如今还觉得把这个破货塞给弟弟,心里过意不去呢,她还想提位分?做她的春秋大梦! “夫人深明大义,朕心甚慰。纯亲王府里没个身份尊贵的女主人,的确是多有不便,那朕就再给隆禧指个福晋好了。” 博尔济吉特氏一开始还满脸喜色,顾不上一身的狼藉,一边儿叩头一边儿想着谢恩的说辞,可听到后头,仿若一颗雷狠狠砸在头上,木愣愣地惊怔在地,别说谢恩了,连喘气儿都忘了,双眼一翻,直挺挺往后便倒。 “玄烨!” 孝庄的一声大喝,打断了康熙的满腔怒火。他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狠狠闭上眼,再睁开,虽然仍是无法按捺满腔的怒火,无法对地上跪着的人视若无睹,更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好歹也找回了一点儿理智。 还好太皇太后这一喝来得及时,他险些就要把佟兰心指给隆禧做侧福晋了,到底是他的母族,若真这样做了,别说佟氏一族没脸,就是他面上也是无光啊。 今天先有佟兰心,后有这不着调的郭络罗明琳,可真是把他给气糊涂了。佟兰心自是不能这样简单处置,可郭络罗明琳却不必跟她客气。左右今次选出来的秀女多的是,再找个身份高贵的指过去就是,总要叫她有苦说不出。 博尔济吉特氏被众人掐着人中,好容易醒过来,不想才刚刚醒转,便听康熙冷冷地宣布,要把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指给纯亲王做侧福晋,一头一激动,再一次晕了过去。 两个奴才还想再上前去掐人中,却被孝庄冷冷一声喝住了:“没规矩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儿,由得她撒野,还不拖出去!” 不中用的东西,她方才劝了那么多话,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对牛弹琴。如今倒好,堂堂两广总督的闺女压在头上,那个郭络罗明琳还有出头之日才怪了。这样不安分的主儿,就是进了纯亲王府,也别想有好日子过,看她母女的心性,也不是有心计的,这样简单没有心计的人,原本收进宫来做颗棋子还是不错的,可如今进了纯亲王府,那可就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了,活该成为一颗弃子。 孝庄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嘱咐身边儿的奴才:“以后这博尔济吉特氏再来,你们也不用通报了,直接撵出去就是,这样寡廉鲜耻,连个上下尊卑都没有,哪里配做科尔沁的姑奶奶,叫她进来,没得带坏宫里的公主格格们,就是外人瞧着也不像!” 第98章 抽丝剥茧 康熙被孝庄好一顿安抚,这才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见他面色和缓了,孝庄这才忖度着他的心思,跟他提起今次选秀的秀女。 虽然赫舍里氏新丧,就算招人入宫,也得等孝满了才行,可这人选还是先定下来才好,到时候也省得事到临头,更加慌乱。 “这个,孙儿连人都还没见,又哪里想得到哪一个。不知老祖宗可有瞧着中意的?” 孝庄心中一阵腹诽,连人都没见你就把那几个丫头都指婚出去了,倒是大方得紧,不说陶如格,就是其他几个丫头,也都是个顶个儿的水灵,如今倒好,叫她科尔沁一个秀女都没剩下。 就连之前她想要推出去的戴佳氏都被指婚了,这仓促之间,抬举谁做那个高位,以平衡这后宫的关系呢? 一想到戴佳氏,她就恨得牙根儿痒痒,只是既然康熙的圣旨都下了,她也就不再抓着这事儿纠结了,左右是无法挽回的事,跟康熙闹僵了,反而是舍本逐末,只要康熙心里有那么一丝丝歉疚,日后对她们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唉,哀家哪里有什么主意,原本想着陶如格是个好的,漂亮聪明,出身又好,不拘什么位份,都能替咱们分忧,无奈常宁喜欢,你又心疼兄弟,指出去就指出去吧,这一时之间哀家也想不起哪一个,能够胜任这后宫的重任了。” 康熙心中一哂,替他分忧?是替她科尔沁说话,替她这个太皇太后分忧吧,若真封了那个陶如格高位,皇阿玛当年为了抑制蒙古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统统付诸东流了! 只是他的面上还是一脸的愧疚:“都是孙儿考虑不周,只想着兄弟如手足,先帝统共就我们几个兄弟,还能为这点子小事生分了不成!” 孝庄也知道见好就收,再加对方说的也不错,若不是陶如格不小心被常宁瞧见,选秀还没完就跑到皇帝那里请求赐婚,她怎么也要再帮她争取一下儿,可如今木已成舟,她便是说得再多,一句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也就把她给堵回来了,她总不能厚着脸皮担那个挑拨他们兄弟不和的罪名去吧。 她偷眼瞧瞧康熙,见他面上一片云淡风轻,显然是真的没把那些个秀女放在心上,心中还是颇为满意的,重江山而轻美色,不错,比他老子强多了。 “皇帝说的是,不管她们出身再尊贵,也不过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罢了,哪里能因为她们就坏了兄弟间的情分呢。” 见她终于掀过了这一章,康熙轻轻松了口气,叹道:“人人都以为做皇帝好,可谁知道这里头的烦恼呢,整日里想着怎么制衡朝局,平衡那些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原本那卢氏出身倒是不错,可方才孙儿一时嘴快,说了要给隆禧指个出身高贵些的侧福晋,又想不起别的合适人选,只得指出去了——” 孝庄“扑哧”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皇帝如今可是后悔了?趁着还没正式下旨,这时候反悔也还来得及。” “老祖宗把孙儿想成什么人了,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孙儿是皇帝,金口玉言呢,岂有反悔的理。否则要是传了出去,孙儿成了那好色之君不要紧,那个卢氏可就真的坏了名声儿,这辈子都别想落好儿了。” 康熙说完,抬头瞧瞧孝庄的脸色,见她面露赞同之色,立马再接再厉:“原本朕想着那个戴佳氏不错,苏克萨哈的事,朕心里原本是有些愧疚的,想着抬举抬举她倒是个好的,也算是给了叶赫那拉氏一个交代。却不料明珠又替他儿子来求,要是不答应,驳了他的面子事小,寒了将士们的心事大啊,当初撤藩,他可是挑头儿站出来支持孙儿的。” 孝庄点点头,也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儿,心中突地一动,想起了当日站在戴佳氏旁边的那个极机灵的丫头。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盛京将军三官保的闺女不是也在这批秀女里头吗?哀家之前就瞧着她不错,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太多,一时竟把她给忘了。那丫头出身不错,也是个懂事儿的,相貌尤其难得,若说主位,也就她配了。” 康熙心中长吁一口气,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总算让太皇太后想起明月了。他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老祖了瞧上的人,再没差错的。三官保,莫不是米思翰的妹夫?他两个一个力排众议,支持朕撤藩,一个守着盛京,咱们大清的龙兴之地,他家的闺女,那可绝不能位份低了。” “那就妃位吧。嫔位低了点儿,也怕寒了前方将士们的心,给她一个妃位,跟丽妃正好平起平坐,到时候儿也能帮着打理打理后宫的宫务。”孝庄拍板,又想了想,虽是有些不屑,却也还是提了起来:“还有佟国维家的大格格,到底给个什么位份?” 康熙脸色一沉,想起之前调查的结果,这个佟氏就算不是首恶,至少也是帮凶,还没进宫就这么不安分,若是真给了高位,那还不得把后宫搅合得一团糟啊。如今前方战事正紧,这时候儿最重要的便是维护前朝和后宫的安稳,虽是出身佟家,也得先压压位份了。 “如今正是指着八旗出力的时候儿,给八旗贵女高位是必须的,可佟氏毕竟出身汉军旗,若骤然得了高位,只怕会引起满八旗的不满,可若是低了,又于皇额娘的面上难看,不如就先待年宫中吧,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封位份也不迟。” 孝庄点点头,先不给位份,这倒是个好主意。等他日需要汉军旗出力了,再给个高位,一样可以起到安抚拉拢的作用。先磨磨这个佟氏的性子,等日后有了长进再说吧。 原本选秀之前,康熙和孝庄还想着大清入关多年,可这后宫的位份还是依着当年□□太宗时候的例子,除了皇后,便是侧妃,再要么就是庶妃,后宫众人尊卑混淆,体制不全,颇为不雅。比如如今的后宫,除了皇后赫舍里氏和丽妃钮祜禄氏两个有明确的位份,其他人都只是庶妃,一点儿区别都没有。马佳氏给他生了几个孩子,到如今还是跟其他庶妃一样,住在偏殿厢房里,有时候还要受那些出身尊贵的庶妃的气,他心里怎么说都过不去。 他们原本想着借这次选秀的机会,将新入选的秀女分出详细的位份来,再给后宫里那些庶妃分封位份,好歹分出个上下尊卑来。只是,如今既然要压着佟氏,不给她位份,那这次分封,就不好办了,总不能众人都分出了上下位份,只有她一个还做庶妃吧。到时候就真是打了佟氏一族的脸了。 “如今前方战事正紧,朕也没有大封后宫的心情,就先少封几个,其他人还依着以前的规矩吧。先给郭络罗氏一个妃位,后宫总要有人打理,只是她才来,也不知品德能力如何,还是得先瞧瞧再说,这宫务就还是让丽妃先管着吧。至于后宫原有的旧人,马佳氏连生三子一女,之前长华夭折,也需要安抚,就给她一个嫔位吧。” 孝庄初时心中大为满意,不愧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这心思筹谋,那是再没有错的。她原本还担心那郭络罗氏长得太出挑,若是一下子得了高位权柄,再有康熙的宠爱,那后宫里可就没人压得住了。如今康熙只给她高位却不给她宫权,即使将来她再怎么得宠,也终究有丽妃可以制衡。这后宫两个妃子相互牵制,她们科尔沁将来才有机会从中得利,若是一家独大,只怕科尔沁就再无机会了。 可听到后头,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孙儿还是年轻,看得不够透彻啊。 “郭络罗氏自然是该封,可马佳氏却还是再看看吧。”见康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孝庄长叹一口气,“当日的事,虽是皇后和佟家丫头的嫌疑最大,可你不会以为马佳氏就那么无辜,那么干净吧?” 康熙心头霍地一跳,当日丽妃呈上来的调查结果又在脑海中一闪。只是,他对马佳氏自来跟旁人不同,心头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 见他不语,孝庄将事情的经过抽丝剥茧地分析给他听:“马佳氏能在后宫连生四个孩子,便绝对不是等闲之辈。皇后杯子里那么重的麝香味儿,她给皇后敬茶的时候就没闻出来?明知皇后叫人准备的茶水里有麝香,却还是奉了上去,你以为她傻吗?” 康熙的喉咙似被人一把扼住,半天喘不过气来,他原以为在那件事里,马佳氏是被皇后的佟氏所害,防不胜防,这才没能保住长华的性命,原来…… 第99章 虎毒不食子 “既然她敢把那杯茶奉上去,那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脱身。”孝庄瞥了他一眼,继续一丝一缕地道:“这脱身的法子,就是她喝下去的那杯茶了。” “可那杯茶里加的是红花,不是麝香!”康熙强撑着说。 “那就多亏你那个好表妹了,若不是她跟皇后之间还做不到亲密无间,也不会自作聪明将那壶茶换过。马佳氏早在倒茶的时候就发现了茶壶里的猫腻,可当她端起佟氏奉上的茶时,却没闻到一丝一毫麝香的味道,为了洗脱自个儿的嫌疑,也为了更好的嫁祸皇后和佟氏,她只能自个儿动手了!” “怎么会?那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自己的孩子!” 孝庄叹了口气,端起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盏,想唤人重新倒一杯,却想起人都被她支出去了,只得又放下,“正月里赛音察浑没了的时候,马佳氏伤心过度,曾经晕倒过。你当日曾经派太医去给她诊过脉,只说是伤心过度,好生将息就好。” 康熙点点头,是有那么回事,当时马佳氏身怀六甲,偏又遇到儿子夭折的打击,他担心坏了,生怕一个没养住,肚子里的那一个再有个什么好歹,只是,太医不是说没事儿吗?皇祖母这时候儿又提这个做什么? “当时太医在钟粹宫里待了大半日,又是施针又是烧艾,马佳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没他说的那么轻松吧。”孝庄冷冷一笑,“马佳氏那时候儿就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注定养不大的。我原还当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她竟也是个狠心的。既然那个孩子保不住,那她收买了太医,对外隐瞒了消息,你说,她图的是什么呢?” “当日替马佳氏诊脉的太医呢?皇嗣大事,他竟敢私自隐瞒消息,朕一定要他的脑袋!”康熙恨得咬牙切齿,他的子嗣本就艰难,这些奴才竟然还敢背着他做这样的手脚,实在是不杀不足以平他心中之怒。若不是他跟马佳氏联合起来摆了赫舍里氏一道儿,只怕皇后生的小阿哥便能足月出生,也不至于是如今那副病病歪歪的模样了。 “那个太医,如今就关在大牢里,你要想见他当面对质,哀家就叫人给你提过来。只是,虽说马佳氏是个狠心的额娘,可皇后和佟氏也不算冤枉,毕竟是她们想对马佳氏下手在前,若不是她们搞了这么一出儿,只怕马佳氏想陷害她们,也没那个机会呢。” 对质?还对什么质,这样的丑事,他可不愿再听一遍,“那个太医,朕要剐了他,叫太医院所有人都去观刑,叫这起子奴才都好好瞧着,敢打皇嗣的主意,是个什么下场!” 至于那个马佳氏,他如今既已认清了她的真实面孔,自然不会再对她有什么怜惜。左右她跟皇后和佟氏没什么两样,不,她甚至比那两个更不堪,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她为了陷害别人,竟不惜拿着自己的孩子做赌注,这样的女人,也是个武曌一流的人物,以后还是远着些好。 见他面上一片萧索的模样,孝庄知道他如今对皇后虽仍然无法释怀,可也不是前些日子连提都不许人提的时候儿了,便试探着开口道:“皇后薨逝了这么些日子,后宫上下多亏了丽妃打理着。她昨儿又来我这里请安,说是见小阿哥孤零零地在西三所里,偏没了亲生额娘,身子又弱,那起子奴才未免懈怠,轻视他一个小孩子。虽说被她收拾了一通,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跟我说,想把小阿哥抱到身边儿抚养呢。” 康熙初时还面有戚戚,毕竟是他的儿子,孩子受委屈,他心里也不好受。而且小阿哥的被人轻视,多少也有他自己因皇后而故意冷落孩子的因素在里头。如今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心头也颇不是滋味儿。可听到后头,却被气笑了,这丽妃才得意了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小阿哥再无人庇佑,那也是中宫嫡出,身份摆在那里,她把孩子抱到身边儿,当他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丽妃操劳宫务,已是辛苦,再加上一个吃奶的娃娃,岂不更是劳累。小阿哥虽小,可毕竟是嫡出,岂能由着那起子没脸的奴才作践,吩咐下去,把那群欺主的奴才统统送到慎行司去。至于小阿哥,就先送到乾清宫吧,再挑几个忠心的奴才伺候着,朕就在旁边儿瞧着,看谁敢小瞧了他去!” “胡闹!”康熙话音刚落,便被孝庄斥责上了:“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孩子!况且乾清宫是什么地方?且不说你要处理朝中政事,有没有那个工夫照应一个孩子,就是臣子们来来往往的回事,也不方便呐。难不成你要一手握这御笔一手抱着孩子?成什么体统了呢。后宫那么多女人,莫非都是摆设不成!” 康熙低头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也绝对不是什么良策,可这个孩子毕竟是中宫嫡出,那可是实打实的嫡子啊,交给哪个女人都不合适。如今后宫以丽妃为尊,可她要是再养着这么一个嫡子,那地位可就无人能及了。 更何况因着遏必隆的关系,他对这个丽妃一向是防范得紧。方才故意抬举她管理宫务压着明月,主要是不想引来太皇太后对明月的忌惮,让明月的日子好过些。况且她初进宫,很多事情都摸不清楚,贸然将权利放到她的手里,反而是害了她,平白地让她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不说,稍有不慎就会被旁人利用了,成了人家的替死鬼。 可这不代表他就愿意将丽妃抬举起来,成为后宫无人可以制衡的人物。丽妃手里可以有权,但绝对不会太多。他自信能够掌控得了,可要是加上个中宫嫡子,那她岂不是离着中宫只有一步之遥了?想想她阿玛当年做下的事儿,他就心里膈应,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养着孩子了。可除了她,后宫如今只有那一群上不得台面儿的庶妃,让她们去养育中宫嫡子更不合适。 看来看去,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养了。好歹他也是孩子的阿玛,既然那些女人不能养,那也就只能由他来养了。 “其实,办法不是没有。”孝庄吞吞吐吐地说:“左右这慈宁宫和慈仁宫里都清闲,哀家和你皇额娘整日里也是寂寞,倒不如把小阿哥抱到这里来养,既给我们解了闷儿,对小阿哥也有好处,到时候哀家看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狗眼看人低,蔑视小阿哥!” 康熙心头一堵,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若说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亲自教养,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两人身后毕竟代表着蒙古的利益,真由她们教养,只怕以后这个孩子就只知蒙古,不知大清了。 “皇祖母和皇额娘都有了年纪,小阿哥身子本就弱,日夜啼哭起来,岂不打扰了你们休息。还是让他待在西三所吧,左右离着慈宁宫和慈仁宫也不远,皇祖母和皇额娘若是闷了,就叫她们把孩子抱过来,给你们解闷儿,累了,就回去歇着,朕若是得闲儿,也常去西三所瞧瞧。” 见孝庄面上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他赶忙又道:“也是巧了,今儿索额图还在朕耳边唠叨,也是挂念着这个孩子呢,又提到赫舍里氏族里今次有个赉山的闺女,人品也是极出挑的。” 这是想把赫舍里氏推出来,再抬举一个人出来了。不管皇后难产这件事背后有多少内情,康熙顾惜颜面,都是不能对外头说的。是以在外人眼里,这赫舍里氏可是实打实的贤良皇后,她生下的孩子弱则弱矣,却是实实在在的中宫嫡子。 如今赫舍里氏一族打着皇后娘家的旗号,想抬举个自己人出来抚养小阿哥,既保证了小阿哥的平安成长,又最大程度的将好处留在了自个儿手里,可谓是一举两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康熙原本还懒得搭理他们,可如今被孝庄一挤兑,也只好两害相遇取其轻,更何况那个赉山不过是赫舍里氏旁支的旁支,一个混吃等死的糊涂虫罢了,就算把他闺女抬举起来,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儿。 事已至此,孝庄也无话可说。罢了,这孩子虽说出身高贵,可毕竟不是博尔济吉特氏所出,没有就没有吧。以后再想法子,给皇帝身边儿塞个自己人,生个有博尔济吉特氏血统的孩子才是正理。 等康熙从慈宁宫里出来,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风一吹,冷飕飕的。一旁的梁久功极有眼色,忙把早就备好的披风披在他身上。 见康熙没什么表示,梁久功也不敢多言,指挥着奴才抬起御驾就往乾清宫走。不想才走进月华门,康熙便跺跺脚,示意他们停下来,眼睛冲着西边一瞄,梁久功立马醒悟过来,恭恭敬敬地一俯身,依着指示往西去了。 第100章 花花轿子人抬人 “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郭络罗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宜妃。尔其祗膺晋秩,副象服之有加。懋赞坤仪,迓鸿庥之方至。钦哉。” 因着三官保远在盛京,哥哥们也都上了战场,如今府里竟然只有明祁一个“男人”。还好礼部的人有眼色,早早就知会了族里,二房的明安一早便赶了过来,如今便是由他带着明祁和族里几个有身份的接了旨。 因着是封妃,大学士亲自来宣旨,族里那起子人难得能跟他攀上交情。再加上自家族里出了个妃子,他们也自觉脸上有光,招待起礼部的人来可谓是分外卖力。 老太太戴佳氏在内宅里拉着明月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夸着自家孙女儿有福气:“我早就瞧着你是个好的,不像那个明琳,真真是叫我白疼了她一场。” 见她大喜的日子提起明琳,富察氏的脸色便有些僵,今日是自家女儿的好日子,这老太太莫不是老背晦了,提那个不成器的丫头做什么? 之前那个大太太也不知在宫里说了些什么,当天便传出皇上又给纯亲王指了个身份尊贵的侧福晋。原本明琳去王府做格格,自家脸上就不大好看,只是纯亲王身边儿并无什么妻妾,太皇太后又露过口风儿,若她能尽快给皇家开枝散叶,到时候自是有她的好处。 既是有了盼头儿,那倒也罢了。可如今从天而降了一个身份尊贵的侧福晋,那明琳的未来可谓是一片黑暗了。而郭络罗氏一族,也算是跟着她丢尽了颜面,被京里那些豪门世家好一阵嘲讽。 老太太一怒之下把大太太关进了佛堂,说是叫她为前边儿打仗的男人和儿子祈福,连明琳成亲都没允许她出来。这管家的重任,便落在了四太太瓜尔佳氏身上。 因着明琳身份低微,成亲的时候也没什么仪式,只一乘小轿接进了王府。跟她同日进府的,还有侧福晋卢氏,不过对方是侧福晋,好歹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自是排场颇大。 成亲当日,卢氏跟隆禧在前头拜堂,明琳孤零零地坐在偏院儿,晚上也没见着隆禧的面。第二天,她一早就过去给隆禧和卢氏请安,却被告知王爷和侧福晋一早就进宫请安去了,王爷临走时候说过,叫她安心在自个儿院子里待着,等他得闲儿就去看她。 等他得闲儿?她等了半个月,却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瞧见过。 第三日回门的时候,隆禧又是一早就陪着卢氏回了她的娘家,连提都没提她半句。再后来,她便连自个儿住的小院儿都出不去了。 明琳哪里是个耐得住性子的,虽说她在王府里地位低微,可老太太却也没在嫁妆上苛待她,再加上大太太的私房添妆,也是颇为可观的。她花了大价钱,好容易得了个机会,趁着卢氏出门应酬的机会摸进了隆禧的书房。 只是,外头伺候的奴才只听着书房里传来一声见鬼似的惊呼,随后便是王爷发火儿地摔了桌上的砚台笔洗,下令将她禁足在偏院儿,再不许她出门。 这事儿在京城里都传遍了,明琳自个儿成了旁人的笑柄不说,郭络罗氏一族也跟着面上无光。如今老太太大好的日子提起她,难怪富察氏心里不痛快。 一旁的二太太乌雅氏瞧出了富察氏的不快,赶忙上前岔开话题:“那是,咱们月儿从小就是个懂事的,也难怪能有这般大的造化。侄女儿的好日子,我这个做伯母的理应添妆,东西不多,月儿可别嫌弃才好。” 乌雅氏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葱身上掏出一张礼单。富察氏只粗粗瞄了一眼,就知道这乌雅氏是个心诚的,这些年失了顶梁柱,她又不受老太太待见,自个儿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也是艰难,这礼单上的东西,怕不是她最后的压箱底儿了。 “这可怎么使得,二嫂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可这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待来年明安媳妇儿给你添了孙儿,留给他们不是更好。” 乌雅氏摆摆手,“弟妹放心,明安如今也有了爵位官职,我那里自然也有给他们留的。侄女儿有了好前程,咱们一家子脸上也都有光呢,走出去,旁人也不敢小瞧欺负咱们,不给她添妆,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一边儿说,一边儿垂下泪来。 富察氏知道她是想起了嫁出去的明瑶,虽说不是她亲生,可到底是她从小抚养起来的。因着老太太攀援富贵,硬是把她嫁给了索额图做续弦,在那边儿府里也很吃了些苦。如今她见明月有了好前程,自然也是盼着明瑶在那府里能得些脸面,日子好过一些。 富察氏有心安慰她两句,却终是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只得一脸感激地接过礼单,以后有了机会,再好生照应照应她吧。 有了乌雅氏带头儿,其他的夫人自是不肯落后。四太太如今管着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儿,如今拿着公中的钱物为人情,自是乐得大方。 富察氏接过她递上来的礼单,厚厚一沓儿,比着乌雅氏的多出了几倍。不过,富察氏知她是慷他人之慨,只是面上笑着道了谢,心中却颇不以为然。瞧瞧其中的东西,有些还是他们三房这些年孝敬老太太的呢,如今却被她拿出来送人情,脸皮也真够厚的。 “瞧我竟老糊涂了,快,快把我准备的东西搬上来!”戴佳氏一拍大腿,忙吩咐一旁的丫头婆子把准备好的私房搬进来。 明月依偎在她身边儿做乖巧安静状,只偷眼一瞄,便知她也是下了血本儿了,那满院子的东西,可都是极品啊,看得一旁的四太太眼角直抽抽,原本还以为自个儿奉上的礼单已经够丰厚,足可以傲世群雄了,没想到这老太太竟是难得的大方了一回,叫她满腔的得意没表露出来,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了回去。只是,这老太太也不能太偏心啊,这给三房的丫头这么多添妆,她倒要瞧瞧,等自家的小六儿成亲的时候,能得这她多少好处! 戴佳氏原本就对几个孙女儿寄予了厚望,如今明月封妃,终于让她夙愿得偿。不,是比她原本想象的还要好。原本她只盼着能进宫就不错了,毕竟后宫里只有皇后和丽妃两个主位,多少出身不俗的都还只是庶妃,就连马佳氏那么得宠,也只是个庶妃呢。却没想到自个儿孙女儿进宫就是妃位,后宫里如今没了皇后,自家孙女儿可是地位最高的主位之一呢,可不比她预想的好出了太多! 如今郭络罗氏一族的夫人们都眼巴巴儿地看着她的脸色,就连本家儿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如今也只能侧着身子在下头陪她坐着,她如今可是扬眉吐气得很呢。自家终于可以取代本家在族中的地位了,以后这郭络罗氏一族,可是自家说了算了! 戴佳氏志得意满,她多年的夙愿总算达成,虽然此时没人说她们这一支已是郭氏一族首领,但她们的地位已是谁都不能小觑。 郭络罗氏本家的几位夫人颇瞧不上戴佳氏小人得志的嘴脸,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如今的三房,可不是以前的三房了。一个盛京将军,一个和硕额驸,如今再加上一个宜妃,这族中以后是谁当家,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只是三官保毕竟是人在盛京,这京中本家儿族长之职,只怕他也是鞭长莫及。只要本家从今以后夹起尾巴做人,小心奉承着他们这一支,只怕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硬夺那族长之位。 是以她们都是满面堆笑,一个劲儿地奉承着,那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奉上来的礼单更是令人咂舌。 明月很清楚她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什么族长之职,也就她们和自家老太太拿着当个宝,他们三房才不在乎呢。 她进宫,虽然如今看着风光,可也一样是有风险的。如果背后没有家族的支持,那也只是一只没牙的老虎,看着唬人,却是步步难行。 如今本家识趣儿,可是省了她不少功夫。只要他们支持她,支持她将来生下的孩子,那她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儿,帮他们一把,这也是互惠互利的事儿。是以他们送上来的添妆虽然丰厚,可明月也是接的一点儿也不手软。 接下来的日子,富察氏整日忙着接待来道贺的亲朋好友,忙得脚不沾地,连刚刚生产完,才出了月子的婉嘉都被拉出来当帮手。可怜婉嘉刚刚为人母,明尚又不在身边儿,虽有一群丫头婆子伺候帮衬着,也还是手忙脚乱得很,如今又要帮着待客,原本因为怀孕而丰腴起来的身子也迅速瘦了下去,连下巴都尖了不少。 明月一瞧不是办法,硬是把婉嘉拉了回来。至于外头待客的事,就麻烦二太太带着几个堂兄的媳妇儿帮衬着吧,左右里头不少宾客原本并不是跟他们交厚的人家儿,如今忙忙地上门道喜,并送上各色礼品添妆,也不过是想着提前搭上线,以后若是明月真的上位,他们也可以跟着得些好处助力,有乌雅氏和几个堂兄媳妇儿招待着,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儿。 这些人想着攀交情,寻助力,明月却也不是毫无所求。花花轿子人抬人,若是在外头一点儿帮手都没有,对她也是不利的,如今既然他们主动找上门来,她自然也乐得递个梯子,说不准哪一天,她就能用上这些人呢。 而在这些人中,最出人意料的就是索额图的府上了。富察氏看着外头递进来的礼单犯了愁,这索额图府上的礼,是收呢还是不收呢? 第101章 嫁妆 因着之前安亲王福晋代表赫舍里氏拉拢明月不成,皇后明里暗里没少挤兑难为明月。只可惜最终害人终害己,落得个难产而亡的下场。 如今索额图府上主动来送礼修好,自是主动低了头,毕竟皇后已死,以后他们在宫中没了靠山,还要多多仰仗明月。不求明月照应他们多少,至少别对宫里的小阿哥下手,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之前安亲王府送来一份丰厚的贺礼,瞧在婉嘉的面子上,富察氏也收了。如今赫舍里氏主动放低了姿态,若是不收,显得他们拿大不说,就是明瑶脸上也不好看。 毕竟明瑶这些年在赫舍里氏府上过得也是艰难,索额图又素来是个喜欢美色的,她嫁过去没多久就被丢在了脑后,因着娘家没人撑腰,也是受了不少气。 富察氏见乌雅氏眼巴巴儿地在一旁瞧着,几次欲言又止,又哪里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儿,罢了,就瞧在她的面子上,先收下吧。 只是她们同赫舍里氏毕竟是有心结在,她又哪里敢放心大胆地把这些东西放进闺女的陪嫁里,迷迷糊糊地送进宫里去呢。万一里头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那可不是坑了自家闺女! 一回头,她就命人把那份礼品打包起来,又看着添了两样儿东西,统统送到了赉山府上。他家闺女如今被封为贵人,位份虽然不高,却有旨意,允她进宫后出入西三所,照应皇后留下来的小阿哥,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如今赫舍里氏一族对她寄予厚望,虽是不敢太出格儿,也颇有些自视甚高了。 索额图府上送来的东西她不敢给明月用,却正好拿来做个顺水人情儿。里头没什么猫腻便罢,若真有什么说不得的东西,也自是他赫舍里氏的姑娘倒霉,这也算是害人终害己吧。 这些东西在她们家觉得不稀罕,可赉山两口子却是欢喜得紧。赉山官职不高,在赫舍里氏族中也一向没什么地位,这次撞了大运,闺女被选进宫不说,还成了这批秀女里唯二有位份的秀女,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跟明月的妃位没法儿比,可在赉山看来,却实实在在是祖坟冒了青烟。 只是欢喜过后,他又发了愁。闺女的嫁妆怎么凑呢?虽然内务府赏了些嫁妆,可因着女儿的位份摆在那里,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也就面儿上好看罢了,真要讲实用,却是指望不上的。赫舍里氏族中倒也没袖手旁观,只是有先皇后的例子摆在那里,又有一个皇后嫡亲的妹妹可以指望,对他闺女这个小小的贵人也就嘴皮子上恭维,送来的那些添妆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今郭络罗家送来这么一份大礼,怎不叫他们一家喜出望外呢!如今闺女的嫁妆有了着落不说,还跟郭络罗氏搭上了线,她家姑娘初封就是妃位,谁知以后会有什么造化呢?虽说自家闺女也不差,可赉山算是看明白了,赫舍里氏族中不过是暂时没有什么好人选,等皇后的妹子长起来,他的闺女更要被他们抛在一边儿了,还是赶紧另寻出路是正经。 借着这次送礼,让闺女以后跟那个郭络罗氏多多走动走动,若真能借她一分力,让自家女儿在皇后的妹子进宫前生个一男半女,在宫里站稳了脚跟,那将来可就不愁了。 明月对这个赫舍里氏的轻狂颇有些不屑,不过是因着噶布拉的小女儿太小,进不得宫,否则哪里还有她的戏唱。再过几年,等那个皇后嫡亲的妹子长起来,赫舍里氏族中才是热闹呢。 明月心里还有点儿期待,要是这个赉山的闺女争气一点儿,生个儿子出来,那才好呢,她倒要看看,到时候赫舍里氏一族到底怎么选边儿站队,是支持本家嫡女,还是看重这个旁支的闺女。只是历史上赉山的闺女并无一男半女在,只怕也就是个炮灰罢了。 明月这些日子忙着处理各处的生意和账目,眼看着她就要入宫了,这些东西还是得尽快地交给婉嘉才好。之前她把婉嘉从前头的客人堆儿里拉回来,一是心疼她刚刚出了月子,体恤她的辛苦。二来也是想着尽快把这些跟她交待清楚,毕竟如今圣旨都下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不想富察氏和婉嘉却说,她们只帮她打理这些生意,这些都是她一手创办起来的,都给她做嫁妆,以后在宫里也有点底气。 明月感动,只是这些东西却是坚决不收的:“宫里给的嫁妆不少,还有族里给的添妆,那些新朋故旧送的礼品,亲戚朋友给的贺礼,阿玛额娘又搬空了大半个库房,舅舅那边儿也给送来了那么些好东西,再加上这个,别说是妃子,就是皇后的嫁妆只怕也没这么丰厚吧!额娘还是收下这个,就算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便用这些孝敬你们,好歹也是个念想儿。” “傻孩子,你进宫为妃,为的又不是自己,他们既想着靠你荫庇,送你那些添妆也是理所当然。阿玛和额娘又不是没有进项,哪里能要你这些产业?你进了宫,日后用银子的地方儿多着呢,快收起来吧,再说,额娘可就更伤心了。”富察氏哽咽,这个女儿自小就懂事,就是这些生意铺子,也都是她一手张罗起来的,如今要到那满是争斗的地方儿,还这样挂念着他们,怎么不叫她心疼呢。 推辞来推辞去,明月到底还是没拗过她俩,只能含泪接过了婉嘉递过来的房契地契和来往印信:“这些东西我先收着,只是收上来的钱你们用了就是。家里花销大,有这些帮补着,日子也好过些。” 婉嘉摇头:“若说开销大,宫里的开销更大。你是妃位,一年统共才三百两银子的份例,够做什么的?多打赏两次奴才也就没了。更何况那些份例里的绸缎家伙,瞧着花花绿绿的惹人眼,内里却是败絮其中呢,若没点儿体己,指望着那点儿份例,日子可就难过了。我们在外头,又不是没有进项,用不着你挂念。虽说是宫禁森严,禁止夹带传递,可凭着我的身份,要给你送点儿东西还是不难的,便是偶尔带着额娘进宫请安,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儿我按时把收益进项给你送进去,你就只管放宽心好了。” 明月感激地抱住婉嘉,今生能有这样疼爱她的父母兄嫂,是她的福气,这样甜蜜的负担,是她上辈子想求却不得的,今生她定要好生珍惜。谁要是敢对她的家人不利,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因着她初封就是妃位,内务府给准备了八十抬嫁妆,再加上各处的添妆和阿玛额娘给的体己宝贝,加起来远远超出了二百抬。 只是,当年赫舍里氏这个皇后进宫的时候,才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她这份儿嫁妆,可是大大超出了标准,若真这么抬出去,可就太惹眼了,落到皇上和太皇太后眼里,这不是讨打嘛! “不怕,你舅舅当年是做什么的?那可是做过内务府总管的人呢!这点儿东西,你看着是难,可他出面,想悄悄运进去却也不是没法子。你只管收拾出来,到时候儿叫咱们安插在内务府的人给你送进去就是。” “这些还是我来做吧,就不必再麻烦舅舅了。”明月赶忙阻止了富察氏。 米思翰之前就将手中在内务府任总管时积攒下的人脉统统交给了明月,作为她日后的依仗。再加上郭络罗氏一族所握的佐领下包衣奴才,这些年进宫服役的也不少,她人虽在宫外,可宫里的势力,却也掌握了不少。 尤其是已经分去镶白,正红,正蓝,镶蓝等旗的本家也派人来联络感情,提供在宫中的人手势力,虽然这些人明月用起来并不是完全放心,可到底是跟这些本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他们帮衬着,总比没有强。 更何况这些人分布在别的旗分儿里,用起来的时候更不打眼,有时候只怕比自个儿手里的嫡系更好用呢。毕竟自己的亲信人马,那是瞒不了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提防,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她郭络罗明月的人,那有些事,就绝不能由他们出手去做了。而本家的这些人手,就正好填补这些不足,能做到她的人想做而不方便去做的事。 不过,她阻止富察氏,可不是想亲自动用这些势力。就算再怎么计划缜密,那一二百抬东西抬进去,不被人瞧见是不可能的,她可不想惹孝庄和康熙不满,那是舍本逐末,这样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她要用的是空间。除了内务府置办的那八十抬嫁妆和阿玛额娘给的一部分不打眼的东西,其他那些要紧的,她不想被人知道的东西,就统统扔进空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宫里去。 可就是这样儿,剩下的东西也还是装了一百二十抬。富察氏让人合并了再合并,塞了再塞,才好歹没超过赫舍里氏当年的台数儿。 第102章 出阁 “今儿是妹妹大好的日子,可不能掉泪,要是把妆都哭花了,那可怎么好!”婉嘉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拽拽富察氏的衣角,又顺手塞了条帕子给明月,可她自己的泪却也终是没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今日是明月进宫的日子,虽然只是个妃子,可好歹也是人生大事,钦天监里一早就看好的吉日,一应礼节规矩也按着新婚出阁的规矩来。 明月还不到四更天就被人拉了起来,梳洗打扮,跟亲人话别。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像以前一样跟家人亲密相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明月原本就明艳皎洁的脸庞在大红凤舞九天的喜服映衬下,更显得光彩照人,腮上盈盈滑落的晶莹泪珠,让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只是这大喜的日子,却不同于民间的嫁娶,落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当着内务府派来的嬷嬷的面,可更是要不得。 虽说这些嬷嬷都被自家打点好了,有几个更是郭络罗氏和富察氏旗下的奴才,可这大喜的日子,谁不想讨个好彩头儿呢,若是因着自己的一时忘情,给明月招来什么晦气,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富察氏擦擦眼角的泪水,强自笑道:“额娘没事,额娘只是高兴呢。月儿最是个贴心懂事的,以后进了宫,若有什么事,可一定得跟家里说,不许瞒着。” “瞧额娘说得,就妹妹贴心懂事,我们就都是隔着肚皮的了,哎哟,咱们可真憋屈!”婉嘉一边儿笑一边儿推了富察氏一把。富察氏方才的话虽是心疼女儿,可叫外人听了,却也是不合规矩的。婉嘉借着玩笑,轻轻遮过了,这才将一旁朱红雕漆花开富贵的托盘端了过来。 “妹妹是个好的,额娘就只管放心吧。过两天我就给宫里递牌子,到时候儿额娘就跟我一起进宫去瞧瞧妹妹,可好?” “胡说,哪有还没出阁,娘家就想着怎么探望的!再说,咱们这么急吼吼地进宫去,知道的是咱们心疼闺女,不知道的,还只当咱们姑奶奶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哪有这样的规矩!就是叫宫里的贵人们知道了,也是要厌烦的!”戴佳氏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拄着拐棍儿走了进来,人还没到,就先驳了婉嘉一句。 要搁在以前,戴佳氏是万万不会驳了婉嘉面子的,她捧着这个尊贵的郡主媳妇儿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出言无状,惹她不痛快!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自家可不是当初那个简单的要依附着婉嘉郡主的额驸家人了。 有了儿子那个从一品的大员,孙子那个和硕额驸以及孙女这个后宫最尊贵的妃子,她的腰板儿如今可是挺得比谁都直。 毕竟是个长辈,又是明月的好日子,婉嘉不想再生什么事端,便只轻轻一笑,低下头去忙明月要随身带进宫的物品了。虽然嫁妆昨日便已经吹吹打打,在满京城未嫁少女欣羡的目光中送进宫去了,可哪个嫁娘新婚之日是空着手的呢?不是说手里抱着的苹果,而是陪嫁的人带着的大包小裹儿。虽然明月这是嫁进皇宫,按例是不能带贴身丫头仆从的,可礼不能废。内务府派来的嬷嬷们,除了提醒规矩,照应新人,也就把这个差事一并兼任了,当然,那喜封儿也是丰厚的,让这些见识过大场面的嬷嬷也乐得合不上嘴,吉祥话儿从进门儿起,便没断过! 只是,婉嘉不想计较,明月却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在她的心里,婉嘉才是她的亲人,这戴佳氏,早先帮着大房欺负他们,如今见自家的日子红火了,又跑出来沾光不算,这大喜的日子竟然还来添堵。婉嘉的话只是玩笑,想着给自己和额娘宽心罢了,到她嘴里,竟上纲上线儿,她还真当自个儿是盘儿菜了! “亲戚亲戚,越走才越亲热,越贴心。女儿进了宫,也永远都是额娘的女儿,嫂嫂的妹妹,既然有入宫请安这一说,额娘和嫂嫂还是要多多来瞧我才好,要不,我一个人在那里,怪闷的。就是至亲骨肉,也没得疏远了,不亲近了。”明月一边笑着,一边瞥了戴佳氏一眼。 婉嘉一瞧明月的脸色,就知道这个小姑奶奶被踩到了尾巴,必定是要说话的,赶忙指挥着几个丫头上前给她整理衣饰,手下又暗暗用力,示意她少说几句。毕竟是她的好日子,婉嘉可不希望因着自己,给明月的未来蒙上什么心理阴影。 要说这人和人还真是没法儿比,戴佳氏身为明月的亲祖母,却对这个孙女儿并不是多上心,如今都天色微曦了才露面儿,也不过是来打个花胡哨儿,走个过场儿罢了。若不是外头还有不少至交亲友可以供她显摆,明月都怀疑她到底会不会来。 而婉嘉虽说只是自己的嫂子,跟自己并无一丝血缘亲情在,却对她真心好。不仅事事以她为先,替她打算,这大喜的日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戴佳氏这毫无道理的反驳挑衅,也只悄悄按捺忍下。 只是她越是这样,明月便越是看不得她受气吃亏。堂堂亲王之女,皇家货真价实的郡主,又哪里是戴佳氏这么一个泼皮破落户儿能够奚落的! “再者说了,嫂嫂身为郡主,进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本就是份内的事,谁敢驳斥嫂嫂的孝心呢。至于妹妹,不过是沾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光儿,若是嫂嫂连这顺水的人情都不做,那也不是我的好嫂嫂了。” 明月话未说完,戴佳氏的脸色已是大变。方才只顾得意,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想想进宫请安的好处,那满宫里的花团锦簇,锦绣辉煌不算,单单是上头赏下来的赏赐,也不是个小数儿,那可都是有钱都没处儿买的好东西啊。如今她悔不当初,真不该图一时嘴上的痛快,把这两个小姑奶奶给得罪了,可别把以后的好处给说没了。 戴佳氏这边儿正盘算着怎么描补描补,那边儿明月又开了口:“莺儿和燕儿跟了我一场,可惜如今我要进宫,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我屋子里的东西,就都给了你们吧,就算我给你们的嫁妆。若还有差的,就有劳嫂嫂和额娘,给她们添补上,总得要让她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我才能安心。” 这样的小事,富察氏和婉嘉自是满口的答应着,只是一旁的戴佳氏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明月的屋子,别说一般人家的小姐,就是做公主的闺房,只怕也是够格儿的,如今就全便宜了那两个下贱的丫头,她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戴佳氏还想再开口说点儿什么,至不济,打着留个念想儿的旗号,留下几件东西也是好的啊。一旁的富察氏赶忙给二太太和四太太使了个眼色,乌雅氏和瓜尔佳氏一左一右地上来架住了她的胳膊:“老太太快别只顾着说话了,外头宾客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老太太呐,都说,这戴佳氏的老封君是怎么教养孙女儿的,一个个都调理的水葱儿似的,要跟您老请安取经呐!” 一阵子吹捧得戴佳氏不知道天高地厚,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前边儿去了。 屋子里的众人都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连婉嘉和富察氏都不例外。这戴佳氏的身份年纪摆在这里,虽然两人都不必怕她,可真要跟她计较两句,别说冲了明月的好日子,就是外头议论起来,也不好听啊。 “明知道老太太抠门儿,你还这么呕她,前儿个如玉添妆,老太太才送了那么点子东西,你这一出手就是一屋子的好东西,她不肉疼才怪!”婉嘉笑着戳了她一下。 之前如玉添妆,因着圣旨已下,内务府的嬷嬷整日里守着,连带着这郡主府也给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明月别说去喝喜酒沾喜气儿,就是想在如玉出嫁前接她过来玩儿两天,说说话都不行。只能派人收拾出一大堆的贺礼去给她添妆。 原想着毕竟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嫁得又是当朝权贵的嫡长子,纳兰成德也是个英俊上进的,老太太怎么也得多多的给些添妆,好好拢住这一门亲戚才是。 不想当日送礼的人回来说,老太太添上去的东西可真是寒碜,别说是给娘家侄孙女儿了,就是打发丫头都不见得体面。 众人都猜测,是不是之前戴佳氏给明月添妆,亏得狠了,如今实在是掏不出好东西来了?明月知道后只是叫屈,虽说老太太给她添妆极为丰厚,可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连亲戚间人情往来的脸面都不顾了吧。 还是婉嘉一语中的——既然明月都要入宫为妃了,那老太太还需整日钻营,攀援富贵吗?在老太太的眼里,她就是富贵!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是她该享受享受被人追捧,受人恭维的滋味儿了! 明月对这个戴佳氏一阵无语,只是还是再三地叮嘱着额娘和婉嘉,一定要看好了戴佳氏,别叫她在外头给她捅出什么幺蛾子来。她可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康熙的时候儿,他评论后宫那些女人时不屑的话呢:“这京城里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皇亲国戚,多少人连皇宫的宫墙都没见过,却也好意思封自个儿一个国丈国舅的名头儿,真要追究起来,也不过是自家闺女在宫里做了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庶妃,只怕皇上连她长什么样儿,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虽说她如今有封号,有位分,跟他也有感情在,可若是家里人不知检点,在外头胡吹海侃,真进了他的耳朵,也够自己喝一壶的。若是因着这些不相干的人落了什么不是,她可不要亏死了。 “你放心,老太太糊涂了,我们可不糊涂。如今咱们跟老宅的情分怎样,外头可都瞧着呢,她要真管不住自己那张招灾惹祸的嘴,额娘不介意亲自在一边儿侍奉着,或者直接就接到盛京去,看她还怎么在外头给你招祸。” 富察氏一边儿安慰她,让她宽心,一边儿从婉嘉手中的雕漆朱红托盘儿上拈起一块绣着龙凤呈祥的捧金双喜字瑞云满地大红盖头,原本这盖头应该是由这家里最尊贵,最体面的老人给盖上的,只是戴佳氏人老背晦,一会儿不找出点儿不济来就难受,还是趁早儿让富察氏给盖上是正经。 更何况,时辰也是来不及了,富察氏身为明月和明尚的母亲,丈夫又是从一品的大员,这身份地位,可一点儿都不比戴佳氏低,由她来盖,才正合明月的心意呢。 只是,哪里用得富察氏亲自看着呢,倒是后一句可行,到了盛京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儿,直接让她在后宅荣养就好。若是在京城,还真说不准哪天就冒出个不长眼的,奉承她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火红的盖头一落,明月头上双层碧玺东珠金凤冠便被盖住了,只余两条万福万寿,双喜如意的飘带在外头。 明月的心,也随着这顶盖头,忽的沉了下去,就要一个人去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了,她的未来,会怎么样呢? 第103章 盖头 登上妃嫔所用翟舆,前后是妃子所有的全套采杖,不说吾仗立瓜卧瓜,金节香盒银瓶银质饰金香炉等物,单单是伞就有赤、黑花伞各二,金黄素伞二,另有赤、黑凤旗各二,赤、黑素扇各二,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真是盛大非常了。 如今离着当年赫舍里氏皇后大婚已过去了近十年,这些年皇帝并未再立什么高位,所以京城中也多年未见如此浩大的场面,一时人山人海,瞧热闹的人群挤满了沿路的茶楼饭庄。 见围观的人多,仪仗里内务府的人更是来了精神,一来之前郭络罗家给的赏钱丰厚,二来见着围观众人艳羡的神色,他们也觉得与有荣焉,仿佛坐在翟舆里的人是自己似的。 明月心里却是明白,不过是些虚热闹罢了,等会儿进了宫里,那里子如何才是最重要的呢。 因着只是立妃,又不是正经立后,在外头的排场虽然热闹,可进了宫,却没有什么拜堂成亲的说法儿。一应撒帐坐帐挑盖头的说法儿皆无。 明月由着众人引着翟舆进了东华门,顺着车帘缝儿朝外张望,因着视线不好,一路只见着红墙黄瓦无数,也不知转过了几条街,进了几道门,这才停在一处宫院前头。 “回禀娘娘,延禧宫到了,请娘娘除舆。” 娘娘?看来这赫舍里氏没了,宫里的规矩又是一样儿了。若是赫舍里氏皇后还在,这个娘娘自是不能乱用的。可如今宫里就自己这个宜妃和钟粹宫里的丽妃两个高位妃子在,这个娘娘倒也是当之无愧。更何况是在新婚出嫁的时候儿,谁还会计较这么一个称呼呢,自然是怎么好听怎么叫,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只是,这延禧宫是怎么回事?在她的印象里,这延禧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儿,因着靠近甬道,处在宫人进出的苍震门附近,每日一大早就有辘辘的车辙声扰人清梦不说,来往人员又繁杂,门户也就不那么紧密了。说这延禧宫是后宫最差的宫院也不为过,小康子把这里分给她住,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将这处“好地方”指给她住?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如今她只能先认了。明月定一定神,就着挑起的轿帘,扶着伸进来的一双涂脂抹粉的手,轻轻迈下翟舆,舆下早铺好了一层红毡,以应新妇脚不沾地的规矩。 旁边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起跪下拜见,她也不开口,只微微点点头,便自有跟着的内务府嬷嬷们喊起。 因着头上蒙着盖头,出了脚下那一尺见方的地面儿,什么都瞧不见。一进门,人还没有坐定,她便想伸手揭了那个盖头。左右一个妃子而已,老康又不可能亲自来揭帕子,如今到了她自己的地盘儿上,还不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再顶着这么个劳什子,知道的说自己守规矩,不知道的还要说自己心大,得陇望蜀,巴望着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娘娘且先别忙,梁公公适才亲自来传话儿,请娘娘勿必按捺一下儿,咱们一切都依着规矩来。”这个宫女特意在“规矩”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又递上一盏茶,“请娘娘先喝杯茶,歇息一下吧。” 梁公公?梁久功?他亲自来传的话,想来是康熙的意思了。莫非他今日还要亲自过来?明月心中又喜又忧。如今在这宫里,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盖头没揭,也不知道底下站着的人里有没有自己人,偏给她的脸面足足的,里头的里子却又是如此不堪,这个延禧宫,也不知道收拾的怎么样,想想就觉得闹心。 宫女端上来的茶,她也只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因着早上起的太早,她只吃了两块儿点心垫了垫肚子,如今早就饿了,再喝了这茶,她怕自己会受不了,晕过去。 这些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呢,她也好歇歇,顺便到空间里吃点儿东西,都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儿的瞧着,让她想作弊都没机会。 好在康熙也没让她等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门外便响起一声响亮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一屋子人呼啦啦涌了出去,院子里响起一片请安行礼的声音。明月只端坐在床上没动,不是叫她按着规矩来吗?那就来好了,没听说哪家新媳妇儿没揭盖头就跑出去迎新郎官儿的。 一阵脚步声响过,似乎她的身边又霎时围满了人。只听着一声轻笑:“你倒是守规矩,不错,进了这后宫,可要牢记规矩二字,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规行矩步才好。” 一边儿听着他的“教训”,一边儿心底的火气“蹭蹭”地就往上冒,待话音落时,一柄银色的秤杆儿便伸进她的盖头底下,轻轻挑起她头上的火红盖头。 她木着脸站了起来,对着他轻轻一福,也不瞧他脸色,只说请安见礼谢恩。他抬手虚扶了扶,便随手将那块盖头扔到了旁边儿端着的红漆托盘上:“都下去吧,朕跟你们主子说说话儿,想讨赏钱就晚些时候再来。” 一众奴才都嘻嘻哈哈的,口中说着“不敢”,霎时间便退得干干净净,走在最后头的梁久功还体贴地掩上了殿门,大声儿将他们赶得远远儿的不说,任谁请也不肯到一边儿去歇息喝茶,非得亲自在殿门口守着。 还真不愧是他身边儿最贴心的狗,看门儿倒真是一把好手儿。趁着他们乱糟糟往外退的工夫,明月偷眼瞧了瞧,在里头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心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儿,还好还好,还给她留了两个自己人,她也不算孤单了。 “今日这些仪式,你可还满意?”待人都走尽了,确定除了门口儿那条忠心耿耿的狗,谁也听不着了,他才放缓了语气,轻轻摸索着,拉住了她的手。 明月只干巴巴地坐在那里,头也不抬,蚊子哼哼儿似的“嗯”了一声。 看着她这一副鹌鹑般的模样儿,康熙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忽”地一侧头,一张放大的脸孔便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明月肚子里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儿,虽然碍着他在这里,还没仔细打量打量自己今后的住处,可光想想它的地理位置,便只觉得好不到哪里去。如今一见他满含着戏谑挑弄的笑脸,右手下意识地就抬了起来。 只是落下来的时候儿,好歹还想着他是皇帝,堪堪将样落到他脸上的时候,立时转打为推。于是,咱们的皇帝陛下就光荣的龙臀落地了。 康熙愕然地坐在地上,说什么都没想到她会将自己退到地上来。见着他这副又是惊愕又是尴尬的模样儿,明月眼中倏然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口称“该死”,上前恭恭敬敬的将他“请”了起来。 大概老康以前没有此种经历,如今脑袋还木木的没有转过弯儿来,竟是愣愣地被她扶了起来,连个“不”字儿都没说,更遑论治罪了。 只是站起来两两相望,呆了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冒出来一句:“爱妃,你真好看,这一笑就更好看了。” 明月的脸“腾”地就红了,她还以为他是被那一墩给墩坏了,不料竟是色迷心窍,早知这样儿,刚才就该再踩上一脚,想来也是无碍的。 他笑眯眯地捧起她滚烫的脸颊:“这样才对嘛,就得多笑笑才好,你不笑,朕还以为你对今天的仪式有什么不满呢!” 仪式?仪式好得很。只是,她宁愿少来点儿花架子,给她一个实惠点儿的好处。她郭络罗明月是个俗人,无论前世今生都是,与其给她这些面子上的好处,还不如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主处来的实在。 不过,想归想,她面上却仍是一副娇羞模样:“满意,哪里有什么不满意呢?任是哪个女子一辈子能有一个这样圆满的婚礼,都得叹三生有幸了。只是,想必所有女子坐在花轿里的时候儿,都在幻想着自己夫婿的模样吧,要是能提前知道自己夫婿的模样,只怕他们就更满意了。” 早在当初接下圣旨的时候,她就在思考着,待进宫见了康熙,她该怎么应对才好。不管怎么说,自己之前一直都只将他当做“隆禧”,从未将他当“皇帝”对待过。 原本还寄希望于那个没有进行的“殿选”,只想着在殿选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抬头,只要脸上再稍稍变点儿颜色,既不要太过以至于失仪,又要恰到好处地表达出自己的震惊讶异就好,当初那一章也就顺理成章地掀过去了。 谁料这位竟是连殿选都省了,直接下了几个圣旨,说什么“仰承太皇太后慈谕”,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平白地赚了一个“勤劳国事,敬诚仁孝,不贪恋女色”的好名声。 康熙满意地看着她脸上娇羞中又带着点点如释重负的神色,心下暗暗点头,也顺便将她方才动手推自己的失仪举动抛诸脑后。 第104章 奴才 一听明月提到新嫁娘的心思,康熙哪里不知道她暗喻的是什么,上前一步执起她的手:“不是朕有意要瞒你,只是当日微服出宫,去的又是那样的地方儿,谁知道那群埋伏的人知道了朕的身份,会不会由截杀苏克萨哈之子,改为刺杀朕呢!” 见明月神色间颇有些动容,他又再接再厉道:“到了后来,虽然没有人再来威胁朕的安危了,可朕在你心里的形象也算是定格儿了,朕想跟你说实话,又怕,怕——” 他耳根处泛起一片可疑的颜色,口中吞吞吐吐,看得明月心头暗爽:“怕?你可是天子呢,你怕什么?”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她促狭的模样,强自笑了笑,抬手揉揉她的头道:“怕你知道了朕的身份,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朕了,怕你变得跟他们一样,见了朕只知道磕头下跪,嗻嗻嗻,是是是的,那可多无趣。朕就希望你跟以前一样,跟朕笑,跟朕闹,一个不如意,把朕撂那儿也不要紧,好歹叫朕看着点儿真性情。” “那你现在就不怕了?还把我也接到这里来,你就不怕我到了这个地方儿,变得跟她们一样了?” “怕,怎么不怕!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长了一个模样儿,就像统一定制好的面具,无论美丑妍媸,所有人面对朕的时候儿都是一样的面孔,朕真怕你变得跟他们一样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还能不让你嫁人,整日偷偷摸摸用隆禧的身份去见你?你那两个哥哥还不得过来跟朕拼命啊!” “说到他俩,你是给他们灌了什么*汤,或者给了他们什么好处?竟然让他们站在你那边儿,连我这个亲妹妹都瞒得死死的。”她一脸的愤愤然,话语间满是酸味儿,提起这个就觉得委屈。 康熙宠溺一笑,将她拉近一步,轻轻环在身前:“傻丫头,他们那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现在不是挺好?早早告诉你又有什么好的,没的让你担惊受怕,连个安生日子都没得过。” “好?好什么?好得进宫前差点儿就要跳井投缳了!那盖头没掀之前,人家是真的怕啊,又听你教训了那么一通,我连跪下去磕头请罪自请冷宫都想过了!” 看着她半真半假,泫然欲泣的模样,他的心轻轻一揪,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疼惜爱怜:“傻丫头,真傻,何至于此呢?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小小年纪就说朕是明君,哪有那样当明君的,一个不如意就把人打到冷宫里去,就是真有点儿什么——”他话音突的一顿,停住了话头儿,再说不下去。 明月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心疼怜惜,这才轻轻放下心来,那一关,总算是过去了,以后再无人能拿着当日的事来质疑她,中伤她了。 只是眼前这人,她却不肯放过他。明月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问:“那要是我真的告诉你,我跟外头的纯亲王两情相悦,求皇上成全,你会怎么样?真的放我出去,成全我们吗?” “绝不!”他的手臂一紧,“要是别的女人说这话,朕二话不说就放人,可要是你嘛——”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她的胃口,直到她等得心焦,想要拿拳头捶他了,这才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那朕就做一次昏君,说什么也要把你锁在身边儿,看得牢牢的,看谁敢跟朕抢!” 明月被他无赖般的宣言弄得面红耳赤,轻轻捶他一下儿,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她未来要住的地方儿。 康熙顺着她的视线一瞧,面色顿时有些难看,“如今后宫由丽妃执掌,她跟太皇太后进言,要将这延禧宫分给你住,老祖宗哪里在乎这些宫院小事,随口就应了,倒让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暂时委屈了你,待过一阵子,朕再找个由头儿,给你换个好些的宫室。” 见他满脸的歉意,她心头的不满顿时消了一些。其实在这皇宫大内,就是再偏僻冷清的宫院,也不能说简陋不能住人,不过是离着乾清宫远近不同,华丽和更华丽的区别罢了。如今他都主动低了头,她也不愿再去纠缠。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是记下了,要是哪天你忘了,我非得揪着你的耳朵提醒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心中一阵痒痒,头一低,又凑近了她娇嫩的唇瓣。明月微微侧头躲过了他的偷袭,抬手按在他的唇上:“别,这大天白日的,你还真想当昏君啊。” 他长叹一声,神色有些失望,到底还是在她粉嫩的桃腮上香了一口:“前头有那些个忠勇耿介的国之栋梁看着,后头又有老祖宗时时提点教训着,如今更好了,身边儿又娶了你这么一个贤妃在,朕就是想做昏君,只怕也没那个机会了。哎,命苦啊命苦!” 她埋首在他怀中,肩膀笑得一耸一耸,更是勾得他心痒难耐。只是今日毕竟是她进宫的第一天,他过来瞧一眼,说几句话倒没什么,时候儿要是长了,只怕就会给她惹出事来了。万一有人在老祖宗跟前儿给她上点儿眼药,他倒是没什么,这丫头却是要吃亏了。 这么一想,他便手上加了点儿力,“好了,别笑了,真把牙笑掉了,朕可没那个本事赔你。”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拉着她来到外间的正殿上,扬声喊道:“梁久功,把这延禧宫的奴才都给朕叫进来!” 见他神色庄重,明月也忙收敛了脸上的的笑意,规规矩矩地坐在他的下首儿。待人都到齐了,他抬抬下巴,一旁的梁久功当差当老了的,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赶忙引着人来参拜明月。 明月挑挑眉,不明所以地看向正座儿上的康熙。她是妃位,名下应有宫女太监各六人。如今这下头呼啦啦跪着这么一大群人,都是做什么的?这不是明晃晃的逾制吗! 梁久功体贴地上前一步,指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笑道:“这是奴才的徒弟三德子,能在娘娘宫里伺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儿,娘娘只管责罚,若是娘娘瞧着他还好,就留下他伺候吧。” 梁久功的徒弟?他的徒弟就这么当着康熙的面儿塞到她这里,那这里头隐藏的含义是? 见明月疑惑地看了过来,康熙接着茶盏的遮掩,不动声色地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儿。这奴才是他让梁久功安排过来的。明月初来乍到,需要一个忠心而又对后宫了解甚详的奴才在一边儿引路帮扶,这个人,还是要找个放心的才行。 梁久功在他身边伺候多年,他丝毫不怀疑他的忠心,对梁久功一手拉扯教导出来的小徒弟,也是观察了多年了,有这三德子在明月身边儿,别说犯错了,就是有人想为难她,也得看看她身边儿站着的人是谁! 明月点点头,果然是他安排的人,那她可得好好留着。这可是宝贝呢,别说从他身边儿出来的奴才,本就高人一等,就是她这边儿有点什么事,自己不方便跟他说,也可以通过这个奴才的口,辗转地传给他,这里头的好处可是多着呢。 如今仔细瞧过去,才发现她身边儿的自己人还真不少,除了两个小太监小路子和小安子,还有两个二等宫女桃红和杏黄,三等小宫女柳青和月白也是自家安□□来的人。舅舅留在内务府的人果然是出了力,只是另外三个太监和两个一等宫女却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尤其是那两个一等宫女樱桃和山杏儿,那可是要日日贴身服侍的,若是不知底细,她可不敢留在身边儿。 只是底下还有十几个太监一溜儿跪着,她挑挑眉望向梁久功,示意他给个解释,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来,不给个说法儿,她可不敢留下用呢。 “回主子的话,东西十二宫,每宫有首领太监两名,太监十二名,专司本宫陈设洒扫,承应传取,坐更等事,统统都由一宫主位支配。他们就是这延禧宫的首领太监小全子和小林子,那几个都是粗使太监,以后娘娘看着谁好,再提起来就是。如今这延禧宫别说就娘娘一个主子,就是再多几个小主儿,也越不过娘娘的次序去,他们自然是瞧着娘娘的脸色吃饭,归娘娘管了。 这么一说明月就明白了,不就是各宫主位额外的编外奴才吗!因着每个主子名下的奴才都是有定数的,可一些地位高的主子,身娇位尊,难免觉得自个儿的奴才不够使,带出去不够场面儿,加人又显得自个儿不守规矩,自然要打着别的旗号要人了。 这十几个奴才说是承应延禧宫一宫的奴才,可说到底,服侍谁,不服侍谁,给谁干活儿不给谁干活儿,还不是一宫主位一句话的事儿。 “如果娘娘觉得他们粗手笨脚不会伺候,只管吩咐一声儿,把他们退回内务府去,再挑好的就是,哪怕是用他们另换心灵手巧的宫女儿也没问题,只要别超了人数儿就好。”梁久功见明月沉吟不语,还以为她是对眼前的奴才不满意,赶忙上前解释,又让明月结结实实地开了一回眼,用太监换宫女?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提议。毕竟一溜儿十几个太监,她瞧着还真不太顺眼。 不过,这样的换法儿,只怕也只有宠妃才行吧。每年小选进宫的宫女都是有数儿的,就是有多的,也多不到哪里去,支应了各宫主子,剩下的也都不多了,要是都被要走了,那内务府可就该发愁了。 第105章 夭桃骄杏 不过,既然老康坐在那里没什么表示,显然对梁久功所说的内容也是默许的。有他首肯,不换白不换,等下明月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些奴才都换成自个儿的心腹,否则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不知道什么来头儿的奴才监视着,回头再去汇报给她们背后的主子,她的日子也就别过了。 只是,毕竟是新来乍到第一天,就算换也得找个合适的由头儿,不能叫旁人挑出什么不是来,否则她一来就大动作地更换手下的奴才,就算老康不说什么,后宫那些人也得在孝庄跟前儿给她上眼药,到时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骄纵刁蛮,任性妄为的大帽子可就妥妥的扣在她的头上了。 有康熙在这里坐镇,该施的威已经施的差不多了,明月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左右白脸儿已经由他唱过,就让她夫唱妇随,接着他的戏,继续往下□□脸儿吧。 “小全子小林子,你带着手下的人,把外头的凝祥门,昭华门和延禧门,每个门儿都给我安排好人值守,白天洒扫传取,晚上坐更,这门户最是紧要,万不可懈怠了。每日若无吩咐,戌时下钥,寅时开锁。除非有要紧事,回准了,否则谁也不许擅开门户。这延禧宫原本就靠近苍震门,你们再不警醒些,可就真让人寝食难安了。” 小全子和小林子都是极精明机灵的,一听她这话锋儿,哪里不明白这宜主子是点头儿允准了自个儿这个首领太监的身份,原本听梁公公的话,他们还以为自个儿这个八品侍监干到头了,如今好容易宜主子有了准信儿,自是乐得喜出望外,跪下来磕头不止。 别看这首领身份只是个八品芝麻绿豆的官儿,可每月都有四两银子四斛米,比底下那十几个虎视眈眈的小兔崽子多了一倍不说,就是公费银子,也比他们多不少呢。 “不止是外头的门户,内宫里头,正殿寝殿各处上夜守更,可也都是你们的责任。如今这延禧宫里就我一个主子,你们还轻省些,却也不能大意了,前殿后殿,都得留人看守着,若是有什么差池,可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这差事要紧可也最是辛苦,我每月再照着你们如今的月例给你们另添一份赏钱,可要是差事不仔细,随便给我放进了什么阿猫阿狗,我也绝不轻饶,都听清了?” 这几个原本就是粗使太监,平日里什么脏活儿累活儿不做,如今调到这延禧宫,只是看看门,洒扫洒扫庭院,还平白地多出一份月例,哪有不高兴的,一股脑儿地跪下来磕头谢恩。 明月早备好了不少荷包,抬眼一扫旁边的老嬷嬷,那老婆子立马上前,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至于我身边儿的差事,就由三德子和樱桃山杏儿领着,各人专司什么差事,你们合计准了,到时候给我个准信儿,只要够忠心够机灵,每月的赏钱也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可谁要是偷懒耍滑,我一样给你们退回去,到时候儿可不管你有哪个做后台,我可是谁的面子都不买的!”明月这话虽是明着敲打三德子,可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樱桃和山杏儿,那两个丫头倒也够机灵,脸上恭恭敬敬,一丝异色也无,也不知是哪个主子□□出来的,却让明月心中的戒心更重。 三德子心中一突,没想到这位主子一上来就拿着自己做筏子,竟当着主子爷的面儿敲打他,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怎么这宜主子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偷偷瞧瞧上头康熙的脸色,却不料对方竟是一点儿不悦都没有,仿佛事情原该如此,一点也没有帮他出头说话的意思。 看来这位宜主子果然不简单,这才刚跟万岁爷见面儿,就把爷的心给收拢住了,果然是个高人。当初师傅叫他来延禧宫伺候的时候儿,他心里还有些不情愿,如今看来,还是师傅的眼睛毒啊,这宜主子,果然不凡,以后跟着她,绝没坏处。当然,他自己也首先得把差事做好,别惹了主子被撵了出去才好。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原本的轻慢疑虑顿消,脸上的笑意也更多了几分诚意。明月见他识相,也不多说什么,照样儿给了他们赏钱,便询问地看着康熙,这时候儿显然不是他在后宫逗留的时辰,他这时候儿过来,想必是不能多待的,不知还有什么事情,一发说了倒好。 “你们主子安排的不错,这内宫头一件大事就是门户,这延禧宫原本就偏僻噪杂,来往的人又多又杂,你们主子看重你们,把这头一份儿的重担压在你们身上,你们也得争气才是,每月除了你们主子的赏钱,梁久功,记得从乾清宫再拨一份儿赏钱给他们,连你们主子贴身伺候的人在内,人人有份,可要是谁敢吃里扒外,抑或是差事不用心,不用你们主子说话,朕就头一个饶不了他!” 康熙对之前明月的表现极为满意,不说别的,大好的换人机会就在眼前,她却没有急于一时,而是先恩威并用,不给别人留一点儿把柄,这就是难能可贵的了。尤其是一上来就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门户,她能及时发现这里头的麻烦,立时做出安排,想必就不会再在这上头吃亏了。 这批奴才都是丽妃安排的,虽然他和米思翰都在里头做了点儿手脚,可还是混进了不少别人的眼线钉子,若不□□,以后他在这里可就没那么自在了,如今该铺垫的都铺垫了,后头的就由她去慢慢做吧。 他这时候儿过来,一来是为着迎接她,毕竟是一个女子一辈子的大事,他不想给她留下什么遗憾,二来也是为了敲打敲打这起子心思各异的奴才,给她撑腰,省得后宫那起子不长眼的奴才一瞧她被安排在这延禧宫,对她起了什么轻视不屑的心思。 如今这两个愿望都达成了,他也是时候儿该回去了,毕竟这个时辰,原本是他看折子接见大臣的,过来瞧瞧,走个过场儿,还可以说是给新来的宫妃体面,给她身后的家族长脸儿,时候长了,可就不好说了,真传出点儿闲话,对她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朕瞧着这延禧宫别的还好,就是这陈设太古旧了些,也不合爱妃的身份。梁久功,等会儿回去到朕的内库里找找,有合适的陈设家伙,就给延禧宫送来,还有庭院里的花草,如今已是初秋,那海棠石榴什么的,也都开过了,如今光秃秃的,像个什么样子,都给朕换成时新花卉。丽妃忙得脚不沾地,顾不过来,你们这些当奴才的也得多用点儿心才是。宜主子刚来,难不成还要她自己去操这份儿心?” 待回过头来,对着明月又是一番关怀体贴:“爱妃瞧着还缺什么,只管叫三德子去领,也不一定非得麻烦丽妃,直接去内务府要就是,有这个小兔崽子在,想必内务府那起子杀才也不敢不给他这个面子。就是内务府没有,也可以叫他去乾清宫寻,左右只要这宫里有的,就绝对不会短了爱妃这里。” 底下跪着的奴才一个个噤若寒蝉,心头不住地翻腾着。这个宜主子可真不简单,什么话都没说,就得了这么大的恩典,如今万岁爷金口玉言,直接连丽妃都撇开了,这后宫里,几时见哪个主子的份例跟着万岁爷走的?想当初,就连皇后娘娘,也只是用自个儿的份例,绝不敢染指乾清宫的用度的,可如今万岁爷就许宜主子用他的了。 明月冷眼旁观着,康熙这几句话看似只是对她的抬举关怀,内里的好处自是不消说的,她倒也不在乎那点儿东西,只是,单单以后有事不必知会丽妃,就让她心头暗爽,不用瞧她的脸色,那自然是再好没有,否则丽妃就是不驳她的面子,只单单冷落一下儿,推脱两天,也够让人心里憋屈的。 而且通过他这一番话,底下奴才的表现也立时显出了差别,桃红杏黄几个自己人自是欢欣鼓舞,还有几个奴才也自觉跟了个得宠的主子,以后的日子也有了指望有了奔头儿,面上一副喜不自禁的神色。可还有几个脸上的表情就颇耐人寻味了,尤其是那个山杏儿,方才明月借着三德子敲打她们的时候,她还能沉得住气,可此时脸上又是惊愕又是犹疑的表情,可就怎么掩都掩不住了。 等康熙一走,这延禧宫立时就热闹起来了。不说那几个有主儿的奴才怎么挖空心思地溜出去找自家主子汇报方才的消息,就是后宫里头过来请安问好儿说话送礼的主子们,也是从延禧门一路挤满了东二长街,直接堵住了她延禧宫的大门。 明月心中冷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康熙一来,这些人就都来了,幸好康熙走得是景仁宫门前的甬道,穿咸和左门和近光左门,再从日精门回乾清宫,跟她们碰不上,否则这一路还不知有几多艳遇呢。 慈宁宫和慈仁宫都派人给明月送来了赏赐,还直言不用过去行礼谢恩。 “老祖宗说了,规矩不在礼上,孝敬不在面儿上。进了宫,就是一家人,以后缺什么短什么,都不要外道,只管开口就是。今日是小主儿头一天进宫,想来晚上皇上自是要过来的,小主儿只管好生服侍好皇上就是,只要把皇上伺候好了,就是对老祖宗最大的孝心了。”苏茉儿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亲热地拍拍明月的手,她在孝庄身边儿地位不凡,各宫的主子都得敬她三分,由她亲自来送赏赐,也足见孝庄对明月的重视了。 只是她的话却是让明月羞红了脸,表面上听起来倒都是好话,可此时此刻听来,却句句都是有深意的,作为一个穿越者,她要是不明白那“服侍,伺候”的意思,也算白活这两辈子了。无奈对方说得隐晦,身份又摆在那里,任她再怎么羞恼,也只能红着脸耷拉着脑袋低低应了。 苏茉儿见她一副害羞不敢抬头的模样,也知玩笑不可开得太过,意思既然到了,也就不多留了,带着慈宁宫和慈仁宫的奴才就告辞了。她们前脚儿走,丽妃的人后脚儿就抬着大件儿小件儿的东西进来了。 丽妃原本是想借着安排宫室的机会,给明月一个下马威。她也的确是成功了,有了孝庄的首肯,康熙也不好多说什么,里头的一应陈设,也全是按照妃子的铺宫份例来,多一件也没有。 她这样做,就是想让明月知道,这后宫,如今是谁说了算,没她点头儿,她郭络罗明月就是想多要一个鸡毛掸子,都得派人来请示她,看她的脸色。 只是,没想到这郭络罗氏进宫头一天,皇上就急吼吼地跑去瞧了,这一瞧,还瞧出了毛病。虽没直接指着鼻子骂她钮祜禄氏刻薄,却要梁久功开他的内库,给这郭络罗氏挑家什,这不是摆明了打她的脸,说她做事不周,委屈了郭络罗氏吗! 为了扭转康熙的印象,表现自己的大度,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赶紧派人来送些东西,堵堵宫里那些人的嘴了。 钮祜禄氏服了软儿,明月也不跟她计较,左右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想找补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若她再抓着不放,那对方可就有说嘴的理由了。毕竟丽妃当初送过来的东西,也都是按照妃位的陈设铺宫来的,康熙可以说简陋,她却不行,否则一个骄矜傲慢,轻狂无礼的评语可就逃不掉了。 不是说妃位的陈设家伙不好,只是那些铜的锡的银的家伙,放在寻常人家或许会拿着当个宝贝,可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里,那可真跟破烂儿没什么区别了,留着做个粗使家伙还不错,当真用来做摆设?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尤其是那些个瓷器,什么黄地绿龙磁盘,黄地绿龙瓷碟,黄地绿龙瓷碗,黄地绿龙瓷盅,虽是身份的象征,可也不能拿来做摆设。至于那些杂彩的各色瓷器就更不用指望了,精美是精美,平时用着也不错,可用来做摆设,那可就要惹人笑话了。 平日里妃子们殿里的摆设,除了份例,便是上头的赏赐,若是份例里头没有,无宠又捞不到什么赏赐,那就只能指着娘家贴补了。如今明月的嫁妆里就有不少好东西,可方才康熙都发话了,她自是不用拿自个儿东西充面子了。 如今丽妃又送这些东西来,那可真真是鸡肋了,虽然瞧着件件都挺精美大气的,可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东西,别到时候自己吃了亏,受了害,还连个说理的地方儿都没有。 “多谢你们娘娘惦记着了,只是皇上方才已经说了要送东西过来,御赐的东西说什么都得摆着,否则岂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当然,你们娘娘的好意本宫也不好辜负了,樱桃山杏儿,你们两个是延禧宫的掌事宫女,这延禧宫里头,除了我,就属你俩地位最高了,这些好东西,就都赏了你们吧,这些可都是丽妃娘娘的恩典,你们可得好生摆着才是。” 明月的话,令那两个领头儿送礼来的奴才气白了脸,偏又挑不出什么不是来。这些东西并不是份例里的,并无什么等级区分,虽说给宫女摆着,有些暴殄天物,可也绝对没有违背宫规的地方。更何况,明月的理由也够分量——难不成丽妃比皇上还厉害,要她把皇上御赐的物件儿丢在一边儿,却把丽妃送来的东西高高供起来?没那个道理! 明月冷眼看着那两个奴才强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心里顿时解气不少。丽妃这也算是自讨没脸了,预想中的下马威没收到什么效果不说,却反被明月奚落修理了一番,她这个掌宫妃子,也算丢脸丢到家了。 而在一旁的樱桃和山杏儿,随着明月的那句话,脸上也都起了不同的神色。明月看着山杏儿脸上欢喜的模样,这丫头要么不是丽妃的人,不晓得这些东西的厉害,要么就是心机太深沉,掩饰得够到位。结合她之前的表现,明月觉得还是她另有主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反观樱桃,在明月说要摆御赐的东西,不摆丽妃送来的物件儿时,脸上的神色倒还平静,想必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测。可当明月说要把那些东西赏给她和山杏儿时,她脸上可是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若说是这份赏赐太过巨大,让她承受不起,那明月宁愿相信这些东西里头有些世间难寻的“好东西”,而樱桃恰恰知道这些东西的“好处”,否则她绝对做不出闻之色变,跪在地上求她收回成命的举动。 第106章 不识抬举 “这份赏赐太重,奴婢承受不起,求,求娘娘开恩,收,收回成命吧!” 明月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樱桃,不错呀,撑到这时候儿才露出这一丝马脚,真有她的。这两个丫头借着方才迎来送往的机会,都出去过,若说是跟外头通消息,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毕竟明月也摸不准这延禧宫里到底有没有她们的同党,不,应该是说有多少她们的同党! 如今她这延禧宫就跟个戏台差不多,在这些奴才清理收拾干净之前,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人,可要是有心,也能从里头找到不少自己需要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樱桃不管之前表现得再好,再妥贴,如今这一跪,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是丽妃的人了。而山杏儿显然跟她不是一路儿,只不知她背后站着的,又是谁?能把手伸到一宫主位的身边儿,在她贴身的一等管事宫女里安插上人手,明月不相信山杏儿背后的主子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无名之辈,这后宫里有这个本事的主子不多,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却不知道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山杏儿,出去跟外头那些个小主儿们说,今日初进宫,有劳她们挂念着,只是这宫里还有不少杂事没有处理清爽,请她们先回去吧,等延禧宫收拾好了,本宫定请她们过来喝茶,到时候还请她们赏脸才好。至于她们带来的礼品,统统收下,稍后再每位加厚两成儿,给她们送回去做回礼。” 毕竟那些女人都是打着贺喜参拜的旗号来的,她若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未免要受人诟病,说她目中无人,不好相与云云。 可要是见她们,那她今天就什么都别做了,只伺候着这群心怀鬼胎的女人就是了,难不成晚上的时候她要对老康说:“皇上,臣妾今天光伺候你那群妻妾了,如今可没精力伺候你,你老自个儿歇着去吧,臣妾不伺候了。”这可是她的新婚,新婚啊!他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山杏儿自方才樱桃跪下来求明月收回成命的时候儿,就站在一边儿发愣,跟着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要说这些东西贵重,可这皇宫里哪件陈设不贵重?这又不是主子们份例里的东西,不存在逾制的风险。没什么等级标准限制着,既是主子赏下来的,摆着也就摆着了,谁还会计较这些个不成?谁要眼红,叫她也寻个得宠的主子去,既没那个本事,就多干活儿,少抱怨! 可樱桃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能让她这般如临大敌地跪下来面辞,心思活泛的山杏儿不是嗅不出这里头的异样。 如今明月的命令,算是解了她眼下的窘境,她脆生生儿答应着就往外走,先瞧瞧樱桃的情形吧,要是能辞就辞了,不就是几件摆设吗,她山杏儿在这宫里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这个去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儿就有更好的。若是辞不了,那她可得寻个明白人瞧瞧,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叫樱桃闻之色变。 梁久功的办事效率果然够快,外头那些庶妃格格们还没散去,他就带着一群奴才浩浩荡荡地搬着一大堆东西过来了,还装模作样地传了一份康熙的“口谕”,说是晚上再过来瞧她。 旁边的小主儿们眼珠子滴溜儿转,个个心里都有一副小算盘,只是想想这毕竟是宜妃进宫的第一天,皇上只怕说什么也不会往旁人宫里去的,否则不是打了宜妃的脸?更何况,看皇上的架势,可是对这个宜妃颇为看重呢,那她们半路截下皇上的可能就更小了,别到时候腥儿没偷到,白惹一身骚不说,还惹了宜妃和皇上不痛快,到时候儿给自己一双小鞋儿穿。 既是康熙身边儿的人,明月自然大方,叫人掏了厚厚的赏封儿不说,还特意赏了梁久功一串儿青金石的佛珠手串。这些太监都迷信,认为自个儿这一辈子受的罪,都是上辈子不积德造成的,平日里都好念个佛,想着不修今生修来世,下辈子怎么也要修个好人家儿投胎才好。是以明月的赏赐令梁久功眼睛一亮,对这个宜主子也更有好感,眼风儿一扫,看着樱桃跪在一边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儿,便不仅不觉得可怜,反有几分不耐了。 “今儿是宜主子大喜的日子,你身为延禧宫的管事宫女,不想着好生替主子分忧,怎么反哭丧着脸?谁该你八百两银子不成?” 樱桃跪在地上嗫喏着,哪里敢把实情说出来,倒是明月大方,毫不隐瞒地讲了她把丽妃送来的东西赏给了这两个奴才,只是这丫头似乎有些不领情。 梁久功眼光一闪,人老成精的他自是明白了里头的猫腻,看来一回儿还得跟主子爷说说才好,这丽妃都吃了一巴掌了,似乎还没觉着疼啊。 “宜主子说的是,这丽妃娘娘再怎么大,她也大不过皇上去,又不是有等级的东西,娘娘自是爱赏给哪个,就赏给哪个的,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呢,奴才倒想要,可主子还不愿赏呢不是?既是宜主子赏了你,那还不赶紧谢恩,不识抬举的东西,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再敢摆出这么一副死人样儿,那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省得留在这里给主子添堵!” 要说这个宫里谁最了解康熙的心思,只怕梁久功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了。如今他这样说,那几乎就是康熙心里的想法儿了,樱桃自是不敢再硬推脱,只能磕了个头,“都是奴才想左了,既是主子的赏赐,那奴才就好生摆着,日日供奉着,绝不辜负主子的恩典。” 当着梁久功的面,明月自是要把好人做到底,不仅不怪罪她,反又好生安慰了她几句,挥手叫她俩把那些东西抬下去——“好生用吧!” 送走了梁久功,明月又借着让她们回去归置丽妃送来的那些烫手山芋,顺理成章地将那两颗钉子打发了出去。 见殿中没了外人,桃红和杏黄这才带着柳青月白上前给她请安见礼。 “罢了,好容易才把那起子人都打发出去,你们又来呕我。过来给我捏捏肩膀,再赶紧上点儿吃食,起了个大早,又忙了这大半日,早饿坏了。”明月挥挥手令她们都起来,左右都是自家送来的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她这样随意,她们反而感激高兴得紧,觉得主子拿她们当心腹,当自家人,对她也更忠心。 “御膳房传膳都是有时辰的,如今时候还太早,就是去了,也没什么好吃的,倒不如奴才叫小路子和小安子去御茶房寻些新鲜点心来,主子先略进两口,等到了午膳的时候再正经吃,可好?”桃红试探着给明月出主意,作为主子的心腹,可不单单是顺着主子的意,按主子的想法儿办事那么简单,小小的一件事就能看出一个奴才是否真的贴心。 明月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起得早,又忙又累饿坏了,可吃饭的时辰还没到呢,她要是真在这个时候潜人去御膳房要吃的,只怕会落人口舌了,初来乍到,还是完事小心些才好。 她点点头,再看向桃红的时候,面上更加亲切,不愧是自家送进来的丫头,就是贴心啊,若换了樱桃和山杏儿,只怕巴不得她出乖露丑,又哪里会开口提醒她。 只是——“御茶房有点心吃食吗?这样去要,会不会惹人诟病?” 桃红杏黄对视一笑:“主子放心,如今管着御茶房的刘公公,也是咱们的人,要是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他也别当这个差事了,趁早儿走人得了。” 趁着桃红出去找小路子和小安子的工夫,杏黄一边儿帮她捏着肩膀,一边慢慢跟她解释:“小路子和小安子想进来给主子磕头,谢谢主子的提携,却到底是人微言轻,无事不好进来,方才还在外头,对着主子的寝殿磕了个头呢。” 明月点点头,忠心是好事,可也不要做得太明显,更不必计较这些表面儿上的东西:“你等下找机会跟他俩说,他们忠心,我都知道,以后却大可不必如此,只要把差事做好了,把忠心用在需要的地方儿,本宫绝不会少了他们的好处!” 再问问她们这宫里奴才的底细,无奈桃红杏黄都是去年才进宫的,之前一直在别处打杂儿,所知有限。柳青月白更小,是今年才小选进宫的,对这皇宫里的一切更是懵懂,哪里给得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经此一事,她迫切地想要换掉身边儿的樱桃山杏儿,只是如今还要借着她俩找出这延禧宫内所有的钉子,一时之间急不得,待她把延禧宫里她们的同伙儿都□□,她俩也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只是,比这件事更迫切的,却是要赶紧找个熟悉后宫的“军师”,桃红杏黄几个虽然忠心,却苦于进宫时日太短,地位太低,就是她硬把她们抬举起来,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怕是有心替她出谋划策,也没那个见识本事。 “咱们这些年安排进宫的人不少,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虽然这几个小丫头了解的东西不多,可是对于同她们出自同一旗同一佐领的伙伴儿,还是了解些的。 桃红小心地抬头看看殿外,这才一五一十地跟明月讲:“家里的确是安排了几个人选过来的,只是临来时,又被丽妃娘娘拦住了,说是西三所和寿康宫也缺人,把她们调去了服侍小阿哥和那些个太妃们了。” “去了西三所和寿康宫的还是好的,蔻朱姑姑那么体面的一个人,竟被她撵去了绣房,领着那起子绣娘干活儿去了……” 桃红慌忙扯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少说两句,可明月就听这些也明白了,是丽妃她们为了安插自己的人手,排挤了她的人。眼前这几个小丫头进宫时日短,没什么根基,可也正是因为她们地位低微,这才躲过了对方的排挤吧。难怪康熙要把自己身边儿的三德子送过来了,若非他动手,只怕连她身边儿的首领太监,也会被她们安排上“自己人”吧! 去了西三所和寿康宫的还好说,左右差事还不坏,虽然眼下用不上,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儿,这些人就能派上大用场。可被撵去绣房那个,她却是不能不管,一来她眼下需要这么个人,二来,就冲着她的出身,她也不能瞧着自己的人被作践! 第107章 晚膳 用过了午膳,又歇了个中觉,待起来时,天色已然不早,丫头们围着忙乱了好一阵,又是沐浴又是梳妆,好容易才将身上收拾齐整。 “晚膳的菜色可都齐全了?还有那些个茶点,都好生检查一番,可别出了什么差池才好。”因着身边儿的人不可靠,明月的话也不好说的太透,不过桃红和杏黄都极机灵,早明白了她的意思。 “主子放心,御膳房那边儿早就交待好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事,若是伺候的不好,砸的可是他们自己的饭碗,掉的可是他们一家老小的脑袋,他们不敢不尽心的。” 由于各宫都是从御膳房里领份例菜肴吃食,每个主子都是有份例规矩的。康熙自然也有自己的份例,不过他的份例比一众妃子们高得多就是了,哪怕整个皇宫里的妃子们加在一起,只怕也没有他一个人的份例多。 康熙说是到她这里来用晚膳,那些吃食菜色其实真不用她费多少心,而且她就是想插手,也插不进去。御膳房早在几天前就排定了今日的菜色,别说这时候儿点菜,就是老康真想起点儿什么新鲜吃食,只怕吃到嘴里,也是几天后的事,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还要落顿埋怨不说,这道菜一年半载的也别想再上桌儿了。 如今御膳房不过是照计划将之前排定的膳单儿做出来,什么人洗,什么人切,谁来掌勺儿,谁来装盘,那都是有规矩,要一一记录在案的,中间还要经过内务府一遍遍的核对检查,对外说是万一主子吃着哪道菜好,赏起来也有个依据,可谁又不明白里头隐含的意思?要真有什么差池,别说中间经手的人罪责难逃,就是内务府那起子查验的,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在这样严密的规矩防范之下,她别说插手,就是想提前知道那些提盒儿里装的什么都不可能,那些都是要当着康熙的面,才被允许揭开黄云缎包袱,撕了黄笺,打开盒盖儿的。若是在上桌前黄笺便损坏了,那这道菜也别上桌了,这一路上传菜的接菜的,都等着掉脑袋就是。 明月之所以这么郑重其事地交待她们,是要她们看好了御茶房送来的点心。既然御茶房里头的是自己人,那就没有不提携的道理,更何况他们今日的确伺候的不错,她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所以今晚的晚膳,除了御膳房送来的康熙份例吃食,她还特意命御茶房准备了几道点心,都是她从空间里抄出来的方子,虽然他们头一次做,也许还不那么熟练,可胜在新奇。 只是提携自己人虽是好事,但若是一个不留神,被人在里头做点儿什么手脚,那可就哭都没地方儿哭去了,这安全问题可是重中之重,也让明月再一次感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延禧宫清理干净,让她不必整日里防来防去呢? 明月这边儿还没感慨完,那边儿康熙就带着庞大的仪仗,前呼后拥地拐进了东二长街。如今丽妃被刚刚进宫的宜妃打了脸,那些个庶妃格格们也都安分了下来,不敢再打什么歪主意,别说偶遇,就是稍平头正脸儿些的宫女也被主子们拘得紧紧的,更没一个敢在这时候儿出现在这里给明月添堵。开玩笑,真在这时候儿点了宜妃娘娘的眼,以后还想不想在这后宫里头混了! 如今这延禧宫的奴才都想着怎么在主子面前好生表现一番,康熙的御驾刚刚踏进千婴门,报信儿的小太监就在明月跟前儿跪了一地。明月仔细打量了一下,果然没在里头看到小路子和小安子的影子,心中满意地点点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儿该在主子面前表现,什么时候儿该夹起尾巴,把眼面前儿的好处让给别人,果然是孺子可教。 她心里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随手发了赏钱,也不整装出迎,自顾的指挥着底下的奴才收拾屋子。因着没想到康熙能来这么早,屋里的摆设家伙还没归置齐整,她总不能用这半拉子工程来迎接康熙的圣驾吧。 再者,她也不想惯着他,听听方才的奴才说的,圣驾已进千婴门,这说明说明?说明留给她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这时候儿就着急忙慌地跑宫门口儿候着,别说要白等多长时间,就是后宫那起子小人奴才都要笑话她没见识不稳重。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福金安!”明月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等她迎到宫门口儿,正好见着康熙下辇,轻轻对他含笑甩帕,如行云流水般优雅的行礼问安。 康熙哪里肯让她当真跪下去,早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搀住了她:“爱妃何必这么多礼。”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微微俯下头来,在她颈畔轻轻一嗅,陶醉般眯着眼睛,在她耳边道:“以前也没见爱妃这么多礼过。” 明月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不正经的,这可还在院子里,那么多奴才看着呐,真是一点儿忌讳都没有。 康熙被她一瞪,浑身的骨头都似酥了半边儿,心中更是猫抓似的痒,只是到底还记着如今是在宫门口儿,不能让底下那起子奴才看笑话儿,抬手拥着她就往里走。 明月被他毫不遮掩的亲密动作弄得俏脸儿一红,腰身瞬间僵硬,只是碍着奴才们多,这才强忍着没抬手推开他。 康熙哪里感觉不到怀中佳人的变化,见她小脸儿涨得通红,偏强撑着不肯讨饶,随着他机械地往里走,连手脚走顺了腿儿都没有发觉,心下不禁得意,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梁久功可曾跟你交代清楚了?不知爱妃今日要拿什么来招待朕啊?” 明月暗暗磨牙,深吸一口气,竟堆起一张明艳至极的笑靥,看得康熙一呆。 “对不住了皇上,这晚膳都是御膳房里预备的,到底都有些什么菜色,臣妾也是好奇的很,如今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蠢蠢欲动了,偏皇上不来,臣妾也不敢动,不如咱们一起瞧瞧?” 康熙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明月意指为何,面上不禁有些奇怪:“怎么,爱妃没有交代御膳房点些自个儿喜欢的吃食吗?” 在他的印象里,皇后和丽妃都常常派奴才去御膳房点菜,有时候儿一时想起什么,立马差人去要也是有的,以前他去她们宫里用膳,那可真是她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儿啊!莫不是明月刚刚进宫,御膳房那起子杀才竟敢藐视她,不应承她的点菜不成? 一想到他心心念念捧在手心儿里的女人,竟被那些下贱的奴才轻慢,他的俊脸便“腾”的红了起来,内务府那些个目中无人的奴才是该整治整治了,原以为今日他对明月表现出来的关心重视已经够让他们警醒,却不想还是有人敢拿她不当回事。或者,在那起子奴才的眼里,他这个皇帝的喜怒圣意都不重要,只要有背后的人撑腰,就是他喜欢的人,也一样不背他们放在眼里。 明月满意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却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就是要让他误会,就是要让他反思之前皇后和丽妃在御膳房里的小动作。 都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皇后和丽妃想在御膳房里安插上自己的心腹,从而获得更多的便利,原本也没错。只是那毕竟不只是一个厨房,更是关系皇帝性命安危的地方,安插一两个人也就罢了,若是太多太过了,可就大大的犯了忌讳。 作为一个皇帝,若是他的一饮一食都被别人攥在了手心儿里,那他还有安稳日子可过,还有放心的茶饭可用吗? 之前桃红杏黄说的虽然隐讳,可明月却也听明白了她们话里的意思,那御膳房可是皇后和丽妃的地盘儿,自家如今在里头还插不上手。若只是那点儿点菜的便利,明月原本也没放在眼里,只是关系到入口食物的安全性,那却是大事。 她可不希望自己平日的饮食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这种生死捏在她人手里的日子,她可是一天都不想过。 如今康熙对御膳房起了不满,只怕回头就要着手清理,到时候儿正好趁机把自家人安插几个进去,倒也不用太多,只要能给她盯紧了,确保自个儿的吃食不会被人动手脚就好。 “皇上,皇上?可以上菜了吗?” 明月连问了两声,康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一想到自己面对明月的时候居然走神儿,他就有些愧赧,生怕她生了他的气,再给他使点儿什么小性子。忙赔笑夸她屋子收拾得好,又齐整又利索,真想不到,就这么小半天儿的工夫,竟收拾得这样精细。 他原本只是想哄哄她,却不想这一打量间,竟见整个殿宇清新雅致,摆设典雅大方,他赏过来的东西就不用说了,能被他收进内库的,自是件件精品,难得是几件陌生的玩器,初见时倒没什么,再一细细打量,竟是前朝名家的手笔,珍贵至极偏又古朴大方,不见一丝奢华。 康熙心下大喜,再看明月面色如常,对他之前的走神儿忽视,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心里对御膳房的奴才也跟加恼怒,竟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给他添堵,看他回头怎么收拾这些弄不清主子是谁的奴才! 第108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梁久功一声“传膳”,早就候在外头的奴才双手高举着一个个黄云缎包袱,躬腰低头鱼贯而入。既是在延禧宫,那自然是由三德子给梁久功打下手儿,当着康熙的面,解开一个个包袱,检查过黄笺封条儿,确定无一丝差错,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儿,将里头的菜品捧出来,摆在殿中的三个长桌上。 这三个长桌也是特制的,皇帝在哪里用膳,便摆在哪里,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要早早知会下头在哪里传膳的原因。不为吃到什么,关键是这些规矩排场太大,若不提前准备,只怕这些菜品都得撂地上去。 三德子跟着梁久功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世面,侍膳也不是头一回了,他每端出一道菜,便转手递给一旁的师父,梁久功一边儿大声儿报出菜名儿,一边儿将菜铺排到三个膳桌儿上,看似随意,却高低错落搭配得井然有序,一百二十道菜摆完,愣是让明月舍不得下筷子,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欣赏一场视觉的盛宴。 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呢,不说别的,单单是这口腹之欲就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皇帝的份例是多,可这御膳却不完全指望着那些个份例,眼前这三大桌菜,除了正常的份例内菜品,还有不少下头进献上来的贡品所做。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再难得的食材,也能从皇帝的餐桌上寻到它的踪影。 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用心地拼成各种吉祥喜庆的花样儿,什么吉祥如意,龙凤呈祥,万寿无疆,怎么好听怎么来,怎么讨喜怎么做,毫不惜人力物力,让一旁侍膳的明月都不忍心破坏它精妙绝伦的形状。 按照规矩,明月这时候儿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着康熙,他的眼睛瞄向哪道菜,她就用特制的小银勺儿将菜舀出来,布到康熙面前的小银碟子里。有时候康熙埋头吃菜,因着不清楚他的口味,她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还好三德子贴心,不着痕迹地跟她使眼色,按着他的指点,果然是她布什么菜,康熙就吃什么,一点儿没有嫌弃的意思。 只布了两三次,康熙就给梁久功使了个眼色,将殿里的奴才都撵了出去。待人走净了,他一把将明月拉到自己身边儿坐下:“别忙了,光看着朕吃,你也饿了吧,快过来一起吃,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 一个人吃饭?他只怕天天都是一个人吃饭吧,应该早习惯了才是,这时候儿才觉得孤家寡人无趣,也太矫情了些。无论是谁侍膳,都是他坐着人家站着,他吃着人家看着,陪皇帝用膳,说起来好听,可里头的辛苦却是无法对人言的。如今她还没抱怨,他倒觉得没意思了。 如今他不用她立规矩,她也是乐得轻松,晌午时候儿的午膳虽然丰盛,可是因着之前吃了些点心,饭点儿的时候竟是不饿了,所以也没进多少,这时候她可是真饿了。 要说这皇帝的御膳就是比她妃子的份例多,虽说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御膳房不敢克扣她的份例,甚至一些原本不在份例里的精细食材乃至底下进贡的贡品,他们也会变着法儿的弄来讨她这个宠妃的欢心,可到底跟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御膳没法儿比啊。 而且那些进献,孝敬,也不是时时都有的,得宠的时候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若是无宠,娘家又没什么势力,那日子可就难过了。就是有钱,那些眼高于顶的奴才也未必肯搭理你呢。就她所知,如今后宫里那些个庶妃格格们,除了得宠的马佳氏和出身科尔沁的那几个格格,其他庶妃的日子过得都不是一般二般的清苦,别说这些份例外的孝敬,就是份例内的东西,能不被御膳房那起子奴才克扣,她们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如今能坐下来好好品尝品尝皇帝的御膳,她自是乐得一饱口福。只是这吃饭就吃饭,他紧挨着她,还双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蹭来摸去算怎么回事? 明月狠狠瞪他一眼,抬手将他推开,虽然之前给她准备好的膳桌上不如这边儿丰盛,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是吗?这么多美食当前,被饿死的绝对是懒猫儿。膳桌儿前没给她备座椅?无妨,这可是在她的地盘儿上,别的东西没有,椅子却还不缺,咱搬一个过来就是。 康熙被她丢在一旁,原本心中颇有些不悦,面对着自个儿心心念念的佳人,他早就按捺不住了,连肚子也觉不出饿来,古人云秀色可餐,美人当前食之无味,果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没想到他头一次邀请一个女子跟他同桌儿用膳,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那个丫头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心下顿时一阵哀怨失落,亏他还心疼她侍膳辛苦,想着跟她好生亲近亲近呢,只怕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得欣喜若狂吧,偏她不拿着当回事,枉费了他一番好意。 可看着她“哼哧哼哧”从内殿里搬出一张座椅,他心里那点儿失落哀怨不悦的心思立时便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婚这么多年,他在这后宫也算是阅尽花丛了,可这样的女子却是头一回见,心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又不忍见她那么辛苦,竟鬼使神差地上前从她手里将椅子接了过来,却随手撂在了一旁。 真看不出来,她这细胳膊细腿儿,杨柳细腰不盈一握的样子,竟还挺有力气,这么笨重的家什,说搬就搬起来了。要是换做丽妃,那可是说什么都不会做的,她可还要维护自个儿尊贵娇弱的形象呢。 见椅子没有放在自己的膳桌儿前,明月心中翻了个白眼儿,自顾地又想上前动手。却不料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小心奴才们看见了。”她惊呼一声,双手不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康熙对她犹自未觉的小动作颇为得意,嘴角一扬,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看见?他们怎么看见?殿门儿都关上了,他们还想看什么?都不要脑袋了不成!” 见她小脸儿通红,他忍不住又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含住温润细腻的耳垂:“娘娘,让小的来服侍你,如何?” 明月嘤咛一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再不敢抬起来。他原本只是想逗弄逗弄她,却不料她竟当真上了当,身体一僵,立时将她搂得更紧,再不肯轻易放手。 只是,就在他想要偷香窃玉,好好温存一番的时候,一阵“咕噜噜”大煞风景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月心中更加羞恼,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身子也状似无意地往他身上靠了靠。他的身体僵得更厉害,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受控制的硬了起来。只是,看看怀里惹了火儿还犹自未知的小人,他嘴角抽了又抽,终是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放在自己刚刚坐过的御榻上:“娘娘,就让小的服侍您用膳,如何?” 身体落在榻上,心也跟着落到了实处,她抬起头来,看看他眼中戏谑促狭的笑,哪里不明白自己被他耍了。心中又羞又恼,脸上也火烧似的,*辣的烫得吓人。 康熙收起捉弄的心思,今晚要想得偿所愿,就不能真的把她惹急了,再加上她也确实没吃什么东西,他还没禽兽到把个饥肠辘辘的小人儿吞进肚里的地步。 眼睛只在三个膳桌儿上轻轻一扫,他便自顾地拿起之前明月用过的银勺儿,挑挑拣拣地选了几样菜布在她面前的小银碟子里。 既然对方甘愿服役,那她也不客气。一来对他方才的戏弄心存恼怒,二来也是真饿了,顿时一阵狼吞虎咽,左右她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她也不装模作样地扮什么优雅了。 别说,这几道菜还真对她的胃口,再加上御厨的手艺高超,做菜又不惜工本物力,做得滋味儿格外的诱人。 “这么多年了,你的口味竟是一点儿未变,够不够,不够小的再去给你盛啊。” 明月原本吃得正欢,听他这么一说,手下顿时一僵,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头狐疑地看着他。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自己的口味喜好,更不记得他们曾在一起吃过饭。那么,她的口味,他是怎么知道的? 被她盯着一瞧,他先是一怔,继而心底又有些被冤枉被怀疑的灰心与委屈,这些年,他是在她身边儿动了些心思手段,可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窥伺她的生活,更没有派人监视她的意思。 他脸色变了又变,终是长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别那样看着我,我从未怀疑过你,更别提监视,我希望你也能对我有同样的信任。当年,咱们第一次在太白楼遇见的时候儿,从你们窗口儿飞出来的就是这几道菜,明尚明武那两个家伙向来护你如性命,想必那几道菜都是特意为你点的吧……”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摸摸自己的鼻尖儿,脸上满是心思被窥破的尴尬与羞赧,可这比蚊蚋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却不啻惊雷。 当年?当年是哪一年?是了,那是苏克萨哈被全家问斩的时候儿,如今,竟也整整七年了。过去了那么久,他竟还记得当年的情景,记得他们点的菜。 明月心头有些酸涩,又有些浅浅淡淡的甜,混在一起,连嘴里一向爱吃的菜肴都没了滋味。 “才吃这么几口就饱了?吃得这么少,难怪身上都没几两肉。”见她食不知味,他心里顿时埋怨起自己的多嘴多舌,一边佯装调笑,一边又盛了几样儿菜品,“再陪我吃两口吧,只顾着给你夹菜,我自己还没吃饱呢。” 半哄半劝的将一块虾米熏火腿塞进她的嘴里,眼见得她含笑吃下,心里这才悄悄松口气。 明月依偎在他的身边,浅浅笑着将自己面前的碟子向他推了推:“你不是还没吃饱吗?那就别干看着了,要不一会儿我吃饱了,你可别抱怨又没人陪你吃了。” 他低低轻笑,他是没吃饱,不过不是肚子,而是身体的另外一个地方儿。如今看她的模样儿,只怕肚子已是填饱了,那就赶紧来把他也填饱吧。*一刻值千金,她想不陪他都不行。 随着明月一声惊叫,内殿里顿时响起一阵旖旎的□□,伴着床帐的抖动,诉说着两颗心多年的渴望情愫。 第109章 羞辱 “有劳苏姑姑亲自迎出来,咱们可当不起呢。老祖宗昨儿晚上歇的可还好?臣妾命人备了些菊花酒,待会儿还求姑姑在老祖宗面前帮咱们美言几句,这时候儿秋高气爽,登高最是合适,只要老祖宗喜欢,也算是咱们的孝心了。” 丽妃带着一大群庶妃格格,人还没踏进慈宁宫的门槛儿,声音便先远远的传了进来。她今日可是有备而来,又摸准了苏茉儿和太皇太后的脉,这番话自是说得大方得体,虽是康熙一众后宫嫔妃的功劳,可听在苏茉儿的耳朵里,她这个大功臣却是当仁不让。 说心里话,丽妃心中是有些怨气的。今儿一大早,太皇太后就派人传旨,说是宜妃初进宫,就不必赶过来请安了,如今秋高气爽,御花园中菊花开得正好,晌午时候儿就在浮碧亭里摆上几桌儿酒,一来大伙儿一起乐乐,二来也为宜妃贺喜。 谁未经历过初承雨露的日子,谁未曾经历过那碧玉破瓜的时候,偏她郭络罗氏娇贵,昨日皇上兴兴头头儿,只顾着讨她欢喜,在阖宫嫔妃面前打了她钮祜禄氏的脸还不算,今日太皇太后还如此宠惯着她,让丽妃这个自认为高了宜妃一头的掌宫妃子脸上怎么过得去。 更何况,太皇太后给宜妃做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之后操心受累,忙里忙外的却是她这个掌宫妃子,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凭什么她郭络罗氏就要被众人捧在手心儿里,一进宫就要人人都围着她转。而自己这个掌宫妃子,无论是娘家的出身还是在这宫里的地位,原本都要比她高的,当年初进宫时便被人践踏如蒲草,如今还要为个出身地位都输于自己的妃子做嫁衣裳,她怎么肯忍下这口恶气! 不过,她钮祜禄婉容是谁?经历过当年被赫舍里氏打压的日子,如今好容易吐气扬眉,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打倒的。太皇太后要给她宜妃做脸是吗?她就偏偏要让太皇太后知道,这后宫里的人心到底是向着谁的。 如今她亲自带着一众庶妃格格来请安,就是要让人都知道,那宜妃恃宠生骄,借着初初承宠,连一早的请安都不来。是她丽妃钮祜禄氏一呼百应,时刻不忘孝道,一大早儿就打理好后宫一切繁杂,还不辞劳苦,恭恭敬敬地过来请安。 要在以往,她这样恭敬勤勉,苏茉儿怎么也得奉承她两句,可今日苏茉儿却只含笑瞥了她一眼,并未附和一言半语。丽妃心下纳罕,不过想想自己安排得也算是天衣无缝,任谁来看,也只能夸她一句贤良大度,她可是一大早就放下六宫里的那些琐事,悉心筹划着今日的赏菊宴呢,那可是任谁也挑不出刺儿来的。 丽妃心下稍安,想着许是太皇太后面儿上慈祥大度,那宜妃当真的不来给她请安,却未免有些太过拿大,这才让慈宁宫里气氛异样吧。她心头暗暗冷笑,这个郭络罗氏,想跟她斗,却还差着点儿。上头的话,不能不听,却也不能全听,否则计较起来,上头是绝对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底下那些心思蠢笨,领会错了主子意图的蠢材。 “老祖宗快瞧,皇额娘这么一打扮,气色可是好多了?臣妾就说这花儿只配皇额娘戴的,皇额娘还偏不信,老祖宗您给臣妾评评理,臣妾可有说错?” 丽妃刚刚跨进慈宁宫,便听前头正殿里传来一阵女子银铃般的欢声笑语,夹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猴儿,猴儿”的笑骂,哪里有半点儿不悦,却是心情正好呢。 她脚下不禁慢了半步,连带着身后一众庶妃格格们脚下都是一个踉跄——没办法,在这后宫里,身份尊卑大如天,谁敢走到丽妃前头去,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被收了绿头牌不成! “姑姑,可是淑惠长公主带着娜木钟郡主来了?还是淑惠长公主孝心虔诚,她这一来,太皇太后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连带着那笑声都响亮了不少。”她心里细细思量,也就只有淑惠长公主这个最最贴心亲近的小女儿,带着那花骨朵儿般的外孙女儿娜木钟郡主来了,太皇太后才会笑得这么开怀。 她嘴上夸赞淑惠长公主孝顺,心里却止不住鄙夷,不就是想着撮合娜木钟和皇上吗?还孝顺呢,真亏她们说得出口! “娘娘说笑了,长公主年初才带着郡主回的蒙古,这时候儿怎么会在这里呢!”见丽妃面有异色,她轻轻一笑,这才语带敬佩地道:“是宜妃娘娘在里头呢,难为她昨日初初承宠,今日竟一大早儿就过来服侍太皇太后起身梳洗,真真是个体贴孝顺的。如今大清有娘娘这样本领超群,能够统领六宫的妃子,又有宜妃娘娘这样一心纯孝,天真烂漫的人物,这可真是皇上之福,太皇太后之福呢!” 苏茉儿说完,似是欢喜至极,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蒙语。丽妃抬手揉揉肿胀疼痛的太阳穴,真想抬腿给她一脚,大吼一声叫她住嘴。好她个郭络罗氏,马屁精,还真有她的,竟然一大早就过来给这老太婆献殷勤,至纯至孝?她以为别人都瞧不出她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想在博尔济吉特氏手里讨到好处,将来有她后悔的那一天。 如今表面上看起来,这后位应该就是她丽妃和宜妃之间的争斗,可在这大清的后宫里浸淫多年,她太清楚慈宁宫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只怕在太皇太后的心里,除了她科尔沁的贵女,那是任谁也没那个资格坐在那坤宁宫里吧。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皇上铁了心不肯给蒙古女子高位,若是跟前头的慧妃一样,在个庶妃的位子上一呆多年,最后断了气才勉勉强强得个“慧妃”的追封,又太过委屈,否则太皇太后才不会在今年大选之初就忙忙地把淑惠长公主和娜木钟送回蒙古呢。 那庶妃之位在她的眼里,就是个羞辱,既然眼下说不动皇上,那就不如暂且先退一步,再寻良机,也好过她眼里金尊玉贵的外孙女儿被随随便便打发给哪个不成器的宗室权贵。 只是,这宜妃竟然一大早就来慈宁宫里收买人心,那她之前的布置打算可就落了空。她得好生思考一下对策,若再不能成功扳回一局,这后宫里的奴才可真要见风使舵,另攀高枝儿了。要知道这后宫里的奴才,那眼睛可是最毒,心也是最黑,最狠,最势力的。你得势的时候儿,他们千方百计地巴结着你,恨不能把你捧到天上去。可哪个主子若是一旦失势,那他们就会立刻上演一出儿墙倒众人推,踩着你去巴结新主子,好维系他们眼前的利益。 如今在和宜妃的争夺中,她已然失了先机,若再不扳回一城,那这后宫里的人心可就真的收拢不住了。 只是她想思量对策,正殿里头的人却不给她这个时间了——“是谁在外头说话呐?苏茉儿,可是皇上来了?怎么今儿下朝这么早?” “回太皇太后的话,不是皇上,是丽妃娘娘带着众位小主儿来给您请安呢。”苏茉儿话一出口,丽妃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狠狠一咬牙,既已走到了这里,那她是绝无退路了,不管里头宜妃的脸色有多么得意嚣张,她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哼,到底鹿死谁手还说不得呢,她郭络罗氏也别得意的太早了。 “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娘娘金安。”丽妃收敛起脸上的神色,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请安,却不想殿中突然响起一阵小儿的啼哭声,众人立时手忙脚乱,喊乳母的喊乳母,要官房儿的要官房儿,竟把个丽妃晾在了地上,孤零零地跪在那里,起来帮忙不是,干跪着也不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丽妃心下暗道晦气,好她个赫舍里氏,活着的时候儿把她踩在脚下还不算,如今人都没了,却撇了这么个病秧子在这里给她添堵。这死孩子早不哭晚不哭,偏她一跪下就哭了,这不是跟她犯冲吗! “快,快抱过来给哀家瞧瞧,可是见咱们只顾着说话,冷落了他?来,让老祖宗抱抱,好孩子,不哭不哭!” 说来也怪,那小阿哥一被抱进孝庄的怀里,立时便止住了哭声,只含着一汪儿眼泪,吮着手指,可怜巴巴地瞧着她。 “哟,这小阿哥竟真是想老祖宗了,瞧老祖宗一抱,竟是半声儿也不哭了。”这声音有些耳熟,正是方才初进宫门的时候儿,正殿里传出的那一声儿清脆柔婉的年轻女声,想来便是那郭络罗氏了。 “可不是,可见咱们小阿哥最是个孝顺的,这么小就知道跟老祖宗亲近了。”另一个年轻女子也在一旁凑趣儿,丽妃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身体立时便僵住了,她怎么会在这里?一个初进宫来,尚无恩宠的贵人,若无特旨,只能跪在殿外院子里,远远地冲着正殿磕个头,她哪有资格站在这里! 如今一个小小的贵人都堂而皇之地站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笑凑趣儿,她一个掌宫妃子却只能跪在地上干瞪眼,若说之前她还能强忍下宜妃带给她的“意外”,那此刻这口恶气她可怎么也忍不住了。 第110章 纸老虎 丽妃正自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冷不防眼光一瞟,跟旁边一个眼含讥讽,似笑非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却被对方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就连她原本引以为傲的艳丽容貌,也在对方顾盼流转的明眸与纤腰雪肤的映衬下黯然失色,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的美人?难怪之前赫舍里氏要方寸大乱,不顾一切地连连出手了。可惜那赫舍里氏也是个绣花枕头,竟没能将这妖女挡在宫门外头,如今成了她的心腹大患,这可如何是好?有她挡在前头,难怪皇上竟将她捧在手心儿里,对着后宫一众女子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明月满意地看着丽妃眼中的神色由鄙夷不忿转为震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如临大敌般的慎重与忧虑,可在一番思量之后,继而脸上便升起一阵死灰般的失落与颓败。 很好,明月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她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只要眼前的人明白自己跟她之间的巨大差距,懂得审时度势,她也不介意跟对方“和睦”相处。毕竟在她的记忆里,这钮祜禄氏也是个短命的,虽然她今生不会允许这个女人再压在她的头上,入主坤宁宫,可让她好好儿的寿终正寝,她还是不介意的。 历史上的孝昭皇后,就让她永远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吧,只要眼前的丽妃识相,就算让她好好儿的多活两年,也不是不可以。 可要是她弄不清楚情况,搞不清眼前的形势,那明月也绝对不会对她手软,毕竟她只是想要有个人来坐在那个高位上,维持后宫表面上的势力均衡。省得到时候儿自己一宫独大,孝庄再看她不顺眼,另抬举起别的女人来制衡她。 毕竟同那些不知深浅的女人比起来,她更喜欢坐在高位上的人是眼前这个无子,又眼看着年华渐老的钮祜禄氏。 当然,如果这丽妃不识相,她也不是没有后手儿。眼前的赫舍里贵人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今日她故意带着赫舍里氏来请安,一来是为着进一步拉拢抬举她,二来也是为了能同时带上那个襁褓里的小屁孩儿,毕竟这赫舍里氏当初可是得了旨意的,可以随时出入西三所照料小阿哥。 如今她的这番做派,果然博得了孝庄的欢心,在她面前既显示了自己的温柔大度,又在打压丽妃和门外那群女人的时候,收到了更为满意的效果。 丽妃罢了,不过是只纸老虎,这些年在赫舍里氏的打压下,早就被掏空了身子,短命,无子,明月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而门外那群女人,在今日明月特意的安排下,她们肯定已经将目光瞄准了一旁的赫舍里贵人,毕竟明月这个妃位在她们的眼里是遥不可及,有了赫舍里贵人的刺激,她们的目标肯定会更加务实,别的都是虚的,先想法儿有个正儿八经的位份才是正经。 “俗话说得好,小孩子的眼睛最是干净,一见了短命鬼就哭,一见了福寿双全的老寿星就喜不自禁,老祖宗瞧瞧,咱们小阿哥一到您怀里就笑得这么好,那指定是夸老祖宗万福万寿呢!” 丽妃在底下跪着,被她这话气得鼻子都歪了,宜妃这话什么意思?她要拍太皇太后的马屁,也别拿着别人做筏子呀。这话不是指着鼻子说她钮祜禄氏是无福的短命鬼吗! 只是她听着不受用,孝庄却乐得狠狠在小阿哥的脸蛋儿上亲了两口:“哀家的乖乖曾孙儿,果然是老祖宗的好宝贝呢。只是宜妃也别光顾着说嘴,几时你也给哀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那才是你的孝心呢。” 明月小脸儿一红,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眼珠儿骨碌一转,抬起帕子掩口而笑:“这抱曾孙儿,可急不得,臣妾就是有那个孝心,这一时半刻的,也变不出来呀。只是眼前却有一件事最是要紧,老祖宗还是先让丽妃姐姐起来吧,这地上怪凉的,可别跪出毛病来才好。” 她这一说,众人的目光顿时都投到地上跪着的丽妃身上。钮祜禄氏跪的腿酸脚软,正自偷偷揉搓着自己的膝盖儿,却冷不防明月突然提起她,灰败的脸上满是惊诧愕然不说,放在膝盖儿上的手也忘了拿起来,就那么愣愣的僵在了那里。 直到孝庄不满地冷哼出声儿,她才反应过来,赶忙规规矩矩地跪好,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不已。她就知道这郭络罗氏没有那么好心,让众人都瞧见她的丑态,她是故意的吧! 明月的确是故意的。可她这番故意,落到孝庄和孝惠的眼里,却满是乖巧大度,不争不妒不吃醋,不愧是她们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呢,比那个碍眼的钮祜禄氏可强多了。 丽妃原没想到明月在接到不用请安的旨意后,竟然还会过来请安,再加上要安排孝庄说的什么赏菊宴,这请安来的虽不算迟,可跟头一日侍寝便不辞辛苦,早早赶过来请安的明月比起来,那孝心可就大打折扣了。 孝庄心中原本就对她的姗姗来迟颇有些不满,再看看如今她脸上的神色,那眼中的厌恶可就更甚了。 “丽妃起来吧,念在老婆子年老体迈,照顾不周的份上,原谅老婆子对你不经意的冷落吧。” 孝庄这话可就有些重了,丽妃原本身体已经起了一半,一听这话,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老祖宗恕罪,臣妾失仪,求老祖宗责罚,可这话,臣妾真的当不起,还求老祖宗饶恕臣妾这一遭儿吧。” 孝庄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只冷冷地挥挥手,示意她起来,毕竟是掌宫妃子,最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给她留的,否则以后她还怎么掌管六宫。 只是事已到此,孝庄也没了说笑的心情,左右这安也请过了,待会儿还要办什么赏菊宴,她也得抓紧时候儿好好养养精神,便挥手命她们都散了。 一出了宫门,丽妃便忍不住横了明月一眼:“今日之事,还是多谢妹妹提醒着太皇太后,否则姐姐还不知道要在那里跪到什么时候。这大恩大德,姐姐记下了,来日必当加倍奉还。” 明月柳眉轻轻一挑,唇角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姐姐客气了,不过区区举手之劳罢了。咱们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什么恩德需要挂在嘴上呢,哪怕是为了皇上,咱们也得好生相处,姐姐说是不是?” 丽妃冷哼一声,扭头上了自己的翟舆扬长而去。 她这一走,底下心思活泛的小主儿便一窝蜂儿似的围住了明月,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她套着近乎儿。她们如今算是瞧明白了,跟着丽妃那个脸酸心硬的没什么出路,只有跟着眼前这位宜妃娘娘,那才能搏个好前程呢。 没看人家头一日来慈宁宫请安,就把那赫舍里贵人带到正殿里去了吗?还在太皇太后跟前凑趣儿,说了好一阵话呢。只可惜今日散的早,没能碰上皇上,否则这一番表现,定能为她引来皇上的垂怜临幸呢! 只是这次没碰上,不代表下次不能。只要常常在主子们跟前儿混个脸熟,那好处可是多着呢,不说多多的被翻牌子,至少在主子跟前儿得脸,底下的奴才也不敢随意作践不是,在这后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谁没那个眼力价儿! 明月好容易杀出重围,回到延禧宫连灌了两壶茶,这才稍稍歇了过来。可怜她昨晚刚刚合上眼睛,没睡多久就被叫了起来。又累又乏不说,那浑身的青紫,只略瞄一眼就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想想昨夜那人浑天混地的折腾,她就气得牙痒痒,这是什么人呐,她讨饶的时候儿都带上哭腔儿了,他也不肯收手,若非她有空间做后盾,在里头好好儿泡了个温泉,洗去了那一身的旖旎痕迹,今天别说见人了,只怕想走出这延禧宫都难。 见她神色略缓,樱桃这才拿着一沓儿礼单上前给她回禀:“这都是昨日各宫小主儿们送来的礼单,奴才依着娘娘的吩咐,在每份礼单后头略添了几样儿东西,娘娘瞧瞧可还有什么关碍?若是没有,奴才这就吩咐他们给各宫小主儿们送去了。” 明月接过那些礼单略瞄了两眼,别的也就放下了,只单单拿着丽妃那张冷笑了两声儿:“丽妃送来的东西跟那些个小主儿们不同,她是以掌宫妃子的名义给本宫送来的摆设,那些个东西说白了,就是公中的,不过是以她的名义送来罢了,怎么能跟那些小主一样回礼呢?” 樱桃一窒,心头立时忐忑起来。她不是不明白明月的意思,昨日她都交待得够清楚了,可关键是,那些东西,她和山杏儿绝对不能要啊。那些可都是要命的东西,她原本想着,借着这次回礼,悄悄儿的浑水摸鱼,把这些烫手的山芋再还给丽妃,也省得她们整日里提心吊胆,却不料这宜主子千不看万不看,偏偏拿出这一张来细看,这不是要人命吗! 第111章 内鬼 见樱桃语塞,明月也不再难为她,毕竟还要指着她们揪出藏在延禧宫中的内鬼,如今还不是发落她们的时候儿。 “本宫都说了,这些东西,本宫做主赏给你们了,就是皇上跟前儿,本宫也是回过了的。你们要是觉得丽妃娘娘比皇上还大,本宫也不为难你们,这就叫三德子回了皇上,本宫亲自去给你们心心念念的丽妃娘娘赔礼请罪,如何?” 樱桃和山杏儿吓得跌跪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山杏儿在心里暗暗将樱桃和她背后那个好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既然巴望着坤宁宫里那个宝座,就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儿,如今没害到这宜妃,那烫手的山芋却砸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真是活该! 等下她一定要跟自家主子好生禀报一番,这黑锅,她可不想陪她们背,更别说还要她陪着享受那些个要人命的好东西了。 “你们也不用这副模样儿,跟着本宫,日后的好处多着呢,这几样摆设又算得了什么,别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模样儿,赶紧回去把那些东西好生摆到自个儿房里去吧,毕竟是本宫身边儿的一等掌事宫女,屋子太寒酸了,你们不在乎,本宫可不想陪着你们丢人呢。” 直到樱桃和山杏儿唯唯诺诺地消失在围廊的拐角,桃红才悄悄上前回禀:“小路子和小安子在外头候着呢,主子要叫他们进来吗?” 明月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如今那两个丫头已经沉不住气了,可见那些东西果然是咬手。从山杏儿方才的表现来看,她也已经知道了那些东西的厉害,樱桃肯定是给她交代了什么,这才叫她也心存余悸不敢贪这笔意外之财。虽然樱桃跟她交代得未必详细,很多要命的东西也未必会和她和盘托出,可总归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她昨日便令桃红安排这两个小子盯紧了她们,如今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参加主子,果然不出主子的预料,昨儿晚上,奴才们在那两个丫头的房梁上听了一夜,可算是开了眼了,那樱桃竟然是丽妃娘娘的人,丽妃给主子送来的摆设家伙,都是加过料的,用久了会令人无子不说,连寿数儿都会有影响呢!” “砰!”明月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放到桌儿上,她早就料到那丽妃没安什么好心,无子也就罢了,可连寿数儿都算计着,钮祜禄氏,她跟她没完! 见小路子和小安子身子一抖,吓得跪在那里不敢再吱声儿,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下盛怒的心情:“这些本宫早就知道了,还有什么有用的没有?” 两个小太监悄悄对视一眼,末了还是小安子胆子大些,战战兢兢地道:“还,还有,那山杏儿没说自己是谁的人,不过听她们说话的语气,她背后的主子应该比丽妃娘娘厉害得多,她还教训樱桃说,要是她再搞不定那一屋子害人的家伙,她就去回禀给自个儿背后的主子,叫她的主子给她做主了。” 叫她主子给她做主?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她以为她的主子会在乎她一个奴才的性命吗?没了她,还会有水杏儿,野杏儿,酸杏儿,甜杏儿来接她的差。连一宫主位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了,她的主子又哪里会在乎她的死活。 不过,沉不住气好啊,明月就喜欢她的沉不住气。如今她硬逼着那两个丫头把那些摆设放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最迟明日,这两个丫头一定会有所行动,虽然她们的主子肯定不会脑残到帮她们处理那些东西,可只要这两个丫头还对她们的主子心存幻想,那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一串儿的内鬼。 “你们做的很好,这两天你们还得再辛苦辛苦,一定要把这两个丫头给我盯死了,她们跟什么人说过话,那些人又跟谁联络过,统统都要查明白,本宫一定要把这延禧宫里所有的钉子都□□。桃红,去拿两个荷包来赏给他们,还有我妆盒儿里那个白色的小瓷瓶儿,也赏了他们吧,若是累极了,就含一颗,可比什么提神的家伙都好使。” 既要马儿跑,就得先让马儿吃饱。如果说前头的荷包银两还只是平常,那这个小瓷瓶儿可是再珍贵没有的好东西。两个小太监没想到她出手竟是这么大方,一时伏在地上连连扣头,感激得一塌糊涂。跟着宜主子果然没错,别说那些个好处,就单单是把他们当人看这一条儿,就足够他们感激涕零了。 待小路子和小安子下去,桃红偷眼打量着明月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不悦的意思,这才小心地问:“丽妃敢对娘娘下这样的狠手,娘娘为什么不把这事禀报给皇上呢?让皇上处置了她,岂不是更好?” 如今明月表面上对樱桃和山杏儿又是拉拢又是赏赐,可实际上却是什么要紧事都不让她们插手,就连带进宫来的嫁妆财物,也只让桃红收拾掌管着,说桃红是明月身边儿第一得力之人也不为过。这丫头也是个好的,处处儿都为明月打算着,只是这心思还是浅显了些,得好生教导教导才行啊。 “交给皇上?交给皇上对本宫又有什么好处?”她冷嗤一声,斜眼看着桃红,“她大可以推说这些东西都是宫中早年的旧物,她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毕竟她接手宫务才几天,不经意间出了这样的差错,就算要罚,也绝对重不到哪儿去。” “可是,不是樱桃说——” “樱桃?那樱桃当着皇上的面儿还会这么说吗?她只会喊冤,实在逃不掉,也会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抗下来。到时候儿丽妃除了损失一个棋子,什么麻烦都不会有。哦,不,也许还会损失几个内务府的奴才,可那对本宫又有什么好处!”她盯着桃红,一字一字地道:“本宫要的,是情理掉延禧宫中所有的内鬼,所有的!” 这样真的能查出延禧宫里的内鬼?桃红心中很是怀疑。不过,主子说得也对,静观其变吧,左右那些害人的东西都在那两个丫头屋里堆着呢,要急也是她们急,实在逼急了,总有狗急跳墙的那一天,到时候儿或许真能逮到几个同伙儿呢。 “昨儿来送礼的人,单子都在这儿了吗?” 桃红正在思忖明月的安排,冷不防听她问了这么一句,立时收敛神色:“是,都在这儿了。除了庶妃佟氏,后宫所有的小主儿都送来了贺礼。别的倒也没什么,都是些绸缎吃食玩意儿罢了,独赫舍里贵人送来的是亲手做的绣活儿。” 桃红聪明的不对这些小主做任何的评论,可明月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里头的褒贬,不禁莞尔一笑:“傻丫头,你知道什么,要我说,这个赫舍里氏才是真聪明的呢。送吃食,她们是真天真啊还是拿着本宫当傻子啊。” 宫中最忌讳的可就是送吃食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司都是从这吃食上起的,若不是真的姐妹情深,好得穿一条裤子,那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 而送绸缎珠宝玩物,先不说赫舍里氏带进宫的压箱底儿有没有那么厚实,单是这些千篇一律的东西,也显不出她与明月的亲近。 进宫前,明月这边儿已经给她搭好了梯子,她这时候儿若是还不知道靠过来,那可就是真傻子了。这些针线绣活儿,虽不值钱,却也只有要好的关系才会一针一线做这些贴心的物件儿,在表达心意上,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佟氏竟然什么表示都没有?明月轻蔑一笑,还是放不下她孝康章皇后嫡亲侄女儿,皇上表妹的身份啊。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搞不清楚状况,她难道不知道,一个庶妃的位子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皇上并不看重她这个所谓的表妹了吗? 原本以她和明月选秀时候儿的交情,她跟明月应该比赫舍里氏更亲近才对。虽然当日的阴谋算计也有她的份,可她毕竟是冲着马佳氏去的,两人之间又没撕破脸,大可以打个哈哈,再来一场心照不宣的秀亲密戏码,时候儿长了,难免能寻到一两分机会。 就算是不能回复到选秀时候儿的亲密无间,至少也要随个大溜儿,不要弄得太显眼。只要维持了面子上的和睦,在上头看起来,怎么也得夸她一句懂事明理的。 可如今倒好,既然她佟家大小姐自恃身份,不肯降格儿以求,明月自然不必去委曲求全的巴结她。就让她佟大小姐在自个儿的钟粹宫偏殿里顾影自怜,等着皇帝表哥的垂青吧。 那钟粹宫的正殿里,如今可是住着个掌宫妃子呢,一旁的偏殿里还有个颇为受宠,又有一女傍身的马佳氏,就算康熙哪一天心血来潮,想起过去坐坐儿,只怕也轮不到她一个刚刚进宫,既无恩宠又无位份的庶妃吧。 第112章 揭龙鳞 “主子主子,您没见方才丽妃娘娘走的时候儿,气得鼻子都歪了,如今她在内务府里安插的人手被太皇太后拔了一大半,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别说为难咱们了,就是以后她的话还有没有人听,都是个问题了。” 小全子满脸的喜色落到明月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烦躁:“行了,收起你脸上的表情,叫旁人瞧见了,像个什么样子!” 连孝庄的心思都没瞧透,竟然还敢在这人来人往的宫道上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丽妃倒霉,她宜妃又捞到什么好处了?要知道丽妃的罪名可不是利用违禁物品残害后宫嫔妃,不过是管理宫务的时候儿,几个不大不小的失误罢了,打杀一群奴才,于她又有什么大妨碍了?只要宫务还在丽妃手里抓着,这批被打杀了,再安插一批就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想往上爬的奴才。 眼看着一番心血被孝庄三言两语就釜底抽薪,她如今的心里可是一团乱麻似的,麻烦着呢。也就小全子这样没眼色的,还敢在这时候儿乱说话,让别人瞧见了,还不得说她御下无方啊。 小全子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一番讨好的话没得着夸奖不说,竟还赚了一通训斥,扁扁嘴有些不以为然。一转眼,却见桃红隔着翟舆对他摇头使眼色,赶忙老老实实噤了声儿。他不明白主子的心思不要紧,桃红姐姐明白就行啊,桃红姐姐虽然只是主子身边儿的二等宫女,却比那两个一等掌事姑姑都得主子的信任,听她的准没错儿。 明月一路上都绷着脸,一进延禧宫的门,就见杏黄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显然是等了她很久了。 “主子,方才您去请安的时候儿,慎行司派人来把樱桃和山杏儿叫走了,说是她们手脚不干净,混拿了别处的物件儿,连她们房里的东西,统统都搜走了。” 手脚不干净?明月脚步一顿,差点儿气得背过气去。虽说她刚刚进宫不久,这些奴才犯的错跟她扯不上什么关系,可身边儿的一等管事姑姑手脚不干净,于她面上终究有些难堪。孝庄就算偏袒丽妃也没什么,没必要连她也一起打脸呐! 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如今这最后的两个人证也没了,那山杏儿罢了,终归是她慈宁宫的钉子,或许还有条活路,那樱桃是铁定没有生机了。连丽妃送来的那些个物件儿都被他们弄走了,如今她就是再想追究什么,也是无凭无据,空口无凭了。 连她自己的棋子都不放过,还真不愧是身历三朝而不倒的孝庄皇太后呢。只是,那两个丫头毕竟是她身边儿的一等掌事宫女,就这么随便寻个名头儿就抓进慎行司,总得给她个说法儿吧。她郭络罗氏的脸,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见她脸色不好,一旁的三德子清了清嗓子,缓步上前:“主子别急,慎行司既然敢上门拿人,那肯定是有了确切证据的。好在主子进宫时候儿不长,想必那两个丫头就是想对主子的东西下手,只怕也没那个时机,咱们还是赶紧查查库房里的东西,看有没有什么亏空吧。” 明月一怔,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愧是梁久功调﹡教出来的好徒弟,将她方才的失态巧妙地遮掩了不说,还提醒了她,赶紧查查自己的东西,再寻些好处才是。 证据?只要进了慎行司,什么样的证据弄不出来?如今那两个丫头的房里已经被翻得鸡窝似的,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被他们带走了,到时候儿想叫里头出现什么,消失什么,还不全凭他们的意思来。 孝庄如今是摆明了想把这件皇家丑闻悄悄压下去,虽然丽妃的行为令她不能容忍,可在爱惜颜面的孝庄看来,既然她郭络罗明月没有用过那些东西,那就说不上受害。如今拔了丽妃安插在内务府里的心腹,让她在后宫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便已经是对她的惩罚和敲打了。 孝庄不想再对丽妃进行更多的惩罚,明月虽然失望,却也明白她的想法儿。这位太皇太后一向以维护后宫平衡为第一要务,她如今对丽妃看似雷霆万钧,实则不痛不痒的惩处,不就是想保住丽妃的掌宫权,让丽妃有能力来制衡明月吗! 明月心中冷笑,时候儿还长着呢,她想让丽妃跟自己分庭抗礼,那就如她所愿好了。左右明月如今也不想要那鸡肋似的宫权,若真坐实了丽妃的罪名,别说宫权了,就是妃位都未必保得住,到时候儿这个老太太又要想着再抬举一个人出来,那她岂不是亏得更大! 不过,这老太太似乎忘了什么事?她为了给丽妃擦屁股,不惜连自己的棋子山杏儿都折进去了,对自己这个无端丢了两个一等掌事宫女的宜妃,似乎还缺点儿什么呐。既然她人老多忘事,没想到她郭络罗明月无端丢掉的脸面,那就换个人去提醒她,怎么也不能让她吃这个哑巴亏吧。 康熙好容易忙完了一天的政务,眯着眼睛坐在御驾上,晃晃悠悠地往延禧宫去。这几日天天儿赖在延禧宫,简直都要把那里变成他的寝宫了,一想到明月粉嫩细腻,凝脂般的肌肤,他就忍不住心旌神遥,尤其是那淡淡的清新体香,让他恨不能立时把她逮过来咬上两口。 一路上只顾着遐想,就连御驾停了下来,他都没有觉察,还是一本正经地端坐在上面陶醉不已。 “皇上,皇上?延禧宫到了!”梁久功连唤两声儿,康熙才从白日春梦中惊醒。一见周围奴才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似的模样儿,脸上立时一红。狠狠一眼瞪过去,却见梁久功也是一副目不斜视,恨不能在脑门儿上贴个条儿——奴才什么都没瞧见! 康熙原本微红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些,站起来整整身上的衣裳,慢悠悠儿踱进延禧宫的宫门。说来也怪,以前他这御驾一进凝祥门,便有奴才进去报信儿了,他方才在这宫门口儿发了那么久的呆,按说月儿应该早就得了消息,出来迎驾了啊,怎么这么半天,竟是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看他不进去吓她一吓,敢拿他不当回事,小丫头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啊! 这么一想,他嘴角的坏笑更甚,一想到一向豪放泼辣的月儿可怜兮兮地在他身下讨饶,就觉得心中满是得意与骄傲。征服那些娇娇弱弱,风吹吹就倒的纸糊美人儿有什么难的,让月儿这样英姿飒爽,骑射武功不输男儿的人间绝色在身下婉转吟哦,娇喘呻﹡吟着求饶,那才是本事! 不过,他也得小心些,不能玩儿过了,昨儿晚上他不就是卖力了些嘛,那丫头竟然抬脚踹他,险些让他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被妃子踹下龙床的皇帝,这要是真被她得逞了,那他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真龙天子就是真龙天子,再怎么强硬的女子在他的面前,也只有婉转承欢的份儿。小丫头想揭他的龙鳞,还稍稍嫌嫩了些,让他三两下儿就制住了手脚不说,又狠狠地要了她两次,一想到她浑身斑斓的爱痕,软软地躺在身下,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他就觉得身体发紧,更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她。 只是,他这都快走到正殿了,怎么里头的人还不出来接驾?发生了什么事,莫非病了不成?一想到昨夜的情景,他心里便有些发虚,昨天他是太孟浪了些,月儿身子一向康健,若是被他给折腾病了,就是她不埋怨他,他的心里也过不去啊。 他询问地望向梁久功,他的心思,这奴才是最清楚的,若是延禧宫里有什么动静,他应该知道才对。却不想梁久功心中也是一阵疑惑,宜主子这是怎么了,就是她为那两个丫头的事生气,也该出来接驾,让主子给她做主才是。还有三德子那个小兔崽子,就是主子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他也该在一边儿劝着才是,怎么他也跟着胡闹,连面都不露了呢,真是欠抽了。 梁久功只顾想着一会儿怎么收拾三德子,竟没留意到康熙的目光,是以也没及时给他一个回应。康熙却是等不得了,抬腿就往里走,不管怎样,先看看月儿的情形再说吧。 “主子,您带进宫的嫁妆清单都在这儿了,东西奴才都核对过,没有差错。” “主子,各宫小主儿们送来的礼单也都在这儿了,不过,除了赫舍里贵人亲手做的那些个针线绣品,其他什么都没留,咱们还添了不少东西做回礼,清单也都在这儿,东西是早就送出去了,奴才跟库房里剩下的东西核算过,都没有差错的。” “主子,进宫当日皇上赏的摆设都原样儿摆着呢,没有一件损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赏的宝贝也都好好儿的在库房里放着呢,这是清单。” “主子,这是延禧宫铺宫清单还有领过来的这一季儿的份例,除了这几日消耗掉的,剩余的数目也都对过了……” “主子——” “月儿这里好热闹,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算账来了?还把延禧宫的库房都翻了一遍?”康熙站在门口儿听了半天,只见一屋子奴才围着明月,一个个手里拿的,口里报的,除了账目还是账目,他竟不知道这丫头还有这癖好,那明儿个不妨也帮他把内库好好儿清清,这么些年没盘账,也不知里头的东西有没有损坏短少。 “呀,皇上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儿,臣妾好出去接驾啊,如今乱糟糟的,叫皇上笑话了。”明月只做刚刚看到他的模样儿,嘴里说着请安,身体却是将动未动,便被迈步进来的人按回了座椅上。 一旁的桃红和杏黄双双放下心来,她们早就提醒了主子,皇上来了,可她偏不听,只装没瞧见,让这两个丫头心惊胆战不已,还好瞧着皇上的神色,显然是不计较这个的,否则她们都得跟着吃挂落。 见明月没事,康熙就放心了,哪里还会再去计较那些个虚礼,随意地挥了挥手,令地上跪着的奴才都起来。只是他方才的问话她还没答,好端端的,弄得宫里跟抄家似的,她这是闹的哪一出儿啊。 第113章 雷霆 “臣妾刚刚进宫,不想身边儿两个管事姑姑竟双双做贼,还多亏了三德子提醒着,臣妾才想起来好好儿查查延禧宫的库房和账目,臣妾那些个私房嫁妆丢了就丢了,可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的赏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大不敬?再者,若是里头多出了什么原本不属于延禧宫的东西,臣妾也好趁早儿上交不是,总不能替她俩窝藏贼赃吧!”明月拍拍胸口儿,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可康熙是谁,在后宫里浸淫长大的人,哪里会如她这般单纯轻信? 梁久功在一旁三言两语地将今日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康熙一处理完政务就赶过来了,还真不知道后宫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若只是一点儿小错儿,太皇太后何至于杖杀那么多奴才,他可是知道,这些年她老人家吃斋念佛,恨不能连个蝼蚁都舍不得踩死,更何况那么多人命! 手脚不干净,连房里的东西都搜检走了,她这是想帮丽妃掩盖什么?就算要抬举丽妃,好让两个妃子互相制衡,可这理由也太欠思量了吧。试想一个妃子身边儿,两个管事姑姑都手脚不干净,那这个妃子可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偷眼看看明月,还好这丫头是个心大的,一向不拘小节,更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若是被她知道了这里头的猫腻,凭着她的爆仗脾气,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儿呢。 只是明月从未涉足这些后宫争斗,他却不能瞧着她被人算计了,还傻乎乎地为她们考虑。听听这丫头说的,还多出什么来,无论哪宫哪殿,东西不少就是好的,又怎么会多! 当初他让三德子来帮衬她,真是做得再英明没有了,就凭着这丫头单纯善良的性子,若没个明白人在一旁帮衬着,还不得被那群佛口蛇心,面善心黑的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真没想到,这樱桃和山杏儿竟然这么不争气,弄出这样的事来,连主子脸上都没光彩。三德子,你去内务府传朕的旨意,多挑几个好的来,让你家主子好好儿选选,你也在一边儿帮着把把关,那些个有毛病恶习的,连送也不要往这边儿送,这回可得好生睁大眼睛挑好了。” 明月眼睛一亮,这小康子还真是个妙人儿,闻弦歌而知雅意,比她预想的结果还要好。不仅痛快地让她亲自来挑人,还让三德子把该拦的拦住,要是没他后头这句话,说不得内务府送来的人还是各宫的探子,别想从里头挑出几个合意的人。如今有了他这句话,三德子自然可以把这些别有用心的奴才留在内务府里,别人就是想往延禧宫安人,也没那么容易。 能做到这一步就不错了,她可没指望他因为这点事儿就去慈宁宫找场子。要知道他一向宣扬孝道,要以孝治天下,孝庄已经下了结论的事,他是不会去轻易推翻的。如果他真跟个愣头青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慈宁宫替她说话,那不论结果如何,孝庄肯定都在心里恨死了她,以后她在这后宫里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如今他也算是给这件事定下了调子,明月刚刚进宫,跟这些奴才都不熟,自然管不到他们私底下做了些什么,樱桃和山杏儿自个儿不长进,也跟明月没关系。相反,因为这件事受了委屈,他这个皇帝还得给她撑腰压惊呢! 消息传到慈宁宫,孝庄静静坐了半晌,末了方轻轻一笑,“皇帝说的是,哀家竟没想到这一层,宜妃刚刚进宫,哪里明白这些个,可怜孩子,白白受了这么一番委屈,苏茉儿,把那个五彩填漆龙凤呈祥的锦盒拿来,派人给宜妃送去,就说哀家赏她的,叫她好生收着吧。” 龙凤呈祥?苏茉儿眼睛一跳,先不说这锦盒里的东西,就是这锦盒上的图案,那都是大有深意的呀。主子赏给宜妃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太宗皇帝当年送给主子的宝贝呢?那可是主子最珍惜的东西,最后的念想儿啊! “去吧,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见苏茉儿面带迟疑,孝庄哪里不清楚她心里的想法儿,声音中满是惆怅,“这个宜妃,不简单呐,可比那个中看不中用的丽妃强多了。不说别的,单单是这个性子,哀家就喜欢,只可惜不是咱科尔沁的人。” “那,延禧宫那边儿,还安排人过去吗?”苏茉儿跟随她多年,话不必说透,就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儿,非我族类四字便足以说明孝庄内心的真正意图了。宜妃是好,可惜,终究不是自己人呐。 再往里插人?孝庄轻轻摇了摇头,宜妃虽是单纯直白的性子,可皇帝却不是好糊弄的。他将那个三德子放在宜妃身边儿,焉知是没有深意的?也许他起初的确是想在她身边安插个眼线,好将她彻底地掌控在手心儿里,可面对那样一个晶莹剔透的美人儿,她这个老婆子见了都喜欢,皇帝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儿,又怎么会不动心? 如今皇帝摆明了维护那个丫头,她又何必在这时候儿上赶着去点他的眼?左右她想知道的东西,怎么都会知道的。丢了一个山杏儿算什么?一个奴才而已,于大局又有多少关碍了。倒是皇帝的心,那才是根本啊! 慈宁宫大度丢开了手儿,钟粹宫里却不消停。丽妃自请安回来就一脸的火气,如今更是看什么都碍眼。正殿里的瓷器碎了一地,只怕如今这整个钟粹宫里,都找不出一套囫囵的茶具了。 “挑本宫的错处,杀本宫的奴才,让本宫丢尽了脸面还不算,如今竟然还让那个贱人自己挑奴才,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些坏事儿的奴才,都是本宫故意放到郭络罗氏身边儿去的?这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本宫的脸吗!” 底下跪着的奴才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也顾不上一地的碎瓷片儿,“砰砰”地在地上磕着头:“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谁敢这样说主子呢,不过是那宜妃狐媚,迷惑住了皇上,皇上哪里有指责娘娘的意思呢!” “没有?你们当本宫是三岁的孩子?又是让三德子把关,又是让郭络罗氏自己挑,这不是骂本宫妒忌不贤是什么?”她恨恨地捶着桌子,一脸的灰心痛恨,当年她在赫舍里氏手里吃了多少苦头,皇上何时替她说过一句话?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因为阿玛当年党附鳌拜,弄得皇上恨屋及乌,连带着也不待见她,可也不能这样偏心啊。 她被赫舍里氏打压就是天经地义,如今宜妃自己的奴才不争气,竟还是她钮祜禄氏的过错?这样的事当年发生了何止一次两次,他何时对后宫纷争这样上心过?如今一出事就着急忙慌地跳出来维护那个贱人,让自己这个掌宫妃子还有什么脸面来统领六宫! 底下一个小太监不屑地撇撇嘴,就是骂你嫉妒不贤了,你又能如何?有本事,找皇上理论去啊,在这里跟他们一群奴才使性子,又算什么本事!那些个奴才可不就是你故意放到宜妃身边儿去的嘛,皇上这回可真没冤枉你呢。 “娘娘,内务府的人可还在宫门外头候着呢,您要不要把人叫进来嘱咐嘱咐?虽然樱桃折进去了,可延禧宫毕竟还有咱们的眼线在,若是内务府这批奴才安排得好,再在宜妃身边儿安排个自己人也不是不可能。”见她脱力般瘫坐在椅子上,李嬷嬷试探着劝道。 丽妃冷嗤一声,缓缓摇头,他把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三德子和郭络罗氏又不是蠢蛋,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们当然要挑自己人了。就算她再在内务府送去的人里做手脚,她们也不会挑的,搞不好,更惹了皇上厌恶,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宫里女人的生死,都是系于皇上一身的。失了圣心,别说权势地位,就是性命家人,都保不住。 之前,她心中还有些疑惑,她在内务府里做的那些事,虽不太合规矩,可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掌管宫务的不往里趁机安插几个自己人呢,哪个妃子不想在里头多得点儿好处便利呢,以前赫舍里氏做的比她过分得多,也没见太皇太后和皇上说过半句话,怎么到她这里就了不得了? 太皇太后发了这么大的火气,一连打杀了她那么多奴才,如今她虽还掌管着宫务,可说的话已经大不如前了。那起子狗奴才虽不敢明着怎样,可背地里阳奉阴违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今,她却也没工夫去计较原本最看重的权力了。如果之前她还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会大发雷霆的话,樱桃的事一出来,她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尤其是樱桃房里那些东西也都被慎行司的人弄走,更让她心惊肉跳。她太清楚那些东西的作用了,如今把柄落到了太皇太后那个老妖婆手里,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捏着鼻子认了。 她恨恨地咬着牙,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愤懑,唇角扬起狰狞的笑意。那个老妖婆如今需要她去制衡宜妃,还不会把这些事儿捅出去,只要能把这件事瞒住了,皇上那边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儿,再惹了皇上不痛快啊! 第114章 未雨绸缪 “你们各自都有什么技艺本事啊?可有懂园艺,善针黹的?” 明月这么一问,底下跪着的奴才都是一愣,她们都在宫里伺候多年,有些身份体面,原本不是主子跟前儿的管事宫女,就是各处的管事姑姑,针黹还能略懂一二,可园艺,那都是粗活儿,哪里轮到她们这个身份的去做! “奴婢蔻朱,原本是绣房里的管事姑姑,对针黹略通一二。”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宫女越众而出,膝行几步,上前磕了个头。 “哦?既是绣房的管事姑姑,手艺自然有独到之处,姑姑又何必自谦。不知姑姑可愿意留在这延禧宫,深宫寂寞,陪本宫做做针线,打发打发时光,可好?” 蔻朱原本就是郭络罗氏旗下的奴才,要不是丽妃从中作梗,她早在延禧宫伺候了,又怎么会被撵到绣房去吃苦,如今明月问起来,又哪里会有什么不愿意的。 挑中了一个,还差一个人的缺儿,内务府的奴才们见蔻朱得了彩头儿,一个个也不甘落后,宜妃娘娘身边儿一等掌事宫女的位置就两个,如今一个已经有主儿了,再不努力,可就没机会了。 不想明月却不再搭理她们,转而看着自己手下那一大群的奴才问起了同样的问题——“你们各自都有什么技艺本事啊?可有懂园艺,善针黹的?” 桃红杏黄诧异地抬起头来,却被明月严厉的眼风儿一扫,慌忙低下头去。就这么一瞥之间,她俩已经看清了主子的心思,自是不会再做这出头鸟儿。 要说园艺,底下那十二个地位最低,原本连她的正殿都进不来的小太监倒是都略知一二,他们本就负责着延禧宫的洒扫陈设,对院子里的花木,自然也都晓得该怎么养护,可要说精通,却也都差得远。 不过,谁没有往上爬的心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眼瞅着向上爬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不知道抓住的那可绝对是傻子了。若真入了主子的眼,不说提月例等级,就是换份轻省体面的活计,走出去腰杆子也挺得更直些啊。 十几个小太监你一言我一语,争着抢着夸口自个儿拾掇的花木怎么怎么好,明月也不阻止,只含笑听着,倒是坐在上头的康熙听了一阵,觉得头都大了,忍不住冷哼一声,虽是没说什么,却也让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个个懊悔不已——光想着往上爬了,怎么把这位太岁爷爷给忘记了,那可是紫禁城,不,是整个大清朝最厉害的主子呀,惹恼了他,可绝没有自个儿的好果子吃! “听你们说得那么起劲,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真本事呢,却原来也只是些皮毛,三德子,待会儿从他们中间领几个出去,到掌管花木的莳花司去换几个懂花木的回来。” 三德子躬身应了一声儿,底下方才还说得口沫儿横飞没了礼仪的小太监立时吓得瘫坐在地上,早知这样儿,还不如学那两个没嘴儿的葫芦呢,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没错儿,这被撵出去的倒霉事儿也落就不到自己头上了。 这延禧宫虽是地处偏僻,可好歹里头住着的主子身份够尊贵,尤其是瞧主子爷这些天的宠幸,显然是对这位宜妃娘娘极看重,极宠爱的。这跟在宠妃身边儿,可比跟在一般的小主身边体面多了,更遑论各司各处的粗使太监了,见了他们,可只有恭敬巴结的份儿,他们也是花了不少钱,才求爷爷告奶奶调到这边儿来当差的,却不想这才几天就要丢差事。 不行,方才说话的人多着了,听娘娘的意思,到底撵谁出去,可都在眼前这位三德子三公公的手里,待会儿下去一定要好生巴结巴结他,说什么也不能收拾铺盖滚蛋呐! 康熙冷眼瞧着底下那群奴才动心眼子,对明月更是满意极了。他都许她挑自己人在身边儿了,她却只选了一个,如今还把这选人用人的权力下放给三德子,果然是个单纯良善,不揽权不争斗的,虽然是个泼辣又精明的性子,可一向对这些勾心斗角的后宫争斗不怎么用心,要没人在旁边儿指点帮衬着,只怕真是要吃亏的。 不行,稍后他还得再嘱咐嘱咐三德子和梁久功,叫他们在旁边好生帮衬着,绝不能让月儿吃了大亏,被那些女人算计了去。这些奴才也得再好生筛筛,多选些郭络罗氏和富察氏旗下的奴才,当然,他自己的人也要安几个,梁久功调﹡教出来的人,他还是放心的,总比混进别有用心的人来好。 明月也不理会康熙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撇撇里头的浮沫儿,含着一抹狡黠的笑意,盯着底下几个宫女,“你们可有善针黹的?各人还有什么旁的技艺没有?” 有了前头几个太监的例子,此时哪里有人再敢跳出来夸口?没瞧见方才那几个马屁没拍好,直接就要被撵到莳花司去了吗! 桃红和杏黄是一早就看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自然是默不作声,只等着主子吩咐,柳青月白也是有样学样,姐姐们不发话,她们充什么急先锋呢,没得抢了她们的风头,回头还得吃挂落! 内务府来的那几个奴才,虽然看着蔻朱得了明月的眼缘,一步登天,可自忖自个儿的手艺,到底是跟她这个绣房姑姑没法儿比,若是贸然出列,又被这宜主子挑了眼,只怕连如今的差事都要黄,哪里还敢再上前毛遂自荐。 三德子掂量了又掂量,樱桃山杏儿两个身份地位最高的管事宫女没了,那四个宫女的身份毕竟低些,如今被万岁爷一瞪,都不敢回话儿了。蔻朱又是新来的,接不上话茬儿也是自然,如今娘娘身边儿就他一个得力的管事太监,要是自己也装哑巴不回话,那岂不是晾了主子的台! “回主子的话,宫女们都会针黹,绣花缝纫打络子都行,可毕竟不是本职,跟绣房里那些个专司绣活儿的绣娘们没法儿比,娘娘您看——”三德子话没说完,可这里头的意思,却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饶是柳青月白知道自个儿身为郭络罗氏旗下的奴才,肯定不会被送走,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如果明月还想像方才那样儿以需要某种手艺的奴才来换人,那被换走的肯定是地位最低,最不顶用的两个三等宫女了! 不想明月却瞥了三德子一眼:“按说这挑宫女,原该掌事宫女去做,只是咱们延禧宫如今情况特殊,蔻朱虽是要补樱桃山杏儿的缺儿,可终究是今日才进来,对咱们宫里的情形不熟,做起来难免吃力些,我还有好些东西要交代她呢。这换人的事,如今只得再麻烦麻烦公公,一并从这些小太监里挑几个人去换几个针黹好的丫头来吧。” 与其一上来就大换血,把身边儿的奴才都换成郭络罗氏或富察氏旗下的奴才,倒不如就用康熙的人。一来他放心,二来也堵了后宫那些人的嘴。左右她对他放心得很,在这后宫里,除了他,她还能信谁呢? 三德子既是康熙的人,那挑人肯定就有分寸了,底下这些奴才哪个有异心,哪个背后有人,想必都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如今她已经给了他换人的借口和理由,剩下的,把谁撵出去,怎么把忠心可靠的人换进来,那可就是他的事儿了。 柳青月白长吁一口气,末了又觉得好笑,自个儿是郭络罗氏旗下出来的奴才,主子就是再单纯不争,也不会拿自己人开刀啊,她们方才担心的真真可笑。前些日子主子就流露出这宫里太监太多,她瞧着碍眼,想着怎么多添两个宫女了,如今可不是个机会嘛! 三德子答应一声儿,面上更加恭敬。这个主子果然是个厉害的,当初丽妃做主挑进来的人,有几个得力能用的?除了那几个富察大人交代下来的人,其他竟是哪个主子安□□来的都有,他这个总管太监原本就提着一颗心呢,如今既有了这么个好机会,那自是要把最不安分的几个清理出去,平日里也能喘口气儿不是。 更何况这些心存异心的奴才不安分,前些日子他便瞧出有几个跟樱桃山杏儿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密谋算计着什么,如今樱桃山杏儿被抓进了慎行司,这些只是换个地方儿当差,还便宜了他们呢。 至于慈宁宫和寿康宫安□□来的人,就瞧在上头那几位主子的份上,先留着吧,左右她们也不过是想放个线,并没指望这几个奴才现下就发挥什么作用。更何况,利益冲突不同,她们也不会当真地对宜主子做些什么,不过是防患未然罢了,毕竟也都占着个长辈的名分,若是一上来就打她们的脸,也是不合适。 明月冷眼看着三德子在那里谋划,心中轻轻一笑,小路子和小安子差事做的不错,不仅看死了那两个丫头,让她们想做什么小动作都找不着机会,还故意引着三德子从中发现了她们联络时候儿露出来的马脚,让她们在延禧宫里的同伴也跟着暴露了身份,在三德子面前无所遁形。 如果三德子这时候儿还不知道该换谁,该留谁,那他这些年在乾清宫也算是白混了。有小路子和小安子在一旁提点着他,明月相信她想要的人也一定会进来的,只是换个说法儿罢了。 就算后宫那些人再想着挑刺儿找茬儿,也无处下手,毕竟人都是三德子挑的,不是吗?既在康熙面前显示了她的大度不争,又得了实惠,她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另外一个掌事宫女的人选,暂且让三德子看着办吧,只要有蔻朱和桃红杏黄,柳青月白在,她不介意由三德子做主安插个人在身边儿。 既然大方就大方到底吧,身边儿有个他的人,有些不方便直接跟他说的话,也好有个人说给他听不是,毕竟从她和她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远没有他手下的“自己人”说出来的更中肯,更可信。 康熙是个多疑又自负的人,虽然两人如今情意绵绵,他对她也深信不疑,可明月还是要未雨绸缪,绝不能给旁人一丝一毫挑拨离间的机会。 第115章 青梅竹马 康熙到底还是没能在延禧宫歇下,虽然他心里很是渴望跟明月再温存一番,可今日的事却给他敲响了警钟,皇祖母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更容不下这后宫中有人专宠。 自从明月进宫,他便再未踏进别的宫院半步,在皇祖母的眼里,已是大大的犯了忌讳,如今她只是借着两个宫女敲打敲打她,已经是小惩大诫了,如果他再不拿出点儿行动来,明月以后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 想想当年的额娘和董鄂皇贵妃,何尝不是迫于皇祖母的打压,才双双早逝,没有一个好结果。 一想到母亲孝康章皇后,他的目光一闪,不由抬头看着跟延禧宫紧邻的景仁宫。梁久功伺候久了,哪里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儿,挥手示意抬辇的奴才进了景曜门。 康熙站在景仁宫门前,却并未进去,额娘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就算进去了又如何?那个对着他嘘寒问暖,对他无微不至的人已经没了,就算他再怎么叮嘱那些奴才维持景仁宫的原貌,里头也没了他最渴望的温暖。 如今他的温暖在那一街之隔的延禧宫,穿过他身后那两道宫门,便是她所在的地方。当初丽妃要把这丫头扔到这最最偏僻荒凉的地方来,他虽是迫于太皇太后已经吐口答应,不忍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但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因为延禧宫紧邻景仁宫呢。 偏僻不偏僻,不在路程远近,而在心的距离。荒凉不荒凉,不在宫院,而在人,有他在,再偏僻的地方,也是最最华丽温暖的所在。而有她的地方,便是他的归所,他的家。 他生生忍住想要回头去瞧她的想法,既然已经明白了皇祖母的意图,那他就绝不能再将她陷于险地。皇额娘和董鄂皇贵妃的前车之鉴犹在,他绝不能让她也走上额娘的老路。 既想到了母亲,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跟母亲同出一脉的佟氏,他原本看在血脉相承的份上,对她颇为迁就,这些年,对她可比那几位公主都要好。和顺柔嘉和端敏倒罢了,毕竟只是父皇的养女,感情上不亲也是常事,可恭悫却是父皇唯一活下来的女儿,他再亲不过的姐姐。 可从小只要佟氏喜欢的,哪怕委屈恭悫姐姐,他也会先迁就着这个所谓的表妹。如今想来,在佟氏的心里,他这个表哥便是个可以任她予取予求的“傻子”吧。 自从鳌拜倒台,恭悫姐姐的额驸纳尔杜也跟着受了牵连,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是时候儿让他起复了。只要他在如今的平乱中挣上几分功劳,也好顺理成章地官复原职。自己欠恭悫姐姐的,是时候儿好好弥补弥补她了。 “皇上,回乾清宫吗?”见康熙盯着景仁宫的宫门久久无语,既不进去,也不说走,梁久功只好再揣摩着他的心思,试探着开口询问。毕竟除了延禧宫,他还真不知道主子如今愿意见哪个女人。 “去慈宁宫吧,顺便在那里陪老祖宗用晚膳。”康熙又看了景仁宫一眼,扭头上了御驾。 虽然他今日替明月撑腰的做法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他还是不愿意皇祖母为着这么点儿小事跟自己生分了,更不愿意她为这个难为明月,让她走了自个儿额娘当年的老路。 如今过去好生安抚安抚那个老太太,如果她心里真的对明月有什么想法儿,他也好想法儿揽到自己身上,只要让她高兴了,消了心里那口气,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皇帝操劳国事,也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得空儿也别冷落了后宫里的嫔妃,这次选秀,进来了不少美人儿,她们伺候得可还好?皇帝可有中意的?” 果然,酒足饭饱之后,孝庄便把话题引到了这次进宫的新人身上。康熙一时有些尴尬,这批新人,他临幸过的只有明月,自这丫头进宫,他的一刻心便全在她身上了,其他新人别说临幸了,除了佟氏,他根本就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说他对明月很满意?这么火上浇油的话,他可不会去说。他可不是父皇那个单纯痴情的,只以为母子之间坦诚相待,没什么好隐瞒的。自己的心思想法统统对眼前的老人和盘托出,让当时一心维护科尔沁地位的皇太后对额娘生出了不满。 专宠,尤其是对出身汉军旗的额娘专宠,这可是她最最不能容忍的事。于是,精于心计,雅擅诗书的董鄂氏便被推出来分宠了。 只是这个老太太做梦也没想到,原本只是她手中棋子的董鄂氏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短短几日,便将父皇的心收拢了去,专宠,再一次出现了,可这次,她却无计可施,没了对付她的办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是讽刺,却是事实。 “如今国难当头,前方战事不顺,孙儿实在无心这些声色美人,这些日子的确是委屈她们了。不知皇祖母对她们可还满意?若是有喜欢的,便常常叫她们过来陪您说说话儿,也算是替孙儿尽孝了。” “这是什么话?明知道委屈了人家,不说怎么弥补安抚,却让人家来替你尽孝,亏你还是皇帝呢,这话也说得出口!”孝庄不满地嗔了他一眼,“里头倒的确是有几个出色的,尤其是宜妃郭络罗氏,美貌自不必说,尤其是那份活泼爽朗的性子,倒让哀家想起了科尔沁草原上的姑娘。” 康熙微一蹙眉,随即莞尔:“老祖宗喜欢,就让她常常过来陪伴您,又有什么难的。说起来,她父兄都是我大清栋梁,两个哥哥前些日子更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这丫头能不坠父兄声誉颜面,倒的确是个可人疼的。” 康熙这么说,便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对明月的宠爱。只是他也的理由也是堂皇——人家的父兄如今都在前头为大清出力卖命,就是多宠爱了她几分,又有什么?若是做的太过了,让前方将士知道,岂不寒心! 宜妃的父兄?孝庄略一沉吟,便轻轻笑了出来,她还真是差点儿把郭络罗家那两个小子给忘了,有这么两个出色的哥哥,年纪轻轻便战功显赫不说,尤其难得是跟皇帝从小患难与共的情分,皇帝要是假意撇清冷落她,倒不是他的作风了。 “倒是哀家疏忽了,难为这丫头家世显赫,平日还能持一份平常心,守之以礼,待人以诚,的确是个懂事的,你多疼她些,也是应该。”孝庄就是孝庄,能屹立三朝而不倒,自有她大气的胸怀与为人处事的手段,如今明白了宜妃一家对康熙的作用,也不纠结,立时便退得潇洒利落,各种赞美的词汇也毫不吝惜地往明月的身上堆。 只是,毕竟是浸淫后宫多年,制衡的手腕儿在她身上也自是不缺——“前方将士要激励,郭络罗氏一家也的确该奖,可也不要忽视了其他嫔妃才是。佟兰心出身佟家,自小跟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如今她进宫这么些日子,你也该抽空儿去瞧瞧她才是,毕竟不为僧面为佛面,她在宫中不得脸儿,佟家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果然不愧是太皇太后啊,和当年对付他额娘的手段如出一辙,若非他已经对兰心那个丫头失望至极,只怕明月真就要重蹈额娘当年的覆辙,重演额娘当日的悲剧了。 “老祖宗说的是,只是那丫头性子还是毛躁些,还得再磨磨她的性子才好。倒是赫舍里贵人这些日子日日带着小阿哥来给老祖宗请安,倒也孝敬恭谨,今晚便翻她的牌子吧,也好叫后宫里那些不安分的瞧瞧,别整日只想着怎么害人,怎么争宠,只要真的心怀孝敬,朕是绝对不会委屈了她的。” 孝庄一噎,知道不好再多说,只得笑着点头称善。那赫舍里氏是孝顺,可若不是宜妃带着,她哪里有那个资格进这慈宁宫的正殿,说来说去,还是那宜妃好啊。尤其是他后头那句话,更是直接将今日的事定了调子,看来这宜妃是轻易动不得了,至于佟氏,还是得再慢慢儿来啊。 其实在她的心里,对明月也是极满意的。出身世家,父兄争气不说,性子也爽利开朗,颇有满蒙贵女的风范,不像佟氏,夭夭乔乔,一副汉女做派,让她看着就来气。 她只是见不得有人专宠罢了,想想太宗时候儿的海兰珠,当年生生压得后宫众人喘不过气来,要不是她那个儿子短命无福,只怕自己也要像寿康宫里那些个活死人一样,整日吃斋念佛求来世了。 再想想福临身边儿那个狐媚子董鄂氏,她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个狐狸精,把福临迷得五迷三道儿不说,还生生离间了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弄得至亲骨肉反目成仇,福临的命更是眼睁睁折在她的手里。 如今玄烨虽是对宜妃宠爱得多了些,却也并不过分,这孩子跟福临不一样,她一手拉巴教导出来的孩子,帝王心术权谋样样不缺,心性更是坚韧,只要他有分寸,她自然也不想过多的插手后宫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更何况这宜妃虽然宠爱略多了些,可玄烨也没过多的抬举她,尤其是宫权,更是还在丽妃手里攥着,只要后宫还有人能制衡宜妃,她就不着急。虽然这丽妃眼瞅着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她必须得再抬举起一个人出来,可佟氏也只是个没有人选的人选。 有孝康章皇后的事梗在心里,她对佟家的女人是既没有好感也充满防备。只是从选秀到现在,她对这佟兰心也好生观察了些日子,看来这丫头跟孝康章皇后还真是差得远,空有野心美貌,偏偏手段心计笨拙得厉害,若非这只是个美人儿灯,她也不会这么放心地给他举荐。 如今玄烨竟对这个丫头一点儿情分也不讲,可见佟家在这丫头身上投注的希望心血,注定都是要落空了。这样也好,待日后宜妃若真是尾大不掉,再好生把佟兰心抬举起来,怎么说也是姓佟的,跟皇帝又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再加上自己的点拨支持,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单纯无脑,虽是这丫头的劣势,可在她这里,又何尝不是她的好处呢。需要的时候儿自是想怎么抬举就怎么抬举,可要是挡了科尔沁的路嘛,那处理起来可就简单得多了。 第116章 提携 “给宜妃娘娘请安。”赫舍里氏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任一旁的宫女怎么扶也扶不起来,“奴婢感激娘娘的栽培提拔,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日后娘娘但有驱遣,奴婢敢不奋力向前,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绝不敢推脱。” “好了好了,你我姐妹一起选秀的情分,哪里需要如此了。”明月微笑着上前拉起她,这样空口白牙许出来的承诺,她绝不会当真。不过,左右她也没那个本事造个刀山火海给她上,只要她心里有数儿,重要的是,后宫那些个人精儿心里有数儿就好。 昨日他离开这里,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招别人去侍寝,只是没想到会是赫舍里氏。不过,不管怎么说,抬举起跟她交好的赫舍里氏,总比抬举起旁人来要好得多。至少赫舍里氏明面儿上还是她的人,而后宫那些一肚子野心,想要往上爬的人,肯定会受到点儿什么启发。 果然不出所料,当明月带着赫舍里氏出现在慈宁宫的时候儿,那群庶妃嫔御对她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要不是管事的姑姑们拦着,只怕她连慈宁宫的门都进不了了。 而孝庄看见她,也比昨日更加亲切,嘘寒问暖不说,还特意关照她不要想家,闲了常来慈宁宫说说话儿,多年没回盛京了,她日里梦里想的都是盛京皇宫里的景致,明月若是得空儿,也常过来给她讲讲盛京的风土人情,好一解她多年的思念之情。 明月恭恭敬敬地应了,又起身谢过她昨日的赏赐,那锦盒儿一看就有了些年头儿了,想来里头必是太皇太后的心爱收藏,她却之不恭,收之,却实实是有愧。 孝庄对明月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亲热地拉过她的手:“好孩子,那东西也就你配戴了,那还是当年在盛京的时候儿,太宗皇帝赏给哀家的,如今哀家年纪大了,用不着那个了,倒是给你还相宜,也不辜负了那件宝贝。” 见明月脸上倏然变色,起身又想推辞,赶忙拍拍她的手说:“哀家说给你就给你了,听老祖宗的,那件东西呀,你配得起。等你有了儿子,儿子再给你生了孙子,你就跟哀家一样,把它再传给你的孙儿媳妇儿,可不是一段佳话。” 一席话说得殿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太后轻轻推了明月一把,“好孩子,快收着吧,老祖宗连哀家这个儿媳妇儿都没舍得拿出来,却偏偏给了你,可见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就只管收着,哀家跟你说啊,老祖宗那库房里好东西多着呢,能讨回去多少,可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孝惠平日并不多言语,今日难得开口说个笑话儿,众人自是无不捧场,只是她这样一说,明月更不好收这件东西了。 不说孝惠是她正牌子的儿媳妇儿,更是出身科尔沁,跟她关系匪浅,她却也没把这件东西送出去。就说孙儿媳妇儿,之前没了的赫舍里氏皇后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孙儿媳妇儿呢,也没见她把这件宝贝拿出来,如今却偏偏给了她,她郭络罗明月何德何能,当得起她的孙儿媳妇儿? 除了皇后,谁也没那个资格做她的孙儿媳妇儿! 明月被这个想法下了一跳,赶忙将手抽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老祖宗错爱,明月愧不敢当,这件宝贝,还是请老祖宗收起来,待日后小阿哥给您添了曾重孙,您再把它赏给您的曾重孙儿,岂不更好?何必再让臣妾从中倒这一遍手呢,臣妾知道,自个儿没那个福分,担不起这样的大福,若是这宝贝在臣妾手里出点儿什么差错,他日老祖宗怪罪起来,臣妾可是担待不起呢。” 她话还未说完,一屋子人便都笑了起来,孝庄指着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猴儿,到你的孙子娶媳妇儿的时候,哀家都多少年纪了?要是真从棺材里爬出来,你那孙儿媳妇儿还不得吓得跟着哀家去地底下伺候啊,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骂归骂,她这一番话,可是让孝庄大为满意,人上了年纪,哪个不怕死呢,如今明月说她仙寿绵长,连曾重孙娶媳妇儿都看得到,她心里哪有不高兴的。虽然明知道这只是明月恭维她的话,可到达心里听得舒坦。 而且明月在话里既点明了自个儿的身份,表明自己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又指出赫舍里氏怀里的那个小屁孩儿才是她正经嫡出的曾孙儿,自己和自己未来的孩子都会安分守己,绝不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令孝庄更是满意。 这丫头果然是个懂事的,不枉玄烨疼爱她一场,后宫若是多几个这样的人,必然会安静平和不少。就连一旁抱着孩子的赫舍里氏,若不是这丫头大度提拔,又哪里能得这偌大的脸面,天天儿在她面前请安得脸儿不说,皇帝昨日对她的临幸,只怕也有这宜妃从旁相助的功劳吧。 罢了,管她是谁承宠呢,只要这后宫和睦,不出现一人专宠,六宫怨望的场面,她就好生保养着,颐养天年就好。 她越看明月越觉满意,若是之前的赫舍里氏有这份心胸肚量,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儿就丢了性命。自个儿害人终害己不说,还连累生下的孩子也成了个病秧子,若不是这小阿哥身子骨儿实在是弱,她又何尝不想好生教导,再栽培出一个玄烨这样的帝王,就算科尔沁的女子入不了玄烨的眼,她也不急,更不必像现在这样日日谋算了。 明月不知她心中已经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又推辞了几次,到底是在孝惠和一众太妃们的劝说下,红着脸收起了那件宝贝。不过,她也表了态,待日后小阿哥大了,她还是会把这件宝贝传给他,毕竟只有他才是正经嫡出正统。 孝庄听了只是笑笑,并未再多说什么,就这孩子的身子骨儿,谁知道长得大长不大呢,明月的话,意思虽好,可也只能听听,当不得真。 见识到了明月在孝庄面前的地位恩宠,赫舍里氏哪里还敢有二心,如今说什么都是虚的,好好跟着这个宜妃,多得几次恩宠,若能生下个一男半女,那才是后半辈子的依靠呢。 而看到追随明月的好处,后宫里的嫔御们也都拿出了实际行动,延禧宫里每天都人来客往,络绎不绝。只是明月也不是每一个都见,若是乏了,或是有什么旁的事,便让奴才告个罪,让她们回去。 一来二去,众人也都摸上了她的脾气,一早就来延禧宫请安问好,再一起跟着去慈宁宫请安,虽然明月不是每个人都带进慈宁宫正殿,可只要奉承好了,对了她的脾气,还是会有那么一个两个幸运的,能偶尔踏足那片贵地。 众人自此对她更是恭敬,原本掌管着宫务的丽妃倒靠后了,每天早上除了自个儿钟粹宫里住着的那几个庶妃格格,根本就没人再来她这里请安问候,以前前呼后拥地陪着她去慈宁宫请安的情景,更是再也看不到了。 而且她冷眼瞧着,若不是跟她住在一个宫里,不好越过她这个一宫之主向旁的妃子示好,这几个庶妃也早就投奔宜妃去了。就看她们每次随她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儿,看着宜妃身边儿原本跟她们身份一样的人也进了正殿的门,那眼中的歆羡嫉妒,都能把丽妃气晕过去。 她不是没想过也带那么一两个恭敬老实的进去,在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也显显她这个掌宫妃子的大度。可一来有宜妃的珠玉在前,她这么做,怎么看都是在拾人牙慧,显不出她的好儿来。二来,她宫里那几个庶妃,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那马佳氏就不用说了,狐媚子一个,想当年她和赫舍里氏皇后两个主位压在头上,都没挡住她左一个右一个的生,如今前头那个孩子才夭折了几天呐,她的肚子里就又揣上了,丽妃如今看着她就烦,又哪里还会去“提携”她?不往地上踩就是好的了。 还有那个佟氏,自以为是的东西,她还真把自个儿当成皇上的表妹了,每日里过来请安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儿罢了,若非自己是妃位,而她只是个庶妃,她早不把她丽妃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东西,当然也是只能踩,不能抬的。 再有,就是今年新进宫的庶妃李氏了,这个倒是可以考虑。毕竟出身汉军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儿,不依靠她这个主位,就绝无出人头地的可能,将来拿捏起来也容易。若真有个一男半女,就凭她庶妃的身份,也是不能自个儿带的。到时候儿她这个一宫主位便正好名正言顺地将孩子抱到身边儿来养,虽然不是亲生,可有这份养育之情在,日后也有个依靠不是。 丽妃想到这里,立时觉得那李氏顺眼了不少,不过,她今天怎么没见过来请安呢?不管了,先去慈宁宫,这事儿等下再叫她过来,待她细细地将自个儿这份恩情说给她,不怕这李氏不对她感恩戴德。 只是,令丽妃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到达慈宁宫,进入正殿的时候儿,竟然在宜妃身边儿赫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气得身子一摇,险些一口老血喷在地上,郭络罗明月,你欺人太甚! 第117章 得宠容易固宠难 明月早看到丽妃脸色铁青,摇摇欲坠的模样。她弯起嘴角轻轻一笑,眼中不屑的笑意一闪而过。这时候儿知道被人挖墙角的滋味儿不好受了,那早干什么去了,李氏在她宫里待了那么久,也没见她提拔过一星半点儿,如今还不许明月提携提携她了?没那个道理! 孝庄和孝惠可是对明月的做法赞赏有加呢,如今前方战事正紧,八旗战力却不可跟当年关外时候相比了。如今八旗子弟提笼架鸟儿,吃喝玩乐的多,认真习文练武报效朝廷的却少,八旗已不是昔日的八旗了。 如今前方战事胶着,单单依靠八旗那些个纨绔子弟,那是万万不行的。皇上在前头已经忙得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这后宫,更是没工夫搭理了。 孝庄和孝惠这些日子也是忧心不已,既担心前方战事,又挂心皇帝的身体,还好听奴才们回报,宜妃对皇帝的衣食照应得还仔细,若非丽妃在内务府作梗,只怕她还能照顾得更周全些。 孝庄再一次在心里对丽妃的不识大体感到了不悦,如今都什么时候儿了,不想着怎么好生伺候皇帝,还只盯着眼前那一星半点儿的利益,为了那么点子蝇头小利勾心斗角,殊不知她那点儿小心眼子,人家压根儿就没瞧在眼里。 如今明月引着李氏进来请安,让她们的眼前骤然又是一亮。是啊,前方需要汉军绿营出力卖命,后宫又不是没有汉军旗出身的嫔妃,此时不抬举她们,什么时候儿抬举? 她看向明月的目光更加慈祥,先撇开赫舍里氏和李氏不管,单单拉着她的手,细细问了近来的衣食起居:“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好孩子,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跟老祖宗说,有老祖宗给你撑腰,看谁敢让你不舒坦。” 丽妃在一旁气得差点儿没把一口的银牙咬碎,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太皇太后说这番话的时候儿,那眼光有意无意地向她这边儿瞥了一眼,令她更加如坐针毡。 说起来也不怪她这些日子没想起抬举这个李氏,只是康熙忙于前头的政务,招幸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就这有限的次数儿,还被宜妃占了大头儿,再加上那个赫舍里贵人也颇为得脸儿,康熙招幸其他人的次数儿就少之又少了,就这么难得的一次两次,丽妃哪里还舍得往外推,自然是先紧着自己了。 可如今李氏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投进了宜妃的怀抱,她哪里甘心?哼,宜妃她是没法子,可这李氏却是在她的地盘儿上,想怎么收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恩宠?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命去享! 只是,当晚,接送侍寝嫔妃的八宝金凤车就停在钟粹宫的门口儿——皇上宣召李氏侍寝了! 丽妃狠狠摔碎了钟粹宫里仅存的一套完整茶具,唬得李嬷嬷赶忙跪下,七手八脚地收拾着一地的碎瓷渣儿,“我的好主子唉,您就是心里有气,也得好生珍惜着自个儿的身子,为着这些出身卑贱,玩意儿似的女人,把自个儿的身子气坏了,那可不值当!”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这可是钟粹宫仅剩的一套完整茶具了,倒不是她们穷,摔不起,只是这宫里,一杯一盏都是有数儿的,平日里损耗几个不是不可以,可要是大规模的损毁,那可就耐人寻味了,尤其是在这个当口儿上,东西虽不值钱,可那名声值钱啊。 就为了怕人挑刺儿找茬儿说闲话,上个月损坏的瓷器她们都没敢据实上报内务府,只挑了几样常用的,不可或缺的报了上去,花银子让内务府补上。原想着这套茶具好歹还全乎儿,还有那几样不常用的家伙,等下个月的时候儿再报不迟,可如今这仅有的一套又被摔了一件,成了残品,这可怎么好哦。堂堂一个一宫主位,屋里竟然没有一套囫囵茶具,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儿了。可要是补,那这事儿可就瞒不住了,主子的名声,名声啊! 李氏的骤然获宠,大大刺激了后宫嫔御们的心。明月又连着举荐了张氏和董氏这两个几乎被康熙遗忘了的“旧人”,后宫一时百花争艳,热闹非凡了。 只是不管得宠的是哪一个,面对明月的时候,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得宠容易固宠难啊。虽然皇上这段日子招幸嫔妃比以前频繁了许多,可一月里总有二十来天歇在延禧宫里,赫舍里贵人和李氏那里怎么也得再去个两三次,这样一来,旁人一个月能见皇上一面都难,就是争,那也得先巴结好那宠冠六宫的宜妃娘娘啊。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延禧宫里忽而来了一位从未露过面的客人,明月坐在正殿的妃位宝座上,眯着眼睛打量着低眉顺眼走进来的佟兰心,心头顿时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自视甚高的女子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当初一同选秀的小小秀女了。如今世易时移,当日被她瞧不起的小秀女高高在上,成了一宫主位,而她这个自恃出身高贵的皇上表妹,却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庶妃,高低立现,尊卑已定! 其实,明月心里对她并无什么偏见,两人在选秀时候儿也算有些交情,若是这佟氏聪明,一早就随大溜儿过来走走,哪怕只是平常说说话儿,明月也自然不会再把当日那点儿微末之事放在心里。 可惜,佟兰心自恃太高,从小到大,向来是只有人来求她,没有她去求人的。要想让她放下面子,放下那可笑的尊贵体面来陪着明月好生好气儿的说话,竟是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她不肯放低身段儿,明月自然也没有倒贴着自贬身价儿巴结她的道理,两下里便僵住了,那关系,竟是比路人般的董氏和张氏都不如了。 这两人既非明月的故旧,更不是一同选秀进来的新人,更甚者,她们都是后宫生育过孩子的老人儿了,只可惜孩子都没养住,而看这两人的姿色本事,都不是能再度勾起皇上怜惜,从而再获恩宠的人。 可这两人偏偏就都获宠了,看皇上对二人的赏赐,明显是勾起了昔日的旧情,再度对她们起了怜惜宠爱之心。 这一切的一切,让佟兰心怎么还坐得住! 她比这些人差了什么? 美貌?就算她不及宜妃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可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放眼整个大清后宫,除了宜妃和丽妃,还真无人能出其右。 家世?就凭董氏张氏李氏那样的出身,给她提鞋都不配!就是那赫舍里贵人,也不过是赫舍里氏旁支的旁支,又怎么能跟她这个孝康章皇后嫡亲侄女,皇上的表妹相比! 手腕儿?见不到皇上表哥的面,就算有再多的手腕儿,又有什么用! 是谁拦着表哥不让他见她?是谁跟她过不去,一而再,再而三地举荐那些上不了台面儿的女人,让这些人上位来折磨她,羞辱她? 是她,是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宜妃郭络罗明月! 她恨,她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没瞧出这个女人骨子里的狐媚与卑鄙。她恨不能扑上去撕了她那身儿锦绣辉煌的皮。她恨不得抓花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看到时候儿她还怎么狐媚表哥,打压她的身份! 可如今她什么都不能做。皇上表哥已经被这个妖媚得祸水般的女人给迷住了,就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被她的外表给唬住了,一味地夸她知礼大度,她这时候儿跟她翻脸,只能是自寻死路。 她必须隐忍,必须咽下眼前的屈辱,对着这个狐媚惑主的女人曲意逢迎,只要让她再见到表哥,她就有信心将表哥的心抢回来。到时候儿,看她怎么拆穿这个女人的假面具,狠狠将她踩到泥淖里,永世不得翻身! 明月静静地看着佟兰心眼中闪烁的光芒,唇角不屑地勾起一个冰冷嘲讽的弧度,就这么点儿微末道行还敢拿出来现眼,孝庄还真是识人有数呢。 这样的女人,就是把她捧得再高,哪怕她坐在了坤宁宫的宝座上,也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儿。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说得便是她了。而一旦被人剥下了那身儿龙袍,那她就什么都不是,固宠?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不过,她还真是钦佩孝庄的眼光呢,这样一个胸大无脑却偏偏自视甚高的“贵女”,把她捧起来是何等的容易,而要想再度把她踩在脚下,也绝对费不了多少功夫,这样的棋子,还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能让人省多少心呢! 如今有求于人还敢露出这样的表情,她真以为别人跟她一样都是傻子不成?既然想要求人帮忙,那不说卑躬屈膝,至少也该做出个姿态来,从进门到如今,一句话不说,就知道梗着脖子直勾勾盯着宝座上的人,她以为自个儿涨得脸红脖子粗,别人就该明白了她的意思,从而替她做嫁衣裳? 在这方面,赫舍里氏和李氏要比她聪明得多,就是张氏和董氏,也比她更明白审时度势,附庸强者而图存的道理。毕竟宜妃不可能将皇上的恩宠占尽了,她不想,也不能那样做。既然要分宠,那分给谁不是分呢。 只要明月这个宠妃从指缝儿里漏出那么一两分恩宠,就足够她们翻身上位的了。而得罪了宜妃,那绝对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她就算不出手对付她们,只要再提拔提拔别人,那也够她们喝一壶的。 是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在明月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想法。这个佟兰心,那可绝对是个奇葩! 第118章 我绝不告诉你我炖了肉 “别,皇上,别!”明月紧紧揪着身下的大红五彩富贵长春妆缎绣龙凤呈祥锦褥,声音轻柔沙哑,带着丝丝魅惑,异样的勾人。 原本正在卖力做着俯卧撑的人身体一僵,猛地俯下*身来,凶狠地吻住了她的嘴,激烈纠缠的唇舌仿佛要吸尽她胸腔里最后一口气息。 明月气竭,赌气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却软绵绵无一丝的力道,喉咙里溢出细碎的低吟,那声音慵懒妩媚,令她自己都觉面红心跳。 好容易才从他滚烫火热的唇齿间逃了出来,她贪婪的呼吸着满是他味道的空气,晕晕沉沉的脑袋还未清醒过来,便被身下猛烈的冲撞刺激得叫出声儿来。 “玄,玄烨,停,停下……” 不想他却动得更加激烈起来,每一下都像要将她刺穿一般:“你叫我什么?再,再叫一声儿听听。” 她呜咽一声儿,小猫儿似的无力,揪着织锦枕头的手,指节都泛起了白色,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儿随着动作落到脸上,飘到嘴里,是勾魂蚀骨的魅惑。 “玄,玄烨……”她受不得他的凶猛,终是夹杂着妩媚沙哑的呻*吟叫了出来,却不料他竟更加兴奋,任是上好的紫檀床架,也想起了“吱咛”的痛苦悲吟。 他俯身轻吻她泛白的指节,流连片刻,便转而吻向那紧锁的额头,用火热的唇舌小心地抚平那紧蹙出来的皱纹。 明月刚刚因为他骤然的温柔松了口气,不想气息尚未调稳,他便复又凶狠地含住了她的舌,将所有细碎的吟唱吞进口中,伴着那半是痛苦,半是畅快的轻吟,一起攀上极乐的高峰。 她伏在他的怀里,累得一根儿手指头都不想动。他却仍是兴致勃勃,抬手将她唇角的发丝理顺,轻轻放到枕上,笨拙的抓起一件衣物,也不管是什么,随手揩净身体上的污渍,连她身上的污淖也没放过。 明月只眯着眼睛躺在榻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服侍,凭什么这个时候儿还要女人去伺候他?如今她身体疲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抬抬眼皮都欠奉,算这小子有良心,也该他来服侍服侍她了。 康熙笨手笨脚的忙完,胡乱将那堆衣物扔到地上,复又回身拂过她满是青紫淤痕的水嫩肌肤,心底满是愧悔,怎么又把她给弄伤了,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了,这丫头的皮肤还真是细嫩啊,他不过是一阵亲吻,经过的地方儿便是一片的青紫,难怪每次欢爱过后都这般的惨不忍睹。 不过,她的肌肤受伤容易,好得却也快,今儿被他搞得满目淫*靡,让人看一眼便觉心惊肉跳,可歇上一天,再抹上点儿药膏,明天侍寝的时候儿就又是一片白皙晶莹,水嫩嫩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别,别闹,疼。”她轻哼一声,不耐地抬腿躲开他作乱的手,她如今可是累狠了,再没那个力气陪他胡天胡地的作了。 他脸上一怔,轻轻俯身揽住她,眉眼间尽是温柔:“乖,睡吧,我不闹。”其实他还想再听她叫一声儿“玄烨”,可看看眼底一片乌青的美人儿,他只能摇头苦笑,今儿就饶了她吧。方才她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让他心底充满了愧疚,任是她恢复得再快,他看过后,一颗心也是揪得生疼,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第二日醒过来时,身边照例又是一片冰冷空旷,康熙早不知什么时候儿离开了,她晚上被折腾的厉害,早上向来起的迟,他却也从未刻意要求过她起来服侍,更未拿什么规矩礼法来难为她,时候一长,竟成了这延禧宫里不是规矩的规矩。 听见寝殿里的动静儿,原本守在外头的蔻朱立马指挥着宫女们端着脸盆、巾帕、茶盏、漱盂等物鱼贯而入,见明月一脸的怔忪懵懂,不禁抿嘴一笑:“娘娘快醒醒吧,再磨蹭,可就要误了请安的时辰了。” 明月闻言一怔,赶忙扭头去瞧一旁桌上放着的五彩珐琅小座钟,那针果然斜斜的指在卯初二刻上,也就是后世的五点半左右。 “你怎么不早叫我!”她嘴里埋怨着蔻朱,心里却在埋怨这死板的后宫请安制度,五点半啊,若在后世里,还是晓梦初回的时候儿,正该拥衾高卧,好好儿睡个美容觉,哪里像现在这样,天天四五点钟就要起来梳妆打扮,天不亮就要赶过去请安行礼。就这,还得多亏他体谅她晚上的辛苦,没有要她大半夜就起来服侍伺候着穿衣洗漱呢,要是再起来打发他起身,她可就整晚都别想睡了。 果然,听她抱怨,蔻朱又是一笑,脸上满是欣慰激动:“那不是皇上不让嘛!”她嗔怪的瞥了明月一眼,眼中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您是没瞧见皇上走时的模样,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都不许奴才们惊醒了娘娘,一定要您好生歇着,还说若是娘娘身子不舒坦,就告假好了。” 告假?刚刚侍寝完了就告假,先不说她有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就算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要是真来上这么一出儿,之前在太皇太后和太后跟前儿用的功夫可就统统付之东流了,他到时候儿说不定也要嫌她恃宠生骄,不守本分呢。他的话虽听着叫人舒坦,可听听就好,绝对绝对不能当真呢。 更何况,想睡觉什么时候儿不能睡,非得这时候儿点了那个人老成精的太皇太后的眼。要不是昨夜他折腾的厉害,还没拾掇完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怎么会让她连躲进空间喘口气儿的工夫都没有。如今睡意阑珊,也是他惹出来的祸,如今便是再埋怨也迟了,只能等请安回来,再找个机会把这些奴才撵出去,好好儿进空间歇息歇息才是,如今若没有空间的支持,尤其是那温泉的滋养,她早被他折腾坏了呢。 蔻朱手下干净利落,桃红杏黄年纪虽小,却也伶俐,众人配合默契,不一刻就收拾出一个盛装雍容的美人儿来,若非美人儿还在不时打着呵欠,莫名地让人忍俊不禁,这画面儿可就完美无缺了。 直到坐上了翟舆,初冬的冷风儿一吹,她才从迷迷瞪瞪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翟舆后头跟着一溜儿的庶妃格格,将将走到千婴门,正好跟钟粹宫里走出来的丽妃碰个正着。 两人在翟舆上抬抬手,便算是行过了礼,时候儿已经不早,不能再多说什么了,更何况两人如今的情势,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丽妃瞥了明月的翟舆一眼,被她身后跟着的那一大溜儿庶妃格格刺了眼,冷哼一声,挥手指挥着奴才当先便走,明月一笑,身份高低可不在这个先后上,也懒得跟她为这点小事儿计较。 方才那一眼,明月可是瞧的清楚,丽妃虽是用了厚厚的脂粉,却仍是难掩眼底的乌青,两眼也是不满了细细的血丝,想来又是一晚未睡吧。 两人虽都是疲乏不堪,可这疲乏的原因,却是天壤有别,为的,却还是同一件事,想想也是好笑。 因着丽妃这一出儿,明月的睡意顿时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不动声色地看看走在身后最靠前位置的赫舍里贵人,对方早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看过来,忙轻轻颔首,对她使了个“放心”的眼神儿。 如今天气冷了,小阿哥身子原本就弱,入了冬,更是三天一小病儿,五天一大病的,也不好再一早抱出来请安了,对这个身份最最尊贵的曾孙儿,孝庄便是再不喜,也不能看着孩子遭罪,是以早早下令,免了他的早请安,只在午膳时候儿,天气暖和了再抱的慈宁宫里,逗会儿乐子也就罢了。 如今赫舍里贵人没了这个身份尊贵的小阿哥撑腰,康熙又忙着抬举汉军旗出身的几个庶妃,便难免受了点儿冷落。 既瞥见了赫舍里氏,就不可避免地跟她旁边儿的佟氏对上了眼,这佟氏虽还有些骄矜傲气,却也不是个蠢笨到底的,在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后,没几天就彻底倒了过来。虽言谈举止上还不时流露出一两分孤高傲慢的气息,可在明月面前却是老老实实夹起了尾巴,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儿。 明月只一颔首便转回头去,不想跟她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她本是丽妃钟粹宫里的人,按理应该先去给丽妃请安,再随着丽妃去慈宁宫的,只是在李氏等人的刺激下,如今她也顾不得什么颜面规矩了。丽妃那个性子,便是任她奉承千百回,也绝不会向皇上举荐她的。更何况这丽妃如今跟失宠又有什么两样?等她提拔?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今日进慈宁宫,就带着赫舍里氏和佟氏吧,一个是后宫里排第三位的笕耍桓鍪浅錾聿环驳氖兰抑钪匾氖牵饬礁鋈怂壳岸寄媚蟮米。慌滤欠教焐先ァ 佟氏心里的打算明月也清楚,不就是想着借她上位吗?原本她就打着后宫百花齐放的主意,只有这样儿,孝庄才能消停,她也才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在她没有站稳脚跟之前,她绝不能因为这个引来这老太太的不满。 只是佟氏跟李氏张氏她们却不一样,这个一向自视甚高,明月可以肯定,自己今天给她搭的桥儿,明儿早上这丫头从乾清宫出来就能给她拆了。这样吃力不讨好,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做呢。那么,这里头的分寸自然要把握好了,佟氏想上位可以,可要想做大,那是绝对不行的。 只是,她没想到她不会去做,有人却要争着抢着去做,也许,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座桥会不会被人拆,只是为着心里那口气,也要让明月不痛快! 第119章 渔翁得利 “如今佟妹妹进宫也有些时日了,老祖宗瞧瞧,妹妹可是清瘦了不少,想是思念皇上所致?老祖宗也该在皇上面前提点着些,咱们俏生生儿的佟妹妹若是因着这相思病弄出什么好歹来,那岂不是咱们的罪过。”丽妃口齿锋芒,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却未达眼底,相反,还流露出一丝狠辣冷绝,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佟氏气得浑身颤抖,宜妃已经把她带进这慈宁宫正殿了,就算这丽妃不开腔儿,太皇太后眼里自然也看得见她,没得她这时候儿跳出来装好人。更何况,她嘴里说的是些什么?什么叫思念皇上以致清减不少?什么叫弄出相思病来?她这是想让自己成为后宫,不,是整个儿大清的笑柄啊! 别说她一个自小千娇万宠长大的大家闺秀,便是任何一个女子听了这话都得羞得无地自容,一死以明心志吧! 可惜她气归气,当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面,她是一句反驳不敬的话都不敢说,身份上的巨大差距让她根本无力反抗丽妃的威压,她只能将目光投向旁边坐着的明月,如今她已是投在了宜妃的座下,这正殿还是她把自己带进来的呢,自己受辱,她脸上也是无光,如果今天这事儿传出去,不仅自己难堪,她的颜面也会受损的吧。 明月原本只是在一旁冷笑看戏,丽妃的心思她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看着她自己宫里的人都来投靠别人,咽不下心里那口气,想着挑个刺儿,一来羞辱教训一顿佟氏,借着她敲打敲打殿外那群女人,二来也打压打压明月这些日子的锐气,叫众人瞧瞧,不是只有宜妃能提拔她们,掌控她们的恩宠荣辱,她丽妃也能将人捧上天或摔下地呢。 若是谁敢惹了她丽妃不高兴,哪怕是宜妃把人带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儿,她也有本事把她搞个灰头土脸儿,别说恩宠,就是名声都是难堪。 只是,这佟兰心也太不中用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她竟是一句硬话都不敢说,还眼巴巴的等别人去替她出头,她原本皇上表妹的威风都到哪里去了,不软不硬地给丽妃两句,谁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 明月心中一动,佟兰心是这样软弱可欺的人吗?她凝神看看佟氏,果然在她眼中发现了一闪而逝的兴奋与激动。她还真是差点儿着了这丫头的道儿呢,若是她不甘被丽妃打压,真的开口替这丫头说话,只怕这佟氏就可以做那个得力的渔翁了吧,小算盘打得还挺响呢。 想利用她不要紧,这后宫里头,谁不是相互利用的呢。就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存了拉拢利用的心,否则她吃饱了撑的去提携这些女人!可利用归利用,跟她斗这些小心眼子却是不行。如今还没上位呢就敢当面捣鬼,以后真成了一宫主位,那尾巴还不得翘上天啊。 更何况,把佟兰心扶上位,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她跟李氏她们可不一样,她们的出身决定了她们对明月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可这佟兰心一旦上位,康熙怎么也得给个一宫主位,到时候儿不跟明月对着干就是好的了,想拿捏她?那还真不容易。 怎么看这都是一场亏本的买卖。 明月只沉吟着不开口,佟兰心可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可不能白白受这一场屈辱吧,这个宜妃是怎么回事?眼看着自己人被别人欺负,她还一声不吭,以后哪个还敢一心一意地追随着她! 赫舍里氏看看丽妃,再看看明月,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不是住在丽妃的宫里,好歹自己还有一个贵人的名分在,也不怕别人随意拿捏,否则这样的场面还真不好应付呢。 当着孝庄的面,眼看着佟兰心两眼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若是明月再不表态,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只是,想让她替佟兰心撑腰,甚至亲手将她送上康熙的龙床,那却是痴心妄想了。 “丽妃姐姐说笑了,佟姐姐思念皇上,这后宫里的姐妹哪一个不思念皇上?身为后宫嫔妃,思念皇上自是理所应当,若是一点儿都不把皇上放在心上,那才是辜负了圣恩呢!”明月不咸不淡的给了丽妃两句,可涉及到实际的提携,却是一句都不肯多说。 虽然如今这佟氏上位基本已成定局,可这话却不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否则康熙面前就不好交代了,毕竟他厌弃佟氏的原因自己也清楚,明知道他不想让佟氏上位还故意抬举她,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只是,她不说,却有人要说。丽妃冷笑一声,不屑地瞥了佟氏一眼道:“宜妃妹妹说的是,可怜皇上就一个,宠了这个就难免要冷落那个,佟妹妹好歹也进宫这么些日子了,也是时候儿承宠了吧,宜妃妹妹就不瞧在一起选秀的情分上,至少也该看在人家奉承得好的份上,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两句才是呢。” 明月在心中暗骂两句蠢货,她真以为她在孝庄面前说了这话,佟氏就会感激她的提拔之恩?或者她压根儿就不在乎佟氏是不是领她的情,从她方才奚落佟氏的那两句话就看得出来,她只是想让众人瞧着,宜妃就算把她们带进了慈宁宫正殿,也未必会把她们送上皇上的龙床。拆了明月的台,让众人不再唯明月的马首是瞻,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只是,她这样做真的有用吗?只要明月一天没失宠,那这些庶妃格格就绝不敢在她面前阳奉阴违。而抬举起一个佟兰心,却无异于前门驱虎,后门引狼,还是一头牙尖嘴利的饿狼。 佟氏跟李氏张氏她们可不一样,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康熙之前一直远着她,便是因为这个。因为一旦临幸了她,那就一定得给个明确的位份了,否则佟家脸上可就真是过不去了,康熙一向看重母家,他是绝不会让佟家陷于难堪境地的。 可关键是这个位份他不想给。若只是为了佟家,便是多高的位份都不为过,可一想到这丫头还没进宫就在后宫搅风搅雨,他便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得远远儿的,叫她有多远滚多远,别在他眼前惹人烦。 如今这丽妃自以为把佟氏送上康熙的龙床,宜妃就会丢了面子,康熙就会赞她大度,佟氏就会感激她的提拔,外头那些女人就会转投到她的座下,听她驱使,任她使唤?真是笑话! 只是她这几句话,明月不屑,佟氏却深以为然,她拉下颜面,放弃自尊,不惜在明月跟前儿看她的脸色,日日奉承,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恩宠嘛!如今丽妃既提起了这个话茬儿,如果明月不接口,拿可就坐实了丽妃口中的话,是她拦着康熙,拦住了佟氏的恩宠。不只佟氏不满,只怕外头那些女人也得起二心。 “丽妃姐姐说的是呢,佟姐姐好歹也是丽妃姐姐宫里的人,丽妃姐姐这么长时间不提,咱们还只当姐姐贵人事忙,混忘了呢。如今听姐姐这么一说,倒是咱们错怪姐姐了,佟姐姐,你说是不是?”明月含笑瞥了丽妃一眼,立时将她气了个倒仰。 是啊,佟兰心就住在她的钟粹宫里,她这个一宫主位不提拔,叫旁人怎么说呢?如今人家宜妃都把人带进慈宁宫正殿了,这里头是什么含义,还用你说吗?早不提携晚不提携,宜妃看不过去想提携了,你又跳出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到底是谁挡着不让人家出头了! 佟兰心眼睛闪了闪,知道明月这话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思来想去,如今还是跟着明月才有真正的出头之日,自个儿在这丽妃的钟粹宫里住了那么久,她要真有那份儿好心,想要提拔,早就提拔了,还等到今天呢。如今拿着这个来挑拨她跟宜妃反目,自个儿要是真的如了她的愿,那以后在她的手里也未必会有好果子吃,毕竟自己如今可是站到了宜妃这边儿,以后就是对丽妃再恭敬,她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了。 只是,这郭络罗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都放下身段儿,放下颜面,为了她,连自个儿宫中的主位丽妃都得罪了,这宜妃怎么还是一点儿表示都没有。那丽妃虽然不安好心,可说的话却是没错儿,这恩宠,怎么着也该轮到她佟兰心了吧! “嗯,难得你们这么懂事,如今竟是想到一处儿去了,都是懂事大度的,这个就别争了,等皇帝来了,哀家跟她说,只要你们齐心合力,把皇帝伺候好了,哀家就比什么都高兴。”孝庄眯着眼看了半天的戏,如今戏码都演的差不多了,那就她来出头做这个好人吧。 佟兰心站在那里腿都僵了,终于听到这最想听的一句话,赶忙“噗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激动的谢恩的声音都变了,双手都在不自觉的打颤。 她忍辱负重贬低身份,在宜妃面前伏低做小,如今终于算是要苦尽甘来了。只要见了表哥,她就有把握再赢回表哥的心。丽妃,宜妃,她们又算得了什么?总有一天,她要把她们统统踩在脚下,以报今日之辱。 第120章 小康子,你欠抽 康熙从慈宁宫里一出来,脸色便黑的锅底似的,提拔佟氏,这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可今日太皇太后却是异常的坚持。 他不是不知道提拔了佟氏对整个汉军旗的激励拉拢,虽然他之前抬举了几个汉军旗出身的庶妃,可到如今,她们也不过是得了个常在答应的位份,实在算不得什么。 倒不是他小气不肯抬举她们,只是她们的出身毕竟低了些,就算晋封,怎么也得一步一步来吧,娘家又没什么势力,本身又没什么功劳体面,若是骤然封了高位,那才是让后宫不得安宁了呢。 可汉军旗急需拉拢,这也是等不得的事儿。最最合适的,就是佟兰心了。毕竟是出身他的母家,身份也算尊贵,就算是骤然得封高位,也说得过去。尤其是佟家这两年在汉军旗中的势力与日俱增,便是朝中那些个汉臣,也多有同他们交好的,若是提拔了佟氏,那对整个汉军旗乃至朝廷中的汉臣,都是一个巨大的刺激。 这里头的好处,他不是不知道。即使心里厌恶这佟兰心,可他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不就是个女人吗,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他只是不敢相信这事竟然还有明月的手笔。丽妃能动这样的心眼子他一点儿都不奇怪,可明月却是知他懂他的,他的心思,从来也没瞒过她。明知道他厌恶佟兰心,还跟太皇太后和丽妃一起,把那个女人推到他的怀里,这丫头是怎么了?他白认识她了! “去延禧宫!” 梁久功看看他的脸色,缩缩脖子,也不敢再大声儿吆喝了,只挥挥手,示意抬辇的奴才快走。自打宜主子进了宫,万岁爷可是好久都没露出这种模样了,想想方才在慈宁宫听到的消息,他手心儿里就捏着一把汗,那宜主子平日里看着也挺机灵的,怎么这次这么没脑子,竟附和着太皇太后和丽妃,反跟万岁爷对着干了! 谁惹出来的祸,就让谁来抗吧。左右天塌下来,也得是大个儿的顶着。宜妃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也只有自己想法子平息了。不是他不想让人去报个信儿,只是当着皇上的面,他哪儿敢啊,一个不小心,反把自己搭进去了,那多不划算,三德子,你跟你主子就自求多福吧。 御驾到了延禧宫,还没停稳呢,康熙就忙不迭地跳了下去。唬得梁久功跟在后头一溜儿小跑儿,慌慌张张地吼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康熙气极,回身就是一脚:“嚎什么嚎?不中用的东西,早干什么去了!“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明月已经抱着小阿哥出来了,身后还跟在一脸欣喜的赫舍里贵人。见他气色不对,众人也不敢多说,只恭恭敬敬行了礼,却半天不见他叫起。 明月心下暗气,若不是当着外人的面,她早起来了,可如今也只能给他留着这份颜面。正想着,手上一松,却是他把孩子接了过去。不管这孩子的娘做了些什么,这个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便是再怎么嫌弃他病病歪歪,心里也终究是疼的。 “起来吧,进来说话。”他抱着孩子一边儿走一边儿想,不是朕对这丫头心软,是不忍无辜的赫舍里氏跟着受累,方才就摇摇晃晃的了,再不叫起,只怕就要出丑了。还有小阿哥,朕只是心疼孩子,怕那丫头手不稳,把朕的宝贝儿子给摔了。对,就是这样,朕才不是心疼她呢! “宜妃还真是大度得很呐,听说今儿在慈宁宫,你向太皇太后举荐佟氏了?”他一进门,连坐都没坐,脸就拉了下来,一点儿都不带客气的。 “皇上说什么呐,佟氏是丽妃宫里的人,就是举荐,也是丽妃的事儿,跟臣妾有什么关系?臣妾只是想着,毕竟是皇上的表妹,若是太不给她面子,只怕皇上面上也不好看。更何况这事又是丽妃和太皇太后都赞成的,臣妾就是反对,也无济于事不是。皇上是从哪里听来的,臣妾举荐她,那丽妃娘娘还不得把臣妾给吃了啊!” 果然是为着这个,还好她早有准备,在慈宁宫时也是半句口风儿不漏,就算别人再怎么把事情往她身上靠,那也是没什么根据的。如今赫舍里氏就在跟前儿,该怎么说,怎么做,就看她的了,正好也让她看看这赫舍里氏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康熙死死盯着她,似乎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假。为了给她撑腰,他这些日子就是不能来延禧宫,招幸的也都是跟她亲近的妃嫔,就是既不想让她落个专宠的罪名,又不至于让那些不长眼的小瞧了她。那些女人都在走她的门路,他不是不知道,就是佟氏,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往延禧宫跑。 只是明月从未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人,他只是看谁跟她走得近,便故意地多抬举两次,也好让宫里众人看清这后宫的风向。如果这丫头当真想把他推给佟氏,也自可以直接跟他说,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弯子,让太皇太后来压他吧。 他心头一时有些后悔,也许这次,真的是他莽撞了。只是如今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尤其是还有一个赫舍里贵人杵在那里,要让他拉下脸来哄她,却也有些为难。 “皇上错怪娘娘了,这事儿可真不是娘娘说的。”赫舍里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倒让屋里眉头紧蹙,谁都不肯让步的两人吓了一跳。 她在一旁听了半天,心里总算是瞧明白了,原来皇上根本就不稀罕佟氏,而宜妃显然也是知道的,今儿在慈宁宫,不过是凑巧话赶话儿,宜妃可不就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提拔她的话吗? 她本就是依靠明月上位的,如今见这情势,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宜妃不方便说的话,就由她来说好了,若是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宜妃还要她做什么?只要讨了宜妃的欢心,以后还愁没有好处不成! 待赫舍里氏一五一十将今天的经过说个明白,连丽妃和宜妃的对话都一字不漏的学了出来,康熙看向明月的目光便更是愧疚难言了。 原本抬举旁人,他就觉得委屈了她,如今又莫名其妙地跟她发了这么一通脾气,更让他满心里都是愧疚——哦,美人儿是你得了,恶名都是她背着,这还不算,你还得了便宜卖乖,既要抬举别的女人,还要怪她把那些女人送到你的床上,这叫什么事儿! 康熙脸上阵红阵白,极不自然,想认错又拉不下脸来。明月一跺脚,恨恨地转进内殿不出来。 赫舍里氏抿嘴一笑,上前接过孩子:“小阿哥到了睡午觉的时辰了,还是让臣妾抱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对他使了个眼色。 康熙无奈地扯扯嘴角,待赫舍里氏体贴地掩上了殿门,这才进了内殿,到底是逗乐儿作揖哄了好半天才让明月又有了点儿笑模样儿。 当晚康熙又是歇在了延禧宫,第二天又想着昨日赫舍里贵人识大体,怎么也该好生安抚奖励一番。 第三天,又被马佳氏晕倒的消息吓了一跳,跑过去一瞧,才知道竟是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对盼孩子如盼甘霖的康熙来说,可着实是一个好消息,便是再忙,也得陪她两天,让她好生安胎。 于是,佟氏的事再次冷了下来,别说她心里怎么愤恨不平,就是钟粹宫正殿,也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啊。 丽妃正殿里的瓷器又一次遭了秧,刚刚换上来的新瓷器,有的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摔到了地上,再一次送回了内务府。 内务府的管事看着一堆碎瓷渣儿苦笑不已,这个丽妃娘娘,可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顾了,就这么个摔法儿,他们内务府就是现开一家瓷器作坊,只怕都供不上她摔的啊。 “可恶,马佳氏这个母狗,还真是有本事啊,这才几天啊,就又怀上了,难不成她是头母猪投胎的不成,这一个接一个的生,让后宫里的女人们还活不活了!”她愤恨得面孔扭曲,桌上没了瓷器,她便狠狠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将它想象成马佳氏的脸,恨不能抓花了撕裂了才好。 “主子息怒,小心让人听见了。”李嬷嬷一边儿低声劝着,一边儿冲着旁边儿的配殿撇撇嘴,如今东西配殿里,一个住着马佳氏,一个住着佟氏,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话要是让她们听见了,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呢。 “她们?借她们一个胆子,又能把本宫怎么样!”丽妃不屑地撇嘴狞笑,这李嬷嬷倒提醒了她,那个佟氏不是自命不凡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个出身低贱的狐媚子踩在脚下,她会甘心吗?眼前的马佳氏又一次挡了她的道儿,她会老老实实吃这个哑巴亏?只要计议得当,马佳氏这一胎,可就全在这佟氏身上了。 “去,把那佟兰心给本宫叫过来,多时没跟她说说话儿了,本宫也怪想的。” 李嬷嬷打了个寒噤,主子这是要做什么?那个佟兰心可不是个安分的,若是一个不好,只怕主子这么些年在后宫的辛苦,可就全费了呀!如今老爷已经不在了,钮祜禄氏一族在八旗中虽然还有些影响,可也是大不如前了,若是一个不好,只怕…… 李嬷嬷不敢再想,赶忙跪了下来:“主子,求主子听老奴一言,就是主子有再多的算计,可眼下皇上就在咱们钟粹宫里头,您只能先忍着,待皇上走了,多少计谋行不得呢,左右人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这个当口儿出了事儿,只怕娘娘也脱不了干系啊!” 第121章 盖着被子纯聊天儿 “哀家瞧皇帝今儿脸色不太好,可是近来歇息不好?马佳氏也是,就不知道劝着些,明明有了身孕不能伺候,还偏霸着不放,若是皇帝熬出个好歹来,谁能担当得起!”孝庄一提起来就对马佳氏一肚子的怨言,前头夭折的长华更是让她对马佳氏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能生是能生了,可生一个夭一个,到如今,竟是一个皇子都没立住,就是生的再多又如何?让她和皇帝一次次空欢喜不说,哪一个孩子夭折,皇帝不是要伤心一场,倒不如不生的好! 康熙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他也是觉得奇怪,如今马佳氏怀着身子不能侍寝,他过去也不过是陪她说说话儿,两人盖着被子纯聊天儿罢了,可身子却疲累得很,仿佛看了一晚上折子,没得睡觉似的。可每次从延禧宫出来,他都是神清气爽的,不管头一晚闹得再凶,第二日也是精神抖擞,一点儿疲惫都没有,也真是怪了,月儿还真是他命里的福星呢,在她身边儿,他都觉不出累来。 他只顾想着心事,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让一旁的孝庄更加不满。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真让那个马佳氏灌了迷魂汤不成?不行,她绝不许后宫有人专宠,之前的宜妃不成,如今那夭夭乔乔的马佳氏更不行! “苏茉儿,传哀家的话,马佳氏既是有了身子,以后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只管在宫里好生养好胎,无事,就不要出来乱晃了,凡事都要以肚子里的龙胎要紧。”她冷冷地吩咐一旁的苏茉儿,既然那马佳氏打着有孕的旗号霸着皇帝,那就让她直接在宫里禁足安胎吧,别整天搞这些幺蛾子,她可见不得这些妖精似的东西。 想当年她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全部长大成人了,没有一个早夭的,这马佳氏不知反省自身的罪孽,竟一有身孕就行此嚣张的行径,她岂能容这样的女人在后宫里兴风作浪! “如今前方战事正紧,汉军旗是急需拉拢的,不知佟氏那边儿,皇帝可有什么章程?之前便说是要抬举她,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再耽误下去,只怕佟家的脸面就要丢尽了,就是前方的战事也耽误不起啊。” 康熙一愣,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替马佳氏求个情呢,虽然这些日子往她那边儿去的次数儿多了点儿,外头瞧着是有些不太像话,可说到底,这些却是他心甘情愿的,并非马佳氏有意恃宠生骄。就连月儿都说,女人有孕的时候儿最是娇贵,合该多陪陪她,怎么太皇太后生过几个孩子的人,竟还不如一个没生育过的月儿识大体! 对马佳氏不满也就罢了,偏还在这个时候儿逼他去临幸佟氏,这说明什么?说明方才太皇太后那一场无名怨气都是有人在背后挑唆的,那个佟氏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挑三窝四,她跟马佳氏同住钟粹宫,平日里该对马佳氏多加照应才是,如今照应指望不上,在背后言语中伤却少不了她的份儿,佟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东西,真是丢尽了脸面! “既然皇帝没有异议,那就这么着吧,苏茉儿,通知敬事房,今晚佟氏侍寝,叫他们赶紧去准备着。”见康熙目光飘忽,孝庄心中更气,干脆自己开口替他安排了今晚的侍寝人选。 “既然如此,那朕也先回去了,还有好些折子没批呢,若是这些政务处理不完,朕也没心情临幸嫔妃,还是赶紧回去处理正事的好。”康熙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身不由己,被人逼着做着做那,偏偏如今逼他的人是孝庄,让他有气也没处撒,只好起身离开。 他刚刚坐上御辇,苏茉儿便满怀忧虑地看着孝庄道:“主子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皇上看来可是气得不轻啊,只怕佟家那个丫头,就算侍了寝,也难得皇上的宠爱啊。” “她得不得宠,关哀家什么事?”孝庄冷哼一声,看着苏茉儿轻轻一笑,“说到底,这丫头到底是佟家的人,皇帝不傻,明日是一定会给她一个位份的,只是宠爱,佟家丫头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苏茉儿恍然大悟,原来主子自始至终都不希望佟兰心等到皇上的宠爱,只是如今碍于形势,不抬举她不行,位份可以给她,可是宠爱,她就不用肖想了。她就说呢,主子做事一向都有分寸,怎么这次竟是一点儿策略都不讲,上来就对皇上用压的。今儿的事连起来,只怕皇上心里已恨透了佟氏,还宠爱呢,能给她一分好脸儿都难吧。 入夜,马佳氏还坐在等下缝着一件婴儿的肚兜儿,旁边的宫女小红将面前一根红烛又续上一根,看看还在微弱烛光下忙活的马佳氏,心头一阵不忍:“小主,睡吧,再熬,眼睛都要熬红了,皇上看了心疼不说,对肚子里的皇嗣也不好。” 坐在门口打盹儿的小太监听了却冷嗤一声:“还皇上呢,皇上如今正在乾清宫里临幸佟小主儿呢,哪里有工夫搭理咱们呢,好主子,快早些睡吧,这可是最后一根儿蜡烛了,都这么烧没了,晚上再有点儿什么事,可就连蜡烛都没的点了。” 马佳氏心下一阵黯然,她只是庶妃,哪怕生了几个孩子,身份依然没有什么提高,皇上最看重的,还是家世啊! 瞧瞧如今后宫里头,有位份的嫔妃哪一个身后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撑腰,没有家族支持的女子是休息在这里出头的。李氏,张氏,董氏,她们跟佟氏比,除了家世,还差了什么?哪一个不比佟氏强! 就算自己,她也自认不输佟氏几分,又跟皇上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如今膝下还有个公主,可到头来却依然是个庶妃。如今因着她有孕,皇上特意下旨让她享受贵人的份例,可这才几天的工夫,就为着太皇太后莫名其妙的禁足令,内务府今日送来的份例又一下子低了两等,竟是跟答应一例了。 答应就答应吧,好歹都比庶妃的份例多些。可她能忍,身边儿的奴才却是不能。这明里暗里,已经跟她抱怨过几回了。小红还好些,毕竟是马佳氏旗下的奴才,对她还算忠心,可门外那个小太监,却是逮着机会就要冷嘲热讽几回,真不知这里谁是主子了。 她抬头看看微弱的烛光,贵人每日份例有一两五钱的白蜡一枝,一两五钱的黄蜡一枝,一两五钱的羊油蜡三枝,可答应每日却只有一枝一两五钱的黄蜡,一枝一两五钱的羊油蜡,因着前几日皇上日日都要过来,殿里自是要弄得明亮些,是以也没攒下几只蜡烛,如今这份例一降,她们这小配殿里的光线便立时暗了下来。 “唉,这蜡烛还好说,大不了咱们省着些,主子有了身孕,夜里本就不能熬太晚,早点儿熄了烛火也就是了。奴婢发愁的是那炭火,主子不知道,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尽是些烟大难烧的黑炭,主子有了身子的人,那种东西可怎么用得了啊。”小红长叹一声,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愁绪。 黑炭?虽然以她的位份,是根本就没有资格用那红箩炭的,可在庶妃中,好歹也算是个得宠的,这些年每到冬日,皇上都会特意吩咐内务府送红箩炭过来。今年因着她有身孕,更是早早就说了让她享用贵人的份例,贵人冬季每日有五斤红箩炭的份例,虽然不多,可好在她这配殿地方儿不大,省俭着些,倒也够用。 如今内务府眼见儿的是在故意刁难她了,可如今她被禁足,连这钟粹宫都出不去,就是有再多的委屈不平,也只能认了。 她看看门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小太监,连她自己的奴才都这个德行,她还怎么指望别人。内务府那起在奴才捧高踩低惯了,这时候儿不故意克扣她的份例,那才怪了。只是自己肚子里好歹都还有个皇嗣在,这漫漫寒冬,她能忍,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住啊。 “要不,奴婢再去求求丽妃娘娘?好歹咱们都是她宫里的人,若是皇嗣真有个什么好歹,她也推脱不掉责任不是!” “不行!”马佳氏心头一凛,立马拦住小红不切实际的想法儿。丽妃进宫这么多年一直无子,偏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一个接一个的生,她这时候儿不找自己的麻烦就是好的了,哪里还敢指望她来帮自己! 别说丽妃没那么大度,就是她真的差人送来了什么,自己也是万万不敢用的,一个不好,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除非……她打了个寒战,拼命摇头,赶紧将那个可怕的想法儿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之前生了三个儿子都夭折了,如今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就是她日后的希望,她绝不能将这个孩子送人,绝不! 第122章 开启侍寝新模式 “皇上,佟小主儿已经在厢房里候着了,您看……” “啪!”康熙狠狠将手中的御笔摔在龙案上,“梁久功,你是越发有眼色了,没瞧着朕还忙着的吗?叫她在外头等着!” 梁久功一缩脖子,看看外头的天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虽说才刚刚入冬,可一入夜,外头也是冷得很,叫佟小主儿在外头候着? 他不禁有些后悔方才的多嘴提醒,但凡侍寝的嫔妃,来之前便已洗漱梳妆好了,来了之后再到厢房里除去全身的衣物,由伺候的奴才裹以红绫被,扛进乾清宫的寝殿。 只是今日万岁爷实在是熬得太晚了,他才忍不住开口劝解,却不料竟招来这么一句,也不知皇上只是随口说说,还是当真的要让佟小主儿赤﹡身﹡裸﹡体只披床被子在外头等着?早知这样儿,他方才还不如不开口呢,如今遵旨要得罪佟家,不遵旨却要得罪眼前的主子! 他身子又往下弓了弓,罢了,皇上才是他的衣食父母,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人,便是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皇上啊。佟小主儿,算你倒霉,今儿就到殿外开启侍寝新模式吧。 “呼!”总算是批完了,康熙放下手中的御笔,拿起桌上刚刚批完的折子看了看,确定没什么疏漏了,这才合起来,轻轻抛在早已摞成小山的奏折上,“梁久功,打水,洗漱!” 梁久功早就在旁边儿候着呢,一见他忙完了,赶忙指挥底下的小太监流水似的把洗漱用的家什捧了出来,这些早就准备好了,盆里的热水都换了几遍了,就是防着主子什么时候儿要用,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能随时备着主子要用的东西,而不是让主子等他们啊。 康熙惬意的梳洗完了,躺在榻上,梁久功这才战战兢兢地问:“主,主子,让佟小主儿进来吗?” 康熙随意地“嗯”了一声,几个小太监匆忙将一个卷着红绫被的女子抬了进来,小心地放在榻上,梁久功轻手轻脚地上前落下明黄的帷幔,复又掩上殿门,这才小心地站在门口儿候着,以他的见识,今晚肯定顺畅不了,老天保佑,主子的火儿,可千万别烧到他们身上才是。 佟兰心委屈的眼圈儿通红,可眼里的泪似乎都冻住了,竟是一颗也淌不出来。外头天寒地冻的,她硬是披着床薄被在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这回儿腿脚儿都麻木了。可比腿脚更麻木的,却是那颗已经冻僵了的心。 真新鲜啊,一个侍寝的妃子,竟在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才被抬进来,便是表哥这会儿忙着,没空,难道就不能让她在等候的厢房里待着吗?想想当时梁久功来传表哥这个口谕的时候儿,她都惊呆了,这是明晃晃的羞辱啊! 如果不是表哥忙起来忽略了她,那便是梁久功那个狗奴才在故意刁难她了。不管是哪一个,她都要先抓住表哥的心才成。 表哥是不会那么狠心的对我的,梁久功,你就等着,看我到时候儿怎么收拾你吧。她在心里拼命想着自己一朝得封高位,将梁久功狠狠踩在脚下教训的情景,以此来激励自己忘掉冰冷的身体和僵硬麻木的腿脚。 她一点一点地从被子的下方往外钻,红绫被卷得极紧,里头空间略微有些狭窄,她的动作本就僵硬,费了半天的劲才从里头钻了出来。 “哼!”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是表哥的声音!她心头一紧,知道是自己的动作太过笨拙,表哥等的有些不满了。 她慌忙钻进表哥的明黄龙凤呈祥锦被,顺着表哥的脚边向上爬,玉手不经意地抚过表哥的小腿,让她的心跳得各位狂乱。只是毕竟是头一回侍寝,虽然来时嬷嬷已经将侍寝的规矩教训了一遍又一遍,可毕竟还是生疏的很,她一个不慎,竟一腿压上了表哥的腿。 表哥的腿好硬啊,她捂在被子里闷哼一声,红肿僵冷的膝盖在表哥结实坚硬的小腿上一硌,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再坚持不住,手脚一软,直接扑倒在表哥的身上。 两只细腻肥硕的小兔儿压在身体和表哥的两腿之间,挤压得变了形状儿。只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嘴贴着的是什么? 虽然被子里又憋气又黑暗,可借着被脚出缝隙里透进来的那一丝丝光亮,她还是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物件儿大了些许,在她的突然而来的亲吻下,甚至扬起头来翘了翘。她的脸涨得恨不能滴出血来,被这骤然发生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 被惊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还有他,虽然已经大婚九年,临幸过的妃嫔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可用嘴的却是从未有过,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两腿间那细腻的触感和那个再真切不过的亲吻。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原本就有了些许反应的部位竟被人一口含在了嘴里,一只冰冷的小舌头甚至还在上面舔了舔。他全身的血液瞬间从头上涌向身下那个部位,一颗心激烈地跳动着,可心里却是一阵恶心愤怒,这就是他那好表妹,那个从未经过人事的小丫头?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上面?一个大家闺秀,从哪来学来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丢尽了佟家的脸,连额娘也要为她蒙羞! 他的身体气得微微发抖,可卷在被子里一直没露头儿的人竟似尝到了什么甜头儿,将他含在嘴里吞吐一阵,还不时用舌头逗弄两下,更将他的颤抖当做兴奋,一颗脑袋在他的腿间更加卖力,连挤在两腿间的肥硕也不安分起来,身体轻揉慢摇,动作越来越大。 无耻,下贱,恶心,自甘堕落……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的词汇,只是没有一个好听的。佟家是怎么教养自家的闺女的?这等行径,跟青楼里的婊﹡子何异!别说她一个出身尊贵的大家秀女,便是宫中出身卑贱的宫女丫头都做不出这等无耻的行径吧! 莫非今晚侍寝的人有异?他满含着最后一丝期待,伸手将人从被窝儿里拽了出来,皇天菩萨保佑,保佑那个佟兰心今晚被雷劈了无法侍寝,保佑被子里那人只是个下贱的宫女。 他连哪个庶妃格格都不敢想了,便是再卑微的庶妃格格,那也是正经八旗官员之家出来的,他实在不敢将此等行径往哪个庶妃身上套,光想想就觉得是对那个无辜庶妃的羞辱。 只是,当佟兰心满面潮红,唇含几缕散乱的发丝,媚眼如丝地望着他时,他只觉满心的愤懑羞辱。既然这丫头自甘下贱,那他还客气什么? 他狠狠将她压在身下,那个被她逗弄吞吐了半天的部位早就蠢蠢欲动了,一个挺身,便听身下的人一声喑哑的痛呼,眉头紧蹙,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紧闭的美目中缓缓流了下来。 她只顾挑逗他身体的欲望,自己的身体却还是一片干涩。处子的身体原就窄小紧致,如今被他这骤然一撞,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立时让她痛哭失声。 “表,表哥,疼!”之前嬷嬷和额娘教导她的时候,她只知道第一次会有些不舒服,却不料竟是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跟这个相比,之前在殿外跪着的时候儿,那两条膝盖上的伤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一想到之前殿外赤身罚跪的羞辱,她便心中一凛,她要向上爬,她要一雪前耻,便绝对不能失去表哥的欢心! 她忐忑不安地抬眼打量表哥脸上的神色,还好还好,表哥双眼紧闭,两手死死地将她按在榻上,身体还在不停地耸动着,似乎没有因为她方才的呼痛失态而生气。只是,表哥的眉心为什么皱得那样紧?他不舒服吗? 一想到此,她又强忍着身下一波儿强似一波儿的疼痛,将双腿张得更大,身体努力迎合着他的冲击。 感觉到了身下人的变化,他心中的鄙夷更甚,这就是佟家教导出来的千金贵女?这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的家教?真是个骨子里便淫*荡下贱的货色! 他的速度更快,动作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眨眼间,身下的人便虚弱地瘫软了下去,“表,表哥,疼,疼!” 她再忍不住哭了出来,什么勾引,什么魅惑,统统被身体的疼痛击的粉碎,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身上,也不知是被汗水打湿的,还是被泪水浸湿的。 “表哥,玄,玄烨,疼!” 一声“玄烨”如一颗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他的精神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明月在他身下轻声唤着他——“玄烨!” “闭嘴,玄烨也是你叫的!”他一回过神儿来,便对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失神恼怒不已,眼前这个下贱淫*荡的货色怎么能跟明月比,便是想想,他都要替月儿那丫头委屈得慌! 第123章 不留 “小主儿回来了,恭喜小主儿,贺喜小主儿!快,快进屋儿去,奴婢早就备好了热水,小主儿好好儿洗洗,解解乏!” 辘辘的车声惊起了钟粹宫中所有失眠的女人,宫女半是欣喜半是谄媚的大呼,更是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清冷的窗棂缝隙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佟兰心娇软无力的身影,竟然在乾清宫里待到这个时候儿才回来,真有她的,只怕明日这佟氏便不止是一个小小的庶妃了吧,李氏侍寝两次便连着提了两次位份,如今已是常在了,不知这佟兰心又会如何呢? “小主儿,快,快扶住小主儿。” 佟兰心两腿战战,摇摇欲坠的模样,落到一众奴才的眼底,更坐实了她的“恩宠”。两个宫女赶忙迎了上来,一边儿一个扶住了她,将她连搀带扶的弄进了寝殿,里头有早已准备好的香汤浴桶。 直到氤氲的水汽迷蒙了她的双眼,直到一旁的宫女又往里添了一盆热水,她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呀,小主儿这是怎么了?从来嫔妃去乾清宫侍寝,也就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小主儿一去就待了两个多时辰,可见皇上真心疼爱小主的,小主儿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小心晦气呢!” “是啊是啊,指不定明儿一早,小主儿晋封的旨意就来了呢,那李氏算什么东西,不过封了个常在就得意成那样儿,咱们小主儿天生丽质,又出身高贵,指不定这回就一飞冲天了呢!” 几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说的,倒都是真心话,那恭维奉承的话,也确实是打从心眼儿里说出来的,她们是真的盼着佟氏能一朝得封高位。 按理庶妃只有一个伺候的宫女,除了璎珞一来就被指给了佟氏,她们几个都是钟粹宫里最底层的奴才,也就是丽妃用钟粹宫那十几个小太监换来的宫女,当然只能拿着最低的份例。 平日里整个钟粹宫的脏活儿累活儿都归她们,一有什么不是,主子首先打骂的就是她们,如今这佟氏要是真的上位,那头一件事就是安排贴身宫女了,只要把她伺候得舒服了,说不定就能真的到她跟前儿去伺候了。 钟粹宫里最底层的粗使宫女和得宠妃嫔跟前儿的大宫女,那能比吗?之前的坠儿和小梅,不就是把李氏奉承得好,如今都被要了过去,虽说李氏也算不上受宠,可在她们面前,那还是天人般只能仰望的存在。现在再见了她们,一个个眼睛都翘到了头顶上,两个鼻孔儿都冲着天,根本就不拿正眼儿看人呢! 如果能被指到佟氏身边儿,就算做不得一等贴身宫女,只要能有个品级,有个身份,那也比现在强啊。她们不傻,知道佟家在宫里肯定有自己的人手,不止那一等掌事宫女她们够不着,就是二等三等能轮上,那也是烧了高香了。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佟氏恨恨地拍打这齐胸的香汤,激起一片的惊涛骇浪。两个多时辰,她出去了两个多时辰没错,可光在乾清宫外头就跪了一个多时辰,再去了来回路上耽误的工夫,实际才跟表哥待了那么一小会儿,可就那一小会儿的工夫,他还对她厌恶至极。 几个小宫女再不敢多说,一个个灰溜溜地“滚”了出去。待跑远了,到了角落里,才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这佟小主儿不是才刚刚侍寝回来吗?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莫非皇上嫌弃她了?怎会!她不是皇上的表妹吗,出身佟家,就是她最大的资本和依仗啊! 而且看她回来时站都站不住的样子,要说皇上没宠信她,谁信! “只是,以前那些侍寝的小主儿回来,身上都有好些痕迹的,这佟小主儿身上,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呢。”一个观察得仔细的宫女慢慢回忆道。 “没错,身上还是白白的,什么痕迹都没有!”一旁有人一边附和,一边点头,“只是,我瞧过她换下来的衣裤,上头确实有血迹。” 众人一时眉头紧蹙,既然有血迹,那就是侍寝过了呀,从她回来时走路的样子看,侍寝的过程还颇为激烈呢,要说皇上讨厌她,不可能啊!那还有什么事会让她如此失态呢? “你们记不记得,以前那些侍寝的小主儿回来时的样子?”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歪着头凝神思索着,“虽然初次侍寝会有些难受,可那些小主儿在人前还是能勉强维持仪态的,就算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可也没像这位一样,站都站不住啊。” “那有什么?说明皇上稀罕佟小主儿呗,两个多时辰呐,又是初次侍寝,站得住才怪呢!” “你懂什么!”前头的年长宫女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身上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说明皇上根本就没有亲吻爱抚她,结果却那样惨烈,更说明皇上是一点儿都没有怜惜她呢!” 可不是!众人心头一片恍然,怪不得这佟小主儿会恼成那样儿,任谁被如此对待了,心里都得恼得紧,更何况这位还是皇上的表妹,平日了皇上表哥长,皇上表哥短的,吹得天花乱坠,却原来根本就是个不受待见的货。 众人心底顿敢无趣,原本还指望着巴结好她,好跟着鸡犬升天呢,如今看来,忒的晦气,晋位,不进冷宫就算她运气了! 待众人陆陆续续无精打采地回了宫女住的围房,那个年纪略大些的宫女轻蔑地撇撇嘴,扭头又溜进了佟氏住的西配殿,只是,她没有留意到,在对面东配殿的窗户里,有一双清冷的眼睛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去而复返的宫女吓了佟兰心一跳:“你,你又进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们都滚出去吗?怎么,你竟敢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不成!” 她恼羞成怒,一个两个的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真当她佟兰心好欺负不成?不行,明日她一定要联系家里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说什么都要阿玛想法子给她撑腰,梁久功,这个狗奴才她是非收拾不可! 表哥以往对她最是温柔体贴不过了,哪怕宫里几个公主都要靠后。可今日先是罚她在乾清宫跪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后来……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她就不禁面红心跳,当时的侍寝也没见有什么不妥啊,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可她自认也算是服侍得体贴。想她一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都那样努力地迎合他了,他还想怎么着? 可表哥事后为什么那样无情?一完事就让那些狗奴才将她从榻脚儿拖了出去,半点儿温存体贴都没有,连眼神儿都没给她一个,她就那么招他厌恶? 想想她当时累得动都动不了,还被那些下贱胚子拽着脚踝拖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一床锦被一裹,就那样被人像抗麻袋似的抗了出来,尤其是最后梁久功问的那句话——“皇上,留不留?” “不留!”当那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话钻进她的耳朵里的时候,她都吓傻了。什么?表哥说什么?不留,不留什么? 回到厢房里,当着那些奴才的面,她衣裳还没穿齐整,便又被梁久功指使人按在了榻上,那个狗奴才竟敢碰她的身子,他竟敢当着那些下贱胚子的面碰了她的身子! 一想到那屈辱的一幕,一想到身体里流出的那些温热液体,她就忍不住痛哭失声。她终于知道表哥说的“不留”是指什么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怎么可以! 他的身体里流着佟家的血脉,她才是这个皇宫里,跟他最亲最近的人呐,他怎么可以! 远处的宫女紧紧盯着她的双眼,没有放过她眼中的一丝情绪,这佟兰心果然是没让皇上满意,她悄悄垂眸掩去眼底的不屑,有着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容貌,却还是抓不住皇上的心,这人也真够笨的。 不过,不论她再怎么不得圣上欢心,她的出身摆在那里,就算为了自个儿的颜面,皇上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该封的还是得封,这人上位,已是定局。 想想外头那些走了的蠢货也是好笑,连这点都瞧不清楚,竟然还幻想上位,也不瞧瞧这个主子的出身。如今那些蠢货都走了,她正好跟这个没用的主子好好亲近亲近,他日,不,是明日,明日皇上必然会升她的位份,到时候儿哪怕这个主子只挑一个奴才,她敢肯定,也必定是自己了! “主子不必忧虑,皇上政务繁忙,前方战事又紧,皇上心里一时不痛快,粗鲁些也是有的,主子在这里忧愁啼哭,只怕皇上这会儿心里早后悔了呢,您听奴才一句,只管安心等着,明日皇上必定会有旨意的。”按理,佟兰心当然没有资格被称作“主子”,只是她如今要讨她的欢喜,跟她套近乎,这样的称呼也就不要钱的往她身上招呼了。 佟兰心气恼羞愤的脸庞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期盼,可随即便是一阵难堪的屈辱沉郁。会吗?表哥会后悔吗?还是,他真的只是一时不顺心,这才失了分寸? “主子不必犹疑,您只管想想,在这后宫里头,谁还有主子您跟皇上亲近?主子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啊,就算不瞧着主子阿玛——佟大人的面,只瞧着孝康章皇后的面上,他也不会让主子受委屈的。主子只管好生保养好身子,指不定传旨的大学士,已经在外头拟旨了呢!” “当真?你真这样认为?可是,可是……”佟氏红着脸,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憋了半天,终究没脸将当时的情景说出来,被一个太监按压着穴道,将身体里的龙精尽数逼出来,那是多么尴尬丢脸的事,她恨不能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知道,谁都不知道! “那是自然,主子只管放宽心。”宫女一边含笑点头,一边上前,“奴才瞧瞧这水还热不热,要是冷了,奴才再去给主子提些热水来。” “不,不用了。”佟兰心俏脸儿更红,身体被按压过的那个部位已经被她搓得火辣辣的疼,如今也是时候儿出来了,“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没怎么见过你。” “奴婢玉竹,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儿的,主子又哪里记得住。”玉竹一边说着,一边诧异地看着她身上那片破了皮的红肿痕迹,她记得很清楚,方才佟氏脱衣进浴桶的时候儿,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如今…… 看来,这佟氏今日的侍寝,还真不是一般的不顺啊。如今宫里只有一个大阿哥和一个病病歪歪的小阿哥在,皇上这些年盼子嗣盼得都快疯了。后宫这么多娘娘小主儿,“不留”的,只怕就她一枝独秀了吧。 第124章 佟嫔 天还没亮,关于佟兰心侍寝时候儿不称上意的消息便长了腿儿似的传遍了六宫。 “嘁,就算她再怎么不合皇上心意,该拉拢的还是得拉拢。更何况,依着太皇太后的性子,佟氏越在皇上跟前儿没脸儿,她老人家用起来就越安心,只怕单冲着这一点,太皇太后也得给她个好位份。”明月不屑地撇撇嘴,有了位份却无宠爱,这以后的日子也够她受的。 “还是娘娘瞧的清楚,如今这后宫里头,能想明白这一点的,也就娘娘您了吧。那些庶妃小主们,连李常在和赫舍里贵人都在暗地里笑话佟氏呢。”三德子一早就打探来这个消息,如今见明月不用他提醒便想明白了里头的关窍,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 明月笑着点点他:“你少来,本宫就不信你方才没想透彻,明明已经看透了里头的猫腻却不说,就等着瞧本宫的笑话呢,是吧?若是本宫方才没想明白,你待如何?也出去笑话我去?” 三德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却是软绵绵一丝力道也没有:“叫你嘴贱,叫你说话儿不利索,一发的说全了多好呢,如今惹恼了主子,挨打也是该!你这张惹事的嘴啊,活该你挨打!” 底下的宫女太监笑倒了一片,明月笑骂着轻轻踹了他一脚:“行了,别在这里弄这些怪模样儿,还是赶紧起来跟蔻朱合计合计送什么贺礼是正经。” 蔻朱在一旁抿嘴一笑:“还合计什么,德公公瞧着办就是了,任她是谁,还敢挑理不成?” 正午时分,宣旨的大学士一进钟粹宫的门,丽妃便如遭雷击似的僵在了那里,好容易强撑着一脸的干笑,命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这后宫中人人期盼的宣旨大学士,只是如今,她却是满心的愤懑,待那大学士前脚迈出了钟粹宫的门,她后脚就将身旁的一个奴才踹到了地上。 “该死的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好在她还记得这是在钟粹宫的院子里,一众嫔御奴才也都在一旁看着,不止如今恭承圣恩的佟氏,连李常在和有孕的马佳氏也在一旁陪着接旨呢。 她斜着眼睛一个一个看过去,只觉哪一个都是那么的碍眼,不说那大着肚子的马佳氏,就是佟氏,如今也不是她能随意摆布的了,侍寝一次就晋位不说,皇上给的位份竟然还不低——如今已是佟嫔了,想来这钟粹宫她也住不了几天了。 丽妃冷哼一声,扭头进了自个儿的正殿,一进门便再按捺不住,身后的奴才也极有眼色,一进门便跪在了地上,任她发落。只要主子不痛快,就是他们做奴才的错,更何况主子的怒火也不算空穴来风,既是自个儿闯的祸,这怒火也只得自己承受了。 只是,玉竹的那个死丫头,竟敢将她玩弄在股掌之上,说什么佟氏不得圣心,如今她自己倒巴结上去了,却让她在丽妃跟前儿出了这么大的丑,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丽妃的滔天怒火,让佟氏心里痛快了不少,她微微冷笑着一一看过身旁的人,李常在半是歆羡半是诧异的目光,马佳氏一贯温婉的脸…… 这马佳氏还真是沉得住气啊,都这个时候儿了,竟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是啊,她佟兰心是谁?那是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当今皇上的亲表妹,这一切本就是她应得的,本就如此! 佟兰心眼神儿闪烁地看过闻讯而来的一众人等,嘴角一抽,忽而笑了起来,随即越来越开心,声音越笑越大,她疯狂地大笑着,似要发泄久积在心中的怨愤,似要将昨晚的一切统统忘掉,是啊,本该如此,这本就是她该得的,昨晚,昨晚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再真切没有的噩梦! 她是佟兰心,她是身份尊贵的佟嫔了,谁敢说昨晚她经历了什么,谁敢! 她笑得涕泪横流,今天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谁敢笑她无礼失仪,谁敢! “恭喜佟嫔娘娘,贺喜佟嫔娘娘,娘娘也累了,咱们还是赶紧扶娘娘进去歇歇吧。”一个宫女一边说,一边上前想要搀她。 却不料佟氏抬手就是一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扶我?” 她愤怒地指着那个小宫女,眼中凶光一闪,面目狰狞癫狂地仰天大叫:“本宫是佟嫔,佟嫔!皇上刚刚下旨,本宫是承乾宫主位了,你居然还敢把我往这逼仄简陋的配殿里搀,你成心跟本宫过不去是不是,啊?” 阿玛原本是想求表哥,让她住到姑姑当年住的景仁宫去,毕竟表哥对景仁宫有感情,她小时候也曾在里头嬉戏玩耍,住到那里头,不仅可以时时提醒着表哥他们血缘上的亲情,更可以经常跟表哥聊聊他们儿时的趣事,对她以后的宠爱可是大有助益的。 只是,她没想到表哥竟不答应! 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儿,她委实灰心不已,却不料峰回路转,表哥竟将承乾宫指给了她。那可是承乾宫啊,如果说在东西十二宫中,哪座宫宇比较特殊的话,那就数东六宫的承乾宫和西六宫的翊坤宫了,这两宫隐为东西六宫之首,一承乾,一翊坤,又因着东为西尊,乾于坤上的说法儿,承乾宫的地位,更在翊坤宫之上,表哥让她住在那里,那可是大有深意的啊! 眼前这该死的狗奴才,竟敢阻挠她入住承乾宫,如今她都晋位了,这不长眼的狗奴才竟还让她住这低矮逼仄的配殿,她是故意来触她的霉头的吗?还是她根本就不把她这个佟嫔放在眼里! “佟嫔娘娘饶命,佟嫔娘娘饶命啊!”小宫女吓得连连叩首,也不知佟嫔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竟似疯了,“佟嫔娘娘,皇上方才的圣旨里头不是说,承乾宫久无人住了,如今内务府正遣人修整呢,如今还得委屈娘娘您,暂时在这钟粹宫里住着啊。” “修,修整?”佟兰心一怔,似乎,好像,方才圣旨里是有这么一句?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手中的圣旨,急促贪婪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终于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一行小字——“咨尔佟嫔,暂居钟粹宫,待承乾宫修缮完毕后,再行迁入。” “是啊,娘娘,这可是皇上对娘娘的高恩厚赐呢,那承乾宫本就是后宫中数一数二华丽怡人的所在,可皇上还是怕委屈了娘娘,一定要再好生修整打扫一番才肯让娘娘住呢,如今也只好先委屈娘娘了。”玉竹暗暗擦了把冷汗,这位可别是真疯了吧,那她之前的功夫岂不统统白费了?老天保佑,就算她要疯,也等自己利用完了再疯啊。 一旁的李常在撇撇嘴,扭头就走,今儿还真是开了眼了,就算晋封一宫主位高兴,也好歹顾着些脸面体统,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儿,这还幸亏只是个嫔位呢,若是封个妃子贵妃什么的,她还不得欢喜的上房揭瓦啊,这般无德失仪,跟她站在一起都嫌丢人。 马佳氏的眼睛闪了闪,倒还是一副温柔解语的模样:“佟嫔娘娘想是累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娘娘回去休息!”说完,又着意看了玉竹一眼,这才扶着小红的手走回了自个儿住的东配殿。这出来陪着接旨是本分,站在这里瞧了半天,劝解她几句,也算是尽了自个儿的情分,再待下去,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嫌累了,这般疯癫失仪的样子,让孩子看了可不好呢。 “什么?那佟兰心当真如此喜怒无常,当众失仪?”孝庄狠狠将手中的茶盏撂在大理石面儿紫檀雕漆大圆桌儿上,“不中用的东西,枉费哀家一片苦心抬举她,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那佟兰心平日行事便轻佻,整日里夭夭乔乔,净学些汉人的狐媚子玩意儿,皇额娘何苦把她抬举起来?”孝惠长叹一声,也不知皇额娘心里是怎么想的,依她看,那宜妃就不错,干脆爽利,大有满蒙贵女的风范,人又孝顺知礼,在她们面前从未失过礼数,也不知皇额娘为什么一定要跟皇帝别扭着,非要再扶持起一个狐媚子来。 “你懂什么!这后宫百花齐放才是春,一枝独秀,那永远都是大忌。宜妃是个好的,哀家也知道,又没对她怎么样,多抬举个人出来,以防她一人专宠,说到底,那也是为了她好。”孝庄越说越没底气,“行了,你也别那样看着哀家了,左右你就是疼皇帝,不肯见他吃亏受委屈,哀家又图个什么呢。” “我什么时候儿提宜妃那丫头了,是马佳氏。”孝惠抿嘴一笑,“皇额娘禁足的口谕一下,内务府那起子小人立马瞧准了风向作践起她来了,虽说我也瞧不惯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好歹肚子里还有皇上的骨血不是?皇额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瞧在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饶她这一遭儿吧。” 孝庄一怔,盯着孝惠瞧了一眼,见她脸上的笑容干净纯粹,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算计,这才摆摆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心疼皇帝,心疼他的骨血,哀家又何必来做这个恶人呢。不过是提点着他,怕他出了大褶儿罢了。左右那马佳氏也受了教训,只要她以后安分守己,哀家为难她做什么。苏茉儿,传旨给内务府的奴才,叫他们好生伺候马佳氏,但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哪怕不在份例内的,也尽力满足她。” 皇帝看重子嗣,她何尝不是呢。只是马佳氏既然已经有孕,就该安分守己,好生保养身体,孕育子嗣,而不是霸着皇帝,耽误了皇家开枝散叶。如今既然皇帝已经明白了,那她也自是可以放心了。 第125章 便宜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额娘请安。”明月一进慈宁宫正殿,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虽然孝庄嘴上说着免礼,可身体却是纹丝不动地端坐在那里,要是她真的认个实在,就此起来不行礼,那才是傻子呢。 果然,待她行完了大礼,孝庄笑得满脸的褶子都皱成了一朵菊花,拍着自个儿身边儿的位子,一叠声儿地唤她过去坐。 明月不动声色地瞥了坐在一旁圈椅上的丽妃和佟嫔一眼,那两人眼中的目光都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她轻轻抿嘴一笑,亲亲热热地上前偎着孝庄坐下,更挑衅似的说了句笑话儿,惹得孝庄和孝惠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体面是别人给的,可脸面,却是要自己挣的。自己不争气就少眼红别人,佟嫔一向自视甚高,想不透这个道理也就罢了,怎么丽妃今日也这么沉不住气? 明月心里暗暗有些诧异,今日原本并不是后宫请安的大日子,孝庄这时候儿招她们来,是有什么大事不成? 因着厌恶这些表面上的虚礼,再加上身子不好,也懒得见人,孝庄早就下令除了初一十五,其他日子不必过来请安了。如今后宫众人也只每日到自个儿宫里的主位那儿晃上一下,再到后宫得宠的妃子那里点个卯,也就罢了。 明月本来正在延禧宫里跟来请安的那几个嫔御说话儿呢,不想慈宁宫竟这时候儿来人召见,若非出了什么大事,那便跟之前便早早过来的丽妃和佟嫔有关了。 只是两人如今坐在那里都有些气闷,瞧着也不像有什么共同的图谋,那会是为了什么呢? “今儿把你们叫来,是为着过年的事儿。”孝庄见人都到齐了,清清嗓子,直接说明了缘由,“丽妃跟哀家说,这年下事忙,偏她身子又不好,难免有些照应不过来,想着请你们两个也搭把手儿,一起商量着把这新年大节的礼仪规矩办好。” 明月和佟嫔双双诧异,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着一旁坐的稳如泰山的丽妃。不过,跟明月的惊诧犹疑不同,佟嫔眼中还闪烁着异样兴奋的神采。她早就觊觎丽妃手中的宫权很久了,可惜丽妃一直都攥得死紧,让她一点儿插手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她今天竟大方起来了,自己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呢! “能帮丽妃姐姐分忧,是咱们的荣幸,太皇太后和丽妃姐姐只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帮着姐姐好生出谋划策,一定把这新年大典办得热热闹闹的。” 佟嫔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人都同时皱起了眉头。明月抱住了孝庄的胳膊,扭股糖儿似的只管跟她撒娇:“太皇太后是最知道臣妾的,臣妾可是最怕这些繁琐的规矩事务了,好好儿的事,只要臣妾一插手,保管弄得一团糟,没得给丽妃姐姐帮倒忙儿,如今有佟嫔妹妹给姐姐打下手儿就够了,老祖宗就饶了臣妾吧,要不,臣妾就替您抄佛经吧,就当是臣妾替姐妹们给老祖宗的孝心。” 她一脸沾了大便宜的小模样儿,逗得孝庄孝惠忍俊不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那个佟氏一听有机会抓着后宫大权,那两只眼睛都惊喜放光了,偏这丫头避之唯恐不及,宁愿去抄佛经也不愿插手这些宫务,她们果然没有看错人。 只是,孝惠心中却还微微有些不悦,不只是为了佟嫔的急于抓权,还有她听到明月这席话时的反应——她竟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似乎颇为赞同呢! 这权力,明月可以推辞,可以不要,她抄经孝顺她们的话,她们也是很欣喜的,可是这不代表佟嫔可以露出这样的表情。 明月可是说了,她这样做是替她们尽孝,可佟嫔却不能这样欣欣然点头赞同。哦,莫非在她的心里,这尽孝也是可以代替的?人家宜妃就得在灯下熬夜抄经,她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去跟丽妃揽权? 孝惠的心思,孝庄也有同感。她看了一旁坐着的丽妃一眼,不得不说,丽妃这次的表现还是很让她满意的,毕竟不是谁都能这么大方的把手中的权力拿出来,跟一向不和的人分享,单只这份儿胸襟气魄,孝庄就愿意忽略她背后暗藏的心机算计。 还有明月,她眯着眼睛拍拍明月紧紧搂着她胳膊的手,“你这个孩子,就别谦虚了,前儿婉嘉进宫的时候儿还跟哀家说,自打你进了宫,她在府里打理那些杂事吃力得很,别提有多怀念当初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日子了。” “可不是,听她说,以前在盛京的时候儿,也是你负责打理府中的事务,如今又何必谦虚呢!”孝惠也在一旁笑眯眯接上了口,这个宜妃又漂亮又爽利,有管家理事的本事却能面对权力不动心,叫人想不喜欢都难呢。 孝庄和孝惠话音一落,丽妃和佟嫔看向明月的目光立时有些飘忽。不过,丽妃还好,毕竟权力原本就攥在她的手心儿里,如今她既然敢大方的拿出来,她就有本事叫她们看得见摸不着,毕竟那些管事的都是她的人,虽然之前被太皇太后打杀了一批,可这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往上爬的奴才,如今她早就把个内务府打造得铁桶一般,她们想揽权?做梦! 丽妃稳坐钓鱼台,自是巍然不动。只是佟嫔却是个心思浅显的,如今一见孝庄和孝惠没口子夸明月,心里立时有些不痛快。不过,她这些日子在慈宁宫里请安行走,倒也不是一点儿长进没有,如今丽妃已经把权力交出来了,宜妃到底接不接却还在两可,就算她想插手,大不了大家各凭本事,她就不信,凭着姑姑当年留下的势力人脉,她还斗不过一个没有根基的嫔妃! 明月越是推辞,孝庄和孝惠越是不肯答应,到底是拗不过她们两个的联手施压,捏着衣角儿可怜巴巴地点了头。那副委屈至极的小模样儿,又让两个老太太笑了半晌。 “这才对呢,大家都是宫中主位,这新年大典,本就该咱们一起操办,一来显得咱们姐妹亲密,后宫祥和,二来嘛,姐姐难道还会忘了妹妹拔刀相助的情分不成!”丽妃笑着上前打趣她一句,如今她的目的已达到,自是不愿再在这里耽搁,“如今既然两位妹妹都没有异议,那咱们也别在这里烦老祖宗了,今儿外头下的好大的雪,两位妹妹都请移步到姐姐的钟粹宫,我一早就吩咐下奴才,炖了刚刚进上来的野鸡和鹿肉,咱们一边儿吃酒赏雪,一边儿商量正事才好。” “好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宫里有好吃的竟敢躲起来偷吃,亏哀家还替你说了这半天的好话儿,如今有了好东西,竟就过河拆桥,把哀家撇到一边儿了,早知这样儿,刚才就不逼月儿帮你了,让你自己忙去,还吃酒赏雪呢,干活儿去吧!”孝庄虎起脸来假意生气道。 丽妃赶忙上前,又是行礼赔罪,又是打趣儿说笑,好半天才把她哄了回来:“老祖宗这可是冤枉臣妾了,就是借臣妾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关起门来偷吃啊。” 见众人都瞧着她,她故意卖个关子,直到孝惠忍不住出声儿催促,这才狡黠一笑:“臣妾是跟两位妹妹敞开大门儿,大大方方的吃啊!” “好你个小蹄子,该打,该打!” 丽妃上前抚着孝庄的背,说:“老祖宗且别忙着打,等臣妾把话说完了,您再让众人评评理,看臣妾到底是该打还是该赏吧。” 她轻轻抿嘴一笑,也不敢太过卖弄,让两位太后心焦,“臣妾一早就吩咐御膳房,把那些进上来的野味儿给皇上留一点儿,其余的都送到老祖宗和皇额娘的小厨房儿里去了,如今只怕他们也快给您烧好了端上来了。臣妾们不过是从皇上的那一份儿里偷偷要了那么一点儿,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还求老祖宗看在臣妾的一片孝心上,替臣妾说句话儿,饶了臣妾这一遭儿吧。” 她抬手比划着,做了个拈针的动作,示意自个儿只是用了很少的一点点,还是用来招待明月和佟氏的,并非故意昧下了好东西吃独食。 看着孝庄和孝惠笑得直打跌的模样儿,明月一边替孝庄捶着背,一边儿轻轻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这个丽妃,今日果然是有备而来,先拿出一份看得见摸不着的权力显示着她的大度不争,又哄得孝庄孝惠喜笑颜开,跟她们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只是,她似乎得意过了头儿,便忘了将尾巴藏好,御膳房里原本属于康熙的份例,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让那些奴才做好了恭恭敬敬送到她的宫里,如今孝庄和孝惠正在兴头儿上没计较,他日若是回想起来,这里头的含义,可是颇耐人寻味的呢。 第126章 皇恩浩荡 “听说,你们今儿去丽妃宫里了?可曾商量出什么章程没有?” 明月瞥了他一眼,他知道得倒详细,只是,既明白丽妃为什么发愁,何苦再来打这哑谜,直接把自个儿心里的意思告诉她,叫她按他的心意办不就得了? 如今丽妃无奈,若按往年的例办,必然会被人指摘,国难当头还如此奢靡。那些与宴的贵妇诰命,哪家没有夫婿儿孙在前头拼命?看了那铺张奢靡的盛宴,难免要想到前方饥餐露宿的亲人,这挥霍享乐,不体谅前方将士的名头儿可就逃不掉了,到时候康熙必然不喜。 可要太节俭了,有损天家威严不说,只怕那些命妇福晋也得委屈——我们的丈夫儿子在前边浴血奋战,你们就拿这个招待我们?打发叫花子呢! 不管怎么办,都是两边儿不讨好的事儿,若非实在无法,一向霸着宫权不松手的丽妃,也不会想出这种共同办理的法子。说到底,不过是打着找两个替死鬼,就算康熙不满,也有人一起承担责罚的主意。 可笑佟氏竟然还想着趁机揽权,殊不知丽妃巴不得她跳出来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接过去呢。到时候儿就算有什么差池,也找不到她头上不说,就是在孝庄和康熙面前,也显得自个儿懂事大度,不与佟氏一般计较。 就算佟氏真有那个本事,把这大典办得好,可谁都知道这后宫的宫务一向都是丽妃在打理,这功劳她若认第二,只怕就没人能做第一了。可惜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佟氏急于揽权,对这大典的流程规矩一窍不通不说,还处处争强好胜,哪怕上菜的顺序都要跟丽妃唇枪舌剑地争吵一番,什么都想管,什么都管不到点子上,内务府里人手安插了不少,偏能做事的没几个,到头来竟是越弄越糟。 明月早看透了丽妃的伎俩,哪里肯上这个当,陪她担这个责任,无论两人怎么吵,她只在里头和稀泥,吃吃点心看看戏,半句口风儿不露,让丽妃想拉她下水都没机会。 如今眼瞅着就腊八了,康熙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个话茬儿,可见也是坐不住了。那两个女人闹得欢,每个人肚子里都有一个小九九,可到时候儿办不好,丢脸的却是他这个皇帝。 康熙长叹一声,这身边儿的人不给力,就连这点儿小事都要他来操心,想想赫舍里氏在的时候儿,好歹这些琐碎杂事还不用他来劳心费神的。 “章程?丽妃佟嫔各有各的章程,怎么,她们的章程没有一个能让皇上满意?”她就不信他不清楚钟粹宫里吵成了什么样儿。 原本承乾宫就是后宫数一数二的宫苑,就算要修整,也早就收拾好了,偏他不发话,佟嫔只能继续在钟粹宫里住着。这倒好,竟给两人的“商议”创造了便利,如今后宫里最热闹的地方儿,就是那钟粹宫了。 “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妨直说,何苦让她们猜来猜去,到最后事儿没办好,丢的还是皇上的脸面。”她蹙眉,在这件事上,他可是少有的拖泥带水,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朕能有什么意思?丽妃为这个害愁,朕难道就不愁吗?” 明月目瞪口呆,说什么也没想到,他心里竟也是一点儿盘算都没有。可笑丽妃和佟嫔还在那里较着劲儿的猜他的圣意,如今看来,那圣意还不知在哪儿呢。 “年关难过啊,别看朕是皇帝,可也是为难得很。那些命妇福晋,哪一个不得好生安抚恩赏,就别说多多加恩了,就按往年的例办,至少也得二百万两银子,可如今的国库,却着实拿不出这笔钱来。” 明月轻轻低头,这一世虽说有她之前给他出的主意,从那三个额驸手里刮出来不少银子,再加上京城众高官收受的三藩贿赂,也被他一股脑儿搜刮了出来,这军费虽是解决了,可国库这些年到底也不宽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新年盛典,说起来还真是难办得很。 “既然如此,那就酌情裁减些呗,如今国难当头,那些命妇福晋也能理解。”与其打肿脸充胖子,还有可能被骂奢侈糜烂,倒不如有多大碗,吃多少饭,量力而行。再者,她也真看不出这样劳民伤财大肆铺张着,这年就能过出个花儿来,到最后弄得人人疲累不堪,何苦来哉。 见康熙面露不赞同的神色,她立马举手:“好好好,算我什么都没说,知道你又要讲那些怀柔施恩的大道理,只是你这边儿掏干了国库的那点儿家底,只怕人家还不领情呢。” 见他满心地烦躁,她也便岔开了话题,絮絮地讲起小时候儿过年的趣事,“记得那时候儿在盛京,因着家中人口不多,一桌子就坐得下,也不分席,大家围坐在一起,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后来就不行了,先是两个哥哥留在了京城,过年少了他们两个,却像是空了半间屋子,冷清得很,额娘和阿玛也是强颜欢笑的,嘴上虽不说,可心里肯定是在想他俩了。” 明月一边儿说,康熙的脸色便一点点放缓,最后一脸的愧疚,这些还是他造成的呢,如今她又进了宫,再想跟家人一起过个年,可更加成了奢望了。 “再后来,我也进了京,过年的时候儿就更难过了。见不到阿玛和额娘了不说,一起过年的人虽多,却没有了以前的温馨祥和,在祖母跟前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句话说错了,祖母生气不说,连阿玛和额娘都跟着受牵连,至少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要落到他们头上的,为人子女,不能承欢膝下已是不孝,又岂能再让父母蒙羞呢!因此那过年都跟受罪一样,一点儿欢乐也没有。” 见他听得入神,眼中不时闪过心疼愧疚的情绪,她轻轻叹口气,问:“为什么一定要所有的亲贵命妇都进宫领宴?若取消了这项,一切问题岂不是都迎刃而解了?那些命妇就像当初的我,她们远在战场上的亲人就好比臣妾的阿玛和额娘,而宫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主子,就像臣妾的祖母,哪一个都得小心伺候着,稍不留神惹恼了哪个小主儿,给皇上吹吹枕头风,就够她们喝一壶。” 见他嘴角抽了抽,面露调侃,她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别笑,听人家把话说完嘛。臣妾瞧着,那些命妇哪里是来享沐皇恩,竟是受罪来了。毕竟若是因为她们的一时不慎,再连累了前头杀敌的男人,岂不是罪过!这么折腾半天,咱们花钱折腾还落个恶名不说,她们还跟着受罪,倒不如免了这一项,咱们省事不说,她们哪一个在家不是老封君似得,儿孙媳妇一大堆奉承伺候着,可不比在宫里看人脸色强?” 康熙凝神思索一阵,她的话虽好笑,可细想想,竟真是这个理,那些亲贵命妇,哪一个进宫领宴的时候不是战战兢兢,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失仪,若是在宫外自个儿的府邸里,还真是只有旁人围着她们转的份儿! 只是,让她们进宫领宴,毕竟是沐浴皇恩的事,体现了皇家对她们的安抚体恤。若免了,怎么体现皇恩浩荡呢? “那就多给她们些封赏呗,两边都得实惠,又都省事。”明月不以为然地说。 说来说去又转了回来,康熙刚刚有些放晴的脸色又垮了下来,“那钱呢?既然取消了年宴大典,那封赏少了可就不够看了,多的钱从哪出?一桌御宴若省着点花,只二十两银子也就够了,可你拿二十两银子出去,能买什么?那点儿东西她们哪里看得上?” 说来说去都是钱啊,一文钱尚且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这么一大摊子的家国事务,他想想就头疼。 明月陪他默默坐了一会儿,末了一咬牙,起身走进内室,从梳妆匣子里翻出一份厚厚的奏折样的东西,待拿出来递给他,他才发现竟是一张礼单。 “这是前几天嫂嫂进宫请安的时候给我的,说是外头那几间铺子的红利,叫我在宫里别委屈了自己。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御宴上省下来的银子,保管又好看,又不用皇上多费钱。如此岂不既体现了皇恩浩荡,又都得了实惠?保证她们都对皇上感恩戴德。” 康熙看看单子上的东西,越看越心惊,这些东西都是明月铺子里的出产,但数量实在是太大,要是都算起银子来,那可不是个小数儿,明尚明武和婉嘉都疼她,他是知道的,可她就这样拿了出来,那她自己呢? 宫里女人日子苦,他是知道的,要说贴补,哪个家里都有贴补,否则日子就没法过了。如今明月显然是把婉嘉送进宫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拿了出来,那她自己怎么办? 第127章 这钱花的值 康熙越想心里越酸,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要一个女人拿着娘家的银子贴补着过年,那可要多没脸有多没脸。明月跟着他哪里过几天舒心日子了?如今还要她再掏出自个儿的私房,他于心何忍呢! 只是那话到嘴边儿,却成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他可还记得当年陪她逛她家的铺子,她装模作样地跟那几个掌柜的一道儿,将他宰得那叫一个狠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明月气得脸色都变了,“这些铺子都是臣妾的嫁妆,臣妾人都给皇上了,这点儿东西又算什么?难不成这些死物竟比臣妾还值钱?只可惜臣妾也不清楚如今铺子的经营如何,想来搜搜那仓库,应该凑得起来,再有少的,叫他们去别家买,哪怕砸锅卖铁,铺子关门,也保证不会耽误皇上的事就是了。” 康熙略一沉吟,这些她都知道,虽然婉嘉这样做有私相授受的嫌疑,可毕竟是她的亲嫂嫂,送的又都是合情合理的东西,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去理会。更何况,这样的事哪个宫里没有?若无娘家贴补,丽妃的日子能过得这么滋润?佟嫔还能像现在这样在宫里上蹿下跳? 只是,今日她既然将事情挑明了,那他就得好好问问了,“你想要的是什么?” 送出这样一份大礼,他不信这丫头一无所求。虽然他相信这丫头对他没有二心,虽然他为她的一片赤诚而感动,但他还是想问清楚,他希望他们之间能坦诚相见,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一丁点儿的疙瘩猜疑。 只是这话落到她的耳朵里,却不啻惊雷,事到如今,他竟问她想要什么?她的脸色气得煞白,上前想从他手里把那张礼单夺回来。康熙身形一闪,躲了过去。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怕这钱咬手,我还不想给了呢!快还我!”明月气得跺脚,既然疑这疑那,那就当她什么都没说好了。 “罢了,是我说错了话,你这丫头也是,一急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满嘴的你呀我的,一点儿忌讳都没有。”他微微垂眸,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伤了她,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也将称呼换成了“你我”,叫得还极自然,仿佛本应如此。 抬手将那份礼单塞进袖子里,他想上前拥着她,却被她闪身躲过了。 “就说你,你要是生气,就治我的罪好了,左右你也不相信我,亏我还挖心挖肺的对你,算我自作多情了行不行?”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儿也泛起了红色,眼见的是山雨欲来了。 知道她心里有气,他长叹一声,到底是将她硬拽了过来,“你这丫头的脾气也该改改了,那称呼也就罢了,方才竟把我比做什么?你好大的胆子,这也幸亏是在你宫里,要是换个地方儿,你试试?若传了出去,我也不好保你的。” 她方才也是被气急了,这会儿听他一说,自个儿脸上也是讪讪,只是嘴上还是硬得很:“换了地方如何?传了出去又怎样?你就说,你保不保我?” 她双眼直直地瞪着他,等着他的回答。要是他敢说不救她,不保她,也算她有眼无珠,认错了人。从今以后大家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就当谁都不认识谁好了。 康熙一怔,哑然失笑,“真是个傻丫头,净做傻事,说出来的话也是傻话。保你,能不保你吗?要不保你,你那两个哥哥还不得跟我拼命啊。”就是他自己心里也舍不得啊。 “就为了我那两个哥哥?你可别想把谋逆的罪名往他俩头上扣,你明知道他们做不出那样的事来!”她虎起脸来看着他,要是仅仅只是为了拉拢她那两个哥哥,她宁愿现在就跟他划清界限。更何况从他这个为人君者口中说出那样的话,哪怕仅仅只是玩笑,对人臣也是个承担不起的罪名,若是明尚明武在跟前儿,听了那话,眼下也只能跪地请罪了吧。 他微微蹙眉,有些苦恼地望着她。这丫头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明白他的心呢?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她如何,她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只是,看着她气恼执拗的双眼,想想她方才的委屈,他的心又微微抽疼,一句呵斥的话也说不出口。末了,终是长叹一声,下巴抵上她的额头,“傻丫头,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出来?是傻事做得还不够多吗?方才是我不对,相信我,那一天永远都不会有的,永远不会!” 俯首吻住那两匹犹自不忿的樱唇,直到那别扭僵硬的身躯渐渐在怀中化为一滩柔弱的春水,夜色正浓,炉火正旺,满室的旖旎温柔,给漫长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一抹诱人的□□。 “主子醒了,桃红杏黄,快服侍主子起身洗漱。” 明月只微微睁睁眼,便被守在榻边的蔻朱瞧进了眼里,一叠声儿地招呼着底下的奴才进来服侍。只是,今日又非早起大请安的日子,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起什么起?这才什么时辰啊就起,还不快出去呢,让本宫再多睡一会儿!”她白了蔻朱一眼,一把掀起身上的锦被蒙在头上。昨儿晚上歇的迟,她这会儿还头疼着呢,自打进了宫,就难得睡个懒觉,今儿说什么都要好好大睡一场。 “主子快别睡了,这都卯正时分了,要在往日,早在慈宁宫里待了半天了。再睡,传了出去,可不惹人笑话嘛。”蔻朱苦笑不已,若在往日,她也就不这么坚持了,可今日不行啊。 皇上一早就遣了梁总管来传了口谕,虽说那时候儿瞧着主子还睡着,不许旁人打扰,只说给了她这个掌事宫女也就罢了,可这事儿对主子来说也是件喜事,只怕过不了多久,后宫那些得到了消息的人精儿就该上门道喜了。要是客人都登门了主人还在榻上腻歪着,那可不就贻笑大方了嘛! “梁总管一早就来传皇上的口谕,只怕后宫那些小主一会儿就要上门道喜了。主子快起来吧,便是有天大的瞌睡,也等应付过今日再补吧。”蔻朱不由分说地掀掉她身上的锦被,手脚麻利地将她扶起来,把一早就准备好的海棠花喜鹊登梅天马皮袍披在她身上。 “你说清楚些,到底是什么事?”明月心中一紧,也顾不上瞌睡,赶忙就着她的手穿上皮袍,又拣了件杏黄缠枝花白狐出锋儿坎肩儿穿在身上。 就在这穿衣裳的工夫儿,蔻朱已经将前因后果给她说了个清爽:“这不,令牌是四更天,皇上走的时候就留下的,内务府的奴才也已经在外头探头探脑,打探了好一阵子了,就等着主子一起来,他们就好进来请安的。” 主子大喜,跟着服侍的奴才也分外精神。整个延禧宫的奴才们都喜气洋洋的,寝殿里服侍的人虽多,一个个川流不息脚不沾地的忙活,却是一丝咳嗽也不闻。 杏黄还想好生露露自个儿的手艺,给她梳个华丽些的发式,却被明月挥手阻止了,“就梳最简单的两把头!”虽说以她如今的身份,不需要对那些奴才假以辞色,可毕竟已是日上三竿,再磨蹭下去也实在不像话,传了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更何况,不过是几个奴才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典佳节,身上的衣裳已经极尽华丽,再配上个巍峨高耸的发髻,知道的是人靠衣装马靠金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欢喜疯了,这么亟不可待地跟人显摆呢,真是个经不住大恩典的暴发户儿。 “就依主子,梳两把头吧。”蔻朱轻咳一声,又压低了声音轻轻道:“只是衣裳已经华丽非常了,若头饰太简薄,倒不匹配,不如就挑两支精致贵重些的簪钗首饰吧。” 见明月轻轻颔首,她长吁一口气,赶忙摆手让桃红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首饰呈上来,供她挑选。 明月随手挑了一支攒珠累丝金凤,一支瑶池仙品嵌宝头花儿,配上几支小小的米珠珠花,衬着那楼阁群仙赤金扁方,倒也华丽。方才是她想左了,要是衣裳极尽华丽,头饰却潦草,更会惹人笑话,叫人笑她没见识,一点儿体统也没有呢。 一边任由桃红给她脸上上着妆,一边拿过桌上沉甸甸的乌木镶金令牌,以后她的人就可以自由出入皇城了? 虽说太监们跟宫女不一样,原本就允许出入宫禁,可毕竟是皇城重地,每次出入都要由守门的护军严格搜身,若无令牌,哪怕是大总管梁久功也不得幸免。要想夹带点儿什么东西进出,那可是难于上青天的事儿。 正因为宫禁森严,夹带不易,宫女们托小太监带点儿尺头儿针线出入都不容易,有时候打点护军的钱可比那点儿针头线脑儿贵多了。 如今有了这个牌子,以后她的人就可以轻易帮她将宫外铺子里的账本儿等物带进宫来了,她要有什么好主意好点子,也可以让他们传给外头的人手,不必光指着婉嘉每月进宫一次的机会。 更何况,以往婉嘉每月进宫一次,给她带消息,送东西,都是私底下的行为,虽说上头几位主子心中都有数儿,可终究不能摆到台面上。虽然后宫哪个女人都有着各种各样隐藏在暗处的门路,可无事便罢,一旦有事,碰到了哪个主子手里,只怕就要吃大亏的。私相授受,终究是个大罪名啊。 如今她跟宫外的联络,也算是过了明路儿了。昨晚给他那份礼单,原只是不忍看他发愁,替他分忧罢了,没想到竟换来这件宝贝。虽说今天想想那些东西,她还有点儿肉疼,可能换来跟宫外联络经营的特权,这钱花的也值了。 第128章 钱袋子 “参见宜妃娘娘,宜妃娘娘万安。”内务府的奴才一进门就趴在了地上,对着正殿的紫檀玉堂春富贵的宝座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多新鲜呐,大清朝开国这么些年,除了慈宁慈仁两宫,其他宫里什么时候儿立过小厨房?就连先帝时候儿,董鄂皇贵妃那么得宠,也没开过这样的先河,就是皇后的坤宁宫里,也只有敬神的时候,煮肉用的两口大锅,从没听说哪位主子给后宫建小厨房的,如今他们可算是开了眼了。以往只听说宜妃得宠,他们还没当回事儿,如今看来,这岂止是得宠啊,简直是大清朝独一份儿了! 虽说哪个宫里都有那么一两个小风炉儿,平日里煮个茶熬个药什么的,可这样大张旗鼓建炉灶,立小厨房,那还是头一遭儿。这可不是光建个花架子,听梁总管的意思,以后延禧宫的份例就不划给御膳房了,直接将材料份例都送过来,他们自个儿开火儿自个吃。 只是就靠那些细皮嫩肉的宫女和一肚子坏水儿的太监?那还不得把宜主子给饿死了!呸呸呸!内务府的管事太监赶忙在心里连呸几口,这上头坐着的是谁?那可是万岁爷捧在手心儿里的主子,他们未来的衣食父母,老天保佑她可得长命百岁,呸,千岁千千岁才行! 明月瞥了三德子一眼,示意他带着建小厨房的奴才去外头忙活,左右这延禧宫里就她一个主子,空房子多得很,由着他们选就是。 至于底下跪着的这几个,她略一沉吟,缓缓开了腔儿:“宫中用度来源自有规矩,采买置办也自有专人经管,以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只是有一条,本宫眼里见不得脏东西,谁要是敢在这些用度上做什么手脚,那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我可不管你们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谁身后又站着哪个靠山,一发儿的算起总账来,就是天皇老子也保不了你们!” 底下那群奴才哪里还敢多言,连连在地上叩首,谁都知道这个主子是个厉害的,他们身后的靠山再高,还能高过皇上去?敢跟她对着干,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呢! 待明月令他们有事回禀无事散了,他们一个个还在发着愣,这,就完了?不是说郭络罗家有不少生意铺子吗?不是说婉嘉郡主手里就有好几门赚钱的买卖吗?怎么这宜主子竟一点儿也不替自家人张罗张罗生意? 等内务府这群奴才都走干净了,桃红这才小心地递上一盏新烧的热茶,换下了明月跟前儿凉透了的茶盏。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明月拿着盖子,轻轻撇着茶盏里的浮沫儿。不是她不想替自家拉生意,只是这后宫最容易出事儿的就是这采买了。内务府原是有规矩在的,谁领什么差事,谁管哪一样儿,都是一年一换,采买置办的地点商家,甚至经受的每一个人,都是记录在案的,一旦有了什么差错,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她倒不是对自家的货没信心,只是一来她才刚刚接手,一上来就藏私,给自家弄这些眼皮子底下的蝇头小利,平白的叫人看低了不说,也太过扎眼。二来这些物件儿最容易出差错,就是自个儿不动手脚,还难免有人故意栽赃呢,倒不如舍了这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好处,不去趟那趟浑水。要真出了什么差错,就是他们自个儿自作孽,怨不得她了。 “你拿着这个,以后就由你去跟宫外联络,不过,本宫可把话跟说到前头,你小子要是敢拿着这个在外头为非作歹,坏了本宫的事儿,别说你的脑袋,就是你全家的性命,也不过是本宫一句话的事儿!” 小路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说着不敢,看着他那副滑稽模样儿,蔻朱忍不住笑了出来,“主子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又不是立马儿就要了你的性命,可别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来,你要是不藏私,差事做的好,主子还要赏你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 小路子趴在地上:“奴才和弟弟的性命都是主子救的,哪怕主子这时候儿就拿回去,奴才也不敢有二话。主子放心,奴才一定绝不敢做那背主忘恩的事,一定把主子交待的差事做得漂漂亮亮的。” 明月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他的忠心,更知道,有他全家的性命在手里,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绝不敢有二心,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放心地把这块令牌交到他的手上。 不止是小路子,这延禧宫里所有出身郭络罗氏和富察氏的奴才,家人都被府里“供”起来了,不愁吃不愁喝,做的也是最轻省体面的活计。只要他们在她这里待一天,她就会让他们在府里好生享受着荣华富贵,就算有一天他们出宫了,不在了,她也会给他们的家人一笔银子几亩地,让他们回去好生做个小地主儿,一家子几辈子都不用愁衣食。 至于那些别处来的人手,她微微眯眼,里头大多还是康熙的人,这些她也放心,有他们在这里充当她的传话筒,她更是放心。只是其他几个却是有些碍眼,之前碍着他们背后的主子,没好意思下手收拾他们,如今她也算是在宫里站稳了脚,可就由不得他们再在这里蹦跶了。 “主子,丽妃娘娘给主子送贺礼来了,说是年下事忙,抽不开身,就不过来了,请主子不要见怪。” 明月冷嗤,年下事忙,最累人的除夕宴和新年大典都已经大大缩小了范围,就是后续赏赐的物件儿也都已经替她解决了,她还有什么需要亲力亲为去忙活的? 说到底,康熙如今交到她手上的权力,虽然只是宫务的很少一部分,可就是这一部分,却几乎要了丽妃半条命。 她太清楚丽妃在采买这一块儿下的力气了,之前赫舍里氏活着的时候,就借着这个做了不少手脚。如今丽妃才在手里攥了半年,赫舍里氏的人手还没清干净,就被康熙指名儿交到了明月的手里,她心里岂能甘心! 那可是被她视作钱袋子一般的存在啊,先不说她从指定采买上得了多少好处,单就里头的差价抽头儿,就是她最重要的财源啊。 如今明月虽然接手,却并未裁撤任何一个人手,也没贸然更换任何作坊商家,给足了她面子的同时,也让她想找借口中伤陷害都没机会,到时候儿折损的可是她自己的人手呢。 佟氏倒是亲自带着礼品上门道喜了,只是那话里话外却满是酸意,句句都在影射明月有个好娘家,好靠山,有钱就是好啊,往皇上跟前儿一放,什么好处都有了。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要说娘家,谁能比得过妹妹?孝康章皇后的娘家,当今皇上的母家,谁要敢说妹妹的娘家不好,妹妹很该回了皇上,把他直接打出去。”明月挪揄地看着佟兰心涨得通红的脸,心中止不住地舒坦。 说话做事这么没脑子,也难怪康熙不喜,借着修缮的借口,让她一个一宫主位住在钟粹宫的配殿里,日日看丽妃的脸色,她竟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娘娘这话说的很是,要说私房,谁房里没有几件私房宝贝呢?端看舍不舍得拿出来罢了。臣妾是无法,娘娘也知道,臣妾娘家只是赫舍里氏旁支,并无什么大的贴补,那些个破烂儿就是拿出来,那些亲贵命妇也瞧不上,还没的丢了皇家的脸面,可佟嫔娘娘却是最最尊贵的,臣妾前儿还见娘娘家里派人给您送来几大箱的体己呢,一溜儿朱红描金的大箱子,黄铜大锁锁得严严实实的,里头到底是些什么宝贝,娘娘也该叫咱们开开眼才是。” 赫舍里贵人语笑盈盈的从外头进来,一开口就把佟氏挤兑得坐都坐不住。她原只是想着讽刺宜妃几句,却不想这宜妃不开口,却有人抢着做她的舌头,替她去说。 她娘家是送来不少好东西,可这些是她在后宫生活的资本,是她不必看他人脸色,日子过得逍遥恣意的指望,她哪里能白白拿出来扔到水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表哥?事到如今,她已经对康熙不抱什么期望了。自从玉竹那个小贱人借着康熙来她殿里用膳更衣的时候,在她眼前上演了一场活色生香的娇弱可怜戏码儿,她就对康熙彻底死了心。 就算她把娘家送来的东西统统搬到他的面前,相信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至于权力,那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指望他看在那些东西的份儿上赏她一份权力?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玉竹,她不是想往上爬吗?她就成全她! 左右她也需要一个人来帮她固宠,没有玉竹,她也得找别人。更何况,不过就是个没名没份的宫女罢了,就是侍了寝,也不可能给位份的,就是庶妃的名头儿都没有。小贱人每日还是得在她的身边儿,听她使唤,有她勾着,说不定皇上还真能多到她的殿里来两趟,到时候说不得自己也有几分机会。 第129章 君恩 李氏忽而笑靥如花地转向佟兰心:“佟嫔娘娘,您既说皇上给宜妃娘娘这偌大的体面,是为着她倾娘家之力替皇上出银子分忧得来的,那娘娘为何不替皇上分忧呢?您可是皇上嫡亲的表妹,这后宫里头跟他最最亲近的人啊,若得娘娘相助,皇上还不知要怎么圣心大悦呢,说不得一高兴,娘娘就顺利迁到承乾宫里去了,也省得娘娘挤在钟粹宫里,住的不舒坦不说,还占了钟粹宫的地方儿,丽妃娘娘也是有冤无处诉呢。”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谁不知道身为承乾宫主位,却屈居钟粹宫配殿,这已经成为佟嫔心中最大的伤疤。如今被李常在当着众人的面儿揭开,血淋淋呈现在众人眼前,佟兰心不发飙才怪呢。 只是,佟兰心面色忽青忽白,变了数变,却终是深吸一口气,硬忍了下来:“本宫什么时候儿说过这样的话?李常在莫不是失心疯了,竟将自个儿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那本宫可得好好儿教导教导你,不管怎么说都是宜妃姐姐一手提携起来的,不说结草衔环,至少也得感恩戴德,记着姐姐的好儿吧,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小心皇上知道了恼你忘恩负义呢!” 佟兰心的话让李氏一窒,想想她之前说的话,虽然字里行间都在旁敲侧击,说着这样的意思,可还真没有哪一句是明明白白地骂明月拿钱买脸的,李氏想反驳,却终是碍于出身和位份的巨大差异,没敢再吭声儿。 明月侧目看看面露得色的佟氏,几日不见,这丫头还真是大有长进啊。这里是延禧宫,不是她的承乾宫,明月岂容她放肆!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人心中有杆秤,谁心里怎么想的,嘴里怎么说的,人人心中也是有数儿的,行动间就见了真章了,又何必说在口里呢。本宫不论旁人怎么想,只记着问心无愧四个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赏,自然有他赏的道理,罚,也自然有他罚的缘故。与其在这里说短道长,倒不如好生三省吾身,想想是不是自个儿做了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这可比那嘴上功夫好多着呢。” 明月一边说,一边望着佟兰心。李氏机警,赶忙站起来,恭恭敬敬敛衽行礼:“臣妾谢娘娘教诲。怪道皇上这么心疼娘娘,竟赐下这样重的恩典,听娘娘这一席话,臣妾竟是茅塞顿开呢。日后臣妾有什么举止不当的地方儿,还求娘娘多加指点才是。” 有她这一带头儿,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谢娘娘教诲。” 有几个嘴乖灵巧的,便开始夸赞起宜妃的雍容大度——“果然也只有娘娘这样的天人,才配得上皇上的恩宠!” “谁不知道皇上心疼宜妃娘娘啊,小厨房儿呢,那可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就是皇后娘娘,当年也不曾建了小厨房自个儿开伙儿,如今娘娘却说建就建了,可见皇上是当真心疼娘娘的。”董氏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踢踢旁边儿坐着的张氏,“张姐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张氏人老实,也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可如今董氏把梯子都给她搭好了,接茬儿往下说她却还是知道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奉承半天,佟氏的俏脸儿微微一红,知道今日再沾不到什么便宜,只得告声罪,推说宫中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看着佟兰心灰溜溜的背影,李常在冷嗤一声:“真是给她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真当皇上多稀罕她这个表妹似的,还死不要脸的把个下贱宫女送到皇上的床上去,佟家的脸面,也算让她给丢尽了。” 要说谁最瞧不惯佟兰心,除了丽妃就是李常在了。两人都在钟粹宫里住着,原本都是庶妃的时候儿,佟氏就没少仗着出身欺负她,后来李氏好容易得了几次宠幸,一步步封了常在,却不料佟氏只一夜的工夫就翻身成了嫔位,更是在她头上肆无忌惮的作威作福起来。 还是丽妃瞧不上眼,冷嘲热讽了几次,让她有气只管拿着她承乾宫的奴才使,她钟粹宫里的人,却不归她管,叫她想住在这里就安分些,少讨人嫌。 想住在钟粹宫?佟兰心做梦都不想住在钟粹宫,只是这却由不得她。康熙一日不开口,她就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南边儿的承乾宫流口水,在心里幻想一番承乾宫的绮丽奢华。 康熙也不知是真忘了这一茬儿还是故意装傻,明明承乾宫已经收拾完好久了,就是不发话。佟兰心初时也曾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几次,却都被他混了过去。 如今佟兰心这个承乾宫主位已然成了后宫中的笑柄,堂堂承乾宫主位却屈居在钟粹宫的配殿里,头上还压着个钟粹宫主位,偏偏人家位份比她高,资历比她长,出身也不比她差,让她憋屈透了。 今日李氏当着众人的面揭了她的疮疤,被她连打带消,原是扳回了几分颜面,却不料明月一番言语敲打,又让她成了众人的笑柄。可人家宜妃说得冠冕,虽在话里训斥她不知反思自个儿的所作所为,却让她找不到反击的话把儿,这口恶气,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了。 不过,李氏的话却是提醒了她。虽然她不会拾人牙慧东施效颦,可举一反三还是会的。想讨表哥欢心,眼前不就有个现成儿的机会吗?玉竹那个小贱人若是真能助她入住承乾宫,就算提拔一二又何妨! 内务府的奴才手脚麻利,做事又不惜人工,不过大半日的工夫便在延禧宫东侧原来的小茶水间处建起一个小厨房。原本应该划拨到御膳房的份例,也源源不断地运进了延禧宫。虽然这个月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可内务府还是按照一整月的份例送来,再加上年下各地进贡的贡品,虽不是份例内的东西,可内务府还是很有眼色的送了一份过来。因着东西太多,小厨房地方有限,只好讲旁边一间耳房收拾出来,专门堆这些东西。 “宜主子瞧着,若还有什么短少的,只管遣人跟奴才说,别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只要内务府有,就绝对不会短了娘娘这里。” 明月是妃位,每日份例有猪肉九斤,陈粳米一升三合五勺,白面三斤八两,白糖三两,核桃仁一两,晒干枣一两六钱,香油六两,豆腐一斤八两,粉锅渣八两,甜酱六两五钱,醋二两五钱,鲜菜十斤,茄子八个,王瓜八条,另外每月还有十只鸡鸭,十五盘羊肉,再加上额外送来的那些贡品时鲜,康熙时不时遣人送来的御膳吃食,就是延禧宫二十多口子奴才跟着一起吃,也是够用的。 明月初看到内务府送来的份例清单的时候儿,委实噎了一下儿,喉咙里止不住地往外冒酸水儿。她以前只知道自己份例不低,却到底都是做好了送来的,没有眼前的清单那么直观。每日醋二两五钱啊,难怪后宫里头跟个老醋窖子似的,每日冒酸气儿,她可找着原因了,感情儿都在这里呢。 内务府会办事,明月自然也领他们的情,如今小厨房建起来了,延禧宫的奴才自然也跟着主子沾光儿,以后的饭菜就不用从御膳房领了。宫女太监的份例虽低,可备不住人多啊,二十多口子人的份例,自然也就便宜了他们内务府和御膳房了。 那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一怔,随即满口子夸赞明月恤下惜弱,连这点儿小事都想着底下的奴才,难怪宫中众人都夸宜主子贤良呢。只是一回头,他又带人送来些杂粮老米,肉菜调料。 “都怪奴才办事不周,这些调料杂粮虽不在份例里头,可平日里却难免会用到,平日御膳房都是常备着的,只是用的少罢了,如今娘娘的小厨房建起来,还是得备上一些才好。” 明月给三德子使了个眼色,叫他过去把人扶起来,顺便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内务府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想沾她宫里这点儿小便宜,虽然没有按太监宫女们的份例来送,却是用这些物件儿给代替了。 既如此,她就干脆承了他们这个人情。其实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瞧着她得宠,一来套套近乎儿,二来也希望日后有什么犯到她手里的时候,能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罢了。 虽然御膳房不归她管,内务府的差事她也未多加插手,可作为后宫里这些混出了头的人精儿,谁还没有那个眼力见儿呢。 只是康熙给的这些虽好,却难免会引起后宫那些女人的不平,就连孝庄和孝惠,只怕也会心里不痛快吧。毕竟这小厨房原本是她们的专利,就连赫舍里氏活着的时候,也没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如今她一个小小的妃子宫里却突然热热闹闹的开起了小厨房,孝惠一贯是个老实本分的,想必还不会说什么,那孝庄却是未必了。 明月有些苦恼的揉揉眉心,谁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君恩要是要是太深重了,也是会烫手的呀。 第130章 邀功请赏 “今儿去慈宁宫请安,可有什么乐子没有啊?”康熙一下朝就直接来了延禧宫,就为着他无时无刻不腻在这里,明月还特意叫人收拾出一间小书房,专门给他用。 这些日子他每次来,明月都会叫人端上一早就熬好的汤羹,让他热乎乎儿的喝完,去去身上的疲乏与寒气。 只是今日却没那么好的待遇。明月正看着桌上的海棠发呆,也没心思理会他,没有主子的吩咐,桃红杏黄也不好自作主张,只得在那里干站着充当背景板。 “朕一下朝就紧赶慢赶过来瞧你,你也不接驾就罢了,也好歹理我一理。”他不满地推了她一把,她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如今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你说太皇太后赏我这盆海棠是为着什么呢?还有那四个小太监,虽说她赏的我不应辞,可这宫里的人手毕竟都是有数儿的,这里添了他们四个,我是不是该送回内务府四个别的奴才,以免逾矩呢?” 明月这话一出口,站在门口儿的两个小太监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连屋里伺候的蔻朱和桃红杏黄都忍不住支起了耳朵。若真是要撵四个奴才出去,那会是谁呢?自己人当然是要留下的,可剩下那些除了皇上的人就是慈宁宫和那些太妃们的人,撵了谁去也不好啊。 明月自慈宁宫请安回来就发愁,原以为孝庄一定会说点儿什么敲打敲打她,她连对策都想好了,左右都是康熙心血来潮搞出来的麻烦,又不是她主动开口求来的,不管孝庄说什么,她都来个装聋作哑,死猪不怕开水烫,别人又能把她一个一宫主位怎么样? 却不料孝庄竟是没事儿人一般,笑吟吟拉着她说了好一阵话不说,临走还将花房新送去的暖房海棠赏了她一盆儿,弄得殿外那四个小太监倒成了添头儿了。 孝庄此举到底是何意? “我还当是什么事,不就一盆花儿吗?看把你小气的,以前收了多少赏赐也没见你皱皱眉头,如今一盆花儿就把你压成这样了?”他一哂,随手摘下一朵儿放在鼻翼嗅了嗅,别说,花房那些奴才果然用心,这花儿还真香呢。 明月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一盆花儿?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这隆冬腊月里,想找片绿叶儿都难,这等精细花卉,除了你的乾清宫,也就慈宁宫和慈仁宫有了吧。你是没瞧见太皇太后赏我这盆海棠的时候儿,丽妃和佟嫔的脸色,仿佛这不是一盆花儿,倒是一座金山银山似的。” 这些暖房里特意培植的新鲜花卉,历来只有帝后和孝庄孝惠能够享用,虽说在宫外的时候儿,明月也曾叫底下的奴才建了温室养了这些冬日难得一见的花卉蔬菜出售,各家豪门王府也会花大价钱买这些稀罕的洞子货,可那毕竟都在宫外不是吗? 在这处处讲究规矩身份的后宫,这可是会让那些女人嫉妒得眼眶发红的物件儿啊。想想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别人头上除了绢花绒花,能得一枝新开的红梅就不错了,她这里却是娇艳的海棠凌风怒放,想不惹眼都不行。 一盆花儿,明月原本也不放在眼里,她空间里比这好的多了去了,她想看,什么时候儿不能看呢,哪里稀罕这个。只是孝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做出这样的举动,那就耐人寻味了。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叫我说,既是赏给你的,你就好生摆着,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有那四个小太监,既然赏给你了,这就是恩典,你当时也是谢过恩的,又没失了礼数,怕什么!”自从她提起丽妃和佟嫔,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可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跟她解释。 “虽说这样一来你这延禧宫的奴才有些多了,可你想想,之前你的膳食一直是从御膳房走,那御膳房里伺候你饮食的奴才可不只四个吧?如今你自己开小厨房儿了,那御膳房的奴才可不就用不了了?只给你四个伺候膳食的奴才,我看还少了呢!” 御膳房,伺候膳食?明月眼前一亮,她就说孝庄此举没那么简单呢。虽然嘴上一句话没说,可还是用这个敲打了她,叫她别得意忘形,恃宠而骄呢! “也没你想的那么吓人。”他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你之前为朕分忧的事,太皇太后心里也有数儿,又怎么会为这个来为难你。她这回倒是真心赏你的,跟你替朕做的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你就只管安心收下,否则这模样儿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了,那心里才真的要埋怨你呢。” 孝庄竟然知道了?想想也是,连丽妃和佟嫔都瞒不了的事,又怎么可能瞒过在这后宫里根深叶茂的太皇太后!难怪康熙做了这么出格儿的事,她也没有反对,还那样亲热地笼络她,原来是明白事情缘由。 心情一好,看着那花儿也精神了,之前怎么瞧怎么无精打采,如今看来,还是极新鲜有型的嘛。还有外头那四个小太监,之前她还犯愁呢,如今也都迎刃而解了,想来她这延禧宫里的大事小情也没瞒过太皇太后的眼啊,连这个都替她想到了。 延禧宫里有了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便做什么,只可惜宫里那群小太监厨艺都不怎么样,蔻朱桃红她们虽然略通一二,可做些点心汤水家常菜换换口味还凑合,时日一长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她们本身也都有些品级,让她们做这些粗活儿她也于心不忍。 她早就想找几个手艺好的厨子了,只是那些厨子可都是真男人,在前头御膳房里当差还好,毕竟有层层宫墙阻拦,又有侍卫时时看守,不必担心什么男女大妨的问题。可如今她这小厨房却就在她自个儿宫里,若是真找了厨子来,肯定会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儿就不用那些女人找茬儿,康熙心里只怕也得别扭。 如今有了孝庄赏的这四个善厨艺的小太监,以后她就不用再为饮食犯愁了,就是她从空间里抄出来的菜谱儿,如今也有人能帮她做出来了。 康熙给梁久功使了个眼色,不一时便将那四个干净利落的小太监引了进来。他们虽然不是正经拜师学艺过的厨子,却也都在御膳房里跟着那些大厨摸爬滚打多年,又在慈宁宫的小厨房里伺候了几年,手上也都有些本事,给她用真是再合适没有的了。 尤其难得的是,他们竟然还都是康熙的人手,明月方才还有些忧心,厨子的事解决了虽是好事,可小厨房里全是孝庄的人,她可就要寝食不安了。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想来他早已思虑周全,不过是借了孝庄的手,把他们送到她的宫里来罢了。 “御膳房里那些个做粗活儿的小太监还不堪大用,满宫里善厨艺的太监,慈宁宫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别人朕还不敢说,可他们四个,你只管放心用就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否则朕也不敢这么放心的给你。”康熙老神在在的倒背着手,脸上一副促狭得意的模样。 倒不是他邀功请赏,只是为了不动声色地将他的人送到她这里来,他可是费了好一番手脚的。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延禧宫里蹭吃蹭喝,哪里不知道她的烦恼,如今看看她这延禧宫里,总算是诸事齐备,有点儿烟火气,也有几分家的样子了。 心里想着,嘴上便忍不住开始调侃:“我听说民间一到快过年的时候儿就要置办年货,怎么样,你这延禧宫里的年货可曾置办齐全了?” “齐全?什么是齐全?非得山珍海味满汉全席的才叫齐全?要这么说,全天下也就只有皇上的御膳房里最齐全了。” “梁久功,记着,以后御膳房里有的,就不能少了延禧宫这一份儿。”他大笑,就喜欢看她含嗔埋怨的模样儿,这么多年了,竟是一点儿没变。 只是他敢给,她却不愿要。她空间里头好东西多着呢,不差他这一点儿,弄得动静儿这么大,他嫌她身上背负的嫉恨少是怎的? “我看她们谁敢!”他眼神儿一暗,一想到下头报上来的消息心里就膈应,好事儿没有她们,闹这些幺蛾子却是在行。若非他一早就在太皇太后面前将事情安排妥当了,只怕明月这次真要稀里糊涂被她们算计了去。眼看着就是年节了,这时候儿不宜有什么大动作,待过完了年,也该叫她们消停消停了。 “悄悄儿的,不用跟旁人说,左右是从朕的份例里走,要是有半句闲言碎语传出来,你就自个儿看着办好了。”不得不说,明月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还是少给她招惹些麻烦才好。至于梁久功,他还是放心的,这奴才向来机灵,人也可靠,事情只要交给他,就没有办不好的。 第131章 海棠春红 杨妃红的杏林春燕锦袍,娇媚大方,海棠红的白狐出锋儿坎肩儿,富贵喜庆。明月正正头上的攒珠累丝金凤钗,捋捋赤金扁方上垂下的那一串流苏璎珞,想了又想,终是抓起桌上的小剪子,剪下一支海棠小心地插在发间。 既然人人都知道她得了这份好处,藏着掖着反倒小家子气,如今索性大大方方戴了出来,既合时宜又能做颗试金石,岂不两全其美。 蔻朱接过杏黄手中的大红云锦白狐毛斗篷,在手中轻轻一展,这才披到她的身上,细细地系好,又将胸前的璎珞珠串儿一一理顺了,这才吩咐众人拿好宴席上要用的巾帕荷包等物,一齐去乾清宫领宴。 虽然一早就吩咐了宗室亲贵们不必再来守岁,可到底是除夕时候儿,自家骨肉还是要来的,裕亲王恭亲王纯亲王,这三个骨肉手足自是少不了,就连他们的家眷也是要一同进宫领宴的。尤其是恭亲王和纯亲王,今年才刚刚大婚,立了嫡福晋,这头一个新年,怎么也要进来的。 还有他们的子女,裕亲王家的小格格,过了年就五岁了吧,孝庄上了年纪,最喜欢这些重孙儿重孙女围绕身边,含饴弄孙,便是再要强弄权的人也是不能免俗的吧。 跟福全相比,常宁这边儿就热闹多了,除了跟福全家大格格同岁的永绶,今年一年就添了三个孩子,要不抱进来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瞧瞧,岂不遗憾。 这些小辈儿来了,又是个大年下,明月肯定得给他们预备好红包才行,要是在这时候失了礼数,只怕就要被念叨一年了。 一想到常宁那一大群儿女,明月不由又想起了西三所里的大公主。这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进宫中抚养,一年到头儿能见亲娘的日子,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也不知道常宁有没有那份儿心,把她额娘晋氏带进宫来。 虽说这进宫领宴守岁,历来只有嫡福晋和得了册封的侧福晋才有份参加,可那几位王爷一高兴,说不得那些生育了子女,在王府里有些脸面的庶妃格格也会有幸被带上。 “你去宫门口儿打探打探,恭亲王府里来的人是谁?若是大公主的生母没来,你就亲自到他们府里跑一趟,就说本宫有事烦她,请她进宫一趟。”明月长叹一声,若是福全,她就不操这份儿闲心了,可那常宁最是个粗疏惫懒的,平日里玩闹惯了,在这些儿女情分上素来淡漠,会不会想着晋氏,还真难说。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难免要得罪恭亲王福晋了。常宁胡闹,从他为自个儿选的妻妾上就看得出来。自从他的嫡福晋纳喇氏去后,他选的妻妾出身一个比一个差,就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儿的。 之前的继福晋马氏,也不过是个泼皮破落户儿,父亲不过是个把总,真要认真追究起来,便是秀女的身份也勉强。只是不知怎么被常宁瞧见了,硬是为她气死了当时的嫡福晋纳喇氏。牛心左性一上来,天王老子也不认,也不管什么出身不出身,硬是吹吹打打,按着正室的礼仪迎娶了进来。 不过,那马氏也争气,一进门就给他生了长子永绶,只是新鲜劲儿一过,她这些年也没什么宠爱了。又因着出身的缘故,在皇家颇不受待见,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到底是郁郁而终,给如今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让了位。 常宁胡闹,却给康熙帮了个大忙儿,借着整治他那上不得台面儿的后院儿,给堂堂的恭亲王爷长长脸面,顺利成章的把个科尔沁亲王之女指了过去,孝庄如今每每见到恭亲王福晋还扼腕不已,那可是科尔沁费尽心机挑选教养出来的,最后却便宜了常宁那小子。 博尔济吉特氏嫁过来的时日不长,可善妒的名声却甚是响亮,这些年常宁虽然胡闹,府中也颇有几个受宠的姬妾,可愣是一个侧福晋都没封。就连大公主的额娘,庶福晋晋氏,众人原以为凭她的宠爱和宫中的女儿,怎么也得给个侧福晋的位份,却不料博尔济吉特氏硬是不许,哪怕晋氏又替常宁生了个女儿,也依然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还在庶福晋的位子上煎熬着。 不许晋氏进宫,这样的事博尔济吉特氏还真的做得出来。而常宁,虽然对这博尔济吉特氏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可到底是顾忌着她的身份,平日里对她能忍则忍,能避则避,本着好男不跟女斗,惹不起咱躲得起的精神,从不在他认为的琐事上跟她计较。这也变相地加深了博尔济吉特氏的戾气与气焰,如今明月已经对他不抱什么期望了。 不过,这博尔济吉特氏还真是枉自长了一副好皮囊,自以为得意,却不知她的行为反而是将自己的丈夫越推越远。记得前世里,这博尔济吉特氏应该是在后宫里默默无闻了多年,在孝庄和孝惠相继离世后,康熙为了怀柔蒙古,才给了她一个宣妃的位份吧。两世里都不受待见,还是有一定原因的,便是再好的出身,再绝世的容貌,单单是这份性情,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就在她坐在辇上凝神思索的时候儿,丽妃的翟舆也从另一个方向遥遥地行了过来。两人在舆辇上颔首致意,互相行了个抬手礼,丽妃借着行礼的机会,素手轻抚鬓旁的红梅,将那火红的梅花不动声色地朝后掖了掖,若非为了讨个好彩头,她今晚宁愿什么花儿都不戴,哪怕素颜也比在宜妃面前矮了一头强。 明月微微低头,掩去唇角的笑意,如今见了丽妃,她对自个儿到来的时机更加有数儿。这参加皇家典仪宴会,现身的时机也是有讲究的,以二人的身份,来的早了掉价儿,可要是来的比康熙和孝庄孝惠还晚,却不免有些失礼。如今两人相携而来,想必殿里该来的人已经来的查不多了,只要等着那三位最尊贵的主子露面就可以了。 果然,两人的仪驾一来,殿中众人便纷纷起身,赫舍里贵人更是带着几个小主迎了出来。明月一看她们这个架势,就知道自个儿猜的没错,康熙他们果然还没露面。 进了大殿,一边跟众人寒暄着,一边悄悄环视四周,略略打量了一下,明月便知晋氏果然是没来。那兄弟三个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都只带着嫡福晋在身边,府里那些莺莺燕燕却是一个不见。 福全罢了,他府中本就没有多受宠的姬妾,迄今为止,也只有嫡福晋西鲁克氏给他生了个女儿,不带那些女人也说得过去。隆禧今年刚刚大婚,如今府里就嫡福晋卢氏和明珊这两个妻妾在,明珊被他厌弃又是众人皆知的事,这大年夜的,自然不会带她来添堵。 可是常宁这里就不同了,他府里姬妾众多不说,有好几个都是为他生育了子女的,如今这大过年的他倒是把孩子都带来了,可这些孩子的额娘在府里还不知怎么冷清凄凉呢。 别人也就罢了,明月跟她们本也没什么交集,可大公主却一向乖巧懂事,明月怎么着也不能看着她白期盼一场。 她这边儿正想着,马佳氏那拉氏和张氏兆佳氏这几个有子女的都喜笑颜开地抱着孩子上来见礼。宫中规矩,她们的出身位份都不能亲自养育子女,孩子一生下来就送进了西三所,一年到头儿也难见几面,如今这大年夜里,最让她们激动的倒不是什么可以预见的赏赐恩宠,而是将孩子实实在在抱在怀里,这难得的相处机会了。 只是这样一来,更显得大公主形单影只,孤零零站在那里好不可怜。明月心下一叹,不自觉朝常宁那边儿瞥了一眼,就算再怎么怕老婆,好歹也瞧在孩子的面上,对他们的生母好点儿,大过年的也让他们母子团圆一回。 “大公主今儿打扮的可真精神,来,到本宫这儿来,让我好好儿瞧瞧。”明月笑着对她招招手。 大公主虽是被嬷嬷教导着举止颇为得体,可到底只是个孩子,比着永绶还小了十几天,一见明月亲切的招呼,立马眼睛一亮,蹦跳着过来,腻在她的怀里,再看向几个妹妹的目光也颇为自豪了。 “公主这模样儿可是不妥,看把宜妃娘娘的衣裳都弄皱了,还不快站好呢。” 一旁的教养嬷嬷一说,大公主眼中便微微泛起一层水晕,眼见得几个妹妹都有额娘陪,偏她没有,好容易宜母妃对她亲切些,偏又挨了嬷嬷训斥,大过年的,偏她这样没脸。 明月微微有些不悦,脸上却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毕竟是大过年的,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公主才多大,这大过年的就要被这么些规矩拘着?嬷嬷忙了一年,也辛苦了,就先下去吃酒吧,公主今晚就陪本宫坐着了。” 那老嬷嬷嘴上连呼不敢,脚下却是纹丝不动:“不敢劳烦娘娘,公主小孩子家,这礼仪规矩上可无止境,今儿稍稍放松一分,明儿就会退一丈,若是有个什么失礼之处,可不丢了皇家的颜面!” 明月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却听外头传来梁久功尖细高亢的声音——康熙亲自搀着孝庄孝惠进来了。 第132章 不养儿不知父母心 孝庄笑眯眯看着一地请安的孙儿曾孙,一叠声地唤起:“今儿可是辞旧迎新的时候儿,虽不似往年般热闹,却都是咱们自家人,倒更亲热些,都快起来,也别拘着了,快快坐下吧。” 明月一扯大公主,示意她随自己坐下,那个老嬷嬷木着脸站在那里,明月有心不理她,只作看不见,无奈心里实在是膈应得慌,正要开口将她撵下去,康熙却已经瞄见了这边儿的官司。 “蓉儿那边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身子不舒服?”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毕竟养在身边多年,多少也有些感情,若是平日里忙起来,顾不过来便罢了,如今就在眼前站着,他怎么也得关心两句。 大公主站起来,看看明月,再看看一旁虎着脸站着的嬷嬷,一时没敢出声儿,康熙又问了一声,那个老嬷嬷却抢上前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回皇上的话,宜主子要大公主随着她坐,奴才以为此事不妥,正要带公主下去坐呢。” 蓉儿没敢吭声儿,眼中的泪却一个没忍住掉了下来。明月大怒,今日虽是预备了皇子公主们的席面,可到底都是些小孩子,一年到头儿也就今日能跟自己生母亲热亲热,那席面预备了也不过是些摆设罢了,谁不是跟着生母坐的?偏要把大公主孤零零按在那空荡荡的席面上,这老货安的是什么心? “今儿合家团圆的日子,最要紧的就是个热闹舒心,大公主坐在这里挺好的,嬷嬷既瞧着那边儿的席面好,那就赏给嬷嬷去享用好了。”她是真被气着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偏来欺负一个亲娘不在身边儿的孩子。亏这老货还是大公主的教养嬷嬷,哪有这样不替主子着想的奴才。 康熙略一沉吟便明白了里头的关窍,看向蓉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惜歉疚,却不料他还没开口,恭亲王福晋就发了话:“宜妃娘娘既那么喜欢孩子,何不自个儿生一个,大公主虽好,可跟在娘娘身边儿,却终是不合规矩,这里可不是别处,礼仪规矩再不能出错的,否则要将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见明月面露不悦,她又赶忙假惺惺笑道:“再说了,小孩子不懂事,吵闹得很,皮猴儿似的,再把娘娘的衣裳弄脏了,岂不难看?到时候娘娘有苦说不出,岂不是咱们的罪过!” 明月眉头一皱,她倒来跟自己讲起大道理了,还皇家颜面,她要真看重皇家颜面,就该把孩子的生母带进来,就算不能入席,也好歹跟孩子见一面,再怎么着也不该大过年的惹孩子伤心掉泪。 “还是恭亲王福晋懂规矩,知礼仪,既如此,那就不妨让大公主和永绶都跟恭亲王坐一席吧,既合了规矩,又不至于厚此薄彼。”左右你也没人待见,还是到一边儿做你的孤家寡人去吧,也让常宁跟两个孩子好生相处相处。 康熙莞尔,这丫头还真想得出来,别人怎样他不知道,可常宁一定是求之不得的,跟博尔济吉特氏比起来,他肯定是更愿意跟自个儿的长子长女在一块儿,尤其是大公主,养在宫中多年,常宁偶尔提起也是挂念得很呢。 “娘娘说得极是,恭亲王福晋年轻,所谓不养儿不知父母心,想来也不耐烦照顾孩子,就单独坐着好了,可别让小孩子吵着福晋,弄脏了福晋的衣裳。”裕亲王福晋心里也有些不满,大过年的,这恭亲王福晋那么说,岂不是要逼着孩子们自个儿坐去?虽然她的女儿比着大公主还大了半岁,可谁不想把孩子带在身边热热闹闹的过个节,恭亲王福晋的话,算是戳了她的心窝子了。 众人暗暗想要发笑,可碍着博尔济吉特氏和太皇太后的关系,都憋着不敢笑出来。只是别人还没怎样,永绶和蓉儿却都面露欣喜,永绶虽然在宫外,但一年到头能跟常宁亲近些的日子也是有限,又因着额娘的原因,更不受博尔济吉特氏待见,在府中的日子更加难过,这要是能跟阿玛同席,看一会府里那起子小人哪个还敢小瞧他,欺负他! “二嫂这话可就错了——” “好啦,大过年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永绶,保清,来,到曾祖母这儿来,明月既然喜欢蓉儿那丫头,就让她随着你坐好了,这过年最重要的就是热闹高兴,往年人多,处处都要讲规矩,那也是没法子,好容易今年没有外人在了,你们这是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吗!” 孝庄一发话,先别说争执的双方怎样,单是有孩子的女人就暗自松了口气。裕亲王福晋出身跟博尔济吉特氏没法儿比,虽然孝庄敲打的是双方,但好歹没强制要求她的孩子回到自个儿的位子上去,她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至于后宫那些女人就更不用说了,裕亲王福晋好歹在自己府里当家作主,想什么时候儿见孩子就什么时候儿见孩子,她们可是一年到头,就这个时候能光明正大地将孩子搂在怀里,要是被那个恭亲王福晋给搅了,那她们的冤屈跟谁诉去啊。 一想到博尔济吉特氏方才一口一个规矩,虽说是针对的大公主,可要真让她如了愿,说不得她们也得跟着遭殃,因为以皇上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单单冷落大公主的,哪怕只是为了一碗水端平,他也会要求所有孩子都回到他们自己的位子上去,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无权无势没靠山的。 有孩子的女人们抱着孩子谢了恩,心满意足地喂孩子去了,可毕竟是不常做这样的活计,看得旁边儿一众嬷嬷心惊胆战不已。 康熙看看地上跪着的老婆子,心里也颇为不喜她大好的日子出来煞风景,只是毕竟是新年新禧的好日子,他又向来讲究孝道,对这些乳母保姆也向来尊重,略一沉吟道:“你们照应皇子公主,这一年也是辛苦了,就把孩子们的席面赏给你们吧,也别在这儿杵着了,都下去入席吧。” 虽然没能坐到阿玛身边儿,但能跟着明月,大公主也是高兴得很。明月待她向来亲切,今日又塞给她一个大红包,让她高兴得喜笑颜开。 那拉氏大为得意,儿子保清和恭亲王家的永绶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儿,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啊,就连皇后留下的小阿哥都没这个福气呢。 “那拉姐姐,你这手腕儿上的翡翠珠串儿真好看,以前没看你戴过呢。” 她得意一笑,举起手腕儿细细端详:“这个啊,是前几日家里给送来的,原本是一整套的上好翡翠,都是从一块儿上头分出来的,水汪汪一丝儿杂质都没有,我原说自个儿不配戴这么好的东西,就都拿去孝敬了太皇太后,偏老祖宗心疼我,又把这个手串儿赏了回来,我原还不舍得戴的,可想想,到底是老祖宗的恩宠,若不戴,倒是不恭了。” 她斜眼看看脸色骤变的赫舍里贵人,得意的笑容还未绽开,便被佟嫔一声冷哼堵了回去:“本宫还当是皇上赏的呢,闹了半天,原来是娘家的供奉啊。谁宫里还没几件娘家给的私房宝贝呢,拿出来显摆什么?老祖宗要是真心疼你,就该再赏你套好的,拿出去一套换回来一件,这也值得炫耀?” 那拉氏脸色一僵,想反驳,可到底没那个底气。赫舍里贵人脸色苍白,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连怀里的小阿哥张着小手“啊,啊”地要桌上的果子都没反应。凭着那拉氏娘家那副破落户儿的模样,绝对拿不出这么好的宝贝,那这些就只有一个可能,纳兰明珠选择支持她了。 那拉氏虽生育了保清,可前头夭折的皇子实在是太多了,谁也不敢保证那拉氏这个孩子就一定能够养大。明珠之前一直未明确表示过支持她,毕竟那拉氏是大族,如今宫里就还有个纳喇氏也跟他们同出一脉,若保清也养不大,那他的投资就毫无价值,毕竟那拉氏出身实在低微,如今在宫里也不过是个没有位份的庶妃而已。 可如今明珠既已选择支持她,支持保清,那他们母子的分量就大大不同了。保清过了年就四岁了,看这个情形,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这个孩子应该是立住了,那拉氏一族在这个时候给那拉氏送来这么多贵重礼物,显而易见是要支持她了。 赫舍里贵人暗暗咬牙,赫舍里氏一族虽然明着支持她,可她心里明白得很,他们哪里是支持她,分明就是支持她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她怎么甘心!再过几年,等噶布拉家那个小丫头长起来,就没她什么戏唱了,她必须抓紧时间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只是,就算她有了孩子,赫舍里一族就会支持她了吗?她看看怀里抱着的小小一团婴儿,心里泛起一阵烦躁。 第133章 卢氏 康熙坐在上头朝她瞥了一眼,目光随即落到她怀里的小阿哥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暖:“赫舍里贵人把小阿哥抱上来,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瞧瞧吧,难为你,把小阿哥照应得这样好。” 赫舍里氏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赶忙抱起话里软软的孩子,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晕。 孝庄接过这个金贵的嫡孙儿,再看看赫舍里氏,心中也颇为满意,再看看那拉氏的轻狂便更为不喜。 “一年了,也难为你额娘想着你,保清,你去跟你额娘亲近亲近吧,别在我这老婆子这里拘着了。还有永绶,你忙了一年,平日里虽对你严厉些,也是为了你好,过去给他敬杯酒,陪他坐着吧。” 既然保清都回去找他额娘去了,那永绶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道理,孝庄一起都打发了下去。 见赫舍里贵人和小阿哥在太皇太后面前露了脸,那拉氏哪里肯落于人后,忙迎了上来,拉住保清道:“谢太皇太后记挂着,臣妾就跟大阿哥一起给老祖宗敬杯酒,祝老祖宗万福万寿,新年新禧。” 不想孝庄孝惠和康熙正不知小声儿商议着什么,她站在那里举着酒杯颇为尴尬,待孝庄抬起头来,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不行了,这人上了年纪,酒可不能多喝。你们的孝心,哀家心领了,看保清还没吃多少东西呢,还不赶紧带他下去,若是饿坏了哀家的乖乖曾孙儿,哀家可是不依的。” 那拉氏讪讪告退,经过佟嫔身边时,又被她好一顿冷嘲热讽:“有些人就是不自量力,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宫中主位还没敬酒呢,哪里就轮得到你!” 那拉氏脸上一红,不敢多说,狠狠地扯着孩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瞧不起她的人匍匐在她的脚下,求她恩典,看她的脸色。只要有保清在,就谁都越不过她的次序去,佟嫔算什么,就是丽妃宜妃也没有儿子呢,在这后宫里虽是要看位份,可一个女人若是没有个儿子,那她就永远都成不了大气候儿。 更何况她还有了家族的支持,就算对上佟嫔这个不得圣心的,她也未必会落下风。 康熙将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看在眼里,冷冷一笑:“今儿是除夕,小阿哥又大一岁,也该给他起个名字了,就叫保成吧。” 保成?看来康熙对这个儿子的期望还真是不高,跟承祜承佑这些名字比起来,他这算是懂得务实了吗?而且这名字还是顺着大阿哥保清的名字起的,那拉氏心中更加得意。 “容若,这大过年的,竟轮到你当值,来,陪朕喝一杯。” 明月只顾着照顾大公主,闻言诧异地抬头,康熙突然将话题从小阿哥身上转到纳兰容若那里,这跳跃得也太大了点吧。 纳兰容若原本在殿门处当值,闻言大步上前,行礼谢恩过后,接过梁久功递上来的美酒一饮而尽。 那拉氏脸上更是喜笑颜开,这殿前的侍卫哪个不是出身世家名门,有几个还是宗室子弟呢,也没见皇上关心哪一个,可见他是真器重明珠父子。如今她们母子也算是站上了明珠的大船,皇上此举,对她可真是个巨大的利好消息啊。 “容若,纳兰成德,真不巧,方才朕给小阿哥起名字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你呢?唉,是朕的不是,为了避讳,你以后就改名性德吧。”康熙直直盯着下面跪着的纳兰容若,嘴里说笑,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那笑意,并无一丝半毫到眼底。 满场寂静,那拉氏唇角的笑容还僵在那里,却在众人的目光中瞬间化作一个巨大的讽刺。比面子更难堪的,是她心底的期望,成字本不生僻,用这个字作名的何其多,若那小阿哥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那就根本用不着避讳。 如今皇上为了这个襁褓中的孩子给明珠的儿子改名,他是想要暗示什么?保成会更进一步?皇子更进一步是什么?那不就是太早吗? 普天之下能让出身世家的一品大员公子避讳的,除了皇帝,那就只有太子了! 那拉氏心底的期望霍然坍塌,前一刻还喜不自禁的模样让她更加狼狈,皇上此举仿若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凭什么?凭什么! 就那个病秧子,他何德何能当得起这滔天的富贵,他哪里比得上她的保清?这都一岁了,还病病歪歪,小猫儿似的趴在怀里,连养不养得大还不知道呢,他哪里配做大清的太子! 养不大?对,对,他绝对养不大!那拉氏看向保成的目光满是嫉恨怨毒,恨不能当场剥了他的皮。只是康熙抬眼望向她的时候,她又忽而绽开一个温柔的笑,仿佛他怀里抱着的那个,才是她亲生的孩儿。 赫舍里贵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得喜极而泣,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皇上还是奖励她照顾小阿哥有功,封她为嫔了——僖嫔,后宫如今又多一个主位了。 这举国欢庆的除夕之夜,还真是双喜临门啊。她知道,她的富贵跟眼前这个病弱的孩子是连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他就是联系她和宫外赫舍里氏一族的纽带,便是为了这个孩子,宫外的索额图和赫舍里氏一族也要尽全力来支持她,因为,他们没得旁人可选。 明月暗叹,大阿哥说是四岁,其实周岁连三岁都不到,老二更还是个六个月大的小奶娃,这时候就准备夺嫡,也太心急了吧。明月饮尽杯中酒,揉揉酸胀的额角,不愿再看这场名利闹剧,只是望望空荡荡的殿门处,怎么还没有消息? 小全子的身影在殿门处一闪,明月会意,对着吃饱喝足,百无聊赖的蓉儿柔柔一笑:“蓉儿吃饱了没?宜母妃累了,你可愿陪宜母妃出去走走,醒醒酒?” 蓉儿到底小孩子心性,在殿里拘了这半日,早不耐烦了,如今教养嬷嬷又不在身边,还有什么忌讳的,“我想看烟花。” “好,咱们就去看烟花。”明月牵着她的小手儿,悄悄退了出来。 一出殿门,小全子便迎了上来:“回主子,庶福晋已经请来了,在咱们延禧宫里吃茶点呢,这里离延禧宫太远,还是奴才送大公主过去吧。” 明月点点头,今天这日子,她不好离开得太久,再三叮嘱过跟着的奴才,又让桃红亲自护送着,这才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真是个孩子,还不明白是什么事儿呢。”明月轻笑,蓉儿临走时一脸的懵懂,还是明月哄她,要她去帮自己拿件披风,她才去的。也不想想,一旁的蔻朱手中就有披风,就算真的要换,也自有奴才去做,哪里需要劳烦她这个公主。 “待日后公主大了,她会感激娘娘的。”蔻朱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披风抖开,轻轻替她披在肩上。 明月脸上的笑容一淡,“我从未想过她的感激。”她只是不忍看这个小小的孩子孤苦伶仃的模样,想想她前世虽然没享几天福,却好歹还有个母亲陪在身边儿,而蓉儿小小年纪便独自生活在这冰冷无情的深宫里,虽有父母却不得见,名义上的母亲虽多,却无一丝温情,她只是做不到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她只是不忍看着孩子失落无助的眼神,仅此而已。 “娘娘心善,他日必有好报,大公主虽小,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娘娘只管放心吧。” 明月缓缓回身,静静地看着姗姗而来的纯亲王福晋。卢氏跟她一起参加选秀,只是因为旗分不同,中间并无什么交集。明月只记得她是个温婉娴淑的女子,如今远远地看着,在月色的掩映下,倒也有几分清丽脱俗的味道,再加上如今那通身的贵气,还真有几分亲王福晋的气派。 明月看着她眼角眉梢那不经意的一抹温柔,想来这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那她这番过来是做什么的?跟她示威?毕竟在旁人眼里,明琳可是她的堂妹,卢氏跟隆禧的感情越好,她就该越生气才对。 她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随即便用一个得体的微笑掩住:“本宫说了,本宫从未想过她的回报。更何况,本宫也无需她的回报。若是需要依靠一个小女孩儿的感激回报,本宫才能活下去,那本宫的日子可得有多惨。” 卢氏一怔,随即柔柔一笑:“是臣妾失言了,娘娘善心,天地可鉴,又岂是那等施恩图报的人呢。” 明月双眼微眯地看着她,之前在殿中的时候,卢氏连跟她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活像和受气的小媳妇儿,如今倒有几分亲王福晋的气度了。只是无论她过的好与不好,跟自己都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她不辞辛苦地跟出来,所为何事?就为了看看她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第134章 外八路的亲戚 “臣妾跟出来,本是想跟娘娘请罪的,虽然之前我也跟王爷说过几次,无奈王爷也不知是怎么了,哪怕独自睡书房也不肯进明珊妹妹的门,臣妾,也是无奈。”卢氏的脸微微一红,也不知是回廊上火红的灯笼映的还是羞赧之故。 “如果福晋跟着本宫,就是为了说这个,那大可不必了。”明月无谓一笑,“明琳虽是本宫的堂妹,但本宫从小便跟父母去了盛京,跟京中这些姊妹并不相熟。明琳那丫头从小就有大主意,轻易听不进旁人的劝诫,这些年闯的祸不少,或许是那一桩被王爷知道了,惹了他的厌烦,那都是她自作孽,若是她自己不知悔改,那就谁都救不了她。与人无尤。” 卢氏一怔,似不相信明月的话。可细细想想,自己成婚这么久,还真没见这位盛宠的宜妃娘娘请明琳进宫说过话,哪怕一个荷包也没派人给她捎过,心下稍安。 “娘娘这么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她抬起头来,语气颇为诚恳地说:“原只听说娘娘性情爽利,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娘娘放心,不论王爷如何,我总把明琳当妹妹看的。在王府里,只要我有的,就绝不会缺了琳妹妹那一份,娘娘只管放心。” 明月轻轻点头,她放不放心都无所谓,只要眼前这卢氏放了心就好。让她知道明琳跟自己不亲,固然是她不想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背黑锅,可说到底,只要卢氏放了心,明琳以后在王府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只要她自己不主动惹事,卢氏是不会对一个没有威胁的对手多做什么无用功的。 只是明琳那丫头会看清眼前的形势,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吗?想想她之前那些胆大妄为的言行,明月对这个所谓的妹妹还真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你既把她当妹妹,那就记着,若她真不听劝告,胡作非为,那也绝对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明月再看卢氏,眼里也多了几分同情与诚意,“虽然不在吃穿用度上难为她,可也不能处处由着她的性子来,否则若是真闯了什么大祸出来,别说她性命不保,只怕就连王爷都要跟着落不是,那岂不是爱她反害了她。” 她长叹一声,眼中也颇为无奈,“那丫头从小被宠坏了,不太识大体,有时未必会领会旁人的好意,难为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吧。” 眼前这卢氏出身大家,知书识礼,不似那等刁钻的大妇,只怕平日里碍于明琳的出身,也是吃了不少哑巴亏吧。如今听明月一说,顿时如遇知音:“娘娘说得是,琳妹妹,唉,不瞒娘娘说,她做的不少事,我都替她瞒着王爷呢,就怕一个不小心传到了王爷的耳朵里,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怎么,她又在府里作怪了不成?”明月一惊,这丫头还真是没有一刻安静啊,就凭她的出身,只要宫里的孝庄孝惠不倒,隆禧虽冷落她,但绝不会拿她怎样,可要是自个儿上赶着找不痛快,以她如今一个弃子的身份,只怕孝庄到时候儿还真不会替她说半句好话。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整日闹着要进宫请安,娘娘是知道的,若是无事,就连臣妾也不好时时进宫打扰的,更何况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我要压制她,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了。”卢氏为难,嗫喏着道。 明月被她逗笑了,这还不叫大事,那什么是大事?非得让她们王爷的庶福晋跑到宫里,跟皇上说,她喜欢的不是这个纯亲王,而是当年微服出宫,冒名隆禧的皇上?到时候明琳固然只有一死,可她们家王爷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消息可就要传得天下皆知了,非得等到他们兄弟反目才是大事吗? “有一日她在我房里闹得实在厉害,不想正被王爷撞上了,她竟跟王爷当面吵了起来,说了,说了好些大逆不道的言语,臣妾也不敢跟娘娘说,就怕污了娘娘的耳朵,只是从那以后,就跟不敢放她随意出门了,哪怕回娘家,也一定要加派人手好生伺候着,就怕一个不见,她再捅出什么大篓子,可不要整个王府给她陪葬嘛。” 原来她也已经知道原委了。明月点点头,“你做的不错,若是无事,就是娘家以后也让她少回吧,不止你们纯亲王府,若真是出了什么差错,就是本宫这里也不好看。”眼前整个卢氏是个懂事的,想来便是因为她对明琳的防备太过周密,之前才会在她面前惴惴不安,生怕她怪罪吧。 明日外命妇进宫请安,婉嘉和额娘都会进来,就连老宅几位有品级的婶娘也会来,到时候儿她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们,这后宫已是荆棘满地,她们若是在宫外再不安分,指不定哪一天就要给她闯出大祸。 再回到殿里,已是一片莺歌燕舞,常宁看到她回来,急忙向她身后梭巡,没有看到蓉儿的身影,顿时眼中一片失望。 “王爷不必担忧,大公主在外头看奴才们放花炮呢,毕竟是小孩子家,不可太过拘束了,本宫让人好生照应着呢。” “这样才好,小孩子嘛,就该活泼些,一个个都弄得呆呆板板的,倒没了小孩子的样子。”孝惠今日高兴,多喝了两杯酒,这话也多了起来,“你们也别在那里干坐着了,想玩儿什么就去吧,想必你们对这些歌舞也没什么兴趣。” 那些孩子最大的才五岁,小的才刚刚满月,后宫的女人们难得跟孩子亲近亲近,哪里肯放他们出去,再加上花炮什么的毕竟危险,都好说歹说哄住了,最后只有永绶带着几个奴才出去寻蓉儿玩。 明月想想不放心,到底是给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叫他跟着出去照应着些,别叫这个毛小子闯了什么祸才好。 “宜妃娘娘跟纯亲王福晋还真是亲密,不知道的真以为纯亲王福晋才是娘娘的堂妹,纯亲王府里那个格格倒是外八路的亲戚了。”恭亲王福晋阴阳怪气的声音一落,场中众人顿时人人色变。不说卢氏忐忑不安,生怕惹出什么祸患,就连孝庄都恨不能拿针缝上她的嘴。 成事不足,成事不足啊!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对这个不着调的东西寄予厚望了呢。幸亏皇帝没把她收进宫来啊,就这副德行,就是进了宫,也只能坏事儿! 明琳那档子事儿她是事后才知道的,当时还埋怨玄烨呢,就她做出来的那些事儿,就是杀了她都不为过。如今给她一个格格的名分,留她一条性命,就算不错了,还妄想其他?她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将那件事情压下去的,好容易如今无人提起了,怎么这没脑子的竟敢当众说出这话来呢! “什么叫外八路的亲戚?皇上跟恭亲王纯亲王都是亲兄弟,按理,咱们还是亲妯娌呢,按说娘家堂妹再亲,也亲不过咱们呀,弟妹,你说是不是?” 见明月看她,卢氏赶忙点头:“娘娘说得极是,是我等高攀了。” “还是宜主子亲切,跟娘娘说话,就是痛快。”裕亲王福晋之前就对恭亲王福晋有些不满,博尔济吉特氏仗着自己的出身和宫里的太皇太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听明月这么说,眼睛顿时一亮,再看她的目光也充满热情与敬意。 这尊贵不尊贵,还真不是某些人自个儿吹吹就成的,看那丽妃和佟嫔,别说把她们当妯娌了,就是跟她们说话都带着一副施舍的味道,好像她们已经坐在了坤宁宫里了似的。还有那个恭亲王福晋,仗着跟太皇太后那点子关系,就觉得自个儿处处高人一等,对其他亲王福晋不屑一顾,跟宜妃娘娘比起来,真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我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咱们都是外八路的亲戚呢,想进恭亲王福晋的法眼,还真是难呐。”裕亲王福晋心里有气,对她说话也不再客气,哪怕有太皇太后给那个女人撑腰,她也忍不住了,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呢,把自家妯娌说成是外八路的亲戚,也太目中无人了。” “恭亲王福晋醉了,来人,把她送到慈宁宫去醒醒酒。”孝庄一脸阴沉,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 博尔济吉特氏莫名其妙犯了众怒,偏还不知自个儿说错了什么,只是孝庄积威之下,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方才好容易才把永绶那个死小子撵出去,她还想跟王爷再亲近亲近,好生说说话呢,哪里肯就这么出去,连声儿对孝庄陪着不是,只期望能留下来,毕竟她想找这样跟常宁光明正大坐在一起的时候儿也不容易。 孝庄狠狠剜了她一眼,初时常宁远着她,她还不满意,觉得这小子不识抬举,有意落科尔沁的面子,如今看来,这陶如格可真不中用,白费了那一张闭月羞花的脸蛋儿,只今日这一晚上的工夫,已经将这大殿里的女人得罪的差不多了。 第135章 红莲 “还不快去给你嫂子和弟妹赔不是!”想留下?想留下就拿出点儿诚意来,没看方才满殿里的女人都对她怒目而视了吗?若不是看在她出身科尔沁的份上,只怕皇帝早就下令将她撵出去了。 “既然都是自家妯娌,那还这么见外做什么。不过是几句口角,又不是什么大事,太皇太后抱着小阿哥也累了,不如让臣妾替您抱一会儿吧。” 孝庄点点头,对丽妃的知情识趣打圆场甚是满意,正想将保成递过去,不想斜刺里竟伸过来一双手,一把将孩子抱了过去。 “皇帝!”她微微变色,破例没有喊他“玄烨”,大清讲究抱孙不抱子,便是保成出身再怎么尊贵,他也不该当众将他抱过去。 皇帝?她是想提醒他,他不止是一个兄长,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还是一个皇帝?他心下一哂。刚才给容若改名,不过是想敲打敲打明珠和那拉氏一族,如今看来,效果不错嘛,连丽妃都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儿是块宝贝疙瘩了。 他冷冷地看着丽妃,也不说话,也不松手,丽妃讪讪地退后一步,“是臣妾逾越了。” 佟嫔冷哼一声,却终是没敢多说什么。如今还没到她收获的时候儿,她还不能因小失大,坏了眼前的大事。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明月已经将几位福晋安抚了下来,该敲打的人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再僵持下去,虽然会让博尔济吉特氏和孝庄难堪,可孝庄事后的雷霆怒火也不是她想承受的。 明月对着赫舍里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去把保成抱回来。毕竟孩子一直都是由她照顾的,而康熙显然对她的用心很是满意,如今既没有说不让她再带保成,那么由她接过孩子再合适没有。 康熙对明月轻轻一笑,顺手将孩子递给赫舍里氏,康熙脸上露出了笑容,满殿里的人也都放下了心。 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一群身穿绿色纱衣的少女手举荷叶莲蓬且歌且舞,琴声悠扬,曲声缠绵,让人心荡神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眼前这群花枝招展的少女吸引了过去,无人再去关心方才那一阵喧闹争吵,一切归于平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次宴席是由佟氏和丽妃一起准备的,她俩还真是下了功夫了,这歌舞清新雅致不落俗套,倒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呢。 只是,看佟氏那掩都掩不住的得意,想来定是她的手笔了。明月之前便觉得她长进不少,如今看来,还真是潜力无穷呢。想想也是,佟家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贵女”,又怎么会是个没脑子的“棒槌”。若是她一开始就展露出心机深沉的一面,想必孝庄就不会那么放心地将她提拔上来了吧。 如今她虽小试锋芒,却处处以孝庄为尊,又时不时露出个狂妄无知,刁蛮任性的模样,想必孝庄心里对她已是放心极了,再不会对她有半句阻挠。 而康熙,毕竟是他的表妹,哪怕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绝不会对她太过打压。只要她还姓佟,只要她身体里还流着佟家的血,她就有翻盘的机会。 乐声越来越柔,越来越缓,曲调如一线柔丝般纤弱,碧衣少女长舒广袖,片片莲叶向场中聚拢起来,仿若一片春日的荷塘。 琴声如一线游丝吊着众人的嗓子,宫弦暗淡消散,就在众人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又忽而宫商角徵羽依次拔高,悠扬清灵的琴声中,碧衣少女慢慢向后折腰,荷叶纷纷向两旁分开,就在众人担心少女纤弱的腰肢时,一个茜红的身影缓缓升起,柔若无骨的腰肢水蛇般舞着,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新荷,出水芙蓉般傲然屹立在荷塘之中。 万绿丛中一点红啊,明月含笑抿了一口酒,前两日便听说佟嫔狠下了一番功夫,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只是,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茜红莲衣轻舒,粉红莲裙慢展,一片碧绿荷叶的衬托中,那朵娇柔欲滴的红莲轻轻绽放,那张美人娇颜便如清新的花蕊,慢慢露出娇嫩的姿容。 李氏惊咦一声儿,霍然转头看着佟氏,马佳氏轻轻颔首,唇角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丽妃已经气得勃然变色,若非在御前,只怕早就拍案而起了。 明月蹙眉看着眼前妖娆曼舞的佳人,心中怎么也想不出她是哪号儿人物,环顾四周,所有庶妃格格都在,佟兰心这是打哪儿挖出来的宝贝,竟让丽妃她们气成这样? “这是钟粹宫里原来专司洒扫的粗使宫女,后来被佟嫔要到身边儿,做了个二等宫女。”蔻朱借着给她倒酒的机会,轻轻给她解惑。 明月眼睑低垂,心中冷笑,佟嫔把个粗使丫头捧起来,丽妃心里能痛快了才怪,尤其这两人还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这个钟粹宫主位,如今可谓是颜面尽失呢。看来这大年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了,今晚上钟粹宫又要热闹了。只不知佟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安排了这场歌舞,宝座上的那个人又领不领情呢? 笛声渐高,琴声转急,盛放的红莲婀娜婉转的飞快旋转着,仿若漫天的莲叶间,一朵不堪风袭雨侵的花枝,柔弱娇嫩得惹人怜惜。 明月环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场中的红衣女子身上,男人目眩神迷,女人个个儿含着醋意与最大的敌视,竖起了全身的刺儿,随时准备对那女子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她侧首看看御座上的人,还好,眼神儿清明,不像是被美色迷眼的模样。只是,他在看什么?似乎,不是场中那轻歌曼舞的女子啊。 康熙的目光看似在欣赏殿中的歌舞,可那目光涣散无焦距,若非陷入沉思不能自拔,便是喝多了酒,精神有些恍惚。 他一向注重自个儿的言行仪表,这样的场合酒不过是稍稍沾唇而已,绝不会醉到当场出乖露丑,明月端起身前的酒杯,缓缓上前,“臣妾敬皇上一杯。” “宜妃娘娘没瞧见皇上已经醉了吗?这时候儿还让皇上喝,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皇上的龙体吗?”佟嫔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生怕大好的形势被她给搅黄了。方才太皇太后夸她歌舞安排的好,已经许了她年后入住承乾宫,她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出什么新的变故。 “皇上醉了?佟嫔你在说笑吗?皇上一向又分寸,又岂是那样没有自制力的人。”明月一边说,一边漫步上前,心念一动,几点晶莹澄澈的水滴悄悄洒在康熙的额头。 “朕不过是想了点儿事情,一时入神而已,谁说朕醉了,便是再醉,月儿敬的酒也是一定要喝的。”康熙被猛然而来的清冽之气一激,立时清醒过来,他举举手中的酒杯,与之前旁人的敬酒皆是浅尝辄止不同,这次他一饮而尽,还特意向明月亮了亮他手中的杯底。 只是明月却狡黠一笑,“臣妾方才是想敬皇上酒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想了。” 满朝顿时一片哗然,公然在这样大典的时候让皇上下不来台,宜妃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她疯了吗? 孝庄孝惠倒还稳得住,她们向来喜欢明月机灵爽利,如今见她这副小狐狸般淘气的模样,便知她一定又起了什么古灵精怪的心思。 康熙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哦?不是敬朕的?可是朕已经干了呢,月儿不给朕一个说法儿,今儿可是再过不去的。”他一副公事公办绝不徇私的模样,似乎她若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便绝不轻饶。 明月胸有成竹地转身,骄傲自信的笑容照亮大殿里的每一个角落,“臣妾是想给皇上敬酒的,可走到这里,竟听到佟嫔妹妹不日便要入住承乾宫的消息,这么大的事,臣妾怎么能不恭喜佟嫔呢?皇上恕罪,在这大喜事面前,皇上还是先靠后站站吧,等臣妾敬完了佟嫔,再回来自罚三杯,如何?” “佟嫔姐姐竟要入住承乾宫了?那可是个大喜事,宜妃娘娘说的没错,咱们都该来敬佟嫔一杯才是,佟嫔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可别怨姐妹们脑袋不灵光,竟落后了这一步。”赫舍里贵人笑吟吟站了起来,“说起来,皇上还是疼姐姐,不像妹妹,只能待在咸福宫,跟姐妹们都离得好远。” 佟嫔一窒,赫舍里氏这是在故意讥讽她吗?皇上虽然没给她重新安排宫院,但咸福宫原本就无主位,如今她直接搬到正殿去住就好。离得远?她原本还想挑她的话茬儿,指责她攀比怨念不知感念皇恩,如今有了这句离得远,叫她训斥都没有由头儿。 她这个承乾宫主位在钟粹宫里憋屈了那么久,如今入住承乾宫虽是喜事,可身为一宫主位,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如今叫她们这么一说,倒成了莫大的恩典,传了出去岂不是笑话! 一旁的恭亲王福晋已经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哂笑,佟嫔气极,让她们这么一闹,她在宫里这点儿事儿真要成为京中豪门贵阀的新年笑料了。 她心思一转,一眼落在刚刚跳完舞,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红衣女子身上,心中暗骂一句不中用,脸上却是堆起娇羞妩媚的笑:“都是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怜惜,你还站着干嘛,还不过来让太皇太后和皇上瞧瞧,真是白疼了你了。” 第136章 敲打 那红衣女子长舒一口气,方才宜妃上前一打岔,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自己那样卖力的舞蹈,竟是无人在意了。原以为要功亏一篑了,多亏佟嫔提携,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才行,否则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那个店儿了。 孝庄看了看康熙阴沉沉的脸色,心中也暗悔不该没跟他说就许了佟氏,只是方才她说那话的时候儿皇帝并没有反对,她还以为他也希望佟氏早日入住承乾宫,只是找不着由头下那个台阶儿呢。如今看来,他压根儿就没把那些话听进耳朵里去。 如今再看佟嫔一力抬举起来的丫头,虽说是长的不错,哪怕跟陶如格站在一起,也不遑多让,可到底是太过夭矫了些,那副狐狸精似的夭夭乔乔的模样儿,她看着就有些不喜,只随意地挥挥手,让苏茉儿赏了她一个荷包。 康熙却是不耐烦,他皱着眉头,也不叫起,只冷冷地瞥了那个女子一眼,便嫌恶地转过了眼:“好好儿的一个人非要弄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弄得好好一朵出水芙蓉烂在了泥淖里,妖里妖气,真是糟蹋了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 红衣女子娇躯一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可惜对方的目光已经跟对面那个女子轻轻撞在了一起,那满脸的温柔欣赏,并无一丝一毫顾及到她。 她含泪低下头去,失魂落魄地退出大殿。佟嫔失望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心中暗骂男人都是贱骨头,当初夸人长得清丽脱俗如出水白莲般亭亭玉立,如今她把人好模好样儿送到面前,又嫌弃失了莲花的气节。 那一身红莲装可是她叮嘱了绣房的绣娘,花了大力气大本钱才弄出来的,光米珠儿就用了一千二百颗,如今竟被他说成是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真是不知所谓。 难道真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男人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想当初他对玉竹偷不着的时候儿,可不把她捧到了天上去?那些日子她可没少为了这个吃醋怄气,可如今她把人送到他面前了,他又嫌弃,是因为她把人双手奉上,反而没了兴趣了? 她心思蓦然一动,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红莲,白莲,莲花的气节,出淤泥而不染,烂在了泥淖里…… 她眼中快速闪过第一次侍寝时候儿的一幕幕,那是她的耻辱,她终身无法磨灭的痛,也许,她真是错了,从第一夜的时候儿就错了。 那么今夜呢?她今夜所做的这一切又会如何?将玉竹奉上,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吗? 她心虚地抬眼看看沉浸在柔情蜜意里的表哥和宜妃,再偷眼瞧瞧怒气勃发一脸不屑冷笑的丽妃,虽然太皇太后松了口,许她入住承乾宫了,可这善后的事,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哟,佟嫔娘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没事儿吧,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瞧瞧?” “可不是,该不是一听说能入住承乾宫,欢喜疯了吧。” 佟兰心被几句冷言冷语一激,立时回过神来,赶忙应着康熙不耐的眼神儿,堆起一个苍白虚假的笑,“姐姐们说笑了,不过是方才多喝了几杯酒,出去走走就好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躲出去透透气,如今她实在没有力气应付四周心怀叵测的目光,更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要好好静静,好生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只是不知怎么,双腿竟似被抽了筋,软绵绵无一丝力气,连一步都没迈出去,便复又跌坐在椅子上。 “哟,这知道的是娘娘喝多了酒,不知道的,还要以为娘娘是吃多了醋呢!” 众人早看穿了她的外强中干,更看透了她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如今哪怕是在御前,嘲讽起来也是不遗余力。 “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呢,佟嫔喝多了,你们也喝多了不成?若是不想在这里待了就直说,本宫一定给你们找个好地方儿醒醒酒。”明月示意一旁的奴才搀住了佟兰心,先把她送了出去,又转脸对着几个说风凉话儿的庶妃一阵敲打。 孝庄满意地看着她三言两语稳住了场面,心中暗暗点头,这才是后宫主位该有的威严气度,那个佟兰心,真是白费了那一副好皮囊,枉她还是出身佟家,她姑姑母仪天下的风范气度,她竟是一点儿都没学到。 好容易闹腾腾过了子时,放过了敬神的鞭炮,散过了压岁的福包儿,众人乱哄哄互相道过了新禧,这过年的流程才算走完。 明月随着众人往外走,刚刚坐上自个儿的翟舆,就见梁久功悄悄儿跟了出来,站在乾清宫门口儿给她使眼色。她脚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子。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梁久功才上前行礼:“皇上说了,这会子回去,睡不了一会儿就又要起来折腾,倒不如就在这里歇歇倒好,让底下的奴才把明儿早上要穿戴的家伙都送过来,主子岂不要省好一番力气。” 明月含笑点头,这样也好,省事,她喜欢省事,尤其是在熬了大半夜,明日一早还要早起的情况下。自打穿越过来以后,她的作息一向规律,偶尔要熬夜早起一次,对她来说真是莫大的煎熬。 虽然住在这里,被人知道了一定会引起一场风波,可他既然敢做,就一定会做好善后的事宜。至于她,就更好说了,天塌下来还有大个的顶着呢,她怕什么! 这乾清宫她虽来的次数不多,可他也知道她不喜欢充满旁人气息的房间,这乾清宫偏殿里,原本就有一间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厢房,虽然不如她的延禧宫舒适,可到底是地理位置优越,如今离天亮也就两三个时辰,将就着歇歇正好。 梁久功见她朝偏殿走,不禁一窒,扭头看看正殿方向,想喊又不敢大声儿,只得自个儿跺跺脚,小跑着上前,追上她谄媚一笑:“这个,宜,宜主子,主子还在正殿……您看……” “什么?你主子还没歇下呐,那你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回去伺候着,小心待会儿万岁爷发了火儿,那可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忙你的去吧,快去快去!”明月大度地挥挥手,扭头就走,唇角忍不住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直到进了自个儿的房门,才扑到榻上,痛快地大笑一场。 “主子也真是的,方才梁总管那张脸,可比苦瓜还难看,偏主子还在那里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会儿,想必有他受的。” 蔻朱话音方落,便听正殿里传来一声怒吼:“滚!” 梁久功连滚带爬地从里头蹿了出来,头上的帽子提溜在手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只是这跟明月又有什么关系?今晚佟嫔的安排的确精彩,可要没有乾清宫奴才们的配合,想无声无息地将这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梁久功在这里头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祸,后果当然只能由他自己去承担。 当然,身为康熙的心腹,明月也不认为他就站到了佟家那一边儿,虽说当年他曾受过佟家不少恩惠,一直贴身服侍着还是一个皇子的康熙,可他也不是个蠢笨的,到底谁才是他的主子,他一向拎的清,也许今日的事他只是被人蒙蔽,只是被佟家一时利用了,可身为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如此马虎大意,原本就是大错,如今只是被骂两句,已经是小惩大诫了,他该知足。 他知足,当然知足。自打佟嫔安排的那场精彩表演艳惊四座的时候儿,他就知道坏了。也不知是哪个小兔崽子竟敢瞒着他做的手脚,当他看到皇上看他的眼神儿的时候,他吓得脚都站不住了,当时摇摇晃晃的就想出溜的地上。 留宜妃在乾清宫歇息,这是康熙的意愿,也是他期盼的结果,原想着有宜主子在旁边儿,皇上就是有火儿也不会发出来,可谁知宜主子竟连万岁爷的面子都不买,直接进了自个儿歇息的屋子,让他想拉块挡箭牌都不行。 还好万岁爷知他一向忠心勤谨,只斥责了一番,并未过多惩罚。只是,敢让他背黑锅,让他查出来是哪个小兔崽子在背后捣鬼,他绝饶不了他! “你把桌上那枚玉扳指拿给梁久功去吧。”躺在榻上的明月忽而开了口,让蔻朱心中有些莫名其妙。 “告诉他,皇上只要把火儿发出来,就不会再找后账,叫他以后当差仔细着些,若再出了这样的差池,可就不是一顿骂能了结的了。” 蔻朱点点头,这的确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时候儿,既施了恩,就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当事人不知道,她这份儿心岂不是白操了。 “还有,叫他去关照一下大公主,看看晋氏出宫了没,悄悄儿的,别让别人发现了。”该说的都挑明了,如今再交待他一件根本就算不上差事的差事,他心里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儿,知道她这边儿也没拿他梁久功当外人,以后他只会更忠心。 第137章 抱团取暖 “外头闹得沸反盈天,娘娘这里倒清静,也不出去走走。”赫舍里氏一进来便皱着眉头抱怨开了。想当初她从咸福宫偏殿搬到正殿,也不过是叫几个奴才忙乱一日,几个要好的姐妹聚聚就完了,哪像那边儿承乾宫里,敲锣打鼓,也不怕人家讥讽笑话。 “既知道外头沸反盈天,我还出去惹气生?没那个道理!”明月白她一眼,“你也是,说话也小心着些,虽说我这里没有外人,可万一不小心被哪个长舌头的听了去,又要给你上眼药了。什么叫敲锣打鼓的?人家不过安排了一场宴席,用了些丝竹乐器,你不乐意去捧场,有的是人愿意去。那演奏歌舞的又都是她自个儿的奴才,便是到了皇上面前,也没犯了规矩。” 赫舍里氏嗤的一笑,“还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皇上的表妹呢,身边儿的奴才一个个妖里妖乔不说,还一个个不是歌喉宛转,就是舞姿超群,便是乐器也是信手拈来,一点儿为难都没有,为了争宠,佟家也是下了血本儿了,就是不知道咱们的皇上领不领情了。” 佟家这回的身段儿放的还真低,明月心中冷笑一声,佟兰心还真是狠得下心呐。 她一开始便走错了路,大错已经铸成,她在康熙心中的形象已经毁得一塌糊涂。她倒也光棍儿,竟跪在康熙面前,一五一十将之前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所有的罪名想也不想的统统认了下来。 虽然这些康熙早就知道了,可到底没想到她会这样老老实实招认出来。只是她能认,他却不能!如果这一切公之于众,到时候被人指责谩骂,颜面扫地的除了她,还有佟家,还有他这个皇帝。他不能认! 到底有那层血缘亲情在,眼看着她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泪人儿似的,便是铁石心肠也终究会变软,更何况还有佟家在一旁敲边鼓,佟国维作势要杀要打,恨不能当场处置了佟兰心这个败坏家门的女儿,到头来,还是康熙在一旁拉着,别说降位份受惩处了,只不痛不痒教训几句,连个禁足的责罚都没有,就连那承乾宫,也痛痛快快儿地让她住进去了。 佟兰心也的确是个人物,知道自个儿眼下虽然平安过关,却到底在他心底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印象,如今强要给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寻找个好的借口,便不管不顾地弄了那一大群的妖精在身边儿,把个自小骄纵任性的大小姐扮演得活灵活现。 孝庄对她更加放心,康熙也为她之前的表现寻到了答案——这丫头自小喜欢丝竹歌舞,接触的乐姬伶人多了,难免会知道些下三滥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并非骨子里下贱不堪。好在这宫里的宫女都是出身正经八旗,便是多学些技艺也没什么,由她去吧。 “娘娘听听,那承乾宫里唱的都是些什么?这些依依呀呀的靡靡之音,真要把人的魂儿给勾了去不成?”纳喇氏一进来便忍不住抱怨,她住得离佟兰心最近,要说谁受害最深,便是她了。 明月忙叫人给她搬来个座位,“也没你说得这么不堪,不过是些丝竹管弦,你要不爱听,就多出来走走,对孩子也好。” 纳喇氏一过年便被查出有了身孕,原想着借着佟氏这阵子折腾出来的动静儿,旁人应该不会对她一个小小的庶妃多加留意,却不料佟氏竟主动跟皇上开口,要照顾她这一胎,将她搬进了承乾宫,如今她每日里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日子过得也是艰难。 “谢娘娘想着,真盼着能住在这里,跟娘娘做个伴儿。”纳喇氏还没坐下便又嗤笑开了,“这佟嫔也是,就算她承乾宫里满是美人又如何?皇上会为了她们留恋忘返?提拔了一群上不了台面儿的女子,她真以为凭这个就能翻身?便是皇上真的多去了承乾宫几趟,那承宠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平白地给自个儿找了那么多不痛快,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觉得自己虽然甩掉了之前的包袱,可到底失掉了他的心,如今为了挽回,为了固宠,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了呗。想必佟兰心心里也清楚,她想完全赢回康熙的心是不可能了,就是宠爱,也不好跟明月比,那就只好另辟蹊径了呗。 虽然用那些上不了台面儿的女人分宠,她也是受害人之一,可只要承宠的不是宜妃丽妃僖嫔这些身份尊贵的,那就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而且康熙感念她的用心,一来二去,她也多了几分机会。 明月似笑非笑地看了纳喇氏一眼,这纳喇氏方才可是话里有话啊。只是她却不能做任何的回应,纳喇氏这一胎保不保得住,都是她自己的本事,跟自己可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连康熙和孝庄都不多说一句,自己一个小小的妃子掺和什么? 先别说她不想跟佟嫔一样弄一院子妖精抱团儿取暖,就是真想找人同住,也绝不会找这个扶不起来的纳喇氏。 “虽说那些下贱胚子不过是些玩意儿,可佟嫔到底也是太胡闹了些,就是对皇上的身子,也不好啊,娘娘要再不说话,这后宫可就越发没了规矩了。”赫舍里氏气极,不明白明月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 她说话?她为什么要说话?虽说康熙把一部分宫务放到了她的手里,可到底她也只是个妃子,这时候儿开口,她把自己当什么了?皇后? 她明白赫舍里氏的意思,之前佟兰心跟丽妃争权,却被她釜底抽薪,将问题直接解决。到头来丽妃手中的权力缩水,佟兰心也没讨到好处,放眼整个后宫,既有宠又有权的,可就只有她一个了。 可再受宠,再有权,也终究只是一个妃子。明月心中一叹,就那么一个称呼,一个名分,说出来的话就千差地别了。要是皇后发话,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可要是一个妃子说话,那可就是越俎代庖,窥伺正宫了,哪怕如今中宫空虚,并无皇后在。 她绝不能落人话柄! “娘娘难道就干看着,受她这份窝囊气?”赫舍里一脸的仇怨,佟兰心此举,可是直接损害了她的利益,皇上想着她的日子原本就不多,如今被佟兰心一抢,更是所剩无几了,她不抱怨才怪。 她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明月身上,虽然皇上到延禧宫的次数一点儿都没有受影响,可承乾宫毕竟近在眼前,那佟兰心如此折腾,她不相信宜妃一点儿怨气都没有。 明月悠闲地抿了一口茶,她不会发话的,没有好处的事,她才不会去做。别说她说话名不正言不顺,就是力度都小了很多,既然要做,就一定要让对手感觉到疼,那种不痛不痒挠痒痒似的惩戒,可不是她的目的。 纳喇氏眼神儿忽闪,心中不免有些沮丧,看来宜妃并无跟佟嫔作对的打算,更没有照拂她的意思,那她该怎么办?难道要继续住在承乾宫,忍受着佟氏的折磨,说不定哪一天,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折在她的手里? “娘娘,娘娘,方才苏茉儿带人去承乾宫了,把佟嫔好一顿训斥,说是太皇太后发了话,令佟嫔去宝华殿诵经三个月,为大清祈福,为前方的将士祈福……” 小安子话未说完,赫舍里氏便高兴得跳了起来,就连一旁的纳喇氏也不住地念佛,佟嫔这一礼佛,至少这三个月她是清静了,不用听那些烦人的丝竹声了。最重要的是,佟氏一进宝华殿,那承乾宫里可就群龙无首了,那群妖精似的东西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儿的玩意儿,谁还再敢过来刁难她! “娘娘料得果然不错,太皇太后一向简朴爱清静,眼里哪里容得下这等做派,如今可不就发话了。” 蔻朱的话令赫舍里氏眼睛一亮:“原来,娘娘早有计较。” 明月点点头,抬手对她做个噤声儿的动作,“要是本宫去说,可有这样的效果?” 佟兰心的行为,是让孝庄放心不少,只是她忘了,如今是什么时候。前方战事未平,阖宫上下都要撙节用度,连慈宁宫里都开始减膳支援战事了,她却在宫中花天酒地歌舞升平,能忍她这些日子已是孝庄的极限了,再不发声,宫外的御史真要上折子劝谏了。 赫舍里氏郝然,之前是她太急躁了,若是宜妃自己去说,别说佟兰心会不会听,能听多少,单是禁足三个月这一点,就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跟佟嫔虽然同是嫔位,可她比佟嫔多了个封号,按说应该是她地位更尊贵些。只是她原本宠爱就不算多,还大多是依靠保成和宜妃才得来的,出身又不如佟兰心尊贵,宫里那起子小人便难免势力些。 如今佟兰心被太皇太后这一番修理,也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恶气,一时心气儿都平顺了不少。 “只是,皇上不会说什么吧?”纳喇氏心中还是有些疑忌,虽然佟兰心被太皇太后关到宝华殿里去了,可承乾宫里那群妖精还在。要是皇上知道太皇太后的旨意,会不会替佟兰心说话?或者,直接解了她的禁足? “嘁,你以为佟兰心是谁?皇上何时为了一个女人质疑过太皇太后的决定?要让我说,皇上什么都不管才好,皇上要是真说了些什么,那对佟兰心才是灭顶之灾呢。”赫舍里氏冷哂,她倒盼着皇上这时候儿替佟兰心说点儿什么呢,可惜毕竟还顾惜着母族的颜面,不肯罢了。 第138章 黄脸婆 赫舍里氏的话令纳喇氏精神一振,整个人的神采都更加耀眼了些。佟兰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然没那么重要,不管皇上这次会不会替她说话,这三个月的罪,她都受定了。那她呢?她该怎么做? 佟兰心的威胁一除,她自是不必再寻求宜妃的庇护,就连承乾宫里,也只有她一个过了明路的庶妃,那些个妖精似的东西不过是些玩意儿,哪里能跟她比。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宝贝疙瘩呢,要是这样还不能抢过承乾宫内的宫权,那她也太没本事了。 虽然这承乾宫内的宫权不大,只能管着承乾宫里头那二十几个奴才,一出了承乾宫的大门,就什么都不是,可毕竟前些日子受那些狗仗人势的小人欺负,她心里也是憋得狠了,如今不出这口气,更待何时? 只要她动作够快,赶在佟兰心回来之前将重要位置上的人换成自己人,就算三个月后佟兰心回来了,她那个一宫主位也不过是个傀儡,无缘无故没有把柄,她还能把自己一个身怀皇嗣的庶妃怎么样? 明月坐在上面,冷眼旁观着纳喇氏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心中不禁一阵好笑。她要是趁着这个机会谋求移宫,康熙多半会答应的,毕竟她肚子里还揣着他的孩子。如今佟兰心禁足宝华殿,她提这样的要求可谓是合情合理,谁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可要是她心怀贪念,想着那些有的没的,那可就谁都帮不了她了。一个小小的庶妃,不好生保养身体,孕育子嗣,整日只想着揽权,以后的前程也好不到哪儿去。 与之相比,还是马佳氏拎的清啊。自从查出有孕,除了初时被孝庄拿着作伐子,很受了几天委屈,其他时候儿硬是一丝儿消息也不闻,每日里深居简出,一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就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孝庄,也不得不夸她沉稳有度,孕育子嗣劳苦功高呢。 这个纳喇氏白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竟是连这个都没瞧明白,连个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难怪查出了身孕,康熙和孝庄也没什么旁的表示,连一应供给都没添多少。 康熙对她和马佳氏的厚薄,明眼人一看即明,偏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还一心以为自己只是受了佟氏的打压,稍稍给她一个机会就要跳出来兴风作浪。 太过蠢笨的人,在这后宫里都活不长久。到头来不连累家族都是好的,别说一朝身死,就连自己的骨血,亲人,只怕也要受连累。 明月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压下心头那一丝烦躁。后宫里的女人何其多,她不是圣人,没那个精力去解救她们于水火,更何况是自己欣欣然赴死的蠢货。只是眼看着她们明争暗斗,为了利益不惜牺牲骨肉亲人,她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那一丝丝烦恶。 纳喇氏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消息,又得意于自己心中的奇思妙想,面对眼前唾手可得的香甜蛋糕,哪里还坐得住,忙忙地起身告退。 明月轻轻点头,她本就不是这里的常客,方才那一句旁敲侧击的请求,本就超出了她们之间的交情范围,如今没有得到回应,告辞也是正理。 只是,她还是在对方堪堪走到门口的时候说了一句:“皇上如今子嗣单薄,这个时候,无论是谁为皇家开枝散叶,都是莫大的功劳。如今后宫只有你和马佳氏有孕,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你们肚子里的皇嗣,姐姐一定不要大意了。” 如果她还有脑子,就该好好想想连生三子一女的马佳氏是怎么做的。凭着马佳氏的恩宠和聪敏,尚且不免连殇三子,她该好好想想自己要怎样才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虽然她的脑袋有点儿不够用,可多跟聪明人学学,没有坏处。 只是,看她离去时那背影里满满的激动与得意,她这句话也算是白说了吧。明月自嘲一笑,从今以后,她可以冷眼旁观,见证一下后宫争宠的惨烈了。 “娘娘何必跟她废话,她要是能听进去,那才怪了。”赫舍里氏不屑地撇撇嘴,“就算承乾宫真的群龙无首,佟嫔身边的亲信嬷嬷和掌事宫女也不是吃素的,哪里由得她去放肆。” 就算纳喇氏肚子里揣着一个宝贝疙瘩,也没有一个庶妃替一宫主位打理宫务的道理,哪怕她捏造自个儿被人陷害,遭人暗算,皇上也顶多就是将她挪出承乾宫,至于将来迁到哪里,可就难说了,要是再来一个比佟兰心还厉害的主儿,她哭都找不着调儿。 “这有什么?左右她肚子里揣着一个免死金牌,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原本她在后宫早就过气很久了,这回还是多亏佟兰心提拔,她才能再获恩宠。佟兰心将她留在身边,未必没有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争宠的打算,只是如今被她反咬一口,这口气能不能咽下,可就难说了。不过,就算她心里再怎么恼怒,也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把孩子生下来,没娘的孩子,利用起来更加省心省力呢。 “娘娘说得是。”赫舍里氏含笑点头,“而且佟兰心虽然禁足,可她未必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她宫里那些心腹也不是吃素的,就看纳喇氏到时候儿怎么表演了,要是真把佟家惹毛了,哪怕佟兰心不在,她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不过,皇上当然不会对皇嗣袖手旁观,就是不知道她会被挪到哪个宫里,她肚子里那块肉,最后又会便宜谁了。” 明月冷笑着睨了她一眼,“至于迁到哪里去,这还不好猜吗?宫里如今就咱们四个主位,她会被挪到哪里,那还不是明摆着的嘛。” 赫舍里氏不甘地摇头,她那里如今照顾着保成,虽然保成人在西三所,可到底有那个名分在,皇上是肯定不会让她身边再多一个孩子的。宜妃方才又摆明了不想沾这个天大的便宜,那最后得益的,就只能是宫权在手的丽妃了。 “也是,丽妃进宫多年,膝下一无所出,于情于理,都是她来抚养那个孩子最合适。”赫舍里氏长叹一声,幽幽地瞥了她一眼,“真不明白娘娘为什么不要那个孩子,纳喇氏一闹,她和佟嫔不翻脸也得翻脸,娘娘到时候儿就拣个现成儿的便宜,这有孩子在身边儿,说话做事才有底气不是。如今白白便宜了丽妃,想想就让人扼腕。” 便宜?明月轻笑着摇头,她从来不觉得替别的女人养孩子是什么便宜。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都是有隔阂的。更何况后宫本就是个大染缸,将来孩子大了,提起当年生母的事,只怕还会对她有猜忌,这样的便宜,不要也罢。 “扼腕什么?什么事值得你们在这里长吁短叹的?说出来,朕给你们做主。”康熙开心地大笑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没什么,不过是跟僖嫔闲聊,说起佟嫔的事,心中感慨罢了。” 赫舍里氏不敢跟明月似的只挥挥帕子就算行礼,一丝不苟地请安问好过了,这才起身惋惜轻叹,“可不是呢,佟嫔妹妹这才刚刚搬进承乾宫,贺喜的人还未走完,就迎来了这么一道旨意,想想也是可怜。臣妾跟娘娘方才正替她惋惜扼腕呢。” 一提起佟兰心,康熙的眉心迅速闪过一丝不耐,只是当着明月和赫舍里氏的面,到底还是掩住了,“佟嫔喜好奢华热闹,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这时候儿不对,让她受些教训也是应该,朕瞧着三个月还是轻的呢,又有什么好惋惜的。” 赫舍里氏乖乖低头称善,悄悄掩去眼底那一丝失望,虽然康熙对佟兰心的态度让她感到安慰,可没能再给她加三个月的惩罚,还是让她有些惋惜。 只是她也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一击不中立即后退,仿佛方才只是她一时的无心之语,半丝痕迹也无。 眼见康熙过来,肯定是要在宜妃这里用膳歇息了,她赶忙起身告退。虽然明月对她一向亲厚,可要是没有眼色,那可就要惹人厌烦了。毕竟后宫里的恩宠是有数儿的,此消彼长,亲姐妹尚且还会有隔阂呢,更何况是她俩。 康熙对赫舍里氏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明月刚刚吩咐小厨房将晚膳端上来,他就一连指了几道菜让梁久功给僖嫔送去,以慰她照顾小阿哥的辛苦。 “皇上吃着臣妾的,用着臣妾的,却拿着臣妾的东西去做人情,想想就让人不平。”明月咬着筷子做幽怨状,“亏臣妾整日里为皇上的一饮一食操心,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皇上还是心疼僖嫔姐姐多些。” “怎么,吃醋了?要不是方才遇上了,朕哪里想得起她啊。毕竟她照应保成有功,跟你又一向亲厚,朕赏她,不也是瞧着你的面子嘛。”康熙好笑地刮刮她挺翘的鼻梁,“瞧你那小气样儿,朕的份例,可是大半都送到你的小厨房儿里去了,就这样还要抱怨。好吧,梁久功,以后记得把朕所有的份例都送过来,省得朕赏一碗例菜出去,还要瞧你们宜主子的脸色。” 梁久功声如洪钟地应了下来,明月却皱起了眉头,“谁要你的份例,你以为一碗菜做出来是那么容易的?又要择,又要洗,切完下锅,还要多少人检查过了才能上桌,小厨房里人手本就有限,你再把你的份例都送来,越发忙不过来了。还是你打算把御膳房也挪到延禧宫来?那可不成,我这里可没那么大的地方儿,更何况烟熏火燎的,更要变成黄脸婆了。” 第139章 打击报复 康熙更是好笑,说得仿佛是她亲自下厨操劳似的。不过,把所有份例都送到延禧宫,显然也不现实,她说得也是正理。他抬手理理她额前的碎发,“放心吧,我逗你的,要真是那样儿,还留着御膳房做什么?朕又怎么会把你架到御膳房的锅台上去烤,不过是今儿撞见了,赏她几样体己菜,朕可没那么大方,都是月儿精心命人做出来的,费了多少心思,朕这会儿都心疼了,以后你想送,朕还舍不得呢。” “故意逗你的,真以为我那么小气啊。”她轻轻笑笑,侧头躲过他的亲昵,起身替他夹了几样菜到他面前的银碟里,“就知道你是个嘴上大方心里小气的,这会儿后悔了吧,该!我保证,方才那几道菜,三个月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延禧宫的餐桌儿上的。” 她高高扬起下巴,得意地睥睨着他。小厨房里的菜色都是她从空间里抄出来的,御膳房里那些个匠气甚重的大厨是说什么都做不出来的,如今她这样说了,那他就绝对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一转眼就打击报复上了,还说自己不小气。”他大口吃着碟子里的菜,嘴里却在小声儿嘟囔着,“只是为什么是三个月?怎么如今人人都跟三个月较上了劲,两个月不成吗?” 没办法,谁让她小厨房里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又难得的新奇可口,比御膳房里那起子只会做温火膳的大厨强多了。不过,他也就那么咕哝一句,左右她这里的膳食都是极难得的美味,去了那几样,自然有更可口的端上来。更何况,以延禧宫里菜谱的变换次序,就是那几道菜不被她刻意拿下,至少也得经过两三个月的轮换才能再次端上餐桌,这样算来,也说不上什么打击报复了。 她轻轻啐他一口,见他吃得香甜,又夹了几样给他,“喜欢吃就多吃些,我可是个最小气的,没准儿回头就把这几道菜撤下,又让你一时半会儿没得吃。” 他失笑,抬眼看看她,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你也别光忙活了,赶紧也趁热吃,否则凉了就没味道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面前的碟子也夹满了。 她的身体还是弱了些,得多吃点儿,好生补补才行。他当初给她建这个小厨房,就是希望她嫩吃到喜欢的饭菜,好让身体更健康些。 他自认在这后宫里,最疼爱的还是她,可是眼看着平日不怎么承宠的纳喇氏都怀上了孩子,她这里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未免让他心中有些挫败。 他在她这里明明只有更卖力的啊,怎么有好消息的偏偏不是她呢?这未免让他太失望了些。 不行,一定是她身体太弱了,虽然他一向照顾得她不错,可这后宫里人事繁杂,又不时地有那不长眼的出来惹她生气,这才让她心情不好,以至于耽误了他们孕育子嗣的大事吧。 一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想起之前佟兰心旁敲侧击地想要启发他,给她的承乾宫也建个小厨房的事。真是欲壑难填的东西,他不追究之前的事就罢了,竟然还敢肖想小厨房。 他可是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平息了太皇太后的不满,让她大度的容忍了延禧宫的小厨房。前有米思翰和明尚明武的出色表现,明月在后宫又一力助他,这诸多的功劳累积在一起,让皇祖母也不好多说什么,别说一个小厨房,就是贵妃之位她也当得起。否则以太皇太后的脾气,她早就出手干预了,哪里会让明月如此荣宠。 佟嫔以为她是谁?她对大清可有尺寸之功?是,她是出手不凡,佟家在朝中也算出力不少,可跟米思翰的支持撤藩,一力扛起军需比起来,跟明尚明武的前方征战之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无论德行能力,她有那点比得上明月?年前的事他可是看得清楚,佟嫔只顾着跟丽妃争权,何时设身处地地替他着想过?就是最后,因着举荐玉竹失败,在权力之争中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她在背后也是多有怨言的。 还肖想小厨房的好处呢,照他看来,皇祖母的惩罚还是太轻了些。要是换成他,干脆就在宝华殿里安心祈福好了,什么时候她的祈福起了作用,大清收服三藩,平息战乱,她再出来好了。 还吃小灶呢,先给他吃斋茹素,好生念经去吧。 蔻朱欣慰地看着主子和皇上你给我夹一筷在,我喂你吃一勺子的恩爱模样儿,悄悄对着旁边服侍的人努努嘴,将众人都支了出去,又拉拉梁久功和三德子,示意他们出去。 “我叫小厨房给梁总管留了些饭菜,服侍一天也累了,这里有我守着,就麻烦德公公陪梁总管去偏殿用些粗茶淡饭吧。” 梁久功眼睛一亮,冲着蔻朱拱拱手,“延禧宫里的饭菜要是粗茶淡饭,那其他宫里的就是猪食了,有劳蔻朱姑姑想着,不瞒你说,我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一碗小米粥,这时候儿还真是饿了。” 要说还是延禧宫好呢,去了其他主子那里,别说那饭菜不如这里好,就是她们准备了,他也不敢放心去吃,就怕一个不留神,就要给他捅出什么篓子来。 上回在钟粹宫,丽妃也算是伺候老了的,那里的奴才对他也算殷勤,可就吃口点心的工夫,那起子毛手毛脚的小兔崽子就给他把差事办砸了,害他被皇上好一阵数落。 还是宜主子好啊,只要有她在,万岁爷那边儿的差事旁人基本上就插不上手,别说吃饭了,就是他再来顿饭后茶点都没事儿。 而且看蔻朱姑姑方才把殿门掩上的动作,想必四更之前,都用不着他伺候了吧。虽然他还不敢偷懒儿回去睡一觉,可以蔻朱姑姑的体贴,一定会在殿外给他留个好住处,只要不误了明早的叫起,他自是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师父放心,有宜主子在,万万不会出什么差池的。”三德子嬉笑着上前,好容易逮着个跟师父亲近的机会,他可是高兴得很呢。虽说他就在延禧宫里当差,这小厨房的菜色天天都能吃到,可陪着师父正儿八经地吃饭,毕竟也是一个极有脸面的事。 别说在这东西六宫了,就是他在乾清宫里伺候的那些个小兄弟,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啊。还是蔻朱姑姑懂事,会疼人。 “只是,蔻朱姑姑可别臊我了,什么德公公,传了出去,我还不得被他们笑话死啊。”他死乞白赖地对着蔻朱打躬作揖,“姑姑就跟师父一样,把我当个晚辈就行。三德子,就叫我三德子!” 他倒也不是作假,他对眼前这位蔻朱姑姑可是当真地打心眼儿里尊敬的。虽然延禧宫里还有一位乾清宫里出来的碧云姑姑,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蔻朱姑姑才是主子的真正心腹。 对碧云,宜主子是敬重,对蔻朱,那才是大心眼儿里倚重。虽说碧云姑姑说出来的话,只要没什么大的差池,主子也绝不会驳回。可他瞧得出来,主子对碧云,并未交心。 虽然有时主子对蔻朱姑姑还要更加严厉些,可到要紧的事儿上,主子看重的还是她。旁的不说,单是一起做着针线,闲话家常似的相处,就是这六宫里头的独一份儿啊。 梁久功对三德子的表现甚为满意,不错,他要是敢在蔻朱姑姑面前拿大,看他回头怎么收拾这个小兔崽子。 “蔻朱姑姑就别跟他一个小孩子逗闷子了,您就只管把他当成自家孩子,要是这小子敢给你惹事,别客气,只管大嘴巴子教训他。”梁久功冲蔻朱拱拱手,“这里就让这小子伺候着就好,蔻朱姑姑也劳累了一天了,不如——” 他略一打硍,马上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妥。虽说他请蔻朱下去休息休息用些饭菜是一番好意,可蔻朱毕竟是个女子。 别瞧着他一个乾清宫总管太监平日里人五人六儿的,走到哪里都被人“梁总管,梁总管”地捧着,可太监就是太监,是这后宫里最最下贱的人。 而宫女却都出身八旗,哪怕是内务府包衣八旗出身,一到了岁数儿放出宫去,也自有一份好前程。哪个放出去的宫女不是被京中的大小官员们抢着聘回去的,更何况蔻朱这样宠妃跟前儿的掌事姑姑呢!太监在她们面前,还是要夹起尾巴来做人的。 他方才那句话,若是被蔻朱姑姑误会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若是一般嫔妃身边儿的掌事姑姑,他也自是不必放在眼里。可这位却是宜主子身边儿的第一得用之人啊,万一对方认为他有意轻薄…… 这么想着,梁久功脑门儿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天可怜见儿,他可真没那个雄心豹子胆啊! “梁总管的好意,蔻朱原本不应推辞,只是娘娘还有交待下来的差事,恕蔻朱不能奉陪了。”蔻朱面上一丝异色也无,仿佛梁久功的话一点儿不妥也没有。 梁久功早在想清楚内中关窍的时候,就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如今听到蔻朱的回答非但不觉难堪,相反倒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蔻朱没有追究他的失态,能让双方不至于颜面扫地,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已是最好的结局。 第140章 虎口夺食 只是这心心念念的美餐梁久功到底还是没能吃进嘴里。 三德子刚刚陪他坐下,便听宫门处一阵喧哗,梁久功冲着三德子怒瞪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解决了那藐视宫规的蠢材。皇上还在这里就有人敢在宫门处喧哗,他这个延禧宫掌事太监是做什么吃的! 三德子脑袋一缩,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心中暗暗恼怒是哪个不长眼的,便是平日里也没这样放肆过,怎么偏生挑今日皇上和师父都在的时候闹事? 只是还不等他出去,延禧门上的守门太监小林子便急匆匆地进来回禀——承乾宫的庶妃纳喇氏不知吃了些什么,这会儿肚子痛起来,要求皇上过去瞧瞧。 “梁爷爷是没瞧见那老不死的撒泼耍赖的模样儿,咱们原本说了等皇上用过了晚膳就替她回禀,偏她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说什么小主儿肚子里的皇嗣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是咱们娘娘也吃罪不起,还不管不顾闹了起来,句句讥讽咱们娘娘霸着皇上不放,是有意谋害皇嗣!”小林子一边儿说,一边儿忍不住啐了一口,纳喇氏早些时候儿还在她们延禧宫里巴结宜主子呢,这一转眼的工夫就敢对自家娘娘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梁久功原没想起是哪个纳喇氏,正想叫人把那个不知所谓的疯婆子撵走,听了小林子的话心头一动,立时想起宫中唯二的那两个金贵的孕妇,心头暗叫一声好险。 他心头跟小林子一样涌起一阵鄙夷,这后宫里争宠的戏码多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乾清宫总管太监,若是连这点儿小把戏都看不透,这辈子也算是白活了。 只是,虽然不信纳喇氏真有什么“不适”,可该走的过场儿还是要走的,若他这会儿真的叫人处置了那个疯婆子,只怕纳喇氏明儿就能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儿给他上点儿眼药,不管怎么说,他一个卑贱的太监,跟纳喇氏肚子里的龙种是没法儿比的。 “师父,您看?”三德子一脸的为难,他也知道这事只怕是压不下去,只是心头难免有些不甘。 毕竟跟着明月这些日子,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德公公”,别说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老嬷嬷,就是那些个庶妃小主,见了他也要好生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延禧宫的人何时被人这般挤兑过? 更何况纳喇氏今日的行为,那可不吝于虎口夺食。皇上的习惯他们再清楚不过,今日摆明了是要歇在延禧宫的,如今他们把这事回上去,搅了皇上的兴致不说,若是皇上不去承乾宫,那可是真的应了那老婆子的话,是自家主子霸着皇上了。可皇上要是去了,自家主子岂不是被一个小小的庶妃打了脸? 他越想心里越气,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恨不能当场撕了那个老不死的疯婆子。 “三德子,还愣着做什么?不遵宫规,惊扰圣驾,这是什么样的罪名?还不出去处置了那个目无宫规圣上的东西!” “师父?”三德子呆愣愣地看着悠然倒背起双手,慢慢悠悠朝外踱步的梁久功,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梁久功冷哼一声,“杂家这就去通禀皇上,可是对那藐视宫规的人,你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吧?!” 三德子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厉芒,主子的脸面就是他们奴才的命根子,敢对他们主子使绊子,就别怪他们狠戾。是纳喇氏肚子里是有块免死金牌,可那块肉能护住她们小主儿就不错了,至于她这个无足轻重的狗奴才,就到慎行司里走一遭去吧。 延禧宫外原本装模作势的尖嗓门儿瞬间变了调儿,凄厉恐惧的哀嚎被人捂在了口中,随着几声徒劳的呜咽,霎时归于平静。 “梁久功,你这差事真是越当越倒回去了!”康熙一脸不耐地瞪着将身子弓成大虾状的梁久功,恨不能将他和宫门外头那个没规矩的奴才一道处置了,“朕是大夫吗?朕过去了她家主子就能好了?有了事不知赶紧去找太医,却来朕这里胡搅蛮缠,狗奴才的规矩真是越来越好了!” 梁久功瑟缩一下,硬起头皮战战兢兢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已经叫三德子去处置那藐视宫规的奴才了,只是这纳喇氏这里——” “既然已经处置了,那还来回朕做什么?该怎么做怎么做!她家主子毕竟只是个庶妃,你就再差个人去太医院瞧瞧,看看谁当值,找个人去给纳喇氏瞧瞧就是。”他冷哼一声,一边儿说一边儿给明月夹了一筷子鹿筋火腿,这丫头最近吃得越来越少,那下巴都尖了,是得好生补补,可恨纳喇氏来搅局,方才月儿明明吃得挺开心的,这会儿又摇头不吃了。 “皇上还是过去瞧瞧吧,就算不瞧纳喇氏的面子,只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份上,皇上也得过去关心一二啊。” 关心?他关心什么?这些后宫妇人的手段他见得多了,这才查出身孕几天啊,一听佟氏被罚禁足,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搅事儿,偏还没那个本事,连争宠的手法都一点儿新意也没有,还是老一套,叫他想关心都关心不起来。 他敢打赌,他这会儿要是过去了,保证连太医都不用看,纳喇氏立马都能从床上爬起来悉心侍奉! “月儿再吃点儿,等月儿吃饱了,朕再过去瞧吧。”其实就算明月吃饱了他也不想过去,可看着那丫头清亮无一丝杂质的双眸,他硬是无法对她解释这后宫里的阴私手段,更不想在她心里落个刻薄寡恩,冷漠无情的印象,只得违心地劝哄着。 那就过去走个过场儿,看一眼再赶紧回来吧。纳喇氏也是个拎不清的,想当初马佳氏有孕,他主动陪了她几晚,太皇太后尚且对她不满。如今自己有孕在身,不知好生保养,还使手段将他从别的妃子那里拉过去,更是触了太皇太后的逆鳞,能讨了好处去才怪! “人家早就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纳喇氏那边儿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皇上快别耽搁了,赶紧过去看看吧。”明月对她甜甜一笑,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儿,让他心里对纳喇氏的不满更加深重。 “那就吃这最后一口,你看朕都给你夹过来了,别辜负了朕的心意,乖。”他固执地举着手中的筷子,一副你不吃我就不放下的模样。 明月叹口气,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勉为其难地将那口鹿筋火腿吞了下去。 亲手喂她吃了这口,虽然还是觉得她吃得太少,可到底心中对她的亲昵颇为满意,抬手帮她拭去嘴角的汤渍——“等我回来。” 一旁的梁久功眼观鼻,鼻观心,对他俩亲昵恩爱的模样只作不见。还是宜主子好啊,万岁爷就是有天大的火气,在宜主子这里也能烟消云散,恢复一身的喜悦欢愉。 “把这些都撤下去吧,那边儿那道燕窝鸭条和鲜虾丸子都没有动过,还有这两碟儿黑糖油糕和如意卷儿,一起给你师父送去吧,让他忙完了差事抽空儿吃上一口。”待康熙的御驾一出凝祥门,明月便回来冷着脸吩咐道。 “剩下那些你们分着吃了,都下去吧。”明月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快,纳喇氏此举算是跟她撕破了脸,她自认平日对这些低阶嫔妃不薄,也没少拉拔提携她们,就连纳喇氏的身孕,也是她关照着才平平安安保了下来,可今日她竟有意跟自己过不去,还真是长了本事了。 三德子指挥众人将桌上的菜一一撤了下去,心下稍稍思忖,又转回身来:“主子,方才奴才在外头处置了来报信儿的那个老嬷嬷,主子看要不要——” “不要!”明月一口回绝,她要真想对纳喇氏下手,有的是机会,根本不用做得那么明显。这个空缺儿,谁想安插人手就叫她安插好了。对付纳喇氏,她根本就不必亲自动手,只要她把当初关照纳喇氏的人手一撤,自有大把的女人争着抢着对她下手,她只管安心看戏就好。 她微微冷笑,纳喇氏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能让她亲自出手对付她。她不是自命不凡吗?那就好生打起精神,可别有一天肚子真出了事,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三德子应了一声儿,躬身退下,心中对自家主子更加敬佩,这后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利令智昏,一时头脑发热以至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儿来。如今人人都知道纳喇氏得罪了自家主子,要是自家主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那到时候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别人不看自家主子到底有没有真的动手,只看自家主子有没有动手的动机,若是真在纳喇氏身边儿安插了人手,只要纳喇氏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那自家主子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暂时按捺下心中的不快,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场子,就算心中再气愤,这时候儿也绝对不能乱了阵脚儿,白白便宜了别的女人。 第141章 闭门羹 蔻朱也对明月的做法颇为赞同,见明月坐到妆台前拆头上的发簪珠花儿,她赶忙上前按住她的手:“主子先别忙着拆,奴才瞧着,不出半个时辰,皇上肯定会回来的,主子这时候儿就把头上的首饰拆了,到时候儿岂不又要忙乱一场!” “他回来?他回来就说我累了,已经歇下了,叫他找别人去吧。”明月一把将手中的梅英采胜簪扔在妆台上,红宝簪子在硬硬的紫檀案上一撞,叮咚作响。 蔻朱唬了一跳,赶忙捡起来仔细查看了一番,见珠宝并无损坏,这才松了口气:“娘娘心中有气,将来有的是机会找补回来。更何况皇上一向心疼主子,今儿更是对主子心中有愧,必不会让主子白白受气的。主子何苦拿它出气,这可是新年时候儿,太皇太后赏下来的,连丽妃娘娘都没有,主子要是摔坏了,岂不让她老人家不高兴!” 见明月面色稍霁,她才缓缓开口道:“主子别使小性儿,皇上心里又不是没有娘娘,您把他关在外头,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咱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确实是来日方长,纳喇氏这么精彩的表演,只有康熙欣赏怎么能行? 以她对康熙的了解,今日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他只会把满腔的怒气撒在纳喇氏的身上。今晚他不宣旁人侍寝便罢,只要他宣了,这事儿可就压都压不住了,纳喇氏的光辉事迹立马就会传遍整个后宫。 就算他盛怒之下不宣旁人侍寝,好端端的一个人孤睡乾清宫,这事儿也是瞒不过去的,她就等着看明早孝庄的表现了。 “主子?” “关门!” 蔻朱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拗不过她,只得轻轻退了出去,只是心底到底忐忑,将门上的奴才敲打了又敲打,嘱咐了又嘱咐,连三德子都被她抓了过来,万一皇上真的动怒,好歹三德子机灵些,不至于乱了阵脚儿。 “所有人晚上都不许脱衣安睡,夜里都警醒些,万一有事,立马起来。尤其是门儿上的人,主子身子不舒坦,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可不能误了请太医的大事。”蔻朱半真半假,既然主子借口身子不舒坦,那她就顺着这个往下说吧,总不能跟这些奴才说主子是在跟皇上怄气吧。 “既然主子身上不舒坦,那还不赶紧去请太医?这可是大事儿,若是耽误了可不是玩儿的。”碧云今日不当值,也是听了前殿的动静儿才赶过来的,一听明月身子不好,立时有些焦急。 “姐姐放心,主子不是什么大事儿,皇上刚从咱们这里去了乾清宫,咱们就去叫太医,皇上知道了岂不心焦?落在旁人眼里,不说主子病的不是时候儿,倒要说主子装病邀宠,故意跟纳喇小主儿过不去了。”见碧云脸上颇为动容,蔻朱立马再接再厉,“主子已经说了,她那都是老毛病了,太医以前配的药丸还有,只要吃上一丸儿,歇息一晚就好。这晚上留门儿不过是我的小心思,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小心些总没有大错儿的。” 碧云叹口气,面色沉重地点点头。这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可要做皇帝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就是病,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儿都能病的,万一病的不是时候儿,可不就只能自个儿撑着,忍着?哪怕到了宜主子这个份儿上,也不能由着性子来。 “都是那个纳喇氏,今儿白天还在咱们这里有说有笑呢,一转眼就要死要活的,亏主子还对她多加照拂呢,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杏黄气愤地啐了一口,立马引起周围奴才的共鸣,从来只有他们瞧不起旁人,何时轮到那些上不了台面儿来挤兑他们了? 不过仗着肚子里有块肉,能不能生下来还两说呢,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来得瑟,也不怕招了别人的眼,折了孩子的福寿! 蔻朱一声轻斥,压住这群奴才的口舌风波:“放肆!主子也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谁要是管不住自个儿的嘴,给主子惹了麻烦,也不用主子发话,我立马叫他去慎行司长长记性!” 众人吐吐舌头,一个个立时噤若寒蝉,连碧云都对她大为赞赏。 等康熙面沉如水地从承乾宫过来,才走到凝祥门就吃了闭门羹。这里已属延禧宫最外围的门户,因着延禧宫的特殊地理位置,明月一进宫的时候儿就命人将此门严密把守,入夜更是有专人值夜看守。 闻讯而来的三德子一脸的难色,手足无措地道:“主子不知皇上还会回来,已经歇下了,这——” “无妨,朕悄悄儿进去就是,别惊动你家主子。”康熙一边说一边下了御辇朝里走,却不想三德子带着一群奴才“噗通”一声在他脚边跪了一地。 “这个……主子这时候儿……只怕是……不方便……” 康熙气得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狗奴才,跟谁学得,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什么叫不方便?你家主子怎么了?” 前殿守夜的碧云匆匆出来,跪在他脚下一五一十回道:“回皇上的话,主子头疼得厉害,已经睡下了,这时候儿实在不能接驾,还求皇上恕罪。” “月儿病了?”康熙心头一紧,明月身体一向健康,平日极少头疼脑热的,方才晚膳时候儿用得虽然不多,可也是言笑晏晏,没见有什么不妥,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病了? “可曾宣过太医?太医怎么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依然发颤。 “这,主子不许,说是怕纳喇小主儿知道了心中不安,也怕皇上担忧,因此——” “那怎么行?梁久功,快,快去太医院!”他气极了,明月心思细腻,想得太多,怎么碧云和三德子也这么粗心?别说一个纳喇氏,就是十个纳喇氏,也没法儿跟他的月儿比啊! 梁久功答应一声儿,也不敢指使别人,立马提脚就跑,这可是宜主子,万岁爷可就在旁边儿看着呐。 “慢着!”不想他才跑几步,就被主子又喊了回来,“你腿脚儿麻利些,别去太医院,就找方才替纳喇氏把脉的刘太医,告诉他,嘴巴严实些,今晚只有承乾宫宣了太医,延禧宫这边儿一早就歇下了,他从未来过这里!” 梁久功一怔,立马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这样儿一来,皇上怎么办?不进去了? “朕就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小心些,别惊扰了宜妃歇息,去吧!” 刘太医被梁久功拽着一路急行,想不出纳喇氏又出了什么岔子,明明什么毛病都没有,他已经按着她的意思开了一堆的补药,她还想怎么着? 不想梁久功经过履顺门的时候竟没有停留,不禁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再抬头,竟蓦然发现康熙站在凝祥门前,周围侍卫奴才跪了一地,脑门儿上立时全是汗珠儿,大冷的天儿,也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被康熙摆出来的阵势惊吓所致。 康熙只点点头,便不耐烦地挥手令他赶紧进去。自个儿来来回回不安地在门前踱来踱去,泄露了他满心的烦躁。 刘太医不敢耽搁,蹑手蹑脚地跟着延禧宫的掌事姑姑进去,寝殿里帷幔低垂,虽然看不见个人影儿,他还是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隔着帕子细细把了脉。 半晌,他眉头一展,还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吓得他一身的冷汗呢,原来却是这个,看来他今晚的赏封儿是跑不了了。 一旁的碧云蔻朱看了他的脸色,心头却是一喜一忧。碧云原本担心明月身体,生怕坐下什么毛病,如今见了他的脸色,自是放下心来。蔻朱却生怕这太医把主子装病的事儿捅了出来,如今见了这太医的脸色,心头更是不安,借着送他出门的工夫儿,悄悄儿给他塞了个荷包。 “劳烦大人了,我们娘娘就是顾虑太多,总怕纳喇小主和皇上知道了不安,自个儿受了风寒也宁愿忍着,这才惹得皇上不快,幸好有大人在。不知我们娘娘身子如何,可还要紧?” “要紧,怎么不要紧!”刘太医一出了殿门边长舒一口气,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转首看看蔻朱青白不定的神色,顿时一僵,心里明白可能自个儿方才的话没说清楚,引得对方误解了。 “是在下没说明白,姑姑误会了,因娘娘已经歇下,这才误了给娘娘道喜呢。恭喜恭喜,宜妃娘娘是有了身孕,哪里是什么风寒,这刚刚坐胎,胎像还不太稳当,可得小心着些……” “大人此话当真?咱们娘娘的真的有了身孕?谢天谢地,皇天菩萨,这可真是大喜啊!”碧云为着要帮明月掩好被脚帷帐,出来慢了一步,可还是听到了刘太医后半句话,她一捅欢喜得呆呆傻傻的蔻朱,示意她再给太医掏个赏封儿,毕竟感染风寒是一回事,诊出喜脉,这可是后宫妃嫔最开心的事,方才那个赏封儿未免薄了些,称不上延禧宫此刻的惊天喜事。 “喜脉!你确定?”康熙霍地一声从御辇上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攥起,仿佛不如此不足以支撑他此刻惊喜交集的心情。身为帝王多年,早已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他却骤然从御辇上跳了下来,大踏步就想往里走,唬得一众侍卫奴才忙不迭跟在后面。 只是才走两步,他便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问:“你方才说宜妃刚刚坐胎,不宜服用药物,可那风寒不服药真的无碍?” 虽然刘太医一再保证宜妃风寒并不严重,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想想今日的事他便火大,明月何时受的风?晚膳时候儿还是好好儿的,也只有送他出门的时候儿了。 刚刚用了晚膳,屋子里又暖,身上热气被冷风一激,不作病才怪了。也怪他走得太匆忙,竟在这上头疏忽了。 他心里又不免埋怨起惹事的纳喇氏,小题大做,若不是她装病争宠,月儿也不会为了送他而受风,亏月儿还怕她心中不安,竟然不宣太医,两下里一比,更显得纳喇氏不识大体。 今晚到底是不宜再惊扰她,他挥挥手,示意梁久功赏了刘太医,更是将他好生敲打了一番,既然明月不愿把事情闹大,那他就顺着她的意思来。只是纳喇氏,是一定要受点儿教训才行! 第142章 登高跌重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一大早,延禧宫里便人来人往,请安问好道喜的人络绎不绝。明月虽好笑,却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给她贺喜,她说什么也不能把人家晾在那里,让人家难堪。 只是算算这东西十二宫,连承乾宫里无主的那一群宫女奴才都来送礼道贺了,那个人却还没露面,可真是沉得住气啊。虽说这些宫女来送礼,指定是佟家亲信指使,既表面佟家的立场,哪怕佟兰心禁足宝华殿不得出来,佟家在后宫的势力仍非他人可以小觑,又让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来给她宜妃添了堵,要是能一气之下滑了胎,那才是天大的好事呢。 如此隐形的手段,哪怕康熙当真震怒追查,也与佟家无尤,谁让宜妃自己气量狭小不能容人呢,承乾宫的奴才可是只远远的磕头请安,半个指头都没碰金贵的宜妃娘娘呢。 明月坐在紫檀雕镂丹凤朝阳的宝座上,看着底下环肥燕瘦花枝招展的女人冷冷一笑,就这几个庸脂俗粉就想刺激她动怒?佟家还真是自大得可以。 连一向无宠的佟兰心都能忍下这口恶气,她又岂会上她这个当!她细细欣赏着手上戴着的赤金琉璃护甲,轻轻转动手腕儿,从不同方向观赏着琉璃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如虹霓般璀璨的光芒,对底下跪着的人仿若未闻——她还真未将她们放在眼里! 不过一群奴才罢了,连个庶妃的名分都没有,还想来跟她叫板,真不知她们那里来的底气,真以为有佟家在背后撑腰就无人敢擢其锋了? 下头坐着的嫔妃互相交换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眸中看到压抑不住地激动与兴奋。佟嫔得意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宜妃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虽然不是当面让佟嫔难堪,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宜妃此举,对几个奴才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她们为奴为婢久了,什么样的脸色没瞧过?什么样的气没吃过?区区冷落,她们也许还承受得起,可她们背后的主子承不承受得起,那可就难说了。 “原来这就是佟嫔娘娘调﹡教出来的妖精?哟,咱们今儿可是沾了宜妃娘娘的光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让我瞅瞅,咦,这不是咱们钟粹宫里的粗使丫头玉竹吗?佟嫔娘娘还真是会调﹡教人,这才几天的工夫儿,就调﹡教得妖娆妩媚,便是那白娘子从雷峰塔底下爬了出来,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吧!”李常在故意在“妖”字上加重语气,引得周围嫔妃一阵起哄讪笑。 那个玉竹也不知是失心疯了还是怎的,那一身的白色,在这桃红柳绿的后宫里可真是扎眼。那佟嫔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么晦气的装扮也不搭理,就一点儿忌讳都没有?再加上那个小贱人长眉细眼水蛇腰儿的模样儿,被李常在一说,还真有几分戏里白娘子的架势。 李常在是被丽妃指派着,替她来延禧宫送贺礼的。进宫这么多年,子嗣一直是丽妃的心头之痛,也不知为什么,同时进宫的女人都有过身孕,唯独她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好消息,眼看着身边儿的庶妃格格们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子,她的心早就被刺得千疮百孔,更遑论宜妃这个进宫不到半年就传出好消息的。借着打理宫务脱不开身,指派自个儿宫里的李氏来送上贺礼,也就罢了。 李氏和佟兰心在钟粹宫里同住的时候儿,没少受她挤兑,如今逮着这么好的机会,自是要将眼前这群人往死里踩。 左右这是在延禧宫,宜妃的地盘儿上,便是再发生什么冲突难堪,也自有宜妃这尊大佛挡在前头,此时不打压她们,更待何时呢! 更何况她一向受宜妃提拔笼络,如今正是在宜妃面前卖好儿出力的时候儿,宜妃不方便说的话,就让她替她说出来吧,否则宜妃还要自己何用! 李常在的话在一众嫔妃里引起巨大的共鸣,这些宫女让她们背地里恨得牙痒痒,可当面冲突却是从未有过,不是她们不想教训这群痴心妄想,一心想要往上爬的贱胚子,只是一来忌惮着佟家的势力,二来也没碰到这么好的机会,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李常在又给她们开了个好头儿,看看正座儿上的宜妃一点儿不悦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她们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妹妹真会说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玉竹虽还是玉竹,却不是原先的玉竹了,你忘了?除夕夜宴上,玉竹一曲红莲舞,可是让人念念不忘呢。” 一身白衣翩然若雪的玉竹脸色苍白,除夕夜宴是她心上挥之不去的痛,可惜事后她才想明白内中关窍,皇上原本夸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娴雅,可惜那一曲红莲舞非但没能博得他的宠幸,反而让她成为后宫众人的笑柄,连佟嫔事后都嫌恶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她机灵聪敏,险些都要被撵出承乾宫了。 可就算是留下,她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坦。佟家自有她们的嫡系在,她不过是上赶着巴结上佟嫔,这才有幸留在她身边的。如今佟嫔身边儿全是出身佟家门下的奴才,她在其中分外扎眼,平日里没少受她们的排挤,如今这群嫔妃嘲笑讥讽她,身边儿的同伴不仅没有半丝同情,相反,那股幸灾乐祸的神色却是人人都挂在脸上。 她紧紧抿着唇,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纤长尖利的指甲狠狠刺进肉里,那钻心的疼痛让她身体微微一抖,湿润的眼眶中,几滴泪水欲滴不滴,滴溜溜儿惹人怜爱。 不怕,只要她还是玉竹,只要她还是皇上心中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她就一定有翻身的机会。自从除夕夜当众受辱,如今她凡事必先揣度皇上的心思。皇上不是不喜欢她穿红色吗?皇上不是不喜她盛装艳饰吗?那她就顺着皇上的心意好了。 如今她穿衣只选白色,头上半件首饰也无,脸上更是只薄薄施一层脂粉,连胭脂都只敢稍稍沾唇,就怕一个不慎,再惹了皇上厌恶。 只可惜那佟兰心也不是个受宠的,虽是如愿入住承乾宫,可皇上竟是从未踏进这座后宫最华丽的宫殿半步,令她一番心血尽皆付诸东流。 只是如今却不是她顾影自怜的时候儿,借着手上那股刺痛定定神,心思机敏的她敏锐地从众人的话中听出她们对她装饰的不满。 “本宫不管你在承乾宫里是何种打扮,可出了承乾宫,还是得衣着合度才是。瞧瞧你这一身儿打扮,像个什么样子?后宫宫女穿衣打扮自有规矩,你进宫的时候儿嬷嬷们没教导你吗?一身缟素,重孝似的,你穿这么一身儿是什么意思?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瞧着,你的性命要是不要!” “奴婢不敢……奴婢以后……奴婢回去就换。”面对明月的训斥,她眼中的泪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一眨眼,一对儿泪珠儿如断线珠子似的落了下来,当真要换,她又怎么舍得?这可是她重获恩宠的砝码,这可是她翻身的指望啊! “哟,这是怎么说的?宜妃娘娘教训你,还教训错了不成?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这是想做给谁看?”赫舍里氏嫌恶地挥挥帕子,仿佛面前有什么难闻的恶臭令她不堪忍受,“瞧瞧这副狐媚模样儿,真不知佟嫔留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儿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话就是连佟兰心一起骂上了,满殿里除了她和明月,也没人敢这么大胆地直接将矛头对准承乾宫主位。 玉竹身边儿跪着的同伴终于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狠狠剜一眼连累自家主子受辱的玉竹,再瞄一眼正座上除了教训玉竹,再不发一言的宜妃,忿忿咽下胸中这口恶气。待她们回去,一定要找机会把今日的事传给主子知道,这口气,她们咽得下,主子却不行。敢这样合伙儿欺辱她们主子,日后佟家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皇上驾到!”随着梁久功中气十足地一声通禀,殿中众人慌忙站了起来,理理身上的皱褶儿,正正发上的扁方儿金钗,更有几个胆大的,竟从侍女手上接过脂粉,对着胸前衣襟上挂着的靶镜,当场扑粉补妆。 如今宜妃有孕,铁定是不能侍奉皇上了,她们此时不抓紧机会,更待何时?更何况,众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她们赖在这延禧宫这么久,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意外面君的机会吗! 明月唇角含着一抹清冷淡然的笑,直到众人脚忙手乱,忙活得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来,一步三摇地向外走。 不是想借着她攀援富贵吗?她给她们这个机会,只是最后是不是能求仁得仁,那可就由不得她们了。 登高跌重,希望到时候儿她们还有今日的心气儿跟斗志。 第143章 猴子称大王 康熙快步迈进延禧宫的门槛儿,梁久功通禀的余音还未消散,他已来到正殿门前。如今明月身体不比以前,他可舍不得让她出来迎驾,要是一个不小心,再有个什么闪失,他找谁哭去啊。 只是才堪堪来到殿前,便见一大群女人欢欣鼓舞地迎了出来,那满脸的激动让他不寒而栗。 这是怎么了?他询问地目光瞟向北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明月。若非还忌惮着宜妃的身份,生怕在康熙面前坏了规矩,她们早就飞出去了,饶是这样儿,一个个虽是按着规矩行礼问安,可那飘忽的眼神儿,媚眼如丝的模样,还是颇为壮观。 康熙被明月调侃的目光看得几乎站不住脚,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跟几个有孩子的嫔妃说说孩子的近况,便找个借口将她们一一打发了出去。 笑话,他来延禧宫可不是为了看什么群仙图的,她们要争奇斗艳,也别在这里给他的宝贝月儿添堵啊,尤其是承乾宫那几个,谁给她们那么大的脸面,竟敢堂而皇之来这里凑热闹了! 一群女人虽是有些失望,却也明白,今日能在皇上面前露露脸,让皇上记起后宫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就不错了,当场让皇上许下侍寝的承诺或把人从延禧宫拉走,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别说自个儿在皇上心里没有宜妃的分量,就是皇上真有这个心,她们也没那个胆儿呢。 众人心中正自掂量,便见昨夜打了宜妃脸面的纳喇氏扶着奴才的手,施施然走了过来。 几个还未走出延禧宫大门的嫔妃立即悄悄放慢了脚步,而之前脚下利索的则只能在门外跺脚,后悔自己走那么快干嘛,如今多好的热闹,偏偏要跟自己无缘了。 纳喇氏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过来,脸上满是骄矜得意的神色。虽然今日一早听到的消息让她心惊,可自恃肚子里有块宝贝疙瘩,谅皇上也不会过分苛责。 可惜她却忘了,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得皇家的看重,受宠如马佳氏,连生几个孩子,到如今也还是个庶妃,时时不忘夹起尾巴做人,她纳喇氏又算得了什么?要宠爱,宠爱淡薄,要地位,偏偏是宫中最低等的庶妃,就是在宫中的影响,也跟马佳氏没法儿比。 如今人家来道贺的时候儿不见她的人影儿,眼见得康熙来了,众人都有眼色的告退了,她却在这时候儿上赶着来点眼,这可是明晃晃赤露露的宣战啊。就算宜妃能不计较她昨夜打脸的举动,那她此时的行为也算是把宜妃给得罪到家了。 因着纳喇氏这些日子的嚣张,宫中对她有怨言的不在少数儿,连明月这里她都敢明着将康熙拉走,其他嫔妃素日里更是对她的小动作厌恶透顶,如今见她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儿,心中都暗暗期待她吃瘪的那一刻。 因着康熙多问了保成几句,赫舍里氏便走在了最后,纳喇氏踏进延禧宫时,她才将将走出正殿,站在庑前正跟明月客气着告辞呢,便见纳喇氏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纳喇妹妹吗?你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这时候儿又过来了?”赫舍里氏眉头一皱,正正的站在殿前,也不给她让道儿。 纳喇氏那点儿小心思,宫里头都是人精儿,哪个看不出来,平日里嚣张也就算了,如今人家宜妃也有了身孕,从哪里看也比她重要些,怎么这时候儿还这么没眼色,非得人家说出来,吃了瘪才知道痛? “早起是有些个不适,如今已经好多了。”纳喇氏对赫舍里氏的脸色,只作瞧不见,一手扶着宫女的胳膊,一手随意地挥挥帕子,便算是行了礼,“昨夜毕竟是对宜妃娘娘不恭了些,今日特来请罪呢。” 赫舍里氏心中冷笑,请罪?她说得倒好听。请罪就这么一副德行?这哪里是请罪,分明就是下战书来的。平日里在那些无子无宠的庶妃格格们面前逞逞威风也就罢了,摆架子摆到了延禧宫,她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原来妹妹还知道自己昨夜的行为不恭,只是宜妃娘娘也累了,皇上正在里头陪着娘娘说话儿呢,你要请罪,便改日再来吧。” 既然纳喇氏无耻,赫舍里氏也不在乎替明月打发了她。左右皇上和宜妃都在里头听着呢,两人说话的声音又不小,她也不怕纳喇氏倒打一耙。别人不知道宜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她心里可是明白得很,在她眼里,纳喇氏这点儿小手段根本就不够瞧的。 真怀念佟兰心在的日子啊,有这个拈酸吃醋的好手儿在承乾宫里镇着,纳喇氏就是想摆谱儿,也得看有没有人买账儿,如今倒好,佟兰心才进宝华殿几天啊,她就想要猴子称大王了。 纳喇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虽说赫舍里氏是嫔位,可毕竟无子,那个保成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说,又病病歪歪的,说不得哪天就没了,到时候儿她这个嫔位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说起来好听罢了,她凭什么在自个儿面前摆谱儿? 可生气归生气,真要让她跟赫舍里氏明着翻脸,她还真没那个胆量。纳喇氏眼珠儿一转,一抹欣喜骤然浮现在眼底,“原来皇上也在这儿?那更好了,我正想着待会儿去乾清宫给皇上请个安呢,既然皇上在这儿,倒省了我一趟脚力,如今一起请了安,岂不更好?”说着,便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挺着还未显怀儿的肚子,直直地就要往赫舍里氏身上撞。 她这番赤果果的蔑视,令赫舍里氏的面上一阵难堪,一抹赭色自耳根蔓延到脸颊。给她让路,心中毕竟是不甘,院中还有几个走得慢的嫔妃,也在那里偷偷打量着这边儿的情形,她面子上实在落不下来。可不让,对方到时候只要抱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哼哼”两声儿,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赫舍里氏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秀气的柳眉紧紧蹙起,眼见对方已经踏上了殿前的台阶,双方只隔一臂的剧烈,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纳喇庶妃请留步,皇上有令,宜妃娘娘身子不适,需要静养,请娘娘不要在这里喧哗,赶紧回去吧。” 赫舍里氏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要是梁久功再不出来,她还真不知道今日该怎么下台。如此不要脸面的女人,她以前别说见,听都没听说过,小小一个庶妃,竟然连宫中主位都不放在眼里,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 纳喇氏身体一僵,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公公是说僖嫔娘娘吗?臣妾只是想进去给宜妃娘娘请罪,再顺便给皇上请个安,绝对没有喧哗吵闹的意思,还请公公替臣妾通传一声儿。” 梁久功毫不掩饰面上的鄙夷,这时候儿才想起通传,她早干什么去了?皇上是她想见就见的? 一个庶妃,竟然还敢当面将罪名往一宫主位身上扣,她真以为僖嫔是吃素的?是,僖嫔是不敢明着跟她的肚子硬碰硬,可真热恼了她,大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肚子里就是揣着个哪吒,也得有生出来的那一天吧。 不,能生出来还是她运气,就她这点儿手段德行,能不能生出来还真难说呢。他日没了肚子里这块护身符,且有她的苦头吃。 “不必了,皇上有口谕。”他这话一出,别说面前的纳喇氏和赫舍里氏,就是远处还未走的几个嫔妃也都赶忙跪了下来。 梁久功先不搭理纳喇氏,只扭头恭敬地对着赫舍里氏道:“皇上方才已经替宜妃娘娘择定了翊坤宫,如今丽妃娘娘管着后宫的宫务,原本就忙碌,这修整收拾翊坤宫的事儿,皇上不忍再让丽妃娘娘劳累。方才宜妃娘娘向皇上举荐僖嫔娘娘去办这件事儿,僖嫔娘娘跟宜妃娘娘向来亲厚,宜妃娘娘的喜恶,娘娘也是知道的,宜妃娘娘说了,这事儿就全权摆脱给您了,待搬了过去,您两位便离得更近了,到时候儿常来常往,她再好生谢谢您呐。” 赫舍里氏初时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提议宜妃搬往翊坤宫,可宜妃方才明明不想折腾的,怎么这才一转眼的工夫儿,就委托给自己,让自己去操持了呢? 她眼角儿瞄过一旁站着的蔻朱姑姑,对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她的心头豁然一亮。是了,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更何况,这帮宜妃修整翊坤宫虽只是个临时性的工作,不是什么大的宫务,可对她一个恩宠平平,又一向与宫务大权无缘的嫔妃来说,也是个大大的体面。 宜妃这是摆明了想在众人面前给她作脸,让她们知道自己在后宫里的分量,她又岂能辜负了宜妃的这番好意! 第144章 是谁,是谁搞的鬼 待僖嫔应下了这个差事,梁久功这才转向跪在台阶儿上,正自摇摇欲坠的纳喇氏,“纳喇庶妃,皇上令奴才出来问问小主儿,后宫规矩,除主位外,旁的低阶嫔妃和庶妃格格都只能自称‘奴才’,‘贱妾’,谁许小主儿自称‘臣妾’的?小主儿在宫中也算是老人儿了,见了主位不但不行礼,竟还当面顶撞,这是哪家的规矩?” 纳喇氏头上浸出一处冷汗,梁久功那一声儿“纳喇庶妃”令她脸色煞白,后面的问话更是一句比一句尖刻,她做梦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 远处的几个庶妃和低阶嫔妃也跟着白了脸,望向纳喇氏的目光更显不善。规矩虽是那样说的,可平日里大家自称一句“臣妾”也从未有人认真计较过,毕竟都是皇上的女人,只要没有撕破脸,大家向来都是姐姐妹妹的一团和气,谁肯为这点儿小事被人嫉恨呢。 更何况宫中主位本就不多,以前只有皇后和丽妃两个,其他都是庶妃,大家都一样,说话时候儿偶尔有那么一句两句不妥,又有谁会在意? 就是如今,宫中也只有四个主位,要认真计较起来,还真是人人都是“贱妾”,“奴才”呢! 可如今就因为纳喇氏那个蠢货,她们所有人从今以后都只能自称“贱妾”,“奴才”了,这让她们情何以堪?以后在那些下贱的奴才秧子跟前儿,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天杀的纳喇氏,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偏偏临死还要拽上她们。她们就在这里冷眼儿瞧着,她若是真生个儿子一飞冲天便罢,若不能,哼,大家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以后有的是时候儿报答她今日的提携照应呢! “庶妃纳喇氏孕育皇嗣有功,即日起日常份例增加两成儿,若有其他需要,可回禀丽妃娘娘,请丽妃娘娘酌情增减。” 前头那样的疾风骤雨,后面儿却又轻轻放下。纳喇氏一怔,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她就知道,皇上没那么狠心,他还是顾念着她,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之前的错处儿,虽是说得严厉,可处置得却是不痛不痒,末了还赏了自己两成儿份例,可见他心里还是有她们母子的。 她只顾着高兴,却没瞧见旁边的僖嫔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鄙弃。请丽妃酌情增减?谁不知道无子是丽妃心中最深的痛,只怕到时候儿增是没门儿,要减的地方儿却是不少。皇上要是真有心顾惜她,大可以跟马佳氏那边儿一样,直接赏她一份贵人的份例,又何须那区区的两成? 僖嫔脸上讥讽嘲弄的笑意愈甚,一个庶妃的份例才多少?就算添上两成儿,也不及一个答应的份例高。亏纳喇氏还自以为得宠,这点儿东西别说在宜妃眼里是个笑话儿,就连马佳氏只怕也是不屑一顾呢。 更遑论皇上方才特意为着她的无礼申斥了后宫所有的低阶嫔妃,这惹了祸的没事儿,她们这些安分守己的却倒了大霉,从今以后,只要她们想起这“贱妾”,“奴才”之痛,就会对纳喇氏恨之入骨吧! “那,给皇上请安的事儿——”纳喇氏犹不死心,也不再假惺惺地说什么“给宜妃娘娘请罪”的话,毕竟宜妃见不见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皇上。如果今日不得见,那下次什么时候儿再见皇上的面,那可就难说了。 毕竟有孕的嫔妃不侍寝,就连靠着绿头牌唤起皇上记忆的机会都没有。她今日又在延禧宫得罪了跟宜妃交好的僖嫔,只怕为了宜妃的颜面,皇上也会冷落她一阵子。她在皇上心里没有宜妃的体面地位,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只是她却忘了,她昨儿晚上就已经把宜妃给得罪了,既然知道自己不如宜妃得宠,还幻想皇上会不顾殿中“不适”的宜妃,宣他进去见上一面,真是天真的可以。 果然,梁久功听了她的话目光一闪,显然也为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头儿深深“折服”——“皇上说了,小主儿的心意他都知道了,请小主儿回去吧,皇上若是得空,自会去小主宫里探视小主的。” 阶下几个嫔妃被梁久功那句“探视”逗得笑出声儿来,这纳喇氏还真是自讨没脸呢,皇上摆明了不想见她,偏她还在这里追着问,非得让人家不客气的说出来,她才知道回头。这几个人都吃过纳喇氏仗肚夺宠的亏,如今见纳喇氏被当众教训,都觉解气。 只可惜当事人却不以为辱,反以为荣,自以为就是犯了错儿,皇上也会偏袒照应着她,走的时候儿别说跟赫舍里氏打个招呼儿了,那高高抬起的下巴,得意洋洋的眼角儿,更是连扫都没扫僖嫔一下儿,倒把个赫舍里氏给气笑了。 好,你得意就得意吧。抱着那两成儿的份例回去偷着乐吧,也不瞧瞧宜妃娘娘这才刚刚有孕,皇上便赏下来的恩典。从延禧宫到翊坤宫,这里头意味着什么,只怕这纳喇氏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吧。 赫舍里氏还未在心中嘲讽完,便听前头走得杨柳扶风,一步三摇的纳喇氏骤然一声惊呼,竟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旁边原本还有些意兴阑珊的人群仿佛被打了鸡血,猛地来了精神。今日的意外还真是不少,原以为大幕已经拉上,便是再有什么精彩的后续,也只能以后慢慢儿看了,却不料如今竟峰回路转,又上演了新戏码儿,只是纳喇氏身边儿只有她自己的贴身宫女,就算摔了,还能搅起什么滔天大浪不成? “啧啧,今日还真是开了眼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只不知殿中的皇上如今可曾后悔?让这样儿不安分的贱人孕育皇嗣,真是把大清的颜面都丢尽了。”几个嫔妃口中说着,手上也不慢,七手八脚地上前将个纳喇氏围了起来,嘴上呼天抢地咋呼得起劲,手上却都暗暗作了手脚,硬是让纳喇氏又在地上多挣扎了一会儿。 “放肆!都闹够了没有!”康熙脸色铁青,再也坐不住了。 一见康熙出来,原本哭天喊地的女人们都识时务地跪了下去,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女人中间,纳喇氏的一身狼狈极为惹眼。 她如今倒成了唯一站着的那一个,只可惜人虽是风摆杨柳,一副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样儿,偏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还沾着大片的灰土,仿佛刚刚从地上打滚儿起来的泼妇,如今见他出来,脸上的喜色还未来得及露出,便被他一声怒喝给吓了回去,“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上。 “皇,皇上给臣妾做主啊,有人故意陷害臣妾,陷害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够了!”康熙深吸一口气,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虽在殿中没有出来,可坐在正殿的宝座上,透过大敞着的殿门,外头的情形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除了她自己的贴身宫女,其他人都离她有一丈远,就是如今围着她的那些答应常在和庶妃格格,也是瞧着她摔倒,才围过来扶她的。 陷害?他瞧着倒是有人想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来陷害别人呢。至不济,也是她自己对肚子里的皇嗣不上心,如今当众出了丑,便想着抓个替死鬼。 “有人陷害你?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想陷害你啊?”他冷冷地盯着她,如今他倒想听听,她能说出一朵儿什么花儿来,这陷害皇嗣的罪名,她想栽派给谁? 纳喇氏被他眼中刺骨的冷意激得一个哆嗦,嘴唇颤抖着嗫喏道:“地上,地上有碎石子儿,臣妾,臣妾是踩上了碎石子儿才滑倒的……” 康熙差点儿被她给气笑了,碎石子儿?地上要真有碎石子儿,这群身娇肉贵的女人还能安安稳稳地跪着?他看看地上干干净净的青石甬路,“所有人都平身,退到一边儿去,朕今日就要看看这光滑青石甬路上差点儿害了朕的子嗣的碎石子儿!” 围观陪跪的几个女人顿时喜上眉梢,深宫寂寞,有热闹看是好事儿,可站着看跟跪着看可是大不一样。更何况今日竟还有机会跟皇上再多待一会儿,这份好处,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不知滑倒你的石子儿在哪里啊?找出来,朕一定替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做主!”他面含讥诮,眼底的不耐更盛。 后宫里的女人勾心斗角,千方百计地想着争宠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自知之明,自己傻不要紧,千万别把旁人都当傻子。这样段数儿的陷害手段,也只有纳喇氏这样的脑子想得出来吧。 “没,没有?怎会!”纳喇氏的脸色白了红,红了又青,青青红红霎时可笑,她紧紧咬着下唇,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她方才走到那里的时候儿,明明是脚下一滑,若非身旁扶着她的宫女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只怕今日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保不住了! 她一把甩开宫女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向前几步,在方才摔倒的地方仔细地搜寻,却终是无果。怎么会这样?是谁,是谁搞的鬼! 第145章 小惩大诫 纳喇氏霍然扭头望着旁边儿眯着嘴看戏的嫔妃,仿佛要将她们生吞活剥,“是谁,是谁把那石子儿藏起来了?皇上,方才明明有石子儿的,她们方才都在这里跪过,说不得是谁把那石子儿给藏起来了!” 康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真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这等惊世骇俗的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虽然底下这群女人位份都不高,可到底也是他的女人,哪怕见了朝中高官显贵的夫人,也可大喇喇受礼的,如今竟被她说得如此不堪。 是后宫真的黑暗如此,还是他真的看错了人,他真是不敢想了。 “皇上,请皇上命人搜她们的身上,臣妾保管那颗石子儿还藏在那居心叵测的小人身上,只要皇上命人搜身,肯定能搜得出来!”纳喇氏灵机一动,又想出一个好主意。 她就不信,那石子儿能凭空飞了,如今肯定就在下手的那个人身上,谁的身上有石子儿,谁就是对她下手的那个人! 原本还兴致勃勃看戏的嫔妃们一阵愕然,若非康熙就在殿前台阶儿上站着,她们只怕要跳起来撕了纳喇氏。 搜身?亏她想得出来,堂堂后宫嫔妃,一旦被搜身,日后哪里还有颜面见人?她这是要将她们往死里逼啊! 就算她们有拿起石子儿的机会,可她们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个本事算准她的脚会落在哪里,那样恰到好处的把石子儿扔在她的脚下。 那么多人从延禧宫里进出,偏石子儿把她一个孕妇滑倒了,那得撒多少石子儿才做得到?就是真像她说的那样儿,只怕她们一时半会儿也拣不干净吧。 那样多的石子儿,她纳喇氏是瞎子吗?竟还要一脚踩上去! 康熙仰天大笑,真为后宫这桩奇人奇事喝彩。好一个纳喇氏,自作聪明的把后宫众人当傻子耍,他要真依了她,只怕接着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儿骂“昏君”了吧。 几个“涉事”的嫔妃互相使个眼色,一起跪了下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宁死不辱的姿态。虽然她们没有宜妃丽妃的显赫家世,却也是出身八旗,那出身也是半点儿不输纳喇氏的。 如今纳喇氏不仅陷害她们谋害皇嗣,竟还要对她们搜身,这可真是后宫奇闻啊,若是皇上不给她们一个公道,她们宁愿以死明志,也不愿受这样的屈辱。 康熙深吸一口气,他最讨厌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只是今日事出有因,纳喇氏那个蠢货捅出来的篓子,他却只能耐着性子收拾这个烂摊子。 “皇上!”明月在殿里听了这么久,终于坐不住了。虽说这事儿听起来跟她没有关系,可毕竟发生在她的宫里,她要是硬装不知道,也说不过去。 “既然纳喇姐姐说甬路上有石子儿,那就是有石子儿,否则怎么解释纳喇姐姐摔倒一事?不论那石子儿跑到了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延禧宫负责打扫的奴才难辞其咎,就连臣妾身为延禧宫主位,也有监察失责的责任。” 康熙神情一凛,猛地抬手打断她的话:“你别说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干系!” 纳喇氏说有石子儿就有石子儿了?他的月儿还是太善良,太不懂得维护自己。照他看,倒是纳喇氏无事生非,凭空想要栽赃陷害呢! “皇上!”明月上前拽拽他的衣袖,面上有几分为难与隐忍,“家和万事兴,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康熙一向最重颜面,如今听她一说,面上顿时一阵迟疑。他又岂不知要想压下这件事,处置了延禧宫的奴才是最简单,也最让人无法诟病的办法。可这样一来,月儿这个延禧宫主位却要平白的受委屈,他又于心何忍。 家和万事兴,月儿说的多好啊,只可惜聪颖体贴如她,却要白白的替纳喇氏那个不安分的背黑锅。放眼整个后宫,能识大体顾大局的,也就只有一个她了。 “既然纳喇姐姐说地上有石头,那就是有石头,姐姐是主子,怎么可能有错呢?错的一定是那些负责洒扫的粗使奴才,臣妾身为延禧宫主位,监管不力,理应受罚。臣妾无能,愿替自己宫里的粗使奴才受罚,求皇上念他们在宫中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饶他们这一遭儿吧。”明月一边说,一边跪了下来。 延禧宫的奴才一看自家主子跪下了,他们哪里还站得住?霎时呼啦啦跪了一大片,一个个磕头如捣蒜,虽然他们被自家主子将他们推出去的举动吓个半死,可一个个心里却是对明月一丝儿怨言都没有。 主子说得对啊,在这后宫,什么事儿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次出了事不是他们这些奴才来背黑锅? 如今主子虽说是按惯例将他们推了出去,却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对他们更是不惜屈尊求情。主子这样做,比起后宫那些过河拆桥,杀人不眨眼的女人来说,已经好了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事儿都是纳喇氏那个贱人搞出来的,他们打扫的时候明明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了,别说石子儿,就是沙子只怕也找不出几粒,毕竟自家主子刚刚有孕,他们还怕万一有点儿什么,害了自家主子呢! 那所谓的石子儿从何而来?不是纳喇氏有意挑刺儿找茬儿又是什么? 纳喇氏在地上跪着,康熙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此时明月一跪,他却似被踩了尾巴的猫,“霍地”一声便跳了起来,“爱妃这是做什么?奴才做事不当心,关你这个主子什么事儿?快起来,地上凉,冻坏了朕的宝贝儿可怎么好!” 见康熙一副心惊肉跳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把宜妃扶了起来。跪在地上的纳喇氏心中便似打碎了醋坛子般,翻江倒海地难受。 “宜妃娘娘此言差矣,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对主子不利,坑害皇嗣,这是多大的罪名,怎么能随意轻纵呢?若是这样的大恶都可以姑息,那以后谁还会用心做事?皇嗣的安全,岂不更加没了保障!” 纳喇氏冷哼一声,一手抚着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的小腹,一边儿不忿地瞪着被康熙揽在怀中的明月。同样是皇上的女人,同样怀着皇上的孩子,可这般明显的偏心,也实在让人气愤。 康熙原本被明月安抚下来的怒火又一次“噌”地窜了起来,这个纳喇氏还有完没完?玉儿好心替她擦屁股,既全了她的颜面,又不至于将眼前这群嫔妃统统得罪死了,该给的面子台阶儿统统给她了,她还想怎样! 延禧宫的奴才本就是为了给她铺台阶儿,这才替她背了黑锅。月儿那丫头一向心善,为这些奴才求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能有此善心,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重责? 如今纳喇氏死咬着这些奴才不放,她真要为了一己之私血溅宫闱?马上就要为人母的人了,怎么行事还是这样的恶毒! 赫舍里氏看看康熙阴沉不定的目光,再看看他怀里小鸟依人般的明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宜妃此举到底是何意。 要说纳喇氏昨晚便已经打了她的脸面,她非但不记恨,如今竟还要以德报怨?为了这个跟她作对的女人,牺牲了自己的体面不说,更是有可能搭上她宫里奴才的性命?要是这事儿真按纳喇氏的主意,把这群奴才给处置了,那宜妃以后在宫中还如何立足? 一想到此,赫舍里氏的目光倏然转向远处战战兢兢,磕头如捣蒜的粗使奴才,如鹰般犀利的目光一个个从他们的脸上瞄过,末了,终于长吁一口气,对着明月莞尔一笑。 “宜妃娘娘说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虽是实话,可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叹,若什么事都来个功过相抵,那以后人们做起坏事的时候,只怕就跟肆无忌惮了。”她上前一步跪在康熙脚边,“至于说宜妃娘娘要替这些奴才受罚,那更是万万不可。哪有奴才犯错,却来惩罚主子的道理!” 旁边的人都一脸诧异地望着她,僖嫔不是向来唯宜妃的马首是瞻的吗?怎么今日竟跟宜妃唱起了反调?只有明月唇角衔着一抹悠远的笑,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等她将话说完。 “主奴之间,原本就应尊卑有别,从没有奴才差事做的不好,却去罚主子的道理。宜妃娘娘虽是好心,可后宫的规矩不能乱。这些奴才做事不力,今日还好只是纳喇姐姐滑了一跤,若他日宜妃娘娘在宫里也一个不慎闪了脚,那该如何是好?依臣妾的意思,这些奴才虽不是有心,却毕竟威胁到了皇嗣的安危,这样不用心的奴才,放在宜妃娘娘身边儿也是不妥,毕竟娘娘如今也有孕在身,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看在娘娘替他们求情的份儿上,也为娘娘和纳喇姐姐肚子里的皇嗣积福,小惩大诫,将他们换到别处当差,另挑好的来伺候娘娘,也就罢了。” 第146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纳喇氏气极,赫舍里氏虽然也主张惩罚这些奴才,却是站在明月的角度,口口声声宜妃和肚子里的孩子重要,那言外之意就是她肚子里的这个无关紧要了? 她气得银牙暗咬,只是碍着康熙站在那里,僖嫔的身份又比她高出一截儿,她虽不把僖嫔这个咸福宫主位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当着康熙的面造次。 如今纳喇氏气得怒火万丈,偏偏康熙高高站在殿前台阶儿上,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的确,今日幸亏是纳喇氏,若摔倒的是明月,他简直不堪设想。虽然在他看来,纳喇氏未必如她说得那么无辜,那么可怜,可到底一句主奴尊卑有别,为了今日的事能好好儿的解决,也为了明月日后的安全,这些奴才是非换不可了。 他缓缓扫过地上跪着的奴才,语气严厉:“身为奴才,不能替主子分忧,反陷主子于险地,留你们何用!看在宜妃替你们求情的份儿上,即日起便回内务府,日后若再不用心当差,小心你们的脑袋。” 虽然僖嫔说话的时候儿,他们便已面如土色,可康熙的话音一落地,他们还是摇摇晃晃有几分支持不住。 看着他们摇摇欲坠的模样,明月心中也有几分不忍。其实这些人中只有几个是别人的探子,其他那些倒真是没什么后台,在后宫中再寻常不过的粗使奴才。 三德子能放心的将那几个探子留下,想必对他们身后的主子也有几分忌惮。虽然眼下后宫之中无人能对她不利,可她如今毕竟是特殊时期,便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 至于那几个无端被连累的,要怨也只能怨他们时运不济,过后让小路子多多的赏他们几两银子,再给他们安排个轻省体面的去处,也就罢了。 只是这延禧宫早就成了后宫最得意,最体面的地方儿,他们日后便是再怎么钻营,也别想再有昔日的风光了。这便是后宫的无奈,主子的体面,决定了奴才们走出去时腰杆儿的弧度,主子无权无势无宠,奴才也休想直起腰杆子做人。 康熙挥挥手,令地上跪着的嫔妃们统统起来,今日原不关她们的事,如今明月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了过去,自然也没有再为难她们的道理。 李氏摇摇晃晃站起来,人还没站稳,嘴里便噼里啪啦说上了:“还是宜妃娘娘恤下识大体,阿弥陀佛,贱妾只替娘娘念佛积福,不像有的人,不是搜身就是要打要杀,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 李氏的话在一众低阶嫔妃中引起强烈的共鸣,众人对着纳喇氏都是一脸鄙弃。托她的福,从今以后她们只能自称“贱妾”了。还想对她们搜身,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纳喇氏的脸白了又白,身子差点儿又瘫软回去。同样是孕妇,康熙明显的偏心本就让她不平,李氏不留情面的话更是令她面上无光。 可看看周围“姐妹”们不善的目光,她便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方才犯了众怒。那个搜身的提议,真的是把这些人都给得罪遍了。 不过,皇上今日为着她,惩罚了宜妃的奴才,也算是给足了她颜面,盛宠如宜妃,也知道识时务,不敢在此时得罪她,眼前这些人又能把她怎么样?她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不管怎么说,她才是今日最大的赢家。 只是还不等她站稳,康熙便又发了话:“庶妃纳喇氏身怀皇嗣,不宜劳累,即日起在宫中安心养胎,就不必出来请安了。” 纳喇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起,就那样刺眼的僵在脸上。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旁边的宫女虽是搀住了她,可这身体一摇一晃之际,便错过了磕头谢恩的时机。 待她回过神儿来,康熙早拥着明月进了正殿。她充耳不闻旁边嫔妃们的讥讽,扎煞着手跪了下去,到底是对着康熙的背影磕了三个头:“臣……贱妾,谢恩!” 赫舍里氏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止不住地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虽然不清楚那所谓的石子儿是怎么回事,可宜妃出面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就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延禧宫的奴才早就被三德子筛了一遍又一遍,唯一有可能存下漏网之鱼的,也就那些粗使奴才了。 她便开口,替宜妃解决了这个麻烦又如何?他们幕后的主子要恨也只能恨无事生非的纳喇氏,禁足,禁足还便宜她了呢。要不是她肚子里有那块肉,只怕今日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吧。 纳喇氏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消逝殆尽,虽然身旁有宫女搀扶着,可硬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着周围幸灾乐祸的女人们。 得罪了后宫的女人们又算得了什么?左右大家也不似表面上和谐,便是她不得罪她们,也没见她们平日对她有什么帮助。如今她有孕在身,就算她们再不忿,还能把她怎么样! 只是,一想到那安心养胎背后暗藏的禁足意味,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毕竟只是禁足,不出来就不出来吧,好歹她还在自己宫里,好歹在承乾宫里还没人敢让她不痛快。 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她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想想以后的日子,别说跟皇上来个美好的偶遇了,就是请,只怕也没机会把皇上请到她那里坐坐了。 这才是她今日最大的损失! 那个宜妃,不过牺牲了几个奴才,便让皇上对她呵护备至。偏她又是摔又是跪的,也没见皇上对她关心半句! 一想到宜妃的奴才,她似猛然清醒了般,倏然抬起眼眸。到底是谁想要害她?宜妃一味和稀泥,她确信眼前这群女人中一定有人是那幕后黑手。就算不是主谋,至少也是同伙儿。否则那块滑倒她的石子儿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只可惜皇上不听她的,不同意给她们搜身,平白的放过了那个谋害皇嗣的罪人。她们还敢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冷哼一声,别让她知道幕后下手的人是谁,否则她一定会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后悔! 她高昂着头,旁若无人的朝外走,经过那群哭天喊地的促使奴才时,忍不住啐了一口。亏他们还对宜妃感恩戴德,那个管事的太监不过给了他们几两银子,许了他们一个好去处,他们便忘了是谁将他们推出去的了。 宜妃收买人心的手段还真是高啊。只可惜不过是几个粗使太监,便是再抬举,还能上天不成? 她连后宫那群女人都没放在眼里,又岂会在乎他们的目光!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宜妃娘娘还要歇息呢,吵着娘娘,你们吃罪得起?散了散了,都赶紧散了吧。”赫舍里氏上前劝退这群犹自不忿的女人。 宜妃清理门户的目的达到了,这群人临走还是感恩戴德,一脸不舍的模样儿,真是多亏了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纳喇氏呢。 而她赫舍里氏,今日的收获也不赖。虽然只是修整翊坤宫,可好歹也算对宫务沾上了边儿。方才她又替宜妃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就冲她今日出手相助的情分,日后宜妃也会对她更加信任。 她比这些女人更懂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只是在赫舍里氏一族暧昧不明的态度下,她能倚仗的东西不多。这权力可是一个好东西,能多抓一分便是一分吧。等噶布拉的小女进了宫,这权力可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只可惜她的肚子如今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若能赶在噶布拉的小女进宫之前生下个阿哥,那她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了。 虽然她也没指望赫舍里氏一族会因为孩子转而支持她,可到底她也算照料保成有功,身边儿再有个亲生的孩子傍身,想来赫舍里氏过河拆桥也不会做的那么惹眼。 如今宜妃毕竟是有孕,就算皇上再怎么宠爱,也不能日日守在延禧宫,后宫众人的机会平白的多了几分。 有她今日的情意在,想来宜妃也会在皇上面前多多提拔她的。她得抓紧这个好机会,若能真的怀上个孩子,那才是一辈子的依仗呢。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想来承乾宫里又有热闹瞧了。她冷冷地遥望着承乾宫的方向,可惜这回任纳喇氏使尽浑身解数,也休想再将皇上拉到她的宫里。 只是如今她也无心去瞧承乾宫的热闹。翊坤宫的事刻不容缓,宜妃既然把这么好的机会放到了她的手里,她可不能辜负了宜妃的期望才是。 其实她冷眼瞧着,比起翊坤宫,皇上更想给宜妃的是位份。毕竟在这后宫里,身份地位才是硬道理。 皇上早就不耐烦丽妃跟宜妃平起平坐了,更遑论丽妃手中还死攥着宫务不松手,这在皇上眼里根本就是无法忍耐的事。 只可惜太皇太后那边儿不答应,毕竟后宫中还未有过甫一怀孕便晋封的先例。要是照这个例子,那马佳氏是不是该晋封?纳喇氏封不封? “还是沉稳些,莫要心急,待宜妃生了阿哥,再来晋封,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想想今日自家眼线从慈宁宫里传来的消息,她就忍不住冷笑。生了阿哥就晋封,这个就有先例了?大阿哥如今都四岁了,那拉氏不还是个庶妃吗? 宜妃到底是不同的,不提郭络罗氏一族的支持,就是她的父兄,也不容小觑。孝庄之所以反对的那么没底气,也是因为这个吧。 第147章 捏着鼻子认栽 僖嫔也算是心明眼亮的人物了,只是今日却是看走了眼。如今后宫最热闹的地方可不是承乾宫,是慈宁宫! 孝庄阻拦明月晋封,的确是有些底气不足。只是宜妃如今的风头太过了,虽然她一向喜欢宜妃的大方爽利,可今日也只能硬着头皮阻拦。 宜妃家世已然不俗,宠爱更是这后宫里头的独一份儿,想来依着皇帝的意思,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一定要养在宜妃身边儿的了。 宜妃越是得宠,日后蒙古的机会便越小。为了蒙古,为了科尔沁,她不能让后宫出现一个绝对的强势人物。 制衡,一切还得想方设法去制衡啊。 延禧宫的动静儿传过来时,她还稍稍松了口气。皇帝不愧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宜妃便是再受宠,该牺牲她的时候儿,皇帝也不会手软。 只是还不等她笑出声儿来,太后便带着寿康宫一众太妃急匆匆找上门儿来了。 “好端端的,你们嚎的哪门子丧?”孝庄心中大为不悦,若非这些都是出身蒙古的“自家人”,她早就摔了手里的茶盏让她们滚蛋了。 她才刚刚有些高兴的事儿,她们就哭哭啼啼的找上门来,大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好好儿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谁惹了你们了?”若是她们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是出身科尔沁,也休想从她这里得到个好脸儿! 太后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安插在延禧宫的人手,统统都被皇上撵出来了!” “什么?”孝庄愕然。 她在后宫嫔妃宫里安插眼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毕竟她要为科尔沁的将来打算,对后宫主要的嫔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的。 这事儿她跟皇帝虽说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可双方也是心照不宣的。这么些年,他还从未收拾过她的人手,如今却将她的人从延禧宫撵了出来,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撵出来了多少?咱们慈宁宫的人也被撵出来了吗?”她询问地望向孝惠——如今唯一一个态度平静,既不哭哭啼啼,也不如丧考妣的人。 虽然她对孝惠的老实木讷看不过眼,可就这份儿气定神闲的态度,却是高出那群太妃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孝惠再怎么沉稳,也终究是无法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一个没剩,全撵出来了!” 她看看孝庄倏然变色的脸,想了想,终究还是补充上一句:“自从山杏儿折了之后,咱们在延禧宫里的眼线都只是些上不得台面儿的粗使奴才。如今因着纳喇氏的指证,皇帝总不能真的对那些嫔妃搜身吧,传了出去成了什么样子?末了还是宜妃识大体,将责任揽了过去,这才息事宁人。只是咱们的人也就保不住了。” “纳喇氏,纳喇氏!”孝庄的额角青筋暴跳,狠狠拍打着宝座上的凤凰献瑞织金引枕,纳喇氏那个不安分的东西,平日里仗着肚子里那块肉,到处争风吃醋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她的人也动,她历经三朝,什么时候儿受过一个小小庶妃的气! “太皇太后息怒,当时那个情景,除了牺牲宜妃宫里的粗使奴才,也实在是没有旁的法子了,想来宜妃和皇帝也不是故意要跟咱们为难。”孝惠对明月一向颇为喜爱,如今见孝庄震怒,想了想,还是要替她说两句。 “这个哀家都知道!”孝庄长叹一声,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就在方才她还为皇帝和宜妃的懂事识大体高兴呢,想不到人间处处有转折,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儿,她们就来告诉她,她的人手也都折进去了。 怨谁呢?宜妃?被一个小小的庶妃呛声儿,还折进了整宫的粗使奴才,无论怎么看,她也是个受害者。出了这样的事,她也算是颜面大损。如今就算是怨天怨地也怨不到宜妃的头上去啊! 怨皇帝?当时那个情景,他有的选择吗?只怕照他的心意,便是牺牲再多的人,也不怨宜妃是受委屈的那个吧!但凡有别的法子,他也不会让宜妃脸上难堪才是。 说来说去,只怨那个纳喇氏! 她就不信了,好端端的正殿前头,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儿,无缘无故哪里来的石头?偏偏这块石头还好巧不巧的滑倒了纳喇氏那个矫情的孕妇,世上哪来这么凑巧的事! 如果地上果真有石头也罢了,可事实证明,这纯粹是纳喇氏信口胡诌,若非是想掩饰她自己保护皇嗣不力,给自己的不慎找借口,便是故意想要栽赃陷害,只不知她的目标到底是谁罢了。 “传哀家的口谕,命纳喇氏给哀家抄三千份金刚经,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给哀家送来。”抄不完,就不用出来了。 孝惠低眉垂眼,余光瞧着地上的小太监打了个哆嗦,又愣了一会儿,见孝庄没有旁的吩咐,这才“嗻”的一声,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三千份啊,任谁听了,都得跟这个奴才一样的反应吧。 她早就知道凭着皇额娘的脾气,纳喇氏这回有得受了,却没想到她有孕在身也没阻止住太皇太后的重手。 若这纳喇氏够聪明,就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抄经什么的只管慢慢来,保证孩子生下来前抄完就好。到时候儿孩子一落地,皇帝和太皇太后一高兴,谁还记得之前说过什么,罚过什么? 可要是这纳喇氏再耍小聪明,让人逮到这三千份经文里的猫腻,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还有给宜妃的赏赐,苏茉儿,你去库房里再挑几样好东西,宜妃的赏赐比着之前准备的,再多添两成儿。” 她的人手都折进去了,可她却没法儿将这件事跟宜妃扯上半点儿干系。如今更得捏着鼻子,再多多的给宜妃赏赐,以奖她的宽宏大度识大体。毕竟在皇帝的眼里,宜妃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自个儿这个太皇太后,刚刚阻了她的青云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要是再没点儿表示,难保皇帝心里不生嫌隙,也显得她一个做祖母的太小家子气。 孝惠轻轻抬头,脸上竟难得的带了点儿笑模样儿:“别的倒还罢了,记得皇额娘库房里还有好些高丽进贡的织花细布,皇额娘白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都找出来,一发儿的赏了那个丫头吧。” “高丽细布?要那个何用?”孝庄微微一怔,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那高丽进贡的细布虽是摸着手感细腻,织花也还稀罕,可到底瞧着太寡淡了些,平日里也就拿来做两身儿贴身小衣还罢了,就算做了外头穿的大衣裳,穿上跟平民村妇似的,谁穿这个? “宜妃那孩子,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这细布做孩子的衣裳最好,今儿一早就打发奴才去我那里,把我库房里的细布都搬了个干净。既然皇额娘要赏她,我觉得如今赏什么都不如这个更让她高兴了。” “真是孩子气,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想着做孩子的小衣裳儿了。只是一个小孩子家,能用多少细布?你赏她两匹也就够了,多了又有何用?总不能她自个儿穿吧!”孝庄摇摇头,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儿,但凡人上了年纪,一说起儿孙,没有不欢喜的。 见她脸色终于和缓了,孝惠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皇额娘把气都积在心里,末了再迁怒到宜妃和皇帝身上去。 “这可真叫皇额娘给猜着了,那丫头还真是打着个假公济私的主意呢。”她抬手轻掩唇角,眉眼弯弯地看着孝庄,“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丫头被逼急了,这才说了实话。说是怕有了身孕,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要让奴才给赶制些软底鞋,又嫌绫罗绸缎太过奢靡,穿在脚上未免糟蹋了,这才要多多的寻细布呢。” 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 恍若一颗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孝庄抬手轻揉酸胀的额角,她就说今日的事儿有些难解呢,原来原因竟是这样的简单。 旁人怀了身孕,就算依然依照宫规穿着花盆地儿,可到底都小心谨慎的紧。譬如那马佳氏,自从有了身孕,简直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非必须的请安,连宫门都不出半步。 也就纳喇氏这个不安分的,怀了身孕还到处争风吃醋,没有一刻安静。穿着花盆地儿走路本就不甚稳当,偏她还要卖弄精神,走路一步三摇,她不摔倒谁摔倒! “宜妃是什么时候儿去你那里讨细布的?”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孝惠,倒不是怀疑孝惠的用心,担心她会欺骗自己,而是这事儿实在重大,直接关系到今日之事的真相,她希望对今天的事,有一个更真实,更准确的判断。 第148章 木偶娃娃 “是今儿早上啊,寅正时分就去了。”见孝庄反应激烈,孝惠一时有些惴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让皇额娘有了这么大的反应,“额娘知道的,今儿并不是例行请安的日子,更何况寅正时分,我也是刚刚起身,就算请安也太早了些。那丫头说明了来意,似乎也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什么似的,在那里等着奴才们翻库房的时候儿,还顺便在我那里蹭了一顿早膳呢。” 寅正时分?那就是众人去道喜之前的事儿了。她心里长叹一声,难道真是自己太多疑了?如果宜妃是事后做的这件事,她一定会怀疑她的用心,继而怀疑今日延禧宫的事是否真如之前所想,一切都是纳喇氏在兴风作浪,毕竟宜妃此举怎么瞧都像是事后为自己描补开脱。 可宜妃一大早就去慈仁宫讨细布,并说了什么“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的话,那就大大不同了。 宜妃也不是神仙,她也不会算到纳喇氏会在她的宫里摔倒。不管纳喇氏再怎么狡辩,地上没有石子儿就是没有石子儿。 若这事儿真是宜妃一手策划的,就算她能算准了,让那颗该死的石子儿好巧不巧的出现在纳喇氏那个孕妇的脚下,没道理那些个嫔妃也都配合她,帮她处理那脏兮兮的地面儿,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纳喇氏,那个不安分的贱人,自己护佑皇嗣不力,出了事还想栽派到旁人的身上。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偏偏要闹得不可收拾。还搜身?! 想必宜妃就是明白纳喇氏的问题出在哪儿,这丫头又一向心地纯善,不忍心戳穿她,只好出来收拾残局,用自个儿宫里的奴才,全了双方的颜面。 只是纳喇氏和那群嫔妃们的颜面都保住了,她自己却要咽下这个哑巴亏,还连累自个儿安插在延禧宫的人手背了黑锅,这口气,她怎么能咽下! 咽不下去也得咽呐!她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宜妃那孩子,是个明白的。” 她如今有点儿后悔早上时候儿阻拦皇帝晋封宜妃的行为了,有这样的女子在他身边儿,是他的福气,也是大清之福啊。不过一个贵妃,又不是皇后,就算依了他又如何? 宜妃心里只怕根本就不在乎妃和贵妃的一字之差吧,而皇帝,也不过是想让未来的孩子身份更尊贵些,毕竟后宫仅存的两个皇子,一个出身太低,一个是个药罐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皇帝如今都需要一个出身尊贵的皇子。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阻拦?如今她想明白了,却也是迟了,玄烨虽然嘴上恭敬,可心底只怕也是有些不满的吧,否则他又何必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让人重新收拾宫苑,一出手就是翊坤宫,他这是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啊! “既是这丫头讨要的,怎么能算在赏赐里呢,你这个做皇额娘的,也太小气了些。”她笑嗔着睨了孝惠一眼,“苏茉儿,把咱们库房里的细布都找出来,给宜妃送去吧。哀家记得库房里还堆着好些摆设,白放着也放坏了,你一发儿找出来,却不必送去延禧宫,直接叫人送到翊坤宫好了,就算哀家给她的乔迁贺礼。这孩子对皇嗣这样小心谨慎,真不枉哀家平日里疼她了,这些细布摆设不算,另外给她的赏赐加倍,告诉她,等她平安诞下孩子,哀家还要给她晋封呢!” 苏茉儿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却立时想起这样不合规矩,微垂下眼睑,低低答应一声儿,急急带人往库房去了。 早些时候她跟皇帝承诺的是:“待宜妃平安生下皇子,再给她晋封不迟!” 她这个太皇太后,说出的话虽不像皇帝那样金口玉言,却也不好朝令夕改。如今她悄悄儿放松了口风儿,改成一生下孩子立刻晋封,既全了皇帝想要抬举补偿她的心思,又不至于损了自己的颜面,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只可惜纳喇氏那里,她方才已经处置过,不好再多责罚什么。只是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如今是她肚子里有块护身符,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她会让这个贱人知道,在这后宫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太过嚣张得意,否则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的一时痛快付出代价! “皇额娘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严厉,可心底里还是疼宜妃的,那些摆设皇额娘平日里爱的什么似的,人家想讨都不好意思开口,如今说赏给宜妃就赏给宜妃了,好偏心的皇额娘!”孝惠难得撒娇说个笑话儿,孝庄心里暗暗纳罕,这老实头儿孩子什么时候儿也学会撒娇撒痴了?当年她若有这个手段,又何至于让那董鄂氏欺负得死死的! “瞧你那个小气样儿!你过寿辰的时候儿,玄烨难道没孝敬你的?这小子敢藐视你这个皇额娘,看哀家怎么收拾他!”她半真半假地打趣儿孝惠一句,“快让哀家瞧瞧,明明日日都在哀家跟前儿的,什么时候儿学会了这些小儿女的情肠?还跟自己儿媳妇儿争风吃醋呢,传了出去,也不怕玄烨笑话你这个当额娘的!” 她这话一出,孝惠面上立时有些扭捏不安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今这是怎么了,这样撒娇吃醋的话竟也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莫非真是人说的,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月儿那个嘻嘻哈哈的丫头待的时候儿长了,连说话都跟那个丫头越来越像了? “玄烨怎么没孝敬,每年都有那么一大批抬进慈仁宫,可他对皇额娘的孝心,却是谁都没法儿比的,又怎么能怨旁人眼馋呢!”她的脸微微一红,三十多岁,保养得宜的脸上,瞧着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臣妾哪里是嫉妒宜妃了?臣妾是替皇额娘高兴呢,有玄烨这样孝顺的孙儿,是皇额娘的福气呀!至于宜妃,那丫头坏透了,日日在慈仁宫里搅闹,连我都不知不觉被她给带坏了,以后再不疼她了!” 她嘴里说着不疼宜妃,可那眼中的欢喜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孝庄心中微微一颤,多少年了?自从这孩子嫁进大清,算算都二十多年了,可这样真切的欢喜笑意,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宜妃啊,玄烨想抬举就抬举吧,只看在她能让太后高兴的份儿上,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在孝庄的心里,一直对这个侄孙女儿存着一份歉疚,当年若不是她的坚持,这个孩子也许可以在草原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她把她要到了身边儿,却无法给她承诺的幸福,这份痛隐藏在她的心底多年,如今见孝惠是真的喜欢明月,虽然她对科尔沁以外的女子没什么好感,可不能否认的是,她很欣慰! 当年刚刚从草原来到这紫禁城的孝惠,何尝不是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儿?可惜那时福临心里眼里全都是那个董鄂氏,为了让她能尽快成熟稳重起来,自己不惜以最严厉的语言训斥她那些“幼稚”的举动。 从草原上带来的羊拐被她亲自下令扔掉,镶金嵌玉的小马鞭被迫束之高阁,就连那欢快的走马舞,也因为自己的一句“不庄重”,她便再未跳过。 渐渐的,她越来越端庄,越来越稳重,走路头不摇,身不晃,就连鬓旁的流苏璎珞,也仿佛静止般安宁。 她满意了,以为这个孩子终于被她磨练成了一块美玉,一个端庄持重的淑女。 可当她满怀信心的把她推到儿子身边时,福临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儿——“好好儿的女孩子家,做什么扮得老气横秋的?一点儿大家气度都没有,这哪里是蒙古的格格,哪里像大清的国母?竟是个只会喘气儿的木偶娃娃!” 他打击了她还不够,末了还叫人送了一箱的江南木偶给她。那些娃娃或淡妆,或华服,或荆钗布裙似村姑,或纱衣锦绣似贵妇,可就连这样的娃娃,也比她多了一丝妩媚,一丝慧黠,一丝灵动,更多了一丝人气儿! 原来,她还不如一个木偶娃娃啊! 连那死气沉沉的木偶,都比她多了一分人气儿,她算什么?她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她哭着将那一箱娃娃统统付之一炬,在这之前,他从未送过她一件礼物,原本在她的心里,是多盼着他能看自己一眼,送自己一点儿什么,哪怕是一个石子儿都无所谓。 可当她把那整箱的“礼物”付之一炬的时候儿,她才知道,比起无视更残忍的,便是用她最最期盼的东西将她打入尘埃,令她遍体鳞伤,连喘气儿都觉得多余。 原来,那静止不动的流苏,代表的不是端庄贤淑,而是沉沉的死气,没有生命没有气息的死亡的味道! 她看着董鄂氏的笑容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看着她鬓边的流苏在恬谧的春光下肆意飞扬。 她可以死心了,从那以后,她所有的青春便随着那箱木偶娃娃,一起葬送在那灼热的火焰里了。 看着这个侄孙女的变化,孝庄原本的恨铁不成钢也渐渐变成了锥心刺骨的痛悔,可惜一切都晚了。大错已经铸成,她使尽了各种手段,都无法将儿子的心扳过来,面对这个侄孙女儿,她注定一生愧疚。 如果宜妃真的能让她开心,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只要能让她活得快活一点儿,她的心,也算是稍稍有些安慰! 第149章 惩罚 慈宁宫的赏赐送到延禧宫的时候儿,已是华灯初上,延禧宫里一片灯火通明,康熙正手举银匙,半是诱哄,半是威逼的想让明月再多吃一口。 “苏嬷嬷?这大晚上的,苏嬷嬷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儿打发个孩子来就成了,这黑灯瞎火的,您脚下慢着些!” 明月嘴里说着,脚下早就燕子似的飞了出去,让后头跟着的康熙一阵心惊肉跳,这时候儿她才是最该脚下慢着些的人吧! “你还知道让额涅脚下慢着些,你怎么不知道说说自己呢!眼看就要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他嘴里一边说着,手已经扶上了她的腰。 一见康熙在这儿,苏茉儿笑得更和善了:“奴婢是奉太皇太后的令,来给宜妃娘娘送东西的。” 虽然康熙叫她“额涅”,可她却一直自称“奴婢”,康熙也曾无奈了很久,只是拗不过她,也只好随她去了。 明月朝她身后略微一瞅,看看那长长的队伍,再看看她手中那份厚厚的礼单,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苏茉儿说得谦逊,只说送东西,丝毫不提赏赐的话,可她却也不敢拿大,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 只是苏茉儿却抬手拦住了她的动作:“宜妃娘娘站着就行了,太皇太后体恤娘娘,特意嘱咐了的,娘娘不必多礼。” 一向最讲规矩的太皇太后竟会说出这话来?不说明月惊讶,就连康熙都有些不可置信,他都有点儿怀疑早些时候儿跟自己争论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皇祖母了。 “这些是太皇太后给娘娘的贺礼,有赤金累丝凤钿全分,点翠凤钿全分,牡丹花寻常钿全分,海棠花寻常钿全分,珊瑚朝珠一串,翡翠朝珠一串,蜜蜡朝珠一串,沉香朝珠一串……榴开百子镶嵌珠石翠花一对,桃献三千镶嵌珠石翠花一对……” 一件件宝贝流水似的往殿里摆,全都用朱红金漆龙凤呈祥的钿盒装着,不多时便将正殿摆了个满满当当。 就算康熙再怎么想着多喂明月一口,也只好很有眼色的示意梁久功把膳桌儿先撤下去了。 “这些,都是老祖宗多年的珍藏吧,这赏赐也太重了些。”他皱着眉头,语气有些迟疑,这里头有不少还是往年年节时候儿,他孝敬老祖宗的呢,如今竟有大半出现在了这里,也难怪他有些摸不准孝庄的心意。 “太皇太后说了,只要宜妃娘娘安心养胎,给皇上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宝贝儿,便是搬空了她的库房,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到时候儿她还要给娘娘晋封呢,这点子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康熙一怔,心头一时千头万绪,早些时候儿在慈宁宫里压抑得不快一扫而光,不但如此,他心中甚至还有些歉疚,虽然当时他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可心底的不悦却是瞒不住人的。 太皇太后一心为他,想想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孝了! 苏茉儿悄悄打量着康熙的神情,如今见他一副愧疚不安的模样,心底不禁长舒一口气,暗暗点头,不愧是太皇太后一手教导出来的,也不枉她们从小疼他一场。 见康熙已经动容,苏茉儿继续再接再厉:“外头还有几十匹高丽进贡的细棉布,听说娘娘喜欢,便在库房里找了找,都给娘娘送过来了。老祖宗说了,娘娘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只要这世上有,别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都一定给娘娘弄来!” “老祖宗厚爱,臣妾愧不敢当,桃红,快传轿辇,本宫这就过去给老祖宗磕头谢恩。” “别,太皇太后就是怕娘娘再折腾着谢恩,累着肚子里的小阿哥,这才特意叫奴婢来跟娘娘说呐。”苏茉儿一见明月当真要去磕头谢恩的架势,赶忙将她拦了下来,笑话,要真是大晚上的让这个金贵的娘娘再跑一趟,只怕又要将康熙心里那点儿愧疚给磨没了吧。 “老祖宗还让奴婢特意从库房里挑了好些雅致的摆设,已经送到翊坤宫去了。她老人家让奴婢嘱咐娘娘,只管安心养胎,那些谢恩什么的虚礼就不必了,只要让她抱上可心的重孙儿,重孙女儿,她就比什么都高兴!” 虽然苏茉儿一力推辞,可明月到底还是将她送到延禧宫门口儿,这才被她好说歹说拦住了:“天色太晚了,夜里天儿凉,可大意不得,娘娘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嬷嬷脚下慢着些,三德子,给嬷嬷照着点儿脚下,蔻朱碧云,替本宫好生送送嬷嬷。”明月笑着捅捅康熙,“皇上也不过去给老祖宗请安定省,真是白疼了你了。” “朕这会儿要是过去了,老祖宗才要当真生气呢,生气朕没好生守着你,没好生照顾着你,那多划不来?朕才不上你这个当呢!”康熙嬉笑着,却也规规矩矩地将苏茉儿送出门外,“额涅慢走,明日朕一早就过去给老祖宗请安。” “好好,只要皇上国事清明,子嗣繁茂,太皇太后就比什么都高兴呢。” “把老祖宗送来的高丽细布给马佳小主儿和纳喇小主儿每人送两匹,让她们留着给孩子做两身儿小衣裳吧。” 康熙进门的时候,正碰上明月交待桃红杏黄搬着几匹细布出去,“怎么,老祖宗才送来,你就转手送给别人了?” “在册的赏赐自然不敢随意送人,可这细布并不在赏赐名录里,又是小孩子合用的东西,两位姐姐月份儿比我大,正是需要这些的时候儿,想来就算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不会责备我的。” 她俏皮的吐吐舌头,引得他一阵大笑:“岂止不会责备?老祖宗还要夸奖你呢!只是光两匹细布?你这礼也太简薄了些,真小气!” “人家正经贺礼早送去了,这些不过是今日新得了,不敢都留起来吃独食儿,这才赶着给两位姐姐送去呢,皇上想到哪里去了,难道在皇上心里,臣妾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她心底顿时有些不舒服,想想过年的时候儿她掏了多少宝贝,如今才刚出正月呢,就说她小气! 他笑着上前拧拧她气鼓鼓的粉腮:“这就生气了?说你小气,还真是小气呢!逗你玩儿的你也当真,真是孩子气!” “你才孩子气呢!”她一把拂开他的手,气哼哼转身就走,“臣妾又小气,又孩子气,不配侍奉皇上,还请皇上今晚高抬龙脚,到别处歇着吧,臣妾可不配伺候。” 才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沉重迅捷的脚步声,明月正欲加快脚步,却不料身子一轻,被人从后头横空抱了起来。 “呀!” “小东西,胆儿肥了哈,敢撵朕走?看朕怎么收拾你!”他虎起脸,故意无视她惊惧不安的目光。 “说,朕该怎么罚你?”他将她放到软榻上,扯过一床藕荷色锦被裹在她身上。 宫里一出正月就停了炭火,虽然明月份例里夏日也有十斤红箩炭,可毕竟不能跟冬天时候儿比。 如今才刚刚立春,乍暖还寒的时候儿,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明月双手揪着锦被,两只神采飞扬的眼珠儿滴溜溜打转儿,末了咬咬唇,似下足了决心般:“那就罚臣妾禁足三天,以示惩戒?” 禁足三天?她真好意思说!他笑得差点没跌下软榻,“三天,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笑够了,他复又板起了脸:“跟禁足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比起来,朕更喜欢另外一种方式。”他一边说着,一边眯起眼,上上下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喂,你可别胡来啊,我这会儿身子可是禁不起折腾,你要闹,找别人去!”她双手攥得更紧,一床锦被死命拽到脖子上,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两人正僵持着,梁久功手中举着一个朱红雕漆榴花托盘儿,弯腰弓背,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 “瞧你想到哪里去了?在你心里,朕就是那么好色的昏君不成?”他邪笑着,将托盘上的小小白玉莲花汤盅儿拿在手里,揭开上头的赤金八宝盅盖儿,碧玉汤匙慢慢搅了搅,舀起一勺儿轻轻吹了吹,试过温度后,这才举到她的唇边,“激将法苦肉计统统用过了,朕就是不上你的当,这碗汤你今儿是说什么也逃不掉了,乖,老老实实喝了吧,好多着呢!” 明月一声哀嚎,将锦被狠狠猛在头上。 “喂,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去吧!”他好笑地看着蒙着被子装缩头乌龟的某人,“快点儿出来,别把朕的宝贝儿子给憋坏了!”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儿呢!”她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 “好好好,女儿也好!可就算是女儿,你也得赶紧出来把这碗汤喝下去,女儿也是阿玛的心肝宝贝儿,可不能让你们额娘给憋坏了!”他对这个问题倒不坚持,左右都是他们的宝贝,如今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儿给她补补,今天晚上他就跟她耗上了,这碗汤,说什么都得让她喝下去! 第150章 蝴蝶的翅膀 对于儿子还是女儿的问题,明月心里还真有点儿没底,虽然历史上的宜妃极度缺少女儿缘,可这个孩子来的实在是日子不太对,她不记得历史上的宜妃在这个时候儿有过孩子。 五阿哥是康熙十八年出生,离现在至少还有四年的时间呢,她就算怀着个哪吒,也早该出来了啊,难道历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什么改变?还是她肚子里这个压根儿就没生下来? 呸呸呸! 她连啐几口,恨死了自己的乌鸦嘴。历史肯定已经发生了改变啊,宣妃成了常宁的老婆,成妃成了纳兰容若的娇妻,就连舅舅米思翰,如今在她的谋划下,也身体硬朗的活着,每日精神矍铄地给旁边儿这个可恶的男人找银子,凑军费! 明月微微扭头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拽着他继续绕着桌子转圈儿——那碗汤到底是没能逃过去,她在硬着头皮喝下去之后,终于不负众望地撑着了,想出去走走,消消食,他又怕天黑路滑,有个什么闪失,只许她在屋里走走,两人便只能拉着手在屋子里转圈圈了。 在她这只小蝴蝶的努力下,历史已然悄悄发生了改变。如今她肚子里的宝宝虽然来得早了些,可她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一定让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谁敢打孩子的主意,她就跟谁拼命! 明月轻轻抬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蓬勃生长着,她的宝贝!也不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能够结束,等宝贝出生的时候儿,他的外公外婆和舅舅们能不能赶回来? 富察氏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前几日婉嘉郡主进宫来,说是察哈尔终于反了,为了平乱,阿玛也上了战场,额娘独自在盛京终是没依没靠的,便也带着小明祁回京了。 她之前在京城置办的产业也都走上了正轨,如今母亲回来,既不用在老宅里看戴佳氏的脸色,也不用跟另外几房你争我斗,每日里只管含饴弄孙,或者严厉教子,日子过得舒心快活着呢! 只是明月每每想到自家额娘在明祁和小浩轩之间,一会儿白脸儿,一会儿红脸儿,正心肝儿肉似的宝贝着大孙子,转脸就横眉冷对摆出一副三娘教子的模样管教明祁,便觉好笑。 其实依她的主意,自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很不必时时逼得那么紧,便是再骄纵些,也骄纵不出贾宝玉般的人物。可自家额娘却不答应,若是以前也就罢了,有父兄的功劳体面,明祁便是再平庸些也不要紧,可如今明月进宫封妃,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小儿子养成个纨绔子弟的性子,给女儿招灾惹祸! 别说明祁了,就连还不会走路的浩轩,她都已经发了话——五岁开蒙,六岁开始请师父教导武艺,郭络罗家的男人都得是顶天立地的铮铮铁骨儿郎,谁要是敢给郭络罗氏抹黑,她宁愿没有那样的儿孙! 明月心头有些发热,她不是不明白额娘为什么下这么大的狠劲儿。 眼见的老宅里头整日鸡嘶狗咬,没个安静,能建功立业的不多,混吃等死扯后腿的不少,富察氏也是真急了。别房的事儿她们管不到,就只好在自家儿孙身上用功了,怎么也得给明月多多培养几个帮手,不能让她在宫里孤立无援啊。 活了两世,家人这种无私的支持让她深深感动,她们把所有能想到,能做到的,都替她想到,做到了,她也得好生打起精神来,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只是她在宫里出不去,有些事情还是鞭长莫及。听婉嘉说,老太太戴佳氏几次上门找富察氏,明着恭维拉拢,实则使尽了威逼利诱的手段,仗着身份上的优势,拿捏准了这个儿媳妇儿不能把她怎么样,在自家府里摆足了老封君的威风! 明月气极,这戴佳氏也忒的欺人太甚,真以为阿玛和哥哥们都出征在外,就没人敢把她怎么着了?还好家里有个婉嘉,多少让她有个忌惮,但凡她有点儿无礼的要求,都是婉嘉出面儿应付,可婉嘉凭什么受她的窝囊气! 明月当日便派小安子出宫跑了一趟,明捧暗敲,这才让她老实了下来。说到底,这还是她给自家额娘和嫂嫂惹出来的麻烦呢,说什么也不能干看着她们被这个老婆子刁难。 事情的起因还是过年的时候儿,她想着入宫时候儿二太太乌雅氏的嘱托,二姐明瑶在索额图府里日子一向艰难,她便借着给各府亲贵女眷们颁赏节礼的机会,好好儿替二姐姐明瑶做了脸,大年初一福晋命妇们进宫请安的时候儿,她又特意拉着明瑶的手,说了好一阵的话。 赫舍里氏族中震动颇大,众人虽然早就知道宜妃跟索额图的夫人是堂姐妹,但宜妃自小在盛京长大,还没回京明瑶便出了阁,原以为二人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却不料宜妃竟这样给她脸面! 索额图府中那些小人不敢再小瞧明瑶,她的日子一时好过了许多。乌雅氏虽没那个体面当面道谢,到底还是去富察氏那里,千恩万谢的说了一大车的好话。 原本事情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明瑶嫁都嫁了,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离婚再嫁的说法儿,其他的明月也是爱莫能助。如今能让她在那府里的日子好过些,自己心里也觉安慰。 可这事儿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大太太博尔济吉特氏和老太太戴佳氏的耳中,二人的心思立马活泛了起来。 在她们看来,明瑶终身已定,便是明月再怎么拉拔,也不过是个一品诰命,她嫁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个一男半女,索额图内宠又颇多,子女大多已经成人,明瑶这辈子也就那样儿了,再怎么提拔也无法给郭络罗氏带来更多的利益。 明瑶在她们眼里早就是个弃子,可明琳不同啊! 二人近乎执拗的认为,只要明月肯出手,纯亲王怎么也得给她找个宠妃三分颜面。如今纯亲王福晋还无子嗣,若是明琳能得宫中援手,抢先怀上个一男半女,那郭络罗家只怕就又出一位亲王侧福晋了! 在福晋无子的情况下,有子傍身的侧福晋与福晋比也不差什么! 当明月从婉嘉嘴里听说了戴佳氏的豪言壮语之后,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她们从哪来来的底气,怎么不问问人家隆禧愿不愿意让明琳给他生孩子呢? 明琳当日出卖康熙的事儿,虽然事后瞒得紧紧的,可她们也是知道的。别说什么明琳不知道那个“隆禧”就是皇上,难道“隆禧”是纯亲王就由得她随意出卖了? 如今这个货真价实的隆禧只是冷落她,对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要不是瞧着宫里太皇太后的面子,就是一壶毒酒灌下去,旁人也绝不会说他半句不是,她们竟然还敢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的此时才意识到,仅仅只是言语上的敲打,根本无法阻挡她们给她捅娄子,惹麻烦的脚步!狠狠心,她直接交给婉嘉一包药,当时便将婉嘉吓得面无人色。 “这……怎么使得!”她哆哆嗦嗦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纸包儿,目光中满是震惊犹疑,不明白明月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狠心,连自家祖母也敢下手。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没心肝的人吗?”她赌气将那个纸包儿塞进她的手里,“放心吧,不过是让老太□□分些,那些有的没的,她从今以后没必要再操心,如今儿孙都大了,让她多活两年,好多享享清福,难道就不是孝道了?非得由着她弄得家破人亡了才是孝顺?” 话虽如此,可婉嘉还是有些不安,再三确认那包药不会要人命,只会让老太太精力不济,连行动都不会有任何障碍,这才勉强接了过去,“那我就回去跟额娘再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我一人可不敢做主!” 明月也都由着她去了,自家额娘不是不分轻重的,如今戴佳氏的行为已经危及全家的安危,绝不能再由着她去瞎折腾了。 “朕听说,郭络罗府里的老太太病了,可需要朕派个御医过去瞧瞧?” 她正想着自家府里的糟心事儿,不想他竟心有灵犀的跟她想到一处儿去了,“也好,祖母毕竟年纪大了,有御医过去瞧瞧,我也安心些。” 她微微一笑,满是赞赏地看着他:“不错嘛,连这个都能想到,真有你的。”自家老太太到底是什么病,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包药不过是让她失眠健忘,便是太医去也查不出什么。 戴佳氏的年纪在那里摆着,任谁看,都不过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健忘什么的,左右这老太太也没什么天大的要紧事,忘了就忘了吧,只要身子骨儿硬硬朗朗的,儿孙们便知足了。 不用整日想那些糟心事儿,真能如明月所说,多活两年也说不定呢! 自从送了苏茉儿回来,她便没给他个好脸儿,尤其是方才为了哄她喝汤,他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她从被子里提溜出来,累得气喘吁吁不说,还被她好一阵讥讽。如今见她笑靥如花地看过来,顿时觉得满眼星光璀璨,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 “朕明日便让御医去府上听命,等老太太的身子好了再回来。”他觉得郭络罗氏的老太太病得真是太是时候儿了,如此一来,这些日子她都不会再跟他拧着来了吧! 第151章 人心难测 “娘娘真要去?如今虽然已是四月底了,可到底时气不定,咱们还是少去这些人多的地方儿才好。”蔻朱一边儿替明月整理着雪青樱花旗装,一边儿小声劝说着,在她心里,最要紧的不是时气,而是人! 后宫里的人心永远都是最难测,最难防的,自家主子如今可是双身子,这样人多的场合,还是能不去就不去的好。 “谁说不是呢!只是佟嫔和丽妃双双相邀,宫里的小主儿们都去了,就咱们娘娘不去,知道的说咱们娘娘小心谨慎,不知道的可要说娘娘目中无人了!更何况皇上下了朝也会去,这个时候儿,想来她们也不敢怎么样!”碧云抻了抻明月身上的缠枝花万字不到头儿的嫩鹅黄坎肩儿,正正领口儿处的芙蓉盘扣儿,将一只小小的金镶珠玉蝶恋花别针儿别在领口上,又后退两步,仔细端详了端详,这才轻舒一口气,“成了!” 明月跺跺脚,脚上一双杏黄碎花儿细布平底绣鞋分外的稳当,蔻朱嫌那碎花儿的鞋面儿太过素净了些,花朵儿也稀疏,瞧着不够喜庆,做鞋的时候儿又添了一对儿蝴蝶在上头,走起路来,旗袍飘荡开合间,两只蝴蝶仿佛真要在花丛间缠缠绵绵到天涯了。 “咱们主子穿什么都好看,哪怕是这平底布鞋,也能穿出不一样的风情来呢!” 明月好笑地点点桃红的额头,“小丫头,你知道什么风情不风情的,就敢随口乱说?是蔻朱的手艺好罢了,穿在脚上都一样,哪里就能看出什么风情来了?” 桃红讨好地笑笑:“蔻朱姑姑的手艺那是没得说,可这鞋也要看穿在谁的脚上,您瞧瞧奴婢这双,就是不如主子穿出来好看!”她伸出脚来让明月看,果然一双好好儿的绣鞋,偏偏被她穿得恹头耷拉脑儿,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一只的鞋面儿上还不知在哪里蹭了一块儿灰,更显邋遢。 “你这双鞋都穿了几天了?还好意思伸出来呢!”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因她做平地软鞋,这几个丫头也都跟着做了几双,桃红脚上穿的正跟她的是同一块料子,同一个花样儿,她不像别的主子那样儿,自己穿了什么样的衣裳鞋袜,便不许旁人也穿同样的,只是桃红这双鞋也太邋遢了些,出去难免要惹人笑话。 桃红伸伸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宫女穿衣打扮都是有定例的,虽说主子不计较,可她也不敢公然跟主子穿一样的鞋,只是没想到明月今日会选这双,如今她回去换鞋都有些迟了,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亮出来,那块灰还是她故意蹭上去的,就是想着主子看了一定会让她换双干净的,到时候儿必不会再多责备。 碧云也早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没好气儿的白了她一眼,“主子这都收拾好了,竟还要来等你,还不快去换一双呢!” 待桃红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转回头来看着明月,“主子体恤奴才,原本是咱们的福气,可这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桃红杏黄几个,都被主子给惯坏了,在咱们自个儿宫里关起门来还没什么,可这出门的时候儿还是要讲究些,否则旁人瞧着也不像样,真闹起来,主子不是护她,倒是害她了!” 明月也知她说得在理,只是这些衣饰小事,她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平日里她赏她们的绫罗绸缎她们不敢穿也就罢了,好歹留着,日后出宫嫁人,也能派上用场,可这鞋不过是细布做的,就算是宫女也穿得起,宽大的旗袍一遮,她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不在乎归不在乎,碧云说的也对,在自己宫里的时候儿没什么,出门的时候还是注意些的好。更何况是今日这种阖宫都在的场合,要是被那些事儿多的女人们挑了刺儿,她这个做主子的倒是没什么,可她们面上可就难堪了。 因着桃红一来一去耽误了些工夫,明月又不肯用仪仗,执意要步行着去,说是多走走对孩子有好处,她们便成了最晚到的了。 钟粹宫里满是花团锦簇,锦绣霓裳,因着战事正紧,后宫撙节用度,眼看着端午节就要到了,可有过年时候儿的例子在,这个节也只好节俭着过。 除了各宫各府例行的往宫里送了些节礼,宫里按着他们官职爵位给了不同档次的赏赐,这个节也就过得乏善可陈了。 佟嫔好容易在端午节前熬满了三个月,刚从宝华殿里放出来,便赶上了这个大节,哪肯悄无声息的过,便约了丽妃,说是宫里一点儿过节的气氛也没有,实在无趣,不如姐妹们聚聚,一起包个粽子,缝个香包,好歹也应应景儿,有个过节的样子。 “哟,宜妃娘娘可算是来了,再不到,咱们姐妹们都要到翊坤宫去亲迎了。”佟兰心一边儿大声说着,一边儿迎了上来,言语间真有几分主人的味道。 明月轻轻皱眉,她知道因着前些日子自己搬到翊坤宫,让这位“尊贵”的皇上表妹心中起了不忿,只是这才葱宝华殿出来,就忙着树敌,也太心急了些吧。 不等明月开口反驳,赫舍里氏就轻笑着发了话:“臣妾原说了娘娘不爱用仪仗,必是在路上自个儿慢慢走着呢,佟嫔妹妹要去迎,半路上碰到了,你坐着让娘娘走着?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呢!” 佟兰心俏脸儿微微一红,她是个最爱使性子,摆威风的,只要一有机会,必会摆出她全副的嫔位仪仗,如今叫僖嫔当众半开玩笑半奚落地点了出来,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只是今日的聚会原本就是她提议搞起来的,虽是自己身份面子不够,借了丽妃的名头儿在这钟粹宫里办,怎么说她也算是半个主人,如今要是闹起来,别人倒没什么,她自己脸上就先跌了份儿,这口气,她也只能先忍了下来。 就在她沉吟的工夫,后宫有眼色的女人们已经一窝蜂的拥到了明月跟前,一个个又是行礼问安,又是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忙不迭地在她面前献殷勤。 碧云和蔻朱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一左一右架在她身边儿,倒似两尊门神,让那群女人有心也使不上力。 “娘娘走了这一路,也累了,还是赶紧坐下歇歇吧。”在别人献殷勤的时候儿,赫舍里氏只远远地站着看着,如今见她们吃了瘪,这才笑吟吟上前。 这些女人也是看她这些日子侍寝的次数多了些,哪里不明白宜妃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都想着走个捷径,好得那个巧宗儿呢。只是这临时抱佛脚,未免迟了些,宜妃如今可是万事不萦心,只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她们太热切了,反而让宜妃对她们戒心更重,欲速则不达呢! “僖嫔妹妹说的是,宜妃妹妹如今可是金贵人儿,不比咱们粗手笨脚的,快快快,早给你备下了座位,赶紧坐下歇歇吧!”丽妃原本只轻笑着站在远处看戏,如今听僖嫔说宜妃要歇歇,立马眼睛一亮,欢欢喜喜地上前引着明月往殿中主位下左手第一的位子上去,“妹妹慢些,小心脚下。” 明月抬头打量了一眼殿中的情形,目光倏然落到那个位子旁边摆着的花儿上,郁金香,茉莉花,丽妃还真是有心了。 摆出这样的阵势来对付她,可也太小瞧她了。这两种花儿虽是对孕妇不利,可也要长时间接触才有效,就这么一场宴饮,就想让她中招儿?除非她再将它们混进入口的食物里,那倒可以解释成自己一时不慎误食,与人无尤了。 “妹妹干站着做什么?不如坐下慢慢欣赏,要是喜欢,姐姐宫里还有好些呢,待会儿走的时候儿再送妹妹两盆儿,拿回去慢慢瞧。”丽妃见她只是欣赏两旁的鲜花儿,心中不禁暗暗得意,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弄来这么些宝贝,后头还有更好的呢,不怕她不中招儿。 “姐姐真是客气了,既是姐姐大方割爱,妹妹就不客气了。小林子,带两个人把花儿搬回去吧,别一会儿姐姐忙起来,再忘了!”她别有深意的轻笑一声,“姐姐莫怪,妹妹就是这个小家子气改不了,一见了喜欢的东西,那是一时半刻都等不得的,况且——”她微微侧首狡黠一笑,“妹妹也怕姐姐一会儿反悔,再舍不得了,还是赶紧搬回去放心些。” “妹妹还真是风趣,这值什么,不过两盆花儿而已,小李子,去后殿再搬两盆好的送到翊坤宫去,这两盆就等妹妹走的时候儿再搬吧,放心,姐姐还没那么小气。”她笑得极欢愉,仿佛自己的东西被宜妃看上,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姐姐告诉你啊,这花儿放在寝殿里最好了,都不用熏香,自有一股清雅的花香令人迷醉,姐姐一向都是把最好的放在寝殿里的,既然妹妹喜欢,那姐姐自是要把这两盆最好的奉上了。” 摆在寝殿里?她要是真把这花儿摆在寝殿里,还能这么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的,那才真是奇迹了。明月心中微微冷笑,面上却是一丝不露,“那就先谢过姐姐了。只是殿中气闷,不免辜负了外头的大好春光,妹妹还是坐到外头凉亭里吧,那里更舒服些,景色也更好,难得到姐姐宫里来玩儿,可不能怠慢了钟粹宫钟灵毓秀的精致。”明月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蔻朱就走,这些好东西还是得先处置了才好,她可不想拿着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 “妹妹,妹妹这是怎么说!”丽妃一时有些愕然,她精心准备了这么一场,对方却连入座都不肯,那她后头的戏还怎么唱? “丽妃姐姐,既是宜妃姐姐嫌殿中气闷,那就先在凉亭中歇歇也好,左右如今皇上还没来,姐妹们自是随意些的好,待会儿皇上来了,未免拘束,到时候儿那个最最尊贵的位置,除了宜妃姐姐,也没他人配坐了。”佟兰心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拉了丽妃一把,示意她不要因小失大。 第152章 端午(上) 丽妃咬咬牙,虽是有些不甘,却也只能按捺下满心的不甘,堆起一脸的假笑点头应和,“佟嫔妹妹说得是,宜妃妹妹便先在凉亭里歇歇吧,姐姐先去招待其他姐妹,失陪了。” 她虽自信绝不会露了破绽,却也怕劝得多了,再引起明月的疑心,左右那位次都是依着宫中嫔妃的位分来的,以宜妃的位分和宠爱,她不坐那个位子,那是谁都不敢坐的,到时候儿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坐到自己摆好的八卦阵中去! 明月一边儿缓缓步上凉亭,一边儿借着蔻朱的搀扶,身体稍稍一侧,朝她低声吩咐几句。蔻朱目光一怔,虽不明白主子的意图,却还是点点头,待桃红将凉亭的石凳上铺好厚实的织锦坐垫儿,她对着碧云和几个小宫女一使眼色,示意她们照顾好主子,自己带着桃红悄悄闪身儿进了正殿。 几个庶妃原本在远处围坐在一起包粽子,如今见明月独自坐在凉亭,一个两个装模作样地包了几个,便寻个机会溜了过来。 明月在她们面前一向和蔼,既不像丽妃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似佟嫔自恃身份,目下无尘,只是自从有孕,便被康熙里三层外三层保护了起来,平日里哪怕是例行的请安,也不过众人面前走个过场儿,让她们想套个近乎儿都难。 如今好容易逮着个这么好的机会,自是要上来嘘寒问暖一番,另外再瞅瞅有没有机会献个殷勤,说不得哄得宜妃娘娘高兴了,皇上那里会有一番好机缘呢。 包粽子的矮桌儿前霎时走了个干净,只余几个打扮的虽然妖娆,却一瞧便非嫔妃的服色,明月仔细瞧了,仿佛是承乾宫那几个“出挑”的宫女,上回在延禧宫里被人当众奚落的玉竹也在里头,如今虽是老实了不少,只是那衣裳依然素净得可以,想来真是要在这条路上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钟粹宫的奴才流水似的往凉亭里送些时鲜瓜果并端午节应景儿的吃食点心,粽子自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一个个都包的小小巧巧,用五色丝线缠裹得精致漂亮。 佟兰心热情地张罗着,只是众人也不知是心怀畏惧还是对外头的食物不放心,一个动手的都没有,场面一时有些难堪。 “娘娘这里好热闹,贱妾们过来,没有吵着娘娘的清净吧?”一个柔婉的声音响起,马佳氏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明月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她的脚下,见她也是一双平地软鞋,不禁抬起眼来相视一笑。马佳氏月份已大,肚子似吹起来的气球般圆滚滚的,宽大的旗袍也掩不住那颤颤巍巍的肚子。 明月一见她过来,赶忙扭头对碧云道:“赶紧给马佳姐姐看座,再拿个坐垫儿来,石凳上凉,姐姐受不得寒气。” 一旁的李常在赶忙站了起来,“马佳姐姐坐吧,妹妹在这里都给姐姐把凳子捂热了,姐姐直接坐就可以了。” 一时说得众人一阵大笑,明月笑着啐了她一口,“瞧你个贫嘴的,你才坐了多大一会儿,就能把个石凳儿捂热了?原本还想夸你呢,让你这张嘴一说,好事儿也变成好笑的事儿了!” “能让娘娘和马佳姐姐笑笑,就是贱妾的心意到了,哪怕娘娘数落几句也是好的。”李氏也不在意,只上前搀住了马佳氏的手,“姐姐慢些,小心脚下。” 杏黄利落地将一个织花软垫儿放在石凳上,做完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半点儿不肯靠近马佳氏。 碧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马佳氏的肚子实在让人心惊胆战,她们又不是钟粹宫里的奴才,还是离着她远些的好,否则万一有点儿什么差池,她们可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到时候儿自己性命难保不说,连主子都得跟着吃挂落。 佟兰心站在远处颇有些吃味,她在这里忙前忙后这么久,也没见宜妃命人给她让个座儿,连张氏董氏那几个庶妃都大喇喇在那里坐着,偏她一个嫔位却在这里下人似的忙活,怎不让她心中不快! 她也知道明月的意思,她不过是看在马佳氏肚子上,这才对她格外高看一眼。只是这个理由还不如没理由呢! 佟兰心阴测测的目光沉沉的扫过明月,马佳氏,纳喇氏,渐渐落到远处嬉闹着包粽子的那几个宫女身上。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有了身孕,明月罢了,谁的宠爱能比得上她呢?她有身孕是正常的,若是在那样的盛宠下却肚子平平,那才有问题呢! 只是明明她承宠的日子不比某些人少,为什么她们都怀上了身子,自己这里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强烈的嫉妒让她的心微微泛着酸水儿,她太清楚孩子对后宫女人的重要性了。不说别的,自家姑姑若非生下了当今的皇上,那后位跟她还有半点儿关系吗? 一个孩子,尤其是一个男孩子,那简直就是后宫女人毕生的追求与依靠! 丽妃也就是因为这个才同意跟自己联手的吧?她瞥了一眼远处忙碌指挥着奴才布置殿中座次的丽妃,无子更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痛啊,入宫这么些年,连一次身孕都没有,难怪她一瞧见宜妃的肚子就沉不住气了。 “……娘娘,佟嫔娘娘?” 旁边一声轻呼将她从满心的算计中唤醒,“什,什么?”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儿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李常在。 “宜妃娘娘跟您说话儿呢。”李氏笑着向明月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这个佟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人站在这里,心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连宜妃跟她说话都不应声儿,莫非在宝华殿里念经念傻了? “也没什么大事。”明月见她有些心虚局促,也不为难她,只轻声道:“不过是瞧着这粽子上的五色丝线缠得好,既是为着端午聚在一起的,若是不做些香包儿五色线什么的,倒是说不过去了,只好麻烦妹妹这半个主人帮咱们弄些丝线碎尺头儿什么的。” “有有有,既是端午盛会,怎么少得了这个呢!只是瞧着娘娘方才走了那么长的路,想着娘娘得先歇歇,这才没呈上来,我这就吩咐奴才们去拿。”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忙忙地退了出去,方才自己实在是有些失态,再不走,只怕宜妃会瞧出点儿什么来。 “早知娘娘是要这个,只管跟我说呀。”佟兰心一走,李氏立马儿活泼了起来,“这些东西,咱们房里多得很,娘娘吩咐一声儿,要多少没有?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是在钟粹宫里摆宴请客,佟嫔却在这里主人似的,弄得咱们这些钟粹宫的嫔妃都插不上手。方才你们没来的时候儿,我还想着过去给丽妃娘娘打打下手儿呢,不想却被撵了出来,说是没什么好张罗的,她早就安排好了,让我只管招呼好姐妹们就成,可这佟兰心忙里忙外,她却半句话都没说,真是见了鬼了。” “想来是丽妃娘娘体恤你,让你好吃好喝好玩儿还不成啊?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让你歇着还这么多怨言!”纳喇氏白了她一眼,大有嫌弃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思。 “不是这么说,若是马佳姐姐身子重,歇着就歇着了。没道理我这个好手好脚的自己人撇在一边儿不用,却用别宫里的人啊!” “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你以为自己是自己人,人家可是拿你当外人呢,你是什么身份,人家佟嫔又是什么出身?你凭什么跟人家比呢!”纳喇氏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撇撇嘴道。 纳喇氏跟佟兰心同住一宫,这几天佟兰心一出来,就发现自己的大本营竟成了别人的安乐窝,心里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两人在承乾宫里正斗得热闹呢,这也是为什么佟兰心会那么痛快地将原本由自己提议的聚会改在钟粹宫里办,那承乾宫,实在不是之前她固若金汤,一人说了算的承乾宫了。 如今纳喇氏逮到了机会,自是不遗余力地去抹黑佟兰心,只是这话中是否得罪了丽妃,想来以她的智商还没有考虑到。 纳喇氏的话让现场一阵冷场,她虽是说的实话,可众人还真不知该怎么去接。更何况丽妃和佟嫔毕竟是两个主位,更是今日这场聚会的发起者和主人,一边儿吃着人家的,一边儿说着别人的坏话,众目睽睽之下,众人还真有点儿拉不下这个脸来。 “妹妹就少说两句,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儿口德吧。”马佳氏长叹一声,“如今咱们坐在这里的人虽不多,却有三个怀着身子的,丽妃娘娘不放心,想让李妹妹来照应照应罢了。至于什么内人外人的说法儿,更是无稽之谈,都是自家姐妹,这话要是让皇上听到了,可是要生气的。” 马佳氏一片好心想要替纳喇氏解围,只是瞧着她的神情,却不像是听进去的模样,神色间还颇有几分倨傲与不屑。 明月默默叹口气,这样的人能在后宫生存,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一时丝线和零碎绸缎弯角儿也都送过来了,佟嫔却好似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儿,没再露头儿。明月带头拿起一片巴掌大的碧绿绸缎碎片儿,想着缝个香包儿应应景儿也好。 她初时提议做这个,不过是想着石桌儿上摆的那些个吃食点心毕竟不放心,摆在那里看着也闹心,佟兰心偏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劝这劝那的,索性这点儿事做,将那满桌儿的食物顺理成章地撤下去也就罢了。如今眼看着这一桌儿的桃红柳绿,也禁不住手痒了。 只是她才穿上丝线,还未来得及动针,便听正殿中传来一声惊天的巨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惧哭腔儿喊了起来——“娘娘饶命,丽妃娘娘饶命啊!” 第153章 端午〔中) “哎呦!”马佳氏被这骤然而起的尖利惊叫吓了一跳,手上的针一抖,手指上立时出现一个小小的血珠儿。她将受伤的食指放在口中轻轻的吮着,眼光惊异不定地看着远处的正殿。 “这是怎么了?好大的动静儿!”一众嫔妃窃窃私语,不怪她们疑惑,后宫是最讲究规矩的地方儿,奴才做错了事,自当老老实实受罚,哪怕廷杖加身,也不许大声呼痛,里头那个犯事儿的宫女是怎么回事?后宫这么多主子在,她竟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不像求饶,倒像是故意让外头的人听到似的! 赫舍里氏原本站在庭院中的石榴树下,正仰头看着那初绽的火红榴花,如今殿中□□骤起,她回首间恰好将殿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僖嫔的目光倏然一变,似不敢置信般扭头看了明月一眼,头上赤凤金钗冲她沉沉一点,复又目光阴沉地注视着殿中的情景。 “做针线也得心情宁静才行,看来今天这香包儿是注定做不成了。”明月一边说着,一边撂下手中的绸缎针线,“与其坐在这里瞎猜,倒不如直接过去瞧瞧,看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奴才,竟惹得丽妃娘娘动了大怒吧!” 众人讪讪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虽然不明白宜妃怎么一上来就笃定丽妃动了大气儿,可这些高位妃嫔之间的恩怨,不是她们能随意置喙的,如今既有宜妃带头儿,她们也不介意跟着去瞧个热闹,左右法不责众,后宫的嫔妃都在这里呢,丽妃就算要恨,也恨不过来。 见宜妃起身往正殿走,僖嫔也迎了上来,跟她交换个眼色,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她原本身上就被打上了宜妃的标签,也因为这个,才在后宫站稳了脚跟,如今有事,正是用得着她的时候儿,自是不肯落后。 “娘娘,丽妃娘娘,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奉宜妃娘娘的命,进来拿些茶点,却不想地上的地毯太厚,脚下一个不稳,这才失手——” “你不必拉扯宜妃,知道你是宜妃的奴才,也不必时时挂在嘴上来压咱们。这里是钟粹宫,可不是你们的翊坤宫,你毁坏了丽妃娘娘殿中的花卉,难道宜妃还会包庇你不成?”丽妃虽是气得脸色煞白,却还有三分理智在,只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开口,旁边的佟兰心却似好容易找到了机会立威,一张嘴牙尖嘴利,半句不肯相让,“宜妃让你进来拿茶点,可曾让你毁坏殿中的花卉?自己毛手毛脚不利索,还敢挑拨宫中嫔妃之间的关系,我看掌嘴都是轻的,该把你发配慎行司,好好教训才是!” 蔻朱还好,只是跪伏在地上,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奴婢不敢!” 可桃红却是个烈性的,初时被丽妃呵斥还罢了,如今这佟嫔开口闭口“宜妃如何”,竟是半点儿不把自家主子看在眼里,别说自家主子位份原就在她之上,就是跟自家主子同级的丽妃,也不能这样藐视主子! “请娘娘慎言!”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佟嫔,“后宫尊卑有别,宜妃娘娘如何,还不是佟嫔娘娘能随意编排的。更何况——” 她声音一顿,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奴婢是翊坤宫的奴才,便是要教训,也自有宜妃娘娘教训,还轮不到娘娘您来动手!” “反了反了!”佟兰心勃然大怒,她自小金尊玉贵地被人捧在手心儿里长大,何时受过这样的蔑视挑衅?这奴才口口声声尊卑有别,不就是在讽刺她如今地位不如郭络罗氏吗?这样目无尊上的奴才,今日她要是不把她收拾服帖,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掌嘴,给本宫掌嘴!”她气得浑身颤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跪着的桃红,“尊卑有别?今日本宫就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在本宫面前,本宫就是尊,而你,永永远远都是烂泥地里的狗奴才,小贱人!” 她犹自激动地叫嚣着,却不想身旁上前欲对桃红掌嘴的奴才被人一把攥住了手,扯过去劈脸就是一个巴掌。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对本宫的奴才动手!”佟兰心险些被气晕过去,若非丽妃就在身边,只怕她就要说出更不好听的来,这些奴才都反了不成?不听她的号令不说,竟然还对她的奴才动手,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自己就在这里站着,这些奴才也太目中无人了! “是啊,本宫也正想问呢,你是何人,竟敢对我翊坤宫的奴才动手?”明月慢悠悠地踏上台阶儿,嘴上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因为走的慢,这殿里发生的事已经被她们听了个七七八八,身后那一群嫔妃无不兴奋雀跃,宜妃对佟嫔啊,一个是最受宠爱,地位最尊崇的宜妃娘娘,一个是皇上的亲亲表妹,这下有热闹瞧了。 “宜妃姐姐来的正好,原来这是你的奴才,只不知我这奴才哪里招惹了您,竟要当众受这种折辱!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给妹妹一个说法儿,今儿这事只怕不好善了吧!”她目光阴沉,愤怒气恼中带着一丝狠戾,定定地瞧着明月身边儿垂手侍立的小安子,方才就是他拦住自己的奴才,还对自己的宫女动手的。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话说得好!”明月赞赏地连连点头,“这话姐姐也正想问你呢,不知我这两个奴才哪里得罪了妹妹,又是掌嘴又是送慎行司的,妹妹打狗的时候儿可曾想过我这个主人?” 佟兰心脸上一僵,却随即脖子一梗,冲口而出:“她们毁坏殿中花卉,还出言顶撞本宫,本宫责罚她们,让她们明白明白何为上下尊卑,这难道有错吗?” “没错,你是主子,谁敢说你有错呢?”明月一哂,毫不在意地上前拉起蔻朱和桃红,“只是本宫的奴才也没错儿啊!” 佟兰心一怔,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们也没错?她们都出言顶撞主子了,你还说她们没错!”她快被明月脸上毫不在意的笑容给气疯了,就算她的位份比自己高,若是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纵容手下的奴才来藐视自己,她也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作为奴才,她们能在听到旁人贬低编排自己主子的时候儿挺身而出,这就是大忠!妹妹自己说的,打狗还得看主人,便是要罚,也得我这个主人罚,更何况她们的行为不但不应罚,我看还得赏呢!” 她悠然自得地瞥了佟兰心一眼,“至于妹妹的奴才,不是妹妹说的‘给本宫掌嘴’吗?虽然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要掌自己的嘴,可姐姐的奴才还是体贴地执行了妹妹的指令,只是比较尊卑有别,为了皇上的颜面,只好由妹妹的奴才替主子领赏了!” 宜妃理所当然一副——“这都是你自找”的表情,让周围一众嫔妃乐不可支,虽然宜妃是在强词夺理,可看着佟兰心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瞬间变得快要气晕过去,还是让人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啊。 “宜妃娘娘这是要强词夺理,有意回护自己的奴才了?”她面色苍白如纸,也省了那些“姐姐妹妹”虚伪的客套,目光阴冷狠戾地盯着明月,既然要撕破脸,她不介意将这事儿闹大,左右对方以奴欺主,原本就不占理。 “本宫回护自己的奴才?本宫为什么要回护自己的奴才!”明月毫不畏惧地迎视着她的双眼,“这两盆花儿是丽妃姐姐送给本宫的,待会儿宴会一结束,就让奴才搬到翊坤宫去了,这两个奴才就算不小心碰坏了,也是损坏的本宫的物件儿,跟妹妹何干?如今事儿出在钟粹宫,似乎也不劳佟嫔妹妹多费心,丽妃姐姐怎么说?” 佟兰心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节,她犹疑地看向丽妃,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愕然,可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她也只能点头,“是,方才本宫是说了要将这两盆花儿送给宜妃妹妹的,只是——” 她方才是答应把这两盆花儿送给宜妃了没错,可如今不是还没送过去吗?如今在她的地盘儿上,两个宫女把她准备好了设宴的正殿弄得一团糟,这个又怎么算?只是宜妃却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了。 “那就行了!”宜妃笑眯眯地一挥手,“两个奴才毛手毛脚,妹妹回去自会悉心教导。你们两个也别愣着了,还不赶紧把花儿送回去,再帮丽妃娘娘把这殿里清理干净!一个个只知道傻站着,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皇上眼看着就来了,难道就这样满地狼藉的迎驾?” 她一边呵斥这殿里的奴才,一边对碧云使了个眼色,“也不知怎么了,这殿里的气味有点儿怪,你去叫人送些果子来熏熏,要说这水果的气味儿是最清香怡人的,那股香甜的果香,比什么花香熏香都好闻呢!” 丽妃不敢再多说什么,虽说今日的事跟她预先的安排有些出入,可好歹这些花儿都送进翊坤宫去了,倒也不急于这宴饮的一时半刻。见佟嫔犹自不忿,还想再开口争辩什么,她赶忙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小不忍则乱大谋! 佟兰心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儿,只是事到如今,她也知道自己被丽妃利用了,对方显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儿还有旁的布置,她虽不满丽妃的过河拆桥,可到底还记得今日的目的,说不得只得忍了心中这口气。 “你有你的小动作,我却也不是毫无准备,等着瞧吧,待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儿!”她的目光阴恻恻地在丽妃和宜妃身上打了个来回,心中泛起一阵得意的狞笑。 第154章 端午(下) 康熙的御驾到来的时候儿,钟粹宫里里外外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半点儿异样的气氛都没有。周围一派莺歌燕舞,满殿的女人们都在卖力地营造一个后宫和睦的氛围。 只是环视四周,他还是眼尖的发现明月座位旁边与她人鲜花环绕的景象不同,竟满满的全是各色新鲜水果。 “爱妃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了让你少吃些瓜果,每日只吃这个哪儿成,在自个儿宫里不听话也就罢了,出来做客还要摆出这样的阵势,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贪吃不知节制?” 康熙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吃食酒杯,就连明月身旁的大公主都赶紧扔下了手中的粽子,想着一会儿宜母妃起来请罪,她也跟着跪下求个情,大过节的,可不能让宜母妃受责罚。 自从除夕夜明月成全了她一片思亲的情肠,她便将明月视作后宫最亲近的人,凡是有明月在的场合,她必要腻在她身边儿,仿佛至亲母女一般,今日见皇上发话,小小的孩子还不太会分辨玩笑和责问的区别,是以紧张得小手心儿里满是汗渍。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是那般贪嘴的人吗?”就算是那样贪吃的人,也不至于为了这个摆出这样的阵仗儿,她只是不想让丽妃再在身边儿安上什么□□罢了。 众人一阵愕然,作为后宫嫔妃,皇上责问,理应起来行礼,小心答话,更何况方才皇上话里已经有了责备的意思,更该起身谢罪再分辩才是。怎么这宜妃竟大喇喇坐在那里,身子动也不动? 场面霎时静了下来,一众女人心思各异地坐在那里,静静等着事态的发展。 佟兰心眼珠儿一转,笑吟吟起身,“宜妃姐姐这是什么话?皇上这是关心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营养不够,何时说过姐姐贪吃的话来?” 她眼角得意地轻抬,眉梢儿一扬,皇上表哥关心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你!所有贪吃的话可都是你宜妃自己说的,跟皇上可没有半点儿关系,既然知道自己贪吃,面对皇上的质询还敢大喇喇坐着不起身请罪,好日子过腻歪了吧。 不想康熙却没有丝毫不悦,他笑啐了明月一口,手指着她身旁几盘小山似的水果,笑骂道:“你还好意思说,那一圈儿都是什么?出来做客还搞出这副模样儿,除了你,这后宫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人家那是用来熏熏殿中的异味的,也不知怎么了,这殿里老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也不知丽妃姐姐用的什么香,除了水果的香气,竟是什么都驱不散那股味道呢!” 她话一出口,丽妃脸色立时大变,原本只是看戏,如今迎着康熙审视的目光,冷汗立时便下来了,“这,为着今日皇上和姐妹们都要来,几位妹妹都是有身子的人,怕殿中潮气伤身,便多熏了一会儿,谁想宜妃妹妹的鼻子这么灵,竟是半点儿受不得这香气……” 作为今日宴饮的主人,丽妃可谓是劳心劳力,康熙虽然对她们的说辞有些疑惑,却也抓不住这里头的关窍,只得一笑置之,“你呀,就是半点儿受不得委屈。如此,倒是难为丽妃了,陪朕喝一杯吧。” 丽妃面上一喜,赶忙端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还好皇上信了,她是真怕皇上继续追究下去,把她辛辛苦苦的布置毁于一旦。不过,宜妃的鼻子这么灵,一点儿气味就察觉出了什么,虽然她还没发觉那花儿里的杀招儿,只怕也不会像自己希望的那样把花儿搬进寝殿里去,也不知到底还能发挥几成的功效。 殿里的气氛复又活络起来,佟兰心虽然深恨宜妃一点儿责罚都没受,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儿。 她笑吟吟站起身来,指挥着侍女往各桌儿上添粽子,“这些都是姐妹们自个儿包的,皇上尝尝,可比得上御膳房的手艺?” 康熙随手拈起一个粽子,刚刚打开,又想起明月之前好像没怎么吃东西,不禁朝她那边儿瞧了一眼,“月儿怎么不吃?可是这些不合口味?” 佟兰心一喜,正愁没有机会呢,如今表哥就将机会送上门儿来了,她拿起几个粽子亲自送到明月桌儿上,“姐姐快尝尝咱们自个儿包的粽子吧,御膳房的手艺吃多了,也难怪姐姐会腻烦。” “哪里是御膳房的手艺吃多了,正因为如今不常用御膳房的膳食,所以今早皇上派人送来的那几样菜品才吃得各位的多,如今哪里还吃得下别的!”她迎上康熙关切的眼神儿,对着他莞尔一笑,“皇上放心,待会儿吃点儿开胃的药,保证晚膳的时候儿又能吃下一头牛。” “算了,你还是别吃那么多了,别回头又怨朕撑着了你。”他一笑丢开,只要知道她一切都好,不会委屈了自己就行了,至于她这时候儿没胃口,记得皇祖母也说过,这都是正常的反应,孕妇嘛,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儿想吃,什么时候儿想吃什么,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不过,听她说自个儿早膳时候儿送过去的饭菜得了她的喜欢,他心里可是欢欣雀跃的,“那晚膳的时候儿朕再给你送些别的菜品尝尝,若是喜欢就多吃一点儿,不喜欢也别委屈着,只管叫奴才们做就是,要是小厨房儿里做的不合口味,只管让御膳房做就是了,这时候儿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虽然他听了皇祖母的话后,心中庆幸之前给她宫里设了个小厨房儿,无论她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儿想吃,都方便得很,可到底小厨房儿那几个奴才手艺有限,平日里还没什么,她这会儿嘴可是刁得很,难免有不如意的时候儿,可不能因为脸皮儿薄不好意思开口,再委屈了自己。 “皇上放心,不会委屈了你的孩儿哒!”她白了他一眼,一副我早就看透了你的模样。 众人都是一怔,虽然之前她对康熙的问话毫不为意,而他却丝毫不以为忤的模样已经令众人心惊,可此刻听她这样不留情面地奚落皇上,众人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就算盛宠在身,可这话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若是连这话都能一笑置之,那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得有多重?后宫还有谁能及上她万分之一的恩宠? 坐在上位的康熙果然没叫众人失望,虽然都知道宜妃得宠,可她们今日才知道到底什么才叫“得宠”! 马佳氏神色漠然地看着自己身前的粽子,已经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虽然从长华夭折起,她就觉得皇上的心离她渐行渐远,可到今日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失宠。 虽然之前他对她也没多大的恩宠,跟如今的宜妃比起来,她这些年所谓的恩宠可谓是一场笑话! 他宠她,甚至不惜日日翻她的牌子,搞得后宫怨气沸腾,连当初的赫舍里皇后都吃味不已,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打压她。 可实实在在的好处,他却一丝半毫都没有给她。不说在赫舍里皇后打压她的时候儿从未替她说过一句话,单是几个孩子那里,也从未上心过,否则她的儿子又何以接二连三地夭折! 她狠狠揪住身前的衣襟,将身上宝蓝色折纸花旗袍攥得满是皱褶。她伴了他那么多年,别说到如今还是一个个小小的庶妃,蛰居在钟粹宫一个小小的偏殿里,单是这嘘寒问暖,如亲人般嬉笑说话的情景,都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东西。 事到如今,她可以死心了,什么恩宠,什么地位,都可以放下了。她只要好好护住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在寂寂深宫中,如槁木死灰般走完这一条一眼就可以看到坟墓的路就可以了。 与马佳氏心如死灰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同,一旁的纳喇氏差点儿没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有身孕的嫔妃,宜妃就被宠到天上去,对她却不闻不问?她宫里没有小厨房儿,连日常的份例都不如一个答应的丰盛,偏偏皇上还不闻不问,既不管她吃得香甜不香甜,也不管她的份例够不够用,凭什么! 她只管用毫不掩饰的羡慕嫉恨瞪着宜妃,也不管身前的几案上什么时候儿多了几个新鲜的粽子。 想得多了,恨也没用!她看也不看,随手抓起一个粽子剥了开来,也不看看是什么馅儿,一口就咬去了大半个。 都是皇上的女人,谁又比谁高贵些?宜妃肚子里有孩子,她纳喇氏肚子也不是一点儿货都没有,到时候儿生个什么还不一定呢! 她恶毒地盯着宜妃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只盼老天爷听到她日夜的祷告,保佑自己一举得男,再让宜妃生个闺女,那才是现在她眼里呢! 她恨恨地咀嚼着嘴里的糯米粽子,简直将嘴里的东西当做了宜妃的化身,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才好。只是一个粽子还没吃完,腹中却一阵绞痛,胃里翻江倒海地折腾,脸色立时变得蜡黄。 这,这是怎么了?她额上全是涔涔的冷汗,眼前一阵阵发虚,康熙的脸在她面前迅速由一个变成两个,三个,无数个…… 第155章 相思红豆断相思 “纳喇姐姐这是怎么了?”明月之前手中只是象征性的摆弄着一个御膳房出品的粽子,虽然在她看来,由丽妃准备的所谓御膳房出品也安全不到哪儿去。只是她心里还是下意识地排斥佟兰心亲手奉上的所谓“姐妹们亲手包的粽子”。 事有反常必为妖!佟兰心方才还跟自己剑拔弩张,恨不能撕破脸的模样,这一转眼就一笑泯恩仇了?她才没有这么大的心胸呢! 如今见纳喇氏突然脸色骤变的模样,她深深庆幸于自己的明智。自己手中的粽子打开后也没吃,只是放在桌上,她拿着筷子一点儿一点儿戳着玩,有人看过来的时候儿就笑着举举手中的筷子,旁人还以为她也吃着,只是胃口不好,吃得不香甜罢了,佟兰心也不好一直盯着她不放,是以并无人发现她其实自始至终什么都没吃! 明月的话一出口,众人这才发现角落处的纳喇氏不知何时口唇发紫,面色如土地爬在桌儿上,便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事情不对! “这是怎么了?快叫御医!”康熙一声怒喝,虽然他对纳喇氏有不少不满,恨不能眼不见心不烦,可到底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无动于衷。 佟兰心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得意的笑意,只是抬眼看看对面面色红润的宜妃,眼中还是闪过一抹失望愤恨。 中毒的为什么不是她?可恨最该死的人竟逃了过去,不过,纳喇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在承乾宫的地盘儿上跟自己叫板,如今看她还拿什么跟自己斗! 康熙大踏步地走下御案,旁边的嫔妃也一窝蜂儿地跟着他围了上去,纳喇氏一时成为殿中的焦点。 明月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动,仔细观察着周围众人的神态举止,丽妃惊慌失措,满脸的紧张愕然不似作伪,若非她演技太好,那便是真的与此事无关。 想想今日毕竟是在她钟粹宫的地盘儿上,她也是不敢在这时候儿出什么大差错。虽然她也会安排些对孕妇不宜的花卉,可这些毕竟是要放在卧房里,闻久了才会出事,就这么一时半刻的便有了这样的反应,倒也不至于。纳喇氏如今的反应,绝不会是花卉的原因! 事关皇嗣,去叫太医的奴才行动格外的迅速,一见众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场面,老太医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都围那么紧做什么?还不快让开,让病人喘口气儿!” 待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缓缓退去,他才看清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人,相比于纳喇氏苍白如纸的脸,康熙铁青愤怒的脸色更加让他心惊。 “都这个时候儿了,就别那么多虚礼了,还不赶紧瞧瞧皇嗣可有什么不妥!”康熙沉声止住了老太医哆哆嗦嗦行礼跪拜的身子,如今他可没工夫讲究这些个虚礼。 老太医虽然迂腐,可这时候儿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眼见的纳喇氏脸色不对,人命关天,更何况还是事关皇嗣,他就着方才跪下去的姿势,连忙向前紧着爬了几步,事出紧急,也来不及盖什么帕子了,直接拉起纳喇氏的手诊了一回脉。 这一搭上手,他心中就暗暗叫苦不迭,也不知这倒霉事儿怎么就偏偏让他赶上了呢,皇嗣受损,他哪里吃罪得起啊! 一见老太医那青黄交错的脸,众人立时起了不同的心思。 马佳氏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眼中已满是恐惧决绝,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她在后宫各种阴险狡诈的争斗中浸淫多年,哪里不明白自己和孩子方才也是跟死神险险的擦肩而过! 只是,这里可是钟粹宫,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妃,可这些年在宫中也并不是没有半点根基,何以丽妃动手前她竟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这不正常啊! 更何况,她天天生活在丽妃的眼皮子底下,她想动手什么时候儿不能动?偏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皇上的面儿做? 马佳氏偷眼看看康熙风雨欲来的脸,在丽妃自己准备的宴席上出了这样的事,她自己又哪里逃得了干系?丽妃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么下手的人不是她,又是谁呢? “回皇上的话,小主儿是中毒所致,微臣还得看看她之前食用过的东西,才好判断到底中的是什么毒。”老太医战战兢兢叩了一个头,如今皇嗣只怕是保不住了,还是先看看到底是什么毒所致,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中毒?”康熙猛地转头盯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的丽妃,“这就是你安排的宴会?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想要的结果?” “皇,皇上——”丽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冤枉啊!” “够了!都这个时候儿了,朕没心情听你喊冤!”康熙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在他阴鸷的目光下,丽妃打了个哆嗦,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只是伏在地上,双肩剧烈地抖动着,努力压抑着那哽咽的哭声。 大殿里陷入诡异的宁静,早有人将纳喇氏之前吃了一半的粽子拿到太医面前,所有人都在静静等着太医检验的接过,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儿惊动聚精会神的老大夫。 之前吃过粽子的人更是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看别人倒霉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但这倒霉一旦落到自己身上可就不妙了,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粽子的原因,否则她们该怎么办?人人只有一条命,她们可不想死啊! 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殿中令人窒息的沉寂,康熙一脸颓废心痛地望着老太医花白的头发, “皇嗣保不住了,对不对?” “表,表哥别这么说,纳喇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她昨儿还说,到时候儿要跟臣妾一起抚养教育这个孩子呢,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怎么会——”佟兰心举起手中水蓝色的丝帕,一边儿捂着眼睛一边儿哭得摇摇欲坠。 “怎么会?朕也很想知道,丽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一脸愤怒地盯着丽妃惶恐无助的双眼,恨不能掐死这个害死他孩子的女人。 如今,纳喇氏中毒的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在丽妃的钟粹宫里,所有的吃食用品都是丽妃一手操持准备的,不管纳喇氏是吃什么东西中的毒,都跟丽妃脱不了干系! “臣妾冤枉,臣妾真的冤枉啊!”丽妃口中除了喊冤,什么也说不上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她真的是没下毒,真的没有! “皇上!微臣找到了,是这个,是相思豆!”老太爷将手中的粽子高高举过头顶,一脸激动地回道。 虽然他救不了皇嗣,可找到纳喇小主中毒的原因,再对症施治,皇上的雷霆之怒再怎么落,也落不到他的头上了。 “相思豆?”康熙猛地上前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手中那半个粽子。 “是,是相思豆。人人都只道相思红豆寄相思,却不知此物剧毒,若是不小心吃下,却是会要人性命的!” “啊?” “天!” 嫔妃中间一阵骚动,之前吃过豆沙儿粽子的嫔妃已经摇摇晃晃站不住了,几个胆小的甚至抽抽噎噎哭了起来,觉得浑身不舒服,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起来。 “我,我也吃过粽子,太医,太医救命!” “住口!你要死就死一边儿去,别在这里添乱!”佟兰心狮子般的一声怒吼,将众人压抑的哭声都镇了下去,“你们要真有事,早就发作了,还等这会儿呢,快别添乱了。” 她很满意自己在嫔妃中的威慑力,扭头满含期盼地看着太医,“那,纳喇姐姐可还有救?小阿哥,她肚子里的小阿哥可还有救?” 康熙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太医,“你既找出了她中毒的原因,想必一定有办法救她们的,对不对?”他满含期许地望着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臣,愿尽力一试,为了将相思豆的毒性减小到最低,微臣要对纳喇小主儿行催吐之法,为了不污了贵人们的耳目,还是先将小主抬到偏殿去诊治吧。” “粽子?粽子!”丽妃犹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李氏只好有眼色地上前,指挥着奴才们将纳喇氏抬进一旁的偏殿。 “皇上,臣妾冤枉,宴席上所有的粽子都是御膳房送来的,臣妾从未插手。再有,再有就是姐妹们自己动手包的粽子了,皇上明鉴,臣妾一直都忙着操持宴席,根本就没工夫儿过去跟姐妹们一起包粽子,那粽子,臣妾压根儿就没碰过啊!”丽妃哀哀的哭着,拼命在地上叩着头,要真是粽子的问题,那在场的所有人就都有了嫌疑,却唯独她没有碰过那个啊! 第156章 玄机 丽妃的确没有碰过这些粽子,可毕竟是经了钟粹宫奴才的手,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人做手脚? 一听旁人的指责,丽妃疯了一样,猛地扑到康熙跟前,举起方才老太医放在桌上的粽子,“皇上请看,这些粽子并非臣妾之前准备的御膳房所做的粽子,而是方才姐妹们自己包的,谁知道这是谁在里头动了手脚呢!” “若真有人动手脚,会只动一个吗?速找太医来,将所有粽子都检查一遍!”明月原本置身事外,只远远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戏,此时听了丽妃的话,心头一动,指着周围桌儿上的粽子吩咐道。 “宜妃娘娘说的没错,虽然之前吃过粽子的人,只有纳喇小主中毒,可保不齐还有没发现的,这等害人的毒物,还是赶紧找出来才是。”马佳氏颔首,指着旁边儿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他去多叫几个太医来。 方才闹起来的时候,马佳氏也没动身子,那样闹哄哄的场面,所有人都挤到一块儿去了,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留神,着了别人的道儿,还是远远看着最安全。如今听了明月的话,也是一惊,若真是粽子的问题,为什么中招儿的单单只有一个纳喇氏? 她方才偷偷瞧过宜妃,知道明月并没有真的吃粽子,自己出于安全考虑,也只动了御膳房送来的粽子,对佟兰心出乎寻常的热情,她潜意识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排斥。 导致纳喇氏中毒的粽子便是出自后宫这些“好姐妹”之手吧,她心中微微冷笑,还真是亲亲好姐妹呢,只不知是谁下的手。 钟粹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半个皇宫的人都震动了,太医院以雷厉风行的姿态,不过一炷香的时候儿便将所有搀了相思豆儿的粽子挑了出来,在康熙面前摆了一溜儿。 “好,很好,真想不到,朕的后宫还有这样能干的妃嫔。”他一脸阴冷地盯着面前带毒的粽子,明月,纳喇氏,马佳氏,所有有毒的粽子都是从她们桌儿上查出来的,尤其是明月那里,更是重点关照的对象,所有“后宫妃嫔亲手制作的粽子”,放到她桌儿上的都是有毒的! 而无孕的妃嫔那里却是一个有毒的也没有,这下毒的人还真是好本事。有机会下毒的人不少,可能准确的将有毒的粽子放到有孕妃嫔的面前,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佟嫔,你有什么话好说?”他双目赤红地盯着佟兰心,恨不能生吃了她。 真不敢想象这个表妹竟会如此阴毒,佟家是怎么教导她的?送这样的人进宫,这不是让佟氏蒙羞,让他和额娘面上无光吗! 幸好月儿胃口不好,没动她送上的那些粽子,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偏殿里断断续续恶心干呕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敢想象躺在偏殿的人若是她,他又该如何! “表,表哥说什么?”佟兰心一脸惊愕地望着他,似是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你还装糊涂!”他一手将面前的粽子挥到她的跟前,凌乱的粽子落到佟兰心面前的几案上,有两颗甚至直接砸在了她的身上。 她微微吃痛,蹙起秀气的蛾眉,忽闪着大大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皇上息怒,臣妾实在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这,这粽子怎么会搀进相思豆,臣妾怎么知道?相思豆有毒,臣妾也是头一次听说,想来是那个姐妹喜欢这个好意头,无意间将身上带着的相思豆儿搀了进去,也未可知啊!” “喜欢它的好意头?无意搀进去?”康熙怒极反笑,阴冷的大殿里响起一阵愤怒失望的笑声。 “宜母妃,我怕!” “不怕不怕,皇阿玛知道蓉儿最乖了,蓉儿也得孝敬皇阿玛才是,怕什么呢!”明月轻轻拍拍依偎在她身边的大公主,这孩子敏感得很,大殿里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阴鸷,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大人也都人人色变了。 她招手叫来大公主的教养嬷嬷,过年时那个板着脸,对蓉儿严厉苛刻的嬷嬷早被她找了个由头撵回家去养老了,如今这个是内务府新挑进来的,因着明月的关照,常宁也在里头做了些手脚,这个嬷嬷识相得很,对蓉儿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明月满意得紧。 “你先带公主回去吧,今日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要明白,管好大公主身边儿的人,照顾好公主,记着,公主的未来就是你们的未来!” 那老嬷嬷吓得倏然变色,忙不迭磕头称“是”,前任的教训就在眼前,她哪里还敢耍什么花样儿,照顾大公主可比照顾自己的幼子还要用心呢! 康熙早止了那瘆人的笑,如今看着明月体贴地照应着蓉儿,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幸好她没事,也幸好他们的孩子没事!只是那存心不良,想要陷害他们的人,他是绝不能饶! “这些粽子都是你带人包的吧?放才宴席上,也是你亲手将它们放到宜妃的桌儿上的吧?事到如今,你竟还想抵赖!” “皇上冤枉啊!”佟兰心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扑到他的脚下,“皇上冤枉啊,宜妃姐姐面前的粽子是臣妾奉上的没错,可臣妾也只是从宫女手中接过来,看也没看就双手奉上的呀!而且臣妾也只是为了表示尊重,才特意亲自侍奉的,马佳姐姐和纳喇姐姐跟前儿的,臣妾可是一点儿也没插手啊!” 明月跟马佳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丝疑惑。 “你冤枉?方才在宴席上分粽子的奴才都在哪儿?还有亲手包过粽子的,都给朕站出来!” 康熙一声怒喝,令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几个浓妆艳饰的宫女尤甚。如今丽妃倒是镇静了,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着众人的表演。 她本就没有参与过什么包粽子,更没插手过分发粽子的工作,虽然在传递的过程中,她的宫女难免会接触过一二,可是要想准确的将那些搀了料的粽子放到指定的人面前,她是绝对没那个机会的! 当时参与过包粽子的妃嫔颇多,除了丽妃和佟嫔忙得脚不沾地儿,没那个时间,明月来得晚,又因为走得累了,没凑那个热闹,其余嫔妃宫女几乎人人有份。 几个之前吃了粽子的妃嫔在那里指天画地地赌咒,说是若自己早知粽子被人加了料,那是打死也不敢吃的! 康熙只瞥了她们一眼,便不再理会。只几个人在后宫中都是些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就算真是她们下的毒,也没那个本事准确地送到几个有孕宫妃的桌儿上。 说来说去,还是佟兰心的嫌疑最大啊!他目光不善地盯着她,继而转向她身后站着的宫女,“你们几个当时也包了粽子?” 佟兰心的宫女跟旁人的不同,宫中规矩,宫女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春夏穿绿,秋冬穿紫褐色,不许涂脂抹粉,更不许浓妆艳饰,可看看佟兰心身后那一串花红柳绿,却是争奇斗艳,简直要将正经嫔妃的气度都要压下去了。 如今听着康熙问她们,都赶忙跪下来,低头称是,便是她们没见过多少世面,也知道如今自己的处境不妙了。 包粽子的人里有她们,偏偏主子指挥着往上送粽子的时候儿,分发传递的也是她们,若是皇上当真追究,只怕她们的嫌疑就是最大的了! “咦,你不就是方才跟着佟嫔娘娘,给宜妃娘娘送粽子的那个宫女?”马佳氏眼前突然一亮,手指着佟兰心身后那一群花枝招展的所谓宫女,里头有一个身穿月白绸袍的,正是方才站在佟兰心身边,帮她分发粽子的那一个。 其实她更想说是这个宫女将那些有毒的粽子放到她桌儿上的,只是想想宜妃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她还是聪明地先将宜妃说在了前头。如果只是给她下毒,只怕皇上未必会认真追究,更不会将这个宫女怎么样吧! 她心中自嘲一笑,以前没看清形势,是她自己愚蠢,怪不得别人。连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的确切分量都没弄明白,就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难怪在后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到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庶妃! 如今她知道了自己在他心里的真实地位,也想明白了,没了那些杂念,去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她更知道自己眼下该做什么了。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她全部的依靠,谁敢打这个孩子的主意,她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虽然不知道纳喇氏的粽子是哪个宫女送上的,可自己的粽子却是这个宫女送上的,当时她还奇怪,就算佟兰心要特意巴结讨好宜妃,专门亲手将粽子送到宜妃席上,可给宜妃送完了,这个宫女怎么也该按顺序给坐在宜妃下手的僖嫔送上才是,怎么偏偏隔了几个人,特特地来给她送粽子呢?难道这里头竟有什么玄机不成! 康熙的眼神儿霍然一沉,果然被她引向那愤怒的顶点,“抬起头来!” 当那个一身素净得过了头的宫女缓缓抬起头来时,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连明月的瞳孔也蓦地一缩,没想到竟然是她! 第157章 粽里藏宝 那个宫女缓缓抬起头,一张桃羞杏让的脸上带着三分期盼,三分渴望,还有三分楚楚可怜的风致与一分莫名的忐忑惊怔,妩媚细长的丹凤眼满含着水雾,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令在场的嫔妃人人侧目,倒足了胃口。 “玉竹?”丽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原本在她宫里,却费尽心机投靠到佟嫔座下的宫女,“还真是哪儿都少不了你啊,新年献舞有你,端午包粽子有你,到了上菜的时候儿竟然还有你,你们佟嫔娘娘不是对你寄予厚望吗?怎么竟舍得这么支使你?” “回丽妃娘娘的话,奴婢不过是个宫女,能服侍贵人是奴婢的福分,说不上什么支使不支使。”玉竹不卑不亢地回了她一句,只是俯首行礼的瞬间,却是对着主位上的康熙不动声色地抛了个媚眼儿。 明月心中一嗤,身上穿得再素净,打扮得再清丽,也掩不住骨子里那份妖娆妩媚,还真是个尤物呢!就是不知她这份面儿上白莲内里□□的样子,入不入康熙的眼了。 “大胆!”丽妃大怒,她若是这时候儿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那她这近十年的后宫生涯也是白活了,“皇上面前,还敢做出这副狐媚模样,你们主子拿你当宝贝,本宫眼里却是不容沙子!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拉下去,到太阳底下垫上碎瓷渣儿跪着,一个时辰不说就跪一个时辰,一日不说就跪一日,我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儿!” 其实她更想让人掌嘴,掴花她那一张狐媚惑主的脸,看她以后还拿什么去勾引皇上。只是康熙就在上面坐着,她也不想在他心里落下个嫉妒狠毒的印象,后宫罚跪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如今又事关宫妃和皇嗣,想来皇上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果然,康熙只是嫌恶地看了玉竹一眼,便挥手令奴才照着丽妃的吩咐去做了。 玉竹没想到康熙竟然一点儿情面都不讲,连个分辩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叫人将她向外拖。她拼命挣扎着,头上发髻散乱,鬓乱钗斜,嘴里凄厉地喊着:“皇上,奴婢是玉竹,玉竹啊,皇上饶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康熙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撇开眼,目光忽而落在她挣扎间掉落在地上的一只玉色绣鞋上,心里顿时吃了只苍蝇般恶心。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就看花了眼,竟以为这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如今看来,这明明就是一个□□加泼妇嘛! 明月冷冷地看着连挣扎求饶都不忘对着康熙卖弄风情的玉竹,都这个时候儿了竟还有心攀高枝儿,她对自己还真是自信得很呢。只可惜康熙方才盛怒之下冤枉了丽妃,如今安抚她还来不及,对她提出的合理处置,更是不会驳回,她这绣鞋算是白抛了。 “表,表哥,这是什么意思?”佟兰心惊得面色煞白,一脸无措地看着他,“玉竹虽然心大,可这样悖逆狠毒的事,只怕还做不出来吧!若真是她……” 她似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回身严厉地看着自己的宫女,“之前包粽子的时候儿,你们跟玉竹是在一处儿的,她若真是做了什么手脚,你们难道都是死人吗?就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几个宫女瑟缩了一下,末了,一个年纪极小的宫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什么红豆相思豆的,只是当时包粽子的时候儿,看着玉竹姐姐往豆沙儿里塞红色的豆子,说是,说是红豆传情,保不齐皇上就能吃到她亲手包的粽子,就能,就能念着她的好处——” 康熙勃然大怒,脸色都绿了,只觉自己威严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 明月一声嗤笑,“她想着给皇上红豆传情,你们就没在粽子里包什么物件儿,好引起皇上的注意,一飞冲天?” 佟兰心身边儿这群宫女都是些什么货色,她心里清楚得很,若真是有了玉竹的启发,她们还不知道挖空心思下点儿功夫,那才怪了。 果然,底下的宫女们一阵吞吞吐吐,除了两个宫女说也找了各色豆子包进粽子里,竟还有两个将耳坠子和戒指包进粽子里的,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看来待会儿咱们走了,钟粹宫里的奴才可有得忙了,也不知谁能走这个大运,发这笔意外之财。”僖嫔以帕掩口,笑着刺儿了丽妃和佟兰心一句。 康熙示意旁边的奴才再去检视几案上乱糟糟拆开了的粽子,果然从里头发现了包着各色豆子的粽子,连那个金镶红宝的菱花戒指和那只米珠儿盘吉耳坠子也找了出来。 他嫌脏,随手抓起桌上的帕子垫着,将那坠子和戒指拿了起来,那戒指也就罢了,耳坠子上还有一支尖利的细钩子,也不知那个宫女怎么想的,要是他真吃到嘴里,只怕会扎一嘴的血吧,到时候儿还给她恩典呢,不拉她去慎行司就不错了。 他看看手上的耳坠子,再看看那个宫女只余一只耳坠儿的耳朵,狠狠地将手中的东西掷了出去,“混账东西,发去慎行司吧!” 那个宫女没想到自己没钩住皇上的心,竟把自己送进了慎行司,一时呆愣在原地,等旁边的粗使太监上来抓她往外拖,这才想起求饶,只是才一张嘴,就被人掩住了口,连拖带拽地抬了出去。 底下跪着的宫女立时害怕了起来,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个个呼天抢地地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明鉴,奴婢真的只是想让皇上吃到自己亲手包的粽子,真的没有下毒啊!” “是啊,如今想来,咱们都是上了玉竹的当,咱们的豆子都是现从御膳房里讨来的,偏她早有准备,那鸳鸯戏水的荷包里,早就备好了豆子。当时咱们没有细想,如今想来,竟是她早就想着下手了!” “荷包?来人,去搜她的荷包!”丽妃眼睛一亮,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先搜搜玉竹那个贱蹄子的身呢,想来她要下手,总会有什么蛛丝马迹落下! 玉竹就在殿外的太阳底下跪着,从她身上拽下那只荷包也没费多少工夫,当太医验过荷包里的豆子,战战兢兢地回说,这就是相思豆的时候儿,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在佟兰心的身上。 “佟嫔,这个玉竹是你的人吧?朕记得你很看重她,一应贴身服侍的事情,都是她来做的,对不对?”眼前铁证如山,玉竹在粽子中包进相思豆,那是不容反驳的了。只是康熙并不相信一个玉竹就能策划出这么一件惊天大事,毒害有孕嫔妃,对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宫女又有什么好处?若说她背后没有主使的人,打死他都不相信! 佟兰心一脸懵懂地抬起头来:“皇上说什么?玉竹?她虽是服侍臣妾的人,却是一向心大,整日想些有的没的,主子跟前儿只管走个过场儿,平日里大半天都不见她的人影儿,偏后宫一有什么宴饮聚会,她跑得比谁都快,所以臣妾也不指望她了,平日里都是刘嬷嬷和春梅春兰伺候着。” “嗬,佟嫔推得还真是干净。”丽妃冷哂一声,“玉竹当初可是我钟粹宫的奴才,是你哭着喊着要到自己身边儿的吧?平日里你是怎么抬举她的,咱们姐妹们可是都瞧得清楚,如今倒是一推六二五,什么都不认了,只可惜你不认得玉竹,咱们却是认得除夕宫宴上那妖娆妩媚的红莲呢!” “丽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那玉竹是承乾宫里的宫女没错,可你方才也说了,她可是从你钟粹宫出去的奴才呢!要说这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咱们还真得好好查查了!”佟兰心柳眉一挑,毫不示弱地看着丽妃,“那玉竹心大,姐妹们又不是不知道,只是皇上喜欢,本宫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口口声声说她是我的亲信,不就是想说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我指使的吗?可惜承乾宫的人都知道,玉竹并不与我贴心,就因为本宫没有将她往皇上的龙榻上送,她可是对我颇多怨言呢!” “你竟然还敢攀咬我?”丽妃气极,“你还没把她往皇上的龙榻上送?若非皇上定力好,那龙榻上早就躺满你的人了!玉竹之前蒙你举荐,虽没成功,可也是大大的露脸,你还敢说她不是你的亲信?鬼才信你的!” “是你,就是你!”佟兰心突然激动起来,猛地起身指着丽妃,“你先把她安插在我的身边儿,让我以为她只是想往上爬,如今指使她对后宫的姐妹下毒,又栽赃在我的身上,我送到宜妃娘娘席上的粽子,可不就是她端给我的吗!” 丽妃和佟兰心正自唇枪舌剑的争辩着,突然殿外监视玉竹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嘴里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回,回皇上的话,玉,玉竹,小,小产了!” 第158章 兔死狐悲 “什么?”众人大惊,这玉竹什么时候儿有的身孕,这小产一说从何而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康熙猛地站了起来,慌乱的手无意间在面前的御案上扶了一把,带倒一片碗盏。淋漓的汁水溅到衣袍上,胸前的九龙刺绣也蒙上了一层狼藉污垢,他却恍若一无所觉。 那婆子更加惶恐,跪在地上,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玉竹,玉竹晕倒了,太医瞧了,说是,说是小产了!” 这话虽是磕磕绊绊,却终究是再清楚不过,玉竹小产,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康熙狠狠闭上眼,一日之间折了两个皇嗣,这个端午,过得还真是好啊。 “放肆!一个下贱的贱蹄子,什么时候儿怀上的身孕?你给本宫说清楚,皇上面前,岂容你信口雌黄!”丽妃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劲之大,令桌儿上的筷子都蹦了起来,让人不敢想象一个后宫娇娇弱弱的嫔妃竟有如此大的手劲。 今日的事,她本是无辜受冤,皇上原本已经对她心存歉疚,如今好了,那个贱蹄子一个小产,她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最要紧的是,这个到太阳底下罚跪的主意,是她出的,皇上震怒之下,想找个出气的罪魁,头一个跑不了的就是她,若不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那她在皇上心里狠毒无情的印象就再也无法抹去了。 当时把脉的太医也知道这件事实在重大,虽然一个宫女算不上什么,甚至可以说是这个皇宫里最底层的人,可谁让人家肚子里的那块肉实在太过尊贵呢。他如今是无比的后悔,方才自己为什么要滥好心,多事伸那一手呢,如今倒好了,若非他平白的插了一手,这宫女小产一事也许就无声无息的被后宫权势滔天的人给掩住了,如今自己好巧不巧的揭了出来,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因此恼怒,刁难他呢! “丽妃!”康熙喟然长叹,“她的身孕是真的,想是月份浅,她自己也没察觉吧。”他这话虽是对丽妃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看着明月,一抹心虚愧疚一闪而逝。 “是是是,皇上说的没错,玉竹姑娘的身孕不过一月有余,脉象本就极浅,如今意外小产,若非微臣恰好遇到把了一次脉,只怕旁人也只当月事对待了也未可知。” “放肆!你也说只有一月有余,你怎知这是小产,而不是普通月事!”丽妃怒极,感情这小产还是月事,全凭眼前这人一张嘴,曾几何时,她堂堂丽妃的命运要掌握在这样卑微的小人物手里了。 “微臣虽然在太医院里默默无名,可对自己的医术却是有些自得的,这月事和小产的区别,微臣自信绝不会弄错!”那太医虽然心中忐忑,却容不得旁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听了丽妃的指责,立马梗着脖子犟了起来。 “大胆!” “丽妃!”康熙一声怒喝,打断了丽妃的尖利声音,“这事朕心里有数儿,你别再纠缠!” 他霍地转过头去盯着太医,目光阴狠似要吃人:“妃嫔侍寝之后按例都要定时请脉的,她如今小产了你们把出了身孕,那早先都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有上报?” “这个——”太医心中暗暗叫苦,承乾宫的平安脉并不是他负责的,至于同僚为何没有及时上报妃嫔的身孕,他又怎么知道! 丽妃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件事终究成为扎在她和皇上心里的一根刺儿,可事到如今,能将责任推到太医院身上最好,她毕竟也是不知情,若是早知那个玉竹有孕在身,谁敢责罚! 不知者不罪,她心中暗暗为自己开脱。虽然皇上震怒是免不了的,可只要事后小意温存,再做出一副脱簪待罪的姿态,平安过关是没问题的。 而且,她长眉一挑,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佟兰心,玉竹的身孕没有及时上报,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怕这个承乾宫主位也脱不了干系吧! 太医嗫喏着不敢言,不想佟嫔竟俯身磕了个头,一五一十回道:“回皇上话,之前去承乾宫请脉的太医,都被纳喇氏拦下了,皇上也知道,她有孕在身,未免比旁人多些不适,况且承乾宫里本就人多事杂,旁人那里难免就疏忽了些。臣妾之前一直在宝华殿祈福,回来后也发觉不妥,说了几次,原说今日宴饮过后就请太医给承乾宫里的姐妹们把脉的,不想——” 不想还不等太医上门把脉,这边儿就出了事?明月只觉好笑,这事说来说去,竟成了躺在偏殿里生死未卜的纳喇氏的错了? 她这个承乾宫主位还真是推得干净啊,要按她的说法儿,只怕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也有责任了,若非是她令佟嫔去宝华殿祈福,承乾宫里也不至于群龙无首,弄得一个庶妃在里头作威作福,就为了打压她的气焰,康熙临幸了承乾宫里的几个宫女,倒引出了今日的祸事! 她佟兰心从宝华殿里也出来了四五天了,昨日后宫还按规矩统一请了平安脉,她要真有这好心,昨日做什么去了? 丽妃掌管后宫多年,这请平安脉的日子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便抓着这个对着佟兰心发起难来:“哟,佟嫔妹妹好大度,只是姐姐却是不明白了,昨日便是后宫请平安脉的日子,为什么昨儿不让太医给承乾宫里的宫人好好瞧瞧,偏要今日再费一回事?” 她心中对佟兰心手下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看不过眼,哪肯认这些所谓的“姐姐妹妹”,只一律含糊着称一声“宫人”。 佟兰心眼圈儿一红,似要滴下泪来,“昨日纳喇姐姐身子不适,太医一整日都在她的偏殿里守着,便是妹妹这个主位,也只能交待着,麻烦太医今日再来一趟。” 底下嫔妃一阵哗然,就算纳喇氏有孕,身子尊贵些,可也不必把个太医霸占着,在她的偏殿里待一整日吧!想想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嫔妃殿中待一整日,就算是孕妇,也难免让人多想啊! “佟嫔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此秽乱后宫的行径,你这个承乾宫主位是死人吗?”丽妃满意地看着康熙脸上动容的模样,心中更加有底,“纳喇氏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那些宫人不请脉也就罢了,可你是一宫主位,宫中的嫔妃如此妄为,你就听之任之?” “姐姐教训得是,只是,只是,臣妾只想着纳喇姐姐肚子里的皇嗣重要,是以,是以——”想是跪得时候儿长了些,虽然不像外头的玉竹,跪在大太阳底下,可到底也是千金贵女出身,没吃过什么苦头,今日闹了这大半日,身子早就摇摇欲坠了,如今勉强说了几句,到底没“是以”出个结果来,身子一歪,竟倒在旁边儿宫女的身上,晕了过去。 “这又怎么了!太医!” 到底是一宫主位,不是那些普通宫女能比的,任是康熙心中再气,也只能耐着性子唤太医过来瞧瞧了。 明月低首蹙眉,无力辖制宫中庶妃,是为无能,没有及时发现宫中宫女有孕,是为失职,更何况玉竹身上的污点还没洗清,她这个主子的嫌疑更大,这小小的晕倒就想逃避旁人的指责追究?佟兰心不会这么幼稚吧! “回,回皇上话,娘娘,佟嫔娘娘有喜了!”老太医颤抖着花白的胡子,险些喜极而泣,今日的倒霉事儿太多,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好容易把出一个喜脉,好歹也算是件喜事,想来今日应该不会再受什么责罚了吧。 “你说什么?喜脉?有没有搞错!”丽妃惊声尖叫,佟兰心禁足宝华殿祈福三个月,如今至少三个月没侍寝了,这喜脉早没把出来,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出来了,待会儿他又想告诉自己哪个有孕? “回娘娘的话,绝对错不了!”老太医高兴得胡子直翘,“佟嫔娘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想是之前在宝华殿祈福,没有及时把平安脉,所以没有发觉吧。” 明月一嗤,就算是禁足三个月,可太皇太后却没禁止她瞧太医,连她嫔位的一应供应份例都没一丝减少,以这作为隐瞒有孕的借口,不知孝庄知道了要做何感想!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康熙来来回回踱步的声音撞击着众人的耳膜,“好,好啊,快,快把佟嫔扶起来,送回承乾宫去好生养着,你们几个虽是有过,可看在佟嫔如今有孕,还需要妥当人照顾的份上,就给你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先不责罚你们了,若是再敢生事,必定要前账后账一起算,绝不轻饶的!” 明月冷冷地看着那几个宫女喜笑颜开地簇拥着佟兰心,一点儿兔死狐悲的哀凉也没瞧见。钟粹宫正殿的廊庑外头,白晃晃的日头下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一滩污血和几块碎瓷渣儿刺得人眼睛生疼。 明月知道,那只是玉竹膝盖儿被碎瓷片扎破后留下的,可没来由的,她还是由此联想起那个还未被人知晓便已早早逝去的孩子。 第159章 杜鹃啼血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了。”明月一声恭喜,成功唤回了康熙的神智。 他喃喃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想方才自己那既惊且喜的模样全都落在了她的眼底,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今日的事虽是意外,可到底也跟后宫制度不全有关,若是太医严格把脉,想来今日的祸事必然可以避免。” 他点头:“你说的没错,今日的事,太医院难辞其咎。” “皇上,如今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儿。”她抬手打断他的话,已经可以算是无礼了,只是这个时候儿,她已经不想再讲什么虚礼,更没心情在一众后宫女人面前表演什么主明妾恭,“太医品级低微,面对高位的妃嫔难免有诸多的无奈。今日的事虽然太医院有过,却不是根本。” 她迎着他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道:“今日的事,归根结底,还在于她们没有位份,所以在面对高位或有孕妃嫔的无礼要求时,她们不能,也不敢说什么。唯今之计,督促太医院严格执行把脉的规矩自然要紧,可给后宫侍奉过皇上的宫女庶妃一个名分,让她们的生活能有一个保障,却也是刻不容缓的事,否则难保他日没有第二第三个玉竹出现!” “宜妃,你——”康熙哽咽,声音有一丝发颤,就在方才,他还在担心明月使小性儿,毕竟这丫头是个烈性女子,眼里向来不容沙子的。 可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狭隘自私,明月是识大体的,便是平日里使小性儿,也只是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大是大非面前,她向来是一大局为重的。 他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心里只觉亏欠她良多。可他不说,有人却要说:“宜妃,你说的什么疯话!” 丽妃怒气勃发地睨着她,亏她方才还想着是不是能拉拢宜妃,跟自己一起对付佟兰心呢!没想到这个宜妃竟然脑子进水了,主动替那些下贱胚子讨封,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后宫妃嫔晋封向来是有制度的,无缘无故,凭什么给那些低贱的宫女晋封?就为了她们侍奉过皇上?能承皇恩雨露已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还想怎样?做人可不能得陇望蜀!” 听了丽妃的话,原本因着明月的提议,两眼放光的庶妃宫女们顿时委顿下来,眼里也没了神采。 佟兰心的几个宫女虽然失望,却未见气馁,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家主子,只指望自家主子能替自己说句好话,什么常在答应她们也不敢奢求,只求有个庶妃的名分,也算是个小主儿了,将来也有个盼头儿,不像如今,虽是侍奉过皇上,可名义上却只是一个宫女,想来就算到了年纪也是出不了宫了,那她们活着还有什么盼头?等着年老无用了做嬷嬷?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恐惧地看着殿中跪着的那个面如枯树般浑身散发着难闻汗臭味儿的老婆子。 只可惜她们殷切的希望却没在自家主子那里得到半点儿回应,佟兰心刚刚醒来,便听到明月这番求情讨封的话,心中急怒攻心,险些没再次晕了过去,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身旁宫女的脸色! 如今见丽妃跳出来反对,她心里没来由的松了口气,虽然她一心将自家的人往皇上的龙床上送,可也只是把她们当做棋子,当做她固宠的工具罢了,若是这些人有了位份,有了本事,翅膀硬了还会老老实实听她的差遣吗?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失望地垂下头去,看来真是她们多想了,自家主子都是这么一副做派,还指望别人能替她们说话吗?宜妃能跟皇上提这一句已是难得了,难得还能指望她在皇上面前替她们据理力争吗?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有风险的事不做,没有好处的事不做,这几乎已经成了后宫女人们的本能。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天性,她们不能指望一个“陌生人”不计利害地为她们争取什么,说到底,也只能怪自己命薄,没生在个好人家儿罢了。 只是她们算了,明月却不想算。她疲惫地揉揉眉心,轻轻说:“就为了她们侍奉过皇上,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她抬眼扫视四周,除了四个主位,只有寥寥几个人有位份,也只是些常在答应,连个贵人都没有,就连马佳氏,到如今也只是个庶妃! “皇上也希望自己的皇嗣能有一个身份尊贵的额娘,能有一个体面的出身吧!” 皇宫里的孩子,他们一出生就被挂上了各种复杂的标签,生母的家世地位直接决定了他们幼时在后宫里的地位和以后的前程。一个失宠庶妃或者无宠宫女的孩子,注定是得不到什么关怀照顾的,如野草般努力在夹缝中求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马佳氏黯然地垂下眼,她知道自己应该恨她,应该嫉妒她的,可如今她却恨不起来,至于嫉妒——她冷笑,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嫉妒?自己算什么?在他的心里,只怕自己什么都不是吧! 后宫里的喜讯和祸事一向是传得最快的,不到半日的工夫儿,后宫里上至太皇太后,下至最最低贱的粗使奴才,都知道了这天大的喜讯和钟粹宫里的泼天祸事。 后宫里的三大巨头凑在一起计较半晌,终是将所有的事儿都推到了玉竹那个可怜的宫女身上。 “就算她是替人背了黑锅,终究也不算无辜!”末了,孝庄无奈叹息,“虽然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惜了,可毕竟也是她怀了黑心在前,如今佟嫔有孕,丽妃又受了些委屈,前方战事正紧,不能因为后宫这些个污糟事,乱了前方的军心,这个罪名,也只有她来背了。” 康熙点点头,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不能将事情闹大,也只有牺牲她了,只是,“对那个孩子,朕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虽然谋害嫔妃和皇嗣是大罪,可看在她也小产的份上,就从轻发落,让她去辛者库为奴吧,好歹也留她一条性命。” 对玉竹这样的小角色,她是去乱坟岗上喂野狗,还是去辛者库卑微下贱的活着,其实是没几个人在乎的。对于后宫众人来说,只要能掐灭她向上爬的天梯,折断她争宠的羽翼,也就够了,她是死是活,实在是没几个人在乎。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康熙原以为跟纳喇氏说的时候儿,她会愤恨,会不平,会反对,没想到她听了这个没有半点儿反应,反而对阖宫相庆的喜事颇为不满。 “这么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死里逃生,却终究是丢了腹中的骨肉,纳喇氏虚弱地躺在榻上,转转眼珠儿都费劲。只是康熙却从她虚弱无力的瞳孔里看到一丝执拗,一丝莫名的怨愤。 见康熙无语,她竟费力地令宫女将自己扶了起来,不顾自己中毒又小产的身体,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躺着说就是!”康熙以为她是想为自己讨封,之前他也想过,虽然纳喇氏出身低微,除了一个姓氏再无一丝长处,可今日毕竟也是无辜受害,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给她一个说法儿,尤其是在没有处死玉竹的情况下,为了给她一个交代,他也准备给她封个高点儿的位份以示安抚。 只是,纳喇氏的话一出口,却是令他愕然:“那些下贱的宫女,有什么资格跟嫔妃一样受封?” 错愕的神情只是一瞬,他的心底随即升起一股怒气,“宫女下贱?宫女再下贱,好歹也是出身八旗的,不过就是父兄的官职低些罢了。就算是包衣旗出身的宫女,家中父兄也颇有几个位高权重,为大清流血出力的!” 他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不想再对她多说什么,“你安心休养身体吧,他日晋封,绝对少不了你那一份儿!” “皇上!”她如泣血的杜鹃,挣扎着从榻上滚落下来。 低沉的闷响终于阻住了他的脚步,只是压在他心里的那句话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的阿玛也不过是个监生!” 她的阿玛也不过是个监生? 她的阿玛也不过是个监生! 纳喇氏轰然倒地,半晌没有一丝生气。说到底,她的阿玛也不过是个监生啊,虽然出身纳喇氏一族,可除了这个姓氏,她是一丝依仗也没有。如今明珠都已经明确表示支持大阿哥的生母了,她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她凭什么瞧不起宫女的出身,只怕宫女的出身也比她好吧! 承乾宫的偏殿里想起一阵夜枭般瘆人的惨笑,亏她在后宫挣扎了这么多年,活该到头来还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庶妃,她算什么?如今,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她算什么! 第160章 碧云 让后宫为之欢喜疯狂的晋封在吵嚷了几天之后,终于尘埃落定。所有侍寝过的女子,不论是庶妃格格还是身份卑微的宫女,统统有了一个位份。 马佳氏因着之前的宠爱,连育数子的功劳,连升三级,直接就给了贵人的位份。不少人为她惋惜,若非之前那几个儿子纷纷夭折,到如今只有一个公主活了下来,哪怕是一宫主位,她也当得起! 不过,她自己倒是看得开,“别说这话,如今能得贵人的位份,已是皇恩浩荡,没能养好几个孩子,本就是我福薄,说起来,于子嗣上头也是无功。若我都得了高位,那大阿哥的额娘又该如何?” 众人一时无言,大阿哥的生母那拉氏原以为凭着自己孕育大阿哥的功劳,又有宫外的明珠支持,这次不封妃至少也得给个嫔位,才对得起她的身份和大阿哥的地位。 不料到头来只跟马佳氏一样,得了个鸡肋般的贵人,让她颜面扫地。跟马佳氏的知足常乐不同,这几日长春宫的正殿里是电闪雷鸣不断,里头能砸能摔的东西都换了一遍了,直到僖嫔派人去跟她说,若是不喜欢正殿里的布局摆设,直接搬回她原来的偏殿去也使得,她这才消停下来。 众人都知她心里憋着一股火儿,是以谁也不去招惹她,至于上门道贺,那更是没有的事,谁不知道她如今正为这个心烦呢,如今上门,倒不是去道贺,反而是看笑话儿了。 虽然她只是个贵人,按理没有资格住正殿,可考虑到她毕竟是大阿哥的额娘,康熙还是让她从长春宫的偏殿搬进了正殿,只是在那拉氏看来,这却比扇了她一个耳光还要难堪。 想当初这长春宫正殿里头住的是慧妃博尔济吉特氏,虽然这位慧妃娘娘活着的时候儿只是个庶妃,也没什么宠爱,可毕竟是出身摆在那里,太皇太后特赏了她这座正殿,谁又敢说什么。 可如今她一个大阿哥的额娘,到头来竟连个主位都得不到,还说什么钦赏正殿给她,说得倒像是她得了什么天大的恩典似的。 这些难道不是她本就应得的吗?皇上这样贬低羞辱她,岂不是故意让大阿哥难堪?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僖嫔赫舍里氏,同样是破落户儿的出身,连个孩子都没有,只抚养着先皇后留下的那个病秧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皇上的抬举,如今丽妃抱病,宜妃和佟嫔要养胎,竟便宜了她,连宫务都交到了她的手里,她凭什么? 贵人,虽说贵人比起常在答应来要尊贵许多,可毕竟也不是主位,看看如今新封的这几位贵人,马佳氏倒也罢了,毕竟出身摆在那里,有马佳氏一族撑腰,又生过几个孩子,在皇上心里历来就比旁人重些,这晋封也是早晚的事。 可那李氏和董氏又算什么东西?早年不过是汉人,给他们满人做奴才都不配,不过是侥幸进了汉军旗,如今竟然摇身一变,跟她这个满洲贵女,大阿哥的额娘平起平坐了,这让她情何以堪呢! 只是,任她再不忿,再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当掌管宫务的僖嫔派人来敲打她的时候儿,她也只能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听着。她知道这并不是僖嫔的意思,不过是皇上借着僖嫔的口,来警告她的,若再不识相,只怕连大阿哥都得跟着她吃挂落。 连宫外的明珠都派人来警告她收敛些了,她可不敢得罪这个背后的靠山,知道如今再闹也讨不了好,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跟阖宫低阶嫔妃奔走相告,欢喜雀跃不同,高位的嫔妃倒是没什么变动。除了明月升了一级,成了贵妇,丽妃和佟嫔僖嫔都没有晋位。 僖嫔罢了,出身本就摆在那里,跟丽妃佟嫔没法儿比,如今又新得了掌宫权,也算是春风得意了。 至于丽妃,端午那天的风波没有受罚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如今哪里还敢攀扯什么晋封?整日里只是龟缩在钟粹宫里养病。 虽然那天的事最后都推到了玉竹的头上,以至于玉竹虽是因她而小产,却也终究没受什么责罚,可康熙心中对她难免有芥蒂,如果这时候儿发作出来还罢了,越是积在心里,将来清算的时候儿就越狠。 康熙以她治宫不严,以至后宫不宁为由拿走了她的宫权,这事也算是惩罚过了,可她在这时候儿生病,可真是病得不是时候儿啊。在那几个上位者的心里,多多少少会觉得她是因着对康熙的处置不满,故意装病怄气。 只是明月探望过后,才发觉她竟不是怄气装病,她是真的病了。丽妃身子不好,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虽然看上前将门虎女,身手颇为了得,可实际上,这些年断断续续总也没离了那个药罐子,不过是心里强撑着那口气,不肯落于人后罢了。 如今一失了宫权,没了平日里忙碌的宫务挂心,心里那口气顿时就散了,病来如山倒,竟颇有几分凄凉。 明月却半点儿同情都没有,她生病是她的事儿,亏心事做多了,这心病总是要发作出来的。 当日从钟粹宫搬回来的花儿果然有猫腻,那郁金香中含有毒碱,人在这种花丛中呆的时间稍长就会头昏脑胀,出现中毒症状,若真放在寝殿里对人可是大大的不利,更何况她还是个孕妇。 可这些却不是最要紧的,碧云和蔻朱事后仔细检查,发现在那栽花儿的泥土中混了大量的麝香,被花香掩盖着,不易被人觉察。她俩还是将当日被桃红故意毁坏的花儿移出来之后,没了花香的遮掩,这才发觉的。 碧云当时就要去报给康熙,被明月阻止了。她有点儿莫名其妙,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不许她说,还是蔻朱给她解惑:“你这时候儿去告诉皇上,无凭无据,皇上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更何况,这花儿已经进了咱们翊坤宫的门,丽妃自然可以喊冤,说咱们陷害她呢!” 碧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主子到底受委屈了。” “我委屈?若我还说自个儿委屈,这后宫的女人就都不用活了!”明月冷笑,虽然她晋封是因为父亲和两个哥哥在前方的战功,可依然是后宫侧目,毕竟这个贵妇是如今后宫里地位最尊的了。 其实晋位什么的,她倒没放在眼里,知道父兄平安,对她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尤其是阿玛,因为同信郡王鄂扎和大学士图海一起快速平定了蒙古布尔尼的叛乱,只怕不日就要进京述职受赏了。她已经两年没见阿玛了,能再见阿玛一面,对她来说比什么位份赏赐都强。 前方的消息传过来,正好赶上了这次大封六宫的时机,面对康熙提出给明月一起晋封的想法儿,孝庄难得的没有泼冷水,毕竟她一向讲究赏功罚过,面对郭络罗氏一族的功劳,若是再强行阻止,那不满的可就不只是皇帝一个人了,只怕前方征战的将士都要不满皇家的刻薄寡恩了。 明月疲惫地揉着眉心:“就为着皇上给我加封,后宫已经有不少人说闲话了,如今咱们又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这些麝香就是丽妃命人掺进泥土里的,花儿已经进了咱们翊坤宫,到时候跟丽妃争执起来,你让皇上怎么做?他就是再信任咱们,也不好站在咱们这边儿说话啊。你这时候儿声张出去,岂不是让皇上为难!” “主子真是……体贴啊,难怪皇上看重娘娘。”碧云长叹一声,转身出去处置那几盆花儿。 “你悄悄派人去花房讨些泥土来,将盆里的土换过就好,那花儿就摆在后殿前的小花圃里吧,也别辜负了丽妃的一片心意。” “她的心意?她的心意咱们还是宁愿不要的好。”碧云咕哝一声,“不过,这花儿是不好直接扔出去,落在不知底细的人眼里,还要说咱们目中无人呢!” 待碧云出去了,蔻朱有些迟疑地问:“主子为什么不让碧云去告诉皇上?虽然这花儿已经进了翊坤宫的门,丽妃也许会反咬咱们一口,可毕竟碧云是皇上的人,她的话,皇上还是信的。如今咱们就真的关起门来,吃这个哑巴亏不成?” “你急什么?方才不让她说,是表明咱们的姿态,你以为她就那么听话?”明月惬意地歪在榻上,拍拍身旁的踏沿儿,示意蔻朱过来坐下,“我不让她声张,自有我的用意,过几日你瞧着吧,必然还有热闹瞧的。至于皇上那里,该禀报的,碧云必然还是会去禀报的,只不过是‘瞒着’咱们罢了。如此,倒比咱们特特儿的告诉皇上,来的更有好处。” 第161章 长生 接下来发生的事果然如明月猜想的那样,哪怕是在“养病”,丽妃也没忘了给佟兰心那里送去四盆上好的郁金香,至于那泥土里头到底有没有加料,明月倒是没有特意去探查。 不过,以丽妃的性子,既走出了这一步,想必出手必然不会太软,她倒要看看,康熙对这个表妹到底有多少情分。 因为明月的提议,后宫严格平安脉制度,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令人吓了一跳,佟兰心刚去了玉竹那个心头刺儿,又来了一个眼中钉——她的一个宫女刚刚封了答应,便被查出了身孕。 “这还真是热闹啊,咱们给承乾宫准备的贺礼再加厚两成儿,就说是给新妹妹的贺礼了。”明月不在乎地挥挥帕子,这不过是些小角色,若是都跟佟兰心似的认真计较,她早累死了。 再说,有佟兰心在旁边守着,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是一回事儿呢,她只管在一边儿安静看戏就好。 不过,佟兰心这次竟是难得的大度,后宫一时传颂起佟嫔如何如何的大度,如何如何的体贴,竟把个小答应供了起来,哪怕自己受些委屈,也要将最好的送进偏殿里。 “那个乌雅答应也是个有心计的,如今见了玉竹的下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跟的是个什么主子。”蔻朱叹口气,将几碟儿点心一一摆在桌儿上,“为了防着自家主子对她下手,一查出有孕便跟佟嫔保证将来无论男女都记在佟嫔名下,她绝不敢争。” “记在佟嫔名下?”明月不屑地勾勾嘴角,“若是以前,佟兰心自然求之不得,她当初将美人儿一个个往皇上身边儿送,打的也不过是求个孩子罢了。只是如今她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一个答应生的孩子,只怕佟兰心还不放在眼里吧。” “话虽这样说,只是也多了一层保障不是。若是女儿也没什么,左右按规矩都是要送进西三所的,将来不过是一副嫁妆罢了,若是利用得好,结个有用的亲事,还能给她出的阿哥添一份助力呢。若是儿子,那可是无价之宝呢,毕竟佟嫔自己也不能保证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是个男孩儿。到时候在生产的时候儿做点儿手脚,这个孩子跟她自己亲生的还有什么差别了。” 听了蔻朱的话,一旁的桃红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这也太狠了吧,人家都保证会把孩子记在她的名下了,她要是还,还——” “你懂什么!”蔻朱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虽然记在自己名下,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谁知道将来孩子大了,这乌雅氏会不会跟他说点儿什么?倒不如早做打算,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儿人都没了,就有什么闲言闲语,她也吱唔得过去。再者说,有佟家的势力在外头,乌雅氏能给这个孩子什么?到时候儿还不是要认清形势,老老实实管佟嫔叫额娘!” 蔻朱说的没错,后宫里的尔虞我诈从来就没停过,以佟兰心的心性,她是绝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隐患的。后宫里的孩子,从小便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早没了寻常孩童的天真烂漫,这样的权势衡量之下,他是绝对不会对自己那位名义上的“额娘”生出什么异心的,至少在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前不会。 不过,那个璎珞居然姓乌雅氏?这倒是她先前没有想到的,若是旁人,那自是跟她没半点儿关系,可要是乌雅氏,却不同了。 虽然如今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偏差,可这偏差到底有多大,她却不敢保证,对于乌雅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带着一份天然的畏惧,绝对不能听之任之! “叫承乾宫里的人手都打起精神来,给本宫盯紧了,不论是旁人在里头做了些什么,还是佟嫔做了什么手脚,都给本宫一一记清楚了,只是别打草惊蛇,别让旁人起了疑心。” 明月正想着,杏黄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主子,钟粹宫那边儿传来消息,马佳贵人刚刚生了一位皇子,皇上可高兴了,当场就赐名叫长生。” “哦?那倒是喜事了。”明月淡淡一笑,扭头看看蔻朱,“将咱们备好的贺礼送过去吧,就说我身子不好,过两日再去瞧她。” “旁人一听皇上在那儿,早就巴巴儿地赶过去了,偏主子只送份贺礼,也不过去打个花胡哨。”桃红一边跟着蔻朱收拾贺礼,一边还不忘回头打趣儿她一句。 明月摇头轻笑,长生,还真是个好名字,不过,若她记得没错,这个也是个短命的。至于说去钟粹宫走过场儿,这样好的机会就让给那些平日难得见康熙一面的嫔妃吧,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论是床上的产妇还是旁边贺喜的妃嫔,想必没人希望这时候儿被她抢了风头吧。 杏黄一边给明月捶着腿,一边道:“马佳氏熬了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如今得娘娘提携,她好歹也有个贵人的位份,虽说还是不能自个儿养育孩子,可如今皇上有令,这小阿哥就养在丽妃身边儿,她同丽妃怎么说也在一个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情分在的,到时候照顾起孩子来也方便。” “且瞧只看吧。”明月没她这么天真,更没她这么乐观,丽妃多年无子,如今好容易有个阿哥养在她身边儿,她会乐意让马佳氏这个生母跟孩子多加接触? 明知道孩子就跟自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却偏偏看不见摸不着,耳边听着孩子的哭闹嬉笑,对她这个生母只怕是另外一种折磨吧。 果然,不过几日的工夫,后宫里的风言风语就传开了,马佳氏月子里本就不能受风,一直在寝殿里不得出来,偏丽妃用各种借口阻拦她见孩子,就连马佳氏派人去给孩子送些东西,都被丽妃拦住了。 “什么?小阿哥又睡了?就算睡了,也该让嬷嬷远远的看一眼才是啊!”马佳氏身边的亲信宫女一脸的不忿。 “小云,算了。”马佳氏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她早就该料到这一步的,丽妃是谁?她怎么会甘心为她人做嫁衣裳?就连孩子身边儿奴才,都是丽妃的人,她防的就是自己这个亲额娘啊! 她的心针扎般疼,心头一阵烦恶,胃里一阵恶心,“哇”地一声,将刚刚喝进去的药统统吐了出来。 “主子!” 奴才们一阵忙乱,拿漱盂的拿漱盂,拍背的拍背,换被褥的换被褥,小云带着哭腔儿劝道:“小主,小主如今身子还没恢复,可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啊。小阿哥,小阿哥想必是真的睡着呢,奴婢进宫前照顾过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小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确实比较贪睡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可哭声却是越来越大,除了她的,还有马佳氏的。马佳氏扑倒在软榻上,哭得声嘶力竭,像是要将多年的压抑苦楚统统哭出来。 “小主,小主可使不得呀。”内务府指派着过来伺候马佳氏月子的老嬷嬷一脸的惊慌,“这月子里可是不得掉眼泪,小心日后坐下个迎风流泪眼睛痛的毛病,以后都不得治呀!” 见自个儿的劝说不起作用,老嬷嬷扭头看看空荡荡的殿门儿,一咬牙,俯首凑近马佳氏的耳畔,小声儿道:“小主就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正殿里的小阿哥想想啊,这要是传到丽妃娘娘的耳朵里,只怕小阿哥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马佳氏一怔,半声呜咽梗在喉咙里,憋得她满脸通红,一口气上不来,竟晕了过去。 “小主,小主!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康熙傍晚时候儿来翊坤宫用晚膳的时候儿,一脸的怒气,见了明月,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儿,硬是比哭还难看。 明月知道定是钟粹宫里的事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了,也不说破,只指挥着众人端上巾帕并洗手用的清水,亲自上前替他挽起衣袖,摘下手上的扳指数珠儿等物放到一旁的朱红雕漆托盘儿上。 康熙弯下腰,掬起一捧清水,轻轻拍在脸上,连洗了几把脸,这才觉得心里清净舒坦了些。他接过明月递过来的丝帕,擦干脸上的水珠儿,这才从心底露出一个笑模样儿来。 “还是爱妃这里舒坦啊,也不知为什么,每次来爱妃这里,都觉得比别处舒服,就连乾清宫都没这份儿感觉。” “臣妾这里不比乾清宫,动辄都要讲规矩的,冷冰冰一丝人气儿都没有。想必是这里热闹些,也更随意些吧。” “也是,不过,敢说乾清宫里冰冷没人气儿,这后宫里除了你也再没有第二个了。”他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这叫什么?嗯,让朕想想,家的味道,对,就是家的味道!” 要说热闹,承乾宫和钟粹宫的热闹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那份热闹却让人心烦,让人疲惫,只有这里清清静静,安心舒适,才让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有她的地方就是家,其他宫里再热闹,再华丽,都不及这里的万分之一。 第162章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听说马佳贵人病了,皇上可去瞧过了?” 康熙正在夹菜的手一僵,随即恢复了一片波澜不惊的脸色,夹起几块江米藕放到她面前的小银碟子里,“去了,人呆呆怔怔的,一点儿生气也没有,这事,也是丽妃做的过了些。” 他从不在她面前评判别的女人,如今说这一句,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了。明月点点头,“只可怜马佳姐姐,如今看着,小阿哥还不如养在西三所里呢,好歹她每月初一十五还能过去看看,等孩子再大一点儿,也可以每日过去给她请安问候。” “你说什么?”他一怔,竟似大为震动。 明月叹口气,无奈地看着他:“如今孩子才这么小,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丽妃就防着马佳姐姐跟防贼似的,皇上竟还异想天开地以为她将来会让马佳姐姐见孩子?明明近在咫尺,却不得摸不得见,这比在西三所还让人难受呢!至少在西三所里,没人拦着她见自己的孩子。” 康熙也深以为然,只是丽妃虽然做的过了些,却终究没什么大过失,就这么骤然下旨让她把孩子再放回西三所,只怕会让人非议。 “梁久功,传朕的口谕,小阿哥身边儿奴才伺候主子不利,统统打发去慎行司,小阿哥身边儿的奴才全部换新的,你内务府亲自挑选,一定要找忠心可靠的人手。”把孩子送回西三所的事可以先缓缓,毕竟马佳氏还没出月子,这事儿可以缓办。只是丽妃安插在孩子身边的人却是一刻也耽搁不得,那是他的儿子,可不是丽妃的私产。 饭还没吃完,承乾宫的奴才又找上门来,“皇上快去承乾宫里瞧瞧吧,乌雅小主,乌雅小主身子不妥——” “又怎么了?”康熙“啪”地一声摔了手中的镶金牙箸,一个个没一个有眼色的,连吃顿安稳饭都成了奢望。 “小主晚膳时候儿也不知吃了些什么,如今竟肚子痛起来,佟嫔娘娘派小的赶紧来禀报皇上,求皇上过去瞧瞧乌雅小主吧!” “荒谬!朕又不是神仙,她吃了些什么你们去问她,来问朕,朕又哪里知道!生了病,该请太医的就去请太医,朕又不是大夫,朕过去她的病就能好了?” 那奴才被他骂得瑟缩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见皇上一丝口风儿都不漏,知道今天讨不了好去,只得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回去回话了。 “皇上真不过去瞧瞧吗?想来若非实在严重,佟嫔也不会来麻烦皇上的。” “爱妃不知道,佟嫔什么时候儿这么贤惠大度过?还不是那乌雅氏许诺她,将来把孩子记在她的名下,她这才事事上心,又想拿着乌雅氏装幌子,让人都来夸她,你瞧着吧,待会儿太医瞧过了,绝对没有什么大碍!” “把孩子记在佟嫔名下?把孩子放在主位那里养,都会闹出这么多事儿来,若是把孩子记在了旁人的名下,那又当如何?” “你说什么?”康熙愕然。 “没,没什么。”明月脸色一变,似是明白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臣妾只是觉得,要说大度,谁也比不过这位乌雅妹妹呢,旁人做了母亲,一时半刻不见孩子心里都火烧火燎的,偏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儿就送给旁人做儿子了,连个母子名分都不要,当真是大度得紧。” 康熙额头紧紧蹙起,当初乌雅氏和佟嫔的约定,他初听时也没觉怎样,如今听明月一说,这才发觉里头的不对。 但凡是做母亲的,谁不疼自己的孩子,看看后宫里的女人,那孩子简直就是她们的命根子。这乌雅氏若非冷心冷情,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不要,便是有什么旁的,他不知道的内情在。 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不论是哪一种,他都得去承乾宫瞧瞧,虽然那两个女人的死活他都不怎么在乎,可孩子却是他的,他舍不得。 只是他去得快,离开得更快。 承乾宫里的人听了那个奴才的话,原以为他是必然不会过来了,佟兰心正拉着乌雅氏一边儿在花圃间遛弯儿,一边儿抱怨宜贵妃怎么怎么嚣张跋扈,怀着身子还要霸占着皇上云云,被刚刚走进承乾宫的康熙听了个正着。 “佟嫔和乌雅答应好悠闲啊,看来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连太医都不用瞧吗?” 佟兰心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心惊胆战地回过头来,倒头便拜,“不知皇上驾临,臣妾迎驾来迟,求皇上恕罪。” “迎驾?朕哪里敢指望你们来迎驾,只要别三天两头儿的给朕找麻烦就够了!”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眼前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个人一个想着巴结主位,用自个儿的孩子做人情,拼了命的想往上爬,一个想利用对方来争宠,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母亲,连一点儿起码的母性都没有,还谈什么母爱? 承乾宫里响起一片哭泣求饶的声音,只是他已经对这些戏码儿厌烦了,连脚步都没半丝犹豫,直到坐上了御辇,梁久功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皇上是回乾清宫还是去翊坤宫?方才晚膳也没好生用,如今回去,想来宜主子那里还没撤呢。” 康熙沉默着没有出声儿,深知他心意的梁久功赶忙朝着抬辇的奴才比了个手势,众人默默抬起御驾,只是刚刚跨出履顺门,一个莽莽撞撞的小太监便一头撞在御驾前头的奴才身上,抬辇的奴才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将康熙从御辇上掀了下来。 “拉下去,杖毙!”他面色铁青地盯着那个奴才,充耳不闻周围磕头求饶的声音。 那个小太监早吓得三魂气魄都没了,直到侍卫上来拿人,才回过神儿来:“皇上恕罪,丽妃娘娘晕倒了,皇上恕罪……” “慢着!”眼看着人就要被拉下去了,他却突然改了主意,明月总说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眼前这个奴才虽然犯了他的大忌,却也终究是罪不至死。 梁久功心里一个“咯噔”,不明白他为什么改了主意,若是为了方才这不长眼的奴才说的话……丽妃什么时候儿有这么大的分量了?他虽疑惑,只是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儿,还是得多磕头少说话,无知无觉什么都不懂才是保命的至理。 “拉下去杖责三十,以后就去西苑当差吧。” 杖责三十虽然也不轻松,可只要没得罪过行刑的人,保命还是没问题的,西苑虽然不比钟粹宫里的差事轻闲有油水儿,可对这个奴才来说,能保住性命已是喜出望外,只是调个苦点儿的地方那可是得了大便宜了。 更何况钟粹宫的差事看着风光,丽妃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前管着宫务的时候儿还没什么,就算多受点儿气,出了钟粹宫的门,在后宫奴才们的面前,他们怎么也算是“爷”,可如今好处没有,还要承受丽妃歇斯底里的暴虐脾气,离了这里更好! 左右他这些年也算是攒了不少体己,日后再打点打点,不愁没有好去处。 康熙冷冷地看着小太监千恩万谢地跟着侍卫下去领罚,回头吩咐梁久功道:“既然丽妃病了,那就嘱咐她好好儿养病,想来照顾小阿哥甚是辛苦,这没做过母亲的,就是受不得这份辛苦,到头来反把自己给累病了。传朕的旨意,小阿哥先送回马佳贵人那里吧,让她辛苦些,先照料些日子,毕竟孩子太小,这时候儿送西三所朕也不放心,待出了满月再做安排吧!” 消息传回钟粹宫的时候,丽妃刚刚在太医的救治下苏醒过来,一听这个消息,气得险些没有再晕过去。 “谁说本宫不会照顾孩子?本宫虽没生育过,可也是疼小阿哥的,这些日子,本宫哪里不尽心,哪里亏待小阿哥了?”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一旁的心腹嬷嬷给按了回去:“我的好主子唉,您怎么不想想,皇上刚刚下旨换了小阿哥身边儿的奴才,您接着就病了,皇上心里能不窝火儿吗?您这时候儿再去闹,岂不更惹皇上生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把自个儿身子养好了,再给皇上服个软儿,这事不就过去了?何苦这时候儿上赶着找不痛快呐!” “可我冤呐,皇上何苦这么对我?要是不想把孩子抱给我,当时就别送过来啊?给了我希望,如今又嫌我不会照顾,热辣辣地给抱了回去,还不如当时就不给我呢!” “我的好主子,那孩子终究不是您亲生的,有个亲娘在旁边儿瞧着,再养也养不熟的,还不如趁早儿让她抱回去呢,也省得您将来更伤心啊!” 丽妃含着泪,不是亲生的,再养也不如亲生的好,这道理她不是不懂。可她这副破败的身子,十年了都没动静儿,除了抱别人的孩子,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第163章 见面三份情 钟粹宫的动静儿实在太大,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只是皇上有话在先,他是觉得小阿哥太小,实在不宜这个时候儿离开母亲的照顾才让他在钟粹宫多待些日子的,等出了满月就会送去西三所,她也便压下了心头的不满,暂且先允许马佳贵人多养孩子几天。 “只是你要多盯着些,待出了满月就派人把孩子抱到阿哥所去,咱们大清的皇嗣,怎可养于后宫妇人之手!” 苏茉儿赶忙答应下来,她太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了,今日能给皇上这个面子,让马佳氏一个小小的贵人多养孩子几日已是天大的恩典,若是惹怒了她,马佳氏和孩子都别想落到好处。 可明月听了这话只觉好笑,养在亲娘身边就是养于后宫妇人之手,养在别的高位妃子跟前儿就合情合理了?高位妃子就不是后宫妇人? 至于放到阿哥所让奴才养育就更可笑了,那些奴才懂什么?后宫妃嫔无论位份高低,幼时在家好歹都受过良好的教养,比着那些出身低微见识浅薄的奴才不知高出了多少,养在知识渊博的母亲身边不行,养在粗陋无知的奴才手里就前程远大了? 难怪后宫孩子夭折的那么多,抛去后宫争斗,幼小的孩子身边儿没有真正知冷知热疼孩子的母亲呵护,也是一大因素吧。 钟粹宫的动静儿闹得这样大,以至于承乾宫那晚的事都被它给盖住了,没有激起半点儿浪花儿,除了当事的佟嫔喝乌雅氏惴惴不安,几天不敢出门外,旁人连提都懒得提起。 接连几日,见真的没有什么动静儿,二人才放下心来,猜着皇上毕竟是顾忌着她们的身孕,不会把她们怎么样了。 这危险警报一接触,怎么挽回圣心又提到了她们的日程上来。乌雅氏罢了,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如今只盼着能顺顺利利生下孩子,要争宠也是以后的事儿,怀着身孕争宠?她自认还没那份本事。 更何况有佟嫔这个主子在跟前儿,为了避免引起佟嫔的忌讳,她也不敢太过出头,如今不过是勉强配合着对方,不让她把气撒在自己身上罢了。 只是佟兰心谋划了多日,也没想出个头绪,她原本就没多少宠爱,如今有孕,更没机会面圣了,连人都见不着,还谈什么挽回圣心? 若是宜贵妃,哪里用得着费这个心,隔三岔五地让小厨房做些体己美味送去,就算不见皇上的面,也自有一份情意在,可惜小厨房只有那一个,她还拉不下脸来去跟人家借厨房,这条对她是绝对行不通的。 她头疼地揉揉额角,想借着送东西来引起他的注意,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既不能引得他想起她的好,让他主动来找她,那就只能想想怎么去见他一面,好唤起几分往日的情意了。 她眼睛骤然一亮,对,就是这样!若是能提前知道皇上的去向,跟他在某个地方来个偶遇不就好了? 只是,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去什么地方呢?从进宫到现在,她只在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儿偶尔碰见过皇上,可后宫所有人都在,根本不可能跟他说点儿什么,除了郭络罗氏,只怕旁人能得他眼角儿瞄一眼都是难事! 这后宫里,了解皇上喜好,消息最最灵通的也就郭络罗氏那里了,只是贵妃会帮她?她失望地摇摇头,立马否定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僖嫔跟贵妃向来亲厚,或许会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去翊坤宫也说不定,到时候她等在皇上经过的路上,好歹也能说上几句话不是?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到时候她再诚心认个错,总能挽回几分。若是连面都见不着,可不就连这三分情都没了! 说做就做,唤上宫女准备了几样礼物,借口当日僖嫔送来的贺礼贵重,过来当面道谢。 自己送的贺礼贵重?僖嫔心中暗笑,她可没那么厚的家底儿给别人增光添彩,在那一大堆的贺礼里头,最不起眼儿的只怕也数得着她了吧。 只是对方既然非要道谢,她自然也不会戳破,乐得认了这份天外飞来的人情,坐在那里听对方好话不要钱似的吹捧。 “唉,妹妹听说了钟粹宫的事儿了吗?这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行,替别人养孩子,说不得哪天就回亲娘那边儿去了,自己操心受罪不算,一有点儿不合适的地方儿就是这养母的错,真真是委屈啊!” 佟兰心说得口干舌燥,却不料对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她这些日子只想着自己那点儿小算盘了,哪里关心过这个,一时有些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一转眼瞧见教养嬷嬷抱着保成进来,眼睛朝着僖嫔一瞥,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慨。 “姐姐说得是,这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靠不住!”她故意大声说着,让刚刚进门的嬷嬷面上一怔,有些进退维艰不知所措。 “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僖嫔赶忙笑着上前接过保成,“保成虽不是我亲生,却是皇上的骨血,他额娘又是我的族姐,哪怕看在仙去的皇后娘娘份上,他也不会忘了我这个姨母的。” 教养嬷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瞧着僖嫔凑趣儿道:“娘娘说的是,都说养恩大于生恩,皇上最重孝道,小阿哥在娘娘身边儿长大,将来不孝敬娘娘孝敬谁?什么生母养母的,都是些不孝无礼的才计较那个呢!” 见佟兰心一脸不屑,那嬷嬷也是不忿她方才的挑拨,又加上一句:“要说生母养母,除非那养母心怀鬼胎,故意折辱磋磨人家亲娘,才让孩子跟她起了外心呢,再要么就是鬼迷心窍,非想着把别人的孩子占为己有,人在做天在看,皇上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她这话虽是明着在说丽妃,却句句都在讥讽佟兰心跟乌雅氏私底下那点儿小动作,听在佟嫔的耳朵里各位刺心,脸色一变,正待教训这胆大无礼的奴才几句,一转眼儿瞧见僖嫔抱着保成又亲又逗的模样儿,立时又压下心头的火气。 “是啊,这生母养母的,放在别人身上是大事,可在姐姐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左右先皇后贤德,将来只会感激姐姐对小阿哥的爱护,不像丽妃,人家生母还在旁边儿看着呢,她就想把孩子变成自己的,人家怎么会甘心呢!” 她这话让人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合着先皇后还死得其所了?教养嬷嬷扎煞着手,气得浑身哆嗦,偏对方的话虽是听着不像,可你要挑她的不是,却也没那么容易。你说是先皇后贤德感激僖嫔对小阿哥的照顾不对呢,还是丽妃想把别人的孩子占为己有这句话说错了? “这个时辰太阳还不太毒,正好带着保成去御花园走走,整日在屋子里拘着,保成也该腻烦了,偏巧御膳房早起送来不少时鲜瓜果,嬷嬷也带些回去,保成小孩子家不可多吃,嬷嬷给西三所里的嬷嬷谙达们分了吃吧。” 安抚好了教养嬷嬷,眼看着保成一行浩浩荡荡出了咸福宫的门,僖嫔这才回过头来睨了佟兰心一眼,“素日里只知道你说话爽快,可方才你那话也太难听了,再怎么,先皇后还是你亲表姐呢,按理说,你跟保成的关系可比我还亲近,怎么话里话外都是幸好先皇后不在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可是了不得呢!” 佟兰心冷哂,她是先皇后的亲表妹,可这小阿哥却没交给她养,而是交给了僖嫔这个跟先皇后关系并不亲近的族姐,她又能跟谁说理去?眼看着如今僖嫔借着小阿哥的东风扶摇直上,自进宫后恩宠不断不说,更是在封号上压了自己一头,她怎么能甘心? “看你那点儿胆子,我说错什么了?先皇后难道不贤德?你把保成照顾得这样好,她心底能不感激?”她白了僖嫔一眼,心中暗骂一句草包,更加不忿她出身低贱如今却位居自己之上。 “我也不敢奢望保成将来待我如何,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不辜负皇上和先皇后的嘱托,也就罢了。”僖嫔长叹一声,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丽妃这次是打错了主意,若她大度些,对马佳氏别这么狠,孩子好歹名义上是养在她跟前儿的,将来大了,还能少了她这个养母的好处?若是那孩子真有什么外心,皇上也必不饶他的。如今倒好,孩子抱回马佳氏身旁,以后再跟她没什么关系了,空欢喜一场,连个养母的名分都没剩下,真是可怜可叹。” 佟兰心越发不以为然,“丽妃是打错了主意,只是——” 她沉吟半晌,终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若是马佳氏不在身边了,她不就一劳永逸了吗?到时候谁还会来跟她争孩子?又想让孩子只记得自己这个养母的好,不想让孩子的生母在孩子的生活中留下什么痕迹,偏偏还没本事把这个生母弄走,到头来自己落个里外不是人,也是活该! 第164章 秘密 佟兰心没把那句话说出来,可僖嫔却敏锐地从中听出了危险的意味,“你想做什么?我奉劝你一句,可别打错了主意!便是孩子的生母不在了,你以为就安全了?我还好,进宫之前先皇后便仙去了,任谁也不能编排什么。可你要是真的想把乌雅氏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就一定要像供菩萨那样儿高高供奉着她,以免将来孩子大了对你生出什么嫌隙。” 看着佟兰心不以为然的神色,她终是没忍住,又提点了她一句:“你以为自己真能做的天衣无缝?这后宫里从来就没有秘密,你还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若那生母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孩子长大了会对自己生母的死不闻不问?你若真是没有半点私心,一切做的正大光明还好,但凡有一丁点儿的不妥当,将来对景儿的时候就是一个大把柄,说不清道不明,孩子心里对你的忌讳只会更深。”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算是看透了,这养大的孩子就是不如自个儿亲生的贴心,养母再怎么做,也是不如亲娘好,到头来操心费力为他人做嫁衣裳,何苦呢!你如今肚子里好歹还有个盼头儿,好好儿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生下个阿哥,将来就什么都不愁了,如今好生保养还来不及,何苦再费那个心?” 佟兰心没能从僖嫔那里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自己又添了一层心事,回来盯着乌雅氏的肚子,半天没有言语。 末了借口自己累了,让所有人都出去了,这才起身从妆台抽屉里搬出一个不起眼儿的红酸枝素面妆盒,从底层翻出一支赤金珐琅玲珑簪子,在簪头处一粒米珠儿上按了一下,轻轻将簪头旋了下来。 她看着簪子中藏着的药丸儿,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出身卑贱就是出身卑贱,还敢跟她玩花样儿?她佟兰心绝不是任人利用的人,绝对不是! “佟妹妹在吗?”她正定定的沉思着,殿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吓得她将手里的簪子往妆盒里一扔,迅速合上了盒盖儿。 “贵妃姐姐怎么有空过来?臣妾这里整日乱糟糟的不成个体统,姐姐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儿,这幸好是姐姐,若换了旁人,该埋怨我不知礼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地屈膝行礼,动作却甚是敷衍。 明月一笑,也不跟她计较,佟兰心心高气傲,却不成想进了宫处处被人压了一头,便是这样敷衍潦草的行礼,对她也是一种莫大的屈辱吧。 明月放一落座,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内殿传了出来,不禁一阵好奇:“妹妹殿里这是焚的什么香?味道清新淡雅,还真是沁人心脾呢。” “哪里是什么熏香,这大热天儿的,谁焚那个。”佟兰心得意地一挑眉,“那花儿开的可好了,姐姐可愿过去观赏观赏?” 明月抬手轻捋鬓旁垂下的香珠儿璎珞,点头轻笑道:“也好,倒要瞧瞧妹妹殿里放的什么稀奇花卉。” 一走进寝殿,花香更浓,看着眼前绚丽的郁金香,莹白皎洁的茉莉,明月抿嘴一笑,用手中的帕子轻掩口鼻,“果然开得极好,还是妹妹会侍弄这些花草,不像姐姐那里,再好的花儿也开得没精神。” “这是丽妃姐姐送的花儿,丽妃姐姐说,放在寝殿里最是安神助眠,臣妾试了一下儿,果然不错,就把它们一直放在这里了。”佟兰心极为得意,仿佛在这花草上胜了明月一筹也是一件极有脸面的事。 只是她这话音方落,明月的脸色却骤然一变,“这花儿——是丽妃送你的?” “是啊?当日咳咳——她不是也送了姐姐几盆吗?咳咳,怎么,姐姐的花儿开的不好?”佟兰心有些奇怪,一样的花儿,进了翊坤宫的门就不好好开了,看来贵妃的翊坤宫风水也不怎么样嘛。 “妹妹这是怎么了?”明月知道这是郁金香在寝殿里的缘故,却不说破,上前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佟兰心摆摆手,一张脸憋得通红,喉咙里还发出一阵细小的鸣音,“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老是咳喘,想是夜间贪凉,着了风寒吧。” “哦,可找太医来瞧过?” “瞧过了,给开了几服药,咳咳,吃着倒还不错,只是时不时就要犯上一次。” 太医瞧过了,却没有发现这花儿有问题?若非太医没有进寝殿,忽略了这个,便是太医也有问题了,或者,那太医也是丽妃的人? 丽妃在宫中多年,在宫中的势力不可谓不深,只是佟家在后宫却也不是全无根基,佟兰心要看太医也得是自家安排的人才对,怎么会对丽妃的人这么不设防? 明月跟碧云交换个眼色,轻轻嗓子道:“这花儿虽是开得极好,可还是得多多挪出去晒晒太阳才是,再者,这土也不知好不好,妹妹倒不如差人去花房要些肥沃的泥土来换上,来年这花儿也开得更好不是?” “姐姐说的是,只是,咳咳,怪不得姐姐那里的花儿开的不好呢,咳咳,想来是姐姐换土换的不是时候儿啊,眼下这花儿开得正好,咳咳,等它落了再换也不迟呀。”佟兰心想要掩口轻笑,可惜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两眼发黑,只觉喘得更甚。 明月劝了半晌,见她不为所动,也只好轻叹口气,无奈地起身告辞。她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宫门处,佟兰心立马儿指着身旁的宫女道:“快去太医院,叫徐太医来。” 宫女刚跑到殿门口儿,又被她叫了回来:“慢着,悄悄儿的,别惊动了旁人。” 宫女点点头,见她没有别的吩咐,这才疾步离去。 虽然方才贵妃说的含糊,可她敏锐地觉得这几盆花儿里只怕有蹊跷,也是她大意了,听丽妃说她这些花儿放在寝殿里怎么怎么香气怡人,又没有烟火气,对孕妇最好,连贵妃都特特儿地讨了几盆去摆着,一时信了她的话,便没有叫太医仔细瞧。 如今想来,贵妃当日虽然将花儿搬回去了,可怎么摆放的却不知道,或许这里头真有什么不妥也说不定,“你把前儿府里送来的绣品拿两幅给贵妃送去,顺便瞧瞧丽妃送给贵妃的花儿都摆在哪里了。” 一旁的嬷嬷答应一声儿,急急地去了,方才贵妃脸上的表情她也看见了,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她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自家主子这次真的着了人家的道儿,还是快去快回,待会儿好听听太医怎么说吧。 徐太医一把年纪了,在太医院里可谓是资历深厚,只是眼神儿不好,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磕头请安,却不料佟嫔的声音轻飘飘从寝殿里传了出来,“咳咳,起来吧,进来说话。” 他心里打了个突儿,不知佟嫔为什么一改常态,不在正殿请脉,大天白日的竟直接叫他进寝殿。只是想归想,自己到底一大把年纪了,旁边儿伺候的奴才又多,娘娘自己不介意,他哪里还敢挑三拣四的。 他一进寝殿便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佟兰心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必这么多礼了,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忙看看这几盆花儿可有什么不妥?再者,本宫近日咳喘更甚,你给瞧瞧这殿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徐太医身子轻轻一颤,“不干净的东西?” 后宫里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只听佟嫔这一句话,只怕今日免不了又要趟浑水了。 “这,这花儿是哪里来的?”虽然心中忐忑,可今日既然来了,那便是逃也逃不掉,他只打量了那几盆花儿一眼,立时面色大变,难怪之前佟嫔莫名其妙添了咳喘的毛病,怎么用药也不见效呢,感情儿问题出在这儿了。 “是微臣的过错,若是早发现这些花儿放在了寝殿里,娘娘也不必受这么些日子的罪了。”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只说说,除了这花儿会引起咳喘,可还有旁的不妥?不会对皇嗣有损吧!”佟兰心恨恨地挥手,打断他磕头请罪的声音。 徐太医将那几盆花儿仔细翻看半晌,末了长叹一声:“这泥土里被人搀进了不少麝香,借着花香的遮掩,等闲不容易察觉出来,娘娘能提早发现这里头的不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麝香!”佟兰心身子一软,无力地趴在了身旁的小几上,将茶盏果盘儿“叮叮当当”摔落一地。 枉她佟兰心出身后族,蒙家族教导多年,竟然连麝香都没察觉,丽妃,亏她之前还把她当作同伴盟友,却不料她竟然连自己这个同谋人都害。 当日端午时候儿,她出手还是太软了些,早知如此,就该将事情都栽在丽妃的身上,让她百口莫辩。 如今虽是去了玉竹这个眼中钉,可终究没扳倒丽妃分毫,自己更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可有妨碍,这可是她如今最大的倚仗,最重的资本,若是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她还有什么指望? 第165章 借花献佛 “你说这些对并未损伤到皇嗣,咳咳,你可确定?”她紧紧盯着太医的眼睛,不放过他眼中任何一点儿细微的变化。 “没错,从娘娘的脉象上来看,虽然因着娘娘这些日子的咳喘以及麝香的作用,小阿哥身子虚弱了些,却也没伤了根本,只要好好儿调理,还是——” “什么?你说什么?咳,咳咳——”佟兰心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趴在案上更是抬不起头来,“小,咳咳,你说本宫肚子里的,是个阿哥?” “千真万确。”徐太医得意地拈着胡子,这手辨别胎儿男女的绝活儿可是他们家祖传的技艺了,凡经他手把过的脉,还从来没有出错过。 “只是娘娘身子毕竟受损不少,以后还是要小心保养,万不可劳累动怒,要保持身心舒畅,清心安神为好。” 佟兰心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中喷薄的怒火,“本宫明白,你去吧,记着,你今日只在正殿里请了一个平安脉,根本没进过本宫的寝殿,更是什么不妥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待太医拿了赏钱喜滋滋地走了,一旁的老嬷嬷上来就要指挥奴才把那几盆花儿扔出去,“这些个晦气东西,险些害了娘娘和小阿哥,还不赶紧都扔出去!” “慢着!不用急,先放着吧。”她喝止住老嬷嬷的动作,将涌进殿中的奴才都撵了出去,这才回头瞧着她,“你方才去翊坤宫,可瞧见了这些花儿?宜贵妃把它们摆在哪儿了?” “都在殿前花圃旁边儿摆着呢,至于那泥土,倒是瞧不出什么,不知有没有换过。” “哼,还是她机灵,竟早早发现了这里头的不妥。今日也多亏了她的提点,这个人情,本宫心里记下了,只是这些花儿还有用处,此时还扔不得。” 一听佟兰心说这些花儿还要留着,老嬷嬷一时大急,这可都是害人的东西,不扔,难道还要留着它继续损害自己的身子?她刚想再劝,一旁负责请太医的掌事宫女眼珠儿一转,赶忙拉拉她的衣袖,“娘娘可是想留着这些给皇上看看,好治丽妃毒害皇嗣的罪过?” 那老嬷嬷一怔,暗骂自己老背晦了,连这个都没想起来,自家主子是谁,这样的大亏,她怎肯打落牙齿和血吞,悄没声息的吃这个哑巴亏呢,自是要告诉皇上的! 却不料佟兰心摇摇头,唇角扬起一个冰冷狠戾的弧度,“告诉皇上什么?本宫方才都跟徐太医说过了,这事儿谁都不许往外说,你们几个也把嘴给我闭紧了!”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几个奴才,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这么好的东西,只是本宫独自欣赏岂不是浪费了,来人,都给本宫送到后殿乌雅答应那里去吧,她位份低,平日里难得见这么好的花儿,就跟她说,这些都是丽妃娘娘送给本宫的,本宫如今就借花献佛,全都赏给她了。” 老嬷嬷和掌事宫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乌雅氏可是佟家门下的包衣奴才啊,而且乌雅璎珞早就跟主子保证过,待孩子一生下来就记在主子的名下,她只是个奴才,绝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主子竟然连自家人都信不过,连自家人都要下手了? 佟兰心冷冷地盯着她们,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叫你们去就快去,别在这里磨磨唧唧,谁要是活腻歪了,只管出去胡说八道,看哪个肯信你们的!” 老嬷嬷赶忙指挥殿外的奴才进来将花儿都搬了出去,只是这送花儿的差事,到底是指派了个伶俐的小太监去,她可不想沾染什么罪过,这些都是主子吩咐的,花儿也是旁人送去的,跟她可没半点儿干系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翊坤宫 “娘娘,奴婢方才奉命去承乾宫送东西,果然没再闻到那些花儿的香气,想来佟嫔嘴上虽然嘴硬,可心里还是明白的,那些花儿应该已经都处理了。”碧云从外头进来,俯在明月耳边轻轻道:“真没看出来,佟嫔娘娘平日里那么嚣张跋扈不让人的,今日发现了花儿里的猫腻,竟然还能按捺得住性子,没有大吵大闹起来,素日里咱们还真是看走眼了。” 明月随手赏她一个荷包,夸她差事办的好。只是,佟兰心不是个会吃哑巴亏的人,她既发现了花里的猫腻,还能将这事儿压下来,没有闹个天翻地覆,那就必然有一个更大的利益,比将这件事直接闹出来还大的利益在等着她。 碧云只是没在寝殿里发现那几盆花儿,可她叫小安子在承乾宫外头悄悄儿盯着,也没发现承乾宫扔出什么东西来,那她把花儿怎么处置了?总不会是在自个儿宫里挖个坑儿给埋了吧! 她轻轻扬起嘴角,笑着说:“佟嫔懂事,咱们也省心。皇上素日里只说佟嫔不识大体,如今这不是就长进了?可见不能拿老眼光看人,净把人给看扁了。” 碧云赔笑道:“佟嫔再怎么识大体,又哪里比得上娘娘?今日还是娘娘发现的早,提点了她,这才保住了皇嗣不受损害,要说贤惠识大体,那还得是娘娘您呐。只是丽妃可恶,一次两次的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法害人,不让她得着教训,真叫人气闷。” “你气闷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只管好好儿的过自己的日子就是,旁人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少管闲事。” 碧云撇撇嘴,“娘娘这话也就骗骗桃红杏黄那几个小毛丫头吧,少管闲事,今日娘娘要真是不想管这闲事,也就不费心提点佟嫔了,偏还顾忌着不好把丽妃说出来,娘娘心里想必也是气闷的吧。” “姐姐快少说两句吧,既知娘娘心里不舒服,就别在这里火上浇油了,快随我去瞧瞧小厨房儿里的点心好了没,闹了这半天,你不饿,娘娘也该饿了。”蔻朱不由分说将她拉了出去。 明月这才长叹一声,丽妃?丽妃如今就是个没了牙的老虎,禁足钟粹宫养病,连掌宫的权力都没了,若非钮祜禄氏一族还在前方平叛出力,只怕她的好日子也早就到头儿了。 如今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有她的好日子过呢! 傍晚时分,康熙一进翊坤宫的门就喊了起来:“爱妃,爱妃快来瞧瞧,朕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明月挽着蔻朱的手来到殿门前,看着他身后那长长的队伍忍俊不禁:“皇上这是做什么?搬家吗?只是,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儿?” “搬什么家啊!”他快步走到她跟前,抬手弹了她的脑门儿一下,“朕告诉你,你也得高兴得跳起来。” “打赌吗?那皇上可是要输了。”她揉着额头,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要在平时,臣妾有可能会跳起来,可如今嘛——” 她拉长了声音,低头瞄了一眼高高隆起的肚子,“你就是借臣妾一个胆子,臣妾也不敢跳的。” 康熙失笑,“那倒是朕虑事不周了,朕认输!”他似是逗弄她上瘾,又忍不住抬手刮了她鼻子一下,“告诉你,你可听好了,吴三桂败了,这些都是你哥哥给朕送来的战利品,还有各地送来的贡品,朕都给你搬来了,快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哥哥送来的?”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哥哥可有信送来?” 康熙赶忙伸手扶住她,“你慢着些,小心摔了。这些都是驿站加急送来的,你哥哥的折子也一起送来了,里头倒是提了你一句,朝廷奏凯的折子,总不好多说后宫的事,你放心,他们也快该回来了。虽然云南还没打下来,可那也是迟早的事,朕想着他们辛苦一场,总不能让他们没个结果,还是等战事结束了再召他们回来,到时候儿论功也不吃亏。” “原来云南还没打下来啊,瞧皇上那个欢天喜地的样子,臣妾还以为吴三桂余孽都已经肃清了呢,到头来却只是一场大胜,连云南的边儿还没沾着呢,瞧把皇上给乐的。”她再次白了他一眼,亏他还是后人口中的千古一帝呢,这么点儿胜利就让他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这还不值得高兴?爱妃你是不知道——” 巴拉巴拉,明月头晕脑胀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听得她昏昏欲睡。 她知道前方战事不易,后世史书上记载,这场战争历时八年才肃清了三藩的余孽,就这还是在怀柔招降了耿精忠和尚之信的基础上才做到的。 如今有了三藩在京城存下的钱财做军费,又逼几个额驸供出了京城中隐藏的三藩势力,在计划万全的情势下,这才能在短短的时日就击溃吴三桂主力。当初他一心撤藩的时候儿众臣大都反对他的意见,开战之初手忙脚乱处处不利,如今能获此大胜,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只是,他高兴就高兴吧,有必要跟她一个妃子大谈前方军情吗?还说得这么详细,连哪个将军从哪里出兵,阻断了对方的哪条退路都讲的一清二楚。天可怜见儿的她弄清了自家哥哥在哪儿,有没有受伤,都出了那些力,得了哪些功劳之后,对旁的就一点儿兴致都没有了。 眼见得对方犹如黄河奔流般滔滔不绝,她终于忍不住开了腔儿:“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第166章 风起 “这阵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后宫里头安静的可怕,倒让人不习惯了。”僖嫔一边说着,一边剥了颗葡萄扔进嘴里。 “安静还不好?前几日是谁哭着喊着累得受不得了,一定要撂挑子的?”马佳氏笑着睨了她一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她前些日子出了月子,康熙竟然一时高兴,提了她的位份,如今她也是嫔位了,如今虽然还是住在钟粹宫里,算不得主位,可好歹能亲自养育自己的儿子了。她也算是看开了,如今诸事顺遂,有子万事足,再无什么愁绪烦恼,闲时也过来跟明月说说话,日子过得开心着呢。 僖嫔嘻嘻一笑,“那些日子我是累得狠了,可也没像你说的那样儿吧,还哭着喊着呢,我都多大的人了,在你嘴里竟跟个孩子似的。” “哟,这里居然还有个‘大人’啊,‘大人’饶命,小的心口胡诌,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这一遭儿吧。”马佳氏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作揖,惹得在场的几人一阵哄笑。 “你快收着些儿吧,小心把她惯的又不知要兴出什么幺蛾子来折腾咱们了。”李氏一边儿说一边儿冲着马佳氏挤挤眼,看得明月一阵好笑。 “贵妃娘娘可得给臣妾做主啊,瞧这一个个儿的,当着您的面都敢这样挤兑我,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我呢,饶我出了力,还一点儿好都落不下,臣妾可真是亏死了。”僖嫔装模作样地哭着喊冤,倒叫众人又笑了一场。 “行了行了,刚还说自己是大人了,不会做出哭着喊着的模样儿,这才一转眼就露了馅儿,你羞不羞!”明月拿起个桃子塞进她的嘴里,“快给你个桃子,堵上你的嘴。” 如今天气虽然已是入秋,可晌午时分太阳底下依然蒸腾得厉害,也就一早一晚的能出去逛逛,平日里不好出门,也多亏这几个人日日过来陪她玩笑,给她解闷儿。 也不怪僖嫔抱怨后宫安静,丽妃自打被康熙教训,下了个禁足养病的旨意,连掌宫权都丢了,偏她娘家哥哥又不争气,在前边儿平叛的时候畏战不前,到敌人一溃千里的时候儿,他又抢着跳出去追击,一路上净干些搜刮劫掠的勾当,只要是个有钱的,就被他栽上个附逆的罪名,轻则抢夺人家财产,重则连性命都不给人留。 实际上那些大都只是些有些家产的地主乡绅罢了,没想到吴三桂反叛的时候儿,叛军没要他们的家产性命,如今朝廷大军打过来了,原以为能过太平日子了,却倾家荡产,连命都保不住了。 底下有点儿良知的将领看不下去,一纸奏折报了上来,康熙震怒,下令将丽妃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哥哥就地处斩,丽妃连封号都被褫夺了,只留了个妃的位份,一下子病势更重,这几个月来都躺在床上,连门都不出了。 消息一传出来,佟兰心暗暗称愿,之前丽妃对她下黑手,她可还没报那个大仇呢,如今见丽妃倒霉,特意带着几个低阶妃嫔过去“探病”,对着丽妃冷嘲热讽了一番。 这一切,僖嫔只做不知,丽妃打理后宫的时候儿对那些低位妃嫔多有苛刻,如今她倒霉了,自是有的是人想要过来踩上一脚。 大家位份虽低,可大多也是出身世家大族,或者原本就是包衣旗出身,在内务府里颇有些势力,这时候儿都指使自己的人手作践起来,丽妃的日子可是不好过。 可惜乐极生悲,佟兰心当日到钟粹宫耀武扬威了一场,回来就觉得身子不适,见了点儿红,请太医安胎保命,在宫里闹了个鸡飞狗跳不说,平白地在太皇太后面前落了个不是,自己也被吓住了,整日里连正殿的殿门儿都不敢出,竟也跟禁足没什么两样了。 后宫少了这两个兴风作浪的,顿时安静了不少,明月日子过得惬意,僖嫔也觉松快了些,否则就前些日子那腥风血雨的模样儿,她可是连上交宫权,自认无能的打算都有了。 毕竟她心里明白得很,在这后宫里头,她这点儿宠爱跟宜贵妃根本就没法儿比,论家世出身,她又输了佟嫔和钮祜禄氏好大一截儿,这宫权看着耀眼,可终究也是靠不住的。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生下个一男半女,将来也好有个依靠。偏她整日里操劳忙碌,不是打理宫务就是照顾保成,连保养身子的工夫都没有,素日里虽然也有些宠爱,可这肚子却硬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若真是因为打理宫务耽误了子嗣大事,那可是得不偿失,她可不是钮祜禄氏那个见了一点儿权力就挪不动腿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她可不会做。 眼见得这一年又快过去了,再有明年一年,后年可就又是选秀的年份了,前方战事又是节节奏凯,到时候哪怕是为了安抚奖励这些有功之臣,也得再选几个出身高贵的八旗贵女进宫了,而且既是拉拢奖励,那位份就绝不可能低了。 这些还不是最让她忌讳的,毕竟自己也是一宫主位了,后面来的贵女就算位份再高些,还能高过钮祜禄氏和佟氏?估计顶多一个嫔位也就差不多了,自己在这些名门贵女面前虽然在出身上一点儿优势都没有,可毕竟手中还有些权力,若是再有个孩子,也就能帮她稳住眼下的地位了。 真正让她忧心不安的是噶布拉的小女儿——孝诚皇后的妹妹眼见的也到了选秀的年纪,以她的出身,别说是妃位,哪怕是给个贵妃也不为过,毕竟她的位份若是太低,孝诚皇后和保成脸上也没光彩。 可这样一来自己该怎么办? 原本赫舍里氏一族对她的支持就少得可怜,不过是瞧她得了个嫔位,又照顾着保成,这才给她三分颜面,若是赫舍里芫芪一入宫就得高位,那赫舍里氏一族肯定会舍弃自己转而去支持她的,到时候再没个子嗣倚仗,她的好日子可就真的到头儿了。 “趁着这阵子清闲些,妹妹也该找个太医好生调理调理身子,都进宫这么久了,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虽说离选秀还有一年多,可也得早早的未雨绸缪才是。”明月一见赫舍里氏拿着桃子只咬了一口,却含在嘴里,连吃都忘了,便知道她又在为孩子的事犯愁了。 “娘娘说的是,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呢。”她摇头苦笑,明明好几个妇科太医都瞧过了,一个个都说她身子没什么大碍,只要好生保养,有孩子是早晚的事,可就是这个早晚,里头可是大有说头儿的,要是继续怀不上,等新人进了宫,只怕就没她什么戏唱了。 “你也别整日里太犯愁了,记得家里老人说过,这要孩子全凭缘分,缘分未到,便是强求也强求不来的。左右你身边儿还有保成,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前儿个我见了,已经会行礼了,你教养他一场,将来还愁他不孝敬你?人家都说招弟招弟,说不得保成哪天就给你招个大胖小子来。” “承娘娘吉言吧。”僖嫔脸上虽然还在笑着,可眼里的愁绪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少。 眼下保成虽是养在她的身边儿,可等赫舍里芫芪一进宫,放着现成儿的亲姨母在,保不住皇上会不会起心思把保成送到赫舍里芫芪那里去,到时候儿她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保成还这么小,哪里还记得小时候儿自己照顾他的情分?自然是只认他那个亲姨母去了。 明月见她的神情,知她没有听进心里去,正想再劝,却不料小全子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主子,主子快去瞧瞧吧,乌雅答应小产了。” “放肆!小全子,你有几个脑袋,咱们娘娘月份大了,这样血腥不吉的地方儿躲还躲不及呢,你竟然还敢让娘娘去瞧?”一见他慌慌张张的模样,蔻朱心中就有气,再一听他说的话,她险些没将手中的茶壶掷到他的头上去。 教导了这么些日子,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那乌雅答应算个什么?别说小产,就是生个天皇老子出来,也别想惊动自家主子! 明月挥挥手阻住了她教训小全子的话,“你说仔细些,好好儿的,怎么就小产了?” 殿中的女人都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一个个早扔了手中水果点心,支起耳朵来仔细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听,听承乾宫的奴才说,是在寝室里修剪花卉来着,也不知是被什么花盆儿物件儿给绊了,还是被剪下来的枯枝败叶给滑了,反正就是跌了一跤,当时就见了红,如今几个当值的太医都聚在承乾宫里,情形不大好呢。”小全子也知自己方才的话说莽撞了,让周围的小主儿们听着,倒像是幸灾乐祸似的,如今也只敢一五一十地叙述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半点儿也不敢添油加醋。 明月扭头看看僖嫔,眉眼间满是忧虑:“皇嗣可是大事,想来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那边儿也已经得了消息,你还是快些过去瞧瞧吧,毕竟你掌着宫务,这时候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 僖嫔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事儿谁都能躲,就是她躲不了,还是赶紧过去守着的好,若是落在了这几个了不得的主子后头,到时候儿皇上难免要迁怒到她的头上了。 不止僖嫔,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在场的女人不管是真关心也好,想瞧热闹也罢,除了明月这个身子不方便的,其他几个都得过去露个面才是。 明月瞥了碧云一眼,对她轻轻点头,“姑姑也跟着过去帮帮忙吧,到时候儿人多事杂,只怕僖嫔妹妹一人忙不过来,偏本宫这时候儿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里尽量不给你们添乱了。” “哪里话,娘娘就是体恤臣妾。”僖嫔嘴上谦逊着道谢,手中拉着碧云,脚下生风的去了。 第167章 己所不欲,施于人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么就跌了?哀家的曾孙儿本就不多,如今竟然又折了一个!”孝庄一手拄着拐棍儿,一手扶着苏茉儿,还没进门就颤巍巍敲着拐棍儿骂上了。 康熙正在佟兰心住的正殿里转圈圈,如今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赶忙迎了出来,“老祖宗怎么来了?都是底下的奴才嘴碎,这样的事怎么还惊动了您老人家!” “话不是这么说!”孝庄手中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看着旁边赶上来扶她的康熙道:“皇帝子嗣本就单薄,哀家原本还想着乌雅氏若能给你添个阿哥,就给她提提位份,毕竟皇子的生母位份太低,孩子也受委屈不是。却不成想祸从天降,好端端的哀家的乖曾孙就这么没了!” 她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儿,唬得康熙和太后在一旁好一阵劝慰,这才勉强止住了悲声,“当时是谁在旁边儿伺候的?给哀家统统拉下去杖毙,不好生伺候主子,连皇嗣都护不住,要这些不中用的奴才有什么用!还有那些个劳什子的花儿,好端端的把哀家的曾孙儿给克没了,都给哀家拔了当柴烧!” 康熙忙不迭地答应着,这时候儿乌雅氏的贴身奴才都在她住的后殿里忙活着呢,因为后殿地方儿狭小,如今又挤满了奴才和接生的嬷嬷太医,康熙便带着赶来探视的妃嫔们在佟嫔的正殿里等消息。 他知道皇祖母只是气极了,那些奴才又还在忙活着,怎么能这时候儿去打杀了他们呢,把这些人都打杀了,乌雅氏身边儿谁来照顾?全换成一群生面孔,连东西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只会更添乱。如今也只得先答应着,让皇祖母消消气儿,过后再处置这些奴才了。 只是孝庄的气刚消,才在正座儿上坐下,便见佟兰心红了眼圈儿,“婉姐姐送给臣妾的花儿,臣妾见乌雅妹妹喜欢,便送了几盆儿给她,谁承想竟然祸从天降,早知道,便是乌雅妹妹再喜欢,臣妾也绝不能将这些花儿送给她呀。” 婉姐姐?丽妃!因着丽妃被褫夺了封号,平日里后宫众人提起来的时候只称呼她“钮祜禄娘娘”或者像佟嫔一样称呼一声“婉姐姐”,再要么就是用她的名字,称呼一声“婉妃”或者“容妃”,只是丽妃的名号毕竟是叫了多年,如今乍听佟兰心说什么“婉姐姐”,碧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了她说的便是以前威风八面的丽妃时,眼睛霍然一跳,猛地转过头去看着她。 她竟然把那几盆花儿送给乌雅氏了?别说乌雅氏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是小心再小心,有那麝香在,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别想保住啊! 感情儿自家娘娘当日说的话她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啊!不,或者,她真的是听进去了,正因为听进去了,所以才要送给乌雅氏! 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跪在了康熙和孝庄的面前,“奴婢办事不力,有负主子所命,请主子责罚。” 孝庄愣了一下儿,过了半天才想起眼前这人曾是皇帝御前的女官,想来是皇帝曾吩咐她做什么事了?不过,她记得这个奴才如今可是贵妃身边的人,当日皇帝对贵妃不放心,她初入宫时便将这个奴才安排在了她的身边,怎么今日又关她什么事了? 孝庄疑惑地扭头望向康熙,想听听他怎么说,不想却只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片的茫然。 “什,什么?”他诧异地望着碧云,脸色继而一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可是,可是月儿那里有什么不对?” 碧云是明月身边得力的掌事宫女,若无大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独自出现在这里?看着地上跪着的碧云,听着她请罪的声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两只耳朵轰然作响——难道是月儿那里出什么事了?月儿,月儿可千万千万不能有什么好歹啊! 他上前一把攥住了碧云的手,“你给我一字一句仔细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似要被他箍断了一般,她眉头一紧,险些滴下泪来,多年在后宫的特殊训练到底还是让她保持了一丝冷静,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坚定地看着他:“当日贵妃娘娘已经提醒了佟嫔,丽妃送来的这些花儿只怕是有什么不妥,之后奴婢见佟嫔娘娘房里的花儿都没了,还以为佟嫔娘娘已经将它们都处理了,却不想娘娘竟将这些花儿转送了乌雅小主。” 孝庄见康熙当众失态,声音颤抖连“朕”都忘了,一口一声“我”,早已大为不满,正举起手来想要拍开他攥着那个奴才的手,却不料竟听到碧云这么一句话,立时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那里,高举起的手也不知该落还是该放,就那么愣愣的站在那里,脸上一片震惊。 “花?什么花?”这事过去已经有段日子了,他早忘了当初的事情,如今听碧云提起,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可看着碧云肯定地对他点点头,当日她跟他回报翊坤宫里花卉有问题的情景立时浮现在脑海里。 “你是说丽妃送的花?!”他的面上如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狠狠地睨了佟兰心一眼,对着一旁的梁久功吩咐道:“去乌雅氏房里,把佟嫔送她的那些花儿都搬来!” 佟兰心佟兰心!亏当日碧云过去跟他回禀,说是月儿发现佟兰心寝殿里也摆着丽妃送去的花卉,担心有什么不妥,便出言提醒了她,后来佟嫔寝殿里的花儿的确是没了,想来是佟嫔识大体,不愿将这事闹大,只悄悄儿的处置了也就罢了。 他当时还跟碧云夸赞佟兰心有长进,没给佟家丢脸,明月这个后宫位份最尊贵的贵妃也是贤惠大度云云,如今看来,明月贤惠大度是真,佟兰心却是给他丢人丢到姥姥家,让他彻底颜面扫地了! 乌雅氏殿外本就候着几个太医,只是碍着身份,不好进乌雅氏的产房,只在外头指挥着接生的稳婆和宫女罢了,如今骤然见着内殿里抬出的这几盆花卉,哪里瞧不出这里头的猫腻?原本正愁着万一乌雅氏和龙嗣有个什么好歹,他们不好给上头交代呢,如今一瞧,什么都解决了,自是一切都只怪这几盆花儿了! “梁久功,去,去钟粹宫把那个贱人给我拖过来!”他恨恨地咬着牙,初时明月发现了花盆里的蹊跷,为了不让他为难,也为了不影响前方将士的军心,她只悄悄儿处理了那些花儿,而将这事儿瞒了下来。 他虽心中愧疚,却也终究是前方战事要紧,只在心中赞许了她的体贴,又听说她也将佟嫔这边儿的花处置妥当了,心中更觉欢喜,却不料丽妃那个贱人的诡计还是害了他的皇嗣,他岂能再饶她! “慢着!”孝庄终于消化了他们话里传递出来的信息,见梁久功领命就要出去,赶忙出声止住了他,“就算那些花儿是丽妃送给佟嫔的,可佟嫔在自个儿宫里摆了那么久都没事儿,放到乌雅氏殿里就有问题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皇帝的处置太草率了吧!” 她不满地盯着康熙,毫不掩饰话里对佟兰心的质疑,既然贵妃都提醒她了,偏她早不送晚不送,贵妃一说了她就把花儿送给另一个有孕的乌雅氏了,想让人相信这里头没有佟兰心做的手脚,那可是比登天还难了。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怨在了钮祜禄氏的身上,可如今的钮祜禄氏经过了□□,褫夺封号之后,可再经不得什么风吹草动了,这样的处罚结果传扬出去,不说前方钮祜禄氏一系的将士不满,就是康熙偏听偏信,处事不公,偏袒自家表妹的事儿也掩不住吧,到时候受损的何止皇帝的颜面,整个爱新觉罗家都要跟着蒙羞啊! “既然贵妃已经跟你说了那些花儿不妥当,你为什么还要将它们送给乌雅氏,你安的什么心?”康熙方才只是被碧云回禀的事情气糊涂了,只要一想起丽妃也曾将这些害人的东西送进明月的寝宫,他就掩不住内心的愤怒,只恨不得立时将这个毒妇剥皮剜心才好,如今被皇祖母一瞪,这才想起乌雅氏房里的花儿是佟兰心送去的,而据碧云的说法,佟兰心还是在明知这些花有问题的情况下送过去的,那她的居心可就叵测得紧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受了丽妃的毒害,好在贵妃发现的及时,只要处理了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却不料她竟将这等害人的东西送给旁人,真是太过恶毒了。他心里原本还赞许她做得好呢,如今她的所作所为真是当众给他脸上来了一巴掌啊! 第168章 证据 “皇,皇上说什么?宜贵妃什么时候说这些花儿有问题了?她只是提醒臣妾要把这些花儿搬出去晒晒太阳,她只是提醒臣妾这些花儿得换换土……”佟兰心被他脸上噬人般的脸色给吓住了,脚下一个踉跄,多亏旁边宫女扶着才勉强站稳了身形,她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着,似是突然想明白了般,眼睛骤然一亮。 “花儿,那花儿有问题?怎么会,怎么会呢……”她嘴里喃喃着,似是不可置信般,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旁的太医,立时不顾形象地扑了过去,“你说这花儿有问题,你说,说,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 旁边的宫女嬷嬷唬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想将她搀起来,无奈太医的袖子被她拽得死紧,一番拉扯下竟将太医的袖子都撕裂了一半。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孝庄愤愤地在地上敲着手中的拐棍儿,大庭广众之下,堂堂一宫主位竟跟个太医拉拉扯扯,这佟兰心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回皇上,回太皇太后,太——” 一个“后”字还没出来,便被康熙猛地一声怒喝给堵了回去,“赶紧说有用的,谁有工夫听你在这里打招呼!” 那太医一噎,猛地翻了个白眼儿,险些晕了过去,深吸两口气,这才稍稍缓了过来,“嗻,这花里搀了大量的麝香,只是被花香遮掩着,等闲不容易被察觉罢了,别说今日乌雅小主不小心摔了一跤,有这样的东西放在寝殿里,小产也是早晚的事。” 好容易将该说的话说完,太医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今日真是好险啊,幸好发现了这几盆花儿,否则还真不好交代乌雅氏小产的事情。毕竟乌雅氏只是跌了一跤,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跌得又不重,因为这么点儿事就小产了,终归是让人有些疑惑,虽然这事不是他们造成的,可上头追究起来,他们也得担个无能,办事不力的罪名。 如今好了,有这几盆花在这里摆着,虽然到底是钮祜禄氏还是佟嫔做的还不清楚,可这事儿再怎么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去,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佟嫔和钮祜禄氏,他们也顾不得了。 “麝香,麝香!花里有麝香,花里有麝香,哈——”佟兰心突然挣开了宫女搀扶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就想往外跑,两个宫女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没能拦住她,“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为什么害我,她为什么要害我?” “放肆!还不快拦住她!”康熙气极,这后殿那个小产的还没收拾利索呢,如今这里又来一个装疯的,如此疯疯癫癫的模样,怎配为嫔为妃?一个个没有一个省心的。 “别拦我,都别拦我,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她理论,我要找她给乌雅妹妹的孩子偿命!”她凄厉地大喊着,见挣不开几个粗壮婆子的桎梏,复又回身扑倒在康熙面前,“皇上,你要给臣妾做主,你要给乌雅妹妹做主啊!” 她披头散发地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丝毫不顾及平日里端庄贤淑的形象了,“丽妃,丽妃她好毒的心啊,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乌雅妹妹原说要把她的孩子跟臣妾的孩子放在一处养,以后就更亲近了,不想却被这个毒妇所害,皇上,一定不能饶了她啊!” 康熙心中一时有些动摇,这麝香的确不是佟兰心下的,毕竟有翊坤宫的例子摆在那里,当日不过是明月不想把事情闹大,再影响了前方战事,这才独自忍了那口气,如今这些花盆里下麝香的手法都跟当日明月那边的情形一模一样,他可以确定这事必定是丽妃做的无疑了。 只是佟兰心在这里头又充当了什么角色?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无辜?她自己坚决不承认当日自己发现了花盆中的蹊跷,虽然明月提醒她的话的确很是隐讳,可佟兰心真的没有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这边明月刚刚提醒了她,她接着就把花送给了乌雅氏,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皇上,求您让兰心去找钮祜禄氏理论,求您处置了那个毒妇给乌雅妹妹一个公道吧,皇上!” 佟兰心还在地上哀哀地哭着,却不料殿外竟传来一声虚弱地咳嗽,“本宫就在这里,佟嫔想跟本宫理论什么?” 众人霍然抬头,正看到钮祜禄婉容在宫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闭宫养病也有些日子了,时候儿长了,人们只道她又是失了宫权,又是丢了封号,偏娘家也不给她长脸,面上过不去,这才故意托病不出,不想此时见了她蜡黄蜡黄的脸色,才知道她是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你这个毒妇!”佟兰心一声怒喝,挣扎着就要扑过去,却被身旁的粗使嬷嬷按得死死的,半点动弹不得,只得市井泼妇般大吼大骂,混没半点儿平日里的矜持端庄。 “我是毒妇?我下毒?”钮祜禄氏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盯着被按在地上的佟兰心,“我给你下什么毒了?我要真给你下了毒,你这会儿还能活蹦乱跳地在这里对我大吼大骂?那花儿在你的寝殿里摆了那么久都没事,偏送进乌雅氏的房里就有了麝香,你敢说这里头没有你做的手脚?你自己对人下了毒,还想栽在本宫身上,佟兰心,别人怕你,本宫却是不怕,你若有证据证明这些麝香是本宫下的,就拿出证据来,若没有,就别想陷害别人。” “证据?贵妃娘娘就是证据!”佟兰心恶狠狠地盯着她,虽然之前贵妃不想把事情闹大,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可事到如今,一个皇嗣都折进去了,两宫太后和皇上都在这儿,她就不信贵妃还会吃这个哑巴亏,不将这钮祜禄氏脸上的面具给扒下来。 “钮祜禄氏,你不必再狡辩,当日你送给贵妃的花里有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康熙冷冷地盯着她,“当日你下在贵妃花盆里的麝香和今日乌雅氏花盆里的麝香一模一样,连下毒的手法都如出一辙,你敢说这些都不是你做的?” “宜贵妃?臣妾只知道眼前的佟嫔诬蔑臣妾,却不知又怎么牵扯到了宜贵妃。”钮祜禄婉容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如果真像皇上说的,臣妾给宜贵妃下毒,她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指证臣妾?如今乌雅氏出了事,就什么事情都往臣妾身上推,臣妾不服!” 她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不带一丝畏惧,花已经抬进了她们的宫里,花盆里有什么,谁能证明这些麝香就一定是她加进去的,而不是她们自己的手笔? 凭着皇上对宜贵妃的宠爱,他不会相信自己的话的,尤其是她方才在殿外听了半晌,似乎贵妃当日发现了麝香后就告诉了皇上,可是那又如何?既然贵妃当日选择了忍耐,那就说明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事没有确切的证据,是无法往自己这个一宫主位身上推的,她也怕自己到时候反咬她一口。 康熙心里的看法?她心中寂寥一笑,事到如今,她还管他怎么想,怎么看?他的心里没有她,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如今她已经进宫十年,早不是什么新鲜水嫩的美人儿了,当年青春美貌,艳冠后宫的时候没能抓住他的心,如今人老珠黄就能得到他的垂怜了?笑话! 管他心里是怎么想她的,管他心里是怎么看她的。她只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后宫里,若没有帝王的宠幸,便只能靠着自己的手腕儿,自己的心计活着,虽然钮祜禄氏一族日渐式微,可如今前方战事正紧,若没有确切的证据,他绝不能对她有任何的责罚! “你不认?”他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却随即展颜一笑,“这才是朕的好妃子,这才是朕的贤内助呢!这样的事,你怎么会认!” 明月当日就是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才执意隐瞒下这些龌龊,独自咽下这口气的吧。只可惜眼前这个佟嫔却没有明月的胸襟,她真的没领会明月话里的意思,无知无觉下做错了事? 他心中嗤笑,佟兰心是那样贤良大度的人吗?或者说的再难听点,佟家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未来皇后,是这样的草包吗? 就算丽妃将这些花送来的时候她真的没有发觉这里头的猫腻,从她将花放在寝殿那么长时间看来,这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可后来明月出言提醒她,连碧云这样的奴才都能听出明月话里的隐含的提点,她佟兰心会傻乎乎的一无所觉,还早不送晚不送,这个时候把花送给乌雅氏? 也怪他平日里只顾忙着前朝的政务和战事,忽略了对后宫的关照,若是早点儿问问承乾宫里安插的探子,也不至于乌雅氏都要小产了,才发现后宫里的这些肮脏鬼蜮伎俩。 第169章 祸水 承乾宫里的探子?他被自己心中骤然响起的那个想法吓了一跳。原来,他如今对佟氏竟真的是一点儿信任都没有了,真的要将人宣进来吗? 如今,眼前这两人都是在明着欺他手中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毕竟只凭着明月和佟兰心的话就认定钮祜禄氏有罪,在前方将士眼里是无法接受的。 而佟兰心,他也不能肯定地说她就是故意将有麝香的花送进乌雅氏的寝宫,毕竟自己推测的诛心之论无法拿到台面儿上去讲。 如果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安插在钟粹宫和承乾宫的探子叫过来,只是,这事实的脉络他心里不是没数儿,到时候头一个逃不掉的就是佟兰心,而随之定钮祜禄氏的罪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只是,若当真由探子当众指证乌雅氏房里的花儿就是佟兰心故意所为,别说舅舅脸上怎么样,就是他这皇帝也面上无光,皇陵里的额娘也要跟着蒙羞啊! 他还在犹豫,一旁的孝庄却已是怒气盈胸,怒不可遏了,她才歇息了几年,赫舍里氏才死了几天啊,这后宫就乱成了这样儿,看来后宫无主就是不行啊,没有中宫皇后坐镇,别的妃子就是手中拿着宫权,对后宫的辖制也终究是束手束脚,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不是没有原因的! “求皇上宣贵妃娘娘来当面对质,当日她是否提醒过臣妾花盆里的蹊跷,臣妾当时没有领会到贵妃娘娘的良苦用心,以至今日酿成大祸,这是臣妾的过错,臣妾认罚,可是下药害人的人,绝对不能让她逍遥法外!”佟兰心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今日这个情景,她在心中推演算计过很多遍了,各种各样的可能都细细推想过,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无法独善其身,只是毕竟肚子里有个依仗,只要她咬死了就是没有领会郭络罗氏的话,任谁也不能把屎盆子扣在她的头上。 更何况她当初将那些花放在寝殿里那么久,怎么说也是个受害者,这些只要宣平日里给她把脉的太医来一问便知,做不得假的。 后宫里谁人身上没点儿是非?关键是看皇上信谁了!虽然自己的宠爱跟宜贵妃是没法儿比,可谁又要跟宜贵妃比呢?毕竟宜贵妃如今也是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里,有这个强大的帮手在,若是还不能扳倒钮祜禄氏,那她佟兰心也算是白活了。 听到要将宜贵妃也请来,钮祜禄婉容的眼睛闪了闪,末了却终是一咬牙,既然郭络罗氏已经将花盆里的土都换过了,那也就是说没有证据了! 既然她已经不把皇上的圣意当回事,那还怕什么宜贵妃?她不就是多得了几分宠爱吗?无凭无据就想把自己拉下马来,做梦! “无论佟嫔找再多的帮手,臣妾还是只有一句话,没有证据,谁也别想往臣妾身上泼脏水!皇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您不能只凭着旁人的几句话,就认定了臣妾的罪名啊。您只要想想,若是真像她们说的,臣妾给宜贵妃下药,她当时一发现为什么不治臣妾的罪?分明是如今乌雅氏出了事,就想拉臣妾做替死鬼啊,皇上!” 康熙冷冷地看着两个女人的表演,大殿里的空气仿佛静止了般,一丝声音也没有,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判决,似乎今日她们在这里就真的只是为了这桩公案,没有人想到后殿还有一个在鬼门关上挣扎的乌雅氏,也没人再去关心一个小小的答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能不能活。 “事到如今,你真的不认?”他的目光中有着太多的疲惫与失望,听得钮祜禄婉容心中蓦地一震。 只是,她咬咬牙:“臣妾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这没有做过的事,皇上让臣妾如何能认!” “好!”他语气中有着令人心悸的决绝与狠戾,“宣金红!” 梁久功怔了一下儿,半晌才恍然这金红是何方神圣——“宣钟粹宫宫女金红觐见!” 当钮祜禄婉容看着殿中跪着的小宫女金红的时候儿,强作镇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本宫待你不薄!”她咬牙切齿地从牙缝儿中挤出这句话。 “娘娘是待奴婢不薄,只是奴婢是皇家的奴才,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敢做什么欺君罔上之事,若有得罪娘娘的地方,还请娘娘见谅了。” 钮祜禄氏见她不卑不亢地跪在那里,明明是日日都会见到的一张脸,偏偏让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意,“好,很好,真是个好奴才,皇上真是养了一条好狗啊,哈哈!”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钮祜禄氏,残苛成性——” “皇帝!”孝庄那双饱经风霜的眼底没有一丝浑浊,她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最得意的这个孙儿,眼中满是严厉与反对——钮祜禄婉容是罪大恶极没错,可大清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绝对经不起一丁点儿的风波动荡了。 康熙哪里不明白这里头的厉害,当年遏必隆党附鳌拜,给他制造了多少麻烦,当鳌拜被擒,重新拿回权力的那一刻,他是多么想将这两个人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可他不能!就为了八旗之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哪怕他贵为皇帝,也只能选择妥协。 到头来,鳌拜只是个圈禁,而遏必隆,更是经历了几天牢狱之灾之后,就风风光光地出来,继续做他的“国丈爷”,一等公! 他的心里恨呐! 只是再恨,他也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愣头青了,他扭过头去跟孝庄对视一眼,末了终是长叹一口气,“钮祜禄氏无才无德,忝居妃位多年,于子嗣无尺寸之功……” 钮祜禄婉容踉踉跄跄连退几步,到底还是跌坐在地上,她知道这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可她就是不甘心,没想到事到临头,她竟败在一个小小宫女的手上,还有那个佟兰心! 她霍地转过头去,狠狠盯了佟兰心一眼,“就算那麝香是臣妾做的,可皇上将乌雅氏肚子里的孩子算在臣妾头上,还是有失偏颇了吧,若没那些有心人的帮忙,臣妾就是想做也做不成啊,真是可怜乌雅氏那个贱人了,臣妾就是想下手,也不会对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答应下手,她到底是碍了谁的眼,谁知道呢!”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一把撇开身旁宫女的手,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走,她的戏唱完了,她的路也走到了尽头,只是废黜位份尊号,在他看来已是天大的恩典,可她是钮祜禄婉容啊! 进宫十年,她有什么看不透的?后宫里的女人就像那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儿又一茬儿,永无断绝,跟那些卑贱的女人计较,她计较得过来吗? 在后宫,只有权力才是她唯一的依仗,任何一个胆敢威胁她的权势地位的人,都是她的敌人。至于乌雅氏这等小鱼小虾,还真没放在她的眼里,她心里明白得很,哪怕乌雅氏再生她十个八个,她的出身摆在那里,终究也是越不过自己的位份! 能让她费尽心机出手的只有郭络罗氏和佟氏! 当年输给赫舍里芫芳是她一生的痛,好容易赫舍里氏死了,她手中握着宫权,又是后宫唯一的主位,原以为自己离那中宫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偏偏天不遂人愿,竟接连冒出来了郭络罗氏和佟氏这两个同样出身不错,又得皇上看重的女人,这还罢了,她入宫十年都没有身孕,却不料两人竟先后有了好消息,这让她心里怎么能安稳? 她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她早就知道,只是想着空口无凭,对方就是发现了,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谁料到,人算不如天算,皇上竟然一早就在她的身边安插好了眼线,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他瞧得一清二楚,他隐忍这么多年,如今一朝发难,是绝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了。 只是,她钮祜禄婉容绝不是庸碌无能之辈,今日她就算是死,也要拖一个垫背的。若非佟兰心这个贱人故意祸水东引,皇上只怕还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只是自己倒了,她以为自己就有机会了?做梦! 眼看着钮祜禄氏孤零零地离去,身后只有一个忠心的宫女跟着,康熙心中微微有些凄凉,虽然她也算是咎由自取,可今日这件事,就像她自己说的,若非有心人故意在里头推波助澜,又怎么可能害到乌雅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康熙扭头看着佟兰心,正从她的眼底捕捉到一丝大功告成的得色和幸灾乐祸的窃笑,他眼中有些不悦,原本还在摇摆的心瞬间冷硬了下来,“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第170章 落幕 佟兰心一窒,似是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今日的事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不是应该由钮祜禄氏负全责的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皇上恕罪!”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妾轻信毒妇的诡计,没有及时发现那花盆里的毒物,以至害人害己,还请皇上责罚!” 她顾不得硕大的肚子,伏在地上连连叩首,以求博得他的怜悯,“臣妾就说自己前些日子病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又是胎像不稳,又是咳喘难愈,原来竟是这个毒妇故意使坏,如今真相大白,还求皇上给乌雅妹妹做主,不能让她白白受人暗算呐!” “做主?”他冷嗤一声,蹲下﹡身来盯着她的眼睛,“你让朕怎么给她做主?晋位?恩宠?还是抬举她的母家?连一个答应都要朕给她恩典做主了,你这个‘受害’的妃嫔是不是也应该依照此例一体安抚?” 佟兰心被他说中心事,面上有些讪讪,只是依然伏地不起,“臣妾不敢,乌雅妹妹受委屈,毕竟也有臣妾照拂不周之过,臣妾愿吃斋念佛,替妹妹和夭折的小阿哥祈福!” “够了!梁久功,宣小喜子!”他勃然变色,这佟兰心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有钟粹宫的探子摆在眼前了,她怎么就以为自己的承乾宫就一定干净? “小喜子?”她的面上一时有些茫然,想不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是何方神圣。 “怎么,不认得他了?”康熙冷笑,冲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一抬下巴,“你主子都不记得你了,还不赶紧跟你主子好生介绍介绍。” “主子?”佟兰心顿感不妙,只是眼前这个小太监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她身为承乾宫主位,宫里的奴才按理都归她管,只是这样的粗使太监多了去了,她哪里能一一详察,除了贴身的几个位高权重的是家族安排的亲信,其他不过是内务府按规矩拨过来的,只要不犯错,没有被上头的掌事太监察觉出什么不妥,也就留下了。 如今她是万分后悔当初没有仔细甄别这些奴才的来历,以至被人有机可乘。可想想当日的情形,徐太医来的时候儿,在殿里伺候的只有她的贴身嬷嬷和两个掌事宫女,这几个人都是阿玛特意安排进来的,绝对信得过,她心里顿时放下心来,就算她那日看过太医又如何? 自从钮祜禄氏送了那些有毒的物件儿进了她的寝宫,她哪一日不请太医来瞧上一回?自己当日的咳喘和胎像不稳又不是假的,太医院多少太医过来把过脉,可以作证的可不止一个徐太医!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胸有成竹的小太监,她的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不安,仔细想了又想,都不觉有什么不妥露在人前,自己的心思,一个小小的粗使太监又如何得知?她在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如今现放着一个钮祜禄氏,到时候儿哪怕是瞧在阿玛的面子上,皇上也只能将所有的罪过都算在她的头上! “当日徐太医来给主子把脉,却不知为什么平日只要一炷香工夫就好,哪一日却用了小半个时辰。这还罢了,偏偏徐太医一走,掌事嬷嬷就在大殿里头嚷了起来,说是什么‘晦气东西,险些害了娘娘和小阿哥’云云,又出来叫咱们进去把那几盆花儿都扔出去。” “你说谎!“佟兰心眼看着面前这粗鄙的小太监嘴巴一张一合,被他说出来的话惊得魂飞魄散,一声惊叫,给旁边儿承乾宫的掌事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奴才脸上犹豫了一下儿,终是一咬牙,上前狠狠一拳打得那小喜子口吐鲜血,里头还掉下两颗后槽牙来。 “放肆!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儿,岂容你在这里撒野!”梁久功一个眼色,旁边儿的奴才早就将打人的按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他在说谎,他,他诬蔑臣妾,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佟兰心连爬几步上前攥住康熙身上的明黄金龙绣袍的下摆,涕泪洒在下摆处的如意云水纹上,顿时水天一色,让康熙心头一阵恶心。 他霍地站了起来,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纠缠。佟兰心一时没有抓住,身子顿时扑倒在地上,“啊!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康熙冷冷地站在一边,只当她又要故技重施,借着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儿,翻来覆去都是些老花样儿,他倒要看看,如今证据确凿,她想翻出什么新鲜的来。 小喜子得了梁久功眼神儿的鼓励,立时又火上浇油开了腔儿:“娘娘当时就把咱们又从寝殿里撵了出去,在里头跟掌事嬷嬷不知商量了些什么,过后嬷嬷就出来说叫咱们把那几盆花儿都送到乌雅答应那里去。” “我说佟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些花儿不妥,怎么能再往乌雅妹妹殿里送呢?她可是跟你一样有孕在身的啊!”眼见那小喜子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旁的僖嫔忍不住也开了口,“上回我还劝妹妹,乌雅妹妹的出身跟马佳姐姐没法儿比,她既说了要把孩子记在你的名下,就一定不会食言,你何苦如此猜忌她,非要除之而后快呢!” 一旁站着的马佳氏没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躺枪,眼睛眨了眨,也接上一句,“当初是钮祜禄氏强抢我的儿子,如今却是乌雅妹妹自个儿心甘情愿地将孩子抱给佟妹妹,这哪里能一样?佟妹妹也太小心眼儿了。” 佟兰心眼看她们一唱一和,旁边儿那些出身低贱的女人也见风使舵地跟着帮腔儿,心中不禁一阵气苦,只是这会儿肚子疼得紧,她也没工夫儿跟她们多费唇舌,只是就着一旁宫女的手,强撑着抬起头来,“皇,皇上,臣妾肚子痛得紧,求,求皇上快宣太医!” 一旁的嬷嬷倏然一声尖叫:“呀!血!” 众人这才发现佟兰心苍白如纸的脸色不是装出来的,而眼尖的人也看到了藕荷宫装上洇出的那一朵殷红的花儿。 康熙怔怔地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还是一旁的僖嫔赶忙吩咐下去,叫人快请太医。 好在太医都在后殿那里守着乌雅氏呢,如今一听见召,人人心中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如今乌雅氏这边儿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小阿哥是铁定保不住了,乌雅氏虽说元气大损,可毕竟只是一个答应,好生调养几年总会养过来的,就算落下什么病根儿,到时候儿皇上还记不记得她都说不准呢,又有谁会出来计较这个。 只是御前传信的小太监还在那里等着,也由不得他们推诿,借口乌雅氏这边儿情势不明,不能离了人,他们将同伴中资历最浅的那个太医推举了出来,由他去御前回话吧。 那个年轻的太医面上一阵苦笑,却也没工夫再去谴责同僚的不讲义气——一旁传旨的小太监可还在那里等着呢!自己进太医院最晚,跟眼前这些在宫里混成精儿的同僚没法儿比,一有什么苦差事就都往他的头上推,可自己在太医院无根无基,他们又众口一词,也容不得他推脱,只能认命地长叹一声,跟着小太监去了。 进了正殿,倒也没受什么难为,皇上只挥挥手,连请安行礼那套虚礼都免了,直接将他赶去了佟嫔的寝殿。 初时他还有些惶恐,后殿里乌雅答应那么危急的关头,太医都只是在殿外候着,根据里头接生嬷嬷的描述来斟酌着下药,这佟嫔毕竟身份不一般,非乌雅氏可比,她的寝殿,自己一个外男能随便进吗? “你怕什么?你那好同僚早就进去过了,还差你这一遭儿?” 也不知是不是他眼花,里头寝殿里佟嫔还在杀猪似的吼着,如此紧张的时候儿,皇上面上竟然还绽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瞧也不像是高兴的模样,几分讥讽,几分冷漠,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 他不敢再多看什么,赶忙拾起地上的药箱,跟着一个接生嬷嬷进了里间儿。 正殿里一时安静下来,除了佟兰心时不时发出的撕心裂肺地惊叫,一丝儿咳嗽也不闻。众人便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里默默等待着佟嫔生产的结果。 是的,是生产,谁也没想到佟兰心竟然会突然见红早产。或者是今日的事情一波三折,太过复杂?又或者是方才不小心摔的那一下儿跌得狠了?谁也说不清楚。 她的月份原本就比较大了,如今虽是还差着两个多月,可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保住孩子的性命,这可就全看方才那个太医的本事了。 “皇帝不必多想,佟嫔当初接触那些麝香的时候儿也不短,之前又是胎像不稳,又是咳喘的,毕竟于胎儿不利,早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沉默半晌,孝庄终是长叹一声出声安慰起康熙,她说得倒也中肯,毕竟方才佟兰心原本就是在地上趴跪着的,康熙向后躲的时候儿,她虽然扑倒在地,却也绝对重不到哪里去,这样儿就见红,那也太容易了些。 康熙点点头,心中却终是无法释怀,佟兰心也算是为钮祜禄氏所害,若没有后头给乌雅氏送花儿的举动,他或许会好生安抚她,无论她生的是公主还是阿哥,都给她晋晋位份,可如今后殿里还躺着一个生死未卜的乌雅氏,对这佟氏到底该如何处置,他心中又一时没了主意。 第171章 大清第一后族 佟兰心挣扎了一天一夜,到底是拼命生下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儿子,只是太医也说她孕中被麝香所害,生产时候儿又伤了身子,日后再难有孕了。 不过,这些对佟兰心来说还不是最让她痛不欲生的地方儿,左右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不能生就不能生吧,先天不足的孩子多了,如今宫里就有一个现成儿的例子——保成。 她就不信,那个生而克母没娘疼的孩子能活下来,她的儿子就养不大?有家族的支持,有太医院里的亲信太医在,她就不信自己的儿子调理不好! 让她骤然坠入地狱的是康熙的一道御旨——他竟然要将他们的孩子抱到慈仁宫,交给太后抚养! 就算为了之前的事情,没有封赏,没有晋位,甚至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皇上都没来看过一眼,这些她都能忍。只要她将身子养好了,凭她的手段,不愁拢不回皇上的心。 只要把孩子养好了,只要这个孩子日后有了出息,她终究是有出头之日的,可如今连孩子都要从她身边夺走了,她日后还有什么指望? 眼见得几个嬷嬷打扮的奴才上来二话不说,抱起孩子就要往外走,她疯了一样地扑了上去,“还我的儿子,本宫是佟嫔,是承乾宫主位,这孩子理应放在本宫身边儿自己养。我要见皇上,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 “娘娘,奴才劝您还是省省吧!”梁久功冷冷地挡在她的身前,对着旁边抱孩子的奴才一使眼色,示意她们快走,“皇上已经下旨,娘娘护佑皇嗣不力,以至承乾宫一个阿哥夭折,一个早产,把孩子放在您的身边儿,皇上实在放心不下。再者说,小阿哥放在太后跟前儿抚养,那可是天大的体面呢,有她老人家教导着,您还怕他将来的前程不好?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呢,您得谢恩!” 他一边儿说着,手中拂尘一甩,将佟兰心拽着他衣襟的手拂落,抻抻被攥得皱皱巴巴地衣襟,弹弹上头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佟兰心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似是丢了魂儿般,半天没有反应,唬得一旁服侍的奴才心惊胆战,佟嫔还未生产完,她身边儿原本的奴才便统统被收拾了个干净,好点儿的换个地方儿当差,差的直接就进了慎行司,听说一个个都横着被抬了出去,她们都是内务府后来指派过来的,原以为她好歹是一宫主位,又刚生了个小阿哥,跟着她日后必然能扬眉吐气,却不料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众人又是捋胸捶背,又是掐人中,忙了半晌,终于见她面上有了反应,只是还不等众人松口气儿,就见她面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哈,哈哈——” “本宫的儿子被太后抱走了,你知道吗?本宫的儿子被太后抱走了!”听她说话的人吓得恨不能割了她的舌头缝上她的嘴,这样的话是能随便说,随便听的吗?传了出去,还不知要有多大的是非呢。 “本宫的儿子前程远大啊,你知道吗?”她认真地盯着面前出现的每一个面孔,努力从对方的眼里寻找那一丝认同,“当今皇上就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教导的,如今本宫的儿子又得太后亲自抚养了,哈哈,本宫的儿子前途无量啦!” 承乾宫的消息传到翊坤宫的时候儿,明月正跟蔻朱一起准备孩子日后要用的小衣服,小包被,听了小全子传来的消息,半晌没有言语。 佟兰心生的这个儿子,从目前的排行来看,如果应该是行四了,四阿哥,即使换了个娘也终究是没能改变他被旁人抱养,无法在亲娘跟前儿享受关爱的命运啊。 不过,这样也好,她记得太后原本抱养的是自己生的五阿哥,如今四阿哥被抱进了慈仁宫,太后跟前儿再养一个阿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她如今又贵为贵妃,不论从哪来看,她的孩子都应该是留在翊坤宫,由她自己亲自抚养。 至于佟兰心那些疯言疯语,她却是嗤之以鼻,前程?先别说那个猫仔儿似的孩子能不能养大,就是养大了,孝惠那个只知吃斋念佛的性子,只怕只能教孩子一肚子的经文,到时候儿别钻了牛角尖儿,步了先帝的后尘才好。 再者,她这些话要是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别说是她了,就是那个孩子也讨不了好儿去,他如今正是年青力胜的时候儿,满心的雄心壮志,千秋霸业,要是知道谁在后头打这个主意,不收拾她才怪! 就连之前三藩战事最紧急的时候儿,索额图一系的官员上疏要求早立储君以防生变,都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保成也没能像历史上那样儿早早被立为太子,如今佟兰心竟敢肖想那个位子,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不说宫里的人怎么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承乾宫的笑话儿,宫外的佟国维如今也是急白了头发,他在康熙面前磕头请罪,想求皇上看在他的老脸上,饶佟兰心一次,把孩子送回承乾宫抚养,却不想皇帝连头都没抬。 “舅舅这是做什么?孩子养在太后跟前儿,那可是天大的恩典呢。”他的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朕就是由当年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亲自抚养教导,如今这个孩子也得了太后的亲自教养,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呢。” 佟国维吓得连连叩首,又哪里扭转得了皇帝已经冰冷的心,“舅舅回去吧,朕心里明白得很,舅舅是舅舅,佟嫔是佟嫔,佟嫔不争气,辜负了舅舅的教导,所有罪责自然是她自己去承担,与旁人无干。” 见皇帝话中绝无转寰,佟国维只能拾起地上的大红宝石顶子官帽,那火红的颜色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知道佟兰心是指望不上了,如今皇帝没像对待钮祜禄氏一样,废黜她的尊号位份,已经是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格外开恩,日后的恩宠那是想都别想了。 如今的佟兰心只能像个疯子一样,在承乾宫里说些疯言疯语,左右皇帝没废她的位份,她的份例供给还在,日子倒也不难过。不,不对,眼下她是还享着嫔的份例,可她要是天长日久地疯下去,难保内务府那起子小人不见风使舵,这群杀才可口起失宠嫔妃的份例来有多狠,他的姐姐孝康章皇后当年可是亲身体会过的! 佟家能有今天,不是他们立了多少功劳,放眼整个大清朝,功劳比他们大的人家儿多了去了,他们能有今天,凭的可是当今皇上的母家,是孝康章皇后给他们带来了今日的荣宠。 想想当日佟兰心入宫的时候儿,意气风发,信心满满,原以为凭她的才貌必定能艳压群芳,又有血缘上的那层亲情在,一定能将那空缺的后位揽入怀中,却不料今日竟是一败涂地。 折了一个佟兰心原本算不得什么,兰心不中用了,还有蕙心,这丫头虽不及她姐姐美貌,可心计手腕儿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佟家的女儿,绝不是庸碌无能之辈。 只是今日御前奏对的情景却给他火热的心上浇了一盆冷水,这回毁得不止是一个佟兰心,还有他们佟家两朝后族的希望啊! 想想方才皇上那冰冷的眼神,不带一丝温情的面孔,他便觉得浑身发冷。皇上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依赖佟家,信任佟家了,佟家跟皇帝努力维系了多年的亲情,只怕也已经被那个丫头毁得不剩什么了。 就算皇上如今还念着自己这个舅舅,也不会再如以前所想的那样,毫无理由地抬举佟家的女儿,甚至让佟家的女儿再登后位了,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老爷,老爷你怎么样?老爷你别吓妾身啊!”耳边听着夫人惶恐不安的呼叫,苦笑着咧开嘴,一串长长的涎水从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老爷,就算兰心指望不上了,咱们还有蕙心呢,你放心,中宫那个空悬的后位,一定是咱们佟家女儿的,咱们佟家一定会成为两朝皇后的出处,大清第一后族。” 大清第一后族?听着夫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他总算知道兰心那莫名其妙强大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了。大清第一后族从来都是博尔济吉特氏!如今宫里还有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呢,自家夫人就敢公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就算兰心今日没疯,太皇太后也绝对不容他们再嚣张下去! 他想说佟家有如今的荣宠就够了,他想说那个暗无天日的后宫已经吞噬了他的姐姐,她走的时候儿还不到三十岁啊,虽然看着自己的儿子坐上了那个位子,却没享几天福就去了。如今那里又吞噬了他的一个女儿,牺牲一个兰心就够了,他不想把蕙心也填进去,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一急,眼前一黑,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坠入了黑暗。 第172章 梦醒 钮祜禄婉容只带着一个亲信宫女孤零零地住进了咸福宫后殿的一间耳房,这里原先连奴才都不愿住,以前只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如今便腾出来安置她了。 所有的位份尊号统统废黜,每日只按着答应的份例给她些必需之物,一朝从高高的云端坠入尘埃,她哪里受得了那些个粗茶淡饭? 别说内务府见人下菜碟儿,蚊子腿上都要刮下一块肉来,就算他们有良心,不克扣,答应每日也只有一斤八两猪肉,**陈粳米,两斤白面,两斤鲜菜,够做什么的?那每月十五盘的羊肉和五只鸡鸭,她连根鸭毛儿都没见着,家里安排进来的亲信宫女瞧不下去,特意找他们去要,还受了好一番奚落。 “那起子狗奴才,便是给娘娘提鞋都不配,以前跟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似的,跑前跑后的围着咱们转,如今去了,一个个都翻脸不认人,呸,狗仗人势的小人,等娘娘起来了,看怎么收拾他们!” 钮祜禄婉容只静静地听着,半晌没有言语,她钮祜禄家的掌珠何曾受过这份儿委屈欺辱,狗仗人势,这话说得还真不假,他们以前可不就仗着她的势在外头作威作福,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也尝到这个滋味儿了。 “呵,呵呵——”她蓦地张口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儿。 宫女吓坏了,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娘娘,娘娘您别笑了,奴婢,奴婢瘆得慌,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跟您说这些糟心的事儿,您打奴婢,骂奴婢吧,求您千万别笑了。”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自己算什么?在后宫争了十年,斗了十年,如今她算什么?她是到今日才明白,过去的十年她都白活了。 皇上,他的心自始至终都没在她身上停留过一时半刻,所谓的艳冠后宫根本就是个笑话儿。当年他需要的是她家族的支持,可惜她的阿玛没有索尼的识时务,没能得到预想中的利益,皇上哪有什么心情欣赏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 等她的阿玛和家族里那些高官显爵的大人们活明白了,知道往皇上身边儿靠了,皇上对钮祜禄氏一族也早没了当初的耐心与信任,朝中的新贵一茬一茬儿的起来,后宫的美人儿一拨一拨儿地进,她的美貌在那鲜艳明媚的青春面庞前,早已泛黄发旧,失了旧日的颜色。 “娘娘,您别这样儿,那起子狗奴才就那个德行,娘娘是谁啊,有钮祜禄氏一族撑腰,又跟皇上有多年的情分在,等战事一完,皇上必定还要对出征的将士论功行赏的,如今家里大爷四爷身上都有军功在,皇上到时候肯定要给娘娘晋位以示恩宠,如今娘娘就先忍忍,那起子杀才,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晋位?行赏?正在流泪的钮祜禄氏心中冷笑,到时候是要晋位封赏,只不过领赏的应该是那郭络罗氏了吧! 她太清楚自家那群“爷”们的德行了,平日里在京城内外四处“征战”自然是无人能敌,“战功赫赫”,一上了战场,真刀真枪地斗起来,他们不尿裤子就是好的了,还指望他们立功? 她想复位,凭什么?京城第一美人?艳冠后宫? 呵,在她最美丽的时刻,她都没能抓住他的心,凭什么如今人老珠黄了还敢抱这样的期待?他的心中对她不仅没有半分情意,甚至对她和她的家族充满了敌视,如今,她还有什么指望?! 她俯身看看身上蓝素缎石青镶边的袍子,仿佛从那靛青的颜色里看出了腐烂的气息,“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人的破衣裳,也敢往本宫身上穿,快给我撕了,撕了!” 她歇斯底里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裳,内务府的奴才见人下菜碟儿,就连身上穿的衣裳,到她这里也只有最最普通的潞绸素缎,以前织金妆花的蟒缎妆缎连影儿都见不着了。 这些料子也不知在库里放了多少年,天长日久,早就沤坏了,如今哪里经得起她的撕扯,精心养护的长长指甲将那衣裳撕得一条一缕,破烂得不成样子。 “好好好,娘娘莫急,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最喜欢的织金凤舞九天的袍子。”宫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按住她鲜血直流的手,手上长长的指甲已经断裂,有几处还伤到了手指,只是这会儿也没工夫去处理伤口了,还是得赶紧把娘娘旧日的凤袍找出来,先安抚住娘娘的情绪再说。 “我要那件正红织金凤舞九天的缂丝袍子,底下带着江牙海水云纹的。”钮祜禄氏的情绪好容易平复下来,手捂胸口儿破烂不堪,已经露出肚兜儿的衣裳,盯着宫女的背影絮絮地叮嘱,“那还是当年初进宫的时候,皇上特意让内务府给本宫做的,可后来本宫穿起来的时候儿,他竟又说衣裳违制,不许本宫再穿,呵,违制,本宫今日就违制一回,我偏要穿上它,看他这朝令夕改的皇帝又能如何!” 她心里不是不明白皇上态度这样变化的原因,只是明白得太晚了点儿。当初他给她超出妃子的待遇,不是没有所求的,无奈皇后的位子只有一个,权衡利弊,一定是赫舍里氏的,那么给她超品的待遇,不过是为了向钮祜禄氏一族施恩,以示对她和她的家族的恩宠重视。 只可惜她那时候儿满脑子都是自己艳冠六宫的得意,连赫舍里氏都没放在眼里,又哪里体会得到他的用心。待他没有从钮祜禄氏一族那里寻求到梦寐以求的支持时,她的美梦也就结束了,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允许一个对他没用的妃子去触犯皇后的威严,毕竟赫舍里氏一族可是他忠实的盟友呢! 她这样心如槁木般一心跟皇帝作对,比她方才歇斯底里的模样更加令人心惊,因着以前的衣裳都是按妃子的份例规矩做的,如今做了答应自然不能再穿,小小的耳房里挤挤挨挨全是箱子,就这还是她们精简了再精简,好些不要紧的东西当日搬家的时候儿都舍了没带,否则这两间小小的耳房连她们以前的库房都比不上,如何放得下那么多的东西。 “娘娘,这些箱子里都没有啊,想来是咱们挪屋子的时候儿,落在钟粹宫了,要不,您先穿这件杨妃色百蝶穿花的吧,这件做好了还没穿过呐。”虽然这件衣裳也不是一个答应能穿的,可跟那件正红凤袍比起来,还是稍稍好一点儿,两害相较取其轻,就算旁人瞧见了,也算不得什么大罪过。 “什么,没有?”钮祜禄氏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瞬间高涨,“我不信,就是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那件衣裳,一定是你没仔细找,不中用的东西,滚开,我亲自去找!” 她一把将宫女推开,起身在箱子里疯狂地翻找着,满箱的锦绣珠光抛洒得四处都是,宫女哭着跪在她脚边求她别找了,她也不理会,末了嫌她碍事,一脚踹倒在一旁。 终于,在将屋子里弄得满目狼藉之后,她总算是从一个压在最底层的箱子里翻出了这件衣裳,“哈,本宫就说它一定不会丢掉的,这不就找着了,快,快过来帮本宫换上,梳妆,本宫要梳妆!” 宫女擦擦眼泪,从角落里爬起来,既然已经无法阻挡主子穿这件衣裳,那就想法子哄她别出门去,好歹别让人瞧见了,否则一个答应穿凤袍,传出去可不是件小事儿,娘娘如今可不是当日的丽妃,便是明知违制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如今的娘娘可是经不起一点儿风浪了。 头发梳了又梳,梳成最最时兴的盘花两把头,首饰挑了又挑,终是将当年初进宫时的赤金累丝点翠凤钿戴在了头上。 眉毛细细描过,嘴上涂上最喜欢的朱红口脂,为着他不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她已经多久没用过这样鲜艳夺目的口脂了?她为了他抛弃了自尊,抛弃了自我,可依然没能换回他的半点怜惜,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就让她按着自己的心意活一次吧。 “这都是些什么破烂儿,也敢往本宫面前摆?没得污了本宫的眼,都给我扔出去!”她嫌恶地看着地上丢得乱七八糟的衣裳首饰,将几盒儿算不得太过名贵的首饰踢到一旁。 宫女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如她所说统统扔出去,这些首饰虽然不是太过华丽夺目,却也都是真金白银上好的材料制成的,只是要么没镶嵌珠宝,要么上头镶嵌的珠宝有瑕疵,自然入不得主子的眼。 只是她们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留着这些,好歹以后求人办事儿的时候也有几样能拿得出手的值钱玩意儿不是。 见宫女又将这些首饰收拾起来,想要放回箱子,钮祜禄婉容蹙起娥眉,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本宫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又将它们放回去做什么?赶紧拿走拿走,你要舍不得就赏给你了,只别让我瞧着碍眼!” 第173章 立后 见钮祜禄氏执意要丢,宫女也只得默默将那几匣首饰拿到自己屋里小心地藏起来,日后有了什么用处再拿出来吧。し 不过,主子没有闹着要出门,只让她将门关上,说是要歇息一下,还是让她大大的松了口气,如今天色已晚,再有个把时辰就该用晚膳了,等会儿她自己去御膳房拿晚饭,回来哄主子用完了饭就把那身儿行头收起来,也就无碍了。 可惜,等她提着食盒儿去给钮祜禄氏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她家主子高高挂在房梁上,早已没了气息,食盒落地的闷响和凄厉的尖叫同时响起,在夏日的黄昏中令人不寒而栗。 康熙根本就没有露面,只听僖嫔回禀了处置的过程,当听到丽妃自戕时穿的竟然是凤袍凤钿的时候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儿,往事如烟般在脑海中闪现,她的嚣张,她的骄纵,她的狠毒…… 只是末了,也终究只剩下那一身凤袍凤钿,“嫔妃自戕是大罪,按规矩要株连家人的,只是看在她阿玛的份上,也看在她的兄长还在前方杀敌的功劳上,便只治她一人之罪,不再追究她的家人了。” 僖嫔点头称是,正待退下,又听他低低叹了一声,“那身儿衣裳,就让她穿着去吧。” 让钮祜禄氏穿着那身儿凤袍凤钿去?这可是不合规矩的!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可再抬头去瞧,他的脸早已隐在昏黄的暗影里,哪里瞧得见半点儿异样。 钮祜禄氏的死在后宫里没有激起半点儿浪花儿,钮祜禄氏一族本就不复往日的风光,如今她又早就是家族的弃子,她的死活,真是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 明月听僖嫔讲了她潦草的身后事,倒是让她叹了一回。 钮祜禄婉容的悲剧,其实早在她入宫之初就注定了。论家族势力,朝堂上的重要性,她比不过赫舍里氏,偏偏父亲又是棵墙头草,在外不能给她半分的支持。偏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哪里肯老老实实地屈居人下,一来二去自然跟当时的赫舍里皇后颇多冲突。 一个是嚣张跋扈,对皇权没有半分助益的妃子,一个是贤良淑德,大方识大体,给皇上提供了朝堂上最大支持的皇后,康熙的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若是钮祜禄婉容能收敛锋芒,或者她还能重复前世的历史,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位子再风光一把,虽然那风光是那样的短暂,可也算是以偿夙愿了。 只可惜她今生遇到了明月,不同于前世的碌碌无闻,今生的郭络罗氏带给了她太多的压力,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事到如今,更是连身后哀荣都保不住了。 “娘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额娘方才说的话你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富察氏见女儿又走神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她,到底该怎么做,好歹也给她一个准话儿吧,如今郭络罗氏和富察氏的门槛儿都要被人踏破了,就连婉嘉的郡主府也不清净,眼看着选秀在即,女儿在宫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也该给她们透个气儿才是。 “一提起钮祜禄氏,倒叫我想起先前的丽妃了,额娘莫怪。”她回过神来,歉意地一笑,小五似是不满额娘方才对他的忽视,从富察氏的怀里依依呀呀伸出手来,要抱抱。 她从额娘怀里接过圆滚滚的小五,忍不住在儿子粉嫩粉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这才开口道:“章程,我能有什么章程。眼看着选秀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可皇上却跟太皇太后杠上了,两下里谁都不肯松口,我又能怎样。” 自从去年佟氏疯了,钮祜禄氏自杀以后,孝庄不知怎么又起了立后的心思,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关键是她举出来的人选,实在让她的乖孙儿难以接受。 孝庄的心思数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变过,虽然之前为了康熙能够顺利亲政,她不得已替他挑了辅臣之女赫舍里氏为后,可如今眼看着康熙已经坐稳了身下的那张龙椅,三藩也眼看着没什么好蹦跶的了,她的心思就又活泛了。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打着陪伴孝庄和孝惠的名头儿,后宫里多了好几位蒙古出身的贵女,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倒弄得像康熙高攀了似的,他心里能痛快了才怪。 先不论他对这些蒙古来的女人有没有好感,光孝庄这番做派就让他倒足了胃口。偏偏对方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既不说是进京选秀的,也不说是有什么目的——一定要说目的的话,那就是想念她们的祖姑母∕外祖母∕姨母∕姑姑∕姐姐……特地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陪伴的。 再要深究,她们也会捏着衣角儿,在一张粗犷宽大的脸上做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说她们是如何如何的仰慕大清天子的才学,一心想要当面请教探讨云云,听得康熙脸都绿了。 还仰慕他的才学呢,她们连汉话都说不利索,一提“锄禾日当午”就两眼发直,再来一句“床前明月光”,就直接羞得脸红脖子粗,若非慈宁宫里人多,只怕当场宽衣解带的都有,就这样的也敢说什么仰慕他的才学,他脑抽了才会跟她们探讨这个! 要立后,他不反对,但前提是立的是谁。自打那两位疯的疯,死的死,如今后宫就剩三个主位了,马佳氏和赫舍里氏都只是嫔位,在他心中的分量也没那么重,立明月这个如今后宫位份最尊的贵妃可谓是顺理成章的事。 尤其是在明月给他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小五之后,他简直将翊坤宫变成了另一个乾清宫,除了不在这里召见大臣,商讨国事,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解决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从南边儿送来的奏凯捷报,明月的分量比以前更重了,如今让他立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蛮丫头做皇后,那不是给他找不痛快吗! 两边儿在立后这件事上达不成一致,连带着选秀的事也耽搁了下来。毕竟要真是立蒙古贵女为后,那有些该走的过场儿还是要走的,比如让她们参选,给她们准备日后封后的各项礼仪排场嫁妆等等,可要是不立后或立旁人为后,那又当别论。 如今两边儿都僵持着,偏偏京城里的各大世家大族也不甘落后,她们不知从哪来听说了皇上和太皇太后有心立后的消息,虽是不敢一上来就打那个位子的主意,却也实实在在的多了一份盼头儿。 审时度势,她们也知道那个宝座跟自己无缘,就是皇上不立蒙古来的那群女人为后,后宫里现坐着一个有子的贵妃呢,再衡量一下人品家世,自认既没有贵妃的美貌,家世也不见得比人家强,尤其是如今三藩方平,人家北边儿一个做盛京将军的阿玛,京城里还有两个刚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哥哥,虽然皇上还没有正式论功,可他们也听说了战场上的情形,论功劳,人家那可是头一份儿,论亲疏,那两位可是跟皇上从小儿一起摸爬滚打的交情,谁能越过他们去。 若让她们说真心话,她们倒是真心盼着贵妃能更进一步的。原因无他,若是蒙古贵女做了皇后,那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太皇太后都不会让贵妃再升位份了,毕竟贵妃上面就是皇贵妃,若有这么一个盛宠有子的人坐上了副后的位子,对她们蒙古贵女的威胁可就太大了,到时候束手束脚,随时有可能被人架空不说,稍有不慎就会被皇上厌弃,从而重蹈世祖后宫的覆辙。 若真是为了蒙古皇后的地位而打压了贵妃,那么她们自认都没有贵妃的容貌家世恩宠手段,贵妃都被打压了,她们上位的可能就更是渺茫了。 相反,若是贵妃真做了皇后,后宫高位妃嫔立时又捉襟见肘,皇上怎么也得再封一两个高位妃子。跟贵妃争,她们没机会,可跟旁人争又不同了。 放眼如今的六宫,僖嫔虽然出身赫舍里氏一族,可毕竟无子,她们家在赫舍里氏族中也并不显贵,并没有多少家族的支持。而马佳氏虽然有子,却终究已是年老色衰,如今后宫里年纪最大的就是她了吧,年轻貌美的时候儿都没能起来,如今借着儿子得了个嫔位也就是她的极点了,想再往上升?只怕是难。 后宫里现有的女人没几个能被她们放在眼里,再看看这一次一起参加选秀的人员名单,她们心里就更有数儿了,如今家世显赫人材又出众的,也就那个疯了的佟嫔的妹妹佟蕙心和钮祜禄家的二丫头钮祜禄嫣然,再有就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噶布拉的小女儿赫舍里芫芪了。 三人出身不分高下,各有各的长处,虽然自忖不及贵妃跟皇上的感情深厚,可凭着自家的容貌手段,压下后宫那群出身不高的女人一跃而得高位却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为了能在选秀的时候占个先机,得个强有力的内援,她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瞄向了贵妃的娘家。 如今为着两个儿子就要回京了,富察氏正在京城,贵妃她们见不着,可见见富察氏和婉嘉郡主却还是有机会的,一来二去,二人可不就被她们扰得苦不堪言了。 第174章 佟蕙心 明月自然明白额娘和嫂嫂的难处,若非被这些人烦透了,她们也不会为这个专门跑这一趟。自从有了儿子,她的心便都系在这个小人儿身上,对那些杂事争斗都不怎么上心了,就连康熙说要立她为后,她也只淡淡一笑,并无任何回应。 实在是在她的眼里,贵妃和皇后并无什么区别,除非他能把所有女人都撵走,否则不过是换个称呼罢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贵妃的头上不能压个人来膈应她,她不稀罕那个位子,却不代表她就乐意有个人坐在那个位子上对她吆五喝六。 “再有上门的,你们就只管夸他们家姑娘好,只是要紧的事情却是一句都不能答应,尤其要记得跟那几家保持距离,毕竟要是给皇上落个结党的印象就不好了。”她轻轻嘱咐着母亲和嫂嫂。 上门是客,当然要好好招待,毕竟这也是个扩大自家影响,拉拢各方势力的好时机,可那几个世家大族的就算了,先不说康熙心里会怎么想,单是这些人心里都有一个小算盘这一点,就绝不可能成为他们日后的盟友和助力。 若这几家真上位,别说结盟,不倒戈相向,背后再捅她一刀就是好的,她哪里敢相信他们此时满嘴里生出的锦绣白莲。 “这个额娘省的。”富察氏点头,“之前你舅舅也嘱咐过,说你在宫里也不容易,绝不能给你胡乱揽事,让你再为这个劳神。” “不过,要说跟那几家保持距离,却也不是件简单的事,之前佟家不是上门提过二弟的事?”婉嘉笑着望向富察氏,后者似是才想起来,猛地一拍巴掌。 “你嫂嫂不说,额娘都差点儿忘了,之前佟家也不知怎的,竟遣人上门询问你二哥的事,瞧他们那个样子,莫不是想跟咱们做亲?” “做亲?佟家?”明月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额娘没搞错吧,佟家可是对这个丫头寄予厚望的,尤其是如今宫里这个又出了这样的事,那佟蕙心可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了,他们会甘心放弃进宫的荣华富贵,把她嫁进咱们家?” 虽然有她姐姐的例子在,只要她姐姐活一天,她就不可能越过她姐姐的位份去,可毕竟嫁入天家和嫁给普通豪门子弟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尤其是明武并非家中长子,上头有个嫡长的哥哥在不说,长嫂又是亲王之女,有郡主的名分在,佟蕙心要是嫁过来,那可就意味着事事都要被婉嘉压一头,她甘心吗?佟蕙心就算不想重蹈佟兰心的覆辙,明武也绝对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额娘怎么回答他们的?”她心中一时有些紧张,“佟家只是心血来潮过来问问,还是有旁的什么内情在?明武怎么说?他是不是跟人家姑娘——” “瞧你想到哪里去了。”富察氏赶忙打断了她的话,“佟家不过是遣人过来那么一说,额娘也觉这事蹊跷,哪里敢应承什么,他们一走就好生审问了明武一番,那小子直喊冤,说什么连人家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哪里就有什么私情了。我看佟家的人走了就没了下文,想来也是他们自己一时想起你哥哥这号人物,随口那么一提罢了。” 虽然如此,可明月还是不能放心,自家哥哥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是清楚的,想想明尚当年小小年纪没有父母在身旁,都能在老太太给他乱点鸳鸯谱的时候独自跟婉嘉搭上了线,明武虽是这几年在外征战,可也难保肚子里有什么小九九。 “额娘回去说给二哥,他这次立了大功,本身又没什么婚约在身,皇上原本就说凯旋之日要给有功的八旗子弟指婚的,到时候他必然是头一个,这个时候儿,他可别打错了主意。”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二哥的婚事,说不好听点儿,那是要皇上来指的,咱们谁说了都不算,额娘在外头可千万别轻易应承什么,到时候儿赐婚的圣旨一下,岂不是要人家姑娘难做人。” 富察氏似是才想起当初选秀的时候,皇上说的给有功将士赐婚这一节,被明月这么一说,立时一脸的恭肃,“娘娘说的是,都是额娘老背晦了,竟忘了指婚这一节,若非娘娘提醒,几乎要闯下大祸了。” 明知道皇上有心给有功将士指婚,自家儿子的军功又是头一份儿,就算论功行赏的时候儿他太年轻,不好越过那些资历深重的老将去,可这赐婚必然是要好生奖励一番的,若是自家真的懵懵懂懂地给儿子定了亲,就算皇上看在儿子的功劳上不多说什么,心里必然也对自家不满的。 见富察氏一脸的惶恐,明月赶忙开口安抚道:“也没额娘想的那么严重,说句不好听的,那些个秀女,皇上认得哪一个?还不是要额娘悄悄儿在外头打听好了家世人品,到时候儿看好了哪一家,只说给我知道就是了,后头的事由我来做,千万别抢在前头多说多做了什么,招了皇上的忌讳就是。” 要真是傻傻的只等着康熙来点,说不定他随手给指个什么歪瓜裂枣,到时候儿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不说,也委屈了自家哥哥。 “额娘省的了,那这样一来,人选就绝对不能是今次选秀的这些人家儿了,皇上当年留下的那批留牌子的秀女,当初就说是准备给有功将士指婚的,一晃都三年了,也不知她们可曾有什么中意的人家儿没有,都怪额娘糊涂,当初竟没留意这些留牌子的秀女。” 富察氏越说越懊恼,一旁的婉嘉却听得出神:“我就说这些日子有些上门的人家儿怎么只是送礼拉关系,也不说请托些什么事,让人心里不安呢,想必是她们家的姑娘小伙儿有了对眼儿的人,虽没说破,却也是双方心里都有数儿的,走咱们的门路,也是怕将来被皇上指给旁人吧。” “有这样的事?”明月眼睛一亮,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啊,她正要借着选秀的时机多拉拢些人呢,这就有人使这招儿了,双方各取所需,倒是正好。 以如今后宫妃嫔的影响力而论,明月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这些想给儿子找个好媳妇儿,想给自家姑娘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的人家儿,把眼睛盯上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要不是什么敏感的人家儿,在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是还是不能大意了。 她这边正想着,那边婉嘉又开了口:“若是佟家当真对二弟有意,到时候儿娘娘会成全他们吗?” “她对哥哥满意我就要成全她?她是我什么人?”明月一提到佟家立时没了好气儿,“额娘不妨回去告诉二哥,若他真喜欢上了佟家丫头,哪怕皇上心里再不痛快,我也会替他去求,只是要他一定想清楚了,佟家丫头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 一见明月虎起了脸,婉嘉和富察氏也不禁紧张了起来,她们知道明月和佟兰心在后宫处得并不痛快,只是她们并不知道佟兰心对明月下手的事,虽然佟兰心没能得逞,还最终害人害己,可明月绝不想跟她们家扯上半毛钱的关系,做她的嫂嫂更是想都别想。 她说一定会成全明武,倒也不是气话,虽然她对佟家不满,可这不代表她就乐意做那根打散鸳鸯的大棒,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样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中就够了,更何况她对佟兰心的怨气,再怎么也不该撒在自家哥哥和佟蕙心的身上。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自家哥哥对佟蕙心一往情深的份上,她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封建大家长,却也没圣母到替佟家丫头牵红线。 如果明武真对佟蕙心有了什么感情,她会成全他们,可同时,明武也别想再在郭络罗氏族中担任任何重要的职位,简而言之,要爱情,就别要什么事业和家族亲情,二者绝对不能并存,就算她答应,阿玛和额娘也未必会认他这个不孝子。 婉嘉嗫喏着,轻轻拉拉她的衣袖,“这都是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我只是觉得,佟家丫头家世样貌在京城里都是数得着的,若能跟了二弟,倒也算是郎才女貌,是我想左了,以后再不提这话。” 明月叹口气,她理解婉嘉的想法,哥哥娶了郡主,这一母同胞的弟弟婚事怎么也不能太差了,否则便觉委屈了这个小叔子,可对他们家来说,这却未必是福。 “额娘给二哥挑媳妇儿,最重要的一定是人品样貌性情,姑娘只要出色,哪怕出身低些都无所谓,尤其是那些清贵人家儿,就算是汉军旗出身也没什么,别瞧不上人家的家世,咱们家如今也算是在个风口浪尖儿上,若真娶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回去,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在她心中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门第高低,只要姑娘好,能跟自家哥哥合得来才是最主要的。 第175章 刮目相看 “小五这孩子长得真是讨人喜欢,还是贵妃会调理孩子,瞧这圆溜溜的小脸蛋儿,来,快让乌库玛嬷抱抱。”孝庄伸出手去想抱抱小五,无奈小五看看她一脸菊花样的褶子,转身搂住额娘的脖子,死也不撒手。 “小五乖,这是乌库玛嬷啊,上回还给你糖吃呢,快过去给乌库玛嬷请安,额娘来时怎么跟你说的呀。”明月煞有介事的模样让一旁老神在在专心品茶的孝惠险些将口里的茶喷了出来,好容易咽了下去,却到底是呛了一下儿,引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呀,皇额娘这是怎么了?慢些慢些,可要招太医来瞧瞧?”明月抱着小五上前,腾出一只手来给她悉心地捶着背,那副关切的模样成功地将小五方才引起的尴尬掩了过去。 孝庄虽是气恼小五方才的不给面子,可看看孝惠憋得通红的脸色,到底还是没有发作出来,她可是筹谋了好几天,才计划好今天这个局,可不能因小失大。 “贵妃既要照顾小五,又要服侍皇帝,只怕是太过劳累了些,瞧这脸蛋儿都小了一圈儿,哀家瞧着可是心疼呢,这后宫啊,还是要多找几个贴心人来服侍皇帝才行,只贵妃一个人受累怎么成呢!” 既然贵妃不给面子,那她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后宫可容不得有人专宠,她初时倒看这贵妃是个好的,懂事识大体,又给皇帝添了个阿哥,可这阵子她却被皇帝的做派给气着了,就算不立后,也不能跟她这个皇祖母对着干,还跟他老子一样,摆出一副专宠的架势,这不是要走他老子的老路吗! 这个孙儿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是不清楚,可贵妃要是成了皇后,大清可就有两个嫡子了,她扭头看看僖嫔身后嬷嬷怀里抱着的保成,虽然这个嫡子身子实在是太弱了些,不是什么福寿双全的样子,可如今她也只能把这个孩子搬出来当挡箭牌,阻挠皇帝封贵妃为后的决心了。 同时还要提醒皇帝和贵妃,后宫不得出现专宠,如今后宫实在是太过空虚了些,眼下只有四个主位不说,其中一个还是疯疯癫癫的,平日里连门儿都不能出,东西十二宫很多都空置多年,皇帝甚至还将那景阳宫收拾出来专门藏书,这成什么样子嘛! 哼,即使立后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争不出个结果,也要先把选秀的事定下来,后宫里多多添上几个美人儿,尤其是高位的妃嫔也得添上两位,一定要把贵妃专宠的势头打压下来。 “老祖宗说的是,臣妾也是这么跟皇上说呢,只可惜皇上听不进去罢了。”明月拍拍小五的背,示意他危险已经过去,可以松开小手儿了,他把她脖子都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只要贵妃有心,一定有法子劝说皇帝的,是不是?”孝庄撇撇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想拿这种话搪塞她,也不看看自己那点子本事。 “老祖宗可跟臣妾想到一处儿去了,皇上的脾气老祖宗是知道的,旁人说话他哪里听得进去啊,也就老祖宗的话他还听得进去,要不,老祖宗再跟皇上说说?实不相瞒,前儿臣妾刚开了个头儿,他就吼了臣妾一嗓子,连小五都吓坏了,这一连几日都是独自睡在乾清宫里,连臣妾派人送去的点心都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只怕这一时半会儿的,他是不会搭理臣妾的。若是新妹妹们进了宫,也好有人帮臣妾分担一些辛苦,说不得还好些呢。” 孝庄听着明月半真半假地诉苦,初时还有些得意,可蓦然回过神儿来,却发现自己又被对方给绕了进去,她这是又把皮球踢给自己了啊! 不过,皇帝这两日都是独自睡在乾清宫的,这事儿倒是不假。孝庄心中窃喜,这事儿还是自己的手笔呢,若不是她拿住了郭络罗家那个小子的把柄,又怎能让皇帝恼了贵妃,同时揪着这个小辫子,逼贵妃让步呢! 不管怎样,先把贵妃专宠的势头打压下去,至于郭络罗家的那个毛头小子,毕竟是立过战功的,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事成之后,便让他抱得美人归又如何,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要看贵妃是否识相了。 “哀家的话他要是听得进去,哀家就不找你了。”她不满地白了明月一眼,“皇帝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犯了牛心左性,天王老子说话也不管用。这后宫里除了你还能跟她说得上话,其他人是想都别想,这可是事关大清的颜面,皇帝子嗣的大事,你是这后宫唯一的贵妃,除了你,再没人能担起这个责任了。” 什么时候儿这些东西成了她一个贵妃的责任了?这些不该是皇后的责任吗?她这个贵妃履行了皇后的责任义务,那可有皇后应该享有的权力与荣耀? 明月心中冷嗤,面上却是丝毫不露,“老祖宗说的是,只是臣妾毕竟只是个妃嫔,说这些实在是逾矩了。前些日子老祖宗说要立后,臣妾觉得老祖宗实在是圣明,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立后了,只要中宫一立,便是皇上再有什么想法儿,也得跟皇后娘娘商量着来,您说是不是?” 见明月就是不上钩儿,孝庄脸上勃然变色,立后,她要是能说动康熙立后,还在这里跟一个妃子费这么多口舌做什么?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敢在这里跟自己讨价还价!既然这贵妃不识相,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郭络罗家那个小子就是毁了也别怪她,要怪就怪他这个好妹妹认权不认人,不把他这个哥哥当回事! 见孝庄有翻脸的迹象,明月赶忙又开了口,“当然,这立后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来的,可选秀行啊。左右这选秀都是有现成儿的例子在的,按部就班的选下来,就算一时决定不了皇后的人选,先挑几个知书达理,贤惠大度的妹妹进来,到时候儿再观察观察各人的品行,挑个能服众的出来,皇上也没话说不是。” 孝庄眼睛一亮,她明白明月暗示的是什么,要想在短时间内强迫皇帝立蒙古贵女为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当年她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如今这个更强势更有主见的孙子就更不可能乖乖受她的摆布了。 先把人选进来,在立后的事情上,皇帝已经有愧于蒙古,这选秀的时候儿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耐着性子挑几个蒙古出身的秀女进宫,而且给的位份还不能低了,否则就不是怀柔,而是结仇了。 到时候说是从后宫众人之间挑皇后,可那些出身低贱的低阶嫔妃就想都不用想了,必然是从高位妃子中挑选,最大的对手就是眼前的贵妃了,可她有把柄落在自个儿手里,到时候儿逼她出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儿,剩下的那些就都不足为虑。 她抬眼扫过远处坐着的僖嫔和马佳氏,两个都只是嫔位,僖嫔出身太低,除了一个姓氏,根本就一无是处,最重要的是,她进宫三年,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生下,有这样一个绝对的劣势在,她根本就只是个观众而已。 而马佳氏虽然有子,却早已失宠,如今能封嫔都是侥幸,后位?还是不要做这个春秋大梦了。 她嘴角扬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意,不错,这贵妃还算识相,“那,依贵妃的意思,该怎么选呢?” 小五受不了眼前皱皮核桃似的老脸发出的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安地在明月怀里扭了扭身子,圆滚滚肉嘟嘟的小屁屁还淘气地抬了抬,似乎是想站起来。 明月拍拍他不老实的小屁屁,安抚地摸摸他的小脸儿,“当然是依往年的规矩,一轮一轮来了,规矩标准都摆在那儿,照规矩办就是了。” 她看看孝庄孝惠身后那一群眼睛发亮的蒙古贵女,微微一笑,“就是这些远道儿来的妹妹,既然凑巧碰上了,也不妨去凑个热闹,开开眼界,也顺便把自个儿的拿手绝活儿亮出来,让京城里的秀女长长见识,大家切磋一下,说不定还能交到几个兴趣相投的姐妹呢。说到底,这几位妹妹自打来了京城,也没机会表现一下自个儿才艺,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定能让人刮目相看呢!” 刮目相看,让谁刮目相看?自然不会是明月或是眼前这群后宫妃嫔了。她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舞台提供给你们了,抓不抓得住,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那些贵女初听明月说让她们去选秀开开眼界,一个个还颇为不满,有几个直接露出不服气的表情,要不是碍着孝庄和孝惠就在这里,只怕当场就要上前跟明月理论理论了。 听到后来,有几个心思通透的眼睛猛然发出自信惊喜的神采,是啊,大清的皇帝不喜欢她们,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她们的不了解,若是有这个机会,能将自己的拿手绝活儿亮出来,说不定还能吸引他的目光,扭转他对蒙古女子的偏见呢。 “贵妃说的是,哀家都没想到,唉,这些孩子也是可怜,来京城这么久,整日就只圈在慈宁宫和慈仁宫这四四方方的庭院里,哪有机会走出去多认识几个朋友呢,既然如此,那选秀的事就这么定了,贵妃既然还要照顾小五,就不必再为这个费神了,太后一向心疼你,想必一定原因替你再操一回心。” 孝庄盘算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见明月已经将她期盼的话说了出来,也不多费唇舌,直接拍板连主持选秀的人都定了下来。 明月心中微微冷笑,孝庄这是防她在选秀的时候儿做手脚,好给她们蒙古来的贵女开后门儿呢,只是这些她都不在乎了,只要孝庄到最后别后悔就好。不让她插手更好,半点儿嫌疑不沾,到时候儿这个太皇太后就是想找人撒气,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第176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二爷的婚事有了着落,娘娘这精气神儿就是不一样,这都抱了小阿哥大半日了,也不嫌累。”桃红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果盘儿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前几日娘娘还在为二爷的婚事犯愁,整日长吁短叹呢,这二爷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也不知从哪里见了人家姑娘一面,立时就非卿不娶了,让自家娘娘是既好气又好笑。 “可不是,可见人的缘分来了,是挡都挡不住的,早先额娘几次三番进宫,为他的婚事愁得什么似的,如今倒好,这一下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也亏了人家姑娘脾气好,否则就他那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样子,人家早恼了。”怀里的小五小手儿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她揉揉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儿,满脸都是满足与宠溺。 孝庄还以为拿着这个把柄就可以要挟她,也不想想他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就算章佳氏是上届记名的秀女,当初康熙也有言在先,那些记名秀女都是要留着给有功将士指婚的,自家哥哥充其量不过是在正经指婚之前,跟人家姑娘来了一场偶遇,又被有心人士故意编排出了不少闲话,这才闹得满城风雨罢了。 之前康熙借着这个由头儿在乾清宫里躲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不过,她心里有数儿,虽然他对外还在抻着,可心里对这桩婚事也是满意的。 章佳氏,参领海宽的女儿啊,那不就是前世里十三阿哥的老娘吗?没想到自家哥哥竟然把未来的敏妃给娶回去了,也好,章佳氏的人品样貌是没得说的,就是家世背景比自己当初希望的小家碧玉强了太多,她原本还担心会引起他的什么忌讳,不想他却是毫不在意,仿佛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似的。 如今借着这件事半真半假地闹了这些天,他又做出一副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施施然上门来了。明月一看他那副臭脸,就抱着小五转回了身去,懒得搭理他,可这人却从不会瞧她的脸色。 “朕都听从爱妃的懿旨,答应下旨选秀了,爱妃可还满意?” 他选秀,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若不是为了帮他解套儿,引那群蒙古来的贵女上钩儿,她用得着费这个心吗?如今竟然还敢拿这话来调侃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按住她恼羞成怒的手,“好了好了,别闹了,再闹,小心外人知道了,大舅哥的媳妇儿就飞了。” 他半真半假地闹了一阵,这才抱起早就在一旁小手儿都举酸了的小五,“不过,朕还是得再吓吓他,好小子,居然瞒着朕不声不响就挑好了媳妇儿,看朕这回怎么收拾他。” 之前为着立后的事,他跟皇祖母差点儿闹翻了,为了不给明月招祸,连翊坤宫都索性少来,他知道如今皇祖母已将明月母子看做蒙古贵女立后路上的绊脚石,若是这个时候儿再多来两趟,她越发要为难明月母子了。 只是就算他刻意疏远了明月,皇祖母也没少为难她,还逼她当众提议选秀,以解眼下乾清宫和慈宁宫的僵局。 选就选,不管你来多少人,他就是不要,谁还能硬逼他娶不成?牛不喝水强按头,也不瞧瞧自个儿的斤两儿。 别以为他不知道明武怎么就那么巧,陪自家老太太上个香都能遇到那么多的八旗贵女,好一个神通广大的太皇太后,竟然能让那么多世家贵女落入她的彀中而不自知,单是这份手段,就够他学一阵子的。 有这么多八旗贵女在,明武就算看不上张三,未必也看不上李四,这么多环肥燕瘦的女子,总有一个是他的菜,到时候儿她老人家就拿这事儿做文章,想得倒美。 她以为一个没撂牌子的秀女跟明月的哥哥传出了那样难听的闲话,他就得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的收拾明武明月兄妹?她真是小看了他! 既然争不能争出个结果,那他也不介意好好学学这个皇祖母的手腕儿,用些旁的手段解决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选秀的旨意一下,还不等慈宁宫那边儿高兴完,接着就是一道叫蒙古忐忑不安的旨意——既然三藩也都扫平了,当日察哈尔的叛乱也该好好算算后账了,他可是知道当日布尔尼叛乱的时候儿,蒙古各部有不少暗中给他提供支持的,如今秋后算账,欠了的总归还是要还的。 各种各样的申斥责罚外,这几个部落竟然还敢异想天开送女进京选秀?要是这等狼子野心之人成了大清的国母,那大清也离亡国不远了吧,他是孝顺,却不是昏君,原则上的问题,他是一点儿都不会让步的。 助逆各部的贵女当日就被轻车简从地送了回去,毕竟是没成亲的姑娘家,既然明知与这大清后宫无缘,还是不要在这里多逗留的好,否则要是不小心坏了名声儿,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孝庄被他气得肝疼,反对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千错万错都是那些蒙古王爷的错,当日也不知怎么昏了头,竟然说什么瞧在同是成吉思汗子孙的份上,不能袖手旁观,如今就是她这个太皇太后也护不住她们了。 好在助逆的只是少数儿,大多数蒙古王爷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骨子里那点儿野心和血性也被这些年大清的怀柔安抚给磨平了,只想守着自个儿那块草场,数着自个儿羊群过日子。 不管怎么说吧,大多数姑娘还是跟助逆沾不上边儿的,左右后位只有一个,这也不上人多就能成事的,那几个助逆部落来的姑娘,原本也只是跟科尔沁沾点儿亲,关系并不亲近,走了就走了吧,只要剩下的这些人争气,又有孝惠主持选秀把关,她们的胜算还是蛮大的。 如今孝庄为着选秀的大局着想,也不敢太过为难明月,他这才大大方方地过来瞧瞧她们母子,多日不见,可把他想坏了,掂掂手里的儿子,好小子,这才几天不见,竟然又胖了。 “这次的事也是巧了,他陪老太太去庙里祈福,也不知怎的竟遇上了那几位姑娘,你也知道他的脾气,眼里向来不揉沙子的,眼见几个人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他哪里看得下去?自然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原本只是说了一句话,帮那个姑娘解了围,事后海宽大人派人上门道了谢,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却不想不知哪个嘴碎的,竟然传出了这样的闲话,倒弄得人家姑娘难做人,皇上要是铁了心想要罚他,臣妾也不敢替他求情,左右是他自己惹下的事,受罚也是活该。只是可怜人家姑娘被这事儿一闹,若不给人家一个交代,怕是只有青灯古佛这一条路了,岂不是罪过。” 见他神色不错,她赶忙见缝插针替自家哥哥多说两句好话,毕竟之前那事传得太难听,一想起幕后那位高人的神机妙算,她就恨得牙痒痒。 “还说不替他说话,这不是替他说话是什么?”他大笑着揉揉她的头,“既然不能让人家姑娘没个结果,那当然就只有指婚这一条路了,你自己的哥哥你还不知道?只要让他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哪怕是刀山火海都敢闯,他怕过什么呀。” 到头来还不是让那小子称心如意了。不过,说归说,牢骚归牢骚,他心里还是真心为这个幼时的伙伴高兴的,“那小子就是个没笼头的马,野着呢,原来朕还担心,不知什么样儿的姑娘能让他开窍儿,要是他真不喜欢,朕也不好逼他娶个不喜欢的人不是,毕竟赐婚也是为了他好,不是给他找个冤家整日里埋怨朕的。” 他没有难为明武,大大方方就给下了赐婚的旨意,明武也成了这回平叛凯旋后,第一个得到赐婚的“功臣”。 这样一来,孝庄手里所谓的把柄也就一文不值了。毕竟谁敢说皇帝的决定不对?相反,如今这还成了一段佳话了呢。没了这个话柄,他看皇祖母还怎么拿捏明月。 只是之前明武跟章佳氏闹出来的动静儿太大,京城里不少人都等着看郭络罗家的笑话儿呢,如今一道圣旨下来,原来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等着看热闹的人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一下也给了那些“有功之臣”一个极为不好的信号——想找个好媳妇儿就赶紧下手啊,要是慢上一步,漂亮姑娘都被别人抢走了,难道还要等着把皇上指的歪瓜裂枣当神仙奶奶供着啊! 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一时都不敢随意出门,就怕一个不小心被这些“爷”字辈儿的人盯上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章佳氏那样的好运气她们是想都不敢想了,毕竟京城中年少有为,出类拔萃的世家子弟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没婚约在身的就更少了,剩下那些要么长得对不起观众,要么就是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就算这些姑娘明知道难找明武那样英俊潇洒又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可也不想糊里糊涂就跟哪个残次品拉上关系,毕竟就算降低标准,起码那个人也得让自己和家人满意才是。 第177章 英雄救美 只是偏偏有那不信邪的人。 在那批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踏遍了京城内外大大小小寺院的门槛儿,将京城几条热闹好玩儿的大街逛了个腻歪之后,终于有一日,几个从城外失望而归的“战将”发现了几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缓缓向城门的方向走来。 那马车是京城官宦之家女眷出门时常坐的那一种,只是更加奢华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了。 再看看马车周围随行人等的架势——家丁护卫,丫头婆子,一个不少,如今放眼京城内外,也就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出门会有这样的架势了。 毕竟已经嫁了人的夫人奶奶们,出门只是带几个丫头婆子和赶车的家丁也就差不多了,那样多的护卫也就为了防他们这群“有功之臣”才会摆出来,想必是哪家的小姐有要紧事要出门,又怕有什么闪失吧。 几个人心中暗暗窃喜,自以为机会来了,其中一个到底老成些,怕出什么意外,又尾随了一段,见她们在一个路边茶棚处歇脚,车里的随身侍女下车取茶点的时候,几个人用心观察了下,里头坐的人并未下车,可车帘掀起来的瞬间,影影绰绰下,果然是未婚少女的打扮。 几个少年将军顿时大喜过望,互相一使眼色,指使几个随从家丁装扮成地痞勾肩搭背的上前找茬儿,那群丫头婆子原本还想护主,被那群天爷爷老大他老二的恶奴一阵拳脚打得七零八落,原来带的护卫也不知都跑哪里去了,她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在危急关头,几个英武非凡——咳咳,在场的人都这么认为,当然马车里看不到外面情况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反正就是几个高大英俊身手不凡的少年侠客耍了一阵帅,手中剑未出鞘,连衣角都没沾上什么灰尘就把这群不开眼的地痞流氓给解决了。 那群丫头婆子对着几个少侠千恩万谢,把他们捧上了天,偏车里的人不领情,其中一辆车上的人似是领头儿的,只冷哼一声,就吩咐底下的奴才赶紧赶上车走人。 顿时几个少年英雄不干了,合着他们白忙了一场,这车里的人竟连句谢意都没有,更别说出来当面千恩万谢,让他们也尝尝英雄救美的滋味了,你就是公主格格也不带这么大的架子的吧。 也不打听打听他们几个是谁,满京城里,除了皇上和他们自家老爹,谁见了他们也只有磕头请安的份儿,如今光天化日之下被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小瞧了去,若不把场子找回来,叫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认识认识他们,他们就不叫“爷”。 “敢拦姑奶奶的路,反了你们了!” 车里的女子也都不是善茬儿,领头儿的一声呼喊,一个个都从自个儿的车里钻了出来,还不待底下那群纨绔看清眼前女子的高矮胖瘦,脸上就吃了一鞭子。 “从哪里来的狗杂种,也不瞧瞧姑奶奶是谁,姐妹们,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一阵鞭锋如雨点般打在那群纨绔子弟的头上,他们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尤其下手的还是几个娇滴滴梳着辫子的小姑娘,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他们的脸还往哪儿搁呢。 “反了反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儿给爷上!” “打,打,给爷狠狠地打!” “呸,给爷狠狠教训教训这群母夜叉!” 那群奴才原本还愣愣的站在远处看这百年难遇的奇景儿——向来只有自家小爷横行霸道欺负别人的,什么时候看他们这样被人围殴过。 不过,如今自家小爷一叫,他们也回过神儿来了,自家小爷光天化日之下丢了这个面子,回去还不得拿他们出气呀,赶紧表现,若是爷们满意,说不得就将功折罪,不跟他们计较了。 他们一窝蜂儿地冲了上来,浑然忘了自己方才还是欺压良家妇女的地痞恶霸,被眼前这群“少侠”打得哭爹喊娘,这一转眼就冲上去帮着方才英雄救美的“英雄”主子一起并肩作战了。 领头儿的女子毫不示弱,也是个不嫌事大的主儿,手中的鞭子落得更狠更疾,嘴里还大声斥骂着旁边缩手缩脚的丫头婆子,“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用的?就知道躲在一边儿看热闹,还不过来帮忙!” 只是这些丫头婆子却没她的那份手段,更被眼前这恶霸地痞和少侠英雄同流合污共同对抗佳人的一幕给惊住了,一个个畏畏缩缩,嘴里呼喊着,脚下却是往后躲得更远了。 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奴才一参战,立时扭转了场上的战局,那群拿着鞭子的女子闹了这一阵,手也酸了,身子也疲了,再加上面对的又不再是那群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转而变成挨打如家常便饭的奴才,一个个不怕疼似的往上冲,不过片刻便将几个女子从车上拽了下来。 众人不分男女扭打起来,立时将茶棚外面这一小片空地搅得乌烟瘴气,就连茶棚也受了池鱼之殃,桌椅板凳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有些已经被乱战中的豪侠们当做武器打得腿脚儿都不全了,茶壶茶盏碎了一地,茶叶沫子带着淋漓的汁水,撒得到处都是。 公子哥儿这边原本就人多势众,如今两三个恶奴对一个一身盛装的少女,自是大大的占了上风,几个女子蓬头垢面,一身的灰土污泥烂草叶子,头发上还滴着茶水——那是方才几个公子哥儿不甘受那奇耻大辱,抓起桌儿上的茶壶砸的,他们这时候儿也顾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了,也不想想这一茶壶飞过去,佳人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会不会被砸个血口子,几个女子虽是及时躲开了,可到底还是被那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头一脸,如今脸上火辣辣的疼,茶水顺着头发往下淌,冲花了漂亮的妆容不说,还有几片茶叶挂在乱蓬蓬如鸡窝的头上,更添几分狼狈。 “护卫,护卫呢?都跑哪儿去了?” “快去城门那里叫官兵,要是格格真有什么好歹,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几个婆子慌乱中倒生出了几分急智,慌慌张张地叫人去叫城门处的守城官兵来帮忙,那帮天杀的侍卫平日里吹嘘得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如今真有了事,竟是半点儿忙都帮不上,人都不知溜哪儿去了,待回去一定要好生禀报主子,狠狠处置这群临阵脱逃的狗奴才! 其实城门处的官兵早看见了这边儿的冲突,只是一看领头儿的是那几个他们招惹不起的人物,便索性都装瞧不见,左右人家都是皇亲国戚,便是真有了什么事,自然有他们的老子娘替他们撑腰,如今自己冲上去不是找不痛快嘛。 如果帮着这群爷吧,眼见得对手是几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于心不忍。帮着那群姑娘吧,那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这群爷日后跟他们计较起来,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不要了? 还是眼不见心不烦,装看不见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这会儿他们却是好日子过到头儿了,一听眼前一身锦衣的长随磕磕巴巴地将那群女子的身份说了出来,领头儿的把总只觉后脑勺儿凉飕飕的,他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竟碰上这样的倒霉事,早知道就是丢了这个饭碗也不当这个鬼差事啊。 “你说地上那几个是蒙古来的格格,太皇太后的娘家亲戚?”原本小小的三角眼如今瞪得铜铃似的,两个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可不是,都是蒙古亲王的格格,这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谁也吃罪不起啊!”好容易找到了垫背的,这长随说话也总算顺溜了一回,连那群侍卫都望风而逃了,他一个小太监能坚持留下来,还给主子们搬来了救兵,怎么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去,把这群胆敢在城门闹事的人给我抓起来!”他没明确地说是抓谁,只说是抓闹事的人,底下的喽啰们心领神会,不管是那几个向来在京城里横着走的爷还是如今突然冒出来的蒙古格格,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如今就先把他们双方分开,再抓几个奴才往上充数儿,他们的主子自然会去找上头的人给他们断官司,就算真计较起来,他们也不过是发现得晚了点儿,出手慢了点儿,想来性命是没什么大碍的。 当官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对战的双方分开,看看眼前几个蒙古贵女的模样,几个定力差的险些当众笑了出来,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花猫儿似的,还蒙古格格呢,比街上的叫花子都强不了多少。 双方兀自疯狂地叫骂着,那群久未露面的侍卫爷们也终于姗姗来迟地过来收拾残局了,“让开让开让开,恭亲王爷来了,谁敢闹事,格杀勿论!” 第178章 这群丫头算是毁了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孝庄恨恨地拍着身旁的几案,手上几个玉镯叮当作响,一不留神,用劲儿太大,还碎了一个。 “主子仔细手疼!”苏茉儿上前将那碎玉收拾起来,“她们几个也没想到会碰上这事儿,如今她们也受了不少委屈,还是让她们先下去换身儿衣裳吧。” “她们委屈?她们委屈什么?哀家瞧着她们可是英雄得很呢,一个个儿的,都是那女中豪杰啊,比她们的阿玛哥哥们可是强多了,以后再有什么战事,不用再劳烦那些亲王贝勒们领兵了,直接叫她们去得了!” 几个脸上花猫儿似的,蓬头垢面的少女瑟缩着身子,低低地抽泣着,有两个少女的外袍都撕烂了,露出了里头月白绣花的衬衣。 孝庄不耐烦地呵斥道:“哭什么哭?这会儿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她心里如今是看了她们的样子就来气。 不怪她生气,当那几个侍卫慌慌张张回来报信的时候儿,她听了那消息险些没有气晕过去。这叫什么事儿?堂堂蒙古王爷的女儿,一个个出身尊贵,竟跟个泼妇似的在城门口儿跟那群纨绔子弟打架,她们就不知道什么叫脸面吗? “皇额娘消消气儿,如今事情出也出了,那几个闹事的贝勒贝子们还在乾清宫跪着呢,想必皇上一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如今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将事情推到那几个不懂事的阿哥身上,让皇上不再追究这几个丫头的过错才是,否则她们选秀的事儿不就全泡汤了吗!”孝惠在旁边儿细声细气儿地劝道。 “晚了!”孝庄长叹一声,疲惫地揉揉酸胀的眉心,“就算事情全是那几个贝勒贝子的错儿,可这几个丫头毕竟也是不检点,哪有个世家贵女当街跟人家对打的?还是在城门口儿那样人来人往的地儿,如今这事早就一传十,十传百,全京城都知道了,这样的人,怎配进宫为妃?更别说咱们当初还想从她们中选个皇后了。” 一国之母跟一群纨绔子弟当街打架?别说大清丢不起这个脸,就是玄烨不说话,她也厚不起那个脸皮再说什么让她们为嫔为妃的话。 这群丫头算是毁了! “老祖宗,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一开始来闹事的那群人,分明就跟那些混蛋是一伙儿的,那几个混蛋装模作样地把他们给打跑了,又跟咱们纠缠不清,我们原本是想走的,却被他们给拦住了,这才跟他们起的冲突。” 诉苦的声音一开头儿就刹不住闸,几个少女你一言,我一句的大倒苦水,“就是就是,后来我们气不过,跟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儿,本来已经把那群混蛋给打到一边儿去了,一开始来找茬儿的那群人竟然又上来帮着方才打他们的人来打我们,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是什么?” “还有,事情一起来,那群奴才都躲到一边,没有一个上来帮忙的,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但凡有一个顶用的,我们也不至于抛头露面当面跟这群人起冲突啊。” “还奴才呢,那群侍卫一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这等胆小怕事之徒,竟然也敢称什么侍卫?老祖宗可得好好儿惩罚他们啊!” “够了!”孝庄被她们气得肝疼,他们是一伙儿的,这个还用她们说?这群贝勒爷们是个什么德行,她不是不知道,可这群丫头要是聪明,当时跟对方虚与委蛇一番,要脱身还是不成问题的,就算对方有什么出格儿的要求,场面也不至于闹得如今这么难堪。 “那群侍卫说了,他们见对方人多势众,只好回宫报信搬救兵,不过当时也留了几个人在那里抵挡一阵,只不过被对方的人给缠住了,腾不出手来帮你们罢了。你们一个个的能耐啊,听说还敢跟恭亲王理论,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们一眼,一个个心高气傲,若有一个机灵点儿的,早早儿跟人家报上来历,还会发生今日的事儿吗? 那群无赖小子不过是瞧着那个郭络罗明武英雄救美,原本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以为他跟留牌子的秀女惹出这样的名声,非得受到重罚,却不料这小子竟因祸得福,意外地得了皇帝的赐婚,这下子可算是羡煞了那群小子。 当日皇帝赐婚的时候儿,她原想着毕竟已经拿这事儿逼贵妃做出了让步,若是再拦着不许皇帝赐婚,一来没什么合理的理由,二来也不想跟皇帝和贵妃闹得太生分,不想今日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来这么一场乱子。 如今想找皇帝理论,逼他惩罚那群胆大包天的纨绔子弟,人家一句“那就给他们赐婚,也算是给了蒙古一个交代,毕竟这帮小子的爵位都不低,也不算辱没了她们。”就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什么?赐婚还不成?那你们还想怎么样? 那群小子想学郭络罗明武的做派,满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人人自危,都不敢随意出门,就怕惹上这几个花花太岁,也就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只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敢随意出门。 当日她原说不让她们出去,她们却说什么京郊福佑寺的香火灵验,一定要在选秀前去拜一拜,自己见她们心热,也只得允了。 她嘱咐了八百遍,一定要多带人夺带人,偏这群丫头自以为功夫了得,不把那些侍卫看在眼里,只敷衍地带了那么几个人就出门去了,如今悔之晚矣。 那群小子在她们面前演出那么一场英雄救美的蹩脚戏码儿,既然看出不对了,就该伶俐些,对对方敷衍一二,毕竟人家身后还带着那么一大群帮手呢。 跟对方多说几句好话,谢过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恩情,再表面自家身份,这群小子混归混,起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到时候知道了她们的身份,哪个还敢胡来?自然是要好好儿送她们走的,日后大家见了面,也好有个退步,毕竟她们在京城没什么根基,能跟这帮宗室子弟攀上点儿关系,日后也算是一大助力。 可她们倒好,一言不合就挥鞭子,是,那些纨绔子弟是打不过她们,可是人家人多势众啊,又是在京城人家自家的地盘儿上,人家会吃这个哑巴亏,装这个孙子? 还敢跟人家恭亲王理论,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啊?真把自己当未来的皇后了?要是早早儿服个软儿,那常宁素来是个圆滑的,还会不卖自己这个皇祖母的面子?常宁的福晋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她们里头有好几个人按着辈分,还要叫人家一声姐夫呢,放低身段儿说几句软话儿,说不得常宁还能帮她们遮掩一二。 结果她们倒好,得理不饶人,直将这事儿闹到了御前,得,那几个阿哥贝勒是得不着什么好处,可她们自己的名声却也全毁了!如今那常宁笑得见牙不见眼,在御前一口一声小姨子如何如何,让她的老脸都羞得没处搁。 她那乖孙儿玄烨可是就等着揪她们的小辫子呢! 说恭亲王偏心那些个侍卫和闯祸的贝勒贝子,人家不偏帮着自家兄弟,难道还上赶着巴结她们这群好赖不分,对他恶言相向的?蠢货,废物! 她不是不知道那些侍卫行为诡异,那几个狗奴才,有几个本身就是宗室子弟,会不认得闹事的那几个混蛋?明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偏偏不跟那起子混账爷们说明白,一闹起事来跑得比兔子还快,若说今日的事没有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只是不论她信还是不信,今日的事摆明了是自己这边吃了个大亏,这几个丫头是指望不上了,一时之间,也没处儿去找别的贵女来应选,这次选秀,蒙古是铁定沾不到什么便宜了。 枉她早早就安排着让太后亲自主持选秀,如今一切努力统统付诸东流了不说,还白白让人看了她的笑话,她这个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几时吃过这样的大亏?! “一个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等着领赏呐?” 见她气色不好,一脸的阴霾,苏茉儿赶忙上前亲自引着这几个格格出去,“格格们就先少说两句吧,老祖宗心里也是烦恼得很呢,这事要是处置不好,只怕连蒙古众位王爷脸上都要蒙羞呢。” 不想几个少女却不领情,一手挥开苏茉儿,“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丫头,一个奴才罢了,也敢来教训我们?” 孝庄一脸的铁青,恨不能从她们脸上挖下块肉来:“她是奴才,说不得你们,那哀家说得吧?苏茉儿跟了哀家几十年,连哀家都没动过她一指头,你们倒好大的排场,都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就安排个妥当人送你们回去吧。” 这一句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灰溜溜朝外走的几个少女顿时便怔住了,“老祖宗,选秀还没开始,怎么就要送我们回去了?” “是啊,不是说让我们到京城来,是要给皇上做嫔妃,表现好的还能做皇后吗?怎么就这样送我们回去了?” 她们还想做嫔妃,做皇后?孝庄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直憋得一张老脸通红,“你们闯了这样的大祸,如今还想着做嫔妃,做皇后?” 几个少女不干了,她们做什么了?不就是跟几个找茬儿的纨绔子弟打了一架吗?这又算得了什么? 想当初她们在草原上,哪天不跟那些蛮小子打上几架?那些蛮小子机灵又有力气,有时候还把她们脸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过两天就消了,算得了什么?不像今日见的那群弱鸡,一个个儿油头粉面,连她们都打不过。 “这是京城,不是你们草原,皇帝是天子,也不是草原上那群蛮横无知的莽夫!”孝庄是真的怒了,不过是打了一架,在她们眼里这还算不了什么了?她怎么竟把希望寄托在这群绣花枕头身上了! 第179章 厚脸皮 “你们不想走?”康熙惊奇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那几个粉面含春的丫头,不明白她们的自信从何而来,都闹出了这样的丑事,竟还以为自己会收下她们,若不是她们藐视他,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就是头脑简单得可以,连今时今日自己的处境都看不清楚。 “这事可不好办啊,皇祖母让你们回蒙古,也是为了你们好,难道你们竟愿意嫁给那起子闹事的纨绔子弟不成?”他为难地皱皱眉头,她们真想嫁,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事儿也是那群混小子有错在先,如今人家姑娘的名节都有损了,让他们对人家姑娘负责,也不算委屈了他们。 只是以他对这群丫头的了解,是绝对不会对那群混小子有一丝一毫的好感的,让她们嫁给一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草包,可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果然——“皇上说什么?让我们嫁给那群,那群……” 那姑娘俏脸儿涨得通红,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说那群畜生,又想起这是在皇上的面前,说话不能那么粗鲁,一时竟憋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们除了嫁给他们,也只有回蒙古,等这事儿冷下来,再让你们的阿玛给你们寻个合适的人家儿嫁了,要不你们还想怎样?”他为难地看着她们,“你们得庆幸,这草原离京城远了点儿,你们放心,等你们回去,朕一定会好生约束那些知情的人,尽量不让这件事传到草原去,不会影响你们日后的婚嫁的。” 这已经是他所有能做的努力了,之所以说是努力而不是他所有能做的事,是因为即使他付出了这样的努力,这事儿也是捂不住的,虽然蒙古离京城不近,可如今这事儿满京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原本信心满满地来到京城,时候儿不长就被灰溜溜地撵了回去,那群蒙古亲贵怎么都得差人打听打听事情的原委,这事儿哪里还捂得住! “皇上,我们是来嫁给您的,不是嫁给那群草包的!”一个姑娘终于给那群“畜生”寻到了一个贴切的名字,不满地开口嚷嚷。 一旁正在帮康熙磨墨的梁久功险些笑出声儿来,都这样儿了还想嫁给皇上,她们的脸皮可真够厚的,她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呐! “什么?这是什么话?”康熙勃然变色,“你们是进京来陪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虽说是那群宗室子弟太过胡闹,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误会一场,你们要是气不过,朕就给你们做主,让他们娶了你们,可你们要是生出什么旁的非分之想,那可是谁都帮不了你们了!” 他冷哼一声,拿起案上的奏折,“朕还有国事要处理,你们有什么话,就去跟皇祖母说好了。” 众人一声僵在那里,几个少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骤然冷漠下来的皇上,一时还想不明白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当初她们来时虽是打着陪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幌子,可为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怎么大清皇上和太皇太后说不认就不认了? 还让她们庆幸蒙古离京城远,这跟远近又有什么关系?这事原本就不是她们的错,好吧,就算她们也有错,昨日回去后教养嬷嬷教训了她们半天,她们也知道昨日是自己太大意了,早知道就报上自家名号,那群小子哪里还敢啰嗦,早灰溜溜地走了,如今事情闹大,是有点儿影响不好,可也不至于就摆出一副她们嫁不出去的样子吧! 她们磨磨蹭蹭不肯走,康熙也不搭理她们,就任由她们在那里跪着打眉眼官司,自个儿自顾地处理起面前的奏折,如今三藩初定,南方各项政务杂乱无章,不说别的,单就各地官员的任免就是一项大工程,毕竟战乱的时候儿,好些官员投了敌,没有附逆的,不是被杀就是逃走,如今大乱初定,都要一一重新任免。 “皇,皇上,我们知错了,求您别撵我们回蒙古,我们改,改还不行吗?”一个少女怯生生儿地打破了沉寂,开口认错求饶。 “就是就是,皇上,求您了,让我们留下来吧,我们保证再也不闯祸了!” “好,你们想留就留下来吧。” 地上跪着的几个少女大喜过望,没想到方才还一脸冷淡的人竟是这样好说话,这是不是说皇上心里其实也是舍不得她们的呢? 只是还不等她们高兴完,头上又轻飘飘飞过来一句话,“朕这就给那几个小子下旨,给你们指婚,都回去好生准备准备,朕再让内务府给你们准备一份嫁妆,过两天十六就是个好日子,给你们把婚事就一起办了吧,省得夜长梦多。” 几个少女呆若木鸡地僵在地上,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皇上还是要她们嫁给那群草包! “我们宁死也不要嫁给那群草包,求皇上成全!”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姑娘斩钉截铁地在地上叩头,跟方才怯生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们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皇上不能这样对我们!” “哦?”他冷哂一声,轻挑长长的剑眉,“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嫁给那几个宗室子弟,他们都有军功,有爵位在身,嫁给他们,你们也算不得委屈。要么就回蒙古,找一个属于你们的雄鹰,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你们自己选!” 他合上手中的走着,身子向后一靠,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等着底下的人做决定,当日带头闹事的是简亲王家的二小子,另外几个参与打架闹事的小子也都是宗室子弟,每个人身上都大大小小有个爵位,这几年又跟着简亲王在前边儿出兵放马,混了个军功,这才耀武扬威起来,以至引来今日这场大祸,让他们娶这群蒙古来的母老虎,简亲王还觉得自家儿子亏了呢,只是谁让自家儿子有错在先,又关乎太皇太后的颜面,这才勉强答应罢了。 如今瞧她们的模样儿,竟还不满意?她们想嫁谁?他这个皇帝?做梦! “主子,主子,乾清宫那边儿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下令,马上差人送那几个蒙古来的妖精回去啦!”杏黄兴高采烈地跑进来,一进门就嚷嚷起新听到的消息。 “你瞧瞧你,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幸亏今日只是咱们在殿里,若是有旁的小主儿娘娘在,你也这样?”蔻朱轻斥一声,也忍不住抿起了嘴,这丫头虽是毛手毛脚,可带回来的消息还真是不错,那群蒙古来的女人得意了这么些日子,把个后宫搅得鸡犬不宁,如今好歹是要走了。 “我进来的时候儿听小全子说了里头没外人才这样儿的,要是有人在,我就不说了。”杏黄小声儿嘟囔一句,乐呵呵地站在那里等夸奖。 “消息说完了?还有什么旁的没有?没有就下去吧,不用在这里杵着了。”明月轻轻翻着手中的账本儿,头都没抬。 “啊?”杏黄有些讶异地张大了嘴,主子这些日子为着那些蒙古妖精日夜烦心,如今好容易送走了,怎么主子竟一点儿都不高兴?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赏钱啊! “啊什么啊,本来你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我是该好好赏你的,可是那个蒙古妖精是什么话?若是哪个当笑话儿不小心传了出去,你的性命还要不要?你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怎么想咱们翊坤宫?如今功过相抵,就不多罚你了,回去好好想想吧。”明月淡淡地道。 杏黄的小脸儿瞬间垮了下来,早知这样就好好称呼那群妖精一声“蒙古格格”了,如今倒好,到手的赏钱又飞了。 待她出去,明月合上手中的账本儿,瞥了一眼蔻朱,“待会儿你拿个荷包给杏黄吧,不用说是我赏的,这丫头,是该好生教导教导,否则就她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早晚得闯祸。” 蔻朱含笑应下,“奴婢知道怎么做,主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方才还要教训她呢,这才一转眼的工夫儿,可不就又心疼上了。” “倒不是什么心疼不心疼,杏黄那丫头家里姊妹多,偏她父亲又没的早,家里家外全是她娘一个人撑着,如今她的月钱赏银,哪个月都要请人帮忙捎回家里帮补着她娘过日子,她也不容易。” 明月这一说,蔻朱倒是一怔,她说什么也没想到杏黄家里竟是这样一个情形,而自家主子每日那么多事,竟连一个小宫女家里的情形都挂在心上,时时替她们着想,跟着这样的主子,是她们的福气啊。 她的眼眶有些酸涩,使劲眨眨眼,才将那涌上眼里的湿意压了下去,“主子慈悲,奴婢都知道,以后这些事主子只管吩咐奴婢,奴婢再不济,还能帮主子想着。” 明月笑着拍拍她的手,“这个也没什么,不值得你们这样儿,杏黄那丫头该接济她的还是要接济,可该有的规矩,你也得照常费心,否则就不是疼她,反而是害了她了。” 第180章 孝庄的报复 “主子,这是慈宁宫那里新送来的笔墨香烛,笔墨是让娘娘抄经用的,这香烛说是让娘娘抄经的时候儿点上,这心意才诚。”强自按捺中脸上的不忿,整日里逼着娘娘抄那么多经文,如今更是兴起了新花样儿,还要点上这些香烛,太皇太后这是一心想要将她们翊坤宫变成尼姑庵啊! 只怕真逼得自家娘娘剃发修行去了,她才会满意吧! 蔻朱就着桃红的手看了看,便冲着东屋的书案点了点头,“都放那边儿吧,待娘娘抄经的时候儿,再伺候着给娘娘点上。” 桃红答应一声儿,将手中的东西依言放下,见明月没有旁的指示,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这太皇太后真是越老越有新花样儿了,抄个经还要点香烛,也不想想咱们这里还有五阿哥这位小主子,烟熏火燎的对孩子多不好,若是熏着呛着,可不是让人心疼。” 明月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就算心疼,也是自己这个做额娘的心疼,慈宁宫里那位才不知道什么叫心疼呢,左右不是她们科尔沁女人生的孩子,哪里就能入了她的眼,让她心疼了。 这些日子孝庄对明月算是变本加厉地折腾了起来,天天差人送来些笔墨让她抄经,明月也不知道她要这么多相同的经书有什么用,难道她每日闲来无聊就盯着自己抄的经书瞧,好从里头挑错儿不成? 如今又兴起什么香烛,难怪连一向谨慎的蔻朱都忍不住开始抱怨了。 “怕什么,不过是几本儿经书罢了,放那里,不拘什么时候儿有空给她抄出来就是了。”明月淡淡答道。 她嘴里说得简单,可蔻朱却忍不住鼻子发酸,那么厚厚的一本经书,哪里就是随便挤出个空儿来就抄得完的,如今主子就寝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儿她们这些守夜的人都熬不住了,她还在那里抄着,人心都是肉长的,主子哪里对不起太皇太后了,要受她这份儿磋磨! 她怕明月看了心里难受,悄悄侧身揩掉眼角的泪水,强笑着回过头来,“说起太皇太后,今儿是那几个蒙古格格启程的日子,后宫不少小主都去送行了,主子可要去慈宁宫站站?” “不了。”明月轻轻摇头,“这时候儿去了,倒像是幸灾乐祸似的,如今咱们可是她们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呢,还是不去为好,左右该送的程仪已经送过了,又不是什么至亲骨肉,咱们的心意到了就行了。” “旁人去都是贴心懂事,偏咱们去了就成了幸灾乐祸看笑话儿了,太皇太后如今是越发地爱挑主子的刺儿了。”蔻朱一说起来就有气,以前太皇太后没这么不讲理的,就从这几个蒙古格格出事之后,便看着主子不顺眼起来,处处的找她们的麻烦,如今她们这些奴才出门都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就怕一个不小心,再惹了太皇太后不痛快,她们罢了,不过是贱命一条,认打认罚也就是了,可主子岂不要跟着受连累,吃挂落? 明明是那些蒙古来的女人自己不检点,惹出了这样的丑事,如今竟都怪在了自家主子头上,有事没事的挑刺儿找茬儿,连皇上都瞧不下去了,偏太皇太后仗着自己的辈分高,一个孝道压下来,谁也没法子反驳。 “别这样儿,叫旁人瞧见了,又要生事,昨儿你也熬了大半宿,趁这会儿没事,你也去歇歇吧,这里有她们几个就成了。”明月欣慰地拍拍蔻朱的手,这几个奴才都是一心维护她,让她心里也颇有几分感动。 只是感动归感动,这样的举动还是小心些的好,她可不希望再被什么有心人逮到了,再去那个老太婆跟前儿给自己上眼药。 好说歹说,总算是撵走了擦眼抹泪儿的蔻朱,她轻笑着摇摇头,自己也没惨到那份儿上,有空间在,还用得到熬夜?拿进空间去,哪怕在里头抄一天,外头也不过是几分钟的工夫罢了,所谓日日熬到深夜的油灯,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否则她也不好解释每日按时完成的那一摞厚厚的经文啊。 只是那空间毕竟是她最重要的秘密,连父母家人都不敢说的,又怎么能让蔻朱她们知道,也只好辛苦她们日日在外头陪她熬着了。 至于孝庄今日的做派,她也早有心理准备。之前虽是孝庄算计自家哥哥在先,可自家哥哥得了康熙的庇护,不仅没受罚,还顺利抱得美人归,这事虽然是孝庄一手安排的,可她也没想到原本自己手里的把柄有朝一日竟成了刺向自己的利箭。 太皇太后心疼那些蒙古来的丫头?这个好办,现成儿的例子摆着那里,给她们赐婚就是,到最后不但不会让蒙古丢脸蒙羞,还能成就一段佳话,何乐而不为? 什么?太皇太后觉得委屈了那几个丫头,那群混账纨绔配不上蒙古来的格格?这话可要小声儿点儿说,让那些宗室王爷听到了,可是要不满的。 既然蒙古格格们不愿嫁,那强扭的瓜不甜,朕这个皇帝自然也不能牛不吃水强按头,就给她们每人厚厚的备一份嫁妆,让她们回去自己挑女婿去吧。 至于那群惹事的混小子,皇祖母也放心,朕一定将他们的爵位一撸到底,好好儿给皇祖母出气! 几番交锋下来,孝庄对这个比狐狸还精,比泥鳅还滑的孙儿也没了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倒霉,让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赶紧离开紫禁城,少在这里丢人现眼吧。 不得不说小康子这招儿釜底抽薪用的好啊,既然孝庄一心要立后,还要立自家人为后,他争不出个结果,索性也不争了,就让她以为自己所有的计谋统统得逞,贵妃和皇帝都已经被她攥在了手心儿里,只等着太后主持着走个选秀的过场儿,就可以宣布后位落在了蒙古某个贵女的头上了。 却不想那几个蒙古来的丫头那么好哄,不过是听几个奴才说什么京郊福佑寺的香火怎么怎么灵验,所有入选的妃嫔无一例外都去那个庙里拜过菩萨,求过签云云。就连先皇后当年选秀前都亲自去那里斋戒了半个月,否则哪有那样大的福气,一次选秀就成了皇上的元后嫡妻呢! 既然动了心,那就一定要行动起来,她们本就是冲着那个后位来的,如今听了有这样灵验的寺庙,哪里肯放过,自然是千方百计说什么都要去的,几个侍卫都是宗室子弟,康熙只要略略示意一下儿,他们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躲个懒还不简单,热闹看完了再回宫请一帮“救兵”,共同见证一下蒙古格格们的狼狈窘况,这群丫头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如今孝庄没了手中得力的棋子,蒙古适龄的格格已经都搭进去了,再无什么好人选,偏康熙又一天三遍地过去跟她商议立后的事,“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啊!” 眼看着一手教导长大的乖孙儿,拿她当初的话来堵她的嘴,让她有苦难言,这气,她当然要撒在明月这个康熙一心看好的未来“皇后”身上。 明月不屑地撇撇嘴,翻来覆去就这么点儿伎俩,可若非自己有空间帮忙,每日要熬夜完成这些经文还真不是什么易事。孝庄故意拿这庞大的工作量来刁难她,每次请安的时候给她送去新抄好的经文,她都要让底下的宫女仔细检查一番,说是什么敬神的东西,容不得半点儿马虎,哪怕有一个字抄错,也是不能用的。 其实找错字是一方面,她更希望从那些经文的字迹里找出什么不一样的痕迹吧。以前也有嫔妃对抄经存了畏难情绪,不得已之下找了“枪手”来替抄,若是上位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认真计较也就罢了,如今孝庄摆明了刁难她,又怎么会不抓她这个把柄?到时候若真找出明月找人替抄的把柄,一个欺君罔上大不敬的罪名也就妥妥儿的扣在了她的头上,再别想摘下来了。 什么?皇上还想立一个欺君罔上,不忠不孝不恭不敬的女人为后?做梦! 只可惜明月对她的那点儿小把戏心知肚明,又有空间这个作弊的利器,哪里用得着找旁人替抄?虽然康熙见她每日里都要熬到三更天才睡,心疼她抄经辛苦,白天还要照顾小五,熬得眼圈儿都黑了,暗示她可以找旁人代劳,可她却不想将这个把柄留给慈宁宫里的那个老女人。 孝庄,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许,她真的应该歇歇了。 如今蒙古来的贵女已经统统滚回老家去了,未来的敏妃章佳氏也快要嫁给她的哥哥了,明月原本还担心这章佳氏毕竟是他前世里的“爱妃”,这回会有什么波折,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不过想想也是,连宣妃和成妃都被他眼睛都不眨的就指婚出去了,一个敏妃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一切似乎都很圆满,很顺利,只是她心中知道,这才是个开始,更大的风浪还在后头,真正让人放心不下的是他那三个“小姨子”呢! 第181章 夺子 明月正在书桌前装模作样地抄写着孝庄刁难她的那一大堆经文,僖嫔便怒气冲冲地从外头进来了,“娘娘还在这里抄经文呢?如今太皇太后也真是老糊涂了,一边说什么体恤娘娘带孩子辛苦,不让娘娘主持选秀,一边又没日没夜的让人抄经文,看来在她老人家的心里,是选秀不如带孩子重要,带孩子不如抄经文重要,只可惜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真当旁人都看不懂她肚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呢!” “就算看懂了又如何?哪怕是皇上,明知她有私心,也只能敬着让着,更何况是咱们呢!”明月警告地瞥了她一眼,“方才的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这个门,就把嘴闭紧了,别人正想着逮咱们的小辫子呢,你偏偏把把柄往人家跟前儿送,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僖嫔苦笑,她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就算我不把小辫子往她手里送,难不成还有我的好日子过了?” 明月知道她如今正位接下来的选秀烦恼着,今年孝诚皇后的亲妹妹也要参选,凭她的家世背景,只怕是一定要入宫了,只是这样一来赫舍里氏一族在宫中就有了两位嫔妃,权衡利弊,被牺牲的绝对不会是赫舍里芫芪,难怪僖嫔如今这么烦躁不安了。 孝庄之前为了打压明月,连选秀的权力都交到了孝惠的手里,就是防着明月和僖嫔走得近,到时候会在选秀中做什么小动作。如今虽然蒙古一系已经全军覆没,可孝庄非但没有收手的打算,反而变本加厉,她如今岂止是忌讳明月,简直连僖嫔都当贼防了。 僖嫔原本掌管着后宫的宫务,如今孝庄也是挑三拣四,整日不是这里找茬儿,就是那里挑刺儿,难怪僖嫔抱怨了。 “怎么,你那里那些陈年的旧账还没理清?那你还有工夫到我这里闲坐?”明月奇道。 僖嫔冷哼一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这十来年的旧账,哪里是说清理就能清理得完的,我算是瞧清楚了,哪怕我今儿就把那些帐理明白了,她也会再找一堆麻烦给我的,倒不如咱们慢慢儿干,什么时候儿干完什么时候儿算,她不满意,尽管降我的位份好了,我倒想看看,她用这样的手段打压后宫妃嫔,皇上那里会是个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皇上心里就是再不满,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一个孝字就把他压得死死的,你还指望他会为了后宫的妃嫔惹太皇太后不痛快?”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嘛! 僖嫔一时有些沮丧:“我也知道,皇上心里哪怕是再心疼咱们,也不能有一丝半点儿的表示,可就算我们拼了命的完成太皇太后的任务又怎么样?她早就盘算着打压咱们呢,又哪里是咱们这回完成任务,她就能消停的。如今慈宁宫里环肥燕瘦,百花争艳呢,那群蒙古来的毛丫头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招京城中各大家族的适龄秀女进宫说话,陪她解闷儿,这里头的意思还不是明摆着的嘛!” 明月心中一动:“赫舍里芫芪也来了?” 僖嫔点点头,就因为赫舍里芫芪也来了,她才会这么沉不住气,心中才会有这么多的怨气。 进宫三年,宠爱虽比不上眼前的贵妃,可在后宫妃嫔中也算是数得着的了,这样的局面,比她之前预想的要好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她一心期盼的孩儿,却是迟迟没有消息,如今又面临着赫舍里芫芪的挑战,真等这个丫头进了宫,赫舍里氏一族必将弃她如敝履,到时候儿就真没她什么戏唱了。 明月心中暗暗摇头,若是这样,那孝庄也的确是做得过了些。她抬举这些秀女,也不过是打着打压自己,同时防止后宫出现一人独大的局面罢了。如此一来,别说立后,就是哪个妃嫔想要出类拔萃些都是难事。只怕为了遏制自己这个贵妃,还会再抬举一两个高位妃子上来吧,前世里的小钮祜禄氏和小佟氏,不都是一进宫就封的贵妃吗? 如今这几位都在今年选秀,这还有得争呢!真让孝庄如意?她的心中一突,那后宫可就更热闹了。 两人相顾无言,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僖嫔宫里的掌事宫女翠儿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娘娘快回去看看吧,慈宁宫派人来把小阿哥的东西都搬走了,说是以后小阿哥就在慈宁宫陪伴老祖宗,不再回咱们宫里了。” 僖嫔一惊,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这消息,当真?” 翠儿肯定地点点头,僖嫔浑身瘫软地跌坐在椅子上,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太皇太后的手段没这么简单。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明白,自己的得宠,有一半的功劳都在保成身上,就为着皇上赞许她将保成照顾得好,这些年有什么好处总想着她,如今太皇太后将孩子抱走,原本就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日后跟她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她的好日子,是真的到头了。 明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转头看着翠儿:“好好儿的,太皇太后怎么突然想起把二阿哥抱走的?” 小翠儿啐了一口,面色难看地道:“奴婢打听了,说是先皇后的好妹子,在慈宁宫里说什么想念她姐姐的骨血,又说什么二阿哥本就是中宫嫡出,没道理由一个,一个……” “够了,不必再说了。”明月果断地打断了她的回话。 保成是中宫嫡出,没道理由一个小小的嫔位抚养?她怎么不想想,保成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都是谁的功劳?保成原本就是早产,一向体弱多病,每次他生病的时候,是谁日夜不眠不休地在床前守着? 是她地底下的姐姐吗?是她这个还没进宫的小丫头吗?还是那个坐在慈宁宫里,每日闲来无事只想着怎么打压后宫妃嫔,好给蒙古贵女铺路的太皇太后? 如今自己要进宫了,就过河拆桥,将僖嫔一脚踢开,她怎么不想想,当初僖嫔进宫的时候,她们家是怎么空口白牙给人家许下的诺言,那时候儿求着人家帮她们照顾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说她身份不够,不配抚养小阿哥? 僖嫔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没有言语,紧咬的牙关处,一丝血色渗了出来,让人看得揪心。 明月起身递给她一块帕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完了,我再跟你分析眼下的形势,我想,事情还没你想的那么糟,至少,不会让赫舍里芫芪那么如意。” 僖嫔霍然抬眼看着她,却没接她递过来的帕子,更没一滴眼泪流下来,“姐姐说什么?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够糟吗?一切的一切,不已经称了赫舍里芫芪的心,如了她们一家子的意了吗?可笑我空忙一场,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明月听着她沙哑的声音,心中一酸,示意小翠儿上前帮她擦擦嘴角的伤痕,“你别急,听我说,赫舍里芫芪这么明显的过河拆桥,咱们看得出来,皇上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咱们都清楚,如今她还没进宫,就盘算着怎么争宠,就算太皇太后眼下想抬举她,可日后就能容她这么放肆吗?” “哪里还用日后,就如今也就够受的了。”僖嫔幽幽地道。保成虽不是她亲生,可亲手养这么大,心里怎能没有感情,如今就这么被人抱走,她是真的舍不得啊。 “赫舍里芫芪这么做的动机原本就不纯,皇上眼里容不得这么心大的秀女,更何况她在宫中毫无根基的时候自然会对保成好,可要是哪一天她真的得偿所愿,身居高位,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会对保成好吗?”明月看了僖嫔一眼,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我说一句不怕妹妹恼的话,妹妹的出身到底低些,就算他日有了自己的孩子,你的孩子也注定越不过保成的次序去,可要是赫舍里芫芪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凭什么还要一心一意的扶持保成?” “你是说她会对保成不利?”僖嫔霍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告诉皇上,是啊,她赫舍里芫芪出身不低,唯一比先皇后差的,也只有年纪了,待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甘心让自己的儿子生活在保成的阴影里?赫舍里氏一族到底是要支持她的孩子,还是支持保成?为了她自己的儿子,难保她不会对保成做出什么事来,不行,我要去告诉皇上!” 僖嫔猛地挣脱一旁扶着她的小翠儿,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明月大急,高声唤着殿外伺候的奴才:“还不赶紧拦住她!” 第182章 不着调的圣旨 被孝庄的行为激怒的不止一个僖嫔,康熙在乾清宫里,当着一众奴才的面,把御案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末了一脸铁青地指着梁久功:“你去传朕的话,今晚朕要去咸福宫用晚膳,很久没见保成了,朕要考校他的功课!” 功课,什么功课?保成才三岁,就这还是虚岁,周岁连两岁都不到,这么小的孩子能考校个什么? 梁久功暗暗叫苦,只得小心斟酌着词句,不敢再惹怒了这条暴龙:“回皇上的话,今儿恐怕是不行,僖嫔娘娘因着盘查历年旧账不力,太皇太后命她将所有的账本儿都带到慈宁宫去,当着她的面清算,一日查不清楚,就不许离开慈宁宫。” 康熙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内务府的账目不清白,这也不是从他这里开始的,真要查,翻翻□□太宗时候儿的账,有问题的只怕更多,偏太皇太后揪着他即位后的账不放。 当年鳌拜当权的时候儿,内务府背地里拿着宫里的东西讨好这个权臣,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就是孝诚皇后活着的时候,那账目也多有不清不楚的地方儿,如今太皇太后要挑僖嫔的茬儿,他当日不过替僖嫔说了一句话,太皇太后就借题发挥,说什么都是赫舍里家的女儿,既然孝诚皇后不在了,就由僖嫔负责将历年来的账目归置清楚吧。 皇祖母一句话,这十来年的旧账就都压到僖嫔头上了,让她对自己还没进宫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负责,想想就让人觉得滑稽。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连人都扣在慈宁宫了,她怎么不说赫舍里芫芪才是赫舍里氏的正牌女儿,要替孝诚皇后负责,哪里轮得到僖嫔一个小小的嫔位,再怎么说也得赫舍里芫芪才够分量啊! “朕要你去给僖嫔和保成传旨,朕不管她们母子如今在什么地方,若是这点儿差事都办不好,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朕吧!”他脸色铁青地盯着梁久功,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梁久功吓得两眼发黑,皇上的意思,是让他去慈宁宫传旨?这不是明摆着跟太皇太后示威,跟她老人家唱反调吗?到时候儿太皇太后是不能拿皇上怎么样,可要收拾他一个太监,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呀! 可看看康熙的表情,他也没有讨价还价的勇气,得,皇上既然想拿这件事跟太皇太后打擂台,那他一个小虾米哪里拦得住?去传旨,若太皇太后真刁难他,背后好歹还有一个皇上撑着,他要跟太皇太后打擂台,就绝对不会看着自己这个替他办事儿的遭殃,可要不去传旨,那可就是抗旨不遵的大罪,到时候太皇太后可绝对不会替他说半句好话。 他认命地在地上磕了个头:“奴才去了,皇上好生保重,万不可为这个气坏了身子。” 说得倒像生离死别,交代遗言似的,哪怕康熙在气头儿上,都被他给气笑了。他抬脚踢在他身上,“少说这些没用的,有朕在呢,放心,你死不了。” 梁久功擦了把冷汗,心想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又谢了个恩,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去了。 当晚,慈宁宫的瓷器也毫不意外地碎了个干净,僖嫔倒是如愿以偿的抱着保成跟康熙一起吃了顿饭,只是康熙前脚儿刚走,慈宁宫的奴才后脚儿就来请她了,“太皇太后说了,她刚发现了一处儿大宗的纰漏,不赶紧把这笔账查明白了,她老人家睡不着觉啊,只得有劳娘娘再跑一趟了。” 僖嫔能说什么?她敢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年到头儿也睡不了几个安稳觉吗?人但凡有了私心贪念,那是怎样都睡不安稳的,整日小心翼翼地防备着这个,算计着那个,她睡得着才怪! 只是想归想,她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慈宁宫的奴才往外走,正想着给自己的亲信宫女使个眼色,让她照料好保成呢,却不料抬眼一瞥间,竟赫然发现慈宁宫的一个老嬷嬷正抱着保成,也跟着她们往外走呢。 “这么晚了,夜里风凉,小心二阿哥再受了风,还是明日再送他过去吧。”她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怒气,忍气吞声地跟那个奴才商量道。 她不敢说什么把孩子留下来的话,只能寄希望于让他再在咸福宫里待一晚,别因着大人之间的博弈,受了风再生病受罪。虽然她心里清楚,就算保成真在咸福宫待这一晚,也终究是改变不了任何问题,而她,也注定是进了慈宁宫的门,今晚就绝对不会有机会回来看看孩子,可她还是舍不得他受罪。 只是慈宁宫来的人却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娘娘放心,咱们给二阿哥穿的严实着呢,哪里就会受风了,老祖宗还在慈宁宫里盼着娘娘呢,娘娘就快些去吧。” 她长叹一声,“那就让本宫抱他去吧。”那个老嬷嬷抱着孩子极粗心,保成身上的斗篷都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她也不知道给孩子拢拢身上的衣裳,就这个样子,等到了慈宁宫,孩子非着凉不可。 不想那个狗奴才却向后退了一步,正色道:“娘娘还是赶紧走吧,别让老祖宗等急了,奴才自会照料好小阿哥,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还不会让孩子受委屈,如今在她眼前就让孩子受委屈了,等下离了她的眼,还不知怎么样呢!僖嫔想发火儿,可保成毕竟还小,这些奴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再磋磨孩子怎么办? 她只得按下心头那口恶气,好声好气儿地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嬷嬷了,只是保成的斗篷薄了些,容易让风吹开,还请嬷嬷给他裹紧些。” 她本是想着息事宁人,少让孩子受些委屈,不想那老奴才嘴里却嘟嘟囔囔,不干不净地说什么老祖宗在那里等的心焦,她还故意在这里耽误工夫,自己带大的孩子数都数不过来,还不如一个不会生养的明白怎么带孩子了云云。 僖嫔听得心头火气,正待回身呵斥她几句,就见小翠儿对她使眼色,扶着她的手也在她胳膊上狠狠捏了一把,她深吸一口气,不是不明白小翠儿的意思,在这后宫里,谁都能受委屈,就是太皇太后不能受委屈,一个孝字大如天,谁都大不过她去。 如今她回身跟个上不得台面儿的奴才去怄气,别说正中了这个老刁奴嘴里说的——她不顾老祖宗等的心焦,故意耽误工夫的话,就是真把对方驳倒了,她一个主位跟个奴才计较,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儿,对方只要找个机会再在太皇太后跟前儿给她上点儿眼药,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那个老刁奴好歹已经给孩子把斗篷裹紧了,还是不要再吃这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只是她想忍,康熙却不能忍。一听说太皇太后又连夜将僖嫔和保成带进了慈宁宫,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下旨令噶布拉的老婆和闺女统统进宫陪老祖宗盘账。 赫舍里芫芪不是说僖嫔位份低微,不配照顾保成吗?那孝诚皇后留下的烂账凭什么让一个小小的,位份低微的嫔位来负责?身为孝诚皇后的额娘和亲妹妹,难道这时候儿不该进宫陪在老祖宗和保成的身边,照顾他们,替她们的女儿或姐姐分忧吗? 这样不着调的圣旨传到翊坤宫的时候,明月只觉难以置信,这真是康熙下的旨?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不过,不得不承认,对付孝庄那样匪夷所思不讲理的老太太,还真不能走寻常路。 噶布拉的夫人和赫舍里芫芪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慈宁宫的时候,整个皇宫里只剩慈宁宫的正殿还灯火通明,就连明月这个要装样子假作抄经的都熄灯去睡了,这里还是一副忙碌的景象。 只是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忙碌的只是僖嫔和她的心腹宫女,慈宁宫的奴才都一个个躲到暗处打盹儿去了,就连他们的主子——太皇太后都已经在里间寝殿里睡得鼾声大起。 僖嫔一双眼睛熬得通红,虽然见了噶布拉的夫人和赫舍里芫芪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到底还忌惮着这里是慈宁宫,不敢太过造次,淡然地跟对方见了礼。 深夜召外命妇和秀女入宫,这在本朝可算是绝无仅有的事,噶布拉的夫人一脸的紧张,倒是那赫舍里芫芪还颇为坦然,听清楚了旁边奴才交待的任务,立时拿出掌事的款儿来,将一众奴才支使得团团转,连慈宁宫的奴才和僖嫔的心腹都被她吆来喝去。 僖嫔脸上挂在淡漠的笑,只冷冷地看她表演,慈宁宫里的奴才向来眼大心大,等闲的妃嫔都不放在眼里,又哪里瞧得上一个没名没分的毛丫头,一时慈宁宫里只听见她吆五喝六的声音,一众奴才被她吵醒了,都躲在暗处窃窃私语。 不多时,苏茉儿便从里间走了出来,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地看着她,“赫舍里姑娘,老祖宗在里间都被你给吵醒了,叫你来是让你干活儿的,不是让你来吵老祖宗的,也难怪,这没经过选秀,没经过调﹡教的姑娘,就是不懂规矩,这里数僖嫔娘娘位份高,该怎么做,娘娘只管分派她们去做就是了。” 第183章 黑炭 让她们听从僖嫔分派?这回别说是赫舍里芫芪,就连噶布拉的夫人脸上都带上了几分不屑与鄙夷,只是苏茉儿一说完,立马回身进了里间儿,根本就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僖嫔淡漠地将一叠儿账本儿递过去,“这里头是历年来黑炭的支出用度,还有各宫领取炭火的记录,你们把各宫领取的黑炭总数儿算出来,再跟账上支出的总数儿对比一下,看到底差着多少。” 深夜里不让人睡觉,把人从热被窝儿里揪出来,就为了算后宫用了多少黑炭?别说赫舍里芫芪从没将一点子炭火放在眼里,就真是跟账上有出入,又值几个钱?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而且还是最最低级的黑炭,要是红箩炭也就罢了,毕竟那东西还贵重些,不是贵人以上的等级不能用那个,一般有出入也该是这个才对,谁会去贪那不值钱的黑炭? 面对芫芪母女的质问,僖嫔也不多说,只淡淡地朝寝殿瞄了一眼,“这是老祖宗的吩咐,叫咱们算,咱们就老实算,问这么多做什么?赫舍里姑娘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赫舍里夫人却该明白这里头的私弊。” 再不识相,里间出来的可就不是苏茉儿了。赫舍里芫芪一脸的不甘,她哪里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在家时明明也有帮额娘打理家事啊! 赫舍里夫人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几句,如今僖嫔毕竟还有是个嫔位,也算是后宫里数得着的人物,她们如今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没搞清楚,还是轻易不要多说话的好。 眼见得赫舍里氏母女老实了,僖嫔心中冷哂,也不说话,黑炭自然不值钱,可数量却大,别说各宫妃嫔小主儿一年四季都要用到,就是各处守夜上夜的奴才,也都有黑炭用,这样的东西要想在短时间里清算出来,绝对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一不小心算错一个数字,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用来折腾人可是再合适不过。 孝庄一心想要折腾她,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宣布她僖嫔无才无能,难当大任,掳了她协理宫务的权力,再将她喜欢的人提拔起来了。 只可惜皇上却偏偏不让她如愿,她想提拔谁?不就是丽妃的妹妹,小钮祜禄氏,佟嫔的妹妹,小佟氏,和眼前这个赫舍里芫芪吗? 在这三个人中,又数赫舍里芫芪的出身最高,毕竟一个先皇后的亲妹妹,就能把所有的秀女都比下去,只是皇上如今眼见得是忌恨上了她,连带着只怕整个赫舍里一族都讨不了好儿去。 僖嫔长叹一声,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想赫舍里一族的死活,也真够犯贱的,如今赫舍里一族都把她视作弃子了,她还管这些做什么? 好容易熬了一晚上,东方微曦的时候儿,所有关于黑炭的账目终于都清算出来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带着红血丝,两只黑黑的眼眶看上去一片萎靡。 如今这个时辰,回去睡觉是来不及了,好在太皇太后也快该起身了,倒不如等她起来,回过了手上的事情,再回去补一觉也就罢了。 孝庄在里间睡得也并不安稳,从昨日到现在,皇帝在太多的事情上跟她唱了反调,给她没脸。只是他拿着赫舍里氏母女做筏子,让她纵使不满,也不能为着这对母女跟皇帝撕破脸。 用盘账这一招儿对付僖嫔是不行了,在他不管不顾地将赫舍里氏母女召进宫来盘账之后,这事要是再闹下去,只怕前朝就听到动静儿了,到时候岂不贻笑大方! 可就这么放弃,她心里又有些不甘,不过,转念一想,僖嫔毕竟只是个小喽啰,真正要对付的毕竟还是郭络罗氏,就算如今暂时放过僖嫔,只要赫舍里芫芪进了宫,赫舍里氏一族必定全力支持这个出身尊贵的先皇后亲妹妹,那时僖嫔便如昨日黄花,再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她正盘算着是不是再给贵妃多加点儿功课,便听外殿里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个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好了!” 一大早的就咒她不好了,这是哪个不要命的狗奴才! 她心头骤然火气,霍地掀开被子跳了下来,连日来淤积在心头的怒火,统统发泄在了这个口不择言的小太监身上,“混账东西,嘴里说的是些什么?给哀家拉下去,杖毙!” 小太监闯进来时,守在外殿的僖嫔等人都吓了一跳,听着小太监嘴里的话,也觉不妥,却不料太皇太后竟这么大的火气,直接就要将人杖毙。 僖嫔还罢了,毕竟在后宫待了几年,早知道后宫里的生存法则,可赫舍里芫芪却是头一回见着奴才被人发落,直接拉下去杖毙的,不禁缩在赫舍里夫人的怀里颤抖起来。 那个小太监没想到进来报个信儿,竟然就惹来了杀身之祸,吓得连求饶都忘了,等他快被人拉出殿门的时候儿,才反应过来,嘴里颠三倒四地求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几个粗使太监见他哼哼唧唧不老实,手中拂尘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打了一下儿,人就昏过去了。 眼看着小太监被人拖走,僖嫔想想到底觉得不安,她抬眼给一旁的小翠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探探消息,看看那个小太监到底是想来回什么? 他说“太皇太后不好了”,应该不是孝庄理解的那个意思,而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以至于他着急忙慌地过来回话,语无伦次之下才惹出这桩祸事。 那么他没说清楚的那件祸事到底是什么呢? 值得他一大早不惜惊醒太皇太后来回报的,后宫里可是屈指可数,太后?皇上?贵妃?还是她没想到的哪个主子? 她思来想去都没什么头绪,过了大半天才见小翠儿一脸阴沉地回来。一见小翠儿的脸色,僖嫔心中立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当小翠儿伏在她的耳边,轻声将打听到的消息报告给她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僖嫔坐在座椅上,眼前一黑,身子猛地摇了一下,被小翠儿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却一把推开小翠儿,霍地站了起来,扭头狠狠瞪了赫舍里芫芪一眼,紧紧咬着下唇跑到孝庄的寝殿门口,“求老祖宗救救保成吧!” 第184章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求老祖宗救救保成吧!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赫舍里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快步抢到她身边,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你说什么?保成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她还有脸问保成怎么了?僖嫔一把甩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保成病了,昨儿嬷嬷抱他来慈宁宫的时候儿受了风,晚上照顾的人却不经心,直到如今才发现,人已经高烧抽风儿晕了过去,你们母女这下满意了吧?” 赫舍里夫人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勉强扶着侍女的手才没有跌坐在地上,保成病了,保成病了,明明昨儿她进宫的时候儿还见孩子好好儿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她的乖乖外孙,女儿拼死留下的这点儿骨血,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将殿中众人吓了一跳,僖嫔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边不可置信地瞪着赫舍里芫芪,“你敢打我!” “昨儿二阿哥还好好的,今日就病得不省人事了,你是怎么照料孩子的?我早就说,没那个身份,没那个本事,就别自不量力,要是保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家子给他偿命都抵不上你的罪过!” “我是怎么照料孩子的?要是保成还好好儿的待在咸福宫,怎么会大晚上的受了风?要不是你撺掇着老祖宗非要把保成抱到这慈宁宫来,他怎么会病到这个份上都没人发现?拜你们母女所赐,如今竟敢来指责本宫,谁给你的胆子?”僖嫔如发狂的母兽,再不顾忌眼前是在什么地方,多日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痛楚与不满,都毫无保留地发泄了出来。 “够了!”孝庄扶着苏茉儿的手从里间缓缓出来,手中镶珠嵌宝的紫檀龙杖在大殿的金砖上叩出“叮咚”的脆响。 “保成小孩子家,身子原本就弱,整日里三灾八难的也是常事,不过是受了点儿风,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一开口就带着满不在乎的语气,这个僖嫔借着一点子小事在这里闹腾,不就是对自己不满吗?她的决定,什么时候是一个小小嫔妃能够指责的了? “保成是哀家让人抱来慈宁宫的,他身边儿照顾的人是哀家指派过去的,僖嫔一大早儿的在这里怨天尤人,怎么就不想想,若是你昨日不把孩子抱回去吃那顿饭,他哪里用得着两边儿折腾,如今病了不思反省自己的过错,竟然还敢来指责哀家,这是哪里的规矩!” 僖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老祖宗疼爱保成,是他的福气,臣妾哪里敢有任何不满,只是孩子高烧到抽风晕厥都没人发现,那些伺候的奴才难辞其咎,还求老祖宗看在先皇后的面上,赶紧叫太医来给他诊治诊治吧。” 只要保成好好儿的,所有的指责罪名她都认了,眼下保成的情形实在是耽搁不起了,方才那个小太监就是被保成的病情给惊住了,这才语无伦次以至惹恼了太皇太后,如今那起子该死的奴才是不敢再来回话报信了,她只能先咽下这口气,求太皇太后先给保成指个太医瞧瞧。 “僖嫔还说不敢指责老祖宗?那些伺候的奴才怎么就罪不容赦了?要我说,她们尽职尽责得很,老祖宗指给保成的奴才,一定是最最老实可靠的,都是你昨日非要恃**生骄,抱着保成折腾那一趟,还不好生经心照顾着,这才让孩子受风生病,如今死不认错不说,还敢把屎盆子往老祖宗头上扣,真是其心可诛!” 当着母亲的面被僖嫔说出了她的私心,赫舍里芫芪原本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当初是她撺掇着家里进宫游说,将保成从僖嫔身边抱走,一来绝了僖嫔的依仗,二来也给她自己进宫后抱养保成做个铺垫,毕竟太皇太后这么大年纪了,三两日的新鲜劲儿一过,也就厌烦了,到时候她正好接手保成。有了保成在身边,对她以后的争**是大有助益的,毕竟僖嫔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如今因着来回的折腾让孩子生了病,又被僖嫔当众一番指责,她才豁然发现,僖嫔早已不是当日没进宫时候儿的赫舍里芷兰了,僖嫔这些年养尊处优积累起来的强大威风和气场将她彻底地压在了下面,面对僖嫔的指责,她张口结舌,半天说不上话来,她到这时候才想起对方早已是宫中主位,哪里是她一个没进宫的秀女能够指责,打骂的! 正在她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太皇太后又从里间出来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这次完了,一向最重规矩的太皇太后一定对她失望厌恶到了极点,她这次一定难逃宫规重罚了。 却不料太皇太后竟然开口指责僖嫔,替自己说话,赫舍里芫芪这次可真是喜出望外了,她趾高气扬地睨着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的僖嫔,各种诛心之论与恶毒言辞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招呼,全然忘了自己的小外甥还在后殿的某个角落里生死未卜。 “老祖宗责备臣妾,臣妾不敢喊冤,如今只求老祖宗可怜可怜保成,给他指个太医过去瞧瞧吧!”僖嫔对赫舍里芫芪的指责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求孝庄怜悯,给保成指个大夫救命要紧啊。 却不想太皇太后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狠狠一顿,砰然的巨响似是砸在众人的心上,“你听谁说保成病得要死了?这一大早儿的就来咒保成,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呐!” 许是这些年来保成身子一向不怎么结实,吃药的次数儿比吃饭都多,孝庄对僖嫔的大惊小怪也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受风着凉罢了,就算那些奴才粗心大意了些,又不是什么立时要死的大病,也值得她大清早儿地乱嚷嚷! 她在心中认定是这僖嫔故意想借题发挥,借着教训赫舍里氏母女来指责她之前的决定,故意给她没脸,对着僖嫔更加没了好脸色,“你好歹也是一宫主位,如此不着边际的话你也信?保成是哀家的嫡亲重孙儿,哀家不比你更疼他?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告诉你,保成以后就待在慈宁宫了,你连后宫这几本烂账都理不清楚,哀家哪里还敢将保成放在你身边,指不定哪天他被你害死了,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见她们牵三挂四,只顾着指责自己,对保成的病情却是轻描淡写,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僖嫔急了,“老祖宗要教训臣妾,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保成却实实是等不起了,还求老祖宗看在先皇后就留下这么点儿嫡亲骨血的份上,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太医太医,就你知道请太医!感情哀家方才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你给我去宝华殿跪着,没有哀家的允许,不许你出来!”孝庄勃然大怒,挥舞着手中的拐杖,险些砸在僖嫔的头上。 僖嫔头也不磕了,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恨恨地瞪了旁边的赫舍里芫芪一眼,眼角余光扫过一旁满心纠结的赫舍里夫人时,轻蔑地笑了笑,这些就是保成的骨肉至亲呐,她们一个个有谁替那个小小的孩子想过,有谁牵挂过他的死活,这个孩子,也是可怜呐! 僖嫔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了,连谢恩告退的话都没有,赫舍里芫芪赶忙上前给孝庄又是捶背又是顺气,“老祖宗别生气了,这出身卑贱的人就是卑贱,哪怕给她再高贵的位份,也改不了她骨子里的野蛮任性与自私薄情,嘴里口口声声咒保成病得不行了,却连瞧保成一眼的想法儿都没有,这样无情的人,活该她没有子嗣!” 孝庄嘴里一叠声儿地喊着“反了,反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这一大早儿的不是咒她就是咒保成,这些人真是居心险恶,这后宫再不用心整饬是不行了。 不想殿外一时想起一阵慌乱的脚步,“老祖宗,僖,僖嫔逃了!” “什么?什么叫僖嫔逃了?”孝庄气得险些背过气去,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好好儿的押送一个犯错的妃子去宝华殿,他们居然告诉她,说她逃了?在这皇宫大内,居然还让一个僖嫔逃了?她逃到哪里去了? 这僖嫔是鱼啊还是鸟儿啊,她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她真以为自己躲得了初一,就躲得过十五了?这后宫就如那铁桶一般,滴水不漏,谅她插翅也难飞! 第185章 人祸 “僖嫔一出了慈宁宫,就疯了似的往乾清宫跑,因着她是娘娘,奴才们也不敢当真拉扯她,竟让她给逃了。”那小太监瑟瑟索索地跪在地上,满心地惶恐。 “这么说,她是逃去乾清宫了?”孝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这个贱人是仗着自己有几分**爱,就跑去找皇帝搬救兵了,可惜敢跟她作对的人,根本就不允许活在世上,原本她只是想罚她在宝华殿禁足思过几天,好好儿修身养性,不想她却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孝庄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的颜色,抬手将案上捆扎账册的麻绳儿扯了过来,“你拿着这个去乾清宫,就说是哀家赏给僖嫔的。” 小太监身子抖得更甚,哪里敢接那粗粝的麻绳儿,后宫嫔妃哪怕犯了再大的错,也大不了是三尺白绫,这麻绳儿算什么?就是个奴才,也没有赏麻绳儿赐自尽的啊。 更何况僖嫔眼下还在乾清宫里,皇上对僖嫔是个什么态度,他们这些奴才心里也清楚,虽是没什么真情,却也敬她这些年待二阿哥如己出,后殿发生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只怕僖嫔跟皇上回明了二阿哥的病情,倒霉的还不知是谁呢! 小太监踌躇间,孝庄已是动了大怒,“怎么,一听说去乾清宫,就怕了?好,你们不敢去,我去!哀家就不信,她小小一个僖嫔竟敢抗旨不成!” 昨日康熙不留情面地遣人来慈宁宫给僖嫔传旨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原本已经压抑下去的火气再一次点了起来,还越燃越旺,要么将旁人烧成灰,要么将她自己烤成炭,别无他法。 孝庄挣扎着正要站起来,殿外又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不知有多少人朝着慈宁宫正殿走路。 “皇祖母不必麻烦了,孙儿带僖嫔来亲自领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可语气中却没了她惯常听的恭敬温暖的气息。 康熙冷冷地将殿中众人的表情收进眼底,赫舍里夫人半是不安,半是担忧的双眼,赫舍里芫芪暗藏狡诈兴奋的神色,末了,是他最最尊敬的皇祖母那一脸狠戾的歇斯底里的表情。 “朕已经派御医去瞧保成了,若他无事,僖嫔任由皇祖母发落,若保成真有什么不妥,那——” “保成若有什么不妥,你又当如何?”孝庄一口痰堵在嗓子里,咳了个天昏地暗,“哀家辛辛苦苦将你扶上这个皇位,想不到今日竟被你带人逼宫来了,你个不孝的东西,你想做什么?” “孙儿不敢!”康熙沉着地微微低头,“孙儿绝不敢做什么逼宫之举,今日不过是听说保成病重,为防有人危言耸听,特来查证一二,再者,不是皇祖母要发落僖嫔吗?孙儿给您把人带来了,皇祖母待会儿看着办吧。” 若保成无事最好,僖嫔大不了落个关心则乱的罪名,有他在这儿,谅皇祖母也不能真的取她的性命。僖嫔这些年在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说把保成照料的一向妥贴,就连后宫这两年的宫务也都一力承担了起来,还要默默承受着皇祖母的刁难,他一定要护她周全。 今日的事,他是颇有几分感动的,僖嫔素日对保成好,他原也只当她是为了借着保成来搏恩**,可今日她竟为了保成不惜顶撞太皇太后,更为了保成硬闯乾清宫报信,请他来救人,可见她对保成也是有了几分母子之情。 可惜这样的母子之情他却没有从保成的血脉至亲上看到,他冷冷地扫了赫舍里氏母女一眼,“当听到保成病重的消息,你们就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担心?” “回,回皇上的话,保成是臣妾的亲外孙,臣妾自然是担心的。”赫舍里夫人在他威严目光的逼视下,险些掉下泪来。 当日小女儿提出要将保成从僖嫔身边夺回来,到时候由她亲自照顾的时候,她只想着保成是自家骨血,由小女儿这个亲姨母来照料,那是再妥贴也没有的,不想之后却发生了那样多的事,让她追悔莫及,早知道会闹成今天这样儿,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芫芪当日的提议啊。 若是保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皇上和太皇太后会如何,就是这两个主子不怪罪,她也没法儿向地底下的大女儿交待啊。 “回皇上的话,保成一向体弱,受寒发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一点儿小毛病罢了,所谓的病重云云,不过是有人居心叵测,故意危言耸听罢了,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不惜挑拨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关系,甚至硬闯乾清宫,惊扰圣驾,实在是罪不容赦!”赫舍里芫芪见母亲心慌失态,赶忙跪下来,一口咬定保成没有大碍,并非她们冷漠无情。 “听听,你自己听听,连芫芪一个毛丫头都明白的事理,偏你贵为皇帝,竟不如赫舍里芫芪明白,你这是被那几个狐媚子给勾走了魂魄,迷惑了心智,再不醒悟,必将天怒人怨!”孝庄有了得力的帮手,气焰顿时更加嚣张,有了赫舍里家的人帮腔儿,更是话里话外暗示皇帝偏听偏信连消带打,牵三扯四连根本就没参与这些事的明月都骂上了。 只是康熙又哪里是赫舍里芫芪一个小丫头能够随意糊弄的,孝庄的话更是听得他心头一阵火起,狐媚子,她嘴里的狐媚子也包括他的明月吧,想想也是,如今她将明月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这样费尽心机对付僖嫔,其实不过是为了砍断明月的手脚,甚至将她斩落马下罢了。 明月做错了什么,要受她如此诋毁,如此诬蔑? 他就是**她了,身为一个皇帝,对哪个女人好,喜欢哪个女人还要受她的操控,就为了将她们蒙古女子捧上中宫皇后的宝座,便要将他喜欢的女人踩在脚下? 他是一国之主,这天下是他的天下,这后宫是他的后宫,皇祖母老了,越来越偏执,越来越不可理喻,她可以一意孤行,他却不能随她颠倒是非黑白! “皇上,二阿哥发现的太晚,已经……”太医低着头,匍匐在地上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二阿哥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他的离去对大清意味着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保成,我的孩子!”后殿里传来僖嫔歇斯底里地哭喊,仿若失去幼崽的母兽,泣血般撕心裂肺的哭声令正殿里的人为之一振,人人都面带悲泣,唯有康熙面色阴沉,看不出一丝情绪。 “保成,保成!”半晌,他才嘶哑着声音喃喃而语,这个一出生就被判定绝对养不大的孩子,在僖嫔的精心照料下,他原以为会有奇迹发生,却不料到头来依然难逃既定的命运。 只是保成的死却不是什么天灾,而是*! 他霍然扭头看着赫舍里氏母女,“你不是心疼保成,一心想要照顾保成吗?朕成全你!” “皇帝!”孝庄惊呼,他想做什么?他是皇帝,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大清的安危,天下的太平,他绝不能那样做! 只可惜太晚了,康熙已经转身抽出了一旁侍卫手中的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砍向吓呆了的赫舍里芫芪。 到底是梁久功老成些,慌忙抱住了几欲疯狂的皇帝,对着一旁的侍卫连连招呼了几声,众人一起扑上来夺下了他手中的刀,赫舍里芫芪也被自己的额娘死死地护在了身后。 “都是臣妾教女无方,这才愧对皇上,愧对大清,更愧对九泉之下的女儿,求皇上,看在她年纪尚幼的份上,饶她一命吧,皇上要杀,就杀臣妾好了,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啊!”赫舍里夫人在坚硬的金砖上连连叩首,整个大殿里全是“咚咚”的闷响。 “你是该死!”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他的嫡子,就死在他的嫡亲曾祖母和外祖母亲姨娘的手里了,这让保成情何以堪! “赫舍里芫芪,怜惜皇二子无人照料,一心要相随于地下,念其一片诚心,今着令于皇极寺出家,一生青灯古佛,替孝诚皇后和理密亲王保成祈福。”她可以不死,可也别想好好儿活,以后的日子有她受的。 赫舍里芫芪傻了眼,还不等她回过神儿来,一旁的梁久功就对着几个粗使太监使个眼色,几人上前捂着她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一旁的赫舍里夫人磕得头破血流,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儿被拖出去,如今能保住她一条性命就是万幸了,她已不敢奢望其他。 “皇帝,你就不想想赫舍里一族对大清的功劳?你就不想想孝诚皇后泉下有知——”孝庄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孝诚皇后泉下有知,必将对自己的额娘和妹妹感到欣慰。孝诚皇后若泉下有知,必将对保成的死,死不瞑目!”他唇角含着一抹讥讽的笑,跟他说什么赫舍里一族的功劳,皇祖母这是在暗示他拉拢赫舍里氏一族吗? 宫里已经有一个赫舍里氏一族的嫔妃了,僖嫔位份虽然不是很高,却也是如今后宫里的第二号人物,当然,若是赫舍里氏一族觉得还不够,他也不介意再抬举抬举她,赫舍里氏一族已经出了一个主位,该知足了,赫舍里芫芪也好,赫舍里氏的其他女子也罢,都可以歇歇了,若不是她们搅局,这后宫必会更加祥和太平。 第186章 孝庄 康熙似是铁了心跟孝庄对着干,赫舍里芫芪被贬出家,慈宁宫里除苏茉儿以外,所有的奴才统统给保成陪葬! 孝庄被他气得病倒在**上,他却似不清楚皇祖母为什么生病般,每日里照常过来请安问候,虽然每每受到皇祖母的斥责刁难,却毫不以为意,照样儿该做什么做什么,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几个老臣和宗室王爷知道了后宫里的情形,纷纷上表称赞皇上德行出众,孝心可嘉,实为天下臣民之表率,一时举国上下对皇帝的德行赞不绝口。 借口太皇太后身体不适,慈宁宫外的侍卫陡然增加了一倍,后宫接到康熙的明旨,任何人都不许以任何理由打扰太皇太后养病,所有的请安问候一概停止,就是太后,也难见太皇太后的面。 慈宁宫的奴才来了个大换血,平日里的进出都要受到严格的盘查,至于孝庄,更是连慈宁宫的门都出不了,再想跟以前一样对后宫发号施令,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失去了赫舍里芫芪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京城中待选的八旗秀女一时间欢欣鼓舞,士气大涨,都想着怎么在选秀的时候儿好好表现一下,以求得到皇上的欢心。 只可惜还不等她们庆祝完对手的失败,便被皇帝接二连三的圣旨打得晕头转向—— 钮祜禄嫣然,指婚给简亲王的次子,那个纨绔贝勒前些日子在城门口跟蒙古格格打架,被削了爵位,如今不过是个普通宗室。钮祜禄嫣然眼高于顶,却不料到头来竟被指给一个一无建树的花花公子,整日在家寻死觅活,恨不能冲上简亲王府剁了那个没种的狗杂碎。 瓜尔佳昀文,指婚给恭亲王常宁做侧福晋,常宁这些年被蒙古来的王妃压得死死的,府里的女人一个上得了台面儿的都没有,两口子一拌嘴,老婆就哭哭啼啼进宫请太皇太后做主,让他一个堂堂亲王在府里却半点儿做不得主,如今有皇帝老哥给他撑腰,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万琉哈福慧,指婚给安亲王家的老八,辅国将军塞楞额,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 随着一桩桩赐婚旨意的发出,众人从最初的庆幸强敌的出局,开始变得惴惴不安,谁都不知道下一道旨意会发到谁家,谁都不知道自己会被指到什么地方,嫁给谁。 一开始她们还笑话钮祜禄嫣然和万琉哈福慧,亏她们整日自命不凡,到头来也只得嫁个没本事的男人,可渐渐的,她们笑不出来了。 越先被赐婚的,出身越高,样貌越好,她们的赐婚虽然多有不如意之处,却也好歹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后半生诸事无忧。 越往后剩下的女子,越没什么家世背景容貌才德,被指婚的对象也就越来越不堪,有几个甚至被指到了蒙古,去做那些蒙古亲王郡王,台吉贝勒的侧福晋或格格,说穿了不过是做人小妾而已,更何况蒙古苦寒,天高皇帝远,只怕她们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京城里所有的待选秀女人人自危,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内务府派人上门传旨,将她们指婚给某个听都没有听过的名字。 与这些被指婚的女子比起来,佟蕙心的命运要好得多,她早早听了父亲佟国维的安排,向康熙表明自己不愿入宫的心思,如今康熙也无意再为难这个识时务的表妹,许了她回家自择夫婿,好歹对自己的人生,能做一回主。 “你把出挑的秀女都指出去了,那你自己呢?皇上是天下之主,理应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可你瞧瞧如今的后宫,竟然连先帝时候儿的零头儿都没有,一个个老的老,病的病,整天就是贵妃一人专**,这成什么体统!” 跟皇帝拗了这么多日子,孝庄终于撑不住了,硬的不行,开始用软的,“就算蒙古女子都不入你的眼,可八旗贵女还是有不少出挑的吧?钮祜禄嫣然,瓜尔佳昀文,万琉哈福慧……哪一个不是美人儿胚子,哦,对了,还有你舅舅家那个佟蕙心,哀家满心想着再从中挑两个妃嫔,贵妃也得再添一个。” 再添个贵妃?还是老一套,不想明月一家独大罢了。他心中冷哂,当初他无心选秀立后的时候儿,她将立后的重要性吹了个天花乱坠,后来蒙古女子不争气,她手中没了可用的棋子,便绝口不提立后的事。 如今更要再抬举出几个人来打压明月,她也不看看自己抬举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也配进宫为嫔为妃? 钮祜禄嫣然,之前就是她在寺里进香的时候儿刁难章佳氏,这才引得明武出手搭救,再被太皇太后一番运作渲染,事情险些不可控制起来,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也有这钮祜禄嫣然在那里推波助澜,这样的女子明明就是祸水,哪里能让她在后宫身居高位?只是将她指婚出去,没像对待赫舍里芫芪一样,让她一生青灯古佛,已经算便宜她了。 至于那瓜尔佳昀文和万琉哈福慧,两人倒都是人尖子,容貌出众不说,难得是家世也不错,只是瓜尔佳昀文毕竟是鳌拜的侄孙女,他是一听到那个名字就觉得心头膈应,哪里还肯让她进宫,整日对着那张脸,岂不是自讨苦吃? 而万琉哈福慧却是个美人儿灯,风吹吹就坏,性子又绵软没有主见,若让她进了宫,那没别的说的,肯定又成了皇祖母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眼线,别说给他分忧解愁了,只要不在他身后捅刀子就是好的。 他的皇祖母,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 明明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立后,明月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太皇太后就是在那里装糊涂,绝口不提立后的事不说,还要处处挑刺儿找茬儿,妄想拉拢抬举起别的女人来打压她。 明月哪里做的不好,怎么就那么碍了她的眼了? 之前她生病,都是明月在旁边精心照料,比他这个孙儿都上心,她怎么就看不得明月好了? 如今他的身边有了明月,再看那些女人也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更何况他的月儿大方爽利,聪明贤惠,绝不是那些居心**的女人能比得上的,皇祖母不喜欢月儿?可他喜欢! 这么多年来,皇祖母为了防止明月专**,明里暗里动了多少手脚,他如今不想再追究了,他就是喜欢明月,就是要专**她,不仅如此,他还要让她坐上那个后位,太皇太后阻拦?这事儿他说了算! 眼看着康熙和孝庄又一次陷入冷战僵局,而矛盾冲突的□□还是因着她,明月心中烦闷至极,她轻轻搅着手中的银匙,眼看着那赭黄的药粉缓缓混进漆黑的药汁儿里,只一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其实不管是赫舍里芫芪还是钮祜禄嫣然,乃至如今后宫里的那些女人,谁都不是太皇太后真心喜欢,真心想要扶持的,她的眼里只有蒙古,只有科尔沁,在这偌大的后宫里,只有太后和寿康宫里的那群蒙古太妃们才是她的亲人,她们这些八旗嫔妃,只能是她手中的棋子,一旦挡了蒙古贵女的道儿,就必须除去! 孝庄,她是真的老了,年轻时候的心计手腕,到如今只剩下了蛮横固执,她该歇歇了。 既然老了,那就好好儿享享清福吧,别在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就像她们家老太太戴佳氏,这些年诸事不萦于心,整日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再怎么撺掇,也是一转眼就忘,膝前子孙环绕,整日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这才是真福气呢! 一日一剂,连服七天,七天以后,这后宫便可以恢复昔日的宁静,政通人和,再无人能够左右康熙的思想,影响他的政局,康熙也终于可以像他希望的那样,做个真正的皇帝,再没什么烦心事了吧。 第187章 后记 明月一边坐在窗前逗着小六和小七,一边看着小五背书,不,现在应该是小四了,因着之前所有的阿哥都没有序齿,宫中以前不过是按着他们的大小大阿哥,二阿哥的叫罢了,随着保成的夭折,康熙越发重视剩下来的这几个儿子,特意给几个儿子上了玉牒族谱,因着保成之前没有序齿,如今便也隐去他不提,马佳氏的儿子成了二阿哥,佟兰心生的儿子成了三阿哥,自家的小五,如今也就成了响当当的四阿哥了,连名字也跟历史上的四阿哥一样——胤禛。 初听康熙给儿子起了这个名字,她的心中是又惊又喜,一颗心却终是缓缓落了下来。 这些年,他再未选过秀,一来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劳民伤财不说,还让某些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至于子嗣,他如今可是真的不缺。 明月一连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个个儿都聪明伶俐,尤其是胤禛,虽是小小年纪,却也每日跟在他身后学习理事,说话做事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每当他说这个,明月就笑他厚脸皮,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当年?他当年还是个受人挟制的少年皇帝,那一年,他们在苏克萨哈的刑场上偶然遇见…… 明月回头,见他又对着胤禛发呆,轻轻将怀里的小七放到榻上,示意他爬过去找他的阿玛。 随着一声稚嫩的笑颜,一串晶晶亮的口水从他的嘴角滑了下来,滴到他胸前的五爪金龙上。 他轻笑着抱起这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儿子,抬手将他高高举起,满室都是小七欢快稚嫩的欢笑。 如今后宫可算是再平静祥和不过,几个妃嫔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了,僖嫔自当日保成夭折,伤心过度以至晕厥,太医诊脉后才发现竟是有了身孕,虽是百般保养,终究是那些日子里被孝庄磋磨过甚,小五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 僖嫔从那以后就心如死灰般,整日里只是吃斋念佛,她也算是看透世事,今生已是如此,便求个来世吧。 明月封后的时候,跟康熙提议,大封后宫,所有的妃嫔都晋了一级位份,她们也知道自己在皇帝的心里已没了一丝一毫的分量,能升一级位份,日后的日子好过些,也就不求旁的了。 惠贵人晋了一级,如今已是惠嫔了,因着她的位份不高,大阿哥保清一向不怎么受他父亲的重视,如今改名胤褆,整日吊儿郎当,只知骑马射猎,对诗书文章是一窍不通。 二阿哥却跟他哥哥恰恰相反,马佳氏虽是接连夭折了几个儿子,可对这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却是自小教导极严,以至于二阿哥小小年纪却似个老学究般,整日只知埋头研究那些故纸堆儿,对旁的事一概不闻不问,活脱脱一个书呆子。 三阿哥被太后收养,在兄弟几个中显得有些特殊,他也的确特殊,旁的兄弟在进上书房读书之前,都已经由自家额娘开过蒙,能识不少字,会背不少诗书了,就连习字也有模有样,他却整日跟着太后念经礼佛,混混沌沌诸事不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一口蒙语了,这也导致他在上书房里根本听不懂太傅讲了些什么。 三阿哥原本就跟旁的兄弟不同,别人下了课都能去自己母妃宫里请安,在额娘身旁撒娇逗趣儿,偏他的额娘一向疯癫,虽是皇后娘娘不计较,照样给他的母亲晋了位分,可他到底没跟旁人一样享受过什么母爱亲情,太后又是只知念经礼佛的人,对旁的都不怎么经心,这也导致他的性子越发沉闷古板。 不过,因着他一向体弱,整日药不离口,康熙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他能长大成人就好,虽然这个儿子跟诸位兄弟比起来有些一无是处,却好歹是个纯孝老实的,没那么多心计,没那么多想法儿,就那样简简单单的,每日跟着祖母念念经,在佛前打坐半日,就这么清心寡欲的过一辈子,知足常乐,也挺好。 最得康熙喜欢的当然是自家小四——胤禛,不论是念书还是骑射,都有模有样,明月偷偷从空间里抄出不少秘籍,又用空间里炼制出来的灵丹给他疏导,如今这小子跟个小老虎一样,哪怕是大阿哥胤褆这个一向以勇武著称的阿哥,在他手里都走不了十招。 僖嫔,不,现在是僖妃了,她生下的那个儿子虽然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走了,可明月怜她凄苦,跟康熙求了情,到底是给那个孩子序了齿,上了玉牒,也算是给她个安慰吧。 至于小六小七两个臭小子,这一转眼工夫跑到哪里去了? 明月抬头看看窗外,赫然发现明媚的**中,殿外唯一一棵幸存的海棠正受着两个儿子的联手荼毒——高高的海棠已被连根拔起,零落一地的残花败叶旁,小七正坐在小六的怀里,胖胖的小手儿正从歪倒的海棠树上往下揪花瓣儿…… “你们两个小子在做什么?”明月化身河东狮,对着两个小子一声大吼,小六一个激灵,抱起小七便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看着那一地的狼藉,明月是欲哭无泪,都说爱养花的人会生女儿,偏她宫里养一棵死一棵,不管是御花房送来的精心培育出的新品,还是她偷偷从空间里移出来的琪花瑶草,只要一进了她的宫院,过不了三天必然得挂。 如今这棵海棠好容易养到第四天,今日竟还是遭了两个臭小子的毒手,看来她这辈子真是没有女儿缘了,她的贴心小棉袄儿啊,呜—— 她再一次后悔自己不该给小六洗精伐髓,瞧瞧这小子,才三岁,居然就能将那么大一棵海棠给连根拔起,抱着小七健步如飞,这哪里是三岁的孩子,分明是个脑海的哪吒嘛! 有这两个淘小子在,她还是打消养花的念头吧! 三年后 “皇阿玛,小七真有小妹妹了吗?” “皇阿玛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还问,放心吧,以后额娘再也不会因为你掐花儿骂你了。” “皇阿玛都没嫌我烦,你做什么多嘴,好烦!” “小屁孩儿,你皮痒了是不是!” “小六儿,皇阿玛还在这里坐着呢,你就欺负小七,小心皇阿玛捶你。” “皇阿玛如今眼里只有妹妹,哪里顾得上咱们,趁这会儿没人管咱们,走,到御花园里比武去,谁输了谁就把方才在院子里挖的坑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