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d市郊区一栋快要拆迁的“危楼”四楼靠左边儿的房间里,一台电脑在一室一厅的卧室里发出微弱的光亮作为光源,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的青年双眼发直的盯着电脑,屏住呼吸控制着键盘选着频幕上小人发动攻击。 苦战三天总算是打到最后一关了,最终boss过去游戏就通了。 要说没激动那是假的,却也还是有点儿美中不足,就是现在打的这个boss他挺喜欢的,而且相对来说,比起杀了boss,他倒更希望最后输的人是主角。 只是主角终归是主角,苦战三天的辛苦也不是白费的。眼看boss血量越来越少,最后一个攻击发出,boss身形一闪,算是分出胜负了。 展逸云扫了一眼游戏后面的完结动画,boss手中被定为最强力量的长剑从正中断裂,男主的天剑正中他胸口,鲜血横流之下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直到boss断了气,主角抽出长剑,和伴着他的两个妹子一同离开的时候,才长叹出声—— “人剑合一,说到底就是个梦啊……” 后面男女主的温馨日常展逸云不想再看下去了,伸手过去把电源按了一下强行关机。起身活动了几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导致有些酸涩的身子,撇嘴嘀咕了一句“傻逼”之后,展逸云便朝着床的方向倒下睡觉去了。 作为一个x公司单机仙侠rpg系列的狂热脑残粉,他一直都是这样每出一部新的就立刻买来玩儿,只是玩儿了这么多款,没有一款的结局是这么糟心的。 最后那个魔尊boss叫段水泽,成魔之前是个铸剑师。 人都说十年一剑,结果他是用一辈子的心血只铸了那么一把剑。却不曾想,这把剑出炉之后,冲天的魔气便将它定位在了魔剑之中。 一个修道之人手中出了魔剑,这是莫大的屈辱,本该当众毁剑,段水泽却带着他的剑一起堕入魔道,誓要人剑同在。最后却挡不住剑带来的戾气,不但成了魔尊,还大杀四方,落得个人剑皆毁的结局,也不知该说是遂了愿,还是可悲了。 展逸云翻了个身,有点儿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在梦里,他看到段水泽一脸温柔的看着他,薄唇张了又合,似是在说什么,又太过缥缈,话到耳边反而听不清了。 在说什么? 说他那把断了的剑吗? 展逸云又翻了翻身子,却猛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做出一点儿动作,就连动动手指都无法做到。惊吓之后便是立刻睁开双眼,只是这不睁不要紧,看清周围之后他几乎整个魂儿都飞出九霄了—— 周围的烈火像是要烧化他一般层层将他围在当中,一股刺鼻又不知怎么形容的气味充斥着周身,几乎要熏得他昏厥过去。想动动不了,想跑跑不了。慌张几秒之后,展逸云猛地发现,好像这烈火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对他造成分毫伤害,甚至连该有的热意都感觉不到丝毫。 原来还是在做梦啊? 这就放心了。 展逸云淡定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在烈火外高声喊道—— “启炉,取剑。”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展逸云就像是被施了咒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腾空而起。 慌忙的睁开刚刚闭上的眼睛,只是瞬间,便对上了一双黑的有些深邃的眸子。四目相接,那双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只是不等他说什么,周围等着看剑的人们已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唏嘘—— “是魔剑啊……” “早就说了这剑锻的太久要出事儿,他非不听,啧……” “天辰大弟子也不过如此,这出了魔剑我倒是想看看他怎么收场。” “大师兄他……” 身边乱七八糟的声音越来越多,人群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展逸云却仿佛是被人施了咒一般,耳边一切无法扰他分毫,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一双深邃而细长的眸。 此时此刻他基本上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了,毕竟刚刚玩完的游戏里最有名的场面,想忘掉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只是惊慌大不过心底的紧张,不是紧张现在这情况究竟是做梦还是穿越,而是紧张这个熟悉的场景下,握着魔剑的这人接下来的选择—— 毁了我,你可以卷土重来。 带上我,你必将万劫不复。 呼吸早已不知在何时屏住,展逸云近乎疯狂的盯着段水泽的脸。在周围嘈杂声响到最大的时候,段水泽突然开口。 属于成年男子的低沉声音从口中传出,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 “我锻出来的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看得上就好。” “魔剑?魔剑又如何。”段水泽说着,单手将长剑握紧,转身面向铸剑池下的人群,剑眉紧皱,凤眼中也不再似刚刚看脸时那般温柔,带着毫不掩饰寒意继续说道:“这剑,我定不会毁了他。若是不服,上来与我一战便是。” “我若不死,看谁敢断我的剑?” 展逸云不是个姑娘,却也在听到这句疑似表白的话后心跳怔了一瞬。 当初玩儿游戏的时候看到段水泽说这段话,还觉得这未免太过中二,现在换了个角度来看,心底除了那份不知何来的代入感极强的感激,便只剩下身临其境后浓浓的激动和热血。 你爱剑如命,我又怎会负你一片真心? 越想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燃起来了。如果此时此刻能有所动作,哪怕只是说句话,他都一定会跟着段水泽一起告诉下面那群围观党,他们会不离不弃的。 丝毫没有觉得这种表白式誓言有什么问题,展逸云只顾着一个劲儿激动的后果就是原本发散着淡淡魔气的紫黑色长剑,在段水泽话音落下的瞬间,猛然朝四面迸发出强劲到惊人的浑厚魔气。 只片刻,周围乌压压的凑热闹人群已倒了大半。就连原本誓要护剑周全的段水泽,看到这一幕时,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多了丝震惊。 “泽儿,你别执迷不悟。” 一个苍老的声音猛然传入脑中,打断了展逸云已经狂奔到征服世界的脑洞。奔流的魔气霎时间收回剑中。段水泽转身,天辰派掌门何然在他身侧不远处手持长剑定定的看着他。 老头须发皆白,就算是在一群老不死的修真者里也算得上是年纪颇大的了。只是和年纪不太相符的是他一身仙风道骨的神态,还有不怒自威的气质。也不虚这修真界第一派掌门之名。 段水泽和他对视半秒,便将魔剑向后贴于臂上,低头行礼开口叫道:“师父。” 何然轻“嗯”一声,便直奔主题的说道:“那剑是不祥之兆,毁了它,再锻一把也……” “师父。”不待他说完,段水泽便开了口:“您说过,对于一个铸剑师而言,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这把剑我锻了三百年,就算是魔剑,他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剑了。” 何然长叹一声:“你该明白,你拿着这剑,我是不会让你离了这天辰山的。” 段水泽微微颔首,却抬手将长剑横于胸前:“弟子不孝,但是这剑,我不会放手的。” 他这么说了,何然也不再劝阻,只是将自己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也立了起来,看向段水泽的眸中五味杂陈,最后沉淀片刻,只剩下了决绝。 “你选的路,为师自知是劝不住的。”何然说:“只是不管是输是赢,以后你便好自为之吧。” “是,师父。” 段水泽轻声应着。 只是在这最后一声“师父”出口之后,他非但没有应战,反而提着魔剑转身便朝山下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展逸云知道剧情,对他这突然的临阵脱逃也没什么太多惊讶,只是原本已打算拼尽全力拦住大弟子的何然是愣在了当场。 这一愣不要紧,想再去追上缩地而行的段水泽就实在是太难了。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被魔气震晕过去的之外,都在唏嘘着等待师徒反目的好戏,这戏没开始一边儿就跑了,任谁也没及时反应过来在第一时间追出去。 眼看着几瞬之后段水泽便没了踪影,何然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高声对在场众人说道:“即日起,将段水泽逐出天辰门下,他即是甘愿遁入魔道,各位道友下次若是见着,不用给老夫面子……” 说着,何然深呼吸几下,像是努力下定了决心一般,才吐出最后卡在口中的那几个字—— “格杀勿论。” 第2章 话分两头,段水泽带着他那把剑只身离开天辰山后,不眠不休又毫无目的的向前跑了一天一夜,才在一片密林中停了下来。 在他逃跑的这段时间里,展逸云睡醒了发呆,呆够了继续睡,在这么循环了四五次之后,也总算是接受了自己真的变成了之前打的那游戏里那把魔剑的事实。 说来其实还是有点儿大梦未醒的错觉。除了睁眼闭眼之外,既不能动又不能言语。所有的一切只剩下听觉触觉和思想,就算是穿越,这也太苦逼了点儿吧? 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维持这种状态多久,最后展逸云也懒得再继续想下去了。 反正不管想多久,就凭他这个智商,估计怎么也不会想通的,那还何必要强迫自己呢? 段水泽跑的速度很快,若是一直盯着周围看,便会有种晕车的吐感,所以在展逸云看开之后,就算是发呆,他唯一能投入目光的地方就只剩下段水泽的脸了。 不得不说,原本在游戏立绘里就帅的人合不拢腿的脸在现实中看起来好像更多了那么些味道。 展逸云自娱自乐般的想着,是不是应该庆幸点儿,至少自己的主人还是个百看不腻的帅哥? 只是这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温柔的却让他仿佛触电般的抚摸便从脚底一路传到头顶,将他不知道飘去何处的心思瞬间拉回到身边。 段水泽在摸他,还一下一下的根本不打算停手。 直袭大脑的感觉是从前根本没有体会过的,像是被定了身般让人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自己的肉丨体,让展逸云几乎要忘了自己只是一把剑的事实了。 停了步子的段水泽靠坐在一棵参天巨树下面,双腿盘起,一脸柔情的盯着那把依旧散发着紫黑色魔气的长剑,左手拖着剑柄,苍白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右手在剑身上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抚摸着,就仿佛在抚摸爱人柔嫩的肌肤一般,带着款款深情。 薄唇轻启,温柔又缠绵的声音从口中泄出,他说:“魔剑,还真是魔剑,之前我若是走的慢了些,你怕是要见血方休吧?” 展逸云:“……” 不明白boss为什么会得出这种中二到死的结论,展逸云有点儿慌,再加上身上不停被人抚摸的触感,让他渐渐陷入了一种妄图炸毛的趋势。 所以在段水泽看来,他语毕,那剑便仿佛是在应和他一般,泛出一阵浓烈的魔气。 魔气入体,可以让修真者入魔,更甚者还能让修者立毙。 段水泽像是丝毫不懂一般,在剑上魔气最盛之时突然提了剑。微凉的薄唇轻触剑身,好似亲吻一般的在剑上磨蹭了两下,才柔声吐出刚刚未说完的后半句话—— “我知道你想见血,但是我自幼入师门,已经跟着师父三百多年了,我不能杀他。这次算是你迁就我一下,以后我陪你疯,陪你入魔,好吗?” 展逸云:“……” boss你别这样!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丧尽天良的想法!我真的不想杀人不用你陪我求求你正常一点儿! 还有他真的不想说出来…… 段水泽现在吻着的这个部位,肚子以下腿以上……好像有点儿尴尬啊…… 只是不管展逸云心中如何山呼海啸,也根本没有办法直接完整的将情绪传递到段水泽的心中。倒是好在他这一尴尬,段水泽手中那把长剑外泄的魔气便瞬间归位了回去。 还有些微皱的眉在看到剑上变化后彻底的舒展开来,段水泽重新将长剑放于盘起的膝盖之上,深邃的黑眸中更多了一丝柔意,嘴角也向上勾起。双手横放在剑上,开口笑道:“我怕是疯了,才会为了一把剑甘愿成魔。” 展逸云仰头看着他面上说是在笑,却更多苦涩的表情,在心里无声的应着—— 你当然是疯了,从你决定不毁了我的那一瞬开始你就疯的彻底了。 为剑而疯,为梦而疯。 段水泽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过度疲劳加上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换来的结果就是整个人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倒在了树边。 他靠着树干,抬头透过枝叶间的空隙看向万里晴空。沉默许久,直到展逸云以为他就这么睡着了时,才突然再度开口:“师父曾说过,剑中有灵,每一把都有。只是持剑者能不能看到,感受到,就取决于他的心够不够诚,他对剑,够不够诚了。” “说来可笑,启炉之前我好像看到你了。但是炉都未开,怕是我太想你了,闹出个幻觉罢。” 展逸云听他说着,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原来当初那个他以为的梦根本就不是梦,段水泽看到他了,但是他当时对自己说了什么啊? 浓烈的好奇心燃起之后,心底似猫抓般的纠结了起来。 只是段水泽语毕,便像是忘记了这个话题一般,又再次陷入了沉寂。 良久,待到展逸云不再期待那句他梦中没听清的话时,段水泽才终是长叹一声,似是在给自己辩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的轻声喃道:“三百年了,我心从得了那块玄铁之后便只诚于你。现在启了炉,又告诉我是魔剑,就算是魔剑又如何,我心诚了这么久,难道还要逼着我去变了吗?” 他说着,呼吸也逐渐加深,声音也越说越大,直到最后一句扩到最大吼出口中,激动的情绪却又如同被捏炸的气球一般,骤响一声便戛然而止。 段水泽深吸一口气,慢慢将长剑抱入怀中,收了膝将头埋在其间,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十余下,才平复了气息,低声继续说道:“对不起,你出自我手,我却又怪罪与你。” “我是个懦夫,没办法承认自己做出来的事情。但是你相信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我缓缓,一下就好……” 展逸云被他抱在臂弯之中,恰好可以看见他藏在膝盖之间的面庞。 剑眉紧皱凤眼微眯,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神色间写满了悲伤,眼角却不见一滴泪水。 心中突然荡过一句不知什么时候看到的话—— 最深的悲伤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欲哭无泪。 展逸云就这么看着他,心底五味杂陈,此时此刻又无比庆幸段水泽看不见、听不见他,不然若是让他安慰一句,他也想不出该如何开口。 好在只是片刻的缓和,段水泽便重新抬起了头。手掌擦过干涸的双眼,放下时那三分温柔七分宠爱便又回归眸中。再次看向展逸云时,刚刚的悲伤已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真诚。 他说:“对不起,让你又看我疯了一把。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不管你日后如何,不管我日后如何,就算堕魔,就算失了心智,人在剑在,剑毁人亡。”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最后一句话吐出,就像是在朝圣的信徒般,虔诚而认真的说道:“我诚于你,此生此世,也只诚于你。”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当成了上帝。 或者说的更直白点儿,展逸云觉得,现在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段水泽的信仰。或许还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背弃的信仰。 没有感动,也没有惊喜,心底各种情绪凝结在一起,到最后慢慢汇聚成了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的自卑。 就我这个样子,何德何能让你视我为信仰? 甚至开始担心,若是什么时候段水泽能看到他这个所谓剑灵的样子,会不会让他那颗终于算是在强大的自我安慰中慢慢恢复坚强的心彻底寒透。 头一次觉得自己矫情的不像个男人,展逸云有种想要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冷静一下的冲动。 只是这冲动终究就是个冲动,不等他再度哀悼自己哪都不能动的状态,就听安静半天了的段水泽再度开了口,他说—— “你怎么又激动了?是被我感动了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到展逸云心中,仿佛魔法般让他刚刚一直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展逸云发现自己好像get到了一个重点—— 他的心情可以被段水泽感知,而段水泽的话又可以牵引他的心情。 人剑合一,难道不只是个传说? 还不等他多想,段水泽便提剑站起了身子。他看向远方,开口给展逸云报备一般的说道:“我想去找个人,百年前我和他有约,这剑出炉我便去让他看看,现在我不知道还有何处可去,你跟我去见他一面,可以吗?” 他说完便抬剑指天,真的打算从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上看出个什么回应似得。 第3章 对于这提议展逸云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游戏里作为一个反派boss,还真没分给段水泽多少刻画的笔墨,更不会去说明在他逃离剑宗到成为魔尊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现在段水泽已是相当于昭告天下他要成魔了,去哪都是一个样,况且没个剧透,自然就没理由去阻止个什么了。 段水泽盯着他的剑看了半晌,最后轻笑开来。 将长剑单手提在手中,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笑道:“你果然是有灵的,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魔气四散,不激动的时候便毫无反应,还真像个孩子。不过你才刚出炉,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展逸云:“……” 段水泽你这样说话真的好吗,上一秒还把我当成上帝,这一秒就把我说成孩子,你都说了我有灵你就不怕这么说我能听到吗? 他这儿还没炸毛成功,就听段水泽笑意更浓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看,又不高兴了。” 展逸云:“……”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被人窥探内心的感觉,非但没有一点儿想象中该有的愤怒,反而感动中还带了丝高兴? 绝对是因为变成这个剑样除了段水泽没人能沟通憋出来的,都是寂寞,想想就心疼自己。 展逸云这边儿胡思乱想个不停。那边儿段水泽剑剑上爆泄了一瞬的魔气在他话音落下后便收回去的样子,嘴角向上的弧度也增大了不少。 以诚待剑,剑必以诚相还。 当初入宗之时记下的这句话,他信了这么多年,也终算是收到回应了。 走了不远,到树林中央的空地上时,段水泽站定了步子。从怀中掏出的乾坤袋里摸索半晌,最后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色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虫背上轻点了两下,将一丝灵力打入其中之后,虫子左右摇晃两下便慢慢飞了起来。 段水泽跟着虫子,看似慢悠悠闲庭信步一般,实则一步如十的缩地而行,约莫一个时辰,太阳还未下山,便到了一靠山镇子边缘处的座农家小院门前。 虫子在空中盘旋两下便蔫巴巴的落回到了段水泽向前摊出的掌中。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那几栋混于普通人城镇中的低矮平房。段水泽摇头叹气:“隐身于市,这风格还真像他。” 说完,弯腰讲手中蔫了的虫子放在地上,看它翻转两下最后晃晃悠悠的爬起来飞走了,段水泽才抬腿超面前的小屋走去。 “导向蛊这种东西,用一次便不能再继续定位了。” 似是给展逸云解释着他刚刚的行为,这一句话的时间倒也行至了门口。 木屋有些古旧,作为外墙的木头大多在常年风雨的洗礼之中泛起了片片花白,那扇该是要称之为“门”的木板,也好像一推就倒般虚掩着门框。 这场景入目,段水泽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抬手正打算扣门,“吱扭”一声轻响,木门已被从里推开。面容约摸四五十岁的男子从门缝中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段水泽,才将门推开到最大,开口笑道:“我算着这些日子你也该到了,倒是没想你能这么快。赶紧进来吧,这么大刺的乱跑,你倒不怕给人杀了。” 段水泽没有反驳,提着剑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小屋,还未落座,便献宝一般的说道:“我的剑出炉了。” 小屋里陈设很简单,客厅只有一张方木桌子,桌上放了两个茶杯一个茶壶,四把椅子分别在桌边摆着,除此以外空旷的都不像是有人在此生活。 男人进了屋便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向段水泽示意了对面的凳子,又给彼此倒了两杯热茶,开口回应:“我当然知道它出炉了。而且不只是我,怕是全天下的魔修道修无人不知了吧。” 段水泽抿唇不语,只抬手将一直提在身侧的长剑放于桌上。 “这是把好剑。”不待段水泽开口,男人在看到长剑的瞬间便开口赞叹道。只是这赞叹之后,顿了顿,他又说道:“好剑是好剑,只是……” “顾城,它有灵。”段水泽突然开口打断了男人后半句话,漆黑的眸中满是认真。 顾城被他这一打断,原本卡在口中的话便也无法吐出了。 两人相顾沉默,还不等再度开口,剑上的魔气猛然炸裂,浓重的戾气直直朝着顾城过去,那架势看起来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段水泽剑眉微皱,抬手在剑身上轻抚两下,柔声安慰着:“别怕,他是我朋友。”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原本已到了顾城面前的黑气停顿半晌,最后慢慢的回归到剑中。 顾城面色不变,看到这一幕却是轻笑出声:“你这剑确实有灵。” “可我看不到他。”段水泽摇头:“你能看到吗?” “你是他主人,你都看不到我又怎么可能看到。”顾城瞥了眼还缠绕在紫黑色魔气之中几乎看不清剑身的长剑,伸手端起茶杯放在唇边饮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你真不打算放弃它了?” 段水泽只盯着他,不作回应。 顾城看着他的双眼中几乎快具现化的坚定,许久才长叹一声:“其实我想劝你没必要为了一把魔剑毁了自己的前途,但是这么说出来的话你怕是要甩手走人了。” “我知道你来找我想问我什么,想见他就得修魔,若是道修,你带着它一辈子,你也看不到你的剑灵的。还会误了它,也误了你自己的。” 段水泽点头,看向魔剑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根本不在乎顾城刚刚的劝解一般,开口直言道:“我知道,可我不懂该如何修魔。我找你也不过只是想问你这个罢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顾城没再接茬,只起身走到小屋内室。不多时,便带回了几卷书卷放在了那木桌之上。 “我算过你会来找我,也算过你会问我成魔。书给你准备好了,具体步骤你看着做便是了。” 段水泽微点了两下脑袋,抬手就要去拿桌上的卷轴,只是手指还未触及,卷轴另一头就被顾城“啪”的一声按拍在了桌上。 “段水泽,你想清楚。真修魔的话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来了。”顾城说的认真,他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盯着段水泽那双幽邃的眸:“为了一把剑,真的值得吗?” “我以为你懂我。”段水泽淡定的回视他,语气中没有丝毫犹疑。 两人对视几秒,段水泽便伸过手去继续着刚刚没做完的动作,将卷轴从顾城手底抽出拿到自己身前,低头大致翻了几下,才尽数收入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 他喝了口茶,薄唇上下动了两下,轻声道:“谢了。”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段水泽的选择太过明白。顾城抿唇沉默半晌,才摇头说道:“用不着道谢,就当是还我当年欠你的情。你若是成魔,咱们这次别过之后便算是两清了,下次再见之时,我会和其他道修一样与你兵戈相对的。” 段水泽表情不变,似是完全不在意的应着:“我知道。” 顾城连摇头叹息都懒得去做了:“为了把剑,把自己从所有人中孤立出来,我该说真不愧是你吗?” 段水泽没有应声,只起身重新将长剑提回到手中,才开口道:“他即是有灵,我又怎么可能负了他。就算没灵,他是我锻出来的,我便是不会放了他的。” “何然那老头都拦不住你,我想劝你果然也就是痴人说梦。”顾城说:“也别急着走了,我去拿坛酒,咱们最后喝一杯吧。” “不必了。”段水泽提剑向门口走去,一手抚上木门,才继续说道:“我很急,想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说完,也不待顾城回应,他便推门出去了。 顾城站在桌边,双眼直直看着那道急切到出门后就缩地消失的背影,良久,才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再说段水泽,从顾城那出来之后,他便一路飞快的朝着小镇边儿上的那座山中行了过去。到了山间密林的深处,才渐渐慢下了步子。 最后找了棵两人抱的古树,段水泽缓步走过去,席地坐下,将长剑放在身边,一手搭于膝上,一手抚着长剑,低头盯着地上被夕阳镀成金黄的草地,突然冷不丁开口,带着些展逸云读不懂的情绪,一脸木然的说道—— “他是我最后一个朋友。” 展逸云:“……” 他也是为男主锻出天剑的铸剑师。 段水泽不知道,他却是在听到段水泽对那人称呼的瞬间便想了起来。那一下被当成是受惊的攻击,其实是真的打算伤了顾城。不说杀他,但是至少也别让他能锻出天剑就行了。 可他是段水泽的朋友,又让段水泽主动开口保护。展逸云左思右想也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在这种没办法和段水泽直接沟通的情况下伤他的朋友。 没必要因为一个外人让他和段水泽之间产生什么隔阂,况且他也相信如果他看着点儿段水泽不让他大杀四方的话,应该也迎来不了最后人剑同毁的结局…… 了吧? 对于那个最坏结局的思索让展逸云心底有些烦躁。不自觉中,那魔气也又泄出剑身。 下一秒,熟悉的抚摸再次席卷全身,展逸云浑身鸡皮疙瘩在瞬间战栗,却又被随之而来的属于段水泽的低沉嗓音安抚了下去—— “以后我就只有你了。你别急,我现在就看看书。师父说过,剑会随着持剑人的修为而变强变弱,我这就试试,待我能力够了,你便是能让我看一眼了吧。” 第4章 段水泽低头仔细翻阅着顾城给他的那几叠卷轴,一旁的展逸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又看,慢慢瞌睡也上来了,不知是看了多久,最后视线逐渐模糊,双眼一闭便睡过去了。 似梦似醒之间,他好像看到段水泽双腿盘起,手捧着他轻轻搭在膝上,双眼微闭开始安心打坐调息。 记得穿越之前看的那些小说里面,修真者一个闭关打坐就是不吃不喝几百年过去了,这段水泽万一也来个几百年的修行,那他岂不是得无聊死啊? 而且他们这都没找个藏身之处,说不定在他无聊死之前,那些道修便会发现段水泽并且砍死他,再不济弄出来个什么走火入魔也是可以的吧? 不过段水泽的本意不就是打算入魔来着吗? 展逸云迷迷糊糊的想着,只是瞌睡劲儿上来了带的脑子越来越转不动,思绪纷扰中挣扎片刻,他便彻底放弃了思考。 反正现在男主还没来,不管做什么段水泽都一定不会出事儿的。 这么一想便给了自己种迷之心理安慰,展逸云也就依着那股劲儿,迷迷瞪瞪的彻底陷入沉睡之中了。 一觉睡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照射在脸上晃得眼疼时,他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睁开了双眼。 还未来得及看清周围,双眼便直接撞入了段水泽那一对儿带着笑意的眸中。只是那双熟悉的黑眸,不知在何时已经染成了浓重的深红。 “合着这就算是成魔了啊。” 盯着段水泽那变了色的眸子看了半晌,展逸云才打着哈欠在口中嘀咕了一句,一边抬手想去揉揉被阳光刺的有些不舒服的眼睛。 只是这手,才刚抬到一半便猛地顿住了。 原本就溜圆的双眼更是瞪到最大,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微张着嘴,呆呆的盯着段水泽,许久也没缓过神儿来。 “不习惯这样吗?”段水泽似是没有一点儿障碍,伸手过去帮他挡了树叶间透过的阳光,一边轻笑着说道:“之前说你是个孩子,没想到化了形还真是,只是你这样貌,怕说是魔剑也没人会信的。” 只见段水泽盘坐在地上,叉开的腿间仰躺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纯黑色的短发柔顺的贴到耳根,饱满的天庭下是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懵神的样子配上这长相倒还真显得无比搭调。 段水泽语毕,看少年依旧呆愣的没有反应,便单手保持着遮阳的姿势,另一只手向下伸过去,似是想抚摸一下少年的面颊。 只是指尖还未触及皮肤,那少年就仿佛电打一般猛地从地上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起身向后撤了两步,待稳住身形之后才大喘着气摆手道:“你等等,你现在这个举动像是个变态,我有点儿接受不了。” 被展逸云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弄得怔了一瞬,回过神儿来段水泽也没生气,反而是笑了起来:“好的,但是你这样不会冷吗?” “嗯?”展逸云有点儿不解的看了眼段水泽,又顺着他带着浓浓笑意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展逸云:“……” 好棒,我全果的躺在我主人身上不知道躺了多久,又在他面前公然表演一场遛鸟秀,现在场面不是一般的尴尬怎么破在线等急。 …… 几分钟之后,展逸云充分感受了一次封丨建丨社丨会富家少爷的高级待遇—— 他光脚站在青草地上,双手平展伸直做出副衣架的样子,等着段水泽挂着微笑带着宠溺的从乾坤袋里掏出自己的换洗衣物,一件件的往他身上套着。 这活像当年看过的几部古装剧里太监伺候皇上更衣的样子。 展逸云心底想着,又看了看身前比他高了大半头的男人,嘴角微微抽了两下。 其实如果会穿那几块布子,他真的也不想这么尴尬的。好在段水泽似是完全不介意这种伺候,那表情看起来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架势,让他心中那点儿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害羞的情绪也消了大半。 待淡青色的外衫穿好,段水泽又帮他紧了腰带捋了衣领,顺势在他那一头短发上轻轻搓揉了两下,才开口道:“好了。” 没怎么在意段水泽的亲密举动,展逸云低头扯了扯宽大到拖在地上的衣摆,有些不适应的前后走了几步。 虽说这身体和穿越前那个技术宅的体型没什么区别,比起段水泽那个精壮高挑的体格却还是单薄了太多。所以这一套青衫在他身上,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更像是件拖地的长裙。 要是穿着这么身行动,那也太不方便了。 思至此,展逸云不由自主的轻轻“啧”了一声。 段水泽的视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待他发出声音后,犹豫了一下,终是带着歉意开口:“怪我,没想着你能这么快化形,也忘了给你准备些合适的衣物。” 听他这么说,展逸云动作一顿。有些不高兴的皱起了眉,转头看向段水泽,用毫不掩饰的不满语气开口说道:“我啥时候化形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就算你能猜到你也想不到我什么体格啊。能别总把所有责任都往你自己身上揽吗?我是你的剑,你是我主人,就不说化形了,当初要不是你护着我,我早被那群道修弄断了。” 说完,他顿了两秒,见段水泽没有要打断的意思,才撸了两下宽大的袖子,让自己那两根细瘦苍白的胳膊从里面露出来,一边用比刚刚更为强势的语气吐出了口中的后半句话—— “你看到了,我是个男人,不需要一直让你保护。所以以后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俩一起扛就好,毕竟你要是出事对谁都没好处不是吗?” 段水泽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原本常聚在眸中的温柔也被股遮不住的茫然暂时替了去了。保持着沉默听他说完了所有话,深红色的眸中才渐渐流转出了一丝展逸云不是很能看懂的情绪。 两人对视一秒。 在展逸云妄图再次开口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段水泽突然上前了一步,伸手将他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只是单纯的拥抱,没有过多意味,就连隔着几层衣服对面的胸膛跳动都感知的若有似无,便也没什么矫情到把人推开的理由了。 “我好开心。”段水泽的下巴搭靠在展逸云肩上,就像是在享受这个拥抱般安静了许久,才继续道:“师父果然没有骗我。” 展逸云挑眉,伸手回抱住段水泽在他背上安慰似得拍了两下,才问道:“你又在想什么啊?” “只是担心,若是你这辈子也无法化形,我是不是就要孤身到死了。”段水泽的语调柔柔的,却总让展逸云感到种说不出的落寞,他说:“谢谢你愿意出现。” 展逸云眨了眨眼。沉默片刻便收回手抵着段水泽的胸将他推开。黑色的瞳孔对上那双红眼,他认真道:“大哥我发现了,你的思维模式绝对有问题。你要知道,是你选的我,不是我选的你。只要你别松手,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剑。” 毕竟,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为了把剑抛弃一切呢? 展逸云说完,微微勾了嘴角,没理会因为太过惊喜而睁大双眼愣了神儿的段水泽。只伸出一手做握手状递到段水泽身前,一边开口笑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展逸云,是你的那把剑。” “展逸云……”薄唇轻动,段水泽在口中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是要将这三个字细嚼慢咽永远铭记于心一般,半晌,才回握住展逸云伸出的那只手:“我叫段水泽。展逸云,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他说的认真,展逸云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意扩的更大了些,那只没被握住的手伸出去在段水泽肩上拍了两下,一幅哥俩好的样子说道:“我也记住你叫什么了,而且早就记住了。” 这话出口,段水泽面上表情明显一滞,眼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沉淀的更深了些,却没再去说什么了。 象征性的自我介绍过后,两人便找了个阴凉地儿面对面坐了下来。段水泽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当初思考了无数要对剑说出的话,在真见面的时候,反而就连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展逸云则是盘着腿撑着脑袋,双眼没点儿焦距的注视着前方默默发呆。他倒是没段水泽那么多心思,只是专心的思考着他一直搞不懂的问题—— 为什么他和段水泽明明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是却没有一点儿该有的距离感。就好像,他们本来就该是亲密无间一般。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人剑合一的效果? 但是他也没和段水泽“合一”过啊…… 第5章 展逸云撇了撇嘴,懒得再继续想这种根本说不出个正确答案的问题了,收回视线原地活动了两下坐的有些僵硬的四肢,便又耷拉下去了脑袋,转而开始思考另一个,也是更为重要的问题—— 化形。 一点儿也不想承认,在变成人形的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居然会有种这用了二十年的躯壳还不如当剑的时候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知他极力的想要无视,但越发清晰的不舒服劲儿还是让从心底让人越发烦躁了起来,这就像是神拍着他的脑袋微笑着告诉他“你这辈子就安心当剑吧”一样让人痛心。 果然从穿越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的恶意就全都砸到他身上了是吗? 段水泽视线一直落在展逸云身上没有挪动过分毫,见他面上表情从迷茫到纠结最后停顿在一种生亦何哀死亦何苦的绝望上时,才终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没。”展逸云摇头,生怕自己一说这个形态不太舒服,爱剑如命的某人就立刻能让他变回剑舒服舒服。抬手搓了两下因为一直耷拉着表情弄得有些僵硬的面庞,他轻咳了声换了个话题问道:“我什么时候化形的?” “你睁眼前一刻。”即是展逸云发问了,段水泽便也依着他放下了之前那个问题。他说:“我调息一夜,好不容易找到了些修魔的感觉,就察觉到你状态不对,等我停了修炼睁眼时,你便已经是这幅样子了。” “哦。”展逸云点了点头,面上的疑惑却是更深了:“我在你面前剑变活人,你都不惊讶吗?” 段水泽笑着摇头:“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早就想了万全的情况,还有何好震惊的?况且,我见过你。” 展逸云一愣,段水泽要是不提他都快把这出忘了:“我也见过你,当时我快出炉的时候,你跟我说了句话,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段水泽目光一闪,却是开口否定道:“记不清了。” “哦。” 展逸云点头应下,也没再多想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片刻,展逸云终还是没忍住,继续问出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知道该怎么样让我变回剑形吗?” 段水泽皱眉:“这个难道不是你自己想变就变的吗?” 展逸云:“……” 我特么要是有这个水平我还问你? 这次不只是展逸云,连段水泽那个常年温柔的脸上也染起了一丝尴尬。 两人相视沉默半晌,段水泽问道:“现在是变不回去了吗?” 展逸云抽了抽嘴角,点头:“可能是我需要一个契机?或者是时间限制到了就变回去了?反正当时化形的时候我都没感受到,变回去应该也没多困难吧?” 听他这么说,段水泽皱了皱眉,思索半晌却完全抓错了重点般继续说:“不习惯这样吗?” “你说人形?”展逸云抬手抓了抓那头柔顺的短发,皱着脸说:“也不算是不习惯吧,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没剑的样子舒服。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你要是喜欢这样,不变回去也没事儿的。”段水泽说的云淡风轻,笑意中明朗的全是真诚。 展逸云不解:“我要是不变回去你用什么剑?” “不用便好。反正也只有你我二人,这形态……” 话说一半,段水泽表情蓦的严肃了起来,剑眉皱起只瞬间便一个闪身立在了展逸云身前,不等他发问,就直勾勾盯着前方的树丛开口,只短短两个字,却染满了彻骨的冷意:“出来。” 见他这样,不用再多解释展逸云也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从地上爬起又提了几下拖在地上的衣摆,他站定在段水泽身侧,两人一起望向身前那片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树丛。 四下一片寂静,除了吱呀的虫鸣鸟叫外再无他响,就好像如此警惕到头来只是个错觉一般。 段水泽沉默片刻,目光不移,单手抬起正欲向前打出剑气,却见草木微动,一个纤长的身影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 紫金方冠下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配上一身和段水泽相仿的水蓝色长衫,倒是个名门正派的样子。手中细长的铁剑寒光一闪,那人笑着抱拳:“大师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看清来人,段水泽声音中冷气半分未减,眉却是皱的更深:“陈奕,你有话直说就好。” 不给展逸云说话的机会,他略微向前了一步,伸手便将旁边和他并肩而立的某人拦到了身后。 陈奕没有直接应声。他挑着眼把段水泽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挺了挺身子,底气充足的说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大师兄你那剑好像是丢了啊?而且看样子,你是成魔了?你身后那个,是你儿子?” 根本不理会他这么一连串的问题,段水泽沉声道:“与你何干?” 陈奕勾唇,挂起副势在必得的笑容,慢慢将手中长剑提起,一边朝段水泽这边儿缓步走来,一边说道:“段水泽,你离开天辰的时候师父就说了,只要能见到你,格杀勿论。况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这些铸剑的,比起一般的铁匠也不过就是多了个打坐修行。现在你手里没剑了,你还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这次是说的够直白了。 场面也一时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似是为了应景,林间狂风骤起。段水泽迎着风,长发被卷起在风中狂乱的飞舞着,苍白又俊秀的面上不带丝毫慌乱,一双细长的眸中光泽流转万千,最后原本深红的色彩也转为了艳红。 他抬手捏做剑指挡在胸前,一身霸气仿佛快要实体化了一般,启唇笑道:“你可以试试。” 展逸云:“……” 妈的如果不是最后他耳边听到的那句低语“快跑”,他几乎都要相信男神双拳敌剑也能大杀四方无敌手了。 第6章 这句话就如同一个阀门,开启的瞬间不留一丝喘息之地,陈奕便如同疯了一般提剑朝他砍了过来。 段水泽倒也不慌,将一身灵气汇于指尖化为剑气尽力向外打出。 就算只是个铸剑师,再怎么样也是天辰的大弟子。这一击出去“铛”的一声脆响,也堪堪挡开了砍到脸前的一剑。 两人错开身来,段水泽深吸一口气,眸中色泽越发鲜红。 陈奕倒是想到会如此了似得,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寒光乍泄的长剑,面上的笑意更是近乎疯狂:“段水泽你完了。等我杀了你,我看天辰还有谁敢不承认我才是第一。” 其实不用他说,就连站在原地根本没打算逃跑的展逸云也能看得出来,段水泽撑不了太久的。 毕竟用灵气强撑出来的剑,拼一次散一点,怎么可能和别人手里面实际存在的灵剑抗衡呢? 再说陈奕那边儿也根本不打算给段水泽一丝喘息的时间,只仰天长笑一声便提剑再次砍了过来。 段水泽也不示弱,一手为剑一手为掌,挡开陈奕攻击的瞬间变反攻回去,掌风带着参杂了魔气的灵气,这一来二去,也让陈奕受了些伤。 只是这稍占上风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段水泽额角便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打不过,再这么下去结果就是一死。 段水泽回头看向展逸云,刚刚的霸气泄了大半,声音带上了些哀求的味道:“你快跑啊……” 这话音未落,陈奕的长剑便再次攻了过来,段水泽奋力向后跃出,胸前的衣服还是剑气划破一道长痕。他脚步不停,三两下退到一旁一脸焦急却一直没找到时机帮忙的展逸云身前,急得一时没忍住声调般近乎狂吼的叫道:“跑啊!” 不待他再说什么,陈奕跟过来的剑锋已经袭到面门。段水泽呼吸一滞抬手正欲用肉身去挡,就被人从身侧猛的推开。 只霎时寂静,想象中长剑穿心的场面并未出现。愣愣的看着停在自己身前的长剑,和一旁伸出的那只抓着剑锋鲜血直流的手,段水泽心脏猛的抽疼了一下。连顺着手去看那人脸的勇气都在顷刻间不复存在。 “你都不走,你打算让我跑去哪?” 展逸云声音稳稳的,就好像那鲜血流淌的手不是他的一般。 不只是段水泽,就连一直没把他当回事儿的陈奕也顺着这声音也停了动作,转而看向了他的脸。 少年双眼微眯薄唇轻挑,细长的眉毛弯出一个闲适的弧度,连半点要皱起的意思也没有。 一双溜圆的大眼睛死盯着段水泽,丝毫不介意自己那只看起来快要废了的手一般朝他伸出了另一只细嫩修长的手:“铸剑师,你没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 段水泽一身狼狈的看着他,只片刻呆愣,便着魔般伸出手去握住了展逸云递到他面前的那只手。 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止,陈奕回过神儿时,面前哪还有那青衣少年,就连刚刚从少年掌中滴了一地的鲜血,也化为了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之中。 段水泽手中一把紫黑色魔剑向外不住蔓延着仿佛要吞天食地般强劲的魔气。再看那双细长的眸子,已彻底化为火红,带着冲天的怒气没有丝毫犹豫的提剑朝陈奕面门砍了下去。 后者被这一气势过强的攻击吓得抬剑便挡,只听“哗啦”的一声巨响,魔剑在他头顶正上方停住。再看他手中的灵剑,也只剩下手持的那一小截还未碎裂。 段水泽微微瞌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在睁眼同时开口,带着浓烈到煞人的怒气,高声呵道:“滚!” 他这一声出去,陈奕全然不敢再多纠缠,那把断了的剑被扔在地上不管不顾,他瞪大双眼像是见鬼了一般的颤抖着双腿撤着步子,跌倒在地后连起身都不及,继续不停的往前连滚带爬的逃去,直到整个人滚进了树丛,才发出一声恐惧到极致的惨叫。 段水泽眉头一皱,将魔剑收回到身侧,冷冷的啐了声:“废物。” 陈奕的惨叫声越来越远,待周围再也没有任何人气,段水泽才双脚一错,猛地向后撤了两步,靠上树干慢慢滑坐了下来。 刚刚那场打斗不管是从心理来说还是从体能来说,消耗都有点儿快透支了。他一脸疲惫的喘着粗气,哪还有刚刚那股煞人的气势。 只是还不得一丝休息,他便伸手将长剑抱回到了怀中。 抚摸着剑身的手不住的颤抖,面上愧疚和心疼叠加也不知到底是哪个更多一点儿。唇瓣分分合合几次,都因为过度的颤抖发不出个正常的腔调,再次将剑朝怀里紧了紧,他深吸一口气,总算是稳定了点,语调尽力温柔却还带着些后怕的说道:“对不起。” “道歉干嘛我又不疼。”展逸云带着些微妙颤抖的声音从他心底响起,段水泽蓦地愣住了。 “你……”只片刻犹豫,段水泽便再度开口,但话到嘴边儿却不知怎么说出为好,又担心若是晚了点儿便又没办法再和展逸云交流了,这纠结几秒段水泽深吸一口气,开口沉声道:“别骗我,我看到你受伤了,还疼吗?能化形吗?我帮你……” “我真没事。”展逸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段水泽好像可以听到了,来不及去思考其中的缘由,也不想让这种好机会浪费在不停地道歉中,他便不等段水泽说完就开口打断道:“我去抓剑确实是一时脑子发热,但是真的不疼,可能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人,真没事儿的你相信我啊。” 他不想告诉段水泽,这岂止是不疼啊,在流血的那一瞬间他还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那种兴奋,就好似一个在沙漠里游走许久将要干渴致死的时候,眼前惊现一片绿洲一般。 就好像—— 变成剑之后整个人都抖m了。 这特么实在是太痛心了。 只是下一秒,展逸云就感受到了更痛心的—— “段水泽你他妈不要再亲老子那玩意儿了成吗!” 第7章 在展逸云不受控制的狂吼出声之后,段水泽原本轻柔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似是在思索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般,沉默许久,白皙的面颊慢慢染上了一丝绯红,就仿佛一盆进了水的墨般,这红越扩越大越染越深,最后整张脸变得通红,握着长剑的手也抖了又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嘴唇哆哆嗦嗦的抖了半天,也没抖出来一个完整的字儿。 看到他这幅样子,展逸云突然有种迷之自责。段水泽这个百年处丨男纯情的只是想和剑表示一下亲密,但是被自己揭穿之后让他以后还怎么直视这把剑啊? 可是不说万一亲的太猛不小心she他一嘴…… 哦对不起忘了剑身状态好像不能完成这么伟大的生理活动。 展逸云这边儿胡思乱想个不停,那边儿段水泽总算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了,才双手将剑身捧到脸前,依旧通红着脸,开口犹豫的问道:“我这样碰你,会有感觉吗?” 展逸云:“……” 为什么他觉得男神这句话带入霸道总裁q丨j清纯少年的前戏里也不会有一丝违和感? 妈的这实在是太刷下限了,觉得开车多年的自己和纯情男神再交流下去简直就是在玷污孩子。 展逸云轻咳一声,没有回答段水泽的问题,转而问道:“大哥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他这话出口,于段水泽而言那简直如同死刑犯在临刑之际获之大赦一般,他快速的点着头生怕展逸云反悔一般应声道:“好的,说点别的吧……” 嗯,别的…… 两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如果状态允许,展逸云真的很想抬手捂脸。 这么尴尬的情况谁他妈还能想到点儿别的啊!? 这沉默越久,展逸云炸毛的趋势就越大,只是在段水泽温柔的抚摸再次席卷全身时,他也不敢再开口打破这美好的人剑交流了。 好在段水泽似乎也意识过来这个问题了,手掌只是在剑身上轻轻摩挲几下便收了回去。刚刚尴尬的气氛总算是消散了大半,段水泽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事,叫你逃你就快走,不用管我。” “那你怎么办?”之前那话题过去了,展逸云自然也不会再傻的继续提起,只是听段水泽这么说,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我?”段水泽笑,习惯性又想去摸剑,手到一半又尴尬的停了下来:“别管我,我总能撑一阵的。” 展逸云说:“段水泽,你是不是忘了我只是把剑?” “我知道。”段水泽没有否认,却摇头说道:“但是你也是最后能和我说句话的人了。” 展逸云有些尴尬,虽说魔剑仙剑不是他能选的,但段水泽现在这处境说实话还是有大部分责任在他,现在段水泽又这么一往情深护着他,弄得他反而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展逸云觉得不想再纠缠这个了。反正强行转换话题也不是第一次,思索了一下便换了个问题开口道出:“你想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吗?” “人剑合一?”似是很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种问题,段水泽声音中满是浓浓的疑惑:“难道不是在你化形的时候,就是你我心意相通修为相承已经合二为一了吗?” 这个答案对展逸云而言冲击实在是有点大,就好像是你平常心的去参加已经记不清脸的高中同学婚礼的时候,突然告诉你你才是新郎一样,说不清喜悦和尴尬到底哪种情绪更多一点。 他原本只是单纯想破一下段水泽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偏执,说点什么比如“我们一个都不能少,毕竟还要人剑合一啊”之类的话,谁能想到这他妈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 ?现在都已经人剑合一了以后还玩儿个卵? 随着展逸云情绪的逐渐激动,魔剑上再次泛起了深色的魔气。段水泽看了看剑身,开口问道:“你这是,太高兴了吗?” 展逸云:“……” 他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说好的人剑合一为什么段水泽总会读不懂他的心呢? 不是说人剑合一是最强大招吗?为什么还会这么水? 展逸云想不明白,就把自己的疑问抛给了段水泽。 段水泽沉思片刻,认真道:“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彻底成魔?或者是因为我修为太低?你知道,其实在天辰所有的铸剑师心里,人剑合一只不过就是个望而不及的目标罢了。” 展逸云:“……” 那你他妈坚定的告诉我我们已经合一了,大哥你不矛盾吗? 这次段水泽还真像是心意相通了般的察觉到了展逸云的意思,他顿了一会儿,不等展逸云提问便又开口,语气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正经还带上了丝小得意,他说:“当然,你知道就算是我师父,他的剑也没化形过的。所以你能化形,应该证明我们已经完成第一步了吧。” 段水泽说完,有点小激动,又习惯性的摸了两下剑身。 展逸云已经懒得再阻止他这种“高兴了摸剑,伤心了摸剑,激动了摸剑,无聊了摸剑”的条件反射了。许是因为这些天被摸习惯的缘故,他甚至连最初那种鸡皮疙瘩一身的感觉都减轻了许多。 习惯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展逸云有点儿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以后他化形果着让段水泽摸都不会皱一下眉了。 不对妈的为什么化形了还要让他摸呢? 展逸云不爽的皱了皱眉。 段水泽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应,便深呼吸几下之后提着剑站起了身。 展逸云看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解道:“怎么了?” “该跑了。”段水泽扶着一旁的树干让自己身子站稳,又深呼吸几下,才开口道:“陈奕的速度不会慢的,待他见到人,说出我在这儿的话,我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8章 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有道理,装完逼就跑,机智的展逸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他了。 段水泽通知了一声之后便向前动了身,展逸云依旧是按照惯例盯着他的脸发呆,只是不出片刻,便发现后者情况好像有点儿不对。 眉头紧皱薄唇微张,口中吐着过于沉重的呼吸,再加上额角布满的细密汗珠,还有东倒西斜好像随时都要一头栽过去的步子,无一不在说明一个问题—— 再这么跑下去,段水泽要出事。 展逸云皱眉,开口叫道:“段水泽,你撑不住再休息会儿跑也来得及。” 听他声音,段水泽嘴角强勾了一个笑,紧了紧手中的剑把却是摇头拒绝:“没事,我还能再坚持一下。” “你别骗我。” 展逸云声音满是不信任。 段水泽深吸一口气,提起长剑又惯性吻了下,才不置可否的应声:“先别说话,等我们安全了再好好说吧。” 展逸云也不知道是该气他语气太过肉麻,还是该怒刚说别亲又被亲了一口。脑子里乱糟糟的纠结半天,倒是还真没再去跟他搭腔了。 段水泽一直没停下过向前迈出的步子。他牙关紧闭,冷汗早已湿透内衣。丹田中就像是被插了无数根细碎的银针一般,只要稍微运用一点灵气就是一阵要炸裂开来一般的痛意。 刚刚那点儿时间的休整基本上没起到一点作用,而且几乎一直在关心展逸云的情况,让他连最基本的调息也没来得及进行。现在再强行调动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灵气,这几乎和玩命没什么区别了。 不能说出来让展逸云担心。更不能停下步子让追兵赶上来。 只是意念再强烈,终也抵不过现实情况的贫瘠。段水泽脚步向前,缩地的距离越来越短,脚步颠倒的频率也越来越慢。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到最后几乎要看不清楚了。而原本的缩地,也变成了缓慢的单纯步行。 展逸云想让他停下,但数次开口也没说出点儿什么。 段水泽太过执拗,他一点儿也没自信到觉得自己能劝得住他。 终于,段水泽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绊还不来得及稳住身形,就两眼一黑朝一旁倒了下去,任展逸云如何呼唤也没有一丝反应了。 展逸云:“……” 我主人好像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段水泽栽过去之后就没有一点儿反应了,展逸云又叫他几句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是想摸一下段水泽还有没有呼吸都无法做到。更重要的是,万一段水泽口中的那些追兵跟过来,那才是真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说你这么固执干嘛啊,刚让你休息你听点儿话能死吗?” 他皱着眉随口说着,只是这话出口,展逸云略微思索一下也是无语了。 段水泽还真是没听他的话,而且现在也有可能是真死了。 妈的这简直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视野的范围好像在段水泽修魔之后稍微扩大了那么一点儿,不过就只有这么点儿的距离,也看不到周围到底还有什么人了。 现在这情况只能化形了,但是怎么样才能化形啊? 展逸云完全摸不到一丝头绪,还越想越急。却是没发现随着他情绪的激烈化,长剑朝外泄出的魔气也愈发浓厚,并且慢慢向中缠绕,已将段水泽紧紧包裹在了其中。 …… 段水泽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又清晰的仿佛是记忆的重现。 在梦里,剑还没有出炉。他一个人站在铸剑台上,看着燃起熊熊烈火的剑炉,低语了一句什么。 说了什么? 对了,他说希望它是把不输师父的天剑。 只是话未说完,冲天的魔气猛然从四周包裹过来,吞噬了台下看热闹的人,也吞噬了站在原地的段水泽。 “你要的剑是什么?你诚于心的又是什么?” 如同魔障一般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填满脑海,让原本就劳累过度的精神变得更加混乱。 我想要的,我执着的…… 拼了命的想要睁眼,却发现自己就像是被困在这梦中了一般,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也无法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我心所诚究竟是为何物? 想不起来,甚至描摹不出那把出炉的剑到底是什么样的。越是疯了一般的想去回忆,那个闹人心烦的声音便就越大。 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却如何也走不出这死循环来。就在段水泽觉得自己要疯了的时候,突然一股更强的魔气铺天盖地的压制过来,只是瞬间,少年带着浅笑的样貌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段水泽猛的睁眼,那一声控制不住音量的大吼也从梦境中带到了现实—— “展逸云!” 这呼唤声太大,惊飞了林间息鸟无数,余声在林间穿梭了不远,最后也被吞进了浓密的树丛之中。 段水泽大口的喘着粗气,双眼无神的视着前方,待片刻之后回神,还不等他去寻剑,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了起来—— “喂,你下次再不听我的话,你就自己跟这儿躺着等死吧。” 第9章 展逸云才刚化形,这刚站起来就见段水泽也醒了。他撇撇嘴,不带一点儿同情的说了这么一句,只是话音刚落下还没一秒,他就被段水泽转身一拽整个人朝前跌趴在了那人怀里。 姿势有点尴尬,段水泽像是在藏什么宝贝一般的将他整个人紧紧的圈在怀里。力度大到展逸云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甚至有种如果他不是剑,估计早就断了好几根肋骨的错觉。 “段水泽,你冷静一下。”实在被勒的难受,展逸云才抬手挤在两人紧贴的胸间推了推段水泽。 只是他这不推还好,一动手就像是给了段水泽一个信号一样。那双细长的眸中在瞬间染上了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他愣愣的看了展逸云半晌,低头,对着近在眼前的那段细长白嫩的脖颈轻柔的吻了下去。 展逸云:“……” 人世间最尴尬的事情不是你担心了半天的人一睁眼就猥丨亵你,而是你明明被猥丨亵了,还心知肚明自己在那人眼里只是把剑,想怒都怒不起来。 这他娘的实在是太虐心了。 有点儿急,还有点儿生气。 展逸云从来就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在段水泽微微移了脑袋打算再亲几口之前,就已经猛地用力将人推开了。 “段水泽,你醒醒成吗?到底怎么了?”强忍着想冲过去按着人揍一顿的冲动,展逸云抬手在刚被亲的脖子上搓了几下,皱着眉带着明显嫌弃的意味开口低吼了一声。 被他这么一吼,段水泽才总算是慢慢抬了头,认认真真的看向了他。 目光不似以往那种深邃中带着光泽,似是失了魂一样,过了好久才慢慢抬手按住了自己额角。 “我有点儿乱。”段水泽摇头,总算是开了口,语气中满是遮掩不住的疲倦,他说:“堕魔好像有点儿太急了,刚刚昏过去之后,若不是你来找我,怕是该心魔入体了。” “心魔入体?”见他恢复正常了,展逸云便也不再和他纠缠刚刚那场“意外”,整了整身上那件似是可以跟他一起化形的,属于段水泽的过于宽大的长袍,继续问道:“你本意不就是要成魔吗,那为什么还不愿意走火入魔?” “这不一样。”段水泽说:“心魔要是蚀了神智,我可能就六亲不认只会杀人了。” “我会忘了师父,甚至忘了自己。” “但是这都不重要。” 段水泽说罢,深吸一口气,看向展逸云的目光中满是抑不住的悲伤。他说:“我怕最后,我会忘了你。” 他这个答案,深情中总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展逸云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心底明白段水泽是不想忘了他铸出来的剑曾化灵,但是大哥你能不说的这么暧昧吗? 两人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看地,话至此,却是无一人开口再接下去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除了两人轻微的呼吸,就只剩下四周虫鸟吱吱的鸣叫。若不是现在这种状态,这里倒还真是个游玩儿的好地儿。 林中微风轻轻扬起,吹过树梢又打在脸颊,温柔却不黏腻的触感渐渐将展逸云心中那点烦躁慢慢磨平。长吁一口气,待再次开口时,语气平静的倒像是刚刚心中奔腾万千的人不是他似得:“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这样我真担心的很,就像是你说的,万一你把我忘了,以后还哪有人和我聊天啊。” 段水泽单手撑着地,终于等到他开口了一般,坐直了身子几乎立刻便笑着摇头道:“要是我被蚀了心,你化形走了便是,不用陪着我。” 展逸云皱眉:“你这话说的我好渣。” 段水泽却是一脸认真:“我没说笑。如果什么时候我认不得你了,你就去找一个认的了你的人,总比跟着我要舒坦多了。” 除了你也得还有人认得我才好啊…… 展逸云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吞回了肚中。就算是认识不久,他也是知道的—— 段水泽的固执完全不是这种单纯的对话就能破解的了的。 这卡着话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儿难受,展逸云撇撇嘴,抬起一手在鼻尖揉了两下,生硬的转了话题:“你先休息一会儿再说吧,现在我们就跑了这点儿距离,你说的那些追兵应该还会追来的吧?” 段水泽惨笑出声:“肯定会追来,但是我没劲跑了。” 这话说的真诚,真诚到展逸云有些无言以对。 他想说自己能架着段水泽往前跑,但是人家是缩地的追,他们就算是时刻保持百米冲刺的速度终究也还是个输。况且说真的,他能不能把段水泽架的动都是个问题。 “那我们……” 他开口,犹豫的说了三个字,就被段水泽突然发出的一阵笑声打断了。 展逸云:“……” 我家主人好像疯了是不是我的错觉? 好在段水泽也没笑多久,而且这一笑之后反而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盘腿坐在地上,双眼中的笑意未退,似是很愉快的看着展逸云:“再来一波我可能要扛不住了,不吉利的话就不说了,你能过来再让我摸几下吗?” 展逸云:“……” mlgb。 他甚至已经开始搞不懂,段水泽到底是忄生取向不太正常找个理由对他动手动脚,还是单纯就想摸摸剑了。 第10章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展逸云脸上的尴尬,还是自己想了想也意识到这话似乎是有那么些不对劲儿了。两人僵持片刻,段水泽便先开口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又不喜欢听我说些不好的,但若是有个万一,我总不想……” 话说一半,展逸云已经皱着眉起身走了过来,到他身前一步左右的位置,才泄愤一般猛地在段水泽身前蹲下,眼中满是那种怒火中烧又无从言说的憋屈。看了段水泽一眼,眉间皱痕更深,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表现的这么愤怒,却还是忍不住满腔怒火,狠狠地撂了句:“摸吧。” 这样子活像是只炸了毛的猫。 “噗。”的一声没有忍住的笑声从口中泄出,段水泽非但没有直接伸手过来,反是开口笑的更欢了。这一笑动作太大牵到了身上的刚打斗闹出的伤口,他眼角微跳两下,却还是止不住笑意。 只是他这一笑,展逸云更是气了。倒是不知心头那点儿羞大还是愤大,他站起身一脸不爽:“你他妈到底摸不摸。” 段水泽笑的那双凤眼都微微弯了个弧度,嘴角更是忍不住的上扬,就好像刚刚直言要摸的人不是他似得,继续跟展逸云打趣道:“你这样好让我觉得……” “闭嘴!” 展逸云已经有冲过去掐死他的*了。 不用段水泽说出来,刚刚那话出口之后他自己都意识到不对了。 妈的明明说要摸的人是段水泽,为什么现在这状态好像是他要求着被摸似的? 感觉好想骂人,又不知道该从何骂起。 展逸云觉得自己肺都快炸了,也没关注面前笑得东倒西歪的男人已慢悠悠的撑起了身子。 当结实的手臂环到身后的时候,心却像是被人抚平了一般,那种烦躁到他想咬人的情绪在瞬间消失。 段水泽真的可以影响他的情绪。 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展逸云发现自己竟是没有一点儿想生气的意思。伸手过去学着段水泽的动作轻轻揽住那人的后背。 段水泽似乎很喜欢这种拥抱,只是他也不讨厌就是了。 男人心跳的频率隔着两层衣物传到展逸云的胸膛,一遍遍感受着“咚、咚”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要跟着这节奏乱了套了。 “段水泽,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剑还是人?”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展逸云带着疑惑抬头,目光撞进了那人正低头看着他的深邃的黑眸之中。 “我也不知道。”段水泽应的坦然:“但是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是剑还是人,这天地之间我就只有你而已,到底是什么,还重要吗?” 展逸云:“……” 这样一说好像还真的不重要了,但是为什么听起来反而觉得更奇怪了? “说来可笑,我本以为我就算死也要带着你。没想到真到这一步了,反而想看你好好的。” 段水泽下巴抵在展逸云肩上,紧贴的胸膛随着说话的喘息带着展逸云胸腔也跟着震动,一阵说不出的酥麻从头顶传到脚底。 果然和男人拥抱这种事儿久了就容易起鸡皮疙瘩。 展逸云默默的想着,却是没有去应段水泽的话。 那人似乎是认定这次死定了,而且按照现在的状态,让展逸云不想承认的是,他也开始觉得段水泽的认定好像没错了。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往好里想点,说不定没人……” “我倒希望是这样。”段水泽笑的无力,开口轻柔的就像是在谈天一般淡然打断了展逸云的臆想:“你听不到,可我听的清楚,这次来的人,就算我不伤也敌不过的。” “那跑啊!” 展逸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死到临头段水泽还能这么淡定,他有些慌张的推了推那人结实的胸,却发现自己被搂的太紧,根本抵不住段水泽的力道。 段水泽又紧了紧怀抱,在他鬓上亲昵的蹭了几下,悄声道:“跑不了了。” 呼吸间,段水泽没再继续解释便松了手转身将展逸云挡在身后。 这姿势有些熟悉,不熟悉的是段水泽强撑着几乎随时就要倒在地上的背影。 真的到极限了。 展逸云皱眉,微微上前一步往边儿一靠,看起来似是半倚在段水泽身上,也算是撑着那人不然他有机会倒下了。 两人对视一眼,段水泽抖唇,不及他发问,展逸云就笑道:“这不学你的么,输人不输阵,就算死定了咱挺直腰板死也比趴着等死强。” 段水泽愣了愣,似是想说什么,盯着展逸云那双眸子许久,却是长叹了一声,随后轻笑了起来,也没再开口。 树梢轻动,发出“哗啦啦”的几声响,这声音未落,一淡青色的身影已闪身立在二人身前。还不等展逸云看清,段水泽已是拱手低头行礼道:“师父。” 老者剑眉紧锁,一双大环眼中满是血丝,再配的那略显邋遢的装扮,看起来是好久没有休息了。 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几圈,何然开口,威严中带着抑不住的怒气:“段水泽,你已不是我天辰弟子,日后也休唤老夫师父,老夫担不起。还有,老夫教你的,你是忘光了吗?你即是选了那把剑,便是剑在——”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段水泽和他异口同声的道出这句天辰派入门准则。语气稳妥不带一丝犹疑。 少了那份被追兵截杀的绝望,就像是当年找到这块玄铁之时那般,段水泽那双上挑的凤眼中满是向长辈献宝求肯定的欣喜。他抬手将何然实现引到身边少年的身上,开口,用激动的几乎颤抖的声音道—— “师父,剑一直都在这儿啊,我成功了。” 段水泽语毕,何然几乎是瞬间就愣住了,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似得,那双原本染满了怒火的眸子只剩下的呆滞,眉头微挑细细打量着展逸云,嘴巴张了又合。半天也发不出一声来。 直到段水泽忍不住又开口叫了声“师父”,何然才大梦初醒一般的猛地眨了两下眼睛,抬手遮在嘴边儿轻咳一声似是想换回点儿刚刚的那种威严,待放下手时,原本就没放松过的眉头又紧了紧。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展逸云,他说:“他身上没有魔气。” “我知道。”段水泽笑,眼中似喜似悲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但是师父,你相信我说的,对吗?” 何然别开视线,没有直接回答段水泽的这个问题,他看了看周围摇动的枝桠野草,静了许久,才转头重新对上段水泽那双血眸:“你入魔了。” 第11章 许是段水泽已经习惯了师父这种神转折,也没再继续之前的问题了,只是点头继续诚实道:“弟子不孝,可若是不入魔,他也无法化形的。弟子……实在是太想看看这剑灵到底是何样子了。”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展逸云,又回头看何然那张看似依旧怒火未消的脸,下定决心般的深吸一口气,将展逸云往边儿一推,自己“扑通”一声双膝落地,手撑在身前,低头带着浓重的悲伤继续道:“师父,您也看了,他没有魔气。弟子甘愿自爆金丹,或是您将我交以那些道修也罢,能请您放了他吗?他现在这样,除您之外,也无人……” “你身上的伤,是陈奕打的?” 话被打断,段水泽猛地抬头,只见何然依旧是那副愠怒的表情,淡青色的袖袍随着纯白的长发在微风中飘扬,他提了提手中散着寒意的亮银色长剑,再次沉声问道:“你是连你师弟都敌不住了吗?” “师父?”不明白何然问这个是何用意,段水泽面带疑惑,道还是老老实实的摇头应道:“徒儿之前看书上说,强行修魔会让魔气和真气相抵,我是怕失了心智,便没敢太多尝试,但总归下来还是难以协调。师弟进步确实斐然,但是徒儿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师父您教导……” 话未说完,长剑已袭到身前。 一臂长的剑身上绕着条藏青色的游龙,那龙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张牙舞爪就像是要和剑一起攻击出去似得。 师父的藏龙剑。 展逸云表情一紧,上去就想故技重施,但不等动身就被段水泽快速按住了手。 “你别动。” 段水泽语调依旧温柔,他苦笑着瞥了眼展逸云便重新看向身前持剑的老者,四目相对,却是连躲闪的意思也没有。仰头,将脖子露于剑锋之前,肌肉被长剑散发的寒气蛰的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两下,脸上的笑意淡了,愁意又加深了几番。 他说:“师父,他这才刚化形,我还什么都未来得及告诉他。当是弟子不懂得知足,您能……” 后话没说出口,也没机会再继续说下去了。 何然颦眉手腕翻转剑花在段水泽身前快速挑刺几下,就连一旁看着的展逸云都来不及有所反应,段水泽已紧闭双唇瞪大了眼睛,喉结上下翻滚几次,终是忍不住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何然的剑尖,也染红了一地青草。 何然将长剑收回到腰间挂着的剑鞘之中,护手和剑鞘边缘轻轻撞击中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在他动作之后就再没能吐出一词的段水泽又是一口鲜血喷,温柔的目光中写满了说不清的执念,只再看了展逸云一眼,薄唇微动不等吐出一词,便双眼一翻,“咚”的一声狠狠砸倒在了地上。 展逸云和何然两人站在原地,对视一眼,倒是无一人先有动作。 除了最初何然动手那一霎慌乱,展逸云只看了半晌面上便恢复了淡定的神色,见何然又看向他,沉默片刻,便学着段水泽之前那样,双手抱在胸前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从口中挤出来了句生硬的开场白:“前辈您好。初次见面,在下展逸云。” 何然挑眉,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扫了一眼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徒弟,便问道:“你不担心他吗?” “担心什么?”展逸云问的诧异,就像是他看不到段水泽在他身边儿生死未卜了似的。 听他这么说,何然眼中兴致更浓了些许,还带了丝赞扬:“小娃你这观察力还不错,正好我这傻徒弟又倔又木,有你跟在他身边也好。” 展逸云低头应了声谢,却不想说出来,他不担心何然杀了段水泽的理由,只不过是因为当初玩儿游戏的时候,剧情里也有类似的一出—— 在段水泽彻底成魔之后,何然逮着了一个可以杀了他的机会,但是又念得那几百年如同父子的感情,终是没下去手。 连双手沾满了血的杀神段水泽都能放过,这个才刚入魔的又怎么可能会伤了呢。 果不其然,就如他所想一般,何然只安静了片刻便捋着胡子笑了起来,面向展逸云的那张脸上写满了好奇和自豪,哪还有一丝对着段水泽的霸气。他说:“倒是说来,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到剑灵,哈哈,我就说泽儿是天才,定是能成的。” 轻咳一声,展逸云说:“其实这句话您对段水泽说,他会很高兴的。” 何然眉头一皱,面上带起了一丝嫌弃:“我这徒弟属驴的,不这么对他他就真的以为自己这次做的很对了。” 展逸云:“……” 他已经不知道是该先吐槽何然对徒弟的描述,还是应该先申明一下他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错事儿”了。 展逸云张嘴张了半天,最后还是先闭嘴蹲下身将趴到在地上的段水泽反过来,让他能稍微舒服一点儿的躺平了,才总算是找回了话题,朝那一脸得意之样根本不打算消下去的何然问道:“那前辈,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还有我们一直在这儿待着,不会再有别的追兵了吗?” “老夫清理门户还由不得别人动手。”何然挑着眉瞥了展逸云一眼,他微仰着下巴,那一身傲气劲儿还真不愧于天辰掌门之名。垂眼扫了下虽嘴角带血但表情祥和的段水泽,他说:“估摸着几个时辰他就能醒了,等会儿你带他朝东南方走,过两个山头就能看到个镇子,子时三刻,在镇口站着,你就能进入魔界。” 展逸云完全没料到何然会这么说。当初玩游戏的时候不是没有魔界的场景,但是那边儿刷出来的怪物没有一个长得像人类的好吗?他低头看了段水泽,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前辈您说去魔界?但是段水泽他是人啊……” “他是魔修。”何然摇头:“老夫刚那几剑,算是断了他这么多年修炼的根基,丹田里绕着灵气的血吐出来之后,他便此生都无法再修道了。” 他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那种骄傲的神色少了些,染了丝忧虑又多了点儿不舍。长叹一声:“即是他自己选的路,那便好好走吧,老夫能做的只有现在帮他一把,不让他体内两种气冲击到失了心智或是爆体而亡。以后的路,你们自己掂量着来,若是日后做出什么丧尽天良之事,那就休怪老夫不念旧情了。” 展逸云用力的点了点头苏,只觉得现在自己面对何然的感觉,就像是在面对当初他高三全班倒数还不放弃他的班主任一般,心中的敬佩不是语言能形容的了的。他深吸一口气应道:“我会看着他的。” 顿了顿,不等何然说什么,又补充了句:“我也会看着我自己的。前辈您放心,就算是魔剑,但是我真的无心伤人……” “罢了罢了,不用再多说了。”何然摇头摆了摆手,面上却带起了一丝笑意:“快些走吧,你要是再不走,我万一是垂涎我徒儿的剑灵,那可就……” 玩笑到此为止,何然也不再开口,只再看了二人一眼,便拂袖转身离去。 展逸云站在原地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久,直到脚步声都逐渐听不清时,才低头,朝着那已经看不到人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段水泽其实还是很幸运的。 至少作为一个反派,他不会像男主角一样有一堆数不清的极品亲戚,有一个对他这么好的师父,也算是个福气了吧? 展逸云想着,微微勾了勾嘴角。弯腰尽力将段水泽扛在身上,被这重量压得皱了皱眉,面上表情却是没有一点儿不悦。 “所以我的主人,咱们去魔界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人们常说的那样,人昏睡过去或是死了的话,灵魂走了身体就变得沉了。总之展逸云背着段水泽行了这一路过去,还没爬完第一个山,就累得“呼哧、呼哧”的走不动道儿了。 抬头看了看还是有些个距离的山顶,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找了个相对平坦点儿的地儿停下步子。 将背后的人放倒在身边儿,展逸云长吁一口气跟着倒在他身边儿的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缓缓飘荡的云彩,待呼吸平静下来,才笑着说道:“我总觉得咱们现在是反过来了,之前你背着我跑单方面跟我说话,现在是我背着你跑,我说话你也应不出声。” “谁说我不应声了?”气若游丝般的声音在旁边儿响起,惊得展逸云立刻回头,只瞬间便对上了段水泽那双满是疲惫却带着笑意的凤眼。 展逸云跟着眯眼睛笑了起来:“你师父说你得几个时辰才能醒,没想到这么快,年轻人你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段水泽笑笑,只望着头顶上已经被残阳染得血红的天色,没有应声。 第12章 两人也都累的要死,没有一个想起来继续往前走的。就这样挨着彼此静静的看着头顶的云划过去消失在天际,又等着太阳彻底沉入远方的地平线,月光带着繁星照亮大地,展逸云才换了个姿势,侧身面对着段水泽道:“你师父人真好。” “这都几百年了,我这成魔,唯一对不起的可能也只有他了。”段水泽目光不移,表情也淡淡的看不出个悲喜。 展逸云眨眼,这话题有点儿沉重的不适合他这个“罪魁祸首”说什么,思索了半晌还是换了个话题:“你就没个什么垂心与你多年,但是一直不敢开口的小师妹?” “我是大弟子,师妹倒是挺多。”段水泽总算是收了目光放到展逸云脸上,温柔中满是深情:“但是这么多年,我只关注了你,就算是真有你说的人,我也无从得知啊。” 展逸云“啧”了一声,夸张的抖了抖身子:“你老这么说话,容易让我怀疑你是个弯的。” 段水泽好奇:“什么是弯的?” 展逸云说:“就是断袖。” 段水泽点头,重新看着满天的星河,淡淡的说道:“即是心诚于剑,又怎么可能诚的了他人,我此生是不会有什么道侣了,是不是断袖,又有何妨?” 展逸云:“……” 他很想用力的抽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段水泽只是淡定的在表达他对剑的真诚,没有一点儿要告白的意思。 但是男神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我特么光是听着都快把我多年直男自行掰弯了好吗?! 不知道心里那些说不出的滋味儿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展逸云又往段水泽身边儿蹭了蹭,闷着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你师父说翻过这两座山到个镇口,子时三刻就可以去魔界,现在这个天儿……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啊。” “明天再说吧。”段水泽说着翻了个身,和展逸云面对面后随意的伸了手就将人捞到自己怀里,像是抱剑一样的搂紧了,下巴又抵在展逸云发顶,才吐出了后半句话:“我是累的不行了,现在没了道修的修为,就靠着那点魔气到不了师父说的地方就还得昏迷,你不会想继续背着我吧?” “你还是休息休息吧,我不在意背你,我就怕下山的时候咱俩一起滚下去,出师未捷身先死就尴尬了。”展逸云撇撇嘴,也不知是因为被段水泽抱习惯了还是怎么的,倒是没点儿要退出段水泽怀抱的意思。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又伸手过去环住段水泽,开口哼道:“晚安,我先睡了。” “晚安。” 一夜无话。 当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段水泽眼皮轻轻抖了抖,将醒未醒之际惯性的紧了紧手臂,却在指尖触及冰凉金属的下一瞬间猛的睁了眼。 “又变回去了啊。” 看着怀中散发着淡淡魔气的紫黑色长剑,段水泽只是最初一愣便恢复了笑意,轻轻在剑身上抚了两下便提着剑站起了身,抬眼看了看前方,又将长剑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这两天你也累了,先别急着化形,剩下的路我带你走过去就好。” 展逸云是想吐槽段水泽这说不听的习惯,但是长时间化形最后还是意识模糊回去剑身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导致他现在就像是被几辆卡车碾了身子一样,酸痛和疲累也不知是哪个更多一点儿,完全没心情也没劲儿开口搭理段水泽了。 好在段水泽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回应什么,话音落下便抬脚朝着山顶慢慢走了过去。 这一身修为几乎被何然那几剑挑干净了,虽说是不会再出现魔气真气相撞的情况,但现在剩下的魔气,就算是最基础的缩地也不够他多用了。 心下想着,眼里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自己现在几乎就是个刚入魔修的新人,到了魔界手里这把剑就是人人垂涎的宝贝了。能不能护的住…… 段水泽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眸中忧虑不减却也带了丝坚定。 不管前路到底是什么样,既然是自己选了这条路,那就没资格再畏惧了。 …… 天地初开,轻者上而为天,浊者沉而为地,天之上为仙,地之下为魔,中为人界。 这是刚入道修的时候便跟着师父扫盲般学会的常识。 生而为人,顺着人往上走的大流,本意修仙,却没想这几百年之后,倒是先成了魔。也不知是讽刺多些还是尴尬多点儿。 段水泽想了一天,也走了一天,日暮微垂的时候,总算是到了何然说的那个镇子。 镇子不大,站在边儿上看过去一眼也能望出个七七八八的来。两根雕刻着盘龙的石柱上面顶着个石牌,上面苍劲的两个字儿“驻魔”,看起来是这小镇名字错不了了。 不过说起来,这名字倒也真是直白。驻魔驻魔,可不就是驻扎在了魔界门口么。 段水泽提剑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会儿。许是因为这边儿是人类想通往魔界的唯一途径,小镇里的人就算是看到他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是没有一个觉得他可疑要过来盘问两下的巡守。 这样也挺好,省的再倒霉遇着些道修,那师父帮他的这点儿算是彻底白费了。 心里想着,段水泽又抬头看了看已入黄昏的天色,最后在镇口的石柱边儿上盘腿席地坐了下来。 与其进去看看,还不如在这儿等天黑就好,毕竟现在他这种状态,能少点儿事儿,还是少点儿为好的。 只是树欲静,风不止。 段水泽才刚坐下没多久,一个挺着肚子的中年人就摇着折扇从镇子里朝他走了过来。 走到跟前,三角眼上下打量了几番段水泽,那人咧起嘴,脸上的肉堆着眼睛都眯成了缝,露着几颗大黄牙,带着明显到懒得掩饰的假笑凑近乎道:“年轻人,这是打算去魔界啊?” 段水泽抬眼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没有魔气,灵气也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是让现在的他跟这人动手,输的也未必会是他。 紧了紧怀里的长剑,段水泽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前方光秃秃的地面发呆,倒是没有应上一声。 “啧,还不理人了。”胖子自来熟的在段水泽身边儿坐下,似是觉得这还不够亲密一样的又往他身侧靠了靠,才一边呼扇着衣领扇着风,一边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魔修,我也是想修魔,但是说实话,就你这水平,直接去魔界可是要倒霉的啊。” 听他这么说,段水泽总算是歪了脑袋认真看了他一眼,将身子微微往边儿侧了侧,却依旧是没有开口。 似是看出段水泽有兴趣了,那人也不在乎段水泽的态度,撸起袖子拉开架势像是要讲个大事儿一样一脸神秘的开口道:“魔界向来是以武为尊,谁能力强谁就是老大,像你这种贸然过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段水泽表情不变,这情况他也早就听何然说三界的时候讲过,倒是没什么好惊奇的。 “啧,当然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胖子见段水泽这样子,便也省了这冗长的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道:“现在魔界里三个能力不相上下的都想争这魔尊之位,整个魔界都乱的不行,我这儿倒是有个办法让咱们去魔界能找人罩着点儿。你看,小兄弟,你手里这把剑也还凑合,愿意拿出来给咱们顺利成魔的未来做个贡献吗?” 第13章 这话出口,段水泽表情立马冷了下来。剑眉在中间夹出一道深痕,那双凤眼却微微眯了眯,眸中殷红慢慢沉淀下去化为血红,带着些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般的愠怒一语不发的看向那胖子。 似是预料到了段水泽的反应,那胖子还没开口就伸手过去想拍段水泽的肩膀,被后者直接躲开之后,面上连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收了手就继续眯着眼睛堆着笑,开口道:“哎呀我就说看你这样子也挺宝贝你这剑的。但是年轻人啊,你听我说,从行家的角度来说,你这个剑,啧,也就是一般般。” 他说着,还真有模有样的挑眉打量了几眼从段水泽手臂间露出了一截的紫黑色长剑。那一脸挑剔的表情活像是在说“这剑太普通了”一样。 段水泽顺着他的目光低了头,看了看怀中没有一点儿动静的长剑,抬手在剑身上抚了又抚,眸中的怒火绕了半天,最后却是消散了下去,他微微勾起嘴角,那张平静的脸上连半点怒意也看不到了。 胖子看到他这个表情,便是以为他想通了,嘴角笑意更大了点儿,抬手又想拍段水泽肩膀,又在半空顿住,停了一秒还是收了回去。 “这离魔界大门开还有一段时间,我先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再回来找你啊。”他笑眯眯的起了身,和段水泽打了招呼转身时还低声的嘀咕着:“这虽说是个哑巴,倒还真识时务。” 段水泽没有理会他这一番话,只继续盯着他的剑,就好像他真的打算交出去这剑,所以提前来个深情凝视好接受一会儿的生离死别一般,安静的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那胖子的身影彻底看不到了。段水泽心中才响起了展逸云带着深深疲惫的慵懒的声音—— “我刚还以为你会砍了那个人。” 段水泽笑了:“我都活了三百多年了,总不能还不如你镇定。因为别人这么几句话就咋呼的要去砍人,我到了魔界还怎么护你周全?” 展逸云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段水泽又抚了抚剑身,轻笑不语。 这还没入魔界,就有人看上这剑了,等到时候进了魔界…… 段水泽又皱了眉,思索半晌道:“你能化形吗?” “化形?”展逸云不知道一向是让他休息为好的段水泽怎么又在这时候问他化形的事儿了,还是认真的应着:“应该是可以吧,但是要化形的话消耗很大,累的很啊……” “我知道。”段水泽应着,鼻梁亲昵的在剑身上蹭了蹭,就像是在安抚一般,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是这剑太显眼了,他说的没错,这样贸然去魔界,看上你的可就不只是他这种废物了。” 展逸云没有回话。 下一秒,段水泽怀中长剑猛地爆出一阵强大的魔气,却又在瞬间消散殆尽。再看他臂弯之中哪还有那剑的影子,一穿着和他相仿的少年慵懒的倒在他怀中,一边打哈欠还一边不舒服的调整了两下坐姿,倒是没点儿要退出来的意思。 “我是真没劲儿了,之前化形消耗太大,能撑着不再变回去都已经是极限了。”展逸云说着,眼皮闭了又合,似是马上就要昏睡过去的样子。 “无碍,躺着吧,我总不会丢下你的。”段水泽笑着应道,有伸了手去,见展逸云没有拒绝的意思,便紧了紧怀抱,将人牢牢的圈在自己怀里。 这姿势有点儿说不出的感觉,只是就像他说的那样,展逸云现在觉得睁眼睛都费劲儿的很。段水泽怀里很暖,靠着也挺舒服的,而且他俩的关系…… 似乎也没必要为了点儿所谓的面子矫情下去了。 但是唯一有点儿问题的就是,这特么万一一会儿人来了,他撑不住睡过去了,那什么时候变回剑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了。 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展逸云又拱了拱身子换了个姿势:“你跟我说点儿话吧,我意识能清醒一点儿也不容易变回剑的样子。” 段水泽点头,将脑袋往前伸了伸,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歪头几乎贴着脸颊的看了看展逸云的侧脸,才开口问道:“现在可是能掌握化形的方法了?” 展逸云:“……” 男神真是好手段,说话间带出的热气呼在他耳朵上,这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大半了。 微微推了推段水泽,示意他别靠的这么紧了,直到脸上那种火烧一样的感觉褪了大半,才开口应道:“大概算是能控制怎么变成人样儿,但是如果强撑着这样子太久,最后会不受我控制的变回剑的。就像是昨天晚上,你知道的。” “嗯,那等到了魔界我尽量快点找个容身的地方,你再撑一会儿……” 这话说完,段水泽眉头又朝中间紧了紧。也不继续说下去了,他直了直身子,看向小镇的方向。 果然,那胖子远远地拿了个小包袱乐颠颠的朝这边儿走过来了。 展逸云顺着段水泽的目光看了看,问道:“你打算怎么和他说你剑去哪的事儿?” 段水泽笑的温柔:“我是个哑巴。” 没想到男神能这么无耻,展逸云一脸诧异的看过去,顺带又问了声:“那我呢?” “你说呢?” 段水泽笑意更浓,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那胖子脚程挺快,不多时便走到了两人跟前,只是面上堆着的假笑在看清段水泽怀里东西的时候便消失个干净了。 这次没再说那些繁复的切不到中心的开场白了,胖子立马不笑了,他一脸焦急直截了当的瞪着眼问道:“你刚抱着的那剑呢?” 段水泽抬眼撇了他一下,又将脑袋缩回到了展逸云肩膀上搭着,没有一点儿要应声的意思。 “诶我跟你说话呢!”胖子皱着眉撅着脸,之前那股和善劲儿立马是丢了个无影无踪,几乎就要冲上来打段水泽了死的吹胡子瞪眼吼着:“你他妈说话啊!剑呢?” 不等他再问,被段水泽紧固在怀里的展逸云猛的抬了头。抬手推开段水泽的胳膊,他一脸激动的看向那胖子,仿佛是在无声的自荐表示他很想告诉那胖子事情的原委。 这目光实在是太过直白,胖子想忽视都难。不过段水泽不愿意开口,有个愿意说的人也好。胖子脸色缓和了点儿,眯着眼的假笑也挂了回去,他盯着展逸云问道:“小娃你是哪来的啊?他原本抱着的那剑,你知道去哪了吗?” 展逸云用力一个点头。 伸出胳膊撸了袖子,一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和镇子方向相反的树林。又指了指段水泽,办了个鬼脸,最后摊手看向胖子。 胖子:“……” 从他便秘一样的脸色来看,展逸云基本已经清楚的体会到这人有多愤怒了。 好在胖子也挺识时务的,没打算直接跟他们两个人动手。站在原地又咬牙又捏拳的,半天才再次道:“你能说话吗?” 展逸云认真的指了指自己喉咙,又指了指段水泽,最后沉痛的摆了摆手。 胖子皱眉,啐了声道:“还真他妈是个哑巴,一个不够还来俩,太他娘的晦气。” 在原地不停的来回绕了两圈,肥厚的手掌又合在一起搓了几下,似是还有点儿不死心,胖子转身回来又对上了展逸云。 “小娃你跟我好好比划比划,或者你给我写出来!对!写出来!那个剑到哪去了?” 他说着立马蹲下了身,指着面前的黄土地,急切的让展逸云觉得如果他再不动手,那胖子就要主动帮他动手写出来了。 展逸云又是一个点头,伸手过去就在土地上划拉了起来。先画了一个火柴人,又在火柴人怀里画了个杠,又画了一个火柴人,然后抹掉了第一个火柴人身上的杠,画在了后者手里。 这简直抽象派到令人发指。 胖子盯着那个图看了半天,嘴唇抖了又抖,似是随时都打算破口大骂了一样。过了好久,才带着疑惑抬头看向展逸云—— “你的意思是,剑被人拿走了?” 展逸云凝视着胖子的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重重的点头,那一脸的悲伤就像是真的有这么回事儿似得。 胖子显然是相信了他这说法,脸上那种急躁的表情更甚了些,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那是谁拿走的?你见到那人什么样了吗?” 展逸云快速点头,立马又趴下身子给胖子来了幅抽象画—— 一个椭圆上面戳了个眼睛鼻子嘴算是脸了,乱七八糟又在顶上画了几条数下来的长条算是头发,又回想了一下当初玩儿游戏魔界里比较强的boss设定,展逸云手指顿了顿,最终在那个椭圆的左右上加了两个牛角状的东西。 第14章 这不加不要紧,一加这几笔,胖子的脸色立马就不对了。 他表情难看的就像是要去奔丧似的,嘴唇不由自主颤抖着根本说不出个完整的字儿来,那双被肉堆得有些迷缝的眼睛锁着地上那幅画瞅了又瞅,似是要把地上盯出个洞来,半天才抬头重新对上展逸云的眼睛。自己抬了手在头顶比了两个牛角问道:“你是说,拿走你们剑的人,头顶上长了个角?” 总觉得这个谎好像有点儿撒过头了。 展逸云心里想着,却还是坚定的点了头。 胖子见他这反应,快速放下双手,一边碎碎念着“你们见到那位爷居然还能活着”,一边转身,就像是在躲瘟神一样,再也不理那两人了,直接朝小镇的方向快速跑了。 “你刚刚跟他说的那人是谁?”待再一次看不到胖子的影子了,段水泽才看了看展逸云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画,轻笑着问道。 展逸云耸肩:“谁知道呢,我就随便画了个我觉得长得挺可怕的人,哪能知道我跟魔界这么心意相同,随手都能画出来个牛逼的。” 段水泽听他这么说,便也没再深究,只是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你一魔剑,能不是和魔界心意相通吗。” 展逸云已经彻底放弃纠正段水泽的这种惯性亲密了,他打了个哈欠,又往段水泽身上靠了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不是魔修似的。” 段水泽笑而不语。 这折腾了几番,基本上天色也彻底是暗了下来。 星河散布圆月高悬,配上这山下土路小镇,颇有点儿说不出的苍凉。 展逸云看着天空,勾了勾嘴角。 天地之间独你我二人的自由和畅快,以前似懂非懂,现在好像大略的悟出来那么一点儿意境了。 又打了个哈欠,强撑着不让眼皮瞌上,展逸云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子时三刻?” 段水泽看了看天色:“快了吧,再撑一会儿,总快到了。” 就像段水泽说的那样,两人又胡乱聊了会儿天儿,似是没过多久,镇子前挂着镇名儿的那个门框不远处,突然由地上猛的迸出一道三尺见方的红光直冲云霄,就宛如一把通天巨柱,只瞬间变染红了半边天际。 “来了。” 段水泽看着红光,面色严肃了起来,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念叨了一句不用他说出来也尽人皆知的事实。 展逸云从红光冲天的瞬间便不知缘由的晃了下神,就好像那道光是通了他的身子一般,半天憋的没喘过气儿来。直到段水泽的声音入耳,才猛的呼出一口气,带着些惊惶的看向段水泽。 不待段水泽询问,他便瞪着眼睛抬手一指红光的位置,带着根本不加遮掩的颤抖直白道:“我怕那个地方。” 段水泽一愣,惯性的安慰道:“别怕,有我……” “我不是说这种怕。”展逸云摇着头打断,面上慌乱丝毫不减,就好像随时都打算扭头就跑一般继续道:“我不明白怎么了,总觉得好像如果我敢接近那里,我会疯的,就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对!走火入魔你懂吗?” 不用再多解释了,从他说话的状态段水泽也大略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了。 抬手再次附上少年柔软的发顶,段水泽低头,额头抵上展逸云光洁的天庭,血红色的眸定定的看着后者,直到展逸云眼中的慌乱褪去大半,才开口柔声解释道:“这是共鸣,魔气和魔气的共鸣。你魔气越盛,你和魔界的共鸣越强。” “魔界可以助魔修修炼,魔修的魔气又可以滋养魔界。本该是相辅相成,只是如果你没运用好这助力,反是被它夺了心智,结果便是行尸走肉的杀人魔罢了。” 段水泽说完,又看了看展逸云似是还在回味这话意思的呆愣的样子,轻笑着吐出最后一句话:“但是我相信,对你来说,这点儿共鸣也只不过是助力,不可能对你有什么影响的,对吗?” 展逸云愣愣的看了他半晌,最后深吸一口气勾了嘴角,之前的惊慌也算是彻底消散全无,他说:“当然,我可是天下第一的魔剑,这点儿魔气算个蛋啊,走吧,再不走一会儿门……” 剩下的话被段水泽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的根本无法再继续吐出了,展逸云瞪着眼睛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段水泽,直到他快被公主抱到红光跟前才终于找回舌头开口道:“你等等……” “嗯?”段水泽还真停了脚步,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人。 展逸云:“……” 突然觉得这时候叫停简直矫情的宛如智障,妈的万一再耽误会儿那光消失了就尴尬了。至于公主抱的事儿到了魔界再提也不急。 脑中飞速旋转了这么一番,展逸云抬手一指近在眼前的红光:“继续走吧,咱们去看看魔界到底是啥样子的。” 在段水泽进入到那红光之中的瞬间,展逸云无比庆幸自己刚刚那点儿不知从何而来的矫情心没有作祟—— 原本就疲累到几乎随时就要倒下的身体,又被强烈的魔气从脚跟到头顶的撕扯着,如果不是被段水泽抱着,他极度怀疑自己可能根本走不到这红光的中心就已经倒下了。 “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段水泽柔柔的安慰声一遍又一遍的在耳畔响着,似是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一般,那只拖着他后背的手也不停地在原处抚动着。 快好了,就快到了。 这句话就像是颗定心丸,咽下去沉到肚里之后,哪怕身上的疼痛再强,展逸云始终保持着那一点儿意识,直到周身红光褪去也有昏过去。 冷汗已经湿了里衣,短发也像是被水洗了一边一般湿黏的粘在脸上。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渐渐消失后的那种放松,展逸云双手颤抖的抓着段水泽的前襟,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双黑眸没有焦距的看向段水泽的方向,许久也没能吐出一句话来。 段水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是扫了一眼周围彻底变了个样儿的环境便又将视线放回到了怀中人的身上。没有急着去开口说点儿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等展逸云呼吸慢慢恢复到正常了,他才紧了紧怀抱,开口问道:“好点儿了吗?” 展逸云深吸一口气,眼中也回了神采,抬头在对上段水泽目光的瞬间,原本已经到了喉咙口的那声“嗯”,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他是个糙汉子,向来是没有姑娘家那细腻的心思。 但是这一个对视,展逸云觉得自己好像在段水泽眼中,读出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而且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段水泽这样子看来,好像要比他这个实际的“受害者”疼出好几十倍了。 展逸云唇瓣颤抖了两下,以前从来没人用这个表情看他,导致突然这么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了。踌躇了老半天,才抬手推了推段水泽的胸口:“放我下来吧,我没事儿了。” “抱着。”段水泽收了那种让展逸云说不出个什么滋味儿的目光,却是回绝干脆的没有再给他留一点儿反驳的空间:“现在是赶时间,能少耗点儿体力就少点儿总是没错的。不用和我逞强。” “啧……”展逸云皱眉,人已经这么说了,他要是再去纠缠个什么姿势的问题,是不是就太过矫情了? 只是也没给他纠结这要不要矫情下去的机会,一个尾音上挑听着就说不出妩媚妖娆的女声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在两人身后响了起来—— “哟,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儿们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你们家里都没告诉你们,这魔界可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吗?” 这声音入耳,不论是段水泽还是展逸云都是一惊。 离得太近了,这么近的距离都丝毫没有察觉有人靠过来,可见这人的实力…… 下一秒,也不用他们再继续想下去了,不等段水泽转身,一道红影已闪过眼前,那女子已到了两人身前,她手持一把过于宽大的铁骨红扇,穿着身长到拖地的赤色薄纱裙,领口大张着丝毫也不担心春光外泄,长到腰际的红发被一根红绳松松垮垮的拴在脑后,柳眉一挑,和段水泽色泽相仿的媚眼下薄唇轻启,开口笑道:“怎么,是看姐姐这太美了,收不住神儿了?” 段水泽颦眉。 如果在魔界门口遇到的都是这般实力,那自己之前对魔界的预估,看起来是低了太多了。 “小娃娃还不爱理人啊?”女子笑了笑,上千了一步抬起扇子直接勾上段水泽下巴,带着明显调丨戏的意味看了他一眼,直到段水泽快速避了身子,才继续道:“跟姐姐去玩玩?怎么样?” 第15章 “承蒙好意,我们心……”展逸云开口,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背传来的段水泽那轻轻一掐卡在了当中。 疑惑的看向后者,用目光询问他这是何意。 “她是在威胁,不跟着走我们也打不过她的。”段水泽看似淡定的解释着,只是那双血红的眸中颜色是更深了些,也染起了一丝紧张。 女子就在两人面前,也直接听到了段水泽这话,她收了扇子莞尔笑道:“哟,原来这不是哑巴啊,你倒是挺识相。既然是知道不听话的后果了,那你就乖乖跟姐姐走吧?” 段水泽抿唇,不置可否。 只是这意思也明显的不用再说什么了,女人满意一笑,又指了指他怀里的人:“这个姐姐不要,你还稍微有那么点儿修为,他……” “不让我带着他,你不如直接在这儿杀了我的好。” 段水泽说道,表情严肃认真的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架势。 那两双血眸相视了半晌,却是女子先败下阵来了。 “罢了罢了,带着就带着吧,反正多一个也不多,这小娃说不定也是个可塑之才呢。”她说话间也转了身,口中还低声念叨着什么:“现在的孩子真是倔,不过就是这性子才有趣的呵……” 段水泽盯着她背影看了两秒,在两人中间拉开四五步的距离之后,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许是因为魔气太盛的缘故,魔界终日都被那紫黑色的云烟笼罩,昏昏暗暗的说明不明,别说是脚下深红色的土壤,就连路边儿上偶尔可见的矮树藤蔓,也全是些红而偏黑的色泽。 展逸云在段水泽怀里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这荒凉的别说是房屋了,除了前面的那女人之外连半个活物都没见着。胸中那说不出的压抑又沉了些许,他皱了眉,开口问道:“她会带咱们去哪里?” “不知道。”段水泽应的干脆:“但是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就对了。” 还不等展逸云再问,前面走着的女人就回了个头,笑的花枝乱颤的捻了个兰花指,鲜红的指甲摩挲了几番才开口道:“谁说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姐姐可是要带你上天呢。” 展逸云:“……” 好了这次不用段水泽再解释了,他大概能猜个七八这女人要叫段水泽去做的事情了。 原来不管是哪个世界哪个时代,撩妹撩汉的话就是那么几句亘古不变啊。 他想着,习惯性抬头看了眼段水泽,却不料这一眼便见到那张惯例淡定的脸上染起了一抹说不清的红。男神这画风实在是太戳心,展逸云不由的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段水泽低头看他,除了那丝羞意之外还带了点儿尴尬,头一次对他的行为表现了那么点儿不满的意思,开口说道:“你别笑了。” 只是这不说还好,说了展逸云反而是笑的更欢了。笑到整个人在段水泽怀里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了,才总算是开口小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好可爱。” 段水泽一皱眉,脸上的窘意更是明显了。他收了视线看向前方,显然是不打算搭理他了。 知道男神就算是这表情也不会生他气,展逸云算是笑了个畅快。待总算是平静下来了,他伸手上去在段水泽脑袋上摸了两下,等那人低头四目相对笑了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毕竟不管他们聊什么,前面那女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展逸云觉得自己好像还没给人“讲相声”的爱好。 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段水泽和他意见也是一致了。 跟着那女子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荒凉的地界总算是稍稍改变了那么些许。道路周围原本低矮杂乱的灌木丛中间渐渐也多了些叫不出名字的枝桠乱布的小树,甚至在树边儿还偶尔能看到那么一两朵红艳艳的小花儿了。 “这就是彼岸花?”展逸云憋着不吭声半天,终还是在目光触及到那一抹鲜红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出声。 “你这小孩儿怎么连点儿常识都没有。”前面儿走着的女人在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是停了步子,直到段水泽抱着人行到她身侧,才继续说道:“彼岸花那是开在黄泉边儿上的,咱们这儿是魔界,这花名唤血荼,专门开在黑荆树下面儿,和那树一起配合吸那些新来的小孩儿血的妖花。” “不过看着血荼了,就说明咱们离魔界的大门也不远了。”她说着看了看前方烟云缭绕之地,似是能透过去看到些什么一般,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眉,说着:“等到了那边儿同行就多了,你们跟紧我,别人可没我这么温柔的了。” 二人听着,却是没有一个开口去应声的。 展逸云琢磨了一会儿,总觉得按照那个女人说的,他们现在这情况总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儿。就好像他俩是两只肥羊,现在正毅然决然的要闯狼窝一般。 但是段水泽也是魔修啊,就算是弱点儿怎么也算是只幼狼才对吧? 展逸云想不明白,却也不想开口再给那女人创造开口的机会了。 只是这疑惑,一路持续到三人走进了小路终端相接的那扇古旧城门后,只瞬间便得到了解答—— 就像是一个分界线,进了那门之后,里面突然就有了人烟。 和想象中魔界该有的那些牛鬼蛇神不大一样,刚进门的道路两侧虽是人不多,却也没有一个长得不像人形的。 只是这些人盯着展逸云二人的眼神儿,还真是一副饿了太久的狼看肥羊的样子。 展逸云咽了口唾沫,被这么多道不带好意的目光直白的盯着,说是没有一点儿紧张那定然是骗人的。 段水泽再次抚了抚他脊背,轻声说了句:“有我。” 展逸云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那点儿紧张还是没能消散殆尽。他抬手在脸上搓了几下,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儿,才低声应了:“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 段水泽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从三人进门之后,那女子更是贴紧了段水泽,毫不夸张的说,她几乎就差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宣示主权了。只就是这样,还是有人从道边儿上晃悠到他们身前拦了路。 瘦小的男人扛着把和他身材完全不称的巨锤,一手叉腰,吊着那双三白眼中泛着红光,似笑非笑的看向女人:“嫣娘,你这一出门就逮着俩好货,都不打算拿出来和大家分享分享的吗?” “哦?我倒是不知道现在这种也算的是好货了,而且我拿他们是做什么,您是不清楚还是怎地?”女人也不气,停了步子一挥扇子挡在段水泽身前,扭着腰肢挑着眉居高临下着说道:“还是说,王哥您是有这雅兴想跟我们一起?多一个少一个小女子肯定是不会介意,就是不知,您还好这口啊。” 嫣娘说着,最后的尾音一波三折的挑了挑,说是诱惑又更多了丝挑衅。她就这么看着那男人,面上也没一点儿惧意。 “嫣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不等那男人搭腔,一边儿又走来了个女人,虽是一身白衣,那风丨骚劲儿却是一点儿不输嫣娘。 她摇了摇手中的白羽扇子,尾端快挑入鬓间的狐眼一眯,笑的可是没几分好意,开口说道:“王哥是以杀入魔,怎么可能干那种事情?但是妹妹我可以啊,您这儿两个人,带回去怕也是吃不消的吧?” “以杀入魔怎么了?反正两个人,让我砸了一个你们用剩下那个也行啊。”男人挥了挥手中的铁锤,也是个不愿让步的样子。 这说着,旁边儿的人也越围越多,待话音落下,已是五六个男女堵在三人面前了。长相身材各有不同,但是那一双双相似的红眸中透出来的欲丨望却是一模一样的。 嫣娘也不急,单手一挥那大红扇子在空中划了半圈,让围着的人稍稍散开了些,才一抿红唇笑着开口:“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要再不通融一下就也不近人情了。” “不过毕竟是我找来的人,那总该是我来挑个才对。长发的小哥我带走,他抱着的那个,你们分了罢。” 第16章 她这么一说,不只是段水泽,就连周围围着的那几人表情也大多难看了起来。 段水泽皱眉,将怀中人又紧了紧,开口才刚发出个“你……”,就被第一个冲过来的那扛着铁锤的男子扯着嗓门打断了—— “嫣娘,你给我个病秧子,我就算是杀了他也涨不得一点儿修为啊。” 立在一旁的黑衣男子也点头应着:“就他这样子,怕是没涨修为还反费了劲儿吧。” “我就道是嫣娘怎么突然转了性了,和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罢了罢了,我不要了你们继续吧……” 这说着,原本围过来的那些人也散去了大半,最后只剩下那白衣女子还站在前面挡着去路。 “怎么,白暄你是想要这病秧子吗?”嫣娘将那红扇子收回到胸前,似是扇风一般妩媚的摇了那么两下,开口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笑道:“没想到咱们白小姐现在连这种货色都不放过了啊。” 白衣女子一挥羽扇,脸上的假笑倒是更浓了些:“嫣娘说笑了,妹妹可是没您这运气,修为停滞了这么多年没点儿进展,就算是个病秧子,能凑合点儿我也不会介意的。” 这两人说着,段水泽在一旁听得表情越来越难看,就好像他们口中的那人指的是他不是展逸云一般,眼中的怒气几乎快要迸射出火星子来了。 只是也没给他发作的机会,那白衣女子话音落下不过转瞬便到了两人面前,手中羽毛扇一挥,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闪,那扇子便稳稳落在了展逸云脑袋上。 下一秒,段水泽和那女子同时往后撤了一步。 不同于段水泽眸中那一丝惊讶,白暄那双红眼中时写满了愤怒。她狠狠瞪了嫣娘一眼:“合着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好心了,是发现了这人丹田都是碎的才这么说的吧?” 嫣娘听这话也是一愣,侧头看了一眼同样一脸懵逼的展逸云,秀眉一皱,开口也不知到底是在说给谁听:“我原以为他就是没修为,隔些日子锻炼锻炼照样也能用,谁能知道是这样啊。那我带他回去还有什么用?” 说着,也不再理那边儿气冲冲自个儿转身走人的白暄了。她媚眼微微眯了眯,再次看向段水泽:“小娃,这孩子你就算一直抱着,在魔界他最后也就是个死。丹田碎了他不管是修魔修道都没可能的,就算是拿他当炉鼎,那都是耗我魔气,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不劳您费心。”段水泽淡淡的开口应了声,似是根本不在乎嫣娘刚说了什么一般。 嫣娘挑眉:“那等我用完你之后,便帮你杀了他,算是给你路上做个伴吧。” 段水泽表情不变,只低头看向明显欲言又止的展逸云,温柔的笑了笑,却是没再搭话。 这讨了个没趣,嫣娘嘴角一撇,也懒得继续说下去了,手中的红扇子摇了两下,便抬脚向前走了出去—— “跟紧一点儿,就快到地方了,你们要是在门口让人给劫了去了,那我可是半天白忙活了。” 可能是刚刚闹了那么一出,再往后走别说是没人上来拦路了,就连往他们这边儿看的目光都 少了又少。展逸云窝在段水泽怀里,左思右想抓耳挠腮了半天,还是憋不住的开口问了出声:“丹田碎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是说,这会不会对我的生命安全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不能修炼罢了。”段水泽摇头答道:“但是你又没必要去修炼,我来就好。” 这话说的点到为止,旁人听着似是有些暧昧,展逸云却是懂了他的意思。 好像说的也没什么错,毕竟只听说过剑主人修炼,还没听得哪吧剑要自己打坐一下的。 不过不能修炼的话总觉得主角光环少了一大截子,展逸云思考了半晌,还是没觉得有多大安慰。 段水泽低头看他一眼,唇瓣微微分开,抖了抖,却抬头看了眼就走在他们前面两三步远的嫣娘。那话卡在嘴里兜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在只有他们二人之前,能少说一句就少说点儿,总是没错的。 就像是那女人说的一样,几人沿着那条石头路一道向前的还真没走多久,便在一栋小平房前停了下来。 房子不大,一眼望过去也就是三五个小隔间的样子,屋子边儿上种了些叫不出名字的红花儿,倒是和女人的行头还挺搭。 嫣娘在屋前止了步子,朝屋子的方向冲段水泽扬了扬下巴,带着些愉悦的意味介绍道:“这是我家,怎么样?” 段水泽抬眼,抿唇正是打算再次忽略女人的提问,就被展逸云开口接过了话茬—— “这儿也不过就是你给我们选的刑场而已。杀猪还要问猪刀快不快?你怎么不上天啊?” 段水泽:“……” 他低头看了眼展逸云,笑的有点儿尴尬。 还不等展逸云反应,嫣娘就在前面儿转了身,笑的好不欢实:“小娃你倒是会比喻啊,就是不知道这小哥乐不乐意跟你一起当猪。” 展逸云:“……” 语文不好怪我咯? 这话说完,嫣娘似是也不打算再和他搭腔了,上前一步推了门,头也不回的往里走着,一边冲身后的两人撂了话:“到门口了就赶紧进来,还要我过去请吗?” “我还真不想进去。”展逸云说的认真。 段水泽摇了摇头,朝着门那边儿走过去,一边解释着:“这还没出她的攻击范围。就算是免不了打起来,对付一个总比对付一群要来的好。” “还想着能对付了我啊?”这说话间段水泽已经走到门边儿了,嫣娘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掐着腰,弯着身子看着段水泽,冲他抛了个媚眼儿才继续道:“你就死心吧,你这修为还及不上我五十年前的,除非是你在魔界还有认识人,不过看起来,我应该是不用担心了对吧。” 段水泽一语不发的盯着她,两人对视三秒,嫣娘撇嘴咋舌两声,转身直接进屋坐在了屋里的床上。 没错,这屋进门正对着就是张大床,这特么想想的纯洁一点儿都难。 展逸云嘴角微微抽搐,就见嫣娘抬手在床面儿上拍了拍,挑着唇角对段水泽笑道:“这到地方了,咱们也做点儿正事儿吧,你非要抱他过来,我是不介意多个人看着,但是现在,你也该放手了。” 段水泽说:“我说了,我不会放手的。” “小娃娃,这就是你不识相了啊。”嫣娘说着,讲手中的扇子立了起来:“不在外面跟你动手,只是不想有人过来分羹罢了。你还真以为你死了,我就没办法用你修炼了?” “看你这样子应该还是个雏丨儿。虽说是嫌恶心没试过,但是之前白暄她们可是讲过,你的血可比那东西好用多了。” “给你点儿考虑的时间,要么把他放下。要么,我倒是不介意试试。” 嫣娘说到最后,伸出舌头在红唇上舔了两下,那样子好不诱人。 展逸云打了个哈欠,瞄了眼床的方向,又看了看床丨上的人,思索一瞬还是说道:“要不,你把我放下?” “然后看她杀了你吗?”段水泽应着,没有一点儿依着他去做的打算。 展逸云干笑:“你知道的,她杀不了我。” 段水泽微微摇头,表情不变:“你是我的。” 嫣娘扇着风挑着眉看向他们,直到段水泽这话出口,才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两下筋骨:“那看起来我好像也没必要再给你们机会考虑了。我说了,你怀里的那个我看不上,那就先送他上路好了。” 话说着,她手中那把铁骨扇带着风就超展逸云身上砸了过来,扇骨上轻薄的铁刃闪着寒光带着冷意,展逸云毫不夸张的觉得,这一扇子若是劈中了,那绝对是一扇两断必死无疑。 更可怕的是,实力的悬殊,好像还不支持他们去躲开这一下攻击。 出师未捷身先死,还真他妈能一语成谶啊…… 第17章 “铛”的一声铁器相撞的巨响在嫣娘手落下的瞬间便回荡开来,还未来得及感受卯足劲儿的攻击被拦所带来的震击,强烈到让人几乎窒息的魔气便从段水泽怀中猛的迸了出来,让距离他最近的嫣娘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有,只瞬间便被那魔气推得向后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房间角落的墙边儿上不动了。 再看段水泽怀里,展逸云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柄宽长的紫黑色魔剑,仿佛在泄愤一般,继续朝外不断的喷发着源源不断的魔气。 “受伤了吗?”看都没看一眼倒在墙边儿的那女人,段水泽一脸急切地将长剑举在眼前,似是想找到伤痕一般用另一手细细的抚摸着剑身,直到心中属于展逸云的声音再度响起,才总算是停了动作。 “你别摸了,我没事。就是感觉好累,累的快睡着了而已……” 展逸云的声音带着深深地疲倦,而魔剑泄出的魔气,也随着他越说越小的声音愈发减淡。 段水泽轻轻瞌了瞌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慌乱和担忧也慢慢沉淀到了最深处,眸中色泽流转,最后归于沉静。 “你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段水泽说着,抬了剑习惯性印下一吻,也不等展逸云回应,已是提了步子朝依旧呆在墙根儿的嫣娘走了过去。 “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宝贝,原来是剑灵啊……”嫣娘抬手擦了擦从嘴角渗出来的血,一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媚眼中哪还有刚才的妩媚多情,她恶狠狠的盯着段水泽,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小娃,没人告诉过你,要拿点儿符合自己实力的东西才对吗?你这剑可不适合在你手里留着啊。” 这话落,说时迟那时快,嫣娘右手红扇猛地掀起,照着段水泽握剑的手打了过去。 段水泽奋力抽身向后,那扇子顶端的利刃还是刺中了手背,只瞬间,鲜血变染红了整只手。 呼吸颤抖了数次,握剑的手也不自主的痉挛了几下,段水泽向后撤了撤,低头看了眼染了血反而亮起了紫红色光辉的长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受了我这一击,你手还能握住剑,我还真想夸夸你了。”嫣娘挑着眉笑着朝段水泽这边儿走过来,继续说着:“倒是没想到命运这么眷顾我,随便捡也能捡回来这么个宝贝。” “剑给我,我让你死的爽快一点儿。” 她说着,冲段水泽伸出了手。眼中的威胁明显的不加一丝掩饰。 段水泽抬眼,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握着剑的手已经开始发冷了,鲜血也还是不停的流着,忍着剧痛紧了紧几乎麻木的手指,他笑道:“我说了,他是我的。” 嫣娘不再废话,那红扇带着风再次朝段水泽劈了过来,只是这次的目标不再是手了,而是直对面门。 段水泽躲都不躲,抬手起剑迎着那扇子变超嫣娘胸口刺了过去,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动作,眼看着剑就要刺到身前了,嫣娘奋力向后撤了身子—— “噗”的一声轻响,是利器入肉的声音。 “你输了。” 段水泽冷冷的看着被自己一剑穿心的女人,面无表情的叙述着事实。 嫣娘愣愣的站在原地,手中的扇子“啪”的声掉在了地上,抬手付上自己还在不断冒血的伤口,又把沾满了艳红的手伸在眼前看了看,已经开始失色的嘴唇抖了抖,她说:“你这个疯子。” 段水泽没有反驳,只是缓缓地将长剑收了回来,一边沉声应道:“我早就疯了。” 这一剑捅到要害,嫣娘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抖了一会儿,便整个人似是解脱了一般的没动静了。 段水泽就站在原地,看着她原本红润的脸上渐渐褪去血色,连那短促激烈的喘息也不再继续的时候,才脱力般的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那只伤了的手还在流血,指尖也渐渐变得苍白。他却好像完全察觉不到一般,只呆呆的坐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你别这样……” 展逸云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段水泽眼中猛的闪过一丝慌乱,他嘴唇开开合合了半天,终是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应道:“她死了。” “我知道。” 展逸云的声音乍一听好像还挺冷静,但是仔细一点儿,似乎也和他抖得差不多。 段水泽咽了口唾沫,伸手过去按住握剑的那只已经颤抖到痉挛不止的手,继续说道:“我杀的。” “不,是我们杀的。” 这话说完,沉默再次在屋中蔓延开来。只是几瞬,展逸云便觉得这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想安慰段水泽别慌,但是张嘴又发现自己心中那点儿慌乱似乎丝毫不输于段水泽。 杀人。 好像真的是一个沉重到,不是说无视就能放下的词儿。 这话之后,过了许久,久到段水泽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了,展逸云才又一次的出了声儿,忐忑未减的问道:“怎么办?” “不知道。”似是被他这句话从梦中唤醒,段水泽总算是有了点儿动作。那只已经有些发紫的手指尖轻轻颤动了两下,费劲儿的抬起胳膊来看了看,才继续道:“你刚化形的时候魔气散发的太烈,总会有人察觉到的,这里估计也不怎么安全了。” “那要逃吗?”展逸云又问道,好像从段水泽带他离开天辰之后,两人就一直都在逃命了。 “先等等吧,现在是逃也不知道该去哪。”段水泽摇头,深呼吸了几下,待平稳了半晌,便起了身道:“我处理一下伤口,再放着不管的话,怕是以后都没办法握剑了。倒是你,要是累的话就再休息休息吧。” 展逸云立刻反驳:“我没事儿的。” 完全不想告诉段水泽,现在他就像是个吸血鬼一样,原本段水泽手上那血流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已经让他清醒不少了,在剑刺穿嫣娘的瞬间,那别说是清醒了,他整个人都变得兴奋到不能自已了。 魔剑就是魔剑,但是嗜血这种被动设定,怎么都有点儿难以启齿。 有点儿急也有点儿生气。 妈的又不是变态杀人狂,凭什么要摊上这么一癖好啊。 段水泽在展逸云应声之后,便抬手将长剑放在床丨上,自己则是坐在它边儿上一边往手背上抹着膏药一边看着剑,发现那剑身上又散出魔气来了,便开口问道:“不高兴?” 展逸云随口答着:“刚杀个人,能高兴地起来吗。” 段水泽动作一滞,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些许,抿了抿唇,他说:“我……” “你别给我道歉。”在他开口的瞬间,展逸云便打断道:“我说了,人是咱们一起杀的,有什么锅,咱一起背。” 段水泽微微愣了愣,却是开口笑道:“好的。” 展逸云不再开口,安静的看着段水泽处理手上那伤,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在玩儿游戏的时候,段水泽可是大杀四方的魔尊,没想到现在到了现实,他能因为杀了一个人,就这么久都平静不下来。 不过好像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像是个人吧。 展逸云胡思乱想着,突然脑中闪过一个被他忽略太久的问题—— 既然段水泽是反派boss,那主角现在在哪儿呢? 这念头就像是个漩涡,在开启之后便将展逸云所有思绪吸至其中久久不能自拔。直到段水泽将手包扎好了又盯着他看了良久,他也没一点儿动静。 “又睡着了?” 段水泽柔声问着,却让某个被瞬间打断了思绪的人脑子转不过弯儿来脱口而出的问了句:“你知道寒孤山吗?” “知道,世世代代魔尊居住的地方,也是魔界地形最险的山脉。怎么,你对那有印象?”段水泽应着,面上也带了丝疑惑。 第18章 展逸云:“……” 刚刚真的只是脱口而出了一下男主第一次登场的地方,但是一个刚化形的剑灵说这种事儿这简直可疑炸了好吗!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段水泽这个问题了,展逸云愣了好半天,却听段水泽恍然大悟一般的再次开了口:“怕是你也想不起来了吧,这么说来,当初我捡到的那块玄铁说不定就是从寒孤山流到人界的?” 这特么整一个神助攻,都不用他自己再去想什么蹩脚的原因了。 展逸云立刻开口应的飞快,就像是生怕段水泽等会儿又想到什么反驳的话了一般说道:“说不定还真是,我就是对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但是具体……” “那要不去看看吧。”段水泽直接开口提了个意,也打断了展逸云喋喋不休车轱辘般的解释:“正好魔尊也都在寒孤山住着,到那儿去的话你这么强的魔气估计也不会显得太扎眼了。最危险的地方总是最安全的,你说呢?” 展逸云:“……” 感觉段水泽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真的好不想去。 这特么万一遇到男主了那得多尴尬? 不过这时候段水泽才刚叛出师门,就算是遇到男主,男主也还是个孩子,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吧? 展逸云犹豫,好想拒绝但是找不到个正当理由啊怎么破。 沉默片刻,又心虚的担心自己一直不说话段水泽起疑,展逸云轻咳了一声,还是顺着段水泽的话问道:“你知道那山在哪吗?” 段水泽微微摇头,苦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魔界,修仙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大概的讲了讲三界概况,没人会告诉你每界的地形到底是什么样的。” 展逸云松了口气,反正不知道具体位置,他们又找不到个能问路的人,这就可以放心不用这么快就去见主角了。 然后他就听段水泽继续说道:“不过倒也没事,往魔气最强的方向走就行了。” 他说着,又盯着床丨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打击到的展逸云看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介意我拿点儿东西把你包一下吗?就这么拿着出去实在是太显眼了。” 不多时,段水泽便抱着已经被他用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剑起身打算离开这儿了。在出门前回头又看了眼倒在墙角嫣娘的尸体,呼吸顿了顿。最后还是转身抬手推上了面前的木门。 就像是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段水泽突然没了下一步动作。展逸云等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这出去又是免不了要开打。”段水泽长叹道:“门口围了少说五六个人,该是咱们过来路上见到的那些了。” 听到这个答案,展逸云也沉默了下来。不用段水泽再多说了,这要是出去,也就只有两种结果—— 杀人,或者被杀。 半晌,展逸云开口,带着些说不出的沉重:“其实我不是很想杀人,但是如果要在杀和被杀之间选一个,我希望死的人不是你。” 段水泽笑笑,也不再应声。 他抬手推了门,还未看清门外,就听之前那几人的声音在面前响了起来—— “我就说独吞这东西会撑炸了自己,看这样子,嫣娘是让这小子给宰了?” “岂止是嫣娘啊,他怀里刚抱着的那娃娃不也没影了吗?” “人这才是深藏不露,刚那一阵魔气爆发怕是嫣娘内丹爆的时候闹出来的吧?” “啧,他怀里抱了个什么,裹着倒挺严实。” “我说,他连嫣娘都能杀了,我们几个……” “怕什么?反正这小子是新来的,咱一起杀了他,那魔丹到时候分了不就是了吗……” 这人声嘈杂喋喋不休的样子,活像是当初在天辰山上魔剑出炉的时候那场面。 段水泽颦眉,抱着剑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强装着淡定,先是扫了一眼围着屋门的六个站的不算是多么紧凑的人,才抬了下巴示意了一下屋中,开口面不改色的扯谎道:“嫣娘在里面休息,让我出来转转而已,几位是有事吗?” 他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却是让围着小屋的几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还真像是要辩不出个真假来了。 却是那白衣女子,只愣了片刻便开口反驳道:“你骗谁啊,嫣娘那饥丨渴娘门儿,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么个合她口味的,不榨干还让你出门?怎么可能!” 抬眼扫了一下白暄站着的位置,段水泽启唇轻笑:“不如你自己进去看一眼罢了。” 他说着,抬腿便迎着白暄走了过去,后者一愣,还真是一脸疑惑的也向门边儿走了过来。 只是错身的瞬间,段水泽猛地将怀里抱着的长剑拿在了手上,也不解开上面的布子,就这么直接朝着白暄腰际横扫了过去。 只是白暄似是也早有防备,那一把羽扇在手上一转,只瞬间便拦下了段水泽的攻击。她笑:“小娃,你当老娘和嫣娘那蠢货一样没脑子吗?只不过试一下你你就沉不住气了,不过就你这速度也能杀了嫣娘,那女人还真是老的一点儿用都没了。” 她说着,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一下。 羽扇像是活了一般的随她动作在她手中不停翻飞,每一下都对着段水泽的要害毫不留情的攻击着。 一旁剩下的几人在她动手的瞬间也回了神儿,几面夹击让本来就实力不济的段水泽更是如履薄冰。 这样下去会死。 如果不想死,只能杀人。 段水泽咬着牙,挥着手中还被包着的长剑,眸中的殷红随着身上伤痕的增多渐渐沉淀至深,到最后,那双眸中猛地闪过一丝亮红,手中寒光一闪,所有人的动作在瞬间凝滞。 接连两声兵器划破肌肤的轻响之后,便是接连不断“滴答、滴答”鲜血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白暄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际几乎切断了半个身子的伤口,嘴唇动了两下,还不及出声,便两眼一翻朝一旁倒过去了。 再看手中长剑已现的段水泽,胸口一道从右肩蔓延到左腰的伤口不断向外冒着血,一双红的发亮的血眸就仿佛嗜血修罗一般,狠绝的死死盯着围着他的那几人。 那把紫黑色魔剑上鲜血滚动两下又被吸收进了剑身之中,片刻,像是饮足了一般,剑身上猛地迸发出一阵强到惊人的魔气。紫光乍现中来不及躲闪,那几人只瞬间便被这魔气冲的后撤了几步。 段水泽脚下倒了两步,强稳住身形还不得喘息,就听心中展逸云声音响起:“快跑。” 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幸运,白暄那一扇子劈过来的伤深得几欲触及心肺。若不是展逸云的声音,段水泽觉得自己估计已经晃神跟着白暄一起倒下去了。 趁着剩下那几人还没起来的功夫,段水泽迈开了步子提着最后一点儿魔气,朝着嫣娘带他们过来的相反方向,缩地冲了出去。 几乎强行耗光魔气的感觉和上次灵气耗尽时不相上下,丹田几乎碎裂的痛意伴着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让段水泽眼前一阵又一阵不停的发黑。 牙关紧咬却也起不到丝毫清醒的作用,脚下的布子都几乎摇摇欲坠,段水泽突然抬手,狠狠的按了一把腰际的伤。 呲牙发出一声低吼,眼前也清晰了不少。 “段水泽你疯了!”展逸云声音中满是焦急。 段水泽却只是勾着嘴角微微笑了笑,嘴唇抿的紧紧的,不敢张开分毫。 就是拼这一口气,若是张口,哪怕说句话,这口气松了,他便会撑不住了。 第一次觉得“死亡”这两个字儿离自己这么近,段水泽疯狂的向前不知冲了多久,直到展逸云在他心中怒吼了七八次“停下”,才猛地止住了步子。 “安全了?”段水泽说着,口中憋了一路的血终是忍不住顺着嘴角滑了下去,染红了苍白的脖颈,又和胸前大片的血红融在了一起。 展逸云说:“安全了,从你刚刚跑过那个石碑之后,就再没人追过来了。” “那就好。” 段水泽笑着,想抬起长剑习惯性亲吻一下。只是手抬到一般,终是脱了力。 随着“铛啷”一声长剑落地,段水泽也跟着一头栽倒在了一边儿,身子微微抽动了两下,终是没了动静。 第19章 魔界,千回峰。 展逸云不知道这名字代表着什么,但是追着他们的那群人,在到了那块刻着“千回峰”三个字儿的石碑之前,便再也不向前一步了。甚至是向这边儿看了几眼,最后全都摇头叹息着原路反回去了。 这感觉就像是,他们好像踏入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禁地了一般。 展逸云没有丝毫犹豫,在段水泽倒下去的瞬间便一咬牙重化了人形。这么说虽有些不太好,但确实是因为好在是刚刚杀了两个人,他现在精力充沛的根本不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强行变回剑了。 小心翼翼的将段水泽放平过来了之后,展逸云又伸手过去从他怀中取出他一直掏东西的那个乾坤袋。但是伸手进去摸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摸不着。 妈的设定不该是这样的啊!再找不到个药段水泽必然是得失血过多斯在这儿了。 展逸云心慌的要死,伸进乾坤袋中的手胡乱的掏着,越摸不着东西越是急,越急手上的动作就越是乱,几乎要把那小布袋捅破了时,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两下。 呼吸一滞,展逸云猛地回头,一边连滚带爬的朝前挪了一点儿,才慌张的看清了身后人的样子—— 须发皆白的老者眯着眼,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的堆在一起,嘴角挑着露出个祥和的笑,许是因为年纪太大的缘故,微微佝偻着腰,双手握着把长剑背在身后,一眼看过去却是觉不到任何可怕。 不过展逸云也不傻,就凭这人能悄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有多强了。 他又向后退了退,直到脚跟紧贴着段水泽了,才停了下来,开口问道:“你是……” “我是魔修,我家就在这儿,你们这跟我门前晃悠半天,我总得出来看看的。”老头还是笑的和善,抬手指了指展逸云手中一直握着不放的布袋:“拿东西要有灵力或是魔气才能打开的,你丹田是碎的,在你手里不过就是个空袋子罢了。” 展逸云一愣,手上还在不停掏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老者见他这般,也朝这边儿迈了步子:“那小朋友伤的够重啊,你也不用这么防着我,毕竟现在,能救救他的也就只有我了,不是吗?” 老头说着已经站定在了展逸云面前。 展逸云抖了抖唇,脚下一挪让开了步子。 他冲那老者深深鞠了一躬,认真道:“拜托前辈一定要救活他,大恩大德……” “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他断气的。”老头表情不变的打断了展逸云的咋呼,在段水泽身旁蹲了下来,伸手一边从怀中往外掏着东西,一边继续低声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我还有点儿事儿要问他的。” …… 待段水泽睁眼之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那老头当时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之后便带着人去了他家里。 房间不大,两室一厅,家具一律是古木而制,也没什么特殊。倒是段水泽躺着的那张床还挺宽敞,也能让他安心养伤了。 三天之中老头除了换药也没进过这屋子,更是没主动和守在床边儿寸步不离的展逸云搭上一句话。直到段水泽那双红眸再次睁开,他才开了口,先了展逸云一步说道:“小朋友,你可总算是醒了。” 听到这声音,段水泽显然是没有回过神来,凤眼瞪得大大的盯着老人那张脸愣了许久,才抖唇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这话说着,那眼睛却是又慌乱的看向旁边儿,在目光及了展逸云时,才是放下心般舒了口气。 展逸云伸手过去握住段水泽被纱布紧缠的右手,轻声说道:“我在。” 段水泽笑笑,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展逸云的手,才将视线又放回了那老头身上。 老头面色不变,似是毫不在意段水泽刚刚的分神。见他看过来了,才再次开了口:“小朋友啊,看你之前穿的那衣服,你是天辰的人吧?”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被问的会是这个问题,段水泽一愣,虽是不解,却还是一脸茫然的承认道:“晚辈是天辰门下弟子,不,该说是曾是……” 老头点点头,脸上笑意更浓了点,将那把一直被他跟着双手一起背在身后的长剑放在腿上,他继续道:“你成魔了,怕是被逐出师门了吧。还有,你师父是谁?” 段水泽抿唇,面上挂了丝掩不去的悲伤:“师尊道号清普。” 老者一愣,显然对他这答案有些陌生,却只片刻便又笑了起来:“清普,清普,何然这小子还给自己取了这么雅的个名字,要不是我这记性还好,怕是早忘了这名字了。” 段水泽一惊,道修里知道师父本名的不在少数,却是第一次听说有魔修知道。而且见他这语气…… 似是和师父还挺熟稔? “敢问前辈,您是……” 这话不及问出口,那老头就再一次抛了个问题回来。只这次面上那和善的笑容消了个干净,一直眯着的眼睛也微微睁开了道缝儿,他说:“你为何成魔?为了力量?儿女之情?还是更快脱离这*凡胎?” 这接连的问题猛的砸过来,一时间段水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他盯着老者那双与他相同的红眸许久,才从口中挤出了四个字—— “为剑成魔。” 老人点了点头。眼睛眯了回去,嘴角也勾了起来。他笑道:“你可知你说的若不是这个答案,你现在已横尸于此了?” 说着,又转向了坐在一旁安静半天也不好插话的展逸云,却是继续问道:“他就是让你甘愿成魔的那把剑吧?” 这次不只是段水泽,就连展逸云也一时语塞。四只瞪得老大的眼睛愣愣的看向那老头,半天也是没给个回应。 老头也不生气,反而是“哈哈”的笑出了声:“你们也别想着理由骗我了,我当时可是亲眼看着这小娃从剑变成人的。就算是没见着,我也没老糊涂到相信你这点儿修为,能没有武器还带着个丹田碎了的人,躲开门口那帮杂鱼冲到这里。” 人说的这么直白了,再编个理由好像也编不下去了。段水泽的手又握的紧了紧,才应声道:“他是剑灵,我的剑化的灵。” 说完,稍顿了片刻,他便再次开了口,依旧是刚刚那个被老人打断的问题,他说:“敢问前辈,您到底是何人?” 这次那老人没再旷了这问题。他抬手捻了捻长至胸前的白胡子,开口笑道:“我叫楚风,是何然那臭小子的师兄,这么算起来,我该是你师伯才对。” 段水泽一愣,却是第一次听说师父还有个魔修师兄。嘴唇上下轻磕两番,他不由自主的继续问道:“那您也是铸了魔剑……” “不。”楚风摇着头打断了段水泽的猜测:“你要知道,有你这运气的在剑修里几千年也不过就几人,不过愿意为了剑堕魔的,你还真是头一个。我还想若你堕魔的理由不是它,我就替我师弟清理门户了呢。” “我铸出来的可是天剑,也是这三界之中最好的天剑。”他说着,眼中的自豪遮都遮不住。抬手将那把一直拿在手中的长剑递到了展逸云面前,继续道:“小娃,你帮我看看,它有灵吗?” 被这么一叫,展逸云立刻低了头,楚风手中的长剑没有出鞘,木质的剑鞘上雕了条和何然那剑上纹案有些相似的游龙,又绕了几个铁环,说不上精美,倒也大气。 这看了半天,除了欣赏个剑鞘,别说是剑灵了,连剑身都没见着个样子。 展逸云启唇,刚想让他拔出剑看看,眼前却猛是起了变化—— 剑鞘逐渐变得透明,露出了里面的长剑。 在看到剑身的刹那,展逸云猛的愣住了。呆呆的看向旁边儿还是一脸茫然的段水泽,他才算是明白刚刚那一眼好像只他看见了。 楚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这些期待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担忧:“怎么样?” 展逸云将视线放回到老者面上,心中五味杂陈的说不出个感觉。他开口轻声道:“前辈,那剑……”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楚风突然开口打断了他,顺带着站起身子,似是只让人主动摸了逆鳞又不知该如何发火的龙,皱了眉又将那剑藏回了身后,他说:“你别告诉我了,人总该有点念想,才活得下去。” “他这伤还未痊愈,你们先休息吧,等他好点儿再说吧。” 这话说完,不等二人再说什么,楚风便转身离了房间。 段水泽轻轻捏了捏展逸云的手,柔声询问:“怎么了?” 展逸云摇了摇头,开口却觉得喉咙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没什么,你别管了。” 段水泽疑惑的看了他,倒听话的不再询问了。 展逸云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楚风离去的方向。 那人不让他说出来,自己却早已知道的清楚—— 他手里那把剑,是断的。 第20章 沉默片刻,段水泽双手在床上撑了撑,让自己靠坐起身子。还不等展逸云皱眉阻止,便先开了口柔声道:“过来让我抱一下行吗?” 他说着,微笑着张开双臂,一点儿是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展逸云愣了愣,一撇嘴却是起身主动趴进了段水泽怀里。口中嘀咕着说道:“我抱你就行了,你胸口伤还没好,别压……”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了,段水泽用行为证明了一下他是有多不怕旧伤复发。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炽热温度和身后那两只一点儿不打算松开的胳膊,展逸云开口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双手过去轻轻环住段水泽的后腰,和他保持了这么个根本称不上舒服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展逸云便收了手,也不敢推那人满是伤痕的身子,只开口商量道:“差不多了吧?” “抱不够的。” 段水泽似是撒娇一般低语了这么一句,却松了松手臂将双手松跨的放在了展逸云腰上,又撤了点儿身子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之后,便没了后一步动作。 展逸云嘴角一抽:“喂……” “就这样说吧。”段水泽亲昵的蹭了蹭展逸云的侧脸,那张挂着微笑的脸上写满了满足。他说:“我真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展逸云也放弃了纠正段水泽的行为,只抬手在他背上安慰丨性的拍了拍,咧嘴用他惯例的那种大咧咧的语气笑道:“反正我们现在都还没事儿就行,而且我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事儿的。毕竟咱都人剑合一了,怎么说也该无人能敌才对。” 许是乐观真的可以传染,段水泽嘴角笑意又扩大了些许,开口,却是淡淡的重复了展逸云的那句话:“人剑合一吗……” 展逸云眉毛一抽,心道段水泽关键时刻重点抓的太特么尴尬了,却是开口大言不惭的说道:“啊,可能现在还有点儿沟通障碍。不过以后总能成功的,我相信你啊。” 段水泽表情不变,只顶着他肩膀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个“嗯”。 这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和段水泽保持了一阵儿这种要抱不抱的尴尬姿势,展逸云猛的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觉得不习惯,甚至连以前每次亲密接触时那种不由自主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也淡了许多。 对于这个发现没有一点儿讨厌的感觉,甚至还有种莫名的期待。展逸云抬手揉了揉鼻子,说道:“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就去寒孤山吗?” “不。”话题至此,段水泽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微微皱眉:“看看吧,若是师伯能同意我在这儿修炼一阵那便好说,若是……” “伤好了之后便跟着我修炼,就你这样子,急着去寒孤山给我们剑修丢脸吗?” 楚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严肃中却带着几分长辈对后辈的关怀。 屋中两人在这声音响起的时候猛的同时松了手,展逸云在床边儿上站直了身子,段水泽也红了脸别开了头。那样子活像是之前两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沉默片刻,段水泽先是回了神来。 双手抱于胸前,再次对已经踏入房间里的楚风低头谢道:“谢前辈……” “叫师伯。”楚风皱着眉打断道:“还有别跟我道谢。我那师弟是没办法教你了,我帮他带带徒弟还犯不着道谢。” 段水泽嘴唇抖了抖,最后却是低头应道:“是,师伯。” …… 两个月后,魔界千回峰的悬崖边儿上。 一老一少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远方的山峰,一边乐呵的聊着些什么。 “千回峰,之所以叫千回,你看这山,弯弯绕绕百转千回,这名取的很不错吧。”老者捻着长长的白须笑眯眯的说着,还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山峰。 展逸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黄褐相间的山地像是盘绕着的数条巨蟒一般,真有那么点儿楚风说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附和道:“看不出魔修里有文化的还挺多啊,千回真名字,挺形象,还蛮有韵味儿的。” “那当然,这可是我取的名儿。”楚风应的一脸骄傲。 展逸云:“……” 他算是看出来了,段水泽他们师门上下别的没统一,这种狂放的自信倒是统一了个透彻。想想当初何然跟他夸他徒弟的样子,就凭那个表情,别说是师兄弟了,说和楚风是亲兄弟都有人信吧。 丝毫是没有在意展逸云的反应,楚风顿了顿便又开了口道:“也不知道泽儿怎么样了,你说他今天上的来吗?” 展逸云嘴角抽的更严重了,低头朝他们前方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瞅了两眼,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悬。” “这都二十来天了。唉,师弟怎么就收了这么个笨徒弟啊。”楚风摇头叹息,脸上倒是真看不出一点儿嫌弃的意思。 展逸云又看了看悬崖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问道:“师伯您说,他不会有事吧?” “嘁,能有什么事?”楚风说的一脸不在乎:“这悬崖太陡又太深,下面连魔物都不敢居住,他能有什么事?” 展逸云:“……” 说的好有道理,但是这特么很不对好吗! 他又看了眼身旁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楚风,心底的担忧更盛了一筹。若不是清楚自己过去也是帮倒忙,他简直想跳下去和段水泽一起爬上来了。 没错,就是跳下去再爬上来。 这也是在段水泽基本康复之后,楚风给他的第一个修炼—— 楚风带他跳下这万丈悬崖,然后让他像个仙人一样的自己飞上来。 就算是亲眼看到楚风踏着虚空上来大气都没喘一口,展逸云也想说,这个目标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他听不懂楚风解释的那些什么个积攒魔气,提升修为的话。他只知道就段水泽那个水平,想从这悬崖下面上来,怕真是难于登天了。 “怎么,不相信他?”楚风在一旁猛的开口,打断了展逸云飘的不知何处去了的思绪。 展逸云一惊,却立刻摇头:“我信他,只是觉得他这么努力,我每天除了发呆也没事儿做,好像挺没用的。” 楚风笑着摇头:“如果不是你在这儿等着,他怕是百年也上不来。你若是能一心一意只有他,那便是对他最大的助力了。” 展逸云皱了皱眉:“这我知道,就是总觉得,我也该做些什么。” “一直相信他就好了,不管他的选择,也不管他要做的是什么,你相信他就是了。”楚风说着,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似是在对展逸云说,又仿佛自言自语,他说:“剑修,一辈子唯一的追求,也就是如此罢了。” 展逸云听的似懂非懂,想想倒也是明白。毕竟楚风只是个修道之人,问他一把剑该如何自主修炼,这也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了。 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虚度,晚上他化成剑躺在悬崖边儿上恢复体力,白天变成人和楚风聊天等着段水泽,这一晃眼,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他真的还能上来吗?”展逸云这句几乎每天来一遍的话问的他自己都觉得烦了,却还是锲而不舍的盯着那山崖,就好像段水泽真的能在下一秒迎风而立出现在他面前似的。 当然这只是个好像。 所以哪怕他每天都问,结果也不过就是得到楚风日复一日始终一样的回答—— “这才是第一关,他不会不行的。” 第一关。 第一关都要上天了,后面的关会难成什么样,展逸云已经思索不到了。 “你说他上来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强的我都不认识他了?”展逸云没话找话一般的搭着茬。 楚风眯着眼睛笑了笑,抬手捋了两下胡须开口道:“这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怎么清楚,毕竟就他这个程度敢来魔界的……”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只见晴空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带着“隆隆”的闷雷直直劈向了段水泽所在的悬崖之下。甚至来不及喘息,第二道、第三道闪电又接踵而至。 一时间,尘土飞扬,悬崖边缘的石块沙土也跟着闪电坠了下去。 三道之后,这闪电便像是熄了火一般没了动静,只天空中滚滚乌云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似乎是在提示地上的人,这闪电过不了多久还会再来一次。 展逸云在闪电开始的时候就被楚风拉着从崖边离了开来,他坐在地上呆呆的盯着天空中的浓云,双唇不由自主的发抖了许久,直到周围静谧一片没有任何响动了,忽是开口问道:“雷劫?” 楚风面色凝重的点了头,却是问了个毫无关联的问题:“他是不是杀过人?” “两个。”展逸云说:“来这儿之后杀的,如果她们不死……” “理由不重要。”楚风皱眉抬头看了看似是在酝酿什么的天空,开口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危险大了。雷劫这东西一直都是谁造的孽多,谁劫难度。他这种程度就敢给自己弄出来两个杀孽……” 楚风说着,表情越来越凝重,就连那把从未见他出鞘过的长剑也闪起了一丝光亮。还未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就见展逸云猛的站起了身,随手在衣服上拍了两下便朝悬崖那边儿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去?那边……”楚风的怒吼才刚刚响起,就见展逸云回头冲他一笑—— “我去救他。” 第21章 自盘古开天,三清升仙。这人畜想要成仙的道路,便是一分为三——器修,符修,剑修。 器修,依于法器,炼丹制药提升修为,算是成仙之路最为顺利也最为轻便的一支。符修,多是些悟性高人,以念为符,又以符为气,虽比之器修稍有难度,倒也还算是容易升仙。至于剑修…… 展逸云在跳下那悬崖的瞬间,脑中回荡不绝的只有楚风这些天与他说的那些话—— “剑修是成仙之路最苦,也最为不易的。稍有不慎便会在千万年的修炼之中迷失心智。因为剑修不管是有多强,他们所拥有的,不过只是手里那把剑罢了。” 一辈子能拥有的不过就是他的剑罢了。 所以在渡劫这么关键的时刻,段水泽这个剑修又怎么能少了他的剑呢? 风声在耳边呼啸,展逸云闭上双眼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絮絮念着“变成剑”,虽说这法子说着有点儿丢人,但试验了这么多次证明,还真挺有效的。 这次也一样,待他再次睁眼,浑身除了感官之外,已是再无法活动分毫。只是这悬崖真的太深,耽搁这么些时候,他还是没能透过那紫黑色的云烟看到悬崖最下面的某人。 妈的段水泽不会真的已经被前三道雷劈死了吧? 心中这念刚起,还不及深思便猛地感觉身体下降的速度霎时减慢了起来,到最后展逸云几乎要觉得自己宛如微风中的树叶一般降落速度可以用飘扬来形容的时候,忽视触及了一片熟悉的温暖。 男子仰头,长及腰间的黑发在狂风中飘扬,那双红的发亮的眸隔着那消不去的云雾看向从崖上落下的那把紫黑色长剑,嘴角轻抽了两下,终还是在握住剑把的时候露出了个温柔的笑。 “怎么下来了?” 开口,该说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不熟悉的沙哑,许是因为太久没说话的缘故,就连语调听着,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展逸云努力的动了动身子,长剑随着他的动作,除惯常那冲天的魔气之外又发出一声龙吟般的轻响。之后,他才开口,带着点儿炫耀的意味,在再次响起来的雷声中扯着嗓子应道:“我就是趁你不在学了个新招,想找你炫耀但是你一直不上去,没办法等不及了我只能自己下来跟你嘚瑟了。” 段水泽笑着应声:“你真厉害。” “那当然。”展逸云说:“没办法,找你嘚瑟没找对时机,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好说话,允许你用我的新招式荡天雷了。” 段水泽笑意更浓,还真是一脸认真地冲着手中长剑道了个谢,便再一次的仰头看向了天空。 只是这次,相较于面对之前那三道天雷之时,倒是安心了不少。 他不傻,展逸云的说谎技术又太差。 不过既然是展逸云不愿意承认是怕他撑不住主动下来帮他扛雷,他便也装着看不出来便是了。 这心下思索两番,段水泽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眉头紧锁凤眼怒睁,双唇一启吐出两个现下谁都不是太想去面对的字儿—— “来了。” 雷声伴着这话音几乎在同时落下,段水泽呼吸一紧,却是猛地抬手提着长剑便顺着那雷迎了上去。剑上寒光带着浓烈的魔气和天雷闪下的紫光交汇在一起,在“轰隆”的一声巨响后,几乎要刺瞎人眼的白光从地底怒冲云霄,撞开了云层又劈开了下一道闪电。 霎时间,万籁俱寂。 楚风抬头看着那久久不散的剑气和像是要较劲儿一样奋力聚在一起的乌云,呼吸滞了一瞬,握着剑的手更是紧了紧。 又看了眼面前的悬崖,他转身看向背后不知何时到来的男人,双手一摊,叹道:“我说我这儿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你们就过来看一眼,我是该请你们别小题大做呢,还是该感谢你们对我的关注呢?” “楚老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人笑着将一直翻扣在脑袋上的帽兜掀了下去,墨色长发在身后披散开来,柳眉下是一双带着笑的桃花眼,嘴角一挑勾出了丝雌雄莫辨的意味,他仰头看了看天,继续说着:“不是我们对您关注太高,大家都在这魔界待着,时不时总是都要看看天的啊。” 话落下,就像是怕楚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一般,又抬了手指了指总算是拼过了那道剑气,打算再来一道雷劫一般浓云翻滚的天空:“我可是不知,您这儿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人物?” 楚风眉头一皱,眯着眼睛看向一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成,老爷子您也别跟这儿站着了,风大伤身。”男子脸上笑意不减,抬脚就冲着那悬崖边儿上走了过去,他说:“既然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就更好办了,毕竟我们也算是魔界的管理者,谁都不想看到这突然个来路不明的人打破现在这平衡,不是吗……” 话没完,身前却拦了把未出鞘的长剑。楚风眼睛也不睁开,冲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明显没什么感情的笑容,他说:“小苏啊,不管是魔,是仙,还是人,总不要赶尽杀绝,不是吗?” “楚老说笑了。”男子笑着抬了手,附上一直背在身后的弯刀,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这动静闹大了,怕是对谁都没点儿好处吧?” 楚风抬头一笑,却是不作回应。 两人僵持了半晌,那男子再次张口,不及出声,只空中一道卯足气劲儿的闪电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又砸了下来。 男子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楚风眉头一皱,转身就想去帮着拦下那闪电。却见白光再次乍泄天际,只是这次,好像连长剑划空的响动都清晰入耳了。 定睛看过去,一人凭空立在半空之中,长发在风中翻卷,手握着一把紫黑色长剑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挡着那似是要将他粉身碎骨的惊雷。 一道,两道…… 正好第九道雷落下之时,那盘踞在一起的乌云之中猛地发出一声巨响,却是在瞬间散了开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几瞬便又是万里晴空。 第22章 待飞扬的尘土终于甘于落定,积于崖前那浓到遮眼的魔气也渐渐散开,那着着淡青色长衫的身影才总算是在楚风二人面前清晰了起来。 他拿着剑的手又挥动了两下,终是一抖手腕将长剑贴于臂上,带着些欣喜的神色却在目光触及到楚风身边之人时猛的顿住,眉头一皱,脸上也多了丝疑惑:“师伯……” “楚老,这师伯都叫上了,你可不能再说是我听岔了吧?”段水泽话刚出口,还不及问什么,就被楚风身旁的青年截去了。他挑着眉勾着那双桃花眼看向楚风:“您这是在通知我们,您打算破了现在这么完美的局面了吗?” “苏淼你少放屁了。老夫眼没瞎,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况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楚风收了笑意,第一次把那双被耷拉的皮肤遮挤严实的眼睛瞪了那么大。他往段水泽那边儿走了两步,挡在人身前才开口继续道:“我这师侄刚修魔几天,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家主子连筑基期都没过的娃娃也怕了。” 苏淼脸上笑意不减:“楚老言重了,在下不过是为了魔界的稳和来问候一下您老。您若是觉得这有所不妥,在下这就走便是了。只是我好打发,一会儿那梓娥的人……” 这话说了一半,苏淼便没了声音,嘴角弧度又大了些许,他抬头看向半空之中。只几个喘息,那边儿便响起了一柔柔的女声—— “我们主上以为是楚老您又进阶了,特派小女子来祝贺祝贺,不过看来不但是来晚了,还会错了意啊。” 众人顺着那声音看过去,身着紫红色长裙的女子坐在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巨兽身上,腾于半空之中。那面貌影于缭绕的魔气后,倒是没法去看个真切。 楚风脸上不悦的表情更为明显了。他抬手抱拳,开口高声应道:“承蒙几位这么挂念老夫,老夫心领,下次您几位也别费神跑这么远了。托各位的福,老夫得以和这失散多年的师侄相遇,也实属幸运。只他刚渡劫,现在身子还虚,老夫先带他去歇息了。招待不周,也请海涵。” 说完,甚至连回应都懒得等,他直接低语了声“跟上”。便迈开步子朝住处走了过去。 段水泽面上疑惑丝毫未减,却也在楚风话落时便抬脚跟上了他的步子。只是在和那个被叫做苏淼的男人擦肩的瞬间,耳边突然传开了句话—— “就你这修为,能闹出来这么大动静,是因为你手里那把剑吧?” 段水泽挑眉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没有一丝被拆穿的惊慌。只开口,用骄傲到不加掩饰的语气说道:“我是剑修,这是我铸的剑。它只有在我手里才有这威力,若是别人拿了去,不过是块玄铁罢了。” 这话说的傲的不行,许也是因为这股气质,苏淼盯着段水泽瞅了半天,却是先让了身子,微微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是没问题了。 段水泽也不客气,直接提剑便冲了出去,三两步赶上了已经在前方站定回头等他的楚风。 “别跟他说太多。”楚风斜了苏淼一眼,在转身时轻声说道。 段水泽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 两人没有一个愿意再去理会一直盯着他们的那一男一女了,脚下步子加快,没多久便到了楚风所住的那间小房子门口。 待两人进门,展逸云的声音才悠悠的在段水泽心中响起:“我发现你现在说谎的技能越来越强了。” 段水泽捏着剑把的手微微紧了紧,却是笑道:“跟你学的。” 还不等展逸云回答,走在他前面的楚风听到这么个声音便扭头看过去,见段水泽指了指自己手中长剑,才满意的点头道:“没想到他这样也能和你交流,这就是所谓的人剑合一?” “我也是这么想的。”段水泽应的带着些说不出的得意,嘴角不可抑制的向上挑着,他说:“虽然现在他要是不说的话,我有时候还是不能彻底了解,但是总比一开始听不得见不得要强多了。” “好样的。”楚风也笑了:“你好好练着,等什么时候强起来了,我看谁还敢说咱们剑修的人剑合一是痴人说梦。” 段水泽点头,思索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皱,开口问道:“师伯,刚刚那两个……” “走狗罢了,用不着管他们。”楚风在段水泽提及这个的时候表情立马就带了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说:“他们不过就是担心我实力太强,以后镇不住我,这魔尊之位就到我手上了。” “您是说……” “之前那个胖子说的三个实力相当夺位的疯子里面还有师伯?” 段水泽话还没说完,猛地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手中的剑把也换为了熟悉的温热的手掌。扭头,展逸云已经一脸好奇的站在他身旁了。 瞥了眼段水泽带着无奈意味的目光,展逸云嘿嘿一笑,也不挣开和段水泽相牵的手,只抬起另一只手挠了挠头,解释道:“这话题太刺激,忍不住想参与一下了。” 楚风只看着他笑了笑,那目光活像是老头儿在看自家顽皮的孙子似的,他抬手在胡子上捋了两下,摇头说:“可别乱说,这魔界上下,实力相当的确实是有三个。但是对那魔尊之位有兴趣的,只有两个人才对。” 展逸云了然的点了头,却是转眼看向段水泽,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咱们到了千回峰之后,就再也没人敢追过来了。” 有可能成为未来魔尊的人在这儿住着,还有谁脑抽了赶来饶他安宁? 在这一瞬间,展逸云觉得他好像有点儿理解楚风口中那句“剑修虽孤独,但却是最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第23章 楚风看着展逸云那样子嘴上没有接话了,摇头笑了笑。待再度开口时,脸上已带起了严肃的意味,他说:“你之前跟苏淼说的那话,他会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他们家主子的,不管他信了没信,他主子的脑子可不至于连这点儿慌也听不出的。” “本也想的是能拖一时就算是一时的。”段水泽笑的有些尴尬。还不等再说,手掌便被展逸云用力捏了一下。 他转头看过去,展逸云那双大眼睛闪着光,笑的坦然:“你说的没错,如果拿着我的人不是你,你以为我还会愿意助他去砍什么东西吗?我可是有腿的,能自己跑。” 说着,还做了个要起跑的姿势,生怕是段水泽不知道他有多灵活似的。 只是楚风面上忧虑还是丝毫未减。眉头又朝中间锁了锁。伸手过去抓了段水泽手腕静了几瞬,开口便是声长长的叹息:“但是苏淼那句话没说错,你太弱了。全靠着逸云的话,这剑迟早要让人夺了去的。” “我知道。”段水泽抿紧了唇。其实不用楚风挑明他也知道,这次雷劫如果展逸云没跳下去,估计他早已被劈的魂魄皆散了。 楚风又叹了口气,隔着窗子向外看了两眼,他说:“动静闹大了,这次梓娥和宁逍都会盯上你的。他们防我防了几百年了,就等着我老的扛不住,现在你来了,怕是得和我待遇相同了。” “那我……” “还在我这儿待着就行了。”楚风一撇嘴,那胡子跟着向下坠了坠:“你师伯现在还不至于老的没用,他们想杀了我也得掂量掂量才行的。至于你,有时间跟我这儿废话,不如继续打坐闭关去来的快。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提升修为,至于你这剑……” “我可以陪他一起打坐闭关吗?”展逸云抢在楚风下结论之前开口自荐道,大眼睛中满是真诚:“我是这样想的,他是剑修嘛,修炼的话,剑在跟前总是会好点儿的吧……” 解释的声音在楚风不知意味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到最后直接是哑了音了,展逸云面带紧张的看着他,那样子就像是生怕后者拒绝一般。 两人对视几秒,楚风表情不变的抬手捋了两下胡子:“他要是闭关了可没办法和你聊天了,一个人在他跟前……” “没事儿无聊我就睡觉,实在不行我看着他发呆我也安心。”展逸云赶忙应着,看的楚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风摇了摇头,无奈的看了展逸云一眼,倒也是默认了他的提议一般,转而看向了段水泽:“我这儿没地方让你闭关,还是去那断崖下面吧。若是这些跳蚤再来闹事,我帮你挡着。下个月的今天,你自己回来找我。” “是,师伯。”段水泽低头应道:“那我这便去了。” 楚风冲他摆摆手,不再应声。 直到段水泽转身出门身影再次没于那浓雾之中,他才抬手将自己的长剑托于眼前,在剑鞘上轻轻抚摸了几下,脸上挂起了一个欣慰的笑—— “他们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话分两头,待两人出门之后,展逸云左右看看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师伯说第一个关卡就是让你自己从那飞上来,为什么第二个关听起来比第一个还要简单?” “第一关不过是让我学会自己沉淀积攒魔气。我在悬崖下除了时不时尝试一下上来以外,别的时候也都是在打坐修炼的。”段水泽平静的应着:“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我现在不用刻意去思考该怎么沉淀这气就是了。” 展逸云听的云里雾里的,他思索了一下,皱眉问着:“也就是说可以升级更快了?” “升级?” “我是说变强,会很快吗?” “不知道。”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那悬崖边上,段水泽说:“这是因人而异的,魔修的修炼如果不是专门打底子,确实可以一路超道修很远。只是到底能超到什么程度,我就说不清了。” 展逸云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却也懒得问了,毕竟不管段水泽给他解释的多么详尽他也听不懂就是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就是…… 展逸云扭头去看段水泽,刚开口还没发出声音,就见段水泽突然弯了身子,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又被人抱在了怀里。 这姿势太特么尴尬,而更尴尬的是始作俑者好像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展逸云嘴角一抽:“这个……” “变来变去的太麻烦了,还是说你打算就这么自己跳下去?”段水泽语气平静,那淡定劲儿让展逸云都不好意思去说这姿势问题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一般的伸手过去揽住了段水泽的脖子,开口道:“你跳吧。” 段水泽微微一笑,也不再应了,抬脚放心的朝悬崖外面径直走了过去。 待强劲的风声从耳畔响起,段水泽双手和他身体只见颠簸的被风扯开着距离,展逸云猛的发现自己好像不说没点儿害怕的感觉,反而还有点想笑。 总觉得自己好像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殉情。 他一直都是个爽快的人,稍微有点儿什么心思也都写在脸上懒得遮掩。所以当段水泽脚下运气稳稳的降落在地上时,展逸云已经在他怀里笑的蜷了身子了。 “乐什么呢?”段水泽把人放下,由着他靠着自己继续笑,一边挑了嘴角问道。 展逸云答的干脆:“我就是在想,咱俩要是一起摔死在这儿,算不算殉情。” 段水泽表情一滞,嘴唇稍稍抖了两下,脸颊开始慢慢染起红晕,最后满脸通红的抬手捂在嘴上,过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的开口:“你……我……” “你特么还是闭嘴吧。”展逸云开口打断的毫不留情。直觉再让段水泽这么说下去,他可能会听到一些绝对不在他想听范围内的话的。 只是这次段水泽没听他的话。 放下那只捂在嘴上的手后,段水泽深吸一口气,脸上通红的色彩没有一点儿要减弱的意思。他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们……” “我什么都没想!求求你不要再想下去了。”展逸云几乎是吼着阻止了段水泽后面的话。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就仿佛段水泽再说一句,它立马就能冲出来了似得。 这反应太奇怪,奇怪的就好像是少女漫画里被暗恋的学长表白的小女生一样。 展逸云几乎想抬手抽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大口的呼吸了好几下,走抬手在脸颊上拍了拍,才开口道:“段水泽你听我说,虽然咱俩关系很亲密,但是……” 他话说一半,就被已是平复大半的段水泽接了过去:“结为道侣也不是不行,虽我是人你是剑,但我是剑修,本就该和你相依为命,你若是不提,我还真没想到能这般的。” 段水泽越说越激动,最后一个字出口,展逸云觉得他眼中几乎要闪失起光芒了。 他说的好像句句在理,就算是想反驳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嘴唇开开合合,过了好久让展逸云有种他再不说点儿什么估计就要进入□□环节的时候。他总算是开口发出了声道:“我刚就是随口一说,我不好断袖的。” “我也没有这癖好,这我说过的。”段水泽应的不是一般的淡定,他抬手在展逸云那头短毛上抚了两下笑道:“只是觉得是你,不管是什么关系似乎都挺好的。” 展逸云一愣,似乎再拒绝下去就显得过分矫情了。而且本来就是要绑定一辈子的人,就算是在一起好像也…… 他皱了皱眉:“这关系转变的太快我有点接受不了,慢慢来如果你觉得你喜欢我,咱们再提这事儿行吗?” 段水泽没有应声,只低头过去嘴唇在展逸云唇上快速触碰了一下,没有过多的深入,只接触瞬间便挪了开去。 明明主动亲过来的是他,在展逸云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段水泽的脸比他还红。一个没忍住“噗”的声笑了出来,气氛也在这笑声响起的时候瞬间破碎。 段水泽没他笑得那么夸张,却也眉眼弯了起来。没人再去主动提起刚刚的那个吻了,也没人再去关心现在他们的关系到底是之前的剑与主人还是双修道侣。 只待两人都笑够了,段水泽才开口道:“你若累了就化回剑休息休息,若无聊了便叫醒我陪你说说话,我就在这儿修炼,你若想四处转转,也别走太远了。” 他说着,已原地盘膝坐下。双手捏着指诀随意的搭在膝盖之上,轻瞌双眼,还带着丝笑意。 直到他全交代完了,展逸云才“嗯”了声应答,在段水泽对面和他一同坐了下来。 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四处紫黑色烟雾缭绕之中的杂草乱石悬崖峭壁,心觉无趣,最后便学着段水泽的样子也盘起了腿,做出个标准的打坐姿势,挺直腰背闭了双眼。 这次绝对不能说出来,这样面对面一起修炼,虽说一个是真的一个是装的,但是也似乎是有那么点儿“双丨修”的意思吧? 展逸云想着,嘴角向上挑的更厉害了点儿。 第24章 不知道是被段水泽之前那么一提闹了个心理作用,还是他真对段水泽有点儿意思。总之在人开始修炼之后,展逸云发现自己哪怕什么都不做就盯着人看,也能傻乐呵一整天。 就好像段水泽那张已经熟悉的不得了的眉眼,被他这样盯着就能看出朵花儿了似的。 很脑残,但是又有种莫名的幸福。 在想到这个词儿的时候,展逸云不可抑制的想在心里“呸”自己一句少女心爆发,但是又忍不住乐呵的像个傻逼。 “你最近心情好像一直颇好?” 段水泽惯性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展逸云抬头就对上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红眸,只瞬间心跳又猛的加起了速度,脸烧的就算看不到他也能猜着是有多红了。 多年老司机为什么会在段水泽这种纯情老处丨男手里栽了,这简直不管怎么想都想不通好吗? 展逸云越想越纠结,最后是直接忘了回应段水泽的问题。直到唇上再次被贴过来了个熟悉的温度时才猛的回过了神,看向段水泽的目光却是更愣了。 “在想什么?”段水泽抬手捻着展逸云鬓角的头发,一边笑着问道。 呼吸停滞了片刻又急促起来,缓了好半天才总算是归于平静,展逸云也不拦开段水泽还在他头侧摸来弄去的爪子,只撇嘴道:“我怀疑你在天辰山上没少调戏过小师妹。” 段水泽动作一滞,立马就收了手,面上笑意不见写满了严肃和认真,他说:“我只对你这样。” 展逸云:“……”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是邪魅狷狂的说“吃醋了?”才对吗?男神你突然这么认真老子实在是没办法接话了好吗! 段水泽眸中那光太过认真,展逸云愣了半天,只得深吸一口气,开口岔开了这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的话题:“其实我就在想,按你说的升级会更快,那为什么这都十几天过去了,还没来第二次雷劫?” 他这么说了,段水泽便也由着他,脸上明显带上了丝无奈。他说:“这修炼若是真能十天半个月就登一个档次,我也不会蹉跎三百年也不过个金丹后期了。” 好像说起来是这么回事儿,展逸云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现在算是什么等级?” 段水泽说:“师父之前那一剑破了我金丹,算是彻底的从初开始。现在也不过刚刚入了筑基,经过这些天的修炼刚到了中期,只是想再回金丹,中间也还差着个旋照的。” 展逸云嘴角一抽:“那金丹上面还有几个等级?” 段水泽苦笑:“元婴,合体,大乘,渡劫。” 展逸云:“……” 他顿了顿,见段水泽似是不打算继续开口,才又问道:“嗯,我是说如果把剑身当成人的话,你觉得我是什么修为?” 段水泽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抬手在下巴上摸了摸,思索半晌认真道:“至少是个大乘中期,师父是初期,你身上的魔气可以镇了他,但是师父以上的,我也说不清了。” 展逸云:“……” 他终于直白的理解了目前为止所有人说段水泽配不上这把剑的原因了…… 对于他的懵逼,似乎是完全没有超出预料。段水泽轻笑着问道:“是没想到我会弱成这样?” 展逸云明显是还没回过神儿,他摇头道:“我是没想到我金手指能这么炸天。” 没听懂这形容是个什么意思,段水泽轻应了声:“嗯?” 伸手在脸上用力搓了几下,让自己勉强接受了一下这个事实,展逸云说:“不,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我这么*肯定是分分钟万人迷谁都想得到的节奏,你千万不能让我给人抢了。” 这次算是没绷住,段水泽总还是笑出了声来:“你倒是不嫌弃我。” “干嘛要嫌弃你啊。”展逸云一脸的莫名其妙:“万我被别人拿走了,他们天天一言不合就要用我去杀人,我多难受啊。” “你担心的地方总跟别人不一样。”段水泽摇头。 展逸云摊手耸肩:“你见过别的剑灵?” “没有。” “所以说不定其实全天下的剑灵都和我一样爱好和平呢。”展逸云说的不是一般的认真。 段水泽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剑终归就是用来伤人的东西,魔剑更是如此。天下能有你这想法的,怕也是独你一人了。” 展逸云干笑两下,也没再跟他继续这话题了。转是开口问道:“练剑这种事儿难道不是铸剑师什么修为,造出来的剑就是什么能力的吗?” 段水泽摇头,双眼盯着展逸云的眸子,像是要告白一般,淡淡的,又认真的说道:“剑有多强,是看铸剑者对剑的诚意,和对剑的期盼。” 这说的有点儿深奥又有点儿玄乎,听入耳中也有些似懂非懂,也懒得深问,展逸云说:“那你对我的期盼是什么?” 段水泽表情明显僵了一瞬,却又摇头似是什么都没想到一般的应道:“这都不重要了,我也记不清了。” 展逸云歪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阵儿。这人好不容易跟他说句谎,还说的这么直白,让他瞬间连去戳穿的*都没了。 好在好奇心没那么强烈,展逸云咧嘴说道:“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你能把我弄得这么强,你对我的期盼肯定也不会是对我不好的就是了。” 段水泽眸光一闪,却也回应着点了头。 两人这正说着,段水泽突然警觉上前一步回身将展逸云挡在了背后。 周围依旧魔气笼罩,甚至连点儿风吹草动也没有,完全不明白这又是出什么事儿了,展逸云刚开口问了句:“怎么……” 后面话还未出口,一熟悉的人影已立在两人面前。 楚风皱眉瞪眼,那张熟悉的脸头一次在两人面前如此严肃,他说:“别练了,现在赶紧走人,就顺着这崖下面的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千万别回来,快!” 楚风突然这么个要求,两人同时是愣住了。任是楚风多急,他们也没一人先听话的迈步赶紧走。 “师伯,这……” 段水泽刚开口,楚风就抬了手中的剑指向一旁:“别问了,先走。你若是不离开这魔界,想知道什么过些日子你总会知道的。” 见两人还是在原地不动,楚风皱眉,长剑置于胸前微微拔出一点儿。银色的剑身反射出一道寒光刺入段水泽眸中,似乎是他再不走,楚风立刻就能抬剑砍了他了。 段水泽眉头皱起,惯性伸手过去想拉着展逸云,却还不及动作就被身后那人推开了。 展逸云上前一步,低头看了眼楚风出鞘了一点儿的长剑,也不带一点儿畏惧,伸手过去扶着楚风的手将剑推回剑鞘。他说:“师伯,你这剑拼杀这么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别急着赶我们走,出事了我们也总能帮帮忙的。” 楚风定定的盯着展逸云双眼看了一阵儿,两人交错的眼神儿中是只有他俩能懂的惆怅。半晌,忽是仰天笑了起来,他说:“你这个小剑灵啊,老夫之前就和你说了,我这剑也是有灵的,怎么,你还信不过我了?” 展逸云只低头看着那剑不语。 就算是有灵,一把断了的剑又能做什么? 楚风见他这般,又抬手捋了两下花白的胡子:“我说了,我的剑是最好的天剑。你们到底是信不过我的剑,还是信不过我这把老骨头?” “不是,师伯你……” 展逸云还挣扎着开口想要劝阻楚风,却是话刚说起就被又截了过去—— “不是就快走。小孩子哪这么多废话!”楚风说着抬剑过去就要打展逸云,见段水泽把人拉回身后才继续道:“这是我的战场,用不着你们插手。我回去了,你们敢跟上来别怪我剑快了。” 说罢,连再次发问的机会都不再给两人留下,单脚在地上一个用力,只几个纵身,楚风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断崖之上。 段水泽看向展逸云,说是提问,语气却更像是心中走了定数只简单的咨询一下一般:“跟上去吗?” 展逸云摇头:“你也知道咱们上去就是拖累,还有什么可跟的。” 段水泽叹了口气,还是伸过手去牵起了展逸云的手:“走吧。” 展逸云轻轻应了一声,由他拉着自己向前。却是抬头看着山崖上方久久不能回神儿。 他不知道楚风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按照楚风的性子,是不会换了那把断剑转而用他的。 他也知道,当初玩儿的那款游戏里,有过段水泽,有过何然,连那锻了天剑的顾城和楚风提过一句的宁逍都有,却唯独没有楚风这个人。 没有办法出现在主角剧情里的路人甲。 这一别,怕也是永别了。 第25章 不提沿着楚风所指那小路快速逃走的两人,在和段水泽二人告别之后,楚风上了那断崖也不往别处去了,直接盘膝坐在他之前常和展逸云聊天的那地方便不动了。 双手端着那没出鞘过的长剑搭于膝上,眼皮也耷拉下来遮着眼睛也不知到底是在垂眸还是闭目养神。 就这样过了许久,东南方猛地现出一股强劲到煞人的魔气,铺天盖地一般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袭了过来。原本沉积在天空之中的魔气被这煞气在瞬间破开,只转眼,紫红色的天幕便露了出来。 楚风缓缓睁了眼,似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面上不起一丝波澜,只抬眼看向前方。不多时,两道身影便顺着那魔气立在了他身前。 站在前面的人一头黑发如瀑长及腰间,剑眉下细长的红眸带着消不去的冷意,淡粉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又在尾端勾了起来,带着点儿说不出的俊气。身上一件勾着金边儿的黑色劲装,乍看过去虽说不上华贵,倒也可知此人身份不低。 他身后跟着的则是前些天刚来过一次的苏淼。 楚风双眼在二人身上扫了两圈,轻咳一声提着剑站起了身子:“我以为你们来的不会这么慢的。” 站在前面儿的男子嘴角的笑意浓了浓,双手在胸前作揖,开口是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楚老是算出今日晚辈要来拜访您了吗?那来晚了还真是抱歉。” “星象自西北倾斜,魔气顺东南开来。宁逍你想做什么我也算得出来,没必要跟我再卖这关子了。”楚风说着,双手一拔,“咔嗒”的声轻响,剑身也从剑鞘中露出了一截。 这话说的有够直白,宁逍那双细长的红眸微微眯了眯,收了脸上的笑意,转而冷冷的继续道:“你既是知道我想做什么,那现在这样便算是你的答案了吗?” 楚风只看着他,面色不变,更没一点儿要回答的意思。 两人对视了半晌,宁逍不急不缓的伸手将身后背着的长刀拔出在手中紧了紧。寒光在刀刃上闪动,他活动了两下腰身,又笑了起来:“当年人魔大战,三界第一的剑修斩了魔界至尊,却被魔尊自爆内丹的魔气震断了自己的佩剑。想尽办法修补,最后走投无路听人流言,甘愿堕入魔道以魔气修补天剑。” “以毒攻毒,听起来还真是个好法子。不过我也是好奇了,这么些年过去,老爷子你这剑真修好了吗?” 随着他这话,楚风面上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直接是忍不住提剑就劈了过去,只是哪怕这样,那长剑也终是没彻底出鞘。 “啪”的一声剑鞘和刀刃的撞击,宁逍也不急进攻,突然向前倾了身子,脑袋凑在了楚风脸前,压低了嗓音带着嘲讽般的腔调笑道:“老爷子,您这么大年纪,还拿着把断剑,真当是挡得住我?” 楚风眉头一紧,手下用力向前一推将男人挡了开去,低头又看了看那还被他藏在剑鞘中的长剑。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过去将那藏了千百年的剑身抽出剑鞘。 一臂长的铁剑从正中断开,断口碎裂的痕迹似乎是在无声的告知宁逍刚刚问题的答案。剑上绘着的游龙也只剩下尾部失了光泽。楚风握着剑把的手抖了又抖,最后猛地捏紧。 抬头,红眸在对上宁逍那张“笑脸”时怒气全盛,他冷冷一笑,开口道:“不妨咱们来试试?” 话已至此,宁逍也没和他继续动嘴皮子的兴趣了,向后撤出一步手中长刀随着手臂挥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不带丝毫停歇便朝着楚风猛抡了过去。 楚风也不惧他这气势,抬手用还没放下的剑鞘挡了过去。又是“啪”的声巨响,握着剑鞘的那手虎口都被这一下震的生疼。也不带丝毫停歇,身子往前一斜,拿着断剑的手也跟着挥出,直对着宁逍丹田毫不留情的捅了过去。 后者虽说是没他历练这么丰富,却也不是刚入道的新手了。单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向后猛地撤了出去,躲开楚风那一下攻击,面上也没什么紧张的神色,他嘴角一勾却是笑道:“楚老年纪这么大了,身手还这么灵活,真不容易啊。” 楚风屏着呼吸不去应声。 宁逍没说出来,他也不是不清楚。刚刚那一下不过就是为了试个力道,虽说是两人魔气不相上下,或许他还能更胜一筹,可他这把断了的剑,终是不可能敌过宁逍手中万人血祭练出的魔刀的。 事到如此,先下手者为强。 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楚风低头看向手中的断剑,浑身的魔气慢慢超指尖汇聚,最后那断了的长剑端头硬是被魔气集出了个剑形。他抬头看向对面儿似乎是为了给他点儿时间一般一直抱着手等着的宁逍,也不再多说,直接挥剑又攻了上去。 宁逍笑意更浓,抬手挥着长刀也迎了过去。 刀光伴着剑影在空中划过,“铛、铛”的金属撞击之声也久久不绝,宁逍深紫到几乎发黑的魔气和楚风艳红的魔气也随着兵器的交接相互吞噬纠缠着。两人这来回了十几次,楚风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手下动作也随着战势延长开始乱了起来。再看宁逍身上虽是多了几道伤口,脸上从容的笑意却是没一点儿要退下去的意思。 又一次的兵刃相接,宁逍手中长刀上包裹的魔气在瞬间化作一条巨龙直接朝着楚风手中魔剑吞了过去。楚风瞳孔一缩,想再撤步却也来不及了,长剑前段魔气幻化出来的部分在巨龙嘴巴合拢的瞬间便被吞噬了个干净。 还不及楚风再动作,却见宁逍直接收了长刀向后撤了一步,主动停了攻击,他说:“楚老,你也看得出来,你打不过我的。不如各退一步,你把苏淼说的那挡的过天雷的魔剑给我,我便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楚风深吸一口气:“那剑不是我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宁逍笑:“我也知道那剑是个刚筑基的小魔修的。但是能让个新人劈开天雷,那剑要是到你手里,还得了?” 楚风沉眸:“剑修一辈子就一把剑,我这剑就算是断了,也非它不可。” 宁逍摊手:“说是这么说,到时候会怎么样谁知道呢?我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听这话,楚风却是笑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鞘和断剑,长叹一声道:“这么些年了,我也早该放弃了,不过也好,至少是战场上一起走的,总不至于是你送我老死。” 话说完,他重新抬眼对上了宁逍的眸子。 “我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你直接动手吧。” 这回应似是根本没有出乎预料,宁逍表情不变只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将那长刀在空中挥动了两下,找到感觉之后便又冲着楚风劈了上去。 是真的拦不住了。 但是作为剑修,最基本的尊严也不允许他直接就这么让人砍死。 扬着手中断剑奋力向上挡了过去,想象中金属交接的声音却并没有响起—— 断剑不知何时以消了踪影,一半透明的少年站在两人之间,宁逍手中长刀劈砍在少年身上几乎要将人从中斩了开去。但奇怪的是那少年身上看不到一丝血迹,就连被刀刃割开的地方也仿佛被打散的云朵一般,虚无又缥缈的好像就连他的存在也只不过是个幻觉似得。 霎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六道目光同时锁在少年身上无法移动分毫。只见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那一刀似的,抬手过去食指屈起,在宁逍刀背上轻轻一弹—— “镗”的一声脆响,随后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哗啦”一声铁器断裂的声音。 比这少年突然的出现更让人惊讶到合不拢嘴的是,宁逍手中那魔刀只被这一弹便应声而断。 少年动作不停,也不管掉落在地上的那半截刀刃和呆滞在原地的三人,他扭头朝楚风看了过去,清秀的眉目间带着笑意,却在目光看向后方的瞬间,原本勾起的嘴脸瞬间落下,黑色的眸中满是慌张,张嘴不及发声,只一阵狂风吹过,少年身形也跟着那风烟消云散了。 楚风就瞪着眼看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直到一直拿在左手的刀鞘也随着少年的消失碎裂,他才呆呆的伸出双手,在虚空中抓了又抓,却再也感受不到少年存在的痕迹。 少年最后那个眼神儿的意思是什么他不是不清楚,他也感觉的出来后方快速接近的魔气已经将要到达身边儿了。但是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也全然是没有一点儿想要移开视线的意思。 不知道该说是悲伤还是该说喜悦,满心上下也只剩了一句话—— 你们快看啊,我的剑,真的是有灵的啊。 身后的魔气越来越近,楚风的表情却丝毫不变,直到“噗嗤”一声轻响,利器插入*的声音在四下安静的瞬间显得分外清晰。 楚风呆滞的回头,面上挂着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嘴角却慢慢的勾了起来。 双唇不住地颤抖了许久,他才开口带着止不住的颤音说道:“你们看到了吗?真的是剑灵啊……” 第26章 “看到了当然看到了,师伯你剑灵超帅的。”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风还是那哭笑不辨的表情,转身却看见段水泽正从一张牙舞爪浑身魔气散发到极致的黑衣男子腹中缓缓抽出长剑。 那剑身在移动的过程中还不停的发出着人声—— “段水泽你动作快点,这状态好他妈尴尬。” “好的。” 段水泽应得无奈,手下却是用力一抽,在魔剑贴回手臂的时候那黑衣人也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只扫了眼那人还在地上抽搐的身子,段水泽便将视线放回到了楚风身上。不及他发问便先一步说道:“师伯,我们都看到了,真的有剑灵……” 他没说完楚风便回了神儿,眼中满是不带压制的怒气:“别说这个,我让你们走的,回来做什么?” “完成您剑灵的心愿。”展逸云的声音传来抢着答道。 段水泽也跟着应着:“剑灵舍身护主,若是这样都护不住,怎对得起他这一番心思。” 这话似是说的句句在理,楚风眉头一挑,又看了眼地上碎裂的剑鞘,却是笑了起来:“命该如此,我陪他去了不也好吗?你们回来也不过就是咱们一起……” 他话说一半,展逸云便截了过去:“我们就算是不回来也跑不过的。而且在人界也是被追杀,到了魔界继续被追杀,日子还怎么过?” 楚风撇嘴:“总比回来和我一起送死的强。” 段水泽摇头道:“反正是和全天下为敌,横竖都是一死,那能哪怕只有一个照应,也总是好的。” 这次的话是没任何可驳的余地了。楚风愣了半晌却也长叹了声摇头不再多说。 段水泽持剑上前一步对向对面儿似笑非笑看向他们的宁逍,长剑在身前一横,将楚风护在了身后。 就像是完全没把段水泽当回事儿一般,宁逍撇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断了一半的长刀,最后干脆直接随手一甩扔了刀,抱着臂看向段水泽。 “楚老您那剑灵真是白和我魔刀同归于尽了,我是没想到你家师侄能这么贴心,看我刀坏了就来给我送个更好的武器。虽说这剑用不太习惯,倒也无妨……” “既是用不习惯,就别想了。”段水泽坑声打断他的话。双眸中血色翻转几乎要滴出红流一般。长剑在胸前一挥,魔气应着动作朝宁逍的方向炸裂开去,只瞬间就让后者神色大变立刻向一旁躲去。 段水泽手下动作没有丝毫停歇,足间点地朝空中一跃单手抡圆了长剑由上而下的再次朝宁逍劈了过去。 厚重到压人心魄的魔气随着他动作铺天盖地般袭下,宁逍瞪大了眼睛用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愣愣的看着几欲砍到身前的剑刃。 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他突然抬手直对着剑刃便迎了上去。大乘期以上魔气之间生死对决般倾尽全力的较量,只瞬间便震的一直守在周围的苏淼猛喷了一口鲜血,就连楚风脚下也颠倒了几步,皱着眉看向段水泽的神情却越发欣慰。 一切的时间仿佛凝聚在这一刻,浩荡的魔气在对决中散出遮天蔽日。直到段水泽十指在这魔气的冲击下鲜血直流,青筋暴起手掌痉挛到几乎快握不住剑把了,才向后撤了身子提前结束了这次对决。 再看宁逍那边儿,双手掌心几乎被切断,鲜血直流的伤口深可见骨。一双红眼带着七分愤怒三分兴奋直勾勾的看着段水泽。 喉结上下翻滚几刻最后来不及吞下的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他才冷笑道:“今日就先到此为止了,宁逍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动作。抬脚点地三两下便消失了踪迹。 苏淼看了看宁逍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眼已经停止抽搐彻底没了动静的黑衣人。最后低身过去将尸体扛在肩头,才转身提步跟着宁逍一起消失在了远方。 直到两人气息彻底消散,段水泽才猛的倒抽一口气向后倒去。楚风伸手过去将人扶住,最后慢慢让他平躺在地上,便收手坐在了一旁。 段水泽手中长剑魔气翻滚片刻,待消散时展逸云已代替了长剑跪坐在一边儿了。 三人就这样一躺两坐的相顾无言,直到段水泽几乎快死了一般一下又一下深长的深呼吸渐渐平稳下去后,楚风才开口问道:“逸云又变强了?我记得以前剑身是只能与你说话的。” 展逸云挠挠头。一边伸手过去从段水泽胸前衣服里掏乾坤袋一边应道:“似乎我有多强是根据他有修魔修的有多强来定的,他稍微厉害一点儿我也会跟着进步的。就比如你看——” 一手伸进从乾坤袋里摸出了药膏和棉布,他把段水泽还在流血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清理着伤口继续说道:“我现在也是可以打开乾坤袋的人了。” 看他举动楚风明显一愣,段水泽也有气无力的开了口道:“说来奇怪,我探他丹田还是碎的,但是身上却有了魔气。虽是极少,但也是有的。” 楚风抿唇坐在一旁,似是在仔细思索一般,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人剑合一。” 说罢,目光在段水泽二人身上又扫视了一番,他继续解释道:“若不是因为人剑合一,就你这么点儿修为,想用这剑就已经够你爆体而亡了,能像现在这般只是被魔气震伤,除了这理由之外我也想不到别的了。” 段水泽勾着嘴角笑了笑,用刚包扎好的手在展逸云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又是半晌沉默,展逸云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道:“师伯,您那剑……” “他有灵对吧?我之前就说了有灵,果然就是有的。”似乎是不想提及这个话题,展逸云刚刚开口就被楚风截去了声儿,他抬头望着剑灵刚出现的地方,微笑着说道。 展逸云喉咙一紧,之前的问题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愣了一秒,开口时便只剩下了轻轻地一声“嗯”。 见他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楚风摇头一笑,单手掐了剑指伸向展逸云眼前:“他没消失,即是人剑合一,我在,他便也是在的。” 盯着他眼睛看了半天,展逸云也没读懂刚刚那话的意思到底是说那剑灵真的没消失,还是楚风单纯的自我安慰。只是见人抿着唇似是不愿再提这事儿,他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段水泽被刚刚魔气震的有些厉害,躺地上好半天也没能坐起来。 展逸云低头和他两个人互相抓着手捏来捏去,倒也有种说不出的甜腻。 几人就这么又待了半晌,楚风抬头看了看天空,单手一撑地站起了身子:“我回去收拾收拾,等你能站起来了,咱们就走吧。” “走?”展逸云应的满是不解:“刚刚那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回来了吧?” “他是不会,只是我们也不必去当相争的鹤蚌。”楚风皱着眉又看了眼西南方的天空:“我说过,这魔界现在是三足鼎立,知道我突然有了个师侄,他还有你这么个好剑,剩下那两边儿都会紧张起来的。” “宁逍性子急,以为自己占着天生魔体的优势又是个年轻人,击垮我这老不死的还是足够。却没想到现在跟我弄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咱们再不走,梓娥那女人就该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说罢,楚风便继续步子朝小屋走去收拾东西了。 展逸云盯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阵儿,才回神儿又转而看向了段水泽:“结果不管是回不回来,最后都是还得继续逃命。” 段水泽抬手用包裹着纱布的手背蹭了蹭他脸颊:“累了吗?” 展逸云微微摇头:“倒是不累,也挺刺激的。不过你还是要快点强一点,我不想看你每次跟人打一架,明明赢的是我们,你也像是掉了半条命似的。” “好。” 段水泽声音柔柔的,又带着些不可质疑的认真。展逸云低头盯着他那双带笑的眸看了好久,最后鬼使神差的弯了弯身子,主动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单纯的碰触,不说深入,甚至只接触了瞬间便主动撤开。 又紧了紧握在一起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勾起了嘴角。 你舍天道随我入魔。 我弃坦途等你成神。 不管是说他俩人中的哪个,似乎都有些蠢的不可理喻。不过许也只是这份蠢,才能化成心底那丝丝抹不去的甜罢了。 …… 待楚风收拾好东西,段水泽基本上也能半倚着展逸云站起身子了。 三人汇合之后,楚风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底图,伸手在那土黄色的纸面上褪色的墨痕中间点了点手指,边开口解释道:“去寒孤。” 段水泽皱眉不解道:“您不是说寒孤山……” “是宁逍的地盘。”楚风应着,声音中不带一丝犹豫:“他只是冲动,不至于无脑,这种时候我们去他地盘,他只会是欢迎不可能继续斗下去的。” 展逸云了然:“您是说要和他联手去除了那个梓娥?” “只是住的近点,可以照应到一方彻底恢复罢了。”楚风摇头转身带路,边走边道:“我和宁逍互相看不上对方,但是梓娥怕我们联手,自是不会轻举妄动。所以咱们过去,不过就是再换回之前三方不动的局面罢了。” 话至此,楚风顿了顿。扭头看向了段水泽,四目相接,他说:“这局面终会结束。但是不管是为了你的剑还是为了你自己,最后登上魔尊之位的人,只能是你。” 第27章 楚风那话说完之后,也不给他二人留什么消化的时间,便继续朝前迈出了步子。段水泽在他身后沉默了半晌,终是抬手作揖道:“晚辈明白。” 红眸之中的认真劲儿丝毫不输于当年在铸剑台上的决绝。反观站在他身边儿的展逸云,那双大眼睛却直接是失了焦距,茫然的望着前方久久不动。 段水泽搭着他肩膀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将人唤回神儿来便轻声问道:“怎么了?” 展逸云扭头看他,面上呆愣还是没彻底消去:“你想当魔尊?” 段水泽摇头:“魔界以武为尊,就算非我本意,但能配得上你的,也只有魔尊了。” 展逸云一时语塞,嘴唇抖了又抖,却听段水泽继续说着:“我不想你被别人拿去,也不想你整日跟我过这亡命生涯。师伯说的没错,想留着你,只能为尊。” “还有,我想护你安康……” 最后一句响在展逸云耳侧,轻细的声音消散在风中仿佛只是一时错觉。展逸云静了许久,最终却只应了声“哦”。 又顿了顿,他张嘴,妄图岔开话题的说道:“快点走吧,一会儿师伯走远了跟丢了。” 段水泽很听话的加快了步子,却不听话的开口拉回了话题:“你似是不想让我成那魔尊?” 展逸云摇头:“你想多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只是成了魔尊…… 总觉得有种距离游戏里被主角秒了的结局更近了一步。 …… 五天之后,寒孤山脚下。 抬头看着身前高耸直入云间的连绵山峰,展逸云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山自上古以来便一直都是万魔统领至尊之人居住的地方,许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几乎是刚踏入这边儿的地界,他便觉得过度浓厚的魔气冲的整个人跟吃饱了似的了。 山峰绵延一望不知何处是头,坡上尽是些紫黑色的藤蔓杂草,使得这远远看过去,山脉通体都是一片深色,几乎和缭绕在山间的魔气融为一体了。 楚风在他旁边儿低头用手中的树枝在地上戳了几下,似是不怎么满意,又无奈的说着:“就在这儿吧。” 展逸云抬头又看了看山:“我们不上去吗?” “不上。”楚风说:“这山是魔山,走的越靠上,魔气越重。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别拼了。” 展逸云低声应了句“哦”,却抬眼看向了后面跟着的段水泽。后者似是察觉到他目光了般也抬了头,四目相接,段水泽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楚风话虽这么说,只是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不知道,他们不上山的原因也不过就是因为段水泽实力太差,承不住过强的魔气罢了。 对视两秒,展逸云突然抬腿上前一步立在了段水泽面前,抬手举上那人发顶揉了两下,还不及后者反应便开口说道:“你慢慢来,我等的起。可别让我看着你一着急走火入魔了就好。” 段水泽轻笑着弯了弯身子,让他摸自己脑袋的姿势更舒服了点儿才低声应道:“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太过担忧的。” 展逸云收手耸了耸肩:“你有数就行。” 既然是决定要在这儿安家了,短时间内估计也换不了个地方了,那总也该有个地儿供以遮风挡雨才行。 三人商量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让展逸云这个又不怕魔气又年轻的人上山观察一下,顺便找些能供以搭屋的树木回来。至于万分想跟着一同前往的段水泽,则被楚风以抓紧时间好好变强为由,逼着在山下修炼去了。 展逸云临走的时候又占便宜一样的揉了揉段水泽的脑袋,垫着脚凑着头在人耳边说了句:“等我啊。”便乐呵呵的跑了。 看着他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没入魔气中看不真切了,楚风才抬手在依然愣神儿的师侄眼前晃了两下:“他就是去探探路,你也不至于失了魂似的吧。” 段水泽面上一红,微微摇头却是不语。 楚风眯着眼盯着段水泽瞧了半天,突然常年上扬的嘴角弧度又大了些,带着毫不掩饰的八卦味儿,他开口笑道:“你想他做你道侣?” 全然不料楚风会问的这么直白,段水泽那张苍白的脸只瞬间便涨红的快要跟他那双血眸齐色了。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嘴唇磕了半天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嗯”。 得到这答案,楚风非是没点儿惊诧,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真不愧是你能想出来的。我曾以为我是这天下最爱剑之人,现在看了你,我果然还是比之不及啊。” 段水泽面上红的几欲滴血,开口刚唤了声“师伯”,就被楚风伸手拍着肩膀打断了。 “别说了,去修炼吧。既然是想和他结为道侣,你总该有个和他相当的修为才是。不然你们以后若是双修,那你也就只能是个炉鼎的角色罢了。”说着,楚风笑意又浓了些:“天下第一对儿人剑道侣,你可别给我们剑修丢人。” 随着楚风的话,段水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抿唇低头脸色涨红,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憋了好久,才刚细细应了声“是”,便逃也似的去旁边儿打坐修炼去了。 楚风看着他那张红色未褪的脸,笑着摇了摇头。背在身后的双手习惯性攥了攥,当指尖碰触到掌心时,面上一瞬便紧张了起来,手指也跟着猛的颤抖了一下。又在下一秒面色放缓,五指却收拢紧握在了一起。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楚风抬头看向天边,心中五味杂陈的也说不出是喜是悲。 说段水泽离不开那剑,自己又岂不是如此?已是这些天过去了,但每每习惯性去握剑时手中一空心脏也会跟着紧这么一下。 不过也是。 若离得开剑,还如何有脸自称这剑修呢? 话分两头。 展逸云在告别了二人之后便一溜烟的上了山。 真像是楚风说的那样,这山越往上走是魔气越盛。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他反而觉得四肢百骸被浸润了一般越发的精神和舒畅。 还真不愧是个顶级魔剑。 想想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只是不管这魔气问题,楚老爷子交代的任务却是有点难头了。 这一路向上走了快到半山腰,愣是没见着一颗能高过他膝盖的树。光秃秃的一片除了那紫黑色的藤蔓以外硬是找不到别的生物了。 眼看着在往上就能看到宁逍住的地方了,展逸云才总算是放弃般的了止了步子。 绝对是不能上去跟宁逍一起住的。不说楚风和那人互相看不顺眼的问题,就光从他来说,想想段水泽之前被那魔气震的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想跟宁逍同归于尽了。 妈的好烦,难道真的要开启露天生存模式了吗?他倒是还没问题,但是段水泽浑身是伤可不能淋雨啊…… 展逸云站在原地不停的纠结,只是还没等他想出来下一步该怎么办,山顶的方向就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了一声惊雷。 猛的抬头朝声源处看过去,不及看清那倾泻而下的紫光,一阵强到让他整个人膨胀到兴奋的魔气便从山顶奔涌而下。 尽力稳住自己越发急促起来的呼吸,心中那兴奋之余又升起了一丝警惕。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了。 只不过上次看到的是游戏开场动画,这次是身临其境罢了。 又愣了两秒,展逸云果断的扭头就走。 主角都有毒,何况他还是反派boss的魔剑,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好。 只是他走得快,山顶上缩地之术冲下来的那些人速度更快。这步子刚迈出去两下,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女子急切到破音的哽声—— “少侠留步,求求你救救我孩子!” 条件反射的扭了下头,就看到一红衣少妇抱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快速朝他这边儿冲了过来。头上发冠歪斜衣衫破烂嘴角和肚子还不停的往外渗着鲜血。而她身后则跟了十来个黑衣人紧追不舍。 这一瞥的功夫,展逸云立马转头跑的更快了。 身后女子却已到了他身边,像是是沙漠中饥渴许久的迷失者终于看到绿洲,不管是不是海市蜃楼都要冲上去试一试一般,女人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小男孩推进了展逸云怀里。 “我——” 拒绝的话还不及出口,展逸云就见那女人抬手做了个法印拍在他左肩上,剧痛在瞬间麻痹神经,最后恍惚间双耳嗡鸣,视线模糊只看着那女子张口开开合合说了什么,便一头栽倒失去了意识。 …… 魔历695年。 上代魔尊之女与人界修者之子被堵截于寒孤山巅。理应断其筋脉杀其孽子,却被其在行刑过程中携子逃出。在半山腰以血咒送其子破三界之门逃出,不知去向。本人自爆金丹,绝气而亡。 第28章 展逸云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只瞬间便惊的坐不住了—— 世界似乎在他眼睛一闭一睁的过程中变了个样。 之前那种浓郁到让人醉心的魔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到让他觉得心底都不住震颤的浓重黑雾和空中漂浮着的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黄绿色萤火。 这他妈发生了什么。 抬手在太阳穴上猛按了两下,记忆总算是跳回了最后男主他妈给他的那一掌上。展逸云掀开自己肩上的衣物,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倒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心里暗啐了口主角系都是脑残,他才坐起身子开始认真的打量周围。 雾气太浓,透过零散的荧光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远方好像有些建筑,他躺着的地方遍地都是些墨绿到发黑的杂草,左边儿远方似是有条路,零星能看到些人影,右边儿近处是条河,这朦胧中也辩不出河水是清是污。 不过环境如何都不重要,唯一的问题是—— 段水泽去哪了? 总脚丫子也能想出来,就算是他被人拍了一掌,哪怕变形了段水泽也不可能抛下他才对啊。 有些烦躁的站起来,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还没思考出来到底是在这儿等,还是要主动去找的时候,展逸云就听见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朝他走过来了。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好像并不是个成年男人的样子…… 果然在几分钟之后。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怀里抱着一个小瓢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小孩一头黑发刚刚到肩下,似是很久没打理一般散乱着。饱满的天庭下柳眉微皱凤眼上挑,鼻梁高挺唇线细长,年纪虽小倒是能看出长大定是个美男子。 他抬头看了眼展逸云,伸手将瓢递出。边开口说着:“你醒了就喝点水吧,我刚去舀的。” 展逸云没有接那水瓢,推回去之后皱眉盯着那孩子的脸仔细看了半天。却是开口问道:“你叫叶承轩?” 小孩在听到这问题的瞬间表情立马变了。像是受到刺激了一般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明显向后撤了一步,摇头开口:“我……” “你就是叶承轩。”展逸云点头总结,懒得再给他编谎的机会了:“上界魔尊之女和人类修者的儿子。” 这话说的太直,那小孩也闭了嘴。两人相视沉默了片刻,叶承轩抖了抖唇:“你也要杀了我吗?” 展逸云摊手耸了耸肩:“当然不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有种族歧视的。” 小孩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憋了半天才又问道:“娘说让我跟着你……” 展逸云挑眉,他不知道主角现在是个什么实力,但是人只要有一点儿修为他就肯定打不过了。虽说现在杀了主角确实可以从根杜绝段水泽剑毁人亡的惨剧发生,可作为一个人类的正常三观,也不允许让他动手去弄死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一路惨的没停下来过的,手无寸铁的孩子。 况且既然主角在这儿就说明他被强行跟着走剧情了。 也就是说—— 这里是鬼界。 妈的好烦。 这突然被传送过来段水泽岂不是要急疯了啊?而且就凭他化人形之后这个弱鸡样儿,想自己找回魔界简直宛如登天。 不过好在上帝虽然强行关窗,但还是给他往身边儿送了个金手指不是吗? 眼珠上下转了转,展逸云勾唇一笑。:“你想跟着我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想等你强大之后,去杀了魔界所有的魔,来打着造福天下的旗号给你爹娘报仇?” 展逸云的问题太直白,不过叶承轩似是也习惯了他这种直白。只愣了一瞬便摇头应道:“我没想造福天下,如果可以,我更想天下之人都感受一遍至亲惨死眼前的绝望。” “家父家母不过是一个修道一个修魔,我们在冠旨山住着也从未伤及他人。但是那天突然就闯来了一群人,杀了我父亲,母亲带我逃了三年,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帮我们,甚至还要帮着魔修杀了我们。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什么不去死呢——” 话说的越来越激动,男孩儿那双黑色的凤眼也开始微微转红。只是这苗头刚出还不及滋生,展逸云便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到了他后脑勺上。 迎着叶承轩呆愣的目光,展逸云皱着眉“啧、啧”两声一脸嫌弃道:“年轻人你这个三观不行,我知道你的童年很凄惨,但是中二病要积极接受治疗才行。” 叶承轩还是一脸不解,似是根本没理解展逸云的意思。 展逸云笑了笑,又转而安慰般在他发顶揉了两下:“仇是一定要报的,就比如宁逍那种垃圾,砍了他我支持你。但是其他人,要么不过走狗听命上级,要么与他无关不愿惹火上身。人类天性就是冷漠的,你有难别人不帮你也是常态,因为这个就想毁灭人类你太可怕了。” 叶承轩张嘴,还想反驳什么似得嚷着:“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展逸云说的淡定,就像是个人生哲理大师一般,半抬着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他说:“已经发生的悲剧没办法去改变,所以你只能努力的变强,强到没有人可以再来伤害你就好。只是不管你有多强,也绝对不可以去伤害任何无辜之人。不然你不过就是第二个杀你父母的那种魔头罢了。” 叶承轩盯着展逸云的脸看了许久,最后紧了紧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是没有应出一声。 展逸云依旧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势,余光扫了眼三观受到冲击的小孩儿,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了个v。 中二病必须要从小教育,尤其是这种说不定日后金手指可以炸天的中二病。 想想现在把叶承轩耳濡目染成一个爱好和平的孩子,再努力阻止段水泽大杀四方,基本也就不可能出现游戏里最后的结局了吧? 妈的自己真是个天才。 一不小心都有点儿想跪着抱抱自己大腿了。 展逸云还在沉思,就听叶承轩又开了口,他说—— “我答应你,那你可以教我变强吗?” 听到这个问题,展逸云装逼的姿势在瞬间就崩塌了。他低头看向叶承轩那双写满了认真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片刻,最后抬手,以一个高人般的姿态抚摸了两下叶承轩的脑袋。 他说:“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摸索,但是你知道的,变强这种东西并不是别人教教就可以的。” 这话说的很扯淡,但是乍一听好像还真有理。总之叶承轩那孩子是呆愣愣的看了展逸云半天,最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坚定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展逸云:“……” 他沉默着又揉了两下叶承轩的脑袋,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同情。 看起来小孩子就算是中二病智力也蛮好糊弄的。 至少就目前来看,叶承轩真的没有一点儿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没有能力教他的问题。 主角的智商要是能一直这么感人就好了。 展逸云默默的在心里做了个梦。然后撑开了双手向上展着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两下胳膊腿才开口道:“走吧。” 叶承轩问道:“去哪?” “回魔界。”展逸云回答的干脆:“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保护不了你的,但是你妈只传送了我和你,所以现在咱们需要回魔界去找我的大腿。” 这次不用叶承轩发问,展逸云就先开口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家老大在魔界,我不好一个人跟你在这儿溜达的。因为事发突然,他现在一定会很着急的。” 叶承轩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语气中满满都是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他将手中水瓢里的水一饮而尽,又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回去的话,他们还会杀了我的。” “你相信我,你死不了的。”展逸云不带一丝犹豫。 叶承轩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男主,他要是会死的话,光是逃亡这一路上段水泽绝壁就已经死了七八十回了。 似是因为他这态度太过直接,让叶承轩纠结了半天也将信将疑的点头算是信了下来。 展逸云笑着朝他伸出手:“牵着,这儿路不好走,小心别跟丢了。” 这话说的没有什么问题,也确实是如此,毕竟在鬼界里,活人可不是多讨好的生物。 只是展逸云万万没想到,叶承轩盯着他伸出的那只手愣了好久,嘴唇不停地颤抖,到最后眼角竟然渗出了点点晶莹。 展逸云:“……” 我□□做了什么?男主你泪点能不这么低吗! 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举动不太男子汉,叶承轩抬手抹掉眼角还没结成滴的水珠,又在衣服上胡乱蹭了蹭手,最后受宠若惊一般的抖着指尖慢慢伸出爪子回握上了展逸云的手。 虽然很不想说出来,但是男主握着他的那只手抖得强烈到想无视都难。最后还是没忍住,展逸云开口问道:“怎么了?” 叶承轩摇头,小声道了句“谢谢”便不再言语。 展逸云盯着他看了看,也没再追问下去了,直接抬脚带着叶承轩朝远方那条路的方向走去。 毕竟再墨迹下去,就真的让段水泽等的太久了,不是吗? 第29章 其实在最初的游戏里,对于男主从刚到鬼界到长大成人的这段时间,唯一的描述也不过就是几张图片罢了。所以现在这突然要让他去找离开鬼界的路,还真有那么点儿困难。 展逸云带着叶承轩走了不远,在恰好能看到那条行着人影的土路的地方便停下了向前的步子,继而跟着那些人的方向,远远的一起朝路的那头走了过去。 叶承轩晃了晃被展逸云牵着的手,待后者视线移到他身上,才开口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去路上?” “这是鬼界。”展逸云说:“我也不知道到底哪条是黄泉路,不过万一一个不小心走了一段会觉得很奇怪的。尤其是跟你一起走,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叶承轩不解:“那和谁走不奇怪?” “当然是——” 话说一半,展逸云突然顿了声儿。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段水泽”仨字儿又被吞回腹中。在叶承轩继续问什么之前开口回道:“生死相伴这种事儿,等你什么时候有了爱人,和她一起才对的。” 叶承轩点头,也没反驳,只问道:“那你现在要带我去找的人,就是你爱人吗?” 展逸云:“……” 为什么总觉得男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智商尤为高这一定是错觉。 沉默一秒。 展逸云上下思索了一瞬,觉得他和段水泽的关系好像也不可能朝着别的方向进展了,现下的矫情日后都是打脸,还不如爽快点儿承认的好。 轻咳一声,他开口说的认真:“没错,就是带你回去见他。” “哦。”叶承轩应着,突然笑了起来:“真好。” 展逸云问:“什么真好?” 叶承轩说:“你是个好人,不是孤身一人就好。” 展逸云笑了,伸手过去把叶承轩那头本来就不怎么顺的头发揉的更乱,他说:“其实你还挺可爱的。以后跟着我混,你三观正起来我就不会不要你的。” 叶承轩抬头看他,双眼中激动的情绪几乎要倾斜而出,他开口,声音中全是止不住的颤抖:“真的吗?” “当然。”展逸云说道,又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要记住,我爱人叫段水泽,他会是未来的魔尊。是个好人,你伤谁也不能伤了他。” “肯定不会!”叶承轩应的急切,他说:“他不是杀我父母的仇人,我不会对他出手的。” 展逸云满意的点头夸道:“孺子可教。” 却不想下一秒,叶承轩更是双眼放光激动的问道:“那……那……您可以……不,我是说我可以拜您为师吗?我知道这很唐突,而且我现在很弱,但是……” “打住。”展逸云开口阻止了叶承轩剩下那些不断的碎碎念。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绝这孩子强烈至此的愿望了。 求问逼装太过男主角以为我这个战五渣是大神要拜我为师,我该如何拒绝他? 展逸云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都没办法好好存在了。 只是被他这一吼,叶承轩却直接是愣在原地说不出话了。脸上表情从震惊到委屈最后又瞬间变回了一副强装出来的镇定。他说:“对,对不起,我就是有点儿……” 展逸云看着小孩儿的可怜样子,又想了想这孩子悲惨的童年和即将被自己带歪的未来。终是开口打断道:“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你要拜我为师?” 这句话就像是道曙光,再次在瞬间点亮了叶承轩的双眼,他仰着头对着展逸云,小心翼翼的问道:“可以吗?” 展逸云语塞。半晌无奈道:“你别后悔。” 叶承轩应的斩钉截铁:“当然不会!” 话末了,还试探一般的小声叫了个“师父”。 展逸云拍拍他脑袋,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的开口应道:“诶,徒弟。” 这声出口,他几乎可以看到叶承轩脸上欣喜的已经快开出花了。只是还不等后者说什么,一温润的男声就从一旁插了进来—— “没想到刚回来就看到这么有趣的事儿,小孩儿你知道你师父是什么吗?” 这人问的是“什么”,而不是正常该说的“什么人”。展逸云只瞬间便猛的朝声源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男子摇着折扇立在不远处,清秀的面上挂着笑,正不慌不忙的看着他们。 不知是敌是友,还能一眼看破他不是人的身份。心下有点儿发慌,展逸云还是眉头一皱转了身子,学着段水泽之前做过的动作,低头抱拳开口问道:“敢问您是何人?为什么会知道我……” 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不再说破,看向那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展逸云相信自己要表达什么那人该是懂的。 “在下只是这鬼界一小小文官罢了。”果然如他所料,男子继续笑着摇了摇扇子又朝他们这边儿行了几步,口中说着:“我们鬼界是跳出三界之外的存在。不管是人是神是魔,化作黄土后便是这儿的人了。所以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是挺清楚的。尤其是阁下这种轰动天地的存在,想不知也难啊。” 说到最后,他也走到了两人身边儿,合上扇子后打量了一眼二人,却是挂起了副友好的笑容,伸手道:“久仰大名,在下陆远之。若不介意,就当是交个朋友吧。” 在听到这名儿的时候,展逸云不可抑制的呆愣了一下。随即一边在心里感叹主角金手指效应的强大,一边毫不犹豫的伸手过去握住那人递过来的手。上下晃了晃,他说:“在下展逸云,陆先生你好。” 这象征性的握了个手,那人便收手,目光又在叶承轩身上了溜,才开口笑道:“这孩子*还未消亡,鬼界可不是适合逗留的地方啊。” 叶承轩瞪着眼睛和陆远之对视了两秒,有些怕人的微微挪了挪身子,捉着展逸云宽长的袖子移开了视线。 展逸云低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和陆远之说道:“我们来这儿是纯属一个意外,现在也急着想出去,只是初来乍到这往外走的门在哪也不清楚。不知陆先生,您有什么建议吗?” 他这一说,陆远之倒像是听了笑话一般的哈哈笑了起来,不等展逸云再问,他便解释道:“你当然找不到鬼界之门了。这里从来都是有来无去,能进出自由的也只有鬼修和鬼差。” “只是鬼差带你们出去会犯了条例,鬼修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指点二三。但是——” 他说着,长长停顿了一会儿,那眼睛在展逸云身上又转了几转才继续说道:“想要修鬼道,必须摒除人魔仙气自毁丹田,还不一定能成。展兄你可愿意试试?” 展逸云听他说完以后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 陆远之看在眼里,只又摇开了扇子叹息道:“若不是鬼差,只有元婴之上的鬼修可以用鬼气摄开三界门。我知突然这么说定是有些难以接受,但也只能……” 不等他说完,展逸云便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了。他开口认真又坚定的说道:“陆先生您误会了。我接受!我特别愿意当鬼修,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对他这个回应,不止还半缩在他身后的叶承轩,就连陆远之也是一惊。 不过看到陆远之这反应,展逸云也算是弄清楚了。哪怕是鬼界十殿之一的最高判官,也不会将三界之事知道的彻彻底底的。至少他人形没有魔气这一点,陆远之就丝毫不知不是吗? 展逸云勾了勾嘴角。 要是陆远之能愿意指导一下他们,那肯定是能让回去的路走的简单一些了。 不过按理说那人也不会拒绝他们才对吧…… 哪怕戏份不算太多,但他也记得在游戏里,陆远之是寒冰地狱的总判官。也是在原本游戏里捡到主角并且教他修炼鬼道的人。 虽说从头至尾他没允许叶承轩拜他为师,不过对叶承轩而言,陆远之基本也就是如师如父的存在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陆远之的设定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能在这儿遇到他,展逸云觉得除了叶承轩的主角光环以外他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在他发愣的这几秒里,陆远之也从震惊中回了神儿了。似是为了让自己的惊讶状态缓和一下,他抬手遮着嘴轻轻咳了两声,才又说道:“这次是在下没想到,展兄是真性情。只是您这身份,若是毁了魔丹……” 陆远之说着,又上下看了看展逸云。嘴角勾着的笑意散了开去,满心满眼只剩下了不用言说的认真。 展逸云咧嘴一笑,应的没有一点儿犹豫:“你放心,我就算一点儿魔气也不剩,只要能平安回去,段水泽就不会在意的。” 第30章 陆远之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再次勾起了嘴角,重新挂上了那副笑容。 “在下对段兄也是久仰大名。你这么一说,倒是更起了些结识一番的心思了。” 展逸云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种别人直爽夸他媳妇儿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若是能离开这儿,陆先生当然可以与我们同路去见见他啊,我相信他肯定也很乐意结识您的。” 陆远之摇着扇子笑了笑,也不置可否。只换了个话题道:“展兄既然是做好准备了,那在下便也好不耽误事儿了。若二位不介意,可以随在下去住处,如果没记错的话,该是有那么几本写鬼道的书的。” 展逸云也没再去纠缠上一个话题,脸上笑意更浓:“多谢陆先生了。” 陆远之说要带他们回家,许也是为了照顾一下他们初来乍到不习惯的缘故,并没有直接按着修真界赶路惯用的缩地术,反倒是一步步沿着展逸云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继续向前。 原本分散在河边儿路旁的那点点萤火,也像是感受到陆远之的气息一般聚拢了过来,随着他们的速度跟着一起向前。虽是光芒微弱,但比起之前那种四处皆是一片迷朦的灰雾也是好太多了。 叶承轩牵着展逸云的手一起跟在陆远之身后。前者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手心里汗湿的让人想无视都难。 终于还是没忍住。展逸云捏了捏叶承轩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叶承轩摇了摇头。又好像踌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展逸云:“师父,我们只要有一个人鬼修,就可以离开鬼界了对吗?” 这问题问的展逸云也是一懵,当初游戏里离开鬼界的也就是叶承轩一个人而已。好在前面陆远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身应了句:“一个人修为到了数儿,能打开鬼界大门,愿意让几个人一起出去就是你的事了。” 展逸云点头冲陆远之道了声谢,话音刚落,就听一旁叶承轩再次开了口,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他说—— “师、师父……你不用毁修为,我来,我修鬼道……” “你没修过仙道?”展逸云不解,按照游戏里的设定,叶承轩最后修的是仙鬼道,不可能没有修炼过的。 果然,就和他想的一样。叶承轩眼睛眨了又眨,面上表情也换了又换,最后咽了口唾沫,认真道:“是练过一点,但是没关系的,我可以修鬼道,也不怕废丹田的!” 展逸云笑了笑,主角当初选择的也是修了鬼道,因为金手指太强大在鬼道大成的时候又激出了最原本的道修真气,所以才成了天下无敌,也是唯一的仙鬼道。 现在虽说是被他捡到了还收了徒,那也不该抹杀了主角的金手指才对。而且从师父的角度来看,徒弟强大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想清楚心思了,展逸云才开口问道:“想修鬼道?” 叶承轩生怕他反悔似得急切应道:“想!” 展逸云点头:“那咱们一起修。” 叶承轩一愣:“师父……” 展逸云说:“你既然叫我师父,我总得教你点什么。等你练好鬼道也不知道要多久,还不如我们一起,谁先成功就先出去算了。” 毕竟他们这修炼的时间过得快,鬼界外面等他的那个人,可就是度日如年了吧? 叶承轩半张着嘴回味了一下,似是也觉得展逸云说得有理,便也不再继续争下去了。 这路有些长,一直走过去不知走了多久也还没看到个头儿。 在之前那话说完之后三人便在没人开话题了。随着时间的延长沉默越发扩张,也连带着让展逸云心底那些之前一直在努力无视的焦虑在这寂静中越来越强烈。 就算是一遍遍告诉自己想多了也没用,结果安静下来之后还是会不由自主并且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想段水泽。 自己突然不见,他会急的死吧…… 等他修完鬼道回去,段水泽不会已经心魔入体大杀四方了吧…… 少了剑的剑修和碎了剑的老剑修,会不会被宁逍那疯子一起杀了…… 又或者,段水泽会再造一把剑来代替他吗…… 无数的思绪在瞬间挤在大脑之中,谁也不让谁的充斥着弥散着,让展逸云越想越乱,几乎快要淹死在这些假设之中了。 就在他心情乱的想要迫不及待的去看看段水泽现在究竟如何了的时候,就听陆远之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若是有什么事,想说出来也是可以的。” 温润清亮的嗓音让展逸云猛的一个机灵,神智也从那纷扰的思绪中拔了出来。他抬头看向前方转身停下步子的陆远之,愣了几秒才开口道:“陆先生多虑了,我……” “我确实没有读人心思的能力,但一个鬼差,也总有看人魂魄的技艺。”陆远之温声打断了展逸云的解释,他说:“这本就是鬼界,环境也会催促你的灵魂主动去剥离身体。展兄不愿说也可,只是要提醒一句,平心静气,才能稳住心魂。切莫鬼修不成,反而真入了这地狱轮回了。” 两人相视半秒。展逸云别开了视线,深吸了口气。他说:“陆先生可知道……段水泽怎么样了?” 似乎是在预料之中,陆远之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只知道前些天两个堕魔的剑修突然冲上了寒孤山顶,其中一个扛不住魔气,七窍流血昏迷过去被另一个带走了。至于死活……” 话说到这儿。他抬手指了指旁边儿那条三人都没走上去过一步的小路,继续说道:“反正到目前为止,那两个剑修没有一个出现在这条路上过。” “也就是他还活着是吗?” 展逸云问着,原本悬着的心是放下去了点儿。却又彻底说不清心里那些个感觉到底是喜还是忧了。 陆远之说:“那也说不准。修道修魔之后还有一种死法叫自爆内丹。魂魄都能跟着一起炸碎,自然也不会再出现在鬼界了。” 这话说完,他便低头看向了仿佛想到什么激动的想要搭话的叶承轩。四目相对,陆远之只是那副淡定的样子,还未出一言,叶承轩就先开了口,声音中满是止不住的颤意—— “你是说,我娘她……” 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微张的唇中呼吸声渐渐急促,又带着些挥之不去的哽意,在这一片安静中显得尤为明显。 展逸云想去安慰他,但思及他二人现在几乎没什么差别的状况,到了嘴边儿的话转了又转终还是没能吐出来。 最亲近之人的灰飞烟灭。 这种事实岂是一个安慰就能解决的了的。 最后还是陆远之看了看前方的路,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走吧,早些把书给你们,离了这鬼界也好去那山上再看看的。” …… 鬼界,就像陆远之所说的那样,相当于其余三界万物魂魄的一个中转站。 顺着那条被陆远之叫做黄泉路的小道走了许久,三人才总算是看到了远方大片大片难以忽略的艳红和那红色深处的棕木拱桥。 “彼岸花,也是地府的引路花,过了前面那座桥,再往里面走就是望乡台。”陆远之一边伸手指着大概的方位,一边解释着:“按理说望乡台是只有魂魄才能登的,不过你们想去看看倒也没事儿。凡尘一切眷恋都能在那看上个些许。只能看一次,具体能看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像是个定心丸一般,展逸云双眼立刻亮了起来。有些急切的顺着陆远之指的方向看着,就好像他伸一下脖子,就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中间的遮挡一眼看到魔界里段水泽的情况了似的。 当然这也不过就是个好像。 陆远之见他这反应也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给其余两人介绍着:“三生石你们要是有兴趣,去看看也无妨。最后我和孟婆说说,你们便可以免了那口汤,跟我直接去寒冰地狱就好。” 几人说着,也走到了那花海边儿上。展逸云条件反射的低头想去仔细看看这三界著名的花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却在目光触及到那条条红的刺眼的花瓣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在瞬间便涌上心头冲入了眼眶。 几乎不可抑制的,还不等他抬手去擦,眼角的泪水已经不断的滑了下来。惊诧之余再去看一直牵着他的叶承轩,就发现后者比他哭的还要凄惨。那双凤眼中满是浓到抹不去的悲伤,泪水则是不要钱一样,根本停不住的从眼角一路滑到脖子,最后渗进领口。 “鬼界特产。”不等展逸云发问,陆远之便转身主动解释了起来:“这花是所有徘徊过这条路,放不下尘世眷恋,又等不回思念之人的悲伤凝结而成的。你看它一眼,它就能激起来你心里所有悲伤的回忆,刚忘了提醒,是在下的过错了。” 只是话是这么说,那语气里却看不出一点儿抱歉的意思。 展逸云抬手把眼角那点儿水珠抹了干净,又看了看一旁越哭越凶还三五不时就低头去看一眼那花海的叶承轩,抬头再对上陆远之温柔的笑脸,只愣了一瞬,便了然的与那人一同勾起了嘴角。 如果压抑到极致了,不如痛快淋漓的哭一场。哭干净了一切,擦干净了一切,也就能重新站起来继续向前了。 叶承轩一直都在强憋着。 这一事实三人没有一个是不清楚的。只是这孩子有时候虽说是挺傻的,但也不真是个傻子。能抓紧这次机会把责任推给彼岸花自己哭个痛快,擦干净眼泪就又是条男子汉了。 展逸云又揉了揉叶承轩的发顶。 这孩子倔的有时候还真挺讨人喜欢的。 还有陆远之,似乎比游戏里看到的那点儿,还要温柔的多啊…… 就像是为了照顾叶承轩让他一次哭够一样,剩下两人不约而同皆是放慢了脚步,如同游园赏景一般,慢条斯理的往前走着。 这离奈何桥不远了,周围半透明的人影也越来越多了。年女老少皆是一脸悲容,四处张望着又全是默不作声。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些魂魄的颜色,或深或浅还各有不同。 展逸云一直观察着周围的灵魂,在目光触及到远方木桥边儿上一个淡的几乎快察觉不到存在的女子魂魄时,总算是忍不住问道:“陆先生,这人死之后魂魄也有差异吗?” 被他突然这么一问,陆远之一时间也有点儿发愣。顺着他目光又扭头看了眼桥边儿那姑娘,才了然道:“若是初来鬼界,魂魄都是一样的,只是来这里之后要是不按流程去投胎,那魂魄便会在阴气侵蚀下越来越单薄。” 他说着又望了望桥边儿的女子:“那姑娘就我知道的,在这桥边也站了几百年了吧。” 展逸云皱眉:“她在等人?几百年的时间,也够一个人老死了吧?” “可能那人早就跟她擦肩了,只不过她认不出来了就是。”陆远之轻轻叹了口气:“魂魄在这儿待久了,阴气是能连记忆一起带走的。”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她或许来这儿十几年后就已经记不得自己要等的是谁了。” 展逸云又盯着那女子看了看,最后摇头道:“可能她要等的人还没来吧,总有一天会等到的。” 陆远之笑:“是啊,总能等到的。” 说话间,叶承轩总算是收住了哭声,也不再主动去看那些花儿了,偶尔没缓过劲儿的哽咽上两下,也算是平复好心情了。终于是在他呼吸平稳之后,三人也走到了那座木桥边儿上。 “那花的威力真大。”叶承轩像是为了给自己掩饰二三一般,抽着鼻子哑着声儿说了这么一句。 展逸云也不去揭穿他,只咧嘴一笑跟他打着圆场:“所以叫你别看,结果你还总忍不住想看,哭成这样怪的了谁。” 叶承轩抓着展逸云的手紧了紧。唇瓣上下磕了几下,最后却是和在一起抿成一条细线,左右上挑带着眉眼弯起,仰着头给展逸云回了个微笑。 又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两下,展逸云才收回目光看向了面前这座木桥。 桥不算长,大约也就是个三五米的样子。桥头左右立着两根柱子,上面架着块牌匾写着“奈何”二字,牌匾旁边儿伸出两根短杆,左右各挂一个黄纸包裹出来的灯笼,荧光微弱又随着清风忽明忽暗,照着那桥下水流也难以看清。 陆远之先行一步,一边说道:“走吧,过了这儿就能看到望乡台了。” 听到“望乡台”这三个字儿,展逸云也立刻就少了继续观察这“地府名胜”的心思,抬脚便向前跟上了陆远之的步子。 所谓望乡台,不过也就是个山崖边儿上的四方小亭子,朱瓦红柱,四根柱子上又盘了四条红龙。虽说看起来还挺像个样子,不过在人界各种山上的观望台中一眼看过去,十个有八个都是这么个风格。 只是唯一不同的就是,人间观景的是人,而鬼界观景的是魂儿罢了。 展逸云几乎在看到这亭子的瞬间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任何了。待陆远之轻声说了句“去吧”之后,便连招呼都忘了打,直接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那座小亭子里。 陆远之低头看向被展逸云松手留在原地的叶承轩,总算是好奇了一次:“你不想去看看吗?” 叶承轩摇头:“大仇未报,奸丨人还在畅乐。三界也没什么值得去看一眼的事儿了。” 陆远之也不驳他,只轻笑着又摇开了扇子,温声说着:“那就等回去之后再慢慢创造值得一看的回忆吧。” 叶承轩看想陆远之的眼神儿有些发愣。似是细细回味了一番那人的话,才慢慢挑起了嘴角,也不再吱声。 再说展逸云那边儿,上了望乡台之后努力和一起站在上面的鬼魂们错了错身,最后安稳的挤在个角落,他才抬了头看向那小亭子靠向山崖那边儿的景色—— 只是这山前之景就如同刚见到叶承轩时那般,满眼皆是过于浓重的雾气,让人难以看清前方究竟如何。 展逸云盯着那片浓雾看了几秒,雾气像是感知到了这视线一般,渐渐向四周散开。露出的不是深沉的天幕也不是远方的山景,而是那张他心心念了许久的脸—— 段水泽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像是在做噩梦,又像是在忍受什么过度的煎熬一般,额角也满是细密的汗珠。 只一眼展逸云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从刚看到瞬间的呼吸停滞到后来几乎是他在受苦一般的仓促喘息,甚至连周围那些灵魂的存在都忘了,直接上前一步双手扶上了那朱红色的木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前倾着。 如果不是最后还残存着那么点儿机智,他甚至有就这样直接跳下这山崖去找段水泽的冲动了。 画面就如同被定格了一般。过了许久,在段水泽眉间跳动两下的时候,云雾又重新合回在了一起,将那幅原本就没能看出个什么来的画面重新掩了个彻底。 展逸云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久,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又望向那片雾气,只这次不管是看了多久,它也没有一点儿要消散的意思了。 扶着栏杆的双手紧了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又深呼吸了几下,才收了手,转身朝陆远之他们那边儿返了回去。 远远见人过来,陆远之便轻笑着问道:“可是见着人了?” 展逸云皱着眉,带着遮都遮不下去的三分愁七分怒。扫了一眼叶承轩才说道:“除了知道他还是活着的,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他还有哪点儿算是好着的意思了。” 这话说的火气太过明显,陆远之也不再开口应声。只一旁叶承轩抬头看着他的脸,最后还是上前一步伸手扯了扯展逸云宽大的袖口,怯生生的喊了句:“师父。” 低头,和那双满含担忧凤眼四目相对之时,那看着自己媳妇儿受伤又无能为力的迁怒也在瞬间消散了大半。 明明是主角他妈作出来的事儿,也没必要把火往这孩子身上发。 抬手又在自己额角按了两下,展逸云才将手重新递到了叶承轩面前:“走吧,早点修炼早点回去,我真的很担心他。” 第31章 三生石这种东西,不管是叶承轩还是展逸云都没什么去看上个一眼的兴趣。所以三人也不过就是远远撇了撇那块传说可以照出来三辈子的石头,在陆远之的介绍之中便直接朝着那条由无数灵魂排在一起构成的长队走了过去。 “前面是孟婆的地盘儿。”陆远之说:“这队还要排好久,反正你们也不喝汤,跟我过去就是了。” 对于这个提议展逸云是完全没有一点儿意见,只点头应了声“嗯”,就跟着陆远之从那条队伍旁边儿一路走过去,到了最前面的一扇半开的巨门边儿上。 容貌祥和却面无表情的白发青衣老太太只身站在门口,从手边儿一口大锅里一边舀着清汤,一边递向那些排队的灵魂。 待陆远之走到跟前,老太太也没点儿惊讶的意思。只是又舀了碗汤,没有给那游魂,反而是递到了陆远之手里。一边开口,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陆先生这趟走的真久。” 后者也不推拒,伸手接了碗把里面汤水一饮而尽才开口应道:“总有那么几个不甘愿离了阳间的。一来二去也是费了些事儿。” 老太太点头也不再多问,收回空碗又舀了一勺汤水,这次却是递到了展逸云面前—— “小娃娃也来一碗吗?” “婆婆就别开这玩笑了。”不等展逸云拒绝,陆远之便代他开了口,又跟孟婆招呼了两声,直到老妇人笑起来开始继续给鬼魂儿递汤了,才带着展逸云二人上前几步,跨过了那道半掩的门。 这门后又是一个世界。展逸云万万没想到,踏进去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当初的那个炼剑炉里了—— 除了脚下一条一人过的路还完好,左右两侧全是凹陷下去的熔岩巨池。一边感受着冲天的热气一边看着满眼挥之不去的火浆,生怕自己一步踏错就从这儿掉下去了。 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陆远之顺着他目光低头看了眼旁边儿的岩浆,开口打趣:“你放心,这也就看着可怕,就算是真掉下去,也只是灵魂疼点儿,我还是可以把你捞出来的。” 展逸云吞了吞口水:“你确定我不会被融掉?” 陆远之一愣,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他这问题一般,摸着下巴过了几瞬,才回答道:“人被烫一下是没问题,但是您的话……这还真不好说。” 展逸云:“……” 他只是说着陆远之的话想调节个气氛,结果得到这么个答复,刚刚好不容易缓了点儿的心又提回到嗓子眼了怎么破? 只是不管他心境如何,这路该有还是得走下去。为了发散点儿注意力不让自己一直去想掉下去怎么办之类的事儿,展逸云舔了舔嘴唇开口问道:“陆先生,刚刚您喝那孟婆汤,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陆远之摇头道:“那东西只对魂魄有用,至于鬼差,不过就是婆婆迎接我们回家的一个方式罢了。” 他说完,停了停,也不等展逸云搭腔,便开口继续道:“其实展兄要是想,你也可以试试味儿的。” 展逸云好奇:“我喝了不会忘了所有事儿?” 陆远之说:“应该是不会,而且这么说来我倒也有些好奇。毕竟这么多年,您这种存在我们可都是第一次遇见。” 展逸云抽了抽嘴角。却感觉自己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两下。 低头,叶承轩挂着一脸掩不住的好奇看向他。 几乎已经猜到小孩儿想说什么了,展逸云还是挑眉明知故问了一句:“有事儿?” “有……”叶承轩应着,又有点儿底气不足般的不敢大声儿。再一次跟展逸云对视了两秒,才总算是咽了口唾沫开口直白的问道:“师父,我想知道您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吗?” 展逸云大方的点了点头。如果以后要长期饲养小主角的话,与其瞒着他自己的身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好。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骄傲感,展逸云说:“其实我是剑灵。” “剑……灵?” 叶承轩跟着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儿,显然并没理解这是何意。 “你听说过剑修吗?就是人类修仙里面的一种类型。他们每个人都会打造出来一把剑,一生一世也就靠着这么一把剑逐渐得道。”展逸云一边想着当初楚风给他科普的那些内容,一边说道:“我本体就是一个剑修锻出来的本命剑,现在化成人形,就算是剑灵了。” 叶承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面上却还是写满了茫然。双唇微长着过了许久,他才眨了眨眼,又问了一句:“师父,锻造您的那个人,是叫段水泽吗?” 展逸云咧嘴一笑,心道徒弟还是挺聪明的,一边顺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您说了,他是您的爱人,爱人是要共赴黄泉的人。您又说剑修一辈子只有一把剑,所以……” 叶承轩话说了一半,就被展逸云轻咳了一声阻断了去。 还未说什么,抬头却对上了陆远之正好看向他这边儿的脸。 两人相视一下,陆远之笑意渐浓:“我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些有趣的事儿。” 展逸云摊手一笑:“我徒弟没说错,段水泽就是我道侣。虽然跨种族,但是是真爱。” 陆远之听他这话倒是没有一点儿错愕或是抵触的意思,只挂着笑微微点了点头:“修真之路可是太过长久了,能有个人相伴左右,也挺好的。” 这话说到展逸云心坎里去了。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将对陆远之温柔的理解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一边默默的勾了勾嘴角,回味儿了一下心里那种名为“幸福”的甜滋滋的感觉。 脚下就是条单行道,一路走过去倒也不会出现什么个错了路的偏差。这聊了几句,展逸云心里那点儿初来乍到时的慌乱也消散了许多。抬眼观察着小路两边儿的融池,虽说翻滚的热浪中很难看清出了红黄之外的颜色,不过若是仔细一点儿,还是能看到池子里跟着浆水翻滚的透明人形的。 在刚看到的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幻觉了,而下一秒一个写满了痛苦的透明脸从不远处的岩浆里冒出来,还好巧不巧正对上他的目光时,展逸云差点儿脚下一个不稳去跟那人作伴了。 好在一旁叶承轩虽说看着路,但是大部分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他师父身上。在第一时间伸手过去将人扶稳了,也算是防止了意外发生。 展逸云有些惊魂未定的又盯着融池看了一会儿,在又看到了许多个魂魄之后,才深深地呼吸几下,收回视线问向前面停了步子安静等着他们的陆远之:“陆先生,这池子里……” “这儿可是地狱。”陆远之顺着展逸云的视线扫了一眼,开口却是云淡风轻的:“魂魄离体之前作出来的孽,在到了阴间之后都是要一一偿还的。只是根据不同的情况,还罪的方式也不一样罢了。” 展逸云吞了口吐沫眨眨眼,却是不敢再往那池中看过去了。毕竟这听鬼故事看鬼片,总都抵不过这直接看这么一眼,池中那些魂魄的表情就算是挪开了视线也好像定格了一般的从脑中挥之不去了。 反观一边儿的叶承轩倒是淡定,一双凤眼看着岩浆中翻滚的魂魄,抿着唇也没一点儿表情。 只停了一瞬之后陆远之便继续朝前而去,一边摇着手中折扇轻笑着:“若是要在这鬼节长居,展兄可得早日习惯了才行啊。” 展逸云嘴角一抽很想驳他一句自己很快就能走了,但是想了一下原本游戏里男主离开鬼界所用的时间,便不再做声算是默认了陆远之的话。 待脚下的路再次被一扇宽厚的铁门吞入时,他才终于再次抬头看了眼前方。一扇和之前孟婆身后差不多的大门,只是这次相对于那边儿来说,门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走兽身上,又多了丝丝薄冰。 能在岩浆旁边儿挂着不化的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门后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寒冰地狱了。 心下想着,抬手朝门伸过去,却被身边人抢先了一步推开了铁门。 陆远之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鬼界总有些不听话的魂魄仗着自己在阳间有点能力,到了这儿也想方设法的要乱跑。在你修成鬼道之前,这些分隔的门,还是别轻易去推的好。” 展逸云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点了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接触到门的手指。这要是刚刚摸上了,会不会直接被冻成冰块呢? 倒也没在多想,只愣了两秒展逸云便抬脚跟上了前方已经进了门的陆远之。 等三人都走到铁门另一侧了,还不及感受到周围刺骨的冷意,陆远之便伸手一挥,铁门在他动作中缓缓再次闭合在了一起。 “这便是到地方了。”陆远之收起了手中的折扇,也不急着往前走,而是用合在一起的扇子在几人身边地上厚重的积雪里戳了几个图案。“地府的办公点在这下面,等一下……” 陆远之最后的声音被掩在了铺天盖地卷袭过来的风雪里。待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景色已是彻底一变,刚才的风雪全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远方一栋高大的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第32章 依旧是跟着陆远之的步子,不多时几人便到了那房子边儿上。 靠近了看,远比远处望着要大的多了。展逸云估算一直很差,这一眼看过去,除了“很大真的很大”之外,他也想不出个什么别的形容了。 四方形的大房子建在几十级台阶的高台之上,墨黑色的瓦层层叠叠的铺盖着白色的边墙,又在最顶尖的位置向两旁倒出飞甍,上边雕坐着几只排列有序的兽形,这远远看过去也叫不出个名字来。屋檐下面每隔几处就挂一泛着黄光的灯笼,透着薄雾还真有些鬼界该有的瘆人感。 在最大那房子后面,又排着几个比它矮了一截的屋子,隐约看过去,装潢倒也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从台阶上去,正中央的白墙上固了两扇墨色铁门,衔着门环的两个铺首皆是面目狰狞又叫不出名字的凶兽,展逸云盯着面前那兽脸,许是雕刻太好,就光看着也总有种它随时要丢了门环扑着朝人咬过来的感觉。 展逸云吞了口口水,倒是听了陆远之之前的话,没急着伸手去推门了。 陆远之站在一旁看他这反应倒也没说什么。只将手伸向一边儿的铺首,不扣不推,反在那兽额上轻轻点了一下。 下一秒,两只兽头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活了过来。在其余二人忍不住震惊的注目礼下先是眨了眨大眼睛,其中之一才掀着唇说道:“先生好久不见。殿下前些日子出去了,还没回来。” 陆远之摇了摇头,笑的依旧却开口叹道:“等他忙完了回来,可别又攒了太多折子叫我帮他批了。” 那兽头“哈哈”笑了两声,也不再寒暄。铁门像是有了灵气一般,左右“咔”的一声,便缓缓向里推了开来。 里面的陈设倒是有些像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朝堂。脚下一条墨色地摊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房间另一头宽大的长桌下面。两旁横着张和地摊差不多长的矮桌,看起来倒是有点儿会议室的架势。 “这便是我们殿分工的地方。现在阎王不在,等改日再给你们介绍吧。”陆远之说着,脚步也不停,直直向房间另一头角落的侧门走过去:“主要的几个官员住宅都在这后面,你们若是无处可去,直接住这儿倒也无妨。” 展逸云心底感激陆远之,虽说这应了还真是解决了住处,但是—— “我们已经很受先生照顾了,要是再……” 话说了一半,陆远之便已轻笑打断:“留着也无妨,鬼界的时间太长了,这大殿里又从来都是各忙各的,能有几个人添点生气才是该高兴一下的。” 展逸云思索了两秒也没再推辞。轻道了声谢,算是应下了陆远之的提议。 后院的房间只有三五个。但是按照陆远之的说法,他们府上白无常嫌这儿太无趣,带着黑无常去忘川边儿上住着了,所以正好空出来了两间房没人住。 带展逸云二人认了认房间,陆远之又去了靠近大堂左侧的屋里搬来了几摞书卷扔在地上:“鬼修的方法基本都在这儿了,我能帮你们的也就到此为止,能不能成,剩下的就只能看你们自己了。” 展逸云低头看向那堆积了层薄尘看起来就有些年头的卷轴,再次向陆远之道了谢。 “别的就不多说了,阎王不在我得替他看看这儿的情况。”陆远之说着看了眼总算是放开被展逸云牵着的手,正蹲在一旁看地上那些卷轴的叶承轩,才继续道:“自毁修为的事儿,你们修者自己该是比我更清楚的,我也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若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 他说着,伸手过去从宽大的袖口里摸出了一颗透明的小珠子递到展逸云手中:“找我的时候,把它摔碎就好了。” 展逸云接过珠子在手中掂了两下,感觉有点儿像是个镂空玻璃珠的意思,摔碎倒也没什么难度。 再次谢过之后,陆远之便以公务在身为由离开了房间。剩的展逸云和叶承轩二人一站一蹲在原地,前者低头后者抬头,四目相对一瞬。展逸云踌躇一秒还是再一次问道:“你确定你要修鬼道?” “师父这问题你已经问我好几次了。”叶承轩微笑着应了一声,又反问道:“如果我不修鬼道,只有您来的话我们多久能从鬼界出去?” 展逸云嘴角一抽,抬手挠了挠头,不确定的应着:“五年?” 叶承轩也没对他这个答案做什么评价,只继续说着:“那我不修便是荒废五年。大仇未报,一时一刻都不该耽搁。” 理由太过充分,又想了想游戏里刚从鬼界出去便几欲杀尽天下魔修的主角,展逸云吞了吞口水,也没再说什么阻拦的话了。 沉默片刻,展逸云再次开口:“陆先生说修鬼道要先废了之前的修为,你先来吧。我在边儿看着,若是有什么事儿也能帮帮你。” 这次叶承轩倒是听话,点头“嗯”了一声,便盘腿席地坐下了。他双手向上微微摊开,随意的搭放在膝盖之上,双眼微瞌,口中喃喃念着展逸云听不懂的句子。 展逸云看了一会儿,见他好像也没什么走火入魔的迹象,便在对面学着他的样子一同坐了下来。 修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展逸云几乎是不怎么懂的,就算之前陪着段水泽一起修炼的时候后者虽说是给他科普过不少,但是听归听,就算是能记住个不少,真刀真枪的实践他也还是个辣鸡。 而唯一不会让叶承轩发现他本来就没修为的方法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展逸云想着,思绪又渐渐飘到了别处。 说不定自己修好了鬼道回去,会让段水泽吓一跳吧? 又或者那人会笑的一如往常,然后揉着他脑袋夸他厉害? 等他回去之后…… 段水泽该不会又铸了一把剑吧…… …… 话分两头。 放下展逸云和叶承轩的修炼情况不提。再说当天看到山顶异变就不顾楚风阻拦拼命上山的段水泽。 寒孤山上魔气太过深厚。一时心急只顾着上山的后果就是他还没来得及到山顶,目光刚刚触及远方展逸云的背影,便被强行碾入四肢百骸的魔气激的喉结上下一滚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 在视线模糊直至眼前漆黑一片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展逸云和那少年的身影同时瞬间消失。张嘴未发声,又是一口鲜血难以抑制的喷出。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楚风,见段水泽突然止住步子就知道要坏事儿了。却是没料到还不等他赶到跟前,段水泽已经膝盖一曲向前趴倒下去了。 待将昏迷过去的人快速扛起来退回山脚下,再上山去寻,展逸云早已没了踪影…… 楚风担心段水泽的情况,便也没在山上和宁逍多说什么耽误时间。只是他也没想到,段水泽这一昏,就持续了三天三夜。 被那过于深厚的魔气击晕之后,哪怕意识涣散到几近消失,那还在身体里没抛出去的魔气仍旧毫不留情的不停冲撞着段水泽的经脉穴位。丹田处几乎被碾压破碎的痛感不是第一次体会了,却没有一次能持久到让他几乎想自爆内丹结束这种煎熬。 “你渴望的是什么——” “你心诚的又是什么——” “你的剑再也不会找回来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一次轻吟般的在心底响起,只是这次周身那云雾朦胧之中,他却没办法再吼出那个含在口中只待吐出的名字了。 “你的剑丢了……” 这声音就如同恶魔的诅咒一般缭绕于心底挥之不去,又一次次的戳着他根本不愿意去回想起来的事实。 呼吸越来越急促,双唇张了又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却无法逃离这段梦魇。他想大声的告诉那个声音他的剑没丢,想告诉心魔他的剑会回来,结果张了嘴,那到了嘴边儿的声音却又无法吐出。 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他明明…… 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啊……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后果就是不管段水泽多努力的告诉自己这只是想太多,也没办法阻止那点儿念头的滋生蔓延。 到最后他甚至已经不再觉得那缭绕不去的声音恼人了,反而渐渐觉得,那声音说的似是也挺有道理的啊…… 三天之后的清晨。 楚风发现段水泽睁眼的时候,后者就好像是每天早上起床的样子一般,安详到仿佛忘记展逸云不知去向的事儿了。 按照段水泽的性子来说,这状态着实是奇怪的不得了。楚风和他四目相对好半天,才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了一壶水递了上去。一边开口,带着点儿试探的滋味儿问道:“感觉怎么样?” “师伯怎么突然这么问?”段水泽轻笑着应声。双手在身侧撑了撑像是要坐起来,又因为内外伤均未痊愈,这动作做了一半便失败的躺回了原处。脸上笑意带上了些无奈:“可能是这一觉睡得太久,身子总有些不舒坦。” 楚风听到这话完全是摸不着头脑了,纠结了几下,却还是说道:“我上山去了,只不过我去的时候,你的剑已经不见了。” “您在说什么呢?”段水泽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右手在身旁摸索两天,又向着抬举起来,他说:“我的剑不是在这儿呢么?” 第33章 时间太快,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之中展逸云和叶承轩两个人对着陆远之给他们的那些卷轴,从焦躁到慌乱,最后总算是在这场时间的长跑中,修炼的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展逸云甚至觉得,到这个世界之后先是疯狂的逃命,又是马不停蹄的修炼。一晃这么些年,他几乎快彻底忘了当初还是个*丝宅男的日子了。 “我有时候会想,看着这条路人来人往的,总有种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错觉。”站在奈何桥边儿上,展逸云望着远方,开口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身边儿的人听。 跟在他身旁的少年已经比当初长高了不少,眉眼间也有了些少年人该有的锐气。听到展逸云的话了,他才开口带着笑应着:“师父,能走这条路的除了咱俩可没一个是人啊。” “啧,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话是这么说,展逸云面上倒也没有一点儿反感的意思。他伸手过去揉了揉身旁人已经高到他肩下的头顶,语气中尽是懒得遮掩的郁闷:“你说到底怎么样才能突进元婴这个坎儿啊?” 叶承轩感受着脑袋上传来的力道,直到那人将手搭在他头顶不动了也没去躲开。只是依着刚刚的语气,又带了点儿认真道:“其实我觉得陆叔说的没错,师父您就是太躁,就差最后这一关了,静两天心,总能渡过去的。” “可是你十天前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展逸云说着,长叹一声也收回了手。 修这五年的鬼道,终算是让他尝到了点儿穿越人士该有的金手指味儿。不说入门极快,就连段水泽口中那个不到百年达成不了的金丹期也被他仅仅五年就拿下了,而且化形之后鬼修的程度和剑形魔气互不干扰,虽是没有相辅相成,倒也比相互抵消要强多了。现在修为到了金丹后期,就差一升级就能离开鬼界,远比刚刚达到金丹初期的叶承轩要强多了。 只是这最后一哆嗦,他哆嗦了仨月,也不见有一点儿要突破上去的意思。 都说人生如戏,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一辈子说不定就是上帝耍乐弄出来的出喜剧了。 这心想着,就听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个女声,带着些疑惑的冲他们这边儿叫着—— “叶承轩?” 几乎在听清这声儿的瞬间,展逸云懒洋洋的状态就立马烟消云散。提起了一百二十倍的警惕抬头看向声源,又在目光触及对方的瞬间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是一个穿着淡色长衫的披发女子。 不,准确的说,是个女鬼。 许是被陆远之耳濡目染的太盛。在鬼界待了这么些年,现在再看到鬼,不管是将军,侠士还是修者,展逸云的心里都是激不起一点儿波澜了。就算是认识叶承轩又能怎么样?鬼界是鬼差们的地盘,三界之人再牛逼,下来也不过就是个听候发落的魂儿罢了。 思至此,那边儿震惊过后回过神儿的叶承轩已开口应道:“是我,你是谁?” “我就是个魔修罢了,主子是梓娥魔尊。”那女子见他应了,便朝着这边儿又飘了一段儿,到两人面前定下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继续道:“我们虽说是没见过面,不过之前公主和宁逍闹的太大,魔界上下怕也没人不认识你了。” 叶承轩扯了扯嘴角,也没应声。 那女子自顾自的又继续说着:“你走了之后这魔界安静了没几天反而是彻底乱了套了,之前还羡慕的紧,想若有人像你娘那般把我也送走就好了。不过现在看来,你娘当初是没传送成反而把你弄死了?” 本是不打算应声了,只这话牵扯到了他娘,叶承轩还是轻咳了两声解释了句:“我是没死,只是离不开鬼界了而已。” 不等那女子再做什么回应,一边儿的展逸云听完她之前那两句话后,终忍不住开口问了句:“请问,您说的魔界乱套是什么意思?还有就是……您知道那两个入了魔的剑修现在怎么样了吗?” “剑修?”那女子一愣,翻着眼又打量了一遍展逸云,才道:“你是说楚风和他师侄段水泽?” 展逸云呼吸猛的一窒。时隔五年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五味杂陈根本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只是在这瞬间的停顿之后,就像是点开了一个阀门,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了起来,到最后“咚,咚”不断越来越急越来越大的跳动,让他几乎有这张嘴心脏就能跳出口来的错觉。 深呼吸了两下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片刻,开口却还是止不住颤声。咽了咽唾沫,展逸云忐忑的问道:“对,您知道段水泽……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原本柔和的表情在瞬间就染上了遮都遮不住的讽刺。眉头微挑双眼大睁。她说:“他现在过得不是一般的好。自之前公主自爆内丹之后没过多久那两个剑修就不知跑哪去了。安稳了些时日,宁逍可能是觉得日子到了该给魔界定个新魔尊了,结果和我们尊上开战没多久,那俩剑修又不知道从哪跑回来了。现在别说是宁逍那小子了,他们在魔界几乎就是无人能敌了。” 这消息着实有些出乎预料,展逸云喃道:“他进步这么快……” 只是话没说完就又被那女子结了过去,她眉间皱出几道深痕,面上表情更加愤怒:“狗屁!那老的还好说,毕竟和我们尊上扛了这么多年的实力也摆着呢。那小的魔气根本就没多少,但就是不要命。谁能打得过这种赌命的啊?” 展逸云眼角一抽:“可是他的剑……” “你别跟我提他的剑,全天下人都能看出来他剑丢了,但是他就说还在。”那女人说着,抬手便指向自己颈间一道明显的剑痕:“你自己看,他到底有没有剑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后面那女人还说了什么,展逸云两耳嗡鸣是全然听不进去分毫了。一双眼睛木然的盯着女人脖子上的痕迹。直到那人又跟着路上的游魂一路过了桥,叶承轩扯了扯他衣角,才终算是回了神儿来。 叶承轩叫道:“师父……” “嗯。”展逸云应着,又抬手在脸颊上用力搓揉了几下。才放下手,依旧有些呆愣的问道:“徒弟你说,他不会是又铸了把剑吧?” 叶承轩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对上展逸云的眼睛。他说:“等从这儿出去之后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 展逸云眨眨眼,顿了顿反是咧嘴笑了起来。又在叶承轩脑袋上拍了两下,他说:“我觉得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像陆先生了。” 叶承轩回了他一个笑,继续问道:“所以师父,咱要回去继续修炼吗?” 展逸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又看了眼路上还在匆匆而过的那些透明魂魄,一边叹着气,一边转身朝孟婆那边儿走去,口中念着:“走吧走吧,回去再试试。” 似是已经料到他这个反应了一般,叶承轩也不多说,只嘴角弧度加大了点儿,跟着展逸云的背影一路小跑回去了。 三个月后,寒冰地狱地府丨官丨员住宅区。 陆远之依旧摇着他那把常年不换的折扇,面上笑意间却多了些不舍。他说:“我是想过你们修成许是用不了太多时日,却是没料到这才几年,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还不等展逸云开口,叶承轩就急忙说道:“陆叔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人界啊……” “不必了。”陆远之摇头轻笑:“我本就是鬼界的人,就算是对人界再过好奇,远远看看也就罢了。若是投身进去,万一脱不出身了可如何是好?” 这话说的是一点儿没错,叶承轩卡已经到了嘴边儿的二次邀请也被堵了回去没法说出了。又顿了顿,他抿了抿唇道:“那我们在那边儿等着你,你要是啥时候想去看看,随时欢迎你来找我们。” 这次陆远之也没再拒绝了:“若是有空,自然会去的。” 展逸云知道剧情,在游戏里陆远之就没答应过叶承轩的邀请,就算是现在被他插了一脚后主角离开鬼界的日子都提前了不少,他也一点儿没觉得因为这么个蝴蝶效应陆远之就能放下一身职业跟他们去人界转悠了。 所以再多的邀请也就同样没什么必要了。 心里想着,他伸出一只手递到了陆远之身前。 后者愣了一瞬,下一秒倒也伸手过来回握住了展逸云的手。 展逸云深吸一口气道:“大恩不言谢,能遇见陆先生是我目前为止遇到最幸运的事儿了。” “展兄这么说就太客气了。”陆远之说:“回去之后可要好好的,我可不想没过多久就又用另一个身份再见到你们的。” 展逸云笑着应声:“陆先生放心吧,就怕等太久之后我们再在鬼界相遇的时候,您连我们名字都叫不出了。” 陆远之认同的应着:“最好是这样。” 三人又聊了几句,陆远之便向后撤了几步拉开了和展逸云他们之间的距离。 展逸云又看了陆远之一眼,轻轻点头算是最后一次道谢,便盘腿席地坐了下来。 叶承轩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待展逸云口中的咒语逐字逐句的吐出时,周围霎时间狂风大作,卷着地上的雪花飞舞,带着扎眼的银光从两人周身向外泄出。 原本只在一旁围观的陆远之也忍不住抬起折扇遮了遮眼睛。只是这扇子挪开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早已没了那两道身影。 漫天的飞雪重新落在地上,洋洋洒洒的铺出个乱七八糟的圆形,刚刚骤起的狂风也消了气焰般,只剩的时不时吹卷下衣摆的余气儿。 陆远之站在原地盯着那两人消失的地方许久,才终是合上了折扇转身离去。口中喃喃叹息着:“又要开始无聊了啊……” 第34章 人间正值三月,阳春之际草长莺飞。 展逸云睁眼之时,恍惚间还有些没回过神儿来。 放眼望去周围除了层层叠叠深度不一的绿色以外,就只剩下草木间偶尔可见的各色野花了。 伸手在眼睛上搓揉了两下,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和透过枝叶散落下来的阳光。他撇嘴肯定的说道:“这儿绝对不是魔界。” 叶承轩还是站在他身后,听他这话便开口问道:“师父是打算直接去魔界吗?” “早点去,也好知道段水泽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展逸云说着站起身子,胡乱拍了拍屁股上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的灰尘,才转了身低头看向跟着自己的少年:“我去魔界。你跟我去吗?” 叶承轩犹豫了一下,反而是出乎展逸云预料的摇了摇头。他说:“我就算现在去了,估计也还是战不过宁逍,让您带着都是个累赘,还不如再练几年也不迟。” 心道主角现在越来越可爱了,展逸云也没阻止他。只点头说道:“我要去驻魔镇,你若是不去魔界的话就没必要和我一起过去了。去找一座叫天辰的山,山上有一个门派,掌门叫何然,你告诉他你是我徒弟,他估计会收留你的。” 说到此,卖关子式的顿了顿,又勾起了嘴角继续一字一顿的吐出了最后一句:“天辰的剑法,可一直都是天下第一的哦。” 果然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叶承轩的眼中猛的亮了一下。五年的修行除了打基础积攒修为以外,关于攻击方面的东西他是一点儿也没学到。展逸云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最有用的了。 只是…… 叶承轩四处望了望周围。眉间愁意渐浓,最后还是抬了头一脸无助的重新对上展逸云的双眼—— “师父,您说的那地儿是在哪儿啊?” 展逸云面不改色的拍了拍他肩膀,应的无比淡定:“年轻人,你已经长大了。像这种事情就自己去问路好了,师父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叶承轩:“……” 其实不光是叶承轩,展逸云自己也想问一句这特么是哪儿啊。当初陆远之说的是在打开鬼界大门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地方就能到什么地方,但是展逸云保证自己的脑海中绝对没有出现过一点儿绿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揠苗助长的后果?上帝为你来了一扇窗,就一定会在你想出门的时候摔你一脸门。 感悟太痛不想多说。 既是已经决定了分道扬镳,两人也就没再矫情的依依不舍下去了。随便找了临近的个小镇分别问了路,展逸云便拍着他便宜徒弟的脑袋开始分别前的最后告别了。 “何然是个好师父,他要是愿意收你你就跟着他好好学。不过要记住不是全天下的魔修都是辣鸡。报仇看对人,我不想日后别人说我教徒无方,说你三观不正。” 叶承轩点头:“我知道的。” 展逸云笑笑:“那行了,等你练成了之后来魔界记得找我,找不到我的话打听打听段水泽在哪,我绝对和他在一起的。” 叶承轩头点的就像是捣蒜一样,双手习惯性不由自主的捏了捏展逸云的袖子。唇瓣抖了又抖,他说:“师父,如果段水泽他……” 话说一半,却是没了音。 展逸云好奇的问了声,叶承轩却摇头道:“没什么,师父你快回去吧,他不可能再锻别的剑了你别担心了。” “这不废话吗。”展逸云说:“老子是天下第一的魔剑,他一个魔修,不要我还再锻一把别的剑他有病吧?” 话出口,两人相视一笑。 只是这心思和这话到底有几分相似,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回归的这个地点距离之前段水泽带他去魔界所经的那个名为驻魔的小镇还不算太远。好不容易有点儿修为还一直没找到机会显露,展逸云自然是不可能放过这头一个让他放心试试缩地而行的机会。 却没想在告别叶承轩之后,缩地跑了不到十分钟的路,别说镇子是连影儿都没看到,他自己已经被一股强烈的晕眩感闹的快吐出来了。 周围景物变换速度太快,不看着路怕撞树,看着路又会不可抑制的头晕。连试都懒得再试一次了,一边在心里感叹装逼失败的太快,一边慢腾腾的朝前,展逸云硬是在一身高级修为加持的情况下,用最原始如同的步行,走完了剩下的那么一段路。 到镇子门口的时候才不过黄昏。四下看了看,小镇里人来人往还是没有一个对他的出现有多好奇的。他撑了撑腰身,才缓步走到当初段水泽靠坐过的石柱边儿上,学着那人当年的样子坐下身来。 眼皮轻轻瞌在一起,闭目养神儿的同时,也总算是得以让绷了这么些年的神经微微舒展一会儿。 把主角从鬼界带出来,这游戏正统的剧情也是将要开始的意思了,只是现在主线开始之前的铺垫就被他影响了这么多,后面的还有多少是在他记忆中的,那还真说不准了。 让叶承轩去找何然,不过也是因为游戏里那孩子从鬼界出来便入了天辰门下。再加上这次还和自己有些联系,何然应该也不会拒绝他了吧…… 想了半天,便宜徒弟以后的事儿基本是没什么需要他再担心的了。思绪飘扰了半天,就算是再想逃避,也免不了还是得面对一下他自己的现况。 五年的时间,之前走的一声不吭,现在回去,这么大的魔界,能找到段水泽吗? 或者说找到之后,是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跟他笑着说声“我回来了”,还是要跟他进行一场脑残小说里必备的“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桥段? 想着想着展逸云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没想到笑意还没全然挂在脸上,身前就猛的发出一声巨响,慌忙睁眼只见尘土飞扬中两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身影立在他前方不远处,面朝驻魔镇的方向也不知在看什么。 黑发黑衣,只是这高度这身材,怎么看都不像是段水泽。 下一秒,那两人便转过身来朝向了他。用事实告诉他,他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 只是这两张脸……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没回魔界就看到这两个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展逸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好在他认识这他们,对方却是没见过他这番模样。 只见为首那黑衣男子朝他这边儿转过身来,剑眉一皱不耐烦的问道:“怎么这儿还有人?” 跟在他后面的青年闻声,盯着展逸云看了看,摇头茫然道:“这看样子,也不是魔修啊。” 为首那人眉间皱痕深了深,抬脚便冲着这边儿走了过来。到展逸云身前两步远处停下步子,微微扬了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展逸云,用一种上帝和凡人说话的语气开口冷声道:“你是何人?在这儿做什么?” 展逸云心里暗啐一句几年不见宁逍这货还是一如往日的惹人烦,一边慌乱的抬头,长大了嘴巴,右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压着嗓子“啊、啊”的叫了几声,装了个完美的哑巴样。 只是这次倒没上次遇到那胖子那么好糊弄。跟在宁逍身后的苏淼见他这样,直接开口提醒道:“哑巴就不用说了,直接写出来就行了。” 这说着,还抬脚踢了根断枝到展逸云身边儿。 展逸云:“……” 还不等他思考完一个哑巴该如何想别人表示自己是个文盲的事儿时,苏淼就又开了口:“你不会还想告诉我,你连字儿都不会写吧?” 展逸云面上有些尴尬,却还是坚定的点了头。 苏淼嘴角一抽,竟是被他这样子闹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转头看向从开始说了句之后便一直打量展逸云没再发话的宁逍,用目光询问对方现在该怎么处理展逸云。 “哑巴,又是个文盲。”宁逍抬手在光洁的下巴上摸索了两下。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和展逸云黑眸对上,他启唇一笑:“倒是有趣。不过不管是装的是真的,和计划无关,杀了就行了。” 展逸云:“……” 妈的这个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一个不会说话的文盲都要赶尽杀绝,宁逍你敢不敢再丧病一点儿? 只是不管他怎么想,苏淼已在应着声的同时抽了弯刀就冲他劈砍过来了。 刀锋上浓厚的魔气带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只瞬间便逼到了面前,寒意几乎已贴上了面颊,就算是还没什么自己实战的经验,展逸云也清楚这下根本来不及让他躲闪。 不过好像没有什么惊慌的意思。加速的心跳里还带着些明显到无法忽视的兴奋。 苏淼的魔气没有他的鬼气深,磨炼五年,总算是有一次让他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第35章 “铛啷”一声脆响入耳。 不光是苏淼,就连已经做好了架势迎着刀锋抬手过去的展逸云都愣了一下。 四只眼睛同时看向原本袭到面前又从中断裂的刀刃,再同时望向对方。展逸云在苏淼惊诧的目光中摊了摊手,表示这还真的不是他干的。 不等他们再看另一边儿,宁逍带着浓烈厌恶的声音便已然响起在了身后—— “还真是我到哪你们就到哪,这么喜欢跟着本尊的话,不如本尊也给你们个贴身侍卫的职务?也省的你们再费劲儿寻我动向了。” 展逸云一愣,顺着宁逍的目光看向另一边儿的空地,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边儿已经又多了两道身影。而且这次出现的人,终于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了—— 青年面容依旧,就似是昨天才刚刚见面一般,这五年分别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时光消逝的痕迹。剑眉之下的凤眼依旧是当初那种样子,说是坚定,又带着些许温柔的意味。 只是他目光不移,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坐在一边儿的展逸云一般,单手捏着剑指横在胸前,血眸紧盯着宁逍没有一点儿要挪开的意思。 倒是站在段水泽身侧的楚风,刚开口回了宁逍一句:“您多虑了。”还没再说什么,余光便撇到了一边儿的展逸云,惊讶太大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已然忘了还在和对面儿谈话一般的开口叫道:“展逸云?” 听到这声唤,展逸云立马从盯着一家主人脸发呆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转而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地连滚带爬的就跑到了两个剑修身边儿。 段水泽的视线在他动作的时候分了一瞬给他,又在他正打算开口的时候收了回去。 一来一回就像是在打量个陌生人一般,全然找不到当初万分之一的温柔了。 这态度有些太过出乎预料,展逸云也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眉冲楚风问道:“他怎么了?还生我气呢?” 这边儿楚风还没应声,那边儿苏淼却先来了口叫道:“我就知道你刚在装哑巴,要不是这两个剑修扰局,我……” 后面的话不及出口,只见段水泽突然抬手剑指一并朝他打过一缕魔气。 苏淼手中长刀断了一半,原本是打算抬胳膊上去硬扛了,没想到他身边站着的人横手提刀,又是“铛”的一声,拦下了段水泽的攻击。 宁逍也不收刀,只侧身挡在苏淼前边儿,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道:“段兄你这直接当着我面对着我部下出手,是打算告诉我们你们要和梓娥那娘们儿联手了?还是说我们刚差点儿砍的那假哑巴也是你的朋友?” 段水泽薄唇轻抿,面上也有些许说不出的茫然。他又回头仔细看了看展逸云,才摇头说道:“我不认得他,但是你们也别想伤了他。” 这话说的不讲理到和段水泽惯常画风完全不同了,不只是展逸云,就连宁逍二人也愣了下来。 下一秒,宁逍摇着头大笑了起来:“真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奇怪的事儿全让我给撞着了。” 他说着,又笑了几声,才低头收了笑意又沉了眸,定定的看向这边儿。开口也带上了些许威胁的味道:“不过既然是见面了,我也好心提醒一句。你们若是不打算和我现在撕破脸,就别总做出来那些让我看不懂的事儿。两个没剑的剑修,还真以为我弄不死你们了?” 段水泽眉头一皱,就像是只被触了逆鳞的恶龙一般,带着怒意说道:“我剑还在。” “是是是,你继续玩儿你的失心疯吧。苏淼走吧,俩疯子愿意在这儿闹腾,那咱们改日再行计划也不迟。” 宁逍说着,抬手一挥。黄沙席卷遮去了他和苏淼的身影。和出现的时候一般的突兀,只霎时两人便又消了踪迹。 外人总算是退场了,展逸云也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了段水泽身上。恰好那人也在看他,目光交接一瞬。展逸云撇嘴继续刚刚的问题:“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 段水泽张口,才刚吐出一个字儿,话头就被楚风夺了过去。 老头摇着脑袋深深叹息:“你刚走他就往寒孤山上硬冲,结果被魔气扰了心智,心魔入体又不知道怎么被他扛出来了,总之这么些年他别的没问题,除了还一直觉得自己剑没丢就是了。” 展逸云嘴角一抽,也不知自己是该夸还是该骂了。沉默半晌,看了眼同样是一脸疑惑看着楚风的男人,才又问道:“那他现在认为他剑在哪呢?” 楚风没应声,只抬手指了指段水泽右手一直捏着不放的剑指。 展逸云:“……” 想骂他,但是又有点儿迷之心疼。 看着段水泽那张越来越茫然似乎完全理解不了他们在说什么的懵逼脸,展逸云深吸一口气。猝不及防突然抬手一巴掌虢到了段水泽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脆响,惊的另外两人一时都懵的不知该做什么了。 不带一点儿停顿的时间,甚至连让段水泽把脑袋转回来的机会都没给。展逸云上前一步双手抓着那人胸前的衣襟便吼了起来—— “段水泽你他妈真牛逼,老子心心念你五年结果你转眼就把我忘了。” “说好了我是你唯一的剑呢?妈的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敢指着你右手说是剑了是不是?那你也甭跟我说什么道侣的事儿了,你直接跟你右手成亲去啊!” “段水泽你看清楚,老子回来了!” 段水泽原本迷茫的眼神儿随着他的吼声变得更加茫然了起来。直到展逸云最后一句话出口,才像是要想起来什么可一般,抖了抖微张的唇瓣。 不待他出声。展逸云又用力扯了一把手中的衣物,待人低头的瞬间自己垫了脚,凑过去在那人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只瞬间便放了开来。 最后一句藏在喉咙里的话也随着动作从口中吐了出来—— “你说了,你明明最怕忘了我啊。结果你谁都记得,还偏偏就不记得我了。你说这让我以后该怎么信你?” 说完,展逸云便凝视着段水泽那双红眼睛不再开口。后者薄唇上下磕了几次,眼中的茫然也在这对视下逐渐转为了震惊。只是没想,在展逸云几乎认为他要开口应声的时候,段水泽反而双眼一闭直直朝前晕倒了过去。 展逸云:“……” 如果段水泽醒过来之后还是不认得他,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开始做出一些无法挽回,比如手刃媳妇儿之类的事儿了。 一旁楚风看着这情况也是尴尬的要死。直到看出展逸云有将靠在身上的人直接推开的冲动时,才上前一步主动扯过段水泽扛麻袋一样的随手扛在肩膀上,开口说道:“我也不帮他说什么了,但是总归没被心魔噬了神智,还算是没坏到极点吧?” 展逸云一脸木然的望着楚风,用目光告诉他自己全然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庆幸的意思。 楚风轻咳一声,尴尬完全没有减少半点。又抬手搓了搓鼻子,才换了个话题道:“几年没见了,咱们找个地方说点儿别的吧。” 展逸云又扫了眼没点儿要醒过来意思的段水泽,撇嘴倒也没再乱撒火了。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驻魔镇上唯一的客栈门口。 说是客栈,看起来却比游戏里的图景简陋多了。二层木板小楼孤零零的坐落在一溜平房之中,大小看起来最多也就只有三五间客房的样子。门前吊着两盏点亮的灯笼,抬头框上一黑匾上书“安和”二字,该就是店名没错了。 此时已是到了客栈打烊的时候了,那两扇看起来也不怎么规整的木门合在一起,随着风声吹动,时不时发出些“哒、哒”的木板间的撞击声来。 楚风将扛着的人交递给了展逸云,在后者表示自己真的不会一怒之下把人扔出去后,才转身上前一步扣响木门。 “来了来了——” 带着些烦躁的声音从门内响起,原本就带着困意的声音透过这木板听起来也不怎么响亮。 不多时,门闩从里面推起,“吱扭”一声轻响,小二从门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先在看到楚风的时候打着哈欠询问了句:“住店吗?”却在目光触及到后面扛着人的展逸云时,原本昏昏欲睡的表情立马颠了个个,又瞥了眼楚风的红瞳,立马一脸紧张的一边关门一边快速说道:“店里没空房了,二位还是换……” 楚风抬手直接挡在了即将合上的门缝中间。语气淡定的似乎是没什么变化,那双红瞳却瞪了起来。他说:“小兄弟,这天色也晚了,你看我们这一不想闹事,二又无处可去,是真不打算收留一下了吗?” 那小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后撤一步开了店门。一手朝里做出个请的姿势,却又像是在躲瘟神一样,生怕三人近了般的又撤了两步。 “咱们都互相行个方便,今儿晚上您三位就去上面客房。也请您几位给我们条活路,别……” “放心,不闹事。” 楚风开口打断了小二的絮叨,抬脚便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了过去。 第36章 和展逸云猜想的出入并没多大,客栈上了二楼顺着走廊一路过去,并排数来也就是五个房间。 小二走在两人前面,直到将他们引到最末尾的厢房门口才停了步子,声音依旧是小心翼翼,生怕二人一言不合夺他命似的说道:“这是本店最大的客房了,平日里虽说没人住倒也有打扫,二位若不嫌弃的话……” “这儿就行了。”楚风板着脸应声:“你下去吧,今天就当没见过我们。” 这话在小二听起来就像是死刑犯临刑被释放一般,他长出一口气点头如捣蒜:“二位爷放心吧,我今儿是一觉睡到天亮的,晚上发生了什么可都不知道。” 说完,侧身绕过两人便朝楼下跑走了。若不是知道他在躲自己,展逸云几乎要以为他身后是不是有什么恶鬼在索命了。 待人走了,楚风才先一步推门进去,抬手在前方挥了下袖子,屋角墙上的几盏烛台就顺势亮起了柔光。 展逸云跟在他后面,进门之后便趁着这光线环视了一下四周—— 两扇四开大屏风分别拦在进门的左右,上面画的山水鸟兽也不是展逸云这个艺术细胞为零的辣鸡能感悟到的。不提屏风进门直看过去,也只能看到对着门的一张方桌两把靠椅。桌子旁边儿墙上挂着副风景画,虽说摆的有些不伦不类,倒也和那俩屏风相得益彰了。 蹭了蹭身子让自己扛在背上的人能趴的稳妥一点儿,展逸云才上前去绕过了屏风走向室内。 果然和当初在游戏里见到的厢房布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两侧屏风后面分别是张足够躺下两人的大床。 将身上扛着的人扔到床上,又抬手过去在他脸颊上搓了两下,最后在被他刚刚那一巴掌抽的有些红肿的地方揉了两下,展逸云才直了身子转身回头看向已经在桌边儿坐下的楚风:“这儿的小二好像很怕我们?” “不是怕我们,准确的说是怕它。”楚风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常的笑,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儿是魔界的入口,居民可没几个不明白这种瞳色是什么意思的。” 展逸云了然的点头,过去在楚风对面儿坐下才又问道:“师伯你们怎么会到人界来?按理说不是应该在……” “别提了。”楚风摆摆手,脸上写的满满都是嫌弃和厌恶:“之前你丢了,段水泽成这样,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心魔噬神就想先带他出了宁逍的地盘。结果没想刚躲了不久,还没观察出个结果来,宁逍就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以为我俩死了,打算趁机一鼓作气端了梓娥那边儿当上新魔尊。” 展逸云嘴角一抽,连吐槽都懒得说了只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么样?梓娥能稳坐魔界三强这么多年她可不是吃素的。”楚风说:“宁逍跟她正面开战之后没多久,整个魔界就被他俩搞得乌烟瘴气的了。到现在几乎成了你敢修魔就必入一方,拒而不入就是两边同时追杀你。” “现在魔界的趋势是宁逍暂时占了上风,所以他想毁了驻魔镇到魔界的通道,这样梓娥那边儿不可能再有新的兵源,他也就稳操胜券了。我带泽儿过来,也就是为了盯着点儿,别由他把事儿闹大了。” 说完,停了几秒。楚风目光渐而凝重,他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宁逍的野心绝对不止是魔界而已的。” 展逸云听着无语的紧,心想着终于见到活的中二病了,一边随口应了声:“难不成他还打算一统三界?” 楚风摊手:“又有何不可?” 展逸云:“……” 许是因为有之前游戏的剧情记忆,在他的脑海里魔尊之位就该是段水泽的,别人肖想这位置的话不管理由多充分都是不自量力。所以哪怕楚风说的这么认真,他听着也总有种说不出的缥缈感。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晌。展逸云轻轻搓了搓鼻尖,换了话题:“师伯您说宁逍是打算毁了两界的通路,那路都毁了,他就算当上魔尊,还咋来人界实行大一统?” 楚风笑:“所以说你没修为也总该了解些常识。三界之门的开启方法有两种,一个是类似于驻魔镇这里的定时门,愿意去的没有限制就能直接过去。另一种就是看实力说话了,你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三界畅行都不是问题。” 他这么一说展逸云大概算是明白些了,这就跟他从鬼界出来的方法没什么区别,总结一下就一句话—— 只要功夫深,处处都是路。 楚风见他似是了然,便也没再过多解释。只叹了口气,又转而问道:“说起来,这么些年不见,你倒是去哪了啊?” 这话题本来是想给段水泽一起说的,只是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某人没点儿要清醒过来的意思,展逸云也只得撇了嘴先给楚风讲了一遍他这五年多的经历。 说完之后,楚风盯着他双眼静了好久。才长叹道:“有些修为也好,泽儿太看重你,有时候反而会看不到别的。这样你也能帮帮他,哪天我要是有什么意外,也能放心去了。” 展逸云皱眉:“师伯你别说些不吉利的话。” 楚风却是笑了起来岔了个话题:“去休息休息吧,宁逍这次犯病不知道要犯多久,我们也还得在这镇子里再住一阵儿的。他毁了魔界入口是没事儿,我怕他伤了镇子里的人,那可就不是魔界内讧的事儿了。到时候人魔两界再开战,结果怎么样就真难料定了。” 他这话一出,展逸云也不自觉皱了眉。 游戏里也确实发生过魔尊屠镇之后引发人魔大战的事情。只是那个屠镇的魔尊是发了狂的段水泽罢了。 现在的段水泽没这么丧病。但是听到这类似的剧情,也总有那么点说不出的滋味。况且若是真到了人魔大战的地步。不说别的,段水泽和楚风该如何面对何然,而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叶承轩,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的不行了。 只是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展逸云本来长期化着人性就不怎么舒服。楚风说歇息他便也没再客气,问了安便又回到了段水泽平躺的那张床边儿。低头盯着那人睡脸看了半晌,才慢慢爬上床缩了缩身子,将自己成功挤在了床铺内侧的空挡里。 一夜不提。 第二天清晨光线微启,还不等客栈后院鸡鸣,楚风便被段水明显一声不受控制的惊呼吵醒了。 呼声很短,也就三个字儿,却也是被他直接忘了五年的字儿—— “展逸云!” 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楚风快速起身奔到房间另一侧,却见段水泽目光呆滞的坐在床上盯着横放在双腿上的紫黑色长剑发愣。 见这情况,楚风看了两秒,也不去开口询问什么,便摇头笑着转身回去自己那边儿的床铺继续睡觉了。 年轻人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了。 再说那边儿睁眼时就发现自己丢了五年的长剑回到手中的段水泽,心里震惊喜悦愧疚之类的感情在瞬间齐齐涌上,激的他差点儿一口气没吐稳又震了丹田把自己打昏过去。 好在深呼吸几瞬之后总算是稍稍抚了心境。甚至完全没感受到楚风过来看他那一眼的事儿,段水泽颤抖着双手慢慢抚上长剑宽厚的剑脊,分开的唇瓣不住的颤抖着,欲言又止了多次,才终于抖着声,轻轻的再次唤道:“展逸云?” “你大清早睁眼就叫魂儿啊?” 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在心底响起,却让段水泽原本慌乱的神色立刻转为了欣喜。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便伸想将长剑搂入怀中,抱起来的瞬间那剑却已然化作了人形。只刹那愣神儿,下一秒段水泽脸上笑意就更为浓重了,他继续着之前的动作,胳膊一伸两掌便揽在了展逸云身后。 好在后者是没点儿要推开他的意思,放下心来之后段水泽便沉默着慢慢加深了这个拥抱。 展逸云双腿分开跨坐在段水泽大腿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呆望着前方,任由他疯狂的收紧手臂,直到段水泽抱够了打算低头开始习惯性亲吻他脖颈间的皮肤了,才拍了拍他后背,不耐烦的说道:“你差不多点儿行了啊,老子是怕你抱剑太狠伤着自己才化形的,你还得寸进尺啊?” 话音未落,段水泽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快速松手坐回原位。呼吸急促一脸紧张,若是换个地方,他这样儿带入个正在被班主任训话的小学生可是完全没有一点儿违和感的。 被自己这脑补逗得有点乐呵,展逸云勾了勾嘴角。他对面那一直仔细观察着他面部表情的人见他笑了,脸上紧张立马减了大半,并且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安心感。 展逸云见状表情不变抬手上去就戳了段水泽脸颊两下。见后者被脸上伤刺的忍不住龇牙,才满意的收了手。开口,认真中带了丝极易察觉的愤怒,他说:“我亲爱的主人,你不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说点儿什么吗?” 第37章 展逸云很不高兴。 这根本不用说出来,两个人心里没有一个是不明白的。 段水泽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沉默了下来。一双红眸定定的看着他,里面也不知是愧疚多一点儿还是紧张多一点儿,总之就这样过了许久,才开口支吾了一句:“对不起。” 展逸云挑了挑眉毛,挺直了腰杆双手抱在胸前,作出副听审法官一般的样子问道:“就没点儿解释?” 段水泽皱眉摇头:“没什么可解释的,忘了就是忘了。就算我解释了,能改了这事实吗?” 倒是和想象中长篇大论纷扰繁复的解释和告白相差太多,不过仔细想想也就这样才是段水泽该有的性子了。展逸云撇了撇嘴,短叹了声:“你这道歉态度也太差了点儿。” 段水泽就像是看出他气儿消了大半似得,目光愈发温柔,嘴角也慢慢勾了起来,反问说:“那你是希望我给你说些所谓的解释,来给我忘了你这么些年的事实脱罪吗?” 展逸云不置可否,只又抬手过去戳了戳段水泽脸上被他打的伤,别开了脑袋问道:“这儿疼吗?昨儿气的很,没控制住力道。” 没有直接应声,段水泽抬手过去捉住了还在自己脸颊的那只手,将它挪到唇边儿轻轻啄了两下,才说:“疼归疼,但是错在我,若是就这一掌掴你就能原谅我,那就实在是太轻了些了。” “啧,我发现你抖m这么多年没见也没点儿要治愈的意思啊。这次都有错,我突然消失这么多年,本来也就没什么资格怪你的。”展逸云说着抽回了自己的手,面上刚刚还有那么些许的怒气也算是彻底消尽了。 段水泽就是这么个性子,认真又倔的要死,不过相对于那些言情小说里男女主误会之后的发展来看,这种干脆利落的认错似乎更合他心意就是了。 展逸云想着,朝前倾了倾身子,让自己鼻尖蹭上段水泽的,摩擦了两下,启唇几乎要亲吻一般的说道:“我这次回来了,以后就再也不单独行动了。但是下次你要是再敢忘了我,我就把你关到小黑屋里操丨到你永远忘不掉我为止。” 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霸气。只是语毕展逸云也没顺势过去接个吻,而是向后挪开了脑袋,满意的看到了段水泽一张涨红的脸。 脸上挂起一个胜利的笑容,正想开口再说什么,却被段水泽伸手脑后一扣,刚刚挪开点儿的脑袋便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应该说是还要再靠前一点儿。 不再是以往那种温柔的肌肤相亲,段水泽几近疯狂的一手按着展逸云的后脑,一手拦在他腰上,将人紧紧揉在自己怀里,一边顺从本能欲丨望的啃咬着展逸云的唇瓣。 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在第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后展逸云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在紧张之余还多了点儿期待和兴奋。还未来得及思考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受到极点的反应,大脑就已经在这热烈的吻中被抽干思绪化而清零了。 没有小说电视里霸道总裁之流娴熟高超的吻技,段水泽只是一副放飞自我随心而动的样子拼了命的吸吮啃咬。唾液在舌头的搅动间顺着嘴角慢慢滑下,那只放在展逸云腰间的手也朝着他臀部滑了过去。 在屁股被人彻底包在手中的瞬间,展逸云立马像是炸了毛的猫一般抬手推开段水泽,提前结束了这段说不上是缠绵的互啃。 分开之后才感觉到自己脸有多烫。顾不得去擦一下嘴角的津液,也不想承认刚刚那个吻到底是谁迷了心智发了狂,展逸云开口就先特别没底气的推了责任道:“你别大早上睁眼就发丨情。” 段水泽也不否定,只侧头过去又在展逸云嘴角舔了两下。才弯腰将脑袋搭在后者肩膀上轻柔的应着:“我只是太高兴了,你终于回来了。””现在想想这么些年你明明不在,我居然骗过我自己告诉我你一直都在。宁逍说的真没错,我就是个疯子。” 展逸云:“……” 虽说还没彻底回过神儿来,但此处他还真差点儿就脱口夸段水泽一句真有自知之明,只是话到嘴边儿又收了回去。 是疯子但也是自己媳妇儿,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直白的说出来让他伤心的好。 默默在心里表扬了一下自己这种宠媳妇儿的行为,展逸云顿了顿,待狂乱蹦哒的心跳终于平缓了点儿,才很爷们儿的不再去纠结刚刚那个吻,开口主动换了话题道:“我这几年和上届魔尊的孙子在鬼界修了鬼道,现在修为算起来已经是元婴入门了。你修魔修的怎么样了?” “金丹后期,一直卡着到不了元婴,师伯也一直劝我,让我别急着再升修为了。”段水泽说着,眸中闪过了丝明显的黯淡:“我之前不懂,现在想想师伯这么些年伴着我发疯也真不容易。他怕是担心我再冲下去,没你伴身扛不住雷劫才处处阻止我修炼的吧。” 展逸云伸手过去在他头顶安慰式的揉了两下才应道:“那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可以放心修炼了。你可是要成为魔尊的男人,可不能在修为上输给宁逍那种辣鸡。” 段水泽苦笑:“之前疯的时候还是万事不惧,现在清醒过来反而开始后怕了。雷劫本就是跟着修为提升威力的,况且这么些年,我身上背着的人命也不是当初那一两个了。” 展逸云一愣,也想起了当初在魔界遇到的那个给他看脖子上剑伤的女子。沉默了片刻,他说:“你还是我认识段水泽吗?” 段水泽沉眸:“现在是,之前……” “现在是就好了。”展逸云开口打断他:“以前的事别提了,以后有我陪着你,雷劫那些的,自己犯得事儿,我陪你一起扛着。” 段水泽盯着他双眼过了许久,薄唇上下磕了磕看那样子似是有打算道谢。只是这次不用展逸云驳回去,他总算是涨了点记性吞回了那两个到了嘴边儿就差吐出去的字儿,转而开口叹道:“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行了,我知道你爱我,用不着一句话说这么多次我都懂。”展逸云说着又拍了拍他脑袋:“以后你要是再发疯我还会打醒你的,不过现在我需要再休息一会儿,一直化形真的很累,你抱会儿剑吧没事儿不要叫我了。” 说罢,甚至没给段水泽应声的时间,魔气乍泄了一下之后,怀中人便又变回了那把长剑。魔气缭绕着紫黑色的剑身,一如当年。 段水泽将长剑捧到唇边轻轻在剑身上印下一吻,才缓缓道出了那句一直未说出口的迟迎—— “欢迎回来。” 待段水泽整理好衣物重新提上长剑绕出屏风时,楚风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正中那茶几边儿上端着个茶杯开始慢悠悠的喝茶了。 有种大梦初醒又未醒的恍惚。段水泽抬手在额上轻轻按揉了几下,才在胸前抱拳弯身叫道:“师伯。” 楚风冲他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对面儿的椅子:“过来坐吧。” 段水泽也不拒绝,微微点头便应着楚风的话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看来道侣就是道侣,比我这老头子有用多了。人一回来你就清醒了,真是白搭我这么多年劳心劳神了。”他刚坐下,楚风便笑眯眯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虽如此,语气中倒是没多少生气的意思。 知自家师伯的性子,又想起刚刚那段疯狂的吻。段水泽脸上不由染了抹红意,抬手在鼻尖抹了两下才应道:“师伯莫要取笑我了,泽儿知错,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楚风又笑着喝了口茶,却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事儿了。他伸手过去将吊挂在窗边儿的竹帘向上掀了掀,侧头过去朝外看了几眼,说道:“太久未入尘世,乍一看这布衣生活,倒还真有那么点儿向往了。” 段水泽听他这么说,也顺势朝窗外楼下看了过去。 客栈旁边儿大概是这镇子里的集市,这到了早上商人小贩也都出来了,杂货食物一眼看过去摊位还挺多,再加上零零散散挽着竹筐的妇女孩童,说不上热闹却总有些不可忽略的温馨。刹那倒真如楚风所言那样,让人免不了多了份妄图安定的想法。 段水泽定了定神,也收了视线,他说:“我似乎有些明白顾城为什么总喜欢躲在普通人之间过日子了。” “你说那个散修的铸剑师?”楚风说:“我当年还未成魔的时候便听说过他。不过倒也好奇,就他这种淡然的心态,按理说早该锻出来把轰动天下的剑了才是,这么多年过去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还真是奇了怪了。” 段水泽摇了摇头,别说楚风了,其实他也一直在好奇这个问题。只是好奇归好奇,现在也不是探讨这事儿的时候。 定了定神,段水泽开口总算切入了正题:“师伯,你觉得若是宁逍真有意开始人魔大战,就凭咱俩,真能挡得住他吗?” 这次总算是说到点儿上了。楚风收了目光转而看向段水泽。 “展逸云回来了,你带着他或许咱们还稍微有点戏吧。”楚风面色有些凝重,这话说的也没多少底气。他说:“扛不扛得住是一回事儿,出不出手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至少我们动手拦他了,能不让全天下人都觉得魔修尽是恶人,以后你成了魔尊也好行于世。” 段水泽没有应声。 只靠两个人,来扭转天下人的想法。就算他不说,楚风自己也清楚没多大把握的。 果然,下一刻楚风便摇头叹了气:“结果会怎么样先不想了,我们把能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就够了。” 段水泽点点头,又看了眼握在手中的长剑。剑眉在中间锁了锁,面色凝重只长叹一声,也不再言语。 第38章 就像是楚风估算错误了一样,几人在驻魔镇上待了四五天了,也不见宁逍有一点儿动静。 于是过了前三天的高度紧张模式之后,这两天就变成三人轮流在镇子口转悠的巡逻模式了。 这天恰好轮到楚风去巡视,展逸云和段水泽两个人留在客栈,面对面的坐在那张小方木桌边儿上,桌上放着一直烧鸡和一个还在冒热气的白面馒头,四目相对之下却无一人开口主动打破这安静的局面。 最后还是展逸云先忍不住,抬手装模作样的在脸颊挠了两下,开口努力做出副一点儿不在乎的样子道:“你吃吧,我不饿。” 这吃食本来就是给他买的,现在他客气这么两句,段水泽也不直接去揭穿,只轻笑了起来:“你该知道我早就辟谷了,再食些人间烟火可是会误了修为的。” 展逸云一脸浮夸的恍然大悟:“那我吃了哦?” 段水泽不置可否,只反问道:“你说你修那鬼道,现在吃这些东西没问题吗?” “这还真不能确定,我认识的那人也没和我说过这些。”展逸云说:“但是我从来这儿……咳,不是我从化形到现在,除了喝水以外就没吃过东西了,味蕾都快退化了,就稍稍尝个味儿应该也没事儿吧?” 段水泽笑得无奈:“说的就好像你化形之前尝过味儿似的。” 展逸云抬手抹了抹鼻子错开了视线,还别说他化形之前的日子可还真是从来没亏待过自己的嘴,结果到这儿这么些年一直马不停蹄的奔命,忙到现在连筷子都快忘了要怎么提了。 许是因为时代的问题,烧鸡的味道没有穿越以前家里楼下的烤鸡香味儿那么浓郁,不过光是看着那层酥黄的外皮儿,也足以让他忍不住想要吞口水了。 展逸云右手抓起筷子,提到胸前,思考了一下又看向桌子那头一直静静看着他动作的人再次确认道:“你真不吃?” 段水泽笑的温柔:“还怕我跟你抢吗?” 展逸云摇头,口中应着:“那倒不是。”一边放下筷子伸手过去抓住两只翘在上面的鸡腿,用力一扯口中继续解释道:“我就是确认一下,你要是不吃我就直接上手了。” 段水泽笑笑,见他拉开了架势打算开始狼吞虎咽便也不再说话。只错了视线顺着已经撩开窗帘的窗框向外看去。 只是这不看不要紧,一瞥之下脸上的笑意只瞬间便褪了个干净。猛的起身带着“哗”的一声椅子后错,段水泽低头看向被他这动作惊了一跳的展逸云,四目相接,他开口语气满是凝重:“别吃了,外面出事了。” 展逸云:“……” 不带一丝犹豫的放下手中只啃了一口还没尝够味儿的鸡腿,随便抓了桌上的布子把手抹干净。展逸云一脸严肃的起身,他决定如果所谓的出事儿是指这么多天也没个动静的宁逍突然回来闹事儿了,就算不变回剑他也一定要掐死那厮让他感受一下来自吃货的满腔洪荒之力是如何爆发的。 段水泽看他这怒气冲天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伸手顺势过去牵住展逸云垂在身侧的手,便直朝楼下冲了去。 待两人到镇口的时候,楚风双手捏了剑指和其余两道人影呈了个三角的位置,也不知道到底哪边儿是敌哪边儿是友。 展逸云站定步子后没急着说话,挑眉看了看其余两人,这和想象中的还真有点儿不那么相当。准确来说,还算是对了一半。 苏淼扛着他的弯刀站在楚风左前方,脸上挂着的那副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他旁边儿立着个从没见过的青衣女子,柳眉杏眼小鼻子小嘴儿,配上一张带些婴儿肥的脸和一头长到屁股的黑发,虽说乍一看没有嫣娘那种狂放外露的美,细一回味却也少不了如诗画般的柔美。 只打量片刻,段水泽便先一步开了口挑着尾音疑惑的唤了声:“师伯?” 楚风回头看他,未及开口,那女子便抬起长袖一手遮嘴的轻笑道:“小剑修也来了啊,还有个生面孔,这下是有趣多了。” “确实有趣。”那边儿苏淼点头快速接了话茬:“咱们两边闹的天翻地覆,倒成了给他们招兵买马争取时机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表情没变,开口却是明显的拒绝:“苏公子这话您自己说就好了,切莫捎着小女子一起。毕竟我们可还没打算和楚老怎么样,而且我家主子吩咐过来的事儿,奴家不好这么快就忘了的。” 苏淼眉头一皱,口中发出一声不满意的“啧”声,也没再继续去接这话头了。 见他不说了,一直站在一边儿没开口的楚风才缓缓说道:“苏淼你回去和宁逍说清楚,魔界的事儿就在魔界闹,想往人界伸手也等他当了魔尊再说。最后花落谁家还没个准信,别自己没本事还给别人闹一身骚。” “楚老您这话就言重了,我家主子可一点儿没想做出什么伤害这些凡人的事情。”苏淼又重新挂起了那张虚假的笑脸,他说:“也不必等我回去传信,既然是咱们三方都没意见,那这驻魔镇的入口干脆就现在封印罢了,一人一个印,也免得你们在多虑了行吗?” 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有诚意,但是说话的人是苏淼,可信度便瞬间降了不止多少倍了。不止楚风,就连那女子也不禁皱了皱眉。 苏淼见状也不生气,保持着他惯常的态度双手一摊,好像还特别无辜一样的说道:“怎么?我都说了是一人一个封印,难道信不过我您二位还信不过自己了?” 只是他这么说了,那女子却也没点儿要给他个面子的意思。只是暂短的愣神儿,便开口回道:“宁公子能这么为大家着想是真出乎我们家主子预料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照这个来。” 她说着,上前几步走到在镇口那石柱前边儿,双手在胸前划了几下紫光一闪便覆手转身退了下来:“奴家完事儿了,下一个您二位……” “那老夫也不跟你们让来让去的了。”楚风说着也走了过去,单手在石柱上一拍。“隆”的一声闷响之后也撤下身来。 最后苏淼在几人注视之下慢慢上前结印完毕,三人又各验了封印,苏淼才开口笑道:“这次没外人再参和了,咱们也就好说了,在下告退,二位慢聊吧。” 话音落下身形一闪,再看便已没了踪影。 那女子却是又去验了遍封印,才转身向楚风告辞离开。 待最后只剩下段水泽三人时。楚风才一脸神秘的冲展逸云招了招手。 展逸云小跑到他身边儿好奇道:“师伯有事?” 楚风点头,抬手拍了两下刚刚三人下封印的地方:“你不是修那什么鬼道吗?来再拍个封印。宁逍绝对不可能这么贴心,来日等他过来就算是能破了所有魔修封印,也解不开你这道的。” 展逸云点点头,虽说还是不很懂,不过师伯总不会害他的。 按照之前在陆远之给他那堆书里描写的样子,双手扣在胸前默默背了咒语,最后按上石柱。一阵黑烟从掌心冒出,最后消散在空气之中。松手时,柱子上便多了一个云状的印痕。 “好了。”展逸云说着,又忍不住问道:“这里是链接人界和魔界的通路,宁逍就算是动手脚能怎么样?难不成还打算把道修都渡去魔界?” 楚风摇头:“他怎么打算的谁知道?那一直都是个疯子,正常人理解不了,但是多点儿保障能防他就防着点儿也没错的。” 展逸云恍然,师伯说的一点儿没错,宁逍那种神经病关键时刻能做出什么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猜得到的。不过虽说这解决方法和想象中一场恶战有些不同,但也总算是封印完了,他们这么多天的蹲点也有个成果了,只是…… “我们接下来该去哪?” 不等展逸云开口,段水泽便立在一旁皱着眉替他将心中所想问出了口。 “两个选择。”楚风似是知道他们会问一般,应的没有丝毫停顿:“要么留在人界。要么回魔界。区别就是在人界我们会成为天下所有道修的敌人,不管我们做什么他们都会不择手段杀了我们说是为了伸张正义。回魔界的话,宁逍会想方设法除了我们,不过梓娥那边儿应该更希望和我们联盟的。” 话说完,三人皆是沉默了下来。许久,段水泽才皱眉单手抹了抹下巴,一脸愁意道:“回魔界吧。但是和梓娥联手的话,宁逍败了之后咱们就更难自保了。” “你和我想的一样。”楚风笑了起来:“这边儿应该暂时是没什么要操心的了,不过刚刚运用魔气,周围修道的什么时候会过来就说不准了。咱们先回魔界。下一步要怎么做过去再说吧。” 第39章 展逸云没有修为,想要回魔界最后也只有变回了剑身,让段水泽提在手里一起跨了界门。按照三人商量好的,一阵晕眩过后再睁眼看过去,果然又回到了千回峰的位置。 随风飘扬的漫天黄土,百转千回的山谷沟壑,再加上永远遮天蔽日挥之不去的紫黑色魔气。一如记忆之中的地界儿,数年过去也不见一丝变化。 “再怎么说这儿也是咱们的老地盘,就算是宁逍他们突然过来,是打是逃也能找到个路,不至于到处乱窜了。”楚风站在当年他总和展逸云聊天的那个悬崖边儿上向远方望着,一边开口慢悠悠的说道:“当然我倒是不认为宁逍看我不顺眼到这么急着就要杀我就是了。” 展逸云好想反驳句疯子怎么打算谁能说得准,奈何剑身发不了话,只抖了抖身子,长剑发出一声轻轻的嗡鸣。 段水泽听着声儿,微微勾了唇角又抚了剑身,才转而问道:“师伯,现在这情况,若是不和梓娥联手,您应该也是有后招的吧?” “那是自然。”楚风转过身来面向段水泽,一贯的笑容中带上了些显而易见的得意。他说:“不过这之后手咱们就得分道儿了。你先别急着说了不同意,听我给你讲讲,考量一下再说。” 原本已经张了口的段水泽让他这话生生堵的又闭上了嘴。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最后也只是闷声“嗯”了句算是答复了。 这反应似在预料之中,楚风脸上笑意更浓。他弯身下去从地上捡了个根涯边儿枯树的断枝,顺势坐下之后便抬手在地面黄土上画了起来。 先是魔界大门,又是不远之处的千回峰,还有右上角的寒孤山,最后又在左上角圈了个圈。 展逸云看的一脸茫然,之前那三个地方他还是去过的,这个圈的位置…… 还不及他开问,楚风便点着树枝主动解释了起来:“这里是噬魂谷,梓娥的大本营。那女人几乎是不会自己离开噬魂谷的,所以如果想动她,必须自己过去。我这两年带泽儿去了不少次,云儿倒是还没去过的。” 展逸云了然,控制着剑上魔气外泄了一下又收了回去,算是向楚风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后者见状点点头便继续提着树枝画了起来。将之前所画出的所有区域用一个大圈包在其中,却反手将树枝停在了圈外的地面上,轻戳两下,他说:“圈里是魔修活动的地方,也就是大家统称意义上的魔界。圈外的这些地方不是虚无,名叫万魔深渊,里面住着各种因为天地煞气和浑浊之气诞生的魔物,但是碍于第一任魔修和天界大神的双重结界,那些魔物倒是也没办法离开深渊。不过因为魔气过重,还会致幻,哪怕是历代魔尊也没一个敢进去看过。” 段水泽皱眉:“那师伯您的意思是……” 楚风抬头,对上段水泽的红眸,脸上笑意褪尽只剩认真。他说:“传说魔神在这里住着。如果能得到魔神的认可,或者杀了魔神,你就算是没有一兵一卒,也必是新任魔尊。这是魔界的规矩,不管是宁逍还是梓娥都改变不了的。” 段水泽不解:“若是这样的话,该有很多魔修想去深渊才对啊……” 楚风点头承认:“自是很多,不过这么久,我是没听说过有一个回来的。” 段水泽沉默了半晌,没有直接去回答楚风,只屈指敲了敲剑身,低了头轻声问道:“愿意跟我去师伯说的那个地方看看吗?” 这问题问的太没水准,展逸云连回应他的心情都没有。只微微抖了抖剑身,便换得握着他的那人笑意更深。 也不用段水泽再告知结果了,楚风便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咱们只有两人一剑,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你去万魔深渊,我在这儿盯着宁逍和梓娥的动向。切记一件事儿,若是不行赶紧回来,再想别的方法也可以,别太拼了。” 段水泽笑:“师伯放心,泽儿自有分寸。却是不知您说的魔神是什么样子?就怕万一到时候见了面认不出,这就不好办了……” 楚风一拍脑袋做出副乍然醒悟的样子,一手捋着胡子一手在地上戳画着,顺便又在口中解释道:“我倒是把这最重要的给忘了,不过放心好了,魔神是很好辨认的。毕竟三界之中,长着魔角的男人可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话说完,拿在手中的树枝也跟着放了下来。段水泽低头看过去,只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画的似乎有些熟悉啊—— 一个椭圆形上面戳了两个点一条线算是眼睛嘴巴,两边儿上又向上画了牛角状的东西,再加上乱七八糟的长发…… 段水泽愣了愣,眉头舒展再次轻笑出声,似是怕展逸云看不到一般,又将剑举在那简笔画上面晃了晃,才开口道:“说不定我去还真能成功呢,毕竟那么久以前你就给我发过预兆不是吗?” 楚风不解的看他,段水泽摇摇头没再言语。 只是他不说清楚,展逸云也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他真的很想告诉段水泽,游戏里面还没有万魔深渊的设定。当年给那个胖子画的时候他也只是纯粹觉得这样很牛逼而已根本没打算预示任何事情。 不过这种意外不说透也罢,毕竟听楚风的描述,现在似乎是该多点自信才对。 展逸云这边儿想着,那边儿楚风却已经换了话题。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了好几个展逸云叫不上名字也没见过的法器递到了段水泽手中,一边又交代了一遍:“东西拿着,能用就用坏了也不怕。人没事儿就行。去那边儿多加小心,觉得不对劲儿就跑,大不了咱们再想办法就是。” 段水泽知楚风是关心他,也不停的点头应着。至于万一真的有事儿他跑不跑,展逸云表示根据他对段水泽属驴性子的了解,那时候他能听话的可能性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计划定下来几人都没意见,段水泽便对楚风表示赶早不赶晚,早去早回说不定还能赶在宁逍作大死之前回来。 这建议楚风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再强调了好几遍活着最重要之后才总算是愿意放他们去深渊了。 按照楚风所说,万魔深渊包裹着整个魔界,想要找到根本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段水泽也应他所说,告别之后便随便找了个方向开始闷头向前了。 三天之后,魔界东南方最接近万魔深渊的平原边儿上。 段水泽看着前方的黄土和大片大片妖艳开放的花,抿了抿唇。又伸手从怀中的乾坤袋里摸出个八卦盘,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才开口道:“该是这儿没错了啊。” “但是我明显没看到什么能让我联想到入口的东西。”展逸云站在他身边耸了耸肩,抬手指向那血红色的花道:“不过我倒是记得这玩意儿,咱们当初刚来魔界的时候见过,叫血荼对吧?难道说魔界传统就是见到一次血荼换一个副本?” 段水泽疑惑:“什么?” 展逸云摆手:“没什么,就是个形容而已。你确定你没算错位置的话咱就直接过去吧。” 他说着,已抬脚朝花海中走了过去。 还在低头研究八卦盘的段水泽见他动了,又看了眼手中黑白相间的东西再次确定没问题了,才快跑了两步跟上展逸云的步子让两人恢复到并肩而行的状态。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知从何时悄悄勾在了一起。不知是谁先勾上的,两人却默契的没有一个去主动开口道破这种细微的小动作。 展逸云任由身边儿人牵着自己在花海中越行越深,却不知为何这路走的越久,一种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从何开始的晕眩感也越来越强烈。直到他终于忍不住想跟段水泽说声休息休息的时候,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儿了。 在视线模糊到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段水泽在叫他。努力张嘴唇瓣颤抖想去回应一声,终还是无能为力。 晕眩之后没过多久眼前就传来了些许微弱的亮光,只是展逸云睁眼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剑的状态。甚至还是最初那种连稍微抖动两下都做不到的“植物人”模式。 在因为一身状态而不爽一瞬之后,看清前方状态却是让展逸云不由愣了起来—— 他处于一片纯白之中,周围一切景物都仿佛隐入浓雾一般看不到丝毫踪迹。当然环境问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边儿不只是段水泽,就连楚风何然叶承轩都在。四个人将他围在中间,表情各异却都低着头死死将目光盯在他身上。 扫了眼其他人,他便将视线锁回段水泽身上。习惯性在心里问了他句“怎么回事儿”之后,才意识到段水泽看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儿不对。 通红的眼眶呆滞的目光,微微分开的唇瓣和目愣的神色。这状态似乎以前也见过一次。 哀莫大于心死。 莫名在脑中冒出这话。还不及多想,展逸云就听见何然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 “泽儿,剑断了就是断了,修不好的。有时间难过不如再去锻一把罢。” 第40章 在何然说完这句之后,楚风和叶承轩便也七嘴八舌的在一旁跟着劝了起来。 无外乎就是那么几句“剑断了不能修回来”、“锻把新剑还来得及”、“不要再为了断剑难过浪费时间了”之类的话。展逸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之中硬是没能让一句成功留在脑海之中。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段水泽。 事情发展的有点儿乱,到底在他晕过去之后都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他被弄断了反而自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而且这到底是哪儿啊?段水泽到底什么时候和叶承轩认识的? 一连串的问题从心底涌入脑海,挤得他本来就没怎么理清楚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了起来。身旁三人还在不停的劝段水泽铸剑,声音丝丝缕缕传入耳中,展逸云几乎觉得自己能听到心死的节奏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段水泽终于轻轻咳了两声。 恼人的絮语戛然而止。他低着头,凝视着展逸云。启唇用熟悉的温柔腔调轻声说道:“阿云,你醒醒,赶快醒来啊……” 醒醒吗…… 展逸云猛的睁开双眼,微张瞳孔还未来得及恢复原状便捕捉到了在他眼前段水泽放大的脸。 额角的冷汗已经打湿了短发,呼吸不由控制的急促着,心跳也跟着这个节奏不知疲倦搬狂躁的跳动。 段水泽愣了一秒,也不嫌脏就直接伸手过去抚上了展逸云的脸颊。声音就如同刚刚那个噩梦中一般的温柔,他说:“我本是以为你只是剑灵,就算如师伯所说这里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也碍不着你。结果没想我还没事儿,你反而比我先中了幻觉。” 展逸云深呼吸了几下,才一边伸手擦汗一边问道:“也就是说我刚刚担心了半天,其实只是做了个梦?” “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幻觉和梦是不同的。”段水泽摇头:“若只是噩梦我反而不急了,你睡睡便总能醒来。这进了幻觉,我刚是真怕你脱不出身了。” 展逸云缓了缓神儿,心中的刺痛和几乎让人窒息的悲伤还没褪尽,趁着这股劲儿,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果我断了,你会另铸一把剑吗?” 段水泽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 展逸云皱眉:“回答我。” 段水泽轻笑起来:“你忘了我以前对你说的吗?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点了点头,这答案似乎也没有多出乎预料。展逸云抬手摸了摸鼻子,冷静半晌后,瞬间觉得因为个幻觉揪着段水泽问这种问题似乎有些矫情了。 面上染起一起窘迫。好在段水泽似乎是没有一点儿类似的感觉,凤眼依旧静静的看着他,嘴角笑意也还是那般温柔。 展逸云双手在脸颊用力搓揉了两下,才开口给自己刚刚那个来的突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做了个解释:“我刚刚昏过去之后,看到我不知怎么断了。然后师父师伯他们都劝你再锻把剑,我想听你的答案,结果你就把我叫醒了。” “以后别再为这种原因魇住了。”段水泽浅笑摇头:“剑就是命,不会变的。” 展逸云点头,心里清楚就算这时候跟段水泽说什么“万一剑断了也用不着殉情”之类的话,对方绝对是完全听不进耳的。便也只是伸手过去主动拉了段水泽的手,开口低声道:“走吧,看样子咱们是没走错路了。早点找到魔神早点回去,我不想再感受一次幻境了。” “好的。” 之前血荼花海只行了一半,现在两人继续朝着之前的方向朝密密麻麻的艳红色鲜花深处走去。段水泽被展逸云拉着往前,嘴角笑容无奈中依旧是浓浓的宠溺。只是双眼看向远方,目光又染起了一丝愁意。 走一步看一步。 似乎从当年在天辰叛宗之后,他的生活就再也离不开这句话了。 微微眯了眯眼,段水泽快走两步赶在展逸云前面儿一点儿,让两人状态颠了个个儿,一边压下步速一边说道:“深渊里究竟有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到底什么程度才算是进入深渊我也闹不清楚。总之别走的太快,多注意周围,安全第一。” 展逸云刚刚主动走只是为了消除尴尬,现在段水泽愿意带路他可是百分百同意的。听到这话,他立刻赞同道:“你放心,你去哪我去哪,不过这深渊也没个明确入口吗?这样总让我有种我也分不清到底到没到地方的感觉啊。” 段水泽说:“到师伯说的结界就是到地方了,只是现在还没感觉到结界而已,不过到地方应该就明显了吧。” 展逸云听着他的话也不发表意见,结界方面的常识他本就不懂多少。他伸着头看了看远方几乎和天边浓厚魔气相接相融化为一体的血荼花,嘴角朝下撇了撇,也没再做声。 这路太长了。 有了刚刚的幻觉,两人皆是一点儿都不敢再说掉以轻心了。掌心不知湿的谁的汗水,只是从表情来看,倒是凝重的相当。 展逸云努力打着精神观察着周围,防止出现刚刚那种一言不合就昏迷过去的情况,只是万万没想到,不看还好,越盯着周围的花儿看,脑中原本就不怎么清晰的思绪就变得越乱了。 在他又感到那种从大脑一路流到心头的倦意袭来时,那只被段水泽牵着的手突然让人轻捏了两下。 段水泽说:“说说话吧,别又被这雾气迷了心了。” 展逸云抿了抿唇,深呼吸了几下,发现还是挡不住愈发浓烈的倦意,才上前一步往段水泽身上搭了支胳膊,缓缓的应着声:“我又快晕了,你扶着我点儿我怕我一会儿倒的太突然。话说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比如如果不是被选中的人进去之前就会不停被催眠?” “你总能想到些奇怪的地方。”段水泽笑道,又伸手过去揽在展逸云腰间,让人在他身上搭的更舒服了点儿,才继续道:“就算是命定之人,也该是你才对吧。毕竟从修为来说……” 话说了一半,段水泽突然止住,就连向前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向几乎快把浑身重量全都压在他肩上的人,犹豫片刻开口继续道:“说不定是修为原因?你虽说修为在我之上,但修的是鬼道不是魔道。不如先变成剑身,我带着你,若是不行再化回来就是了。” 展逸云心下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段水泽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点点头不及应声,下一秒魔气环绕之后,段水泽半搂在怀里的人就已变成那把长剑了。 拾起剑搂在怀里,段水泽一边超前继续走着,一边关切道:“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展逸云声音听起来也比之前那种几近昏睡的样子有精神多了。他说:“好像真的被你猜中了,虽说还是有点晕,但至少不会有随时就睡过去的感觉了。” 段水泽说:“那就先这样吧,先过了这片儿,想化形再试试也没事儿。” 展逸云应了声“嗯”。也没再开口。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继续向前,只是从刚刚拖鞋仿佛灌铅一样沉重的身体挪动变成现在这种被人抱在怀里毫不费力的前进,待遇提升之下再看周围的景色都和刚刚晕眩状态所见的不一样了—— 黄土乱石交错中怒放的血荼花,缭绕在身旁如烟雾一般四处弥漫又久久不散的魔气,还有远方若隐若现的高大城楼…… 不对,城楼? 展逸云眨了眨眼,又定睛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透过魔气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那片延绵不知多远的城墙。 这总算是有要到地方的感觉了。 心下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秒发现,依旧不停向前的段水泽似乎对已经可以看清楚轮廓的城墙高楼和那扇在雾气中也一目了然的,明显和他们现在所行方向不大一样的城门全然视而不见。 这特么什么情况? 展逸云皱了皱眉,同时开口提醒道:“段水泽,你对着门走啊。” 段水泽闻声一愣,站定下来步子四处看了看,反而是疑惑的反问道:“什么门?” 知道对方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展逸云努力控制着剑身抖了抖,在段水泽会意将他平举向前的时候,剑尖一颤对上了他眼中朱门所在的位置,同时剑身发出一声宛如龙吟般的响动,又安稳的躺回到了段水泽手中。 顺着长剑所指之处看了又看。段水泽眸间疑惑也渐渐转为了了然。他说:“这应该是进去深渊的筛选条件吧。第一关是花海,第二关是城楼。按照修为来算的,达不到该有的程度,就算过了第一关,第二关也会被堵死在门口的。” 展逸云嘴角一抽,一边在心里感叹段水泽的机智,一边随口应道:“我希望不要出现一个连我剑形修为也不达标的第三关。” 段水泽摇头:“该是不会再有了。毕竟按照你的修为来看,如果你说是当今修真界魔修第二,也没人敢去称第一了。” “你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展逸云开了个玩笑,顿了顿声,又在段水泽应声前严肃道:“说正经的,如果看到门是第二关的话,里面的魔物应该都是能通过这关以上的等级吧?那我们这么直接进去,真的不会开门死吗?” 第41章 这个问题问到重点了。一时间不光是展逸云,就连段水泽也沉默了下来。 远方展逸云口中清晰的几乎快要看清墙面上石块纹路的城楼在自己眼中全然不存在。段水泽又走了几步,才开口淡定的应道:“当初在师伯提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会这样了,只是没想我现在的水平连入门都不够就是了。” 展逸云想去安慰一句,话未出口段水泽便继续说道:“不过倒是也没什么区别。我们要见的是魔神,魔神的能力本来就是不可估量的,现在只不过是把一个不可估量的变成了一群打不过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才对吧。” 展逸云:“……” 为什么总有一种男神每次弱的都很坦然又都很不怕死的错觉? 而且这好像还不是错觉? 见他不应声,段水泽也不急着再说什么,将长剑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两下,才继续道:“再说就算我实力不济又怎么样?天下第一的魔剑在我手里,我又怎么会辱了剑呢?” 展逸云:“……” 好像终于明白段水泽为什么每次和人打架都敢不怕死的上去拼命了。他真的很想告诉段水泽,就算是输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被侮辱什么的,只不过就凭那人的性子…… 展逸云叹了口气,还是错开了话题开口道:“你别缩地走了,快到门口万一你一头撞上去那就尴尬了。” 段水泽没在意他主动换话题的事儿,只听话的从之前在展逸云指好方向后就开启的缩地赶路的模式转成了正常的步行。 又走了不多时,心中便响起了展逸云的一声“停”。 段水泽止了步子,慢慢抬起手向前伸过去,果然小臂还未伸直,掌心便触上了一片平坦的冰冷。来回摸了摸,似乎就是展逸云口中的“门”了。 只是他这幅瞎摸的状态在他怀中剑的眼中就是副有趣图景了—— 看不到边际的两三层楼高的灰石城墙中间钳着两扇快三米高的朱红色巨门。门上没有铺首衔环也没有任何装饰,只是有些掉色的斑驳在诉说着城门的古旧。段水泽伸着手就在门上不停的摸索,让展逸云不由想到了那么个成语:盲人摸象。 忍着心中那点儿想笑的*,展逸云开口提醒着:“这门应该是直接推的,没看到能拉的地方。” 段水泽没有应声,手下发力用动作表明他听到展逸云的话了。 只是任由他手背上青筋从苍白的肌肤间爆起,掌心所对的大门也没有一点儿要挪动分毫的意思。 来回尝试了七八次,双手换来换去最后甚至两边儿一起推,那扇门也像是铁了心一般不给一点儿能打开的希望。 “你要不用我去砍一下试试?” 这次不等段水泽说,展逸云已先了一步开口提议起来。反正按照之前的套路来看,这扇门的开启估计也是得比修为的。只不过他的修为能不能达到开门的标准就说不准了。 段水泽思量片刻觉得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却也没按照展逸云提议的直接挥剑去砍。他到手拄着剑把,用剑尖慢慢向前推过去。在感受到剑身和门挨上的时候,还不及用力,前方的阻碍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彻底不见了。 几乎同时,心底展逸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门开了。” 结果在预料之中。段水泽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长剑拦在身前的姿势,缓步向展逸云口中那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再感受到之前那种看不见的阻碍,几步之后,便如同进了结界一般身前景物只瞬间就来了个大变样,哪怕已经有心理准备,也不由让段水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进门之后的地界儿和门外就宛如两个世界一般。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平原绿草,枝干粗壮藤蔓缠绕的葱郁古树,还有遍地五色的花朵,和想象中魔气煞人怪石嶙峋的“深渊该有的样子”完全不同。 段水泽愣了半晌,直到离他最近的树干上蹦哒下来一只棕褐色的小松鼠,不带一点儿惧意的跳到他面前甚至在嗅了嗅后打算往他身上爬的时候,才总算是回了神儿来。 他咽了咽唾沫。也没阻止那只已经块爬到肩头的松鼠,只开口呆呆的问道:“我这不是害了幻觉吧?” “当然不是。” 从未听到过得声音在耳边响起,段水泽惊的立刻回头,那只不怕人的松鼠已经站在他肩头了。目光对上,后者非但不跑,反而继续张嘴吐出人言道:“低等魔修,欢迎来到魔境,当然你们有可能也管这里叫万魔深渊。作为守门人,我衷心给你一个劝告,现在扭头回去还来得及,继续往前的话,下次见面我看到的估计只有你的尸体了。” 段水泽锁了眉,选择性无视了松鼠后面的话,只反问道:“守门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心情好的时候给那些不小心误入此地的弱鸡们做出一些友好的提醒。”松鼠说着,从段水泽肩上跳了下去。三两步又跳到他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时,才转了身继续道:“在心情不好或者特别好,或者是遇到你这种话多的时候——” “我喜欢让那些可怜的魔修,在刚进门就直接丧命于此。” 话说完,魔气从松鼠身上向外泄出。本来就处于高度警惕的段水泽在第一时间就抬手举剑,还不等挥下,长剑上丝毫不输那松鼠的魔气对着它便冲了过去。浓烈相当的紫黑色魔气相互冲撞在一起,段水泽握着剑的手被震的猛的一抖,又反手扣紧了剑把尽力横在身前。 不过几瞬,松鼠身上的魔气渐渐被魔剑吞噬,在将要彻底消失干净的时候,它快速朝后跳了几下撤了开去。已经变的血红的双眼又盯着段水泽看了一秒,扯着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后,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林间。 段水泽也不追,盯着那松鼠直到看不到了,才叹了口气:“若是没有你,光这看门的,怕我也是打不过的。” 展逸云的声音响起,他说:“别矫情,好好修炼好好升级,你作为我的主人稍微有点自信啊。” 段水泽笑笑:“只是这么直接的认识到自己有多弱,实在不是什么好的感悟罢了。” 展逸云说:“如果这儿的所有魔物性子都跟刚刚那个‘守门人’一样,那简直就是一群疯子了。” 段水泽叹了口气默认了展逸云的说法,开口应道:“只希望魔神别是这样子就好了。” 话说完,又四处看了看,最后两人随便选定了个方向便缓缓向前走了过去。 毕竟这地儿太大了,与其一直在原地这么站着,还不如四处转转,说不定运气好就遇到了不是吗? 就像是魔神在跟他们开玩笑一样,段水泽抱着剑走了不知道多久,不说是周围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景色,就连其他生物也再没见过一个了。 道不出味道的花香在鼻尖萦绕不散,满眼苍翠之色欣赏还好,这看了太久不光是眼晕,连原本还算是平静的心跟着也急躁了起来。 又走了一会儿,段水泽终于停了步子,皱着眉开始仔细观察周围。 “我们是一直都在这一个地方转悠吗?” 段水泽问着,展逸云也沉默着没有应声。 一路过来几乎连树木间的距离,花草的排布都是对称的,就像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无尽回廊一般,要说到底是原地踏步还是这条路太长,让他指他也说不清楚。 定了定神,展逸云闭上双眼深呼吸几次,才开口应道:“要不然现在开始扭头往回走走试试?” 段水泽踌躇半晌,点头应道:“也只得如此了。” 转身,刚迈出一步,段水泽突然提剑转身猛的向前劈出,魔气顺着剑刃的方向从空中一路划在地上蔓延出一道五六米长的深痕。砂石在瞬间向两边飞溅出去,待尘土落地烟灰稍散,段水泽也不收剑,直直盯着前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出来。” “啧啧啧,年轻人这么暴躁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青年女子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段水泽也不应声,眉头一皱轮起长剑向身边儿一棵巨树砍过去,手还没落下,就听“哐”的一声巨响,一看起来十七八岁左右的青衣女子手持一把翠绿的笛子,扬着胳膊只一手便拦下了段水泽的攻击。 两人对视一眼,还不等段水泽惊讶一下那人双眼不是魔修该有的血红,后者只是手下微微用力,将笛子向上一举,段水泽就被震的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后趔趄了几步。 稳下步子再看过去,那女子已收拾好衣裳扬着下巴用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盯着他了。见他目光对过去,朱唇微启轻笑道:“误打误撞进来这儿的吧?要不是因为今天是祭神会,那群松鼠大都不在,哪还能让你走这么远?现在遇到姑奶奶我了,不跪下来求饶就算了,你还敢主动出击?生怕在这儿活的舒坦了是吗。” 第42章 这话真说的不是一般的狂。 只让人无奈的就是这女子的实力似乎也撑的起她这么说。 段水泽紧抿着唇,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最后却是收了剑,双手在胸前一抱低头行礼道:“刚刚是在下失礼,一时迷路至此有些慌神。敢问姑娘,这是何处?” 那女子一头黑发梳了个马尾用红绳儿绑在头上,细眉下面一双圆眼大的倒是和展逸云有些相似,黑眸中满是好奇,不用段水泽解释,就连展逸云也看得出,这人似乎对他们没什么杀意。 果然,在段水泽问话之后,那女子也没如松鼠那样攻过来,只是横着笛子在另一只手上轻轻敲了两下,挑着眉头应道:“前面还要杀我,现在道个歉就想跟我打听事儿。本姑娘凭什么要帮你?” 这问题问得好,如果段水泽再娇羞的回答一句“在下甘愿以生相许”,那后期绝逼分分钟就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江湖侠侣路。 不过这种回应最多也只能出现在展逸云的脑补中就是了。 段水泽似是已经猜到那女子会这么说一般,抬头看向女子目光中也满是坦然和淡定,他说:“姑娘想要在下做什么直说便是。” “你这人说话真不讨喜。”那女子摆了摆手:“我就是太无聊,想让这魔境变得有意思点儿而已。有什么问题你先问,我都告诉你之后,你听我的就好了。” 段水泽眉头一皱,还不等他犹豫出个结果,那女子就又开口补充了一句:“我劝你还是和我合作一下,这地方全是疯子,遇到我算是你运气好的。” 她话音落下展逸云就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啊?谁知道你是不是更有病。” 好是这声儿只在段水泽心里响着,那女的也没听着。 段水泽抬手摸了摸长剑。他们打不过这女的,而且那人看样子好像也没什么要和他们动手的意思。似乎是双赢的样子,先应了后面万一出事儿再临时想招也不迟。 思至此,他冲那女子点了头道:“在下段水泽,敢问姑娘我从进了那门之后朝这方向走了许久,周围没有一点变化不说,甚至连活物都见不着一个,是不是……” 还不等段水泽问完,那女人已经挥着手一脸嫌弃的打断道:“我原以为你只是能力差点儿,没想到你连缩地都不会?” 段水泽面上一窘,嘴唇上下磕了磕最后也没开口去应声。并不是不会缩地,只是害怕缩地的情况下挡不住敌人突然的袭击罢了。不过这样看来……似乎是多虑了? 女子只撇了他一眼就大概看出了理由,也不掩饰直接咧嘴笑出了声。她说:“总有你这种无知的孩子,就你这速度别说今天了,我看你明天晚上也还得在这林子里待着。” 段水泽摸了摸鼻子,不想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了。轻轻咳了两声转而问道:“按姑娘您说的看,这魔境周围弄这么深的林子是做什么?” “为了让你这种傻帽在林子里走崩溃,也省的进门连个阻碍也没有就直接进去打扰我们里面人清净了。”女子摊手耸了耸肩继续说着:“你要知道,除了看门儿的那群松鼠和我喜欢在这林子里转悠,其他人通常是不愿意到边界来转悠的。” 这次也不用段水泽追问了,那女子低了头面上也带了丝忧郁,轻声嘀咕出了含在口中的后半句话—— “毕竟就算是到了边界,也永远都无法从这里离开了不是吗?” 这应该就是楚风之前所说的那个结界效果了。段水泽想着,就听那女的又说道:“你要是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儿的话,一会儿陪我闹完还有命你就出去吧。” 段水泽一愣:“什么意思?” 那女子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天空,不知想到了什么似得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字面上的意思。你进这结界容易,想出去就难了。看你这样子修为最多也就是个金丹,等你修为再高一点儿,就算是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这和楚风之前得到的消息就不一样了。但是细想一下好像也应了“无人回归”的那个传闻了。段水泽抿了抿唇,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那结界不是只困住魔物……” “你看我样子像魔物吗?”女子说:“结界不过只是神为了不让能力太强的魔修魔物存在,怕我们杀了那群修炼了几千年还达不到飞升的道修,坏了这三界的秩序罢了。” 段水泽抿了抿唇,又想了想,抬手指了指自己那双鲜红的眼睛:“您不是魔修?” 听到这问题那女子笑了起来。黑眸再次对上段水泽的双眼,她说:“修为到了这个境界,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就是可以伪装的了。不过这些也和你无关,你没必要知道的这么细了。快说还有问题没,没有的话就跟我上路,别墨迹了。” “还有一个。”见她要转身,段水泽赶忙叫住道:“您知道魔神在哪儿吗?” “魔神?”那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瞪着眼睛挑着眉,笑的一脸夸张的对着段水泽。她说:“别说你了,这儿的所有活物都想见到魔神。但是那就是个传说而已,还是别想的好了。” 这个答案和想象中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已经是由“神”当做后缀的生物,要是能直接见着反而会太过轻巧了。对于那女子的劝告他也就当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过去了,只紧了紧手中长剑,开口轻声道:“没问题了,走吧。” 女子又看了看他,却也不再劝什么了。她说:“那就按之前说好的,你陪我去玩玩,自己注意安全,我只是想不要这么无聊,你让人杀了就没意思了。” “对了,我叫韩天语。你赶紧跟上,耽误了事儿就没的玩儿了。” 女子说完,便转身朝着段水泽之前走的方向缩地跑了。 段水泽看了她背影一眼,提了口气也跟了过去。 展逸云控制着魔气,在段水泽心底悄悄说着:“就算我们现在不跟过去直接跑了应该也没事儿吧?” 段水泽笑:“不跟过去也无处可去,这人至少对我们还没杀意,跟去看看也无妨。再说万一咱们现在跑了,她会不会追回来杀了我这就难说了。” 展逸云思量了一下,段水泽说的也有理。又看了看周围快速向后划去的景物,他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无奈的将目光放回到了段水泽脸上:“你说她刚刚说的那句修为一高就出不去是真的假的?”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段水泽面不改色:“如果不提升下修为,我在这儿根本是生存不下去的。” 展逸云皱眉“啧”了两声,这时候再劝段水泽回头,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失败没说了。至于修为上去之后到底能不能出去?这种事儿也只有修为到了那个数儿才知道,现在想那么多也是白搭。展逸云吸了口气说:“进都进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就希望她说的那什么有趣的事儿别要人命就行了。” 大约一炷香之后,两人便远远看到了已经停下来的韩天语。 段水泽上前在她身后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下,前方原本苍绿的草第在她脚下戛然截止,剩的一个不知到底多深的悬崖突兀的出现在草地尽头。 这特么不会是要让他们跳下去玩儿吧? 这个念头刚从展逸云脑中冒出来,韩天语就指了指前面的悬崖说:“这下面才是魔境真正的位置,祭神会在魔境中心,他们现在应该还没结束,咱抓紧时间下去吧。” 展逸云:“……” 段水泽向前一步扫了眼韩天语说的“深渊”,轻轻抚了剑,也不给展逸云应声的机会,直接跨出一步跳了下去。 韩天语似是也没料到他这么干脆,看着段水泽跳下去的地方懵了一阵儿,才笑着低声道:“实力不够胆子倒是大的不行。” 说完一个纵身,也跟着段水泽跳下去了。 不是第一次跳崖了,只是上次是被人搂在怀里,这次是提在手里。不管是从安全系数角度来说还是从心理而言,这一下宛如不带减去系统的跳楼机着实让展逸云吓得不轻,直到段水泽落地了也依然是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感受到剑身传来的震动和剑上迸发异常的魔气,段水泽抬手安抚的摸了摸剑身,用一种幼儿园老师安慰孩子别在家长走了之后难过的哭出声一样的语气说道:“刚刚忘了提醒你了,现在没事儿了,别怕。” 展逸云深吸一口气,随口应着:“没关系,我就是有点儿晕,缓缓就好。” 知他在逞能,段水泽张嘴还欲说点儿什么,身侧先一步响起了韩天语带着七分好奇三分疑惑的声音,她说—— “你是不是除了实力不行脑子也有点儿不行?我刚就看到了,你好像已经对着你那把剑说了好几次话了。” 第43章 段水泽闻声回头看过去,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他身后的女子双手抱在胸前紧盯着他,就好像生怕错过他的解释了一般,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写的满是好奇。 血红色的眸子在韩天语身上扫了一圈,段水泽抿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紧的长剑,他说:“你就当是我有病好了。这里就是万魔深渊?” “嘁,你这人真没法聊天。”韩天语先是啐了这么一句,才收回之前那种炽热的眼神儿。双手做展示状摊开在身体两侧,目光随着身体在原地绕了个圈,才继续说道:“欢迎来到魔境。你刚跳的真干脆,不过就这么下来,你还真能上的去吗?” 段水泽抬头看了看已经望不到头的山崖。轻声应道:“总能回去的。” 韩天语笑:“你还真乐观。不过回去的事儿你就自己操心好了。咱现在继续走吧。” 说完她脚尖在地上一点。一个跃身就到了段水泽前面,朝着和断崖相反的方向慢悠悠的走了。 段水泽也不继续在原地待着,只又摸了摸长剑,便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景物,一边跟着人向深渊的深处走去了。 比起上面那种鸟语花香绿树成荫的样子来说,跳到这涯底下之后光是从环境来看就更符合“万魔深渊”这个名字了。先不说地上代替了绿草野花的碎石红土,就连零散可见的树木也只有枯褐的枝干和刺棘,再加上周围峭壁上坑坑洼洼的石块,和想象中这里该有的样子估计也只差些缭绕于空气中的魔气了。 展逸云也不在乎段水泽和他说话的举动已经让别人发现的事儿了。朝周围看了看大概了解了下地势便又开口在段水泽心里说道:“我觉得这里气氛比上面强多了,魔神完全就应该生活在这种环境才对。不过为什么会没有魔气呢?” 这问题问的有点儿深奥,不只是他,其实段水泽一路过来也在思考这个。借着展逸云发问的这机会,他总算是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走在前面不远处的韩天语。 韩天语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连点儿停下步子的意思都没有。她保持着刚刚向前走的步伐,一边说:“你问题还真多。这和我眼睛是一样的,魔气太过深厚的情况下,以你的实力是不足以你看清的,所以就会觉得没有罢了。” 段水泽嘴角一抽,屈指在剑身上轻轻敲了一下算作是回应了展逸云刚刚的话。 这答案着实有点儿尴尬,又或者说两个人一路过来所听到的每一个答案,似乎都在明里暗里的表明着段水泽是个弱鸡。 这和一直以来坚持的鼓励疗法冲突太大。展逸云想了想,决定不到关键还是别再问什么了比较好。 三人各怀心思,就这样一溜又走了大约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前方远远的便传来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吟唱声了。 隔着太远,声音传到耳朵里也模模糊糊不怎么清楚,展逸云又伸着耳朵听了半天,这调子倒是有些像打坐的时候念的些咒语。 韩天语也听着了声音,抬手指了指小声道:“前面就是了。” 段水泽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韩天语笑的有些狡黠:“其实也没什么,今天是十年一次的祭神会,说白了就是大家一起拜魔神像。我就想让你去帮我把魔神像后面洞穴里供着的魔珠拿出来,让我玩儿两天我自己会还回去的。” 段水泽眉头微皱:“你自己怎么不去拿?” “那个魔神洞窟里有结界,我修为太高进去就得触动。”韩天语做出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说:“要是可以的话我早就把它弄出来看看了,但是那个洞除了紧急情况,神伺之外的任何人进去都会被他们追杀。不过现在正好祭典开始,不会有人回去洞里的,你快点进去给我拿出来就直接原路跑就行了,你放心,你出了深渊就没人能追到你了。” 这说的轻巧,只是听这话他把东西拿出来之后还有没有机会逃跑就没法说了。段水泽抬手在眉间按了两下,问道:“我现在拒绝你还来得及吗?” “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韩天语笑的双眼都快眯起来了,双手对在胸前,眼睛和段水泽对视了几秒,黝黑化作鲜红,才继续道:“我猜你肯定不会拒绝我对吧?为了防止你还没进洞就被人发现,我送你个东西,拿着他们就感受不到你的气息了。到时候要动作快点,这东西可坚持不了太久的。” 她说完,顺手就往段水泽手里塞了个圆圆的小珠子。 如果说之前还是在好好商量,这次就是强迫了。段水泽低头看了眼手中刚接过来的那颗暗紫色珠子。深吸口气,也不置可否。只朝前方扬了扬下巴:“走吧,我可不想等祭典过去你再让我进洞。” 见他走了,韩天语一边超前追着一边继续絮絮叨叨的重复说道:“你放心啊,动作快点的话真的不会被发现的。”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便没有一个再开口说什么了。依旧是奇形怪状的石块组成的小路,依旧是十步过去也很难见到一棵的枯树,还有越来越大的吟唱声。走的近了,基本上也能听出来,大概念的是些祭神的咒语了。 渐渐周围的枯树变得多了起来,枝丫上也有了只只乌鸦随着咒语的声音发出“嘎、嘎”嘶哑的叫声。 直到段水泽能清晰看到前方一片小山谷里如火焰般燃起的魔气时,韩天语才快走了两步,躲在不远的一块大岩石后,冲段水泽招了招手。 段水泽会意过去,跟她一起蹲下之后,韩天语才指了指山谷,小声说道:“那里面就是祭神会的地点,魔境里的所有信仰魔神的都要参加。当然像我这种不相信魔神存在的,就不会去参加这东西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一会儿我去参加祭典,你悄悄潜入进去,如果被人发现了我还能拖拖时间让你逃跑。记住我要的东西是一个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石头,你找找,应该挺显眼的。” 韩天语说完,冲段水泽眨了眨眼,又拍了拍他肩膀小声说了句:“你注意安全,一定完成任务哦。”就起身直接朝山谷里跃了下去。 段水泽借着她跳下去的机会顺着往下看了看。大约六七米下面的山谷空地上,十来个衣着各异的男女皆盘腿坐在地上,除此之外还有七八只在门口见过的那种松鼠和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野兽。所有人都面朝着一比山谷边缘山崖还高了一人左右的巨大雕像,从雕像头上的两个魔角能看出来,这大概就是魔神了。 神像之前面对众人站着一黑衣男子,看到韩天语出现,没有一点儿吃惊的样子,他说:“真高兴你终于愿意加入我们了。” “当然,毕竟受魔神大人照顾了几百年了,这种集会偶尔也是有必要参加一下的。” 韩天语说的淡定,看都不看一眼段水泽的方向,只是甩了甩马尾就跟着那些人一起盘腿坐下来了。 段水泽看了看,又紧了紧手里的剑,低声叹道:“咱们也该行动了啊。” 展逸云憋了一路,终于段水泽可以随便回话了赶紧再次提醒着:“你小心,大不了咱跑了是对付她一个,不跑是对付一大群……” 段水泽笑:“没事儿,咱们现在跑的话对付的究竟是一个还是一群也说不准的。不如进去看看,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见着魔神?” 这话纯属想太多,展逸云连去揭穿他的*都没了。 就这么顺着韩天语刚刚指着那方向一路沿着山崖边儿上跑过去,不多时便绕到了神像后面。这像不但高,宽也挺宽的。魔神身上穿着拖在地上的长袍,又双手横起伸平在两侧,宽大的袖子拖在地上,足足是把后面躲着的段水泽挡了个严实。 又捏了一下放在另一只手心的,韩天语给的那个所谓可以让他不被人察觉到气息的小珠子。段水泽将长剑举到唇边儿吻了一下,正待纵身,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重新对向长剑。他说:“我从这儿跳下去,你别紧张,一会儿散了魔气就保不住会不会被发现了。” 展逸云知是这人记住自己之前说的那句再跳吱个声了,心下乐了乐,也笑着应道:“你放心跳,就这么点儿高度,你又不会松手,我总摔不死的。” 段水泽也勾了嘴角,抬手过去轻轻摸了两下长剑,不再多说。转头扫视了一下周围,确定身侧没有人发现他,而神像另一边儿的人也都在认真的祭神,才深吸一口气,像是走平地一般的向前迈出一步,直直从面前的小山崖边儿上跃了下去。 第44章 跳下去之后和想象中直接到底儿有些不同,段水泽平稳的落在一两三米高的石台上,又看了看两边儿整整齐齐的石头阶梯和背后的拱洞,便清楚这约摸就是韩天语说的那个洞窟了。 又听了听周围的响动,再次确定无人,段水泽攥了攥手,深提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便朝打算进洞了。 只是这一步还没迈出,心底就响起了展逸云的一声高呼:“你等一下。” 段水泽不解的看向手中长剑,展逸云也不再解释,魔气将剑身一裹,下一秒剑把换成了温热的手掌。后者抬起另一只没被抓的手指了指洞口,示意段水泽进去再说。 心下不解,段水泽倒也没多问了,只扣紧了那只手,任由展逸云行在前面将自己拉入了洞穴。 刚进去的一段是个两米左右高,一人宽,又不知多深的拱形长廊。周围山石被打磨的挺平滑,壁上雕着些歪歪扭扭读不懂的文字图画,看着也有那么点儿神殿入口的意思。 就这么一路沉默过去,一直到那长廊尽头,展逸云才停了步子垫了脚,凑到一直亦步亦趋生怕被落下似跟着他的男人耳边低声道:“那女的说这里面有结界,修为高的进不来,我寻思着你之前说我剑形修为特别高,那万一进门的时候被发现不就尴尬了吗。” 段水泽眨了眨眼,显然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彻底。隔了几秒才回神儿一般的笑了笑,他说:“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变成这样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逃命估计还是来得及的。” 展逸云咧嘴一笑,有点儿心疼自己从穿越以来就一直在不停逃跑,不停看自家主人受伤昏迷的生活。也不愿再提这档子事儿了。他转头看了看小道的尽头,冲段水泽努了努嘴:“走吧?你打头我殿后。” 段水泽看了他一眼,凑过头去在他唇边轻轻啄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了。 展逸云摸了摸刚刚被人亲的地方,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待前面那人走出去四五步了才抬脚追了上去,一边口中不停的说着:“我跟你讲段水泽你这种不行,老子还没爽够呢你就跑,下次……” 后面的话卡在嘴里说不出了,展逸云瞪着眼睛张着嘴,看着身前高大巍峨的石像,僵着半天都没能再有点儿动作。 面前一个和外面看到的有些相似,却比外面那个精致太多的石像立在正前方的峭壁边儿上。不知如何拼接起来的巨石没有一丝断裂的痕迹,构成一个完整的甚至找不到拼接点的巨大石像。那石像头上的两个看起来有些像牛角的两根魔角散发着紫黑色的魔气,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似是在俯看站在他脚下的人们,身上宽大的长袍被染上了墨色,又在边缘处勾勒着繁复的金色镶边儿,不但没有那种小家子式的金贵,反而让人感到种说不出的大气。 展逸云盯着神像过了好久,才抬手在微张了半天的嘴上搓了两下,移开目光随口问道:“你说当初雕这个雕塑的人,他知道魔神长什么样吗?” “谁知道呢,你关注的总是这些奇怪的地方。”段水泽笑着应道,扭头扫视一番周围,便径直朝着神像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刚展逸云全部的注意力是彻底放在神像上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没发现他们所要寻找的那个目标,其实就在神像右脚前一个半人高的石台上。 石台是个圆的,只有一根粗细相同的圆柱在下面撑着。台面大概一人抱的大小,上面除了一个紫金色的盒子之外再无他物。走到跟前低头一看,大开的盒子里稳稳躺着的那块石头还真和韩天语描述的相差不大。 这时候展逸云也跟上他步子一同伸着脑袋往盒子里看了。见到那石头愣了一秒,还不及段水泽伸手过去拿东西,就先一步皱着眉问了起来:“那女的不说这东西是魔石吗?离这么近怎么也感觉不到点儿魔气啊?” 段水泽刚刚伸出去一点儿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过了几瞬才扭头看向展逸云。两人目光相对,段水泽微微张口。 展逸云抬手过去就按在了他嘴上,一边一脸尴尬的说道:“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突然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段水泽将他手从自己嘴上拿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所谓浓烈到修为不够数根本察觉不到的魔气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还是一个不小心把自家媳妇儿痛处给猛戳了一下,展逸云在心里认真的悔悟三秒,才指了指那块韩天语所说的魔石:“你拿还是我拿?” 段水泽没有回声,直接伸手过去将红的似乎要随时滴血一般的魔石握在手中,从盒子里掏了出来。 “行了,去把东西给她就……” 段水泽说着,一直淡定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双眼瞪起瞳孔微缩,满脸遮不住的诧异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展逸云。然后缓缓摊开刚刚握着魔石的手,张口,还没吐出个字儿来,一口鲜血就已经从喉咙一路涌到嘴边儿,替了声音先一步流出来了。 这变故太过突然又完全在预料之外,展逸云一时间嘴唇开开合合硬是没能挤出一个字儿来。低头看段水泽摊开在他面前的那只手掌,中间哪还有一点儿魔石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像被血色染入肌肤一般红的吓人的掌心。 在段水泽第二口血吐出口前,展逸云总算是强逼着自己将视线从那人手心里挪回到脸上。 不由分说的架着段水泽胳膊让他席地坐下,又伸手过去在他额顶丹田四处摸了摸,才担忧道:“怎么回事儿?你体内魔气流转不对,绝对是那个石头有问题。你告诉我怎么办,我帮你把它从身体里逼出来也行啊。” 段水泽额角的冷汗已顺着脸颊一路滑过脖子流入衣领,嘴唇失了血色,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一双艳红的眸子仿佛失了焦距一样,呆呆的注视着前方。直到展逸云说完话后过了好久,才如梦初醒式转头看了他一眼。 紧抿的唇瓣分开刚想应声,五脏六腑压出来的血就又涌到了口中。段水泽闭嘴强吞下去了那口血,才伸过一只手去搭在展逸云手上,一边有气无力的开口道:“没关系,只是有股太强的魔气想往我丹田里涌,我调整一下会好起来的。你别急,应该死不……” 最后一个字儿卡在嘴里还没说出,刚刚被咽回去的那口血就带着新的一波同时涌出来了。这次来不及吞咽,段水泽张口“哇”的一声,一片艳红瞬间就染的他面前土地一个颜色了。 看他这幅样子展逸云急的直皱眉,可人又非说没关系,他再急也只能坐在原地紧捏着段水泽的手心表示自己一直都在,防止修为提升的同时再出现什么被魇了心智走火入魔之类阴沟里翻船的事儿。 段水泽情况和他所说的“没关系”完全不同,就展逸云胡思乱想这么一阵,他颤抖的幅度就已然加大了不少。浑身不停冒出的冷汗已经彻底湿了里衣,还有些甚至连滑下都不肯,直接从额头滴到地上,发出一声声“啪嗒”的轻响。 就这样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段水泽身上就已经开始宛如爆炸前的预警一般,一阵阵的往外泄出魔气。展逸云终于忍不住抬手再次抵上他丹田妄图用鬼气帮他调理身体里过多的魔气。只是还未出手,就听“咔啦”的一声脆响。两人同时一震,目光也一同汇集向了声源的方向—— 段水泽努力控制着抖得快要不受控制的手,慢慢从腰间荷包里摸索了两下,最后掏出来了一个已经碎成四块的圆珠。 正好就是韩天语给他的那块。 “这东西坏了,外面人很快就能感受到咱们的气息了。”段水泽一句一个大喘气的说着,他双眼迷离的看着展逸云,似乎再喘口大气就要昏过去了一般,虚弱的继续道:“你扶我一下,起来跑……” “行了,就你这样子,咱们跑也跑不了几步就得被抓回来了。”展逸云说着,皱着眉站直了身子。又看了眼还在跟外来魔气抗衡的段水泽,他说:“你就在这儿待着好好调息,先别想着升级,能不走火入魔又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至于外面那些魔修你就别管了,我这么多年的鬼道也不是白修的。” 展逸云帅气的说完,面对段水泽努力的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后,才转身大踏步的朝山洞门口走去。 总有一种他媳妇儿的金手指今天终于可以成功开启,以后再也不用过任人追打日子的感觉。所以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就更应该努力一下,不要给媳妇儿丢人才对。 展逸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么两句,脚下也走到连接大厅的长廊门口了。远方似乎可以听到些嘈杂的人语,他闭眼深呼吸了两下,让心情平静了片刻,才伸出双手分别按住两边儿门框,在心中默念起了鬼修的结界咒语。 第45章 要是说地理问题,这山洞里无疑是一个绝对适合防御的地方。毕竟从前到后满共就这么个门,还是只能一人通过的宽窄,来个稍微强点儿的结界基本就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程度了。 拦着门估计是没问题,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等段水泽修炼完成,他们该怎么出去呢? 展逸云歪着头思考着,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双手又伸过去在刚刚拉出来的结界上屈指弹了两下,心道这半透明的淡墨色结界应该还算是挺结实的。 那边儿段水泽双唇微启锁着眉闭着眼,因为由内而外的痛意整个人根本止不住颤抖的频率,甚至随着抖动,身体还不由自主的左右晃悠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落,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搭放在膝上的双手几乎无法捏起指决。只是哪怕如此,也没有一点儿要叫展逸云过来帮他逼出去魔气的意思。 不多时,人声越来越近。展逸云双手按在结界上听着声儿心跳的也越来越快了起来。 从鬼界出来之后第一次必须由他一个人来扛的实战。还是面对着一群强到无法想象的魔修的,不知道要坚持多久的实战。比起之前对着苏淼一个人的那次挑衅,少了点儿兴奋,更多的则是蔓延至深的忧虑。 只是不论他有多紧张,该来的也总是会来的。结界另一边儿人声越来越清晰,展逸云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韩天语咋呼着喊着“祭典进行了一半就停了不好吧”之类的声音。 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结界那边儿已经出现了那群刚刚才被他们远远偷窥过的魔修们了。 领头的是之前站在魔像前面,大概就是韩天语口中“神伺”的黑衣男子,黑发黑眸再加上柔和的面容,看起来倒还真挺符合身份的。他身边儿则是一路焦急的生怕他快一步走进大厅的韩天语。其余的人兽跟在后面。在看到结界的瞬间,所有人脸上不约而同都染上了一丝诧异。 展逸云手上姿势不变,嘴角一扯露出个难看要死的笑率先开口明知故问道:“各位好啊,有什么事儿吗?” 听到这话,那领头人还没开口,一旁的韩天语已经忍不住疑惑道:“你谁啊?你怎么在这里? ” 心道一路过来自己都是剑形,她能认识才有鬼。展逸云说:“我叫展逸云,就是个路人,但是现在在这里面稍微有点事儿。不过你们要相信我对魔神满怀敬畏没有一点儿要辱神的意思,如果能暂时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在里面待一阵儿就太好了。” 韩天语“呵呵”两声,抬手掐了指决就打算强行突破结界。 一旁黑衣男子却在她动手前微微抬了抬胳膊,做出个阻止的姿势。也不去回应一脸茫然回望他的韩天语。只淡定的看着展逸云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展逸云诚恳道:“我是个很诚实的人,不过如果你信不过我的话,你随便让我……” 男子说:“你把神像前面圆台上盒子里的石头拿过来给我,给我之后你愿意在这儿待多久都没问题。” 说完,又像是生怕展逸云没听明白一样补充了一句:“你千万别用手摸那个石头。就直接捧着盒子给我端过来就行了。” 展逸云眼皮一跳,试探道:“如果我说我不小心摸了一下呢?” 那人脸色一紧,却又在瞬间放松了下来。也带了点儿安心的笑意,他说:“别开玩笑了。你若是摸了,我就只用等石头里的魔气进入你丹田,让你爆体而亡后回收石头就好。道友听我一句,那石头不是人类能摸的了的。” “我是开玩笑。”展逸云认真的点了头,只是依旧守在原地没有一点儿要让开或者去取魔石的意思。又回头看了眼还是那副样子没有丝毫缓和的段水泽,深吸口气,说道:“我确实没摸那石头,但是我朋友他不但摸了,还把石头攥到手里了,那石头也和你说的一样,现在进他身体里去了。对此我深表歉意,但是说实话,我觉得他应该不希望你们再进去了你觉得呢?” 这话出口,结界那边儿不光是黑衣男,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沉默了几秒,人群也渐渐嘈杂了起来,展逸云甚至已经听到后面传来句句类似于“直接破了结界进去吧”“等着也无妨,反正那人死定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去摸魔石,这魔境好久没闹乐子了,这次还真没白来”之类的话。 只是相对于众人或是凝重或是看戏的样子,站在最前面的韩天语面上却只剩下了急躁,那副几乎要开始跳脚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摸了石头的是她不是段水泽呢。 展逸云和那边儿为首的黑衣男还不来得及开口,韩天语已经急不可耐的皱着眉瞪着眼喊了出来:“你说抓了石头的是不是段水泽?他怎么样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石头……” 她这一嗓子出来,之前乱糟糟的议论声瞬间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只是话没说完,黑衣男子已经忍不住惊讶的开了口:“你在说什么?” 韩天语猛的噤声,该是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了,脸上表情立刻变了个样儿。原本焦急的样子被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取而代之了。 她张嘴,支支吾吾的卡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一句解释的话。 这样子展逸云也算是看出来韩天语对段水泽这情况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而且就她这样子来看,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的。 想了想,那边儿黑衣男似乎也不愿意再让韩天语措辞下去了,启唇正欲发话就被展逸云开口堵了回去—— “段水泽是谁?我朋友可不是这名儿,姑娘您不会是记错了吧?” 这话说的语气中满满都是疑惑,再配上展逸云那副诧异的好似完全没听懂韩天语在说什么的表情,立马就让黑衣男懵了神。他目光在展逸云和韩天语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才终于皱着眉向韩天语问道:“你刚说的什么意思?” 被展逸云这么一打岔,韩天语也从刚刚那种紧张的状况下解脱出来了。这时候再被问及这个问题,她只抬手伸出一指点了点自己脑袋,认真的说出了句是个人就觉得不靠谱的解释。她说:“前两天做梦,梦到我魔界旧友来魔境寻我,结果他进洞不小心拿了石头。刚刚被里面的那小兄弟一说,我是有点儿分不清是梦是现实罢了。” 男子将信将疑的又瞧了她半晌,最后也不再追问。只将视线又重新放回到展逸云身上说道:“你朋友死定了,除了渡劫以上的修为,这东西谁碰谁死。不过我目前还不知道魔境里存在渡劫期大能就是了。你让我进去把东西取出来,免得一会儿他爆体了,再伤着魔石就对谁都不好了。” 这说的好像有点严重了。展逸云又回头看了看,段水泽已经无法保持之前打坐的姿势,整个人蜷趴在地上发抖了。只是从他周身散出的那些渐渐流动的有些规律的魔气来看,他应该还没放弃调息才对。 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倔的要死。 在心中叹了口气。展逸云回头看向结界外的人,想了想问道:“我要是让你进去取东西,我朋友会死吗?” 那男子应的云淡风轻:“他本来就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我帮他来个痛快罢了。” 展逸云了然点头:“那我肯定是不让你进去咯。” “呵,看来想好好解决是没可能了啊。”男人不怒反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眼睛像是祷告般快速低语了一句。再次睁眼时黝黑的双眸已染成血红。他说:“这里是魔神大人的地方,按理说除了那个违禁者以外,是不该染血的。不过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我相信魔神大人也不会再怪罪我了。” 说完,他平平向前推出双手,就像是要和展逸云掌心相对一样的冲结界边儿伸了过去。指尖碰触到结界边缘后猛的向那堵透明大门一般的结界压过去一股深厚的魔气。 “啪”的一声巨响,之后便是尘土飞扬带着咳嗽声此起彼伏。 还有一声声接连不断的抱怨—— “萧闻你破结界之前能不能先算准了再来?这亏得只是土起来了,要是带反弹咱们就全死在这儿了……” “神伺大人我看咱们跟这儿什么都不做,等着里面人死再进去也出不了事儿的……” “得了得了,神伺连个结界都破不了了,魔境要完啊……” “别往后退了!就是个结界而已啊……” 听着那边儿乱七八糟的声音,展逸云抽着嘴角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好了。表面上看起来刚刚那么下对决赢的好像是他,只有他自己知道结界上被刚刚魔气撞击的地方已经不似之前稳固了。这要是再来两下,谁赢谁输就真说不准了。 第46章 问,在一人守门十几个人妄图破门的情况下,究竟是主动出击好还是保守防御好? 这个答案根本不用想,尤其是在这种那十几个人比他牛逼不知多少倍的情况下。 展逸云收回双手在身上抹了抹已经湿透的掌心。又重新推出双手抚上之前拉出的结界,妄图将上面被打出的裂痕修复一下。 不是不能再弄出个新的结界,只是这种高强度防御门若是同时开两个,那要么只能顾及其中一个,要么全都顾忌,后果就是很有可能对方一击连毁两个结界。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开启金手指了,结果每当他升级一点儿,周围大环境的等级就跟着比他升的还快那么一点儿。 着实是有点儿痛心。 世界对他果然是没有一点儿善意可言的。 回头看了眼依旧是刚刚那个姿势,不见一点儿要恢复意思的段水泽。展逸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扭过头去重新对向防御门。 怎么说要有点儿最基本的信任,段水泽说他没事儿就一定会没事儿的。 不一会儿,结界对面的灰尘基本也扑回原位了。所有人身上看起来都比之前狼狈了不少,那被叫做萧闻的黑衣男子又咳了几声,双手一抬似是又打算再来那么一下。只是这次不等他动作,站在后面的一高壮男子就先一步一手过去把他推挤在一旁了。 “行了行了,你再来一下哥们儿可受不了那烟了。往后站,我直接打碎结界就好了。” 壮汉操着口听不出是哪儿的方言,声音大的就算隔着个结界展逸云也觉得有些震耳。萧闻还想说什么,又被壮汉挡了挡,只得闭了嘴向后撤了一步。而那边儿从萧闻动手时就一直想拦不敢拦的韩天语,见着这壮汉更是不由得往边儿闪了闪,看向展逸云的眼神儿则是愈发慌乱。 这人好像不是什么善茬,而且看起来该比萧闻还强了点儿似的。 展逸云咽了口唾沫,手心的汗湿的人难受的要死。他双眼紧盯着结界,甚至连眨眼也不敢。就算不说出来他也知道,原本预料中还能再撑两三次的结界,估计挡这么一下也就交代了。 或许说不定连这么一下也难挡住。 这想着,那边儿壮汉已经拉开了架势,从身后捞出来一把宽厚的看着就不怎么轻的单手银斧,在手里颠了两下,一双上吊的三白眼斜了展逸云一眼,嘴角一挑让魔气集在斧刃上,轮起胳膊就朝着那扇半透明的防御门砍了过去。 眼瞅着斧子离结界越来越近,展逸云猛的向后一跃,还不及落地就听身前“哗啦”一声响,被他用鬼气凝出来的那道结界门就碎成一块块的散了一地。 那壮汉似乎也没料到门会这么容易劈开似的,被抡过来的劲儿一带,向前趔趄好几步几乎快要撞到依然在原地趴伏的段水泽时,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展逸云站定之后立刻回头朝段水泽看过去。虽说姿势没怎么变化,但从周围渐渐稳定下来环绕着他的魔气和他颤抖幅度不再是那么大的身子来看,似乎是真的好起来那么点儿了。 当然现在的问题也不是好起来点儿能解决的就是了。 又扫了眼一个个进入神殿大厅的修者,还有已经重新掂起斧子的壮汉,展逸云心里顿时不是一般的怵。深呼吸两下,却还是缓步走到段水泽旁边儿,挡在了他和众人之间。 “你打不过我们,直接让我拿了东西你就能走了,何必再搭进来一条命呢?”萧闻说着,也从自己腰侧抽出了把短刀提在手上。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展逸云,似乎是只要后者敢说出一个拒绝,那短刀就要兜头劈下来了。 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周围数人和自己的距离,又掂量了一番所剩的鬼气。展逸云悲伤的意识到了一个他一直都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 再拉一个能将他和段水泽一起互在当中的结界是绝对不可能了。 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已经快流到眼睛里的汗珠,又干吞了两下唾沫,展逸云伸出双手架在身侧,做出副类似于母鸡护小鸡仔儿般的动作,又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个魔石杀不了他的,我觉得您还是别急着帮他解脱,我们不用,真……”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萧闻已经如他所料的那般提刀便砍下来了。 展逸云瞬间有点儿懵神。少了段水泽在旁边儿让他条件反射想变回剑身的念头也被生生压回了脑海深处。这一分神的时间,那薄刃就已袭到面门了。 场景有点儿熟悉,好像不久之前就来过这么一次。区别在于这次段水泽好像没办法瞬间爆种复活起来帮他再一次打开剑刃了。 只有变回原型了。 心下想着,还不及化形,就听脑门前面“铛”的一声,却是一旁的韩天语横了笛子挡了萧闻的攻击。微凉的温度几乎粘上展逸云前额肌肤,只一瞬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再次向后退了退步子,就听收了刀的萧闻冲韩天语怒道:“我刚就觉得你不对劲儿了,这人是不是跟你一伙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当然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韩天语应的飞快,她说:“就是我一向心善,就连蝼蚁也没伤过,所以见到你要在我面前砍人,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罢了。” 萧闻一挑眉,也不跟她纠结,只撂下句:“那我劝你最好出去等我忙完再说。”后,便再次举了刀又打算砍过来了。 这次没有再思考到底是当剑还是当人,韩天语刚刚的打岔也给了展逸云充分的准备机会。他一手掐了指决竖立在胸前,一手同样掐诀托在之下,眉头锁在当中双眼微眯,口中念着当初陆远之教他那些所谓防身咒语里最强烈的一个。 刀刃还落没到身前,展逸云突然睁大双眼双手化掌合于胸前怒瞪着面前众人口中大喝一声:“现!” 一时间原本该说是封闭的大厅中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灰土只瞬间就弥散了空中一人之高,好像强行拉出的一张尘网,将所有人兜入其中。 萧闻手下不停,还欲继续劈砍。不料被沙尘一个晃神,再度看向展逸云的时候,那人的影子就像消失了一般彻底无处可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黄沙漫舞中,不知如何凭空出现的七八个身穿铁甲脚踏飞马的骷髅士兵,它们挥动着手中长剑,直直冲魔修们毫不留情的劈砍过去。同样干枯的只有皮包骨头的黑马嘶鸣声几乎近在耳边,眼看着一剑已经快速挥到面前,萧闻哪还想得到展逸云的事儿,脚尖猛点地面,只转眼便向后撤出了七八步的距离。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 同样受到攻击的壮汉扯着嗓子吼问着。 声音还未落下就又□□了声没听过的女音:“应该是幻觉,刚刚那小子在念咒,十有□□是幻术。” “幻觉个屁!老子被那玩意砍了!流血了!” “召唤鬼兵?别开玩笑了,道修魔修这么多召唤之术,我可没听说过这招。” “那如果是鬼修呢?” 不知是谁这么一句,之前七嘴八舌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停了下来,只剩下“叮”“哐”的兵刃相接声回荡在大厅之中。 就这样安静了三五秒,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大笑了起来。“哈哈”的声音就像是传染一样,不多时几乎大半人都笑的难以自已了。 “做什么梦呢?你不去地狱怎么可能修鬼道,去了地狱你当你还有机会回来?” “哈哈哈哈,可别告诉我你觉得那小子是鬼差。” “鬼差要是这么个程度,老子死了以后就算是下地狱也不怕了。” “噗,就你这修为还死呢……” 展逸云蹲坐在魔神像脚下烟尘最浓的地方远远观察着众人的动作,原本看到突然出现的鬼兵把那群魔修挡出去了点儿心头还有那么丝名为“说不定这能挡住一会儿”的侥幸,但是从那群人又说笑开始时,他就算明白自己这点儿鬼兵在那些人面前,也就只是能拖延一两分钟罢了。 剩下的鬼气已经不多了,如果再发动一次的话别说达不到这个效果,不被召唤效果反噬都是奇迹。 又瞥了眼已经恢复到正常打坐姿势的段水泽,展逸云双手不停在衣角抹汗的同时几乎想直接叫醒段水泽赶紧趁机跑路了。 不过叫醒他的话,万一走火入魔,或者更甚一点儿直接魔气充斥丹田爆体而亡可多尴尬啊?但是如果还不叫醒的话,现在鬼兵还没被灭的,也已经只剩下三个…… 展逸云皱着眉攥着衣角,紧张的感觉越跳越重的心脏几乎要蹦出口腔。心思纷乱之下只剩呆呆看着面前战局,完全想不到下一步动作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放在身侧的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还不及出声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嘘——”的人声。 扭头,韩天语皱着眉,竖着一根手指在嘴边儿冲他发着声。见他扭头立刻指了指段水泽,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赶紧带上他跟我来,剩下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 第47章 突然被这么一抓展逸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听到韩天语的声音,才总算是回了神儿了。 他想点头,动作又停了下来,看了眼还在打坐的段水泽,开口为难道:“他……” “你扛上啊!不然你还打算让我扛他?”韩天语竖着眉毛应着,那样子活像是展逸云再敢问一声,她就能抬手生撕了他。 在心中努力告诉自己这都是错觉,展逸云定了定神还是问了句:“他还在修炼,我直接……” “扛去!”韩天语说:“就算是出去路上经脉逆转,等安全了我救他!现在赶紧跟我跑!” 这说的不是一般的清楚了,展逸云也不再多问。听她所说过去抗麻袋一样的将依旧在尽力调息保护丹田六脉的段水泽抄在肩上,转身借着沙尘遮挡,沿着大厅边缘朝门口跑去。 韩天语走在他前面,眼瞅着快到魔修和鬼兵交战的地界儿了,突然抬起手中笛子放在嘴边儿,一口气吐出同时十指按动,一阵清脆的乐声霎时间压过兵刃相接的“铛锒”声,在大厅中回荡了起来。 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何意,展逸云盯着已经相距不远的大门默默加快了步子。 笛声响了几秒,展逸云还没点儿反应,就听还在和鬼兵打斗的萧闻发出一声怒吼:“韩天语我就知道你突然过来没安好心,今天之后再让我看到你,我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我视线的。” “神伺大人您可先顾着您自己吧。”韩天语头也不回,说完一猫身便从那道窄门钻了过去。 展逸云跟在她身后,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 原本占了上风的魔修像是武侠小说里被人同时点了穴似的,所有人皆止了动作站在原地任由剩下的最后那一个鬼兵左右攻击着。 “赶紧走别看了,你以为这能坚持多久啊?”韩天语不高兴的说着,又一把扯住展逸云的手腕飞快的一溜从那条细窄的走道儿跑了出去。 之后一路狂奔加缩地,直到原本就有点儿透支又一直扛着个人的展逸云快喘不过气儿了,韩天语才不情不愿的带着他在一山崖下的小山洞中停了下来。 展逸云把段水泽从肩上放下来,盯着紧皱着眉闭着眼好像在承受巨大痛苦的人沉默的看了会儿,又伸手过去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动脉,感受到那虽说微弱但是还是不可忽略的跳动后,才坐直了身子看向韩天语。 “姑娘你看他刚刚还有点儿意识,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会是我跑的太快把他颠出事儿了吧?” 韩天语不置可否,把笛子收回袖子里,上前一步在段水泽身旁蹲下,深吸了口气才伸手抚上了段水泽的额头。 然后她原本那种势在必得的表情只瞬间便多了点儿说不出的尴尬。 看她这表情展逸云更慌了,急切的问着:“怎么了?” “不知道。”韩天语表情愈发尴尬,讪讪的收了手,也不嫌脏直接一屁股在边儿上坐下,才继续说道:“我探不出他到底有没有事儿。” 展逸云心头一紧,目前过了这么久他听说过探不出修为的情况只有一种,就是被探者的修为比探测者高。但是段水泽一个金丹后期怎么也不可能超过韩天语才对啊。难道说被自己刚刚那么一打断,段水泽已经憔悴到连被探测的基础都没有了吗…… 展逸云越想越担心,越想越自责,只是这纷杂的情绪还没冒出来几秒,那边儿韩天语就皱了皱眉带着股恼气儿说道:“你别想太多,我探不出来是因为我修为不如他而已。” 这话一出展逸云之前五味杂陈的心思瞬间就只剩下了惊讶。他瞪着眼睛看着韩天语,不解的问道:“你修为不是……” “我是合体后期,我一开始以为他最多是个金丹,怎么这突然就比我还强了。”韩天语应着,声音中也是浓浓的不解。 这话过去,两人皆是沉默了下来。只是四只眼睛都锁在段水泽身上,心思各异却没有一个挪开视线。 就这么看了会儿,段水泽还是没有一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韩天语突然转向展逸云,表情更为诧异的问道:“刚太急,我都忘了问了,我之前见他的时候可就是一个人,你哪儿冒出来的啊?” “这个……”展逸云挠了挠头,有点儿不是很想跟她说实话。 韩天语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他,又将视线挪回到段水泽身上扫了扫。就在展逸云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的时候,她突然双手在胸前一拍,一脸了然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想偷魔石,所以在我们进去前你就已经在洞里了。” 展逸云嘴角一抽,心说这整个魔境真还能找出来第二个和韩天语一样无聊的人吗? 只是他没应声,韩天语似是也不打算收到答案一样,又皱了皱眉转成了副担忧的样子继续说着:“刚刚让你扛他的时候,你好像忘了帮他拿剑诶。啧,那么大个物件儿我怎么也没注意到。这他醒过来万一让我交剑不然杀了我,我可打不过他啊……” 这种想象力如果去写小说绝对是新世纪人才。不过就凭她关键时刻能救他们,还有段水泽现在比她高的修为,直接说实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展逸云想着,抬手在脸颊上搓揉了两下,开口打断了韩天语还在不停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他说:“你别这么紧张,谢谢你救我们。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展逸云,就是他的那把剑。” 说着,生怕韩天语不懂似得,还伸手指了指段水泽。 话音落下,韩天语念叨的声音也瞬间截止。她看向展逸云的眼神儿已经不能用诧异形容了,挑着眉毛大睁着眼睛,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张着,就这样呆愣了好久,才摇摇头道:“今天发生了好多超出我理解范围的事情,我需要消化消化。你没逗我吧?” “我知道你叫韩天语。”展逸云摊手微笑说的淡定。 韩天语说:“好吧我相信你了。” 展逸云点头,又将视线转回到段水泽身上,伸手过去在他脸上摸了摸,眉头也再次拧了起来。 “他体温有点儿高了吧?” 韩天语说:“这个无所谓,如果是强行提升修为,筋脉丹田里的魔气会过度运转,他体温不高你就直接给他挖坑等埋就行了。” 展逸云了然,只是面上愁意未减分毫:“他多久能醒过来?” “我不知道。”韩天语摇头:“往坏里想,就算他醒不过来了,你要想回魔界,我送你去边境大门。你要想留下,我来保护你。这事儿是我没先弄清楚才搞成这样的,你要是不痛快想杀了我我也认了。” 展逸云一手握着段水泽身侧滚烫的手,一手扬起摆了摆道:“你把我们救出来就算是两清了,段水泽很坚强的,绝对等会儿就醒了。” 只是话虽如此,他和段水泽相握的那手颤抖的程度,也足以说明这心里要比表面上紧张太多了。 而此时此刻,一直在两人担忧目光凝视下的段水泽,则是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之中—— 如虚空幻境一般迷雾遮掩的纯白世界,看不到墙,看不到路,更别说人了。 段水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远方,就好像是能透过那层浓重的雾气看到些什么似得。 不多时,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却又无法形容的声音,一遍遍洗脑似的问着:“你想要的是什么?” 不再如之前几次那般迷茫和慌乱。甚至盘膝坐在了原地,段水泽嘴角向上挑起勾出一抹自信的笑意,开口第一次应了这声音。 他说:“我想要我的剑,我想要展逸云。” “我心诚于剑,心诚于他。” “我渴望的非权贵,非修为,非财富。只望剑在,人在。” 几句话出口,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扩大。那双亮红色的眸子就像是真的透过雾气看着展逸云了一般,流转出千般万般的温柔。又将右手摊出在眼前看了看,他再次开口:“你上次说我的剑丢了就回不来了,我这次告诉你,人剑合一合的是心,天涯海角也总会团聚。就算阴阳一隔,也能人随剑亡。” 说完,那恼人的声音仿佛受了打击一般再也不在他耳边言语一句了。 段水泽安稳的坐在原地,瞌上双眼微微启唇,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他终于赢了。 从此而后也再不用担心被心魔扰乱神智了。 也再不会,忘记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心下想着,段水泽缓缓睁开了双眼,触目便是展逸云熟悉的脸庞。 抬手过去按了按那人焦急伸到自己面前的脑袋眉间上被挤出的两道深痕,还不等展逸云发话,又顺势将手臂滑下向前揽在那人后腰上,一个用力让他扑倒在自己怀里,段水泽才轻笑着开口道:“别担心,我成功了。” 第48章 展逸云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好像自从段水泽从天辰出来,就在不停的受伤昏迷,好容易醒了,继续受伤昏迷。 光是想想就已经心疼的不得了了,现在又听到段水泽压抑着浓烈喜悦的那句他成功了,展逸云几乎要抑制不住冲动,想就这样跟他狠狠地补一下之前没爽够的吻,顺便嘿嘿嘿加强身体交流让那人更深刻的了解到他们身心合一的状态就更好了。 可是旁边儿有一个围观的累赘,现实不允许他从行动上直接表达自己对段水泽的爱。 好烦。 但是又无可奈何。 展逸云趴在段水泽身上也不起来,就这样静静听了听那人平稳的心跳,才拍了拍他肩膀,不情不愿的指了指还站在旁边儿的韩天语。 段水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目光触及到韩天语的时候明显的皱了皱眉,露出副惊讶又嫌弃的表情。 韩天语嘴角一抽,也没在意段水泽的态度,反而是立刻站起了身子,严肃又陈恳的冲段水泽深鞠一躬道:“那个……对不起。我真的就是想玩玩,没想让你受伤的,我不该……” “没关系了。”段水泽说着,让他的剑灵从怀里退出来,才双手撑地,在展逸云身边儿坐直了身子。手掌在身前摊开又合拢,虚抓了两下,才深呼吸笑道:“加上魔石渡进来的魔气,我修为直接冲到了大乘中期。这么说来算是因祸得福了,还要谢谢你才是。” “你可别了。”韩天语慌忙摆手,见段水泽二人似乎真的是没有点儿要怪罪她的意思,才皱了眉说道:“虽说现在暂时是没事儿了,但是因为你修为升的太快,这样就离不开魔境了。” 她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们放心,出不去也没事儿,跟着我就行了。怎么说我在魔境也待了这么多年了,带着你们两个……” “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要直接出去的。”展逸云算是看透了韩天语自言自语的本事有多强了,一见她又有说不停的趋势了赶忙开口打断道:“之前跟你说迷路是骗你了,我们专门过来就是为了找魔神的。” 段水泽也没阻止展逸云一口气把实话都兜出来,等他说完,才点点头顺道儿再次问了一遍那个之前在路上问过一次的问题:“所以,韩姑娘可否带我二人去见见魔神呢?” “这个我真没骗你们。”韩天语为难的皱着脸:“我们这儿唯二的两个可以见到的魔神你们都看过一遍了。就是洞里洞外的那两尊雕像,除了那个,魔神就只是个传说了。” 看她这样子似乎不是在说谎,而且对于一个本来就不相信魔神的魔修而言,能知道魔神本体在哪儿基本上也不可能的吧? 摸了摸下巴,展逸云还是扭头看向段水泽,用目光告诉后者自己想不到现在该怎么办了。 段水泽安慰式的揉了揉他头顶,才又冲韩天语问道:“魔境里就没有什么不能去的禁地,或者随便一点儿什么有关于魔神的传说吗?” 韩天语一愣,皱了皱眉,认真的思考片刻,点了点头道:“禁地是有一个。不过那里是神魔大战的旧址,里面仙气魔气混杂,你进去就会被扯碎的。” “传说的话,也有一个,不过可能和你们在外面儿听到的传说有些不同。” 韩天语说着,面上表情愈发尴尬,她说:“就连魔境里那群魔神信奉者都说,这里算是魔神的家,但其实魔神早就已经不在这儿了……” 展逸云眉毛一抽,不解道:“不在这儿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结界可以让所有魔物都无法离开魔境吗?” “是啊,所有魔物。”韩天语点了点头:“可他是神。” 展逸云:“……” 想反驳但是她说的好像还真有道理。 见两人都不答话,韩天语摊手继续说道:“我跟你们说实话,我当初进这魔境就是因为那个‘打败魔神就是新一代魔尊’的规矩。结果我进到这儿这么多年,听到的所有话都是魔神早就走了,可是他走了,我也出不去了。” 这么看来,楚风所说以前来魔境的没有一个人能回去的话,好像也找到原因了。 虽说魔境环境要比魔界里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是要跟这儿度过余生,怎么想也不是很能接受啊。 毕竟有边界的地方,不管多大,都会让人感到种不太自由的错觉的。 越想越觉得有点儿急。 他扯了扯段水泽的袖口,无措的问着:“怎么办啊?” “别急。”段水泽面上一如既往的淡定,他说:“这才刚进来多久,而且也不能断定到底哪个传说是真的,再看看,就算是魔神真的不在这儿了,我们也总有办法能出去的。” “你还是这么乐观。”韩天语也不知是吐槽还是夸奖的说了这么一句。 展逸云叹了口气,也皱着眉应和道:“他说的也没错,现在已经这样了,急也没用。” 段水泽勾了勾嘴角,笑道:“所以咱们先去那个传说会撕碎人的禁地看看,要真和传说中的一样,我就不深入了。但是也保不准传说是假的,不是吗?” “可是……”韩天语还是有些犹豫。 展逸云却是突然想通了似得,右手握拳在摊开的左手上一敲,恍然道:“对哦,毕竟咱们来之前那个‘魔神在魔界’的传说就是假的啊。” 这么一说就连韩天语也安静了下来。双唇分分合合磕了好久,才无奈道:“好吧,我会带你们去禁地的,但是会发生什么我就不保证了。毕竟这说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一代代的传下来,至少我还不知道有哪个不要命的非要进去看一下过。” “那我们就当一下短时间内的第一个好了。”段水泽说着,打了个哈欠,侧了侧身子把自己的重量全都压在了展逸云身上。轻轻瞌上双眼,像是放下心中一块巨石一般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休息一下再行动吧。修为提升的太快,我有点儿累。” 展逸云也不推他。就维持这个姿势点了点头,只是动作才刚刚开始就僵在了一半。犹豫又为难的说道:“我们刚刚逃出来,停了这么久了,追兵……” “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还未及段水泽睁眼,韩天语就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会在乎魔石的只有萧闻一个人,但是他修为和我差不多。也就是最开始可能会气急了追追,等他清醒一下就不会为了个石头来跟我两败俱伤了。都这么久了,他还没来那基本就没什么事儿了。” “那就好。”展逸云听她这么说也放心了下来。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最后熟悉地形的韩天语表示这个山洞留给段水泽二人,她自己去周围找个离得近的山洞,明天一早太阳出山就在这个山洞门口碰面。 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是所有人都没意见,韩天语又冲二人交代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待她离开,展逸云才用胳膊肘撞了撞依旧赖在他身上不动的段水泽:“你不是累的不行吗,躺下睡觉啊。” “不舒服睡不着,你让我再抱抱。”段水泽脑袋搭靠在他肩膀上,口中含含糊糊的应着,那黏腻的声音听起来活像是在撒娇一般。 展逸云听的心头一紧,关注点却没放在他家道侣的语气上,反而立刻抬手过去摸上段水泽的额头,隔了两秒才安心道:“你突然醒过来我都忘了你之前体温太高的事儿了,幸好现在不烫了,不然……” 后面的话来不及出口,段水泽伸了头过去双唇相接,将剩下的词儿彻底堵在了展逸云嘴里。后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呆愣两秒,才主动张嘴伸舌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是谁的舌头在勾着谁,就像是互相在攻城略地一般,展逸云甚至急的想将段水泽按住让他安安心心接受自己的攻略别再反击了。 不过这想法必定是不能实现了—— 段水泽没给他实施的机会,还不由他动手就先一步扯着他衣袖转身一带将他压倒在地上了。 位置的转换让展逸云瞬间失守,就连原本的进攻也在躺倒的瞬间停滞了下来,让段水泽有足够的时间去舔遍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尝够他唇齿间所有的甜蜜。 直到展逸云终于被吻的头晕眼花几乎要呼吸困难的时候,才用力推开了依旧不依不饶压在他身上耍赖的人。 段水泽也不索取无度,感受到他的力度后便再次舔了舔那人嘴角,主动撑起身子结束了这个吻,居高临下的用那双红眸凝视着展逸云。 两人对视了几秒,又同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展逸云一边笑一边双手捂着脸说道:“都是套路,我就说小说里那些男主角开金手指之后都一定要发丨情,你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段水泽不知道展逸云所说的“小说男主”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想在这时候去跟他纠缠这种问题了。只带着笑意应道:“我其实是真的不舒服,但是看到你这么关心我,就忍不住想亲亲你而已。不过如果你想我那样做,我自然会满足你的啊……” 第49章 展逸云盯着段水泽那张写满了温柔的脸,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双唇,最后咽了口唾沫润了润似乎是因为紧张和期待闹的有些干燥的喉咙,才开口试探性的应着:“要不试试?” 虽说段水泽那句话的表述好像有点儿问题,不过改变不了他原本也打算加深一点儿交流层次的初心的。所以还不如就这么顺水推舟先来一发再说,反正现在的姿势也决定不了最后的走向不是吗? 展逸云在心里盘算的很到位。然后他看到段水泽微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 终于能彻底从实际上成为道侣了,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呢。 只是这种激动持续到,他终于意识到之前的体位是可以决定最后的上下关系为止。 ……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儿磨灭不去的小激动的。 第二天清晨。 当韩天语去段水泽二人所在洞穴门口找人的时候,只看得段水泽一人双手抱着把长剑,迎着朝阳站在洞口的平石上,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挑,眉眼间也满是压不住的笑意。用个词儿来形容的话,就只剩下“满面春风”了。 看不懂这是怎么了,韩天语站在外面伸着头往洞里看了看,才不解道:“展逸云呢?” 段水泽听到那三个字儿,脸上笑意明显更浓了一截。他单手拍了拍怀里的剑,就保持着这个表情,愉悦的应道:“这不抱着呢。” 韩天语嘴角一抽,虽是没昨天那么惊讶,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顺口说了句:“他居然还真是你的剑。” 段水泽笑笑,也不再和她纠缠这个话题,只看了看天边那轮刚刚从红褐色山崖间露出些样貌的火红朝阳,开口道:“上路吧。” 韩天语也就是感叹那么一句,这段水泽一开口,立刻便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道:“神魔战场的位置一直很特殊,也很好找,顺着这儿走过去不到一天你就能见到了。到时候你想进去可以进去,我在周围等你们。” “行。” 段水泽应了声,韩天语也不再废话,两人直接向她刚指的地方行出去了。 一路上段水泽一边看着前面不紧不慢跟着的背影,一边三五不时的摸两下他的剑。那温柔又惬意的样子硬是让原本想装睡当做什么都没感受到的展逸云忍不住开了口—— “你就不能不摸了吗?让老子休息休息能死啊?” “对不起。”段水泽认错态度永远都是这么迅速且良好。只是停了两秒,他继续说道:“可是我太高兴了。” 他这一出声,走在前面的韩天语立刻停下脚步转头不解的看他:“你在跟我说话?” 段水泽摇头:“我在和剑说话。” 许是因为已经接受了段水泽剑能化形的事儿,韩天语这次倒也没太多惊讶了。只是说了句“我之前就说你怎么总是和你剑说话,果然不是我看错了”之后,便再次带路去了。 段水泽再次跟上她后,心底才又一次响起了展逸云带这些忧郁的声音—— “我有点儿迷茫。” 段水泽心下一惊,赶忙问道:“怎么了?” 展逸云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媳妇儿,现在事实告诉我你是我相公,我得调换一下这个思路……” 段水泽没忍住“噗”的笑了出声,又像是担心展逸云闹别扭一般赶紧收了笑转而问道:“不愿意做我娘子?” “谁说的?”展逸云声音听起来倒是没有一点儿要闹别扭的意思。他说:“就是总觉得,啧……算了不管你是我相公还是我媳妇儿都不重要,反正咱俩是道侣,怎么着都无所谓了。” 段水泽笑的快甜出蜜来了。又抚了抚剑身,用行动告诉展逸云他有多高兴。 展逸云无奈,也懒得再去阻止段水泽这个习惯到无法改变的动作了。不过虽说身上还是酸麻的不舒服,心里倒是甜滋滋的,也放心多了。 毕竟从昨天晚上的战况来看,他再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段水泽刚刚提了修为,会出现什么身体不适之类的情况了。 而且如果说昨天那样都算状态不佳,他简直不敢想象段水泽身体佳的时候他会被x成什么样了…… 越想越害怕。 展逸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决定还是不要再给自己添加心里负担了。 之后一人一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一路看了多久的怪石峭壁,最后又跟着韩天语上了座石头山,才在山头处停了步子。 “从这边儿下山,看到那条河了没?”韩天语站在山头抬手指着远方山下歪歪扭扭又蔓延的不知尽头在何处的一条银线说道:“过了河再往那边儿走点儿,到那片迷雾那里,就是古战场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十天之后如果你们还没回来,我就当是你们死了。” 段水泽点头轻声应了个:“嗯。” 又顺着韩天语指的方向看了看,才补充道:“谢了,我现在就过去,你在这儿等的话,也小心为上。” “放心,我可比你要了解魔境多了。” 韩天语一脸无所谓的应着。 段水泽也不多说,冲她抱了下拳便转身朝那条河的方向奔过去了。 韩天语一个人站在山头,许久,才将腰侧挂着的笛子摸到手上,注视着段水泽离开的方向,也不回头,就保持着这姿势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已经追上来了,干嘛不直接出来,你要找的人可才刚下山。” “我打不过他。”萧闻的声音从韩天语身后响起,在她转身的时候,他也从后面的石堆后走了出来,远远望了眼只能看到个黑点儿状的段水泽,又说道:“我跟了你们一路,他早就发现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杀我,不过我也不会自不量力到去主动挑战他的。” 韩天语耸了耸肩:“魔石的事儿我跟你道歉,但是石头已经被他吸收干净了,你就算这么追过来也没用了。” 萧闻叹道:“我知道,而且我跟着他也不是为了要回石头了。” 韩天语一愣:“那你……” “你不懂。”不等她问完,萧闻就先一步开了口。语气中除了一如既往的严肃,又带上了一丝凝重。他说:“这个人可能是我们离开魔境最后的机会了。” 韩天语双眼瞪大,惊讶的问着:“你说什么?” 萧闻也没再给她重复,只是继续解释道:“魔石是魔神大人留下来的东西,整个魔境只有这一块。以前碰过它的人无一幸免全都死了,就连我之前不小心沾了下也毁了不少魔气,所以才把它放在神殿里不叫人动。没想现在遇到个能吸收魔石里魔气的奇迹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也能像魔神大人一样离开魔境,或者说不定跟着他,还能找到让我们一起离开的方法?” 韩天语沉默片刻,在心底回味了一下萧闻的话,才想通之后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她说:“合着能出去是你猜的?” “对。”萧闻淡定的承认着。表情却又愈发的愁了起来。他说:“我被困在这里几百年了,就这么点儿地儿这么几个人,和蹲牢有什么区别?这是第一次让我觉得最有可能会出去的机会,我想给自己点儿希望,总不至于一直这么绝望。” 四目相对,韩天语眸中慢慢涌出了些悲伤的滋味儿,却也不知是在悲萧闻,还是在伤她自己。 沉默了许久,她才再次开了口,缓缓的说着:“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想给自己个希望了……” 话分两头。 段水泽带着剑跳下山后,一路便直朝着河的方向跑去。直到到了河边儿,才渐渐放缓了步子,最后在河边蹲下身子,将长剑放在身旁的石块上,伸手过去捧了一把水浇在了脸上。然后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又拿起长剑,从乾坤袋里摸出块手帕放在水里湿了湿,开始轻轻擦拭剑身。 刚动了两下,展逸云懒洋洋的声音便在他心底响了起来:“你这样给我擦,也洗不出来你身寸进去的东西啊。” 段水泽动作一滞。原本苍白的面颊在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起来,最后直到脖子都跟着染成通红,才抖着唇大喘着气说道:“要不你化形,我给你洗……” 他这么一说,反而是展逸云尴尬了起来。黄腔开失败反被调戏的感觉有点儿难以形容。沉默了半晌他才应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这么认真,继续擦剑把别理我了。” 段水泽眨眨眼,似乎是还想说什么。 展逸云再次重复了句:“闭嘴。” 他才摸了摸鼻子,听话的安安静静继续之前的动作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久,展逸云才突然开口道:“这河里面怎么也没个鱼?” “魔气。”段水泽平静的应着:“这次的传说可能是真的了。越往这边走魔气越浓,真气也掺夹的挺多,估计战场那边儿会比这里可怕多的。” 展逸云问他:“那还去吗?” 段水泽笑了起来:“就因为是真的,才更有必要去看看了。奇迹总是出现在一般人触及不到的地方的。” 第50章 就像是段水泽说的那样,在一人一剑休整片刻又渡过了那条河后,周围的地势倒是没怎么变,只那冲天的魔气却越发浓重了起来,浓重到…… 展逸云甚至觉得自己兴奋的几乎想要去砍人了。 这种兴奋在几年前他上寒孤山的时候也感受到过一次,只是完全没有这次这么强烈—— 就像是要将他作为一把魔剑还有的本性彻底激发出来一样。 这种感觉不是一般的可怕。 展逸云深吸一口气,在冲动化作行动之前化成人形。原地踉跄了两步,最后靠在段水泽身上,才稳住了身子。 段水泽看他,目光相接的瞬间,展逸云瞪着眼睛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段水泽问道。 展逸云抬手指了指眼睛,他说:“你眼睛红的有点儿吓人。” 段水泽闻言,缓缓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之前那双红的快滴血的眸子已转为黝黑。见展逸云面上惊慌褪了些,他才笑道:“这儿魔气太盛,刚刚有些晃神,你再看看现在这样还怕吗?” 展逸云摇摇头:“刚我就是猛的一看你那眼睛血淋淋的吓了一跳而已,现在变黑了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段水泽抬手在眼睛上揉了两下,放下的时候双眸变回了血色。他说:“若不是韩天语,我倒还真没想过有人会把魔气用在遮挡瞳色上。不过这不为是个好法子,以后你想去人界转转的话,我也能装成是道修了。” 展逸云被他这话逗的笑了起来,他说:“韩天语人估计是女孩子爱美,不愿意让自己跟兔子似的。你的话,等到时候当上魔尊再去人界,就算是变了瞳色,又能有几个人认不出你啊?” 段水泽笑,将这话题放在了一边儿。伸手过去捏住展逸云的手,一边温柔的问着:“不当剑了?” “不了。”提到这个展逸云也收了笑意,眉头在中间拧起,他说:“我可能真的和你说的一样,魔剑总是想嗜血的。这里魔气太重,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到时候再拖累了你……” “没关系。”段水泽将他拉到身边,似是在安抚一般轻轻吻了吻他唇角道:“我懂你在想什么,如果到时候你控制不住自己,我来帮你控制就是了。” 展逸云笑了起来,眉毛眼睛弯弯的应着:“好啊。不过以防万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是别变回剑的好。” 段水泽皱眉:“不变回去抵得住这儿的魔气吗?” 展逸云拍了拍胸脯应的一脸自豪,他说:“我还有鬼修的修为顶着呢,反正顶不住再变也是一样的,你也是,如果撑不住咱们就别进去了,反正魔神也不一定能在里面不是吗?” 段水泽笑道:“都听你的。” 只是话是这么说,两人这么手牵手的从这儿一路走到展逸云扛不住魔气干扰再次化而为剑,走到那跟着魔气一起愈发浓厚的雾气几乎彻底要遮了视线,段水泽也没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而在每次展逸云问他如何的时候,他都是咬着牙表示还能撑得住。这一来二去几次之后展逸云连问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只一边观察着周围大大小小的乱石,一边尽力去抵抗心底那份再次涌起的兴奋。 又不知走了多久,段水泽终于放弃停了下来。紧了紧握剑的手,又深吸了口气。总算是开口道:“到此为止了,魔气还好,仙气就……” 话说一半还不及将后半句吐出,突然前方在迷雾深处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就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拖拽着段水泽朝前飞快的移动过去。 段水泽双脚努力向地面踏去,手也本能的握着剑向前砍过去,只是不管如何,他向前的速度也没有减缓分毫。 强行倾入四肢百骸的魔气和仙气又与他自身的魔气混杂冲撞着,让段水泽几乎有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撕碎在此的感觉了。钻心彻骨的痛意从丹田一路袭到大脑,意识模糊中握着剑的手却没有一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而他手中展逸云则也是同样的咬紧牙关,双眼死死盯着段水泽的脸,心底将要喷涌而出的兴奋也随着向前越来越难以抑制,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甚至开始发出一声声轻吟。眼前的景物开始逐渐模糊,意识也越来越不受控制。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展逸云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段水泽”,还未听得回应,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耳边模模糊糊的传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意识慢慢的回归大脑,展逸云努力想睁开双眼,却发现眼皮儿上像是被压了铅块一般,怎么也无法挪动分毫。 耳边不停的呼唤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听出是段水泽在叫他名字,也想张嘴去回应,只是就像是鬼压床一般,怎么都无法从这状态中挣脱出来。就这样过了许久,展逸云终于猛的睁开双眼,口中也终于喊出了那个一直卡在喉咙里的名字。 下一秒,伴着视野逐渐清晰,也听到了那人松了口气一般缓缓的应声—— “我在。” 段水泽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珠,眉眼却写满了笑意。 展逸云愣了愣,想伸手过去摸摸他,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剑形。 不等他再说什么,段水泽已经轻轻抚摸了两下剑身,深呼吸几下,开始解释了起来。他说:“之前想停下,结果突然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往前了。我一直在抵抗仙气侵入丹田,也没想到这对你影响能有这么大。等停下来的时候,剑上缠绕的魔气没了,我叫你你也不应,我便知这是出事儿了。” “好在你醒过来了,不然……” “别瞎想了,我没事儿。”展逸云及时在段水泽打扰思维之前开口打断了他。也不继续说什么了,他控制着剑上魔气慢慢四泄出去,又合拢在一起将段水泽整个人笼在当中了,才继续说道:“你看,我就是刚迷糊了一下,真没事儿。” 许是他这种用行动说明一切的做法真的奏效了,段水泽只在最初魔气散出的瞬间身子僵了一秒,随即便放松了下来,到最后甚至勾了嘴角,带这些宠溺意味的说道:“别闹。” “啧,这跟你展示哥们儿有多强呢,怎么就是闹了。” 话是这么说。展逸云倒也听话的收了魔气,开始将一直凝聚在段水泽脸上的目光转向周围—— 太过浓厚的雾气遮掩了一切,让周围变的只剩下清一色的白。之前要将他们撕碎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魔气仙气也像是被按了个“清空”键一样,在浓雾中消失个彻底。段水泽跪坐在地上腰背挺的笔直,长剑横放在腿上双手扶稳。 展逸云观察了一阵儿,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这实在是有些奇怪了,按理说这雾气的浓度该是说伸手不见五指也毫不为过,但是现实情况是他看不见一切,却丝毫不影响他看清段水泽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你也觉得奇怪是吗?”段水泽的问题恰到好处的吐出,顿了顿又自问自答道:“似乎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看清除彼此之外的任何事物,只是不知道即是如此,他为何还要将我们引来此处。” “反正是被强行带过来的,那个拉咱来的人就总会出现的。”展逸云接着他的话应着声,这浓雾看的人有些烦躁,又把目光重新放回段水泽面上,他才猛的想起什么一般惊讶的说道:“我发现咱们心灵感应比以前强多了啊。” 段水泽笑着点了头,轻声应着:“人剑合一。” 展逸云:“……” 瞥到段水泽脸颊上可疑的红晕,他更确定想到昨晚疯狂的人不止他一个了。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都知对方在盯着自己又没一个再主动开口了。就这么僵持半晌,直到展逸云终于憋不住想随便再说点儿什么缓解下气氛时,就听迷雾中传来了一个带着回音的有些苍老的声音—— “年轻人,实力还不错啊。” 段水泽抬了头,也不去思考那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直接目视着前方,平静的应了声:“多谢前辈夸奖了。只是若有什么事儿找在下,可否请前辈先现个身?也免得……” “我要是能现身我还用着带你过来?” 不等段水泽说完,那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他说:“你用了我的魔石,我也不追究了,帮我做点儿事儿咱们就两清了,怎么样?” 这话一出,段水泽面上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惊讶。又定了定神,才开口问道:“前辈是……” “你来魔境不就是为了找我吗?”那个声音响起,确定了段水泽心中的疑问。他说:“魔境是我的地盘,这里什么时候来了什么人,是为了什么事,都逃不出我的眼的。” “既然是需要你帮我,我也就不和你编谎了。我在这儿住了太久,也想四处转转,但是还有一抹神力在这儿被仙气困住了,这样我就算是出去也不能离魔境太远。” “仙气对我的干扰很大,我自己无法再回来取神力了。而那魔石又是唯一能通过仙魔大战旧址的钥匙,现在钥匙在你手上,你也来了,那就考虑考虑我刚说的吧。” 第51章 段水泽沉思半晌,又不死心的转头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找不到魔神影子之后,才正色回问道:“如果我帮你把神力取出来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啊。”似是察觉到他又要答应的意思了,魔神的声音也变得愉悦了起来。他说:“我想要的是自由,你想要的是修为。我们互利一下,你把神力取出来,自己能吸收就吸收了都行,反正是只要它消失了或者回来了,我都可以不用再一直待在这小镇里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有诚意了。就好像天上猛的砸下来一块儿馅饼一般,让段水泽瞬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隔了好半天,他才皱了皱眉,换了个问题道:“我帮你,但是我该怎么离开这里,离开魔境?还有你知道的,我来这儿的理由……” “这简单啊,咱们修的是魔,没有道修飞升的那套,谁有神力谁就是魔神。等到时候你成了魔神,想去哪儿,想做什么都没问题的。” 那魔神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应着声,也让段水泽愈发沉默了下来。 “我觉得天上掉下来的一般都是能砸死人的铁饼,而不是诱惑力这么大的好东西,你觉得呢?” 展逸云的声音在段水泽心底响起。后者露出个苦笑,还不等应声,就听那声音再度响起:“你的剑说的也没错。我给的条件太好,你们会怀疑也是正常的。这样吧,你先收了神力,不然没办法出来。等半个月后来驻魔镇的安和客栈,我等着你。” 这话说完,段水泽面前的雾气慢慢的散开出一条一人通过的窄道儿,露出阴沉的天空和乱石密布的地面。窄道大约五六米长,尽头是一团漂浮在半空中又像是在挣扎般不停晃动的雾团,该就是魔神口中的神力了。 段水泽站在原地盯着那团雾气看了看,没有直接行动。又叫了几遍,那魔神也没再给出一句应声。 眉头皱紧,段水泽提了提手中长剑,犹豫道:“你觉得……” “吸了吧。”展逸云开口,头一次角色调换一般,由他给出了这么个坚定的答案。 段水泽一定会成为魔尊,手底下人数不够,那就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剧情应该不会骗人的,若是把这团神力想成金手指的话,似乎一切也都能说通了。 展逸云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心中的忐忑犹豫也丝毫不少于段水泽。 在他应声之后,段水泽似也没料到对方如此果断一般,沉默了下来。半晌,他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也是得吸了才对,师伯还在外面,他一个人怕是抵不住宁逍的。” 说着,段水泽脚下也动了起来,朝雾团的方向步步走去。走到还差一臂远的位置,他停了下来,也不再多语直接向雾团伸出手去。 “啪”的声电打般的响动在段水泽接触到雾团瞬间猛的响起,跟着就是声条件反射般的惨叫和迅速缩回的手。 段水泽看着自己最先碰到雾气的三根已经烧红的指尖,咬牙忍着剧痛,“嘶嘶”倒抽了好几口冷气,才说道:“外面包裹的这些雾气是仙气,太浓太重,光是接触都不行,想直接拿出来就更……” “砍它试试。” 展逸云淡定的打断道,就好像说的这方法不是用他去冒险一般。 果然,段水泽只瞬间就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反驳,展逸云就又开口道:“段水泽你别忘了,我虽然是你道侣,我也是你的剑。这种时候你不用剑你还打算用什么?” 段水泽却还是坚持着拒绝道:“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仙气太重,用剑砍的话,剑不安全。” 展逸云皱眉:“剑需要什么安全不安全的?一把剑如果锻出来之后,如果不是为了砍东西,那不就失去了作为剑最基本的理由了吗?” “这……” “总比你废了一条胳膊去换得神力要强得多。”展逸云说:“还是说你对你自己这么没信心?不相信你锻出来的剑战的过这仙气?” “怎么可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反驳出口,段水泽说:“你是最强的剑,三界最强,不会有任何……” “我知道我强的不得了,所以你放心砍吧。”展逸云带着笑意将段水泽所有的解释和拒绝一次性堵在嘴里让他无法吐出了。 一人一剑僵持半晌,最后还是段水泽败了下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剑。嘴唇上下磕了又磕,最后叹道:“你要是不行了就跟我说一声,我……” “我不行了立刻让你停手,你自信一点儿,也给我点儿信心。” 最后被展逸云这么说了句,段水泽终是想通了一般,双手握住剑柄,大喝一声轮起长剑就朝那团雾气劈了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展逸云也猛的将浑身魔气倾泻而出,剑锋带着紫黑色云雾般浓重的魔气在空中划过,割碎长风发出一声尖锐的龙吟,直直朝仙气冲了过去。 在剑身接触到那团仙气的瞬间,展逸云明显感觉到仙气团似乎有要碎裂的意思了。只是再随着段水泽挥剑向下的动作,他的意识也随着剑身的没入,在缓缓散开的仙气中模糊了起来。 就像是电影里被人喷了迷雾之后的感觉一般,似乎是双眼一磕就能立马昏过去了。 想着,展逸云上下眼皮也不由自主的磕了一下。 只是下一秒,就像是突然打了个激灵一般,他猛的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周围完全不见那些白雾,更别提魔域中怪石山地。只剩得青山绿水如画般的景色,和一个身着白衣背对着他坐在水边儿的长发倩影。 这特么不会是又穿越了吧? 展逸云咽了口唾沫心里,心里打着鼓。 信誓旦旦保证绝逼没事儿的人是他。现在成这样,不管是穿越还是昏迷,回去都没办法和段水泽交代了。 他这边儿越想越纠结,那水边儿的女子却是主动转过头来冲他招呼道:“来了就过来吧,还一直站在那儿做什么?” 被这声音将思绪唤回,展逸云也将原本放空的视线挪回到了那女子身上。 只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整个人硬生生又是懵了一瞬。 抬手在眼睛上搓了搓,再看那女子,又不信邪一般的继续去搓眼睛。这动作重复了两三次,那女子才轻笑着再次说道:“你看不清我面容的,我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本也就没什么面容可言的。” 她声音柔柔的,又轻轻的,似是带着让人忍不住去信服的魔力,成功的打断了展逸云一直重复的揉眼举动。 不再纠结这人到底长啥样后,展逸云又看了看周围,最后还是听话的抬了脚往那女子身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既然是法则,你找我做什么?而且现在这时候……” “你放心,我这里是没有时间的。”法则依旧平缓的应着他的问题,她说:“我本该是早些日子带你来的,可是这世界越来越乱,也总抽不出个时候,结果这一拖,就拖了太久了。” “那现在就是时候了?” 说话间,展逸云已经走到了河边儿,法则拍了拍身边儿的地面示意他一起坐下,才笑了笑道:“现在天要变了,会出现新的法则,我再不带你来就来不及了。” 展逸云皱眉:“什么意思?” 法则答非所问:“你心里该是有很多疑问吧?来看看便是了。” 她说着,伸出玉手在身前水面上轻轻拨动了两下,涟漪叠起又绕着圈归于平静,那河面就在展逸云注视下这样变成了一个放映屏一般,中间开始由浅而深的慢慢显出画面—— 一块和剑身差不多长的纯黑色大石头立在高山之顶,度了风吹日晒,受了雨润雪藏。 展逸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什么名堂,扭头转向一旁的法则,直白问出了他的不解:“你让我看这个做什么?” 法则头也不回,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水面轻声反问:“你忘了吗?” “我忘什么……” 展逸云话说了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水面显示的那块石头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表情也从不解转为生无可恋,最后定格在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尴尬上。 他抬手在脸上搓了两下,认命道:“好吧,我是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但是你别告诉我我是这块石头精。” “你心里清楚,又何必让我去反驳。”法则说:“况且也不是石头精,是石灵。千万年天地灵气的结晶,叫精怪可是降了身份了。” 展逸云:“……” 说真的就算是石灵也并没觉得哪点儿被安慰到了,这特么是要告诉他,他其实和大圣是兄弟? “你想多了。”在他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法则就像是可以读心一般的应了声:“如果不是出了点意外,你虽是石灵,也达不到化形的程度的。” 展逸云也懒得去管对方为什么能看破自己在想什么的问题了,只皱眉问道:“意外是什么意思?” 法则摇了摇头,不再回答,只抬手过去又抹了把水面,缓缓道:“继续看吧。” 第52章 纯白的纱袖在水面上划过,一圈圈涟漪散开,原本的画面也跟着消失在了波纹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约摸七八岁大小的男孩儿和一须发皆白老者,一前一后的在往山上走。 两人表情看来都挺愉快的,老者一边走还一边说着:“再看看,这山上没对眼儿的,再去下座山也无妨。” 小孩儿口中“嗯、嗯”的应着声,又在目光触及到山顶那块巨石的瞬间,只一眼就认定了一般,直直朝石头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他在石头前跪下身子。先闭上双眼,好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在朝圣一般,缓缓的对着石头拜了三下。直起身子,又睁开眼,诚恳道:“你愿意做我的剑吗?” 展逸云看着这画面,不知何时心绪已飞入其中。就好像他又变回了那块石头,正在直面段水泽的告白。 口随心动,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愿意。” 下一秒,那画面中的男孩就像是听到他所言一般,突然兴奋的笑了起来,想回头去对跟在他身后的老者说什么,动作又停了停,伏下身子拥抱了一下那块石头,才激动的冲那老者叫道:“师父!我找到我的剑了!我还听到它应我了!” 老者捋着胡子笑的一脸慈祥:“那就是它了,自己带他回家,师父可不帮你。” “我当然会自己带它回家的……” 小孩的笑声越来越远,画面也越来越模糊。又是一波涟漪荡过,画面再度换了个样儿—— 天辰山,铸剑台。 依旧是那个孩子,身下坐着个蒲团,盘着膝直着腰,瞌着眼修炼。面前端放着那块巨石。 春风,夏雨,秋霜,冬雪。 四季如一。 又是一圈涟漪。 剑已入炉,小孩儿也抽长成了大人。 长发用一根淡青色的长绳束在脑后,青衣随风荡过。那双黝黑的凤眼死死盯着剑炉,从日出东方,一直看到月上中天。 四下无人,让白天还是人烟兴旺的天辰铸剑台也显得太过空旷。月色给房屋高台染上一层白霜,独那剑炉还燃着千百年不熄的真火,日复一日的锻着玄石。 男子就这样,站到月光将稀,才突然有了动作。 他上前一步,左手握成剑指猛的在右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又在那血滴还未落地之前,左手一挥,带着真气将不停落下的鲜血渡入了剑炉之中。 看到这儿,展逸云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目光也不挪分毫,就这么问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就需要等你回去之后自己问他了。”法则在一旁淡淡的说着,又挥了衣袖,将段水泽以血饲剑的画面抹了开去。 下一个画面就是剑炉烈火中央的长剑,原本散着真气的剑身在吸收血液之后,剑身上缠绕的气体渐渐转为了紫黑色。又随着一次次血液渡来,魔气也愈发厚重。 展逸云看的目瞪口呆,半天才找回自己舌头般愣愣的问道:“我原本该是天剑?” 法则默认道:“以血铸剑是禁术。段水泽自己逆道而为,天剑自会变成魔剑。也正因如此,导致法则紊乱,时空交错,才会让剑灵不小心去异时空待了那么多年。” 展逸云说:“你的意思是,如果不出意外,我其实永远都是这个世界的剑灵?那个我当宅男的世界才是假的?” “无所谓真假,也无所谓意外。命途如此,我做的不过是让你想起来你忘却的罢了。” 法则说着,最后挥了下衣袖。原本还在展示画面的水面就像是块被巨石击中的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开来。又在落入水中时化为点点水珠,和河里的同胞们融为一体。 展逸云目光却还是黏在已经恢复正常的水面上无法挪开。这一下什么都能说通了,从他最初对段水泽莫名的好感,到他化形和段水泽毫无隔阂的沟通,三百年朝夕相伴,就算是少了些记忆,牵绊还是根深蒂固在心底忘了去触及的最深处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 法则舒缓的声音再次响起,总算打断了展逸云疯狂的思绪。 展逸云微微摇头,又转眼重新看向那张到现在还是藏在云雾中的脸。他说:“谢谢你。” 法则摇头道:“万物运转生长,新旧更替时代交换都是有法则的。你会去异时空本就是因为法则的纰漏,没什么好谢的。” 说着,她又向身前挥了挥衣袖。两人宽的粗壮巨树在树干上划出一片拱门般的光亮。冲着那门的方向做出个“请”的手势,她说:“既然没问题了,那就回去吧。他还在等着你呢。” 展逸云又冲法则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径直朝树洞走了过去。 在踏入那片白光的瞬间双眼被刺的条件反射的一闭。还不等再次睁眼,耳边就已经重新响起了段水泽拼尽全力的低吼。 法则的地盘没有时间。 展逸云愣了一秒,便再次跟着段水泽的劲儿一起控制魔气攻击周围的仙气。 只是这次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好像…… 他能控制的魔气更多了些了,就连和仙气的抗衡,也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那团裹着魔神神力的仙气也抽丝剥茧般逐渐散了开去。段水泽双手的汗湿的几乎快握不住剑把,却还是抖着几近力竭的身子,咬牙提剑再次挥出—— 仙气在瞬间宛如爆炸一般向周围散开,“轰隆”一声闷响震的段水泽忍不住后撤两步,也震的周围那浓重的雾气散了大半。 段水泽将长剑抵着地面撑着身子,额角汗珠像是下雨一样的落下。大口大口的粗气喘了十来次,才直起身子重新颤抖着酸疼的胳膊,将长剑抬到面前。薄唇轻启,低声叫道:“展逸云?” “好着呢。” 听到心底的那声应答,段水泽松了气,脚下不稳一般的向后直直退了几步,才双腿弯下在地上坐了下来。长剑放在膝上,又将双手附上,看了看远处已经脱离了那些白雾包裹却还是悬在半空中的一团黑雾,他说:“那该就是魔神说的神力了吧。” “应该没错。”展逸云在他心底应着:“你现在吸收吗?” 段水泽微微摇头,面上也挂起了丝苦笑:“等等,那仙气太烈,刚耗了太多,我怕吸这神力不成,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展逸云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那个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的神力。确定就算是他们休息一会儿那玩意儿应该也不会乱跑,才开口应道:“也行,反正不急。” 段水泽笑了起来,又摸了摸剑,也不再言语。 静了片刻,展逸云见对方呼吸也平稳了下来,才终于带着些纠结的说道:“刚刚破那团仙气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些事儿。” 段水泽从发出一个尾音上挑的“嗯”,带着疑惑的看向剑,等着他后面的话。 展逸云顿了顿,又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最后放弃一般的直白道:“我就想起来你几十年前天天自残用血喂我,连续喂了一个多月,为什么这么做?” 段水泽面色一紧,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愣了半天,才带着些窘意的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剑修之中有个传说,以血饲剑可以铸出最好的剑。” 展逸云说:“那我怎么没见你师弟师妹还有师父用血铸剑?” 这话一出,段水泽脸上尴尬更盛,就像是个做错事儿被逮着正着的孩子,目光也不敢再落在剑上了,口中倒是依旧诚实的应着声儿,他说:“这是禁忌。因为血会夹杂饲剑人的情绪,会影响剑的本质的。但是我锻你锻了三百年,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师门上下都在议论我是不是看错石头了,一来二去我也有点儿慌了,所以就……还有我饲剑不是一个月,是一年多……” 段水泽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是消了音,脑袋更是低的下巴都快要埋进衣领了。 展逸云久久没有应声。 就在段水泽忍不住打算再去看一眼长剑的时候,突然怀中一热,剑已换成了人形。 展逸云搂着他脖子坐在他怀里也没点儿要换个姿势的意思。就这样整个人几乎贴挂在段水泽身上,叹了口气道:“好啦,没怪你的意思,要不是因为你用血喂我,我也不可能有机会化形的。” 段水泽眼睛一亮,丝毫不掩饰惊喜脱口问道:“你是说……” “你先别打断我。”展逸云拍了拍他后背,又在他身上蹭了蹭才继续道:“我给你讲个故事,是你给我喂了一个月的血之后,我做的一个二十多年没醒的梦。可能也不算是梦吧……” 段水泽听话的闭嘴点头。安安静静的听着展逸云将他穿越之前所过的那些年大略讲述了一遍。 不知说了多久,展逸云连姿势都换了七八个了,这个所谓的“梦”才终于讲到头儿了。 展逸云摊手总结道:“我原本以为我来这儿才是做梦,然后现在想起来当石头的日子了,又觉得那边儿是做梦。以前觉得庄生梦蝶这种哲学家的事儿太深奥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能轮到自己身上。” 段水泽一直安安静静耐心的听着,直到他彻底说完,才揉了揉他发顶问道:“你还想回去那边的世界吗?” “那边儿爹妈早死了,奶奶在我上大学前也走了,举目无亲,哥们儿也没几个。我回去做什么啊。”展逸云笑着摇头,他说:“而且,你在这个世界,你不走,我还干嘛要去别的地方?” 第53章 段水泽一愣,沉默半晌又伸出双手将展逸云死死的搂在了怀里。两人没有一个再主动开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许久,才低头在展逸云颈窝处狠狠印下了一个红痕。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这个部位情有独钟,只是那人愿意亲,展逸云倒也没有闪躲的意思就是了。 直到脖子根儿上昨晚留下的红痕又覆满了新的印记,展逸云才将某得寸进尺的又想把手往他衣服里探的人推了开来。 “段水泽,你要控制住你自己。你是个人,不是泰迪。”展逸云说着,抬手过去在段水泽脸上捏了两下,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你讲,我不是不让你上,但是咱们要有个限度,毕竟菊花残了对谁都不好。” 段水泽似懂非懂,却也大致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又重新粘回展逸云身上,这次倒是听话的不乱啃了。 他嗤嗤笑着将头埋在展逸云颈间蹭了蹭,说道:“我有分寸的。” 展逸云伸手过去捋了捋那人披散下来的长发,轻轻应了声“嗯”。 抱了一会儿,展逸云也笑了起来了:“你说自从我出炉开始,咱们天天过的忙忙碌碌的就没好好停下休息过。等到时候魔界啊人界啊事儿都完了,咱俩四处转着玩儿玩儿吧,世界这么大,多看看也挺好。” 段水泽应着:“都听你的。” 展逸云点了点头,又叹道:“希望宁逍能早点吃药,别再折腾事儿了。” 段水泽应和着:“能省点儿事儿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话这么说,两人心里都明白,就算是段水泽成了魔神回去。宁逍能不能服他都说不准的。 这休息的差不多了,段水泽又在展逸云脸颊上贴了贴,便站起身来重新对向了那团依旧停在半空中的黑团。 一边朝那黑团的方向走过去,他一边开口说道:“神力定然是比魔石里魔气还多,若是直接吸了怕是会爆体而亡。我慢慢来最快也需要十来天,你无聊的话……” “无聊自己玩儿,实在没意思就叫醒你。”深知对方尿性,展逸云在他开口前就先帮他说出了剩下的话。 段水泽一愣,无奈的摇头笑道:“你知道我就不再啰嗦了。” 语罢,段水泽便在那黑色雾团下面盘腿打坐了起来。展逸云站在一旁看着,直到那圆团上的黑气随着段水泽的调息,一丝丝慢悠悠的向他体内渗入进去,他才放下心来跟着段水泽一起盘腿坐下,撑着脑袋坐等那人吸收成功。 放下这边儿段水泽修炼不说,再说那边儿一直在山头等他们的二人。 韩天语从段水泽带着剑走后就面朝着山头开始打坐修行,直到第十天的清晨,才缓缓睁开双眼。 “十天了。”她开口,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与她一起等了十天的萧闻搭话。 萧闻听着声儿也睁开了眼,静静地盯着远方没有一丝改变的雾海看了许久,才摇头叹道:“还等吗?” 韩天语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会成功的。” 萧闻不置可否,只单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他说:“古战场我以前也去过,还没到走两步 就被仙气挡了回来,他就算在里面找着了什么,怕光是那些恼人的仙气也够他耽误些时日了。” 韩天语一愣,瞬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再说什么。又回味了半晌,才启唇笑道:“你这性子也真是够了。想跟我一起等直说不就是了,弯弯绕绕了半天不还是要等。” 萧闻脸颊微微染了些红,口中却也没有反驳。他说:“知道就好,你不说我也不当你哑巴。” 韩天语“啧啧”两声:“这整个魔境要说你别扭排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萧闻抬眼看向远方,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韩天语还想说什么,开口还未出声,就听“轰”的一声巨响从远方传来。快速朝声源处看过去,只见一道亮的闪眼的紫光从地面射出,几欲贯日般直冲云霄,在刹那间冲开了天空中密布的云层,又打散了弥漫着的那片久久不散的雾气。让那存于传说之中的神魔大战旧址重新现于众人眼中。 两人就这么呆愣的看着那道紫光,直到光芒渐渐收拢,冲天的光柱也愈来愈细,萧闻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深吸了口气,一脚后撤,单膝跪地,冲着光的方向低头行礼。 看不懂他这行为,韩天语不解的问着:“你做什么?” 萧闻也不抬头,就保持着动作,一字一顿的应道:“魔神大人回来了。” 韩天语一怔,干笑道:“你别开玩笑……” 话说了一半,远方一人在半空中如履平地的缓步走来,头顶一对儿魔角散着缕缕魔气,黑发在风中飞扬,一双艳红的凤眼微微垂着,薄唇微抿不怒自威。手中紫黑色长剑上魔气未消,又带着浓重的煞气,就像是带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踏过之处所有生物皆不由自主的低身跪拜下来。 只几个喘息,那人便从半空中一路走上了韩天语所在的山头。脚下站定还未开口,韩天语已经双腿一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和旁边儿一直就没抬头的萧闻一同喝道:“恭迎魔神大人。” 段水泽扫了二人一眼,只开口应道:“起来吧。” 韩天语应声站了起来,而一旁萧闻却维持着原样,继续说道:“魔神大人赎罪。当日在下在祭坛……” “起来吧。”段水泽再次说道,还不及萧闻再说什么便绕过二人大踏步的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很着急似得皱着眉撂下句话:“有事儿三天之后清晨在之前住的那个山洞找我。” 话音落下,人也没了踪影。 剩下两人一站一跪,相视一眼却都茫然的摇了摇头。 再说那边儿急的回去山洞的段水泽。刚进去还没站稳就将长剑抱到怀里拍了两下,轻声唤着:“阿云?” “你现在是魔神了,能矜持点儿吗?” 展逸云的声音从剑中响起,倒是也应了段水泽化成了人形。 抱了抱怀里的人,段水泽苦笑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吸了这神力之后,这方面的需求反而更盛了。况且这都十天过去了,也……”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要上赶紧的……” 后面的话不用吐出,段水泽嘴唇覆上帮他堵回了肚子里。 没有太多缠绵,只几瞬便分了开来。段水泽浅笑着伸手捏了捏那人下唇,他说:“这种时候就说些适合气氛的话吧。实在不会说的话,叫声夫君也罢。” 展逸云:“……” 他盯着段水泽那双勾人心魄的凤眼,选择性无视了后者刚刚那句话。吞了两下口水,再次垫了脚将自己嘴唇奉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 日上三竿,展逸云才打着哈欠从段水泽给他铺垫的衣物上爬起来,搓揉了两下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遍布的吻痕,长叹一声道:“白日宣丨淫,造孽啊。” “昨天你倒是挺喜欢的。” 段水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展逸云头也不回,直到那人熟悉的体温再次从身后黏上来时,才忍不住说道:“差不多点儿啊,我腰疼菊疼哪都疼。” “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暂代魔神,又不是发丨情期的畜生。”段水泽笑的打颤,见展逸云有要恼羞成怒的趋势才停了笑,手中递了一碗白水到怀中人嘴边儿,他说:“喝点儿吧,润润嗓子。” 他这一说,展逸云才想起来嗓子眼的那股火辣辣的干疼。昨天让人拽着干了几个小时,喊到晕过去嗓子眼不裂口子都难。一口气灌下去了整碗,才稍微觉得缓过劲儿点儿了。 段水泽怀里很热,当沙发靠垫一样的靠着也很舒服。 展逸云从来都不是个机会在手还清高的不去享受的人,所以只是一碗水的功夫,他就从刚刚赶人的炸毛状改为了舒舒服服的享受了。 靠了一会儿,展逸云蹭了蹭那人胸膛,懒洋洋的问道:“和魔神约定的是半个月之后见面,现在已经过去十来天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段水泽一手揽着展逸云,一手抬起在空中,掌心化出一团魔气,左右看了又看,才低声应道:“明天吧,韩天语和那个男人想和我们一起走。等明天看看人怎么样,若是还行,多两个帮手也没什么坏处。” 展逸云听了这话好奇的挑了眉,韩天语不想在这儿待,通过之前的聊天也知道个七八。只是萧闻想走,段水泽怎么会知道? 问题在心里冒出来的瞬间,跟着也从口中吐了出来。 段水泽听罢却是轻笑起来:“这个地方就像是个笼子,进来的人有几个不想出去的?况且那人十天前就跟了我们一路,又不出手。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也想不出别的了。” 展逸云眨眨眼,又点了点头。 突然感觉这么下去,他家主人金手指要比主角都要粗壮了怎么破? 第54章 第二天早上,段水泽提着剑从山洞出来,就看见了韩天语和萧闻二人。 也不多废话,他扫了眼二人便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要和我一起去外面?” 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直白,那两人皆是一愣,萧闻率先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应道:“是的,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 段水泽不等他再说那些繁复的废话了,直接挑了眉,开口打断道:“魔境外面也很乱,给我一个相信你们出去不会更让我添乱的理由?” 两人沉默片刻。韩天语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契约,我们结契约!只要你能带我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此生此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可以随时为你所用,并且永不背叛。” 她说着,双手向前伸出,掌心慢慢聚出一团魔气:“灵魂契约,你收下就成立。” 一边儿萧闻见她这样,也学着她的样子起誓,将魔气捧在手心递到段水泽面前。 低头看了眼那两团魔气,又感受到手中长剑传来的震动。段水泽顿了顿,平静的抬手过去收了它们,轻声说道:“走吧。” 说完,他用力将长剑插在身前的地上,双手在身体两侧平举开来,口中轻声念着咒语。 随着咒语的继续,几人周围的石块沙尘渐渐飞了起来,绕着三人形成漩涡一般的景象,直到将三人身影彻底遮盖,又在瞬间全数落回地面。而那三人也随着沙石的回归而消失了踪迹。 人界,驻魔镇。 镇口突然狂风大作尘土飞扬。段水泽三人带着长剑凭空出现在了烟尘之中。 不等三人开口说什么,那魔剑反而是最先发出了句充满疑惑的声音—— “镇口的传送不是被封印了吗?为什么还是在这儿?” 无所谓萧闻和韩天语的震惊,段水泽只摇头应道:“封印的只是人界到魔界的传送门,况且我吸收了那些神力之后,在魔境里跨界也和三界之中穿渡没什么区别,只是想之前约好的,先来人界弄完了再说。” 说完,也不给其余二人发问的机会,段水泽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块黑石头,给两人一人递了一块。 “我要去办点事,你们也不用一直跟着我了。石头拿着,如果什么时候它碎了,就说明我有事儿找你们了。” 韩天语和萧闻二人相视一眼,不解却也没多问。再次向段水泽道谢之后,二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待人走了,展逸云才又开了口。不过这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忘了控制的“功放”,而是专门响在了段水泽心里。他说:“我发现你们好像都喜欢用珠子来传信。” 段水泽一愣,一边将剑重新握回手中,一边反问道:“‘都’是什么意思?” “之前陆远之也给我给过这么个类似的珠子,说有事儿可以摔碎了他就会出现。”展逸云说着,也想起了鬼界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判官。声音中带了些怀念的笑意,他继续道:“不过我到离开他那儿也没摔过一次珠子,估计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留个纪念也不错的。” 段水泽点点头,倒也没有对展逸云的做法评论什么。只换了个话题说道:“现在去客栈里看看?” “行啊。”展逸云说:“不过你脑袋顶上这俩牛角不会太显眼了吗?” 段水泽才刚抬脚,听展逸云这么一说便顿了步子。抬手长袖在脑袋顶上划过去,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那两个牛角一样的玩意儿就从他头顶消失去了。而睁眼的时候,原本血红的眸也转为了深沉的黑。 “这角就像是一直都有似得,我自己平时也没个感觉。你若不提醒,我是完全想不到了。眼睛也是,一起隐藏一下,在人界也好行动的多。” 解释了一句自己的所为,段水泽便继续刚刚进行到一半的动作,继续朝安和客栈的方向走去。 展逸云躺在他怀里四处看着周围,小镇和十天前也没什么区别,就连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他们也不过只是瞥一眼的功夫,习以为常般的完全没什么太大反应。 客栈距离镇口也不算太远,也就他四处张望的功夫,段水泽已经站定在客栈门口了。 小二从里面看到人来,挥着搭在肩头的毛巾堆着笑向外走来,口中一边高声招呼着:“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 后面的话在看清段水泽脸的瞬间便卡在嘴里再也吐不出分毫了,笑容僵在脸上,就这样尴尬的对视了好久。他才深深提了口气儿,也不手舞足蹈的迎客了,规规矩矩点头哈腰道:“这位爷,小店这次是真的没空房了……” 段水泽撇了他一眼,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一颗翠亮的绿色小圆块向他递过去。一边问道:“我就等个人,一壶酒,一张桌,这个价够吗?” 小二低着脑袋看着伸到面前的玉石,似是在不停心里挣扎一般,过了好久,才干吞了两下口水。抖着手一边去接那珠子一边不住的劝道:“爷,您可千万别做什么事儿,咱们店儿小。还指着养活一家……” “只等人,不闹事。” 段水泽冷冷的撂下一句,将小二絮絮叨叨的话全都堵回了嗓子眼,才抬脚大步进了客栈。 上次来这儿的时候主要就是为了养伤顺便观察宁逍,使得住了那么多天其实也没怎么来过客栈大堂。现在在门口这么一眼瞧过去,展逸云就一个感觉—— 这客栈还真是上下如一。 上面有多简陋,下面就有多简陋。 整个一楼就摆了八张桌子,四大四小,每两张桌子只间放一个看着就不怎么金贵的陶土花瓶便算是装饰了,四面墙上挂了四副山水画,右后方十几节木板阶梯通往二楼,左边儿角落里的木质长方形柜台后面站着个书生扮相的瘦弱青年,低头看着账本,时不时打个哈欠。 段水泽进门之后扫了一眼,便选了个靠窗角落的二人桌坐了下来。 将长剑随手放在桌上,目光静静观察着店里仅有的三桌食客。不一会儿,小二也把酒端上了桌。 “他不在这里。” 看了一圈,段水泽拎了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边开口肯定道。 在他看的时候,展逸云也跟着他一起窥了半天了。等他开口,才在他心底赞同的应了声:“是没有。不过他说是半个月,再等两天人总会来吧?” 段水泽抿唇摇头,眉间的皱痕也慢慢堆了起来。 从吸收了神力到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百利而无一害。和魔神非亲非故,甚至一面之缘也不曾有过,直接给他这种好处还不求回报,怎么想也总没办法劝自己安心接受的。 心下想着,段水泽也抬手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待他又想去倒第二杯的时候,就听“啪”的声轻响。桌子那边儿被放上了一叠竹简。 抬眼,之前还倚着柜台打瞌睡的书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桌子那头。叫他抬眼,便笑着不请自坐了下来,一手撑着似乎还要随时耷拉下去的脑袋,一边半眯着眼问道:“年轻人,等人啊?” 段水泽微微皱眉,右手也从酒杯上离开转而抚上了剑把。 能隐藏自身气息到这种程度,这书生绝对不是一般人。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书生咧嘴笑着摆了摆手。他说:“你别慌啊,我没什么恶意。就是没料到你回来的这么快,看来我的回笼觉也没必要去睡了。” 听这话段水泽不禁愣了一下,又回味了好几次,才抖了抖唇,难以置信的问道:“魔神?你不是老头……” “嘘——”书生抬手在唇上竖了根指头,吹了口气示意段水泽小点声。满意的看到对方表情更加震惊,又微笑着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放在唇边允了一口,才继续道:“外表只是个伪装,大家都是千把岁数的人了,是老是年轻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可别说岔了,现在你才是魔神。谢谢你帮我解脱了,也别见外,叫我齐瑞安就好。” 没有去关注他后面的那些自我介绍,段水泽满脑子就只剩下他前半句话了。双眼中震惊的意味越来越浓,待齐瑞安第三杯酒下肚,他才终于找回舌头一般,努力压制着声调的问道:“你说我是魔神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魔境里只剩下你最后缕神力了吗?” 只是不料他这说完,对面儿那人就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得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抬手在脸上抹着应道:“我这么说你就信了?当年神魔大战之后,我几乎全部的神力都被困在战场取不出来了,剩下的神力被我用来破了界门,到这儿的时候我修为不过金丹,神力也已经彻底没了。” 说完,眼看着段水泽面上表情越来越难以形容,齐瑞安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儿一般笑意更浓了起来。顺便开口做着最后的总结,他说:“所以说,你是魔神。而我,只是个魔修罢了。” 第55章 齐瑞安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扫了眼依旧愣着神儿的段水泽,又将目光放到了桌上的剑身上。看了会儿,他说:“这是把好剑啊。” “当然。”段水泽几乎条件反射自豪的应了一句,发出声儿后才回神眨了眨眼,重新对上齐瑞安双眼,把话题扯回了刚刚那个—— “先不说剑,你为什么要让我成魔神?” “这不是我选的你,是命该如此。”齐瑞安见他问了,也不再去关注那把他明显很感兴趣的剑了。微笑着看向段水泽,他说:“只有拿了魔石才能通过战场外围的仙气,也只有破坏了封印神力的仙气才可以成为魔神。就算不是你,要有别人能做到这两点,他就是新的魔神,可事实就是这么多年只有你做到了,那这位置自然也就是你的了。” 段水泽深呼吸了两下,皱眉摇头道:“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当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完全没必要等我不是吗?” 齐瑞安笑了起来,给自己和段水泽都满了酒,才托了杯道:“故事太长了,你想听我也懒得讲。总之鬼界那边儿有人欠我顿酒,带着‘神’的名头,我就不会死。我不死,他也不主动来寻我。我想了千百年,就只有让别人替了我,我才好安心去鬼界找他讨酒啊。” 段水泽抬了杯子和他轻轻碰了碰。直到一杯酒下肚,也没能说出来个什么。 返到那边儿齐瑞安喝尽了杯中酒后,就像是解脱了一般长长叹了口气,他说:“神力没有找到它的下一个主人,我跑的再远也还是摆脱不了魔神的身份。奈何这东西都是挑人的,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是等来了一个你,现在你已经吸了它了,我就算想要也要不回来的。” 似乎是要给段水泽留个消化一下的时间,他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东西对你也没什么坏处,就放心收着吧。” 段水泽愣了愣,又深呼吸了几下,微微摇头道:“我大概懂了,但总还是有种大梦未醒的感觉。” “你会这么想也是应该的,就当是天上唯一一次掉下来的肉饼被你吃了好了。”齐瑞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你原本修为这么低。强加的神力你十天就吸收完,也太快了些了,等从我这儿离开,还是找个地方慢慢疏通下筋脉理理丹田吧。魔石是可以帮忙巩固神力,但是胃还没撑开就一口吞下去的东西总归不够保险,细嚼慢咽才不容易噎着。” 说罢,又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句:“我可不希望继承我位置的人是被魔神之力给撑死的啊。” 段水泽面上带了丝窘意。确实是因为和韩天语的约定加上对展逸云的不放心,让他十天快速“吞”了神力。就算不齐瑞安不说,他自己也能感受的到丹田中一阵阵的不稳定感。 深吸口气,对齐瑞安点了点头:“多谢前辈教导。” 齐瑞安却摆了摆手:“你自己注意就好。大事儿解决了,我过两日便也该走了。你要是还觉得有什么不妥,那这壶酒就当是你给我的谢礼吧。” 他说着,将酒壶里最后一口酒也灌入口中,“咕咚”一声吞下肚子,又把刚刚好不容易有点儿精神的眼睛眯了回去,乐呵呵的起身,拎着账本回到柜台边儿靠着了。 段水泽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又点着脑袋快睡过去了,才摸了摸长剑,轻轻唤道:“阿云?” “在。”展逸云应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发懵。 段水泽顿了顿,没有再跟着说什么,而是起身冲齐瑞安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便抱着他的剑转身离开了客栈。 待出门之后,又回过身去看了看那客栈招牌。他才紧了紧剑,叹气道:“总觉得这也有些太过轻巧了。” “巧了我也是这种感觉。”展逸云应着,懵神的样子丝毫没有比刚刚有什么缓解。 相对于段水泽之前那种升次级就要经历一次生死的常态而言,这次真的有点儿简单的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如果说这就是传说中反派的金手指的话,似乎又能说的过去了。 展逸云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怀疑齐瑞安所说的话了。段水泽则是依旧仰着头皱着眉,不知在愁些什么。 就这样一个抬头看招牌,一个闭着眼自我催眠,良久,展逸云才又开口道:“那咱们现在事儿也完了,该回去找师伯了?” “嗯。”段水泽终于收了目光,抬手揉了揉一直仰着有些酸麻的后颈,一边应着展逸云的话朝镇口走去,一边说道:“见着师伯之后我还得再修炼些时日,齐瑞安说的没错。神力吸收的太急,这一路过来筋脉丹田都是越发不适了。” 展逸云说:“你慢慢来,不用急。现在你确定是下一任魔神了,宁逍就算是手底下人再多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听他这话,段水泽反是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他手下杂鱼可能是不会再做什么了。但是魔界向来是以武为尊,哪怕是魔神,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来挑战我的。” 展逸云却是无所谓道:“挑战就挑战呗,你现在修为总不会敌不过他吧?” 段水泽叹道:“若是真刀真枪的来,我确实不惧他。就怕宁逍使阴的,弯弯绕绕的功夫我怕是比不起的。” 话说着,也走出了小镇。见周围无人了,他便单手持剑,另一手在胸前掐诀,口中轻念一句咒语,霎时间狂风乍起,只瞬间便没了踪迹。 魔界,千回峰。 刚凭空出现在山崖边儿上,还不等双脚踩稳,突然一阵剧痛从丹田袭上全身,疼痛之下浑身颤抖的五指都无法合拢。随着“当啷”一声长剑落地,段水泽也猛的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展逸云立刻化成人形,在段水泽脚下踉跄摔倒前将人扶稳。一边焦急的问着:“怎么回事儿?” 段水泽摇摇头,开口想应声,却没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深呼吸了两下,他才应道:“修为不够撑不住神力。前几天没怎么动魔气,还感受不大。这连续破了两次界门,现在神力翻滚,不是我修为压的住的。” 展逸云皱眉扶着他坐下,一边依旧不解道:“什么意思?成神了不就是最高修为了吗?” “我原也以为是这样的。”段水泽笑的有点儿难看。他说:“但是确实是太急了,强吞了神力,修为也还刚到渡劫初期。” 他说着,又用力吞回去了翻涌上来的血,缓了缓劲儿,才安慰展逸云道:“应该也无大事,你待我好好调息,顺顺筋脉让神力把修为拉上来,也就……” 展逸云看着话说到一半,终还是没忍住喷出来刚咽下去那口血的段水泽,心疼的同时又有了点儿莫名的安心—— 好像这种状态才是段水泽升级该有的样子。 这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展逸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段水泽了。嘴唇上下磕了几次,最后他伸手过去拍了拍那人脑袋:“你别说话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修炼。我去找师伯,快去快回,你也别急,慢慢来别又弄个半吊子。” 段水泽一听这话,才刚刚磕上的双眼立马睁了开来,脸上的反对已经明显到不用言语了。他张嘴急切道:“你别……” 话刚出口。又一口血也涌到了嘴边儿,就算是及时闭了嘴,来不及吞下去的已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展逸云看着他,慢慢跪坐在他身前伸手过去抱住了段水泽。头伸到他耳边说道:“别急,你同意我就去找师伯,你不同意我就陪你在这儿修炼。我听话,别再吐血了。心疼。” 段水泽被他抱着,双眼失了焦距般愣愣的望着前方。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愈发惨白,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沉吟良久,他才蹭了蹭展逸云的颈窝:“去找师伯吧,他一个人对付宁逍他们太不安全,况且你在这儿也帮不了我什么。我能照顾自己,等我处理完了,你要是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展逸云回应般的也摸了摸他脑后长发。同时认真的承诺道:“你放心,我这次不会再丢了。而且就算是我丢了,你也能把我找回来对吧?” 段水泽笑了起来,最后在他唇角上舔了个血印,才笑着点了点头。 “这东西你拿着,它能带你找到师伯的。” 说着,段水泽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红色虫子,捏着放在了展逸云摊开的掌心中。一边虚弱的问着:“这东西我教你用过,你还记不记得了?” 展逸云盯着手里看着越发的虫子,在脑海中寻找了两遍,才一边伸出一指点在虫背上,朝里面灌入鬼气,一边回以段水泽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 “当然记得,你给我讲的我可都记得呢。” 第56章 段水泽又跟展逸云交代了几句类似于“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再丢了”之类的话后,便一个纵身跳下了他以前修炼的那个山崖。 展逸云等他身影消失,又朝崖下看了半天,才松开捏着虫背的手,让它展开翅膀在空中扑腾的飞了起来。 导向蛊。 刚来这世界的时候段水泽对剑大概说了那么几句。他记也记住了,这东西只能用一次,不过好在定位准确。 心下想着,展逸云也跟着这小虫一路奔出了千回峰的地界。 魔界遮着天幕的紫黑色魔气不管是在哪儿都浓厚的不得了,只是从这土山上下来之后,周身漫天的黄沙却是少了大半,一路朝西北方向行去,替了黄沙的乱石中甚至还渐渐带上了些暗色的野花。 这块儿地儿是不管跟着楚风或是段水泽都没踏过一步的地方。又想了想在去魔境之前楚风给他画的那图,展逸云心下大概了然,这一路过去怕是要到一直没露面的三巨头之一,梓娥的地盘了。 不过楚风不是说留在魔界看着宁逍吗?怎么又会出现在梓娥这儿? 连续的问题随着前行的步子,也在心中越绕越多。展逸云皱着眉看着虫子,越走越烦躁的嫌它这路指的也太慢了些了。 这正烦躁,后方突然响起了声带着些看热闹般戏谑的男声—— “咦?事儿闹大的连不是魔修的人也要围观了?” 展逸云纵身一跃过去把飞的离他没多远的虫子抓回到手里,才扭身看向已经从后面赶上来走到他身边儿的人。 长发披散至腰间,柳眉下面是带笑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轻挑。身上一件宽袖拖地的黑色长袍,手中执着把收在鞘里的短刀。虽是男人,倒也有种说不出的美意。 展逸云扫了他一眼,皱眉问道:“公子有事?” “无事。”那人摇头:“就是没想到现在魔界居然还有不是魔修的人,好奇的紧罢了。” 展逸云点了点头,也不愿再跟他废话耽搁事儿了。只松手重新让虫子起飞,便转身一语不发的继续之前的路程了。 只是他这般行为,却是明显那人来了兴致。面上毫不遮掩的好奇更甚,他保持着和展逸云并肩的速度,盯着导向蛊瞅了半天,又把目光扯回展逸云身上一会儿,才耐不住的继续问道:“看你身上也没灵气也没魔气,你怎么让这虫子动起来的啊?” 展逸云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倒还是开口瞎编的回答了这问题:“有人帮我弄的,让我跟着虫子走……” 说到这儿,脑中又想到了这人刚说的话。含在嘴里的后面半句转了一圈,出口却变成了:“他说去让我看点儿往日里百年难得一见的事儿,我问他是何事他也不说,听你刚那话的意思,你是有所了解了?” 那人一听他这么说,脸上除了好奇又带了丝得意的样子。他说:“这也就是你这种不是魔界常驻的人会不知道了。不过让你来的人说的也对,这种大事儿,我在魔界这几百年了可还是头一次见着。” 卖了个关子,他也不继续说了。直到展逸云又问了遍到底何事,才笑眯眯的揭了答案道:“之前魔界有三大势力,这突然的其中两边儿就联手了,今天下午在噬魂谷里处决第三个势力,还要让全魔界所有魔修都去观看,强行破了魔界传统的一对一争强模式。你说这天,是不是该变……” “你说的那三边儿势力具体是谁?” 这次展逸云连虫子都不去抓了。直接猛的停了步子转头过去看向那人,眼中焦急几乎快要溢出,一边催促着再次问道:“说啊,到底是谁?” 那人没料到展逸云会有这么大反应似得,困惑的挠了挠头,却是在展逸云第三次开问前应了声,他说:“宁逍和梓娥联手了,那个剑修之前传言还挺厉害的,结果没想到说是剑修,手里连剑都没有,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被逮着了。怎么你……” “你是哪边儿的?”展逸云再次打断道。心里一边庆幸着段水泽放他来找楚风,一边回想着当初楚风说的那句“魔界没站队的人都死了”。所以现在眼前这男人不管是谁,反正跟他肯定不会是一波就对了。 果然,那人只是愣了一瞬,便回了他的话。他说:“我叫楼书言,名义上是宁逍手下的人,不过其实是个散修。关键时刻给他凑合人头的罢了。” 说完,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会儿展逸云,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得,露出个了然的笑意道:“怎么,你是剑修那波的人吧?” 展逸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你打算现在就杀了我吗?” “那当然不,我都说了我只是被迫成为宁逍名义上的手下罢了。”楼书言笑的更欢,那双桃花眼转了转,反倒对展逸云提议道:“要不我带你快速过去怎么样?那剑修现在要死了,你是不是去……人界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对,劫法场是吗?” 展逸云嘴角一抽,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这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有那么点儿奇怪了。嘴唇上下磕了磕,他说“你……” “看热闹的,你见哪个会嫌事儿大?” 话不及吐出,楼书言已经帮他说出来了。看展逸云被他这话噎的半天吐不出下一句的样子,前者是乐的更欢了。他一边招呼着展逸云跟着他赶路,一边继续解释着:“你要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就跟我说啊,我早就看不惯宁逍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了,这终于有人来扫他面子……” 话说了一半,他脚下动作也跟着声音戛然而止了下来。原本兴奋的神色在瞬间一扫而空,长叹一声,他摇头道:“对不起,刚就想着怎么膈应宁逍了,也忘了你没修为,带你过去简直就是送你去死,我虽然是个魔修,也不喜欢平白无故去害人性命的。那什么你还是算了吧,就算我有帮你的意思,我一个人也做不到的。诶对了刚都忘了问了,你叫什么来着?” 话题乱七八糟的又跳转的太快。展逸云心道以前感觉他自己是够话唠了,这遇到楼书言才明白之前对自己太苛刻了。 想着嘴角又抽了两下,他摊手伸在楼书言面前,从掌心燃起一团乌黑的鬼气,才跟着说道:“我叫展逸云,鬼修。” 已经做出来实际行动了,楼书言也只是更加好奇的盯着他瞅了半天,便点头道:“我是第一次听说还有鬼修这么个行当,不过这我也放心多了。说起来我之前还一直以为剑修那边儿只有他们师门的俩,没想到你们还有人啊?” 展逸云已经连嘴角都抽不起来了。他冲楼书言伸了三个指头道:“一共就我们仨。” 顿了顿,又想到了韩天语和萧闻,便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可能是五个,总之总数超不过我一只手的数儿就是了。” 楼书言面上表情僵了僵。半晌才干笑了两声道:“总比传言的只有两个人强多了,继续走吧,你有修为的话,我就不管你了啊。” “好的,你放心看热闹就行了。”展逸云开玩笑的回了一句。两人便继续刚刚的速度,一前一后朝着噬魂谷飞奔而去了。 约摸半个时辰。 周围乱石随着离噬魂谷的接近越来越少了起来,而那些不知名的花反而越来越多,直到最后甚至成了花海。 风吹过,紫黑色翻涌的地面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片深沼,时时刻刻伺机吞噬着过往的人们。 还不等展逸云抖抖立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前面儿带路的楼书言便转头说道:“你也觉得这些花恶心的要死对吧?” 展逸云无比赞同的用力点头。 楼书言耸了耸肩,又回过脑袋继续带路。一边说着:“我之前问了好多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苟同梓娥审美的。说真的,如果不是那两个人有可能当魔尊,又逼着所有人来,我还真不愿意踏入这恶心地儿一步呢。” 听着这话,展逸云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又下定决心一般的问道:“如果这时候其他人成了魔神,你会不再拥护宁逍吗?” “你这什么破问题,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做的啊。”楼书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只是待笑够了,他却正色应道:“不过说真的,如果这时候能出来个魔神,不只是我,估计大多数的魔修都不会再跟他们瞎闹腾了。” “从上任魔尊死了之后,这魔界被他们搅和的日子天天阴晴不定的过,是个人也都快受不了了。能出来个魔神了解一下局面几乎是所有人的梦想了。” “不过这种奇迹,也就只是个梦想罢了。” 楼书言说着,语气中也染上了些许自嘲的意味。只不料话音刚落,就听见展逸云认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他说—— “一会儿你帮我救下那个剑修,我带你看奇迹。绝对是你梦想的那种。怎么样?” 第57章 展逸云这话一出着实让楼书言吓了一跳。他立刻转了身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展逸云好久,才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你别开玩笑了。” “是不是开玩笑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了。”展逸云表情不是一般的认真。双眼丝毫不惧的对着楼书言那双桃花眼。片刻,继续说道:“你说了这种日子过够了,那干嘛不和我一起疯狂一把?反正就算我骗你,你也是顺从心意的结束现在这种被迫听命宁逍的状态不是吗?而且万一我真的给你奇迹了呢?” 楼书言愣了愣。在展逸云注视下却还是摇了摇头。他说:“万一是假的,那代价太大了。说不定闹大了还真让宁逍当场把我杀了。带你过去可以,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暗里帮帮你,但是明面上,你自己来,我只是个围观的罢了。” 和想象中的答案没有太多区别,也只不过是打消了那么点儿略微的期望。展逸云点了点头,表情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道了声谢,便让楼书言继续带路了。 两人脚下动作很快,至少比起导向蛊那慢悠悠的嗡嗡而言要快太多了。况且到了这花海就已经和噬魂谷不远了,再往前走着,周围也慢慢有了各式各样的人。 展逸云四处打量了一下,那些来人面上表情要么是看热闹般的无所谓,要么是一脸烦躁,总之似乎是没有一个表现出哪怕一丝,为自家主子胜利而感到的喜悦。 人心不齐,关键时刻必是一盘散沙四散而去。 再伴着楼书言刚刚的那番话,他心底是对段水泽一步登上魔尊之位的未来越来越有把握了。 不过先不说魔尊的事儿了,在段水泽修炼成功前救下来楚风才才是要紧的。 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展逸云也紧张的皱起了眉。 想法是对的,只是就凭他一个人,想在这么实力不输他人的面前带走楚风,似乎是有些困难了啊…… 这还没拟出来个计划的眉目,就一头撞在了前面儿已经停下脚步那人的背上。一边后撤步子一边揉着被撞酸疼的鼻尖,他就听楼书言说道:“地方到了,前面那个山崖跳下去就是。” 展逸云听着他的话抬头向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恼人的花海在十几米外就截止了,凹下一个不知有多深多宽的山谷,倒也挺符合“噬魂谷”这名字的。 楼书言说:“处刑的时间也快要到了,我就不和你多介绍什么了,咱直接过去吧。” 展逸云自然是无比的赞同。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快行了两步便从那花海尽头双双跃了下去。 这不跳不要紧,还没落地,展逸云就已经开始后悔这么一动作了—— 整个山谷里人山人海,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脑袋,他这落下去会不会踩着人都说不准了。 当然下面的魔修也不是木头桩子,挤挤让让也还是让他成功落地了。 “我说了,现在魔界里还活着的所有魔修都跟这儿呢。只不过能有这么多的数儿我也是真没想到了。”楼书言挤了半天才蹭到了展逸云身边儿,冲他耸了耸肩,开口说着:“梓娥不会让人往她宫殿那边儿去的,就这么点儿地儿,塞下这么多人,他们还真能想的出来。” 只不过对于挤习惯高峰期地铁的展逸云而言,这点儿拥挤程度还算不上什么的。唯一有点儿问题的就是…… 他看了看堵在他前面少说也有个195的壮汉,垫脚又侧身,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得拍了拍楼书言问道:“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剑修跟哪儿呢?” 楼书言扫了眼前面儿那个高壮男人,又低头看了下比他矮了大半个脑袋的展逸云,强忍着笑意,指了指天空:“你别告诉我你连腾空的咒语也不会?你要起不来的话我带你飞,不然就算我给你看着人在哪儿了,你还打算就这么挤到跟前去吗?” 展逸云:“……” 这种宛如回到家乡高峰期的环境,让他瞬间忘记了自己还在修真界的事实,绝逼不是他的问题! 好吧确实智障的丢人。 心底不停的吐槽着自己,展逸云也没再耽误时间,双手在胸前快速做了个诀,脚尖于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就像是踩了朵祥云一般向上浮升了起来。直升到能将整个山谷大略收归眼底时,才停了下来。 之前下落的那么一会儿关注点全放在密密麻麻的人上了,现在再这么一看,便立刻看到了人群中央一两人高的圆台上,被牢牢绑在中央石柱上的老人。 是楚风没错。 他身上淡青色的长衫已经破破烂烂的看不出原型了,又染着些红红黄黄的鲜血灰土,花白的胡子就像是一根根枯枝般贴在干老的脸上,再配上那副出气多进气少的虚弱样子,让展逸云差点儿就想立刻冲上去救人了。 只是大脑在行动前制止了冲动。他咬了咬牙,还是立在原地,等待着宁逍和那个还没见过面的梓娥出现。 就像楼书言说的,现在处刑马上就开始了,他急着过去后果就是在所有人都处于暗处的时候,让自己暴于明处。稍微再等等,只要宁逍他们露面,偷袭的机会可就逆转到他手里了。 展逸云想着,双眼却根本没办法从楚风身上挪开分毫。捏在身侧的双拳也紧的绷起青筋,直到八个指头的指甲快要逼迫皮肤插入掌心的时候,高台边儿上猛的闪过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眨眼便立在了楚风面前的那半台面上。 黑衣服的是宁逍,这张脸展逸云已经看的不是很想再看下去了。而白衣服的则是个女的,长发及腰柔美细眼,着实是有种古风女子温柔清丽的美。 当然,这美只在于不知道这人身份的情况下了。 展逸云也不傻,此时此刻在这地儿,能和宁逍一起上台的,除了梓娥也没别人了。 果然,他还没想完,那女人便轻启樱唇开口柔声说道:“奴家噬魂谷第一次来这么多客人,位置不够还请各位莫要怪罪啊。” “梓娥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不过就算是挤,也不会挤太久了,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那边儿宁逍笑着接了话,还是那副居高临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冲楚风扬了扬下巴。他说:“魔界能较量魔尊之位的只我二人,楚老爷子我念你年纪大了,三番五次让着你,没想到你不但不领情还处处给我们添堵。那只好借您一命杀鸡儆猴,在场各位也请看好了,不自量力的后果就是——” 宁逍话还没说完,横空一把带着黑气的半透明弯刀就带着“呜呜”风声旋转着飞速朝他劈砍了过去。 刀锋很利,速度也不慢,只是对于宁逍而言这攻击实在是有些太过轻柔。 甚至连武器都懒得抽出,只微微向旁侧了一步便躲开了弯刀。他嘴角勾笑正欲继续说刚刚卡了一半的话,却突然锁了眉,猛的拔出背后背着的弯刀转身挡了出去—— “铛”的一声巨响。 不知从何而来又如何而来的半透明骷髅战士持着巨剑,和宁逍手中弯刀怼在了一起。 在场所有人还不及反应,就见宁逍又突然抬刀向右边儿拦了出去。第二个鬼兵的巨剑也被弯刀扛了下来。 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随着上一个鬼兵继续的攻击,左边儿又出现了第三个鬼兵。 直到宁逍四周都被那散着黑气的半透明士兵包围起来,他的惨叫声才终于在高台上响了起来。再看那边儿原本在宁逍刚受到攻击就打算开溜的梓娥,处境也只比宁逍周围少了一个鬼兵罢了。 展逸云算着召唤的鬼兵,又算着他剩余的鬼气,确定台上二人皆是无暇分丨身了,便脚下虚空一踏,于半空中朝高台处飞奔了过去。 和计划的一样,在他上到台上的时候,那两人也还没离开鬼兵的纠缠。 不顾楚风震惊的目光,展逸云上前单手对着绑在楚风身上的铁链一挥,“咔啦”的碎裂声响起,只两下那铁链便断成了数截。 “师伯我来救你了。”展逸云说着,又回头看了眼被斩杀差不多的鬼兵,牙关一咬伸手过去将楚风拦腰抱起。抬脚就想跑,不料高估了召唤出来的鬼兵实力,刚跨出去一步,后边儿宁逍就提着刀朝他劈砍了过来。 这时候放下人再去念咒绝逼是来不及了。也不顾楚风的阻止,展逸云蜷下身子打算强行扛下这一招。 只是想象中的皮开肉绽没有出现。反而是“哐”的巨响伴随着兵器断裂之声在背后发出。 猛然回头。就见一道黑色人影挡在他身后。 那人手中短刀已在一斩之下只剩半截,趁着宁逍懵神儿的时候,楼书言转身扯着展逸云领子,脚下一踏,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奔了出去。一边跑着,一边说道:“我想了一下,我果然还是想看看你说的奇迹。” 第58章 楼书言完全是一时脑子发热上来救人。等把展逸云提到手上了反而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这噬魂谷别说是展逸云了,就连他这个魔界常驻民一辈子也只来过这一次。所以慌张之下四处乱逃的后果就是几息之后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大片大片深色的花朵依旧铺满地面,不同的就是身前原本该是峭壁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往外冒着浓重紫烟的山洞。后面追兵不断,前面要么上山要么进洞。展逸云站定身子沉吟一秒,抬手就反将楼书言扯进了山洞之中。 反正就他们的能耐,上山再跑不出几里绝对就能被赶上,到时候名刀明枪的上那才是死定了。这山洞看着就奇怪的要死,本着天无绝人之路的思维,说不定进了才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洞里烟雾更重,障着眼若不仔细几乎看不到两边儿的山壁。刚进去之后楚风便开了口:“云儿放师伯下来吧,老头子让孩子带着这像什么话。” 展逸云看了眼依旧憔悴的楚风,条件反射的就想拒绝:“但是师伯……” “让我自己走吧。”楚风打断道:“你师伯硬朗的很,死不了。” 他这么说了,展逸云纠结一瞬也不再坚持。待楚风站回地上,才指了指前方在浓雾掩盖中完全看不清的山洞深处,询问道:“继续走?” “进都进来了,现在出去不是找砍呢么。”不等楚风开口,楼书言已是先一步应了声:“我在前面开路,你跟后面儿带着你师伯吧。” 也不给二人拒绝的机会,他已经转身向上行了出去。 展逸云也没再跟他叽叽歪歪矫情什么了。道了声谢,便也扶着依旧有些不调不稳的楚风跟了上去。 洞里皆是雾气看不清前路,地上又多是些坑坑洼洼的乱石,走起来自然是没有之前的速度了。只是不知为何,从他们进洞之后,后面的追兵就像是被一闪无形的门阻隔住了一般,再也没有一个进来了。 发现这一点后,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更担心。几人皆是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楚风率先拍了拍展逸云的胳膊,开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泽儿去哪了?” “他……”展逸云有些纠结的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前方开路人的背影。还是说道:“我们见到魔神了。然后他把神力给段水泽了,不过这中间稍微出了点儿问题,段水泽还要吸收一下神力才能过来。” “什么?” 楚风还没反应过来,走在前面的楼书言已停了步子扭过头来一脸震惊的问道。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无法控制声调的高声道:“你说你带我看奇迹,真不是骗我的?” 展逸云摊手:“我这人很诚实的。” 楼书言愣了愣,又懵懵的点了点头。嘴唇开开合合了半天,最后还是没缓过来,保持着那个惊喜过头大脑短路的懵逼表情问道:“那那个奇迹,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直接看到?” 展逸云应的有些尴尬,他说:“其实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楼书言:“……” 他慢慢抬起手在脸上干搓了一把,转身的同时开口道:“我继续开路,你们慢聊。” 不只是楼书言,展逸云脸上也尴尬的要命。他看向一旁哭笑不得的楚风,耸了耸肩道:“您也听到了,段水泽什么时候来我也不知道,所以现在就咱们先撑一下吧。” 楚风皱着的五官却没有一点儿要放松的意思。沉吟半晌,他还是不放心的继续问着:“泽儿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展逸云说的认真:“您想啊,他要是有事儿的话我哪会离了他?” 听了这话,楚风才总算是放心的点了点头。他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能行的。” 展逸云回了他一个特别自豪的笑,见楚风眉间的皱痕也抹平了,才深吸口气问道:“师伯,您怎么会在梓娥这儿?” “快别提了。”楚风摆了摆手,在听到这名字的瞬间脸上就已经明晃晃的写出了不爽的意味。他说:“你们刚走不久,宁逍他们就不知道从哪儿得的信,听说我孤身一人了,他立马和梓娥联手来堵我,想趁机了结了我这个不确定因素。” “他俩都清楚得很,从人数来说我没办法与他们相扛,但是只要我带着你们加入任何一方,对另一方而言都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与其留下我这么个说不准的点儿,不如直接除了,两边儿竞争起来也不会出现太出乎他们预料的差错,又能杀鸡儆猴,一举多得的事儿,后面也就是你知道的了。” 展逸云听着,也不知是该夸他们机智还是叹他们蠢了。整个魔界上下对这俩同门剑修的评判,无一不是老的实力吓人,小的不足为虑,却是不知没被他们放在眼里过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王牌。 几句话结束之后,三人也没再说什么了。前方的路在迷雾中越隐越深,走起来也越发的不方便。好在又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在展逸云几乎要看不清和他只隔一步之遥的人时,楼书言终于止了步子。 双手向前伸出似乎是在摸索什么,过了几秒,他回头言简意赅的问道:“门,进吗?” 展逸云看向楚风。 楚风笑的无奈:“除了进去,我们还有别的选项吗?或者说,你们打算就这么在洞里耗着劲儿?” 这话出口,三人再次沉默了下来。确实就如楚风所言,这一路过来,也不是没有观察过旁边儿的墙壁,结果根本就没有一个分支。现在情况就是要么是原路返回去,赌一把洞口还有没有等着的追兵,要么直接开门,或者原地等着。 不过这里面放眼望去除了白就是白,虽说安全是安全,但心里总有种莫名烦躁的感觉。 思至此,展逸云拍了拍楼书言的肩膀道:“我和我师伯都出去,你呢?” 楼书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直接用行动告诉了展逸云他的选项—— 那扇门似乎也不怎么紧固,只是手下微微用力,便“吱扭”一声向外敞了开来。 三人倒是没有一个鲁莽的开门就走。只静在原地,待楚风从指尖弹出一道魔气让它出了门又转了圈回来,展逸云才悄声问道:“怎么样?” 楚风点头道:“门口没人,应该是安全的。” 其余二人皆是放下心来,还是按照刚刚的顺序,三人依次从那窄门中挤了出去。 待展逸云站稳了步子,便四处扫视了一下周围—— 门外还是个山洞,只是比起之前那种窄小的甬道来说,这山洞真是宽敞的吓人了。 大约两三层楼高的弧形洞顶上破了个大洞,抬头便能直接看到洞中露出的紫色天幕。长宽大约是个运动场的大小,四面褐色的土石墙上画着红彤彤的花纹壁画。 又伸着脑袋垫着脚往对面儿望了望,连续两次后展逸云还是无奈的放弃去看清那边儿墙角阴影下的有没有东西了。 毕竟光源就头上这么一搓儿,他眼睛也不是红外线探测仪,想看个彻底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楚风既然说这儿没人,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吧…… 展逸云心想着,胳膊就被人撞了两下。 扭头过去,楼书言眯着眼睛,警惕的看着前方。他说:“如果这是个空洞,为什么没人追上来?而且就算是不追,从上面这跳下来截杀咱们也没问题吧?” 展逸云一愣,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有道理。他张了张嘴,发现也没什么可反驳的话了。 另一边儿楚风也赞同的点头道:“这洞里不对劲,你们没发现魔界四处都弥漫的魔气,唯独这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吗?” 被这么一说,展逸云也猛的反应了过来这个问题。从那扇门进来之后,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结界一般,不说魔气,就连魔界天天吹来刮去的风也进不到这里分毫。再去看对面儿那隐在暗处的角落,之前那种里面藏了东西的感觉是越发强烈了起来。 还不等他上前去仔细看看到底有什么,就听前方响起一个厚重的声音—— “不是说了互不打扰吗?这么多年了,又跑来扰我休息做什么?” 三人听这声儿皆是一惊,六只眼睛齐齐向展逸云之前看的那方向聚了过去,只听一阵“哗啦哗啦”的锁链响动声后,一个老虎般大小的动物四肢着地朝着洞穴中央缓步踱了过来。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待那物走到正中的光线下时,展逸云才看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长相也有些类似于老虎,只是额前的“王”被替换成了一根尖锐的角。脊背两侧一对儿巨大的翅膀收贴在身上,通体纯白,四爪上皆是套了锁链,背后一条长长的尾巴挥扫在空中。 直到行至三人两三米左右前,它才停下了步子,再次开了口,缓速问道:“现在告诉我,你们是何人?” 第59章 那兽口吐人言之后也不着急,就勾着那双散着金光的眼睛盯着三人,尾巴在空中摆来摆去,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展逸云在心里把当年那个捧在心头的游戏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不管是npc还是boss,硬是没想到一个能和这动物有半点相似的存在。 一旁楚风也总算是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了。皱眉红眸对上那兽双眼,心下莫名一怔,眼中却多了丝了然。他抱拳道:“我三人皆是修者,被仇家追杀,迷路至此,现在追兵在后,不得不进来,若有打扰还望海涵。不知仙君……” “不用叫的那么客气了,只是个阶下囚罢了。”那动物冷声应着,又扫了他们一眼,反而四肢一曲,席地坐了下来。像是要长篇大论一番,深深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我叫白魔,是天地孕生的魔兽,早在你们这些人类开始修魔之前就住在这儿了。” 三人听着皆是一惊,哪怕是来魔界最久的楚风,也没听说过这还有上古魔兽的存活。只是配上那兽身上说不出的威慑,似乎这话又挺像是真的了。 白魔金色的眸子在三人身上又打量了几番,也不管他们的惊讶,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当初仙魔大战分裂魔界,我没兴趣,也懒得参和这种事儿,便未去响应魔神大人的号令。结果没想到到了最后,又没死又没被封印的上古魔兽也就剩下我一个了。” 展逸云还在努力从记忆深处妄图找出这么个魔兽的影子,听到这话,几乎是下意识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放在了捆在白魔腿上的那四根锁链上。 白魔顺着他眼神儿低头也看了眼锁链,不怒反是发出了两声大笑。 它说:“我是喜欢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是你们人类却总喜欢给自己点儿心里安慰似的筹码。就比如这链子,口头说好是互不侵犯,还是得给我套个枷锁才能安心。” 一旁楼书言摸着下吧皱着眉,在它话音落下后就忍不住疑惑道:“您就带着这锁链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不想出去吗?” “我倒是想出去,但是我取不掉这东西啊。”白魔从鼻子里发出了“嗤嗤”的声音。不满的情绪几乎快溢出来了:“况且当初给我这枷锁的时候,他们只说是为了和平,下了个能让我不攻击这些魔修的咒术。我没想太多,戴上才知道这其实是防我出这山洞的咒。我认得出来困我在此的那些魔修,你们若和他们一伙的,早已经被我咬死在这儿了,我还怎可能和你说这么多?” 楼书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下咒的应该至少也是上上任的魔尊了吧?那您又怎么会在梓娥这儿呢?” “是魔尊。”白魔接道:“只不过这一直都是我的巢穴,他们当初也是直接就将我锁在家罢了。不过现在外面成什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住在我这儿的那女的,她前不久刚给我家门口又加了个结界。” 它说着,前脚在地上刨了两下,鼻子也向外喘着粗气,愤怒之意自是不用多说。 只是它这气的不行,在听了半天终于回过味儿的展逸云看来,这简直就像是老天给的福利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置之死地果然可以后生,他就不信放出来这么个上古凶兽,还扛不住洞外的追兵了? 当然如他所想的也不只一个人,只是那边儿楚风捋了捋胡子,面上却不似展逸云那般激动。反倒带了丝举棋不定的纠结。他说:“既然咱们都是对外面那些人没什么好感,也就别互相卖关子了。我可以帮你松了这锁链,但是就像你说的,我们人类不敢轻易就给别人信任。我怎么信你……” “你信不了我的。” 也不等他说完了,白魔就淡定的打断了他:“我被困在这儿将近千年,已经不想再和你们人类搞什么相互信任的游戏了。别和我提什么承诺,愿意帮我解开这锁链你们就解,不愿意我也不咬你们。但是锁链一旦解开,哪怕是魔神大人来,我也不会听令的。” 这话说的满是破罐子破摔的绝望之意。展逸云听着,原本燃起来冲昏了脑子的希望也慢慢熄灭了下去。 还记得小时候听过的那么个童话故事,困在瓶子里的魔王第一百年要给救他的人无尽财富,第二百年要给救他的人地下金矿,第三百年满足救他人的三个愿望,后来,他要杀了三百年后才救他出去的人。 不是说看全世界都是坏人,但是这才刚见面,也不敢去担保什么对方的品性,他甚至连对方所说这一堆话到底是真是假也不能确定。况且白魔被锁在这儿别说是三百年了,将近上千年的时光,一旦放出来那岂还得了啊…… 看来不想走一步险棋的话,就还是得靠自己逃出去了。 只是这洞除了他们进来那地儿,好像就只有头顶上还有个通往外面的开口了。 要不然直接踏空从上面飞出去? 这念头刚冒出,那边儿沉默了片刻的白魔就又开了口。它瞥了眼盯着天上那洞口的展逸云,轻嗤了声,说道:“你要想从那出去的话,以前倒是可以。但是我也说了,前不久那女人给这洞又加了个结界,你现在要想出去,就只能怎么来的怎么回了。” 展逸云:“……” 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关上的门。又看了看左右两人,他嘴角抽了两下,问道:“怎么办?” 楼书言没有回答他这问题,反是看向白魔,抱拳躬身问道:“大仙,您介意我三人在此叨扰一阵儿吗?” “无所谓。你们什么时候愿意借我之力了,再来找我便是。” 白魔扔下这么句话,也不再和三人说什么,转身甩着尾巴又朝三人对面儿的那边儿走了回去。 展逸云不懂它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这么个机会,却也不再去讨没趣。三人盘腿席地坐下,大眼瞪小眼的,一时间还真没人能说出个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又看了看身后的门,确定没有一点儿追兵过来的动静了,展逸云才抬头看向脑袋顶上的那个洞口,好不容易将要从嗓子眼放回肚子里的心,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想着千回峰那悬崖下面打坐练功的段水泽了。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按照主角成神前boss金手指会无限开的定律来看,段水泽接受成攻魔神的神力,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吧。 啧。 就算是这样不停的安慰着自己,还是免不去心里那点儿小担忧。 展逸云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说好了快去快回,结果困在这儿还得等段水泽过来救他,这真不是一般的闹心。 就在这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两下,同时楚风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在担心泽儿?” 展逸云看了楚风一眼,微微点头。 “我也挺担心他的。”楚风叹了口气。却是将话题转了个弯儿,继续道:“不过比起泽儿,咱们更应该担心一下的是自己了。” 展逸云不解:“这里……” “这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万一宁逍不认为自己打不过上古魔兽,咱们就惨了。” 楼书言抢在楚风之前解释出声,他眉头紧皱,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见展逸云看过来,才继续吐出口中后半句宛如最后审判结果一般让人绝望的话——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根据我对宁逍的了解。他应该是快进来了。” 楚风也无奈的笑了起来,跟着附和道:“这位小兄弟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展逸云嘴角微微抽了抽:“所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宁逍先来就死定了,如果段水泽先来就还有活路?” “这倒不是。” 楚风摇了摇头,又抬眼看向走到山洞中央就卧下闭目养神的白魔。面上表情越发的无奈。他说:“泽儿几乎是不用再考虑了,我们现在唯一需要想想的就是,一旦宁逍进来,到底要不要帮它松了锁链。” 楼书言补充道:“其实我觉得白魔能这么淡定,也就是料定咱们得靠它罢了。” 展逸云:“……”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了。 如果把白魔放出来,好的情况就是白魔帮他们扛了梓娥然后继续隐居,坏的情况就是大杀四方。然而最坏的情况…… 万一它和三百年之后的恶魔一个想法,解了封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们仨,那特么得多尴尬啊。 然而现实就是,当你越担心一件事儿的时候,它往往会来的更快—— 不等展逸云他们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身后那扇门外就先一步传来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三人对视一秒,皆不约而同的向门后站了过去。这几秒的功夫,外面那些人也行到门口了。 就听梓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些不情不愿的烦躁,她说:“宁逍你要进你自己进去,我还没活够,不想让自己死在个畜生嘴里。” 第60章 趁着那边儿人说话的功夫,楚风冲其他二人摆了摆手,几人皆是心领神会的掐起了指诀,就等着宁逍开门的时候能偷袭一下。 远处趴在地上闭目养神的白魔也闻了声,双眼微微睁了睁,尾巴又在空中挥了两圈,却是没有一点儿要起来的意思。 梓娥话音落下,外面静了片刻,宁逍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刚刚本直接追进这窄道儿就能杀了他们了,你非要在洞口跟我说什么这里有魔兽进不得。现在进来了,也安全走到底儿了,你又说让我一个人进去。不是我不信你,但是由不得我去怀疑这是不是你和那两个剑修闹的圈套啊?” 他说完,梓娥不耐烦的声音也再次传来:“我都说了有魔兽,那畜生怕烟怕雾,外面洞口有结界,这道儿本就是为了保险设出来的,谁知道它会不会过来呢。现在咱们到这儿了,再往前一步就是它老窝,你赶死我凭什么要陪你?” 没等到宁逍的应声,反而是苏淼那惯性假笑的音儿响了起来—— “到了这儿了,这门进不进去就由不得您了啊……”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哐”的一声响,那门被从外而内猛的打开,伴着一白衣人影像是被人推出一般,踉跄着闯了进来。 展逸云几人也不管外面响起的兵刃交接之声和咒骂争吵的杂音,抬手就将刚刚准备好的攻击冲着那人甩了出去。 被推出来的梓娥似乎也猜到会有这么一手了,努力将快要跌倒过去的身子往旁边儿侧了侧,却还是被楚风的剑指划上,在大臂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站定步子,一手捂住另一边儿胳膊上的伤,也不管刚刚偷袭她的几人,直接扭头冲着门外破口骂道:“宁逍你这个无耻小人!连女人都推你还要脸吗!” “梓娥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门外的打斗还在继续,宁逍却已完好无损的从那门中走出。扫了眼展逸云三人,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似的又将目光专柜到了梓娥身上,一边笑道:“刚刚是我们家苏淼手滑,我给你道个歉。不过你说你那部下也是,这多大点事儿,非要动手。我们可是不喜欢动女人的啊。”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无法让人感到哪怕丝毫轻微的歉意。而与此同时,外面嘈杂的声音也归于宁静。 似是为了应宁逍,静了片刻,苏淼也从他身后那门走了出来。他浑身是血,手中提着一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子,那人身上青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紫红,就算是活着,估计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走到宁逍身侧,苏淼才将手中那人向前一甩扔到了梓娥脚边儿,开口嘲讽道:“您手底下人不懂事儿,我帮您处理了,不用谢了。” 梓娥像是被他这么一动作彻底打击到了一般,刚刚那气焰在看到他手中提着人的瞬间便消失了干净。双眼瞪大嘴巴微张,愣愣的盯着已经被扔出趴卧在她脚下的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她摇头不停的说着:“不可能,这不可能……苏淼你修为那么低,怎么可能敌得过璇儿……” “也就只是你以为敌不过罢了,进洞前说好一人带一个部下,你实力不济可别说是我欺负你了。”宁逍嚣张的笑了起来,扬了扬下巴,冲苏淼说道:“你去照顾照顾梓娥,人一姑娘咱们怎么好意思让她一人待着。这边儿还有几个杂鱼,让我先处理了再说。” 苏淼应了声嗯,还不等宁逍话音落下,上前一步就将还滴着血的弯刀冲梓娥伸过去。 梓娥猛的后撤一步,之前被砍着的胳膊似乎是动不了了。她另一只手快速在胸前结印,口中咒语不停的念着,在苏淼刀至身前时单手向外一推,掌风带着魔气强行将刀刃拦了下来。 苏淼也收刀,面上笑意反而更浓了点儿。手下一个用力,梓娥难以置信的瞪了眼,又往后狠退了一步,也没能躲开那被魔气缠绕的一刀。 从右肩到左腰,伤口几乎是要将她整个人劈开了。 梓娥长大了嘴,脑袋几乎是无意识的微微左右摇晃着,嘴角淌下鲜血,口中却依旧不停的念叨着:“你不可能这么强……不对……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苏淼笑着伸出舌头,舌尖在刀刃上扫过,卷带了一口血入口中,艳红的眸中闪着寒光。他说:“你可是没听说过魔丹共享?” 他这话出口,原本已经朝退到白魔身边儿的展逸云三人走过去的宁逍也停了步子。面上表情倒是没太大反应,只回头看了过去。 反观梓娥,震惊在瞬间变为了然,还带上了些厌恶之意。也不再关注苏淼,她将目光移到了宁逍身上,似乎是呼吸不畅一般,喉咙里“咯咯”了好几声,才总算是带着浓烈到毫不掩饰的蔑视,成功说出了一句话来:“你和你部下双修?” 宁逍表情不变,反问道:“有何不可?” 梓娥眼中蔑视更重了些,目光在宁逍和苏淼身上扫了两圈,最后一口唾沫喷在苏淼脸上。冷笑道:“跟一臭男人双丨修,你们两个变态还真不嫌恶心……” 话还没说完,苏淼的弯刀已经跟到了颈间。梓娥也不躲也不挡,随着“咔嚓”一声响动,展逸云听着这声儿,身体不由自主一抖,却是错开了目光。 接下来球状物落地滚动的声音,尸体倒地的响动,在空荡又安静的山洞里显得越发明显,又直撞人心。 一时间四下又静了下来。展逸云纠结半晌,终还是没敢去看那边儿梓娥到底是如何了。 半晌。 楚风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冷声道:“其实这闹剧从一开始,目的就不只是杀我一个吧?” “老爷子你可是比这女人聪明多了。”宁逍挑着眉应着:“这女人以为她那侍卫强的不得了了,就敢跟我单独行动,现在人头落地也是咎由自取。” 这边儿楼书言忍不住皱了眉:“你说她蠢,你就不怕苏淼和你共享了魔丹,再杀了你独吞?” 宁逍听着,表情却无一丝变化,勾着嘴角笑道:“你这叛徒少挑拨了,就算天下负我,他也不会背叛我的。” 楼书言口中轻“嘁”了一声,也不再搭话。 却是一旁静了许久的白魔,在这时缓缓瞪开了眸子。打量了一眼那边儿两具尸体,又看向了宁逍。缓声问道:“合作吗?” 宁逍一挑眉,也是感兴趣了一般的问道:“合作什么?” “你放我出去,我帮你实现野心。” 展逸云:“……” 计划什么的果然都是放屁,这才过了多久,他们也不用去思考要不要放白魔了,反而得开始考虑怎么在打过宁逍的情况下顺便杀了魔兽了。 好想问一下现在帮白魔松绑,这怪物会不会站在他们这边儿…… 不过他也清楚,这话就算是问出来了,答案也肯定是不就对了。 果然,就如他所料,宁逍只低头沉吟了片刻便笑着同意了白魔的提议,顺便指了指楚风几人:“我松了你腿上的封印,你帮我杀了他们。” 白魔也站起了身,咆哮一声应道:“乐意之至。” 这交易直接在展逸云三人面前进行,摆明了那一人一兽皆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楼书言趁着宁逍还没出手的功夫猛的向身旁不远的白魔打出一道魔气,却不想那魔气就像是打在镜子上了一般,还未接触白魔便转头朝他们这边儿攻了过来。 “我是被囚禁了杀人的能力,但自保的能力还是在的。” 白魔的声音在楼书言躲避自己魔气的时候响起,满是浓浓的不屑。 楼书言一咬牙,又想转去攻击那边儿已经打算为白魔解开锁链的苏淼,却在动手前被楚风拦了下来。 “你打不过他。” “他……” 楚风看着一旁抱着臂盯着他们不放的宁逍,强作镇定的解释道:“双修之后,如果强的那边儿愿意,那便可以共享修为,同升同退。宁逍有多强,他就有多强。你打得过宁逍吗?” 楼书言:“……” 刚刚抬起的手又放回了身侧,眼看着苏淼已经解开白魔前爪的两个铁链,他才慌张的说着:“总不能等死吧?我们一起上,压住一个就算成功了啊!” 楚风长叹一声:“别想了。你兵器断了,我也没剑……” “谁说没剑了。”展逸云皱着眉说道:“师伯你先用我……” 楚风看了看他,眼中却满是绝望。他说:“你又忘了,我和你说过的。剑修的剑就是道,若不是我的道,强行用别的剑,我不爆体而亡都算是好的了……” 话音落下。 好像生怕他们绝望之意还不够强烈一般,那边儿苏淼已经解开了白魔腿上最后一根锁链。 怪物仰头发出一声高吼,洞顶的小石块随着声音被震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也跟着砸光了展逸云心底最后那么丝希望。 第61章 这次绝逼是死定了。 展逸云也不想欺骗自己去脑补什么段水泽踩长风而来从天直降,王霸之气全开操翻所有人之类的事儿了。 眼看着白魔活动了四肢朝他们这边儿看过来了,他叹了口气,怒瞪了一眼旁边儿抱着臂看笑话的宁逍和苏淼。双手在胸前结印打算再做下最后的挣扎。 却不等他出手,一阵悠扬的笛声便从宁逍他们走开的那门外响了起来,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那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起来,在空荡的山洞中扬着阵阵回声。 所有人动作皆是一滞,两道人影也伴着笛声从门口走了进来。 萧闻和韩天语。 展逸云就像是看到上帝了一般,双眼都快往外蹦出来金光了。只是不及他开口,那边儿宁逍已经皱着眉问了起来:“什么人?” 韩天语撇了他眼,理都不理的继续吹着笛子,萧闻则是很有礼貌的弯腰行礼,开口答道:“我二人只是魔神大人的两个忠实信徒罢了。” 说完,顿了顿,还没等宁逍回过味儿来,扫了眼在场几人,最后目光对在了展逸云身上。他不解道:“魔神大人呢?” “他不在这儿。”展逸云一边解释一遍拉着楚风二人往门口挪。 见他动作,宁逍眉头一挑发出一声冷笑,抽了刀就想砍过去。没等那刀刃伤人,韩天语却是猛的加了口劲儿,让笛声在瞬间急促起来。 宁逍应声张口喷了一口鲜血,动作也僵在一半,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韩天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淼和白魔都愣了一瞬,展逸云三人却是动作不停趁机冲到了萧闻身旁。 韩天语笛声不停,萧闻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九节长鞭。在空中甩动两下发出“噼啪”的响声,迎着宁逍的目光,他淡定道:“天语的曲子会干扰魔气,简单点说就是你运用魔气越多,遭到的反噬越大。不想被自己打碎了魔丹,我劝你还是别动魔气了。” 他说着,顿了顿,又看了眼展逸云:“魔神大人说你有危险让我们来找你,快走吧,我们两人也是能扛一阵儿的。” 展逸云点头也不推拒,抬脚正打算出门,却又想到什么似得问了句:“她笛子只对魔修有影响?” 萧闻点头:“是啊。” 展逸云嘴角一挑,看着宁逍露出个胜利的微笑,双手在胸前结印口中喝了声“现”,霎时间狂风骤起,七八个骷髅鬼兵凭空出现朝宁逍攻击了过去。 也不再多说,又冲韩天语二人点了头,展逸云三人便从那门钻了出去。 有了宁逍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萧闻之前的解释,剩下两人一兽皆是没一个敢在这笛声中再次尝试一下运用魔气了。 展逸云招出来的那些鬼兵若是放在平时,宁逍必然是游刃有余的。但是少了魔气的加持,单纯力量和技术上的抗衡,不出几个回合,宁逍身上就开始挂彩了。 狠狠啐了一声。那双血色的眸中愤怒之气几乎快要崩射而出,再又一次被鬼兵伤了一刀后,宁逍瞪着眼喘着粗气,却是冲站在门口时不时给已经无瑕□□的他们补一鞭子的萧闻,高声喊问道:“你刚说魔神是什么意思?他老人家都消失几千年了,怎么又……” “新的魔神大人,段水泽。” 萧闻带着一股子不知如何形容的崇敬和膜拜,直接打断了宁逍。 只是却不想这话一出,宁逍脸上直接露出了种直白到丝毫不带掩饰的嫌弃,也不再和萧闻说什么,反而仰天发出一声大笑:“就那小剑修都能当上魔神,那我他妈不得是魔祖宗了吗?” 萧闻皱了皱眉,也没再搭话。 韩天语这曲子不分敌我,萧闻哪怕跟她是一波儿的也不能运用魔气。就算是有了鬼兵的助阵,光是凭着刀剑乱砍,也最多是给人身上多添些伤痕,想这样杀了有千百年修为的魔修,基本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了。 又这般僵持了大概一炷香的时候,展逸云留下的鬼兵也被砍散扑毁的只剩下两个了。 又挥着鞭子朝想向这边儿攻击和宁逍挡了挡,在心底算了算展逸云他们应该也跑的差不多了。萧闻轻轻拍了下面色已经有些发白的韩天语,小声说道:“撤吧。” 韩天语微微点头,却是猛的加快了笛声,不只是宁逍他们,就连萧闻也忍不住抬手捂住双耳时,她突然收了手,抓着萧闻手腕转身便朝外跑了出去。 这“伴奏”没了,剩下的两个鬼兵只一息便被弯刀斩成了一地灰土。 宁逍转身看了看同样一身血撑着刀弯腰喘着粗气的苏淼,又扫了眼旁边儿趴在地上自己舔伤的白魔,双手在身侧越捏越紧,青筋爆起时却又瞬间将手松了开来。 苏淼看了眼早已没了人影的门外,开口有气无力的问道:“追吗?” “不追。”宁逍看向苏淼,勾起嘴角露出了个恶狠狠的笑来。他说:“小剑修当上魔神了,咱们当初以防万一准备的礼物也终于是能送出去了不是吗?” 苏淼一愣,下一秒则了然的随着宁逍一同笑了起来:“那咱们……” “去人界。” 放下这边儿两人一兽不提,再说从那山洞里面逃出来的几人。 原本以为外面会有追兵围堵洞口,却不想放眼望过去剩下众人要么在对战要么打算离开,整个谷中竟是无一人关注他们这边儿的。 “头儿进去了,真的忠于双方的部下就坐不住了。至于那些被迫加入阵营的散修,看完了闹剧也就该走人了。” 楼书言叹了口气,解释着面前的场景。顿了顿,又开口问道:“我们现在该去哪?” 展逸云说:“去找我答应给你看的奇迹。” 若是用上缩地之术,从噬魂谷到千回峰也不过就一两个时辰的距离。只是耽误了这么久,太阳也差不多落了下山,原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天色更是暗了下来,等三人回到千回峰的时候,基本已经快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 展逸云四处看了看,确定除了他们以外周围也没人了,才对其余二人说道:“段水泽在崖下,师伯你们先休息去吧,我去找他就是了。” 楚风点了头:“去吧。” 楼书言似是也想和他一起去,却被楚风伸手拦了一下:“人家道侣见面,别去打扰的好。” 展逸云咧嘴一笑,也不解释,抬脚便跳下了山崖。留的楼书言在原地眨了半天眼睛,才木木的点了点头,明显不在状态的说道:“所以我刚刚是跟魔神的相公聊了一路?” 楚风笑笑,也没再搭话。 再说那边儿下了山的展逸云。 段水泽修炼的地方也不在山洞里,下去之后左右看了看便瞧见了那个盘膝而坐的青衣人。这该是还没修炼完的样子,展逸云也不打扰他,只向前走了几步到他对面儿,便学着那人的样子一同席地坐了下来。 魔界的夜太深,这撑着脑袋看过去,也没点儿书里说的什么“借着月光看过去那人面容越发美好”的感觉,展逸云看了一会儿,慢慢困意上来了,却不想刚打了个哈欠,对面儿那人就睁开了双眼。 血色的眸子在黑夜里泛着红光,这一眼看过去没点儿美感不说,展逸云着实是让他给吓了一跳。 见他不由自主的那么一抖,段水泽却是勾唇笑了起来:“你好像总是怕我这眼睛。” 展逸云挠了挠头,也不否认的应道:“这跟正常人不一样,大晚上乍一看跟吸血鬼似的,能不吓人吗。” 段水泽不解:“吸血鬼是何物?” 展逸云说:“就是一种喝人血的老不死的怪物,是在另一个世界的传说里的,你要想知道详细的话,等安定下来了我给你把那边儿世界的事儿都给你好好说说。” 段水泽愉快的应道:“行啊。” 展逸云傻笑了一下,伸手过去捏了捏段水泽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又皱了皱眉嘀咕了声“真凉”,才换了个话题,开口问道:“你好点儿了?” “经脉里闹事儿的气稳定下来了,但要说彻底恢复,还需些时日的。”段水泽轻叹道:“之前调息就觉得心神总是难平,也不知是因为我修为高了些还是什么,我好像是能探出你的处境了。但是那状态又难以抽身,便用了之前给韩天语他们的传信珠。” 说完,他顿了顿,又不确定似的问了句:“我可是探错了吗?” 展逸云咧嘴笑着,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道:“当然没错,你要是没叫人去,估计我已经被宁逍打回原形了。” 这话说着,他顺便也给段水泽大致讲了讲发生了什么。待到一切都说完了,后者一手摸着下巴皱着眉,一手搭在膝上掐掐点点了数次,面色却愈发凝重了起来。 段水泽抿了抿唇,说道:“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此事未平,接下来会有更大的事发生,但掐算之术我总归比不上师伯,先回去问问他再说吧。” 第62章 段水泽说是要去找楚风掐算,但是说到底楚风一个剑修,再怎么神也没符修那种五指一点便知天下之事的本事。所以哪怕察觉到是有些事儿,但具体要发生什么,他却也说不出来了。 按照这状态几人又跟楚风家里讨论了一下,皆是觉得这所谓的“大事儿”应该就是宁逍会一路追击过来,结果不想第二天凌晨连韩天语和萧闻都来了千回峰,也是没见着一点儿宁逍的影子。 这等来等去,又到了日上中天,段水泽和内伤未愈的楚风才去了内室继续调息,剩下几人则是围坐在客厅一边聊天一边准备随时迎击追兵。 展逸云撑着脑袋揪着眉,随口说着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难道说宁逍听到段水泽成魔神了,所以打算加入我们麾下,不闹事儿了?” 楼书言挑眉道:“那个贱人要真能这么轻易就服软,今儿太阳就是西出东落的了。” 展逸云点了点头:“但是他明明可以乘胜追击,我们现在肯定打不过他啊。” 这次不等楼书言开口,反倒是萧闻解释了起来:“魔界是以武为尊,想为王就得比一对一的单挑。或许那人是打算等魔神大人恢复元气,来一场公平的比试?” 楼书言说:“你太看得起宁逍了,他就一小人,而且和梓娥一样,从来不愿意舍命来一次魔修该有的决斗。现在不追过来,估计是根本不知道魔神是这么个状态,所以还不怎么敢轻举妄动而已。” “那这么说来,魔神大人和老剑修说的要出事儿到底是出什么事儿呢?” 一直没说话的韩天语一句出口,几人皆是静了下来。 这问题有点儿难。 也是此时此刻所有人最不解也最担心的。 半晌,却还是韩天语再次开了口,她拍了下桌子站了起身,又伸了伸懒腰才打着哈欠道:“反正不管是什么事儿,这外面果然比魔境里有意思多了。咱们四个都在这儿熬着也不是个事儿,轮班站岗吧,我实在撑不住先去休息休息,三个时辰之后我来换班儿。” 这提议不得不说还真是极合了众人心意,商量片刻便决定由展逸云和萧闻留着,韩天语和楼书言先去休息了。 只是这岗一*的轮,太阳也升了又落,直到楚风那边儿伤势微愈,也没见着一个追兵。 段水泽说是在努力调息,可神力终究比别的强了太多,又许是因为这次展逸云也没什么危险,他从开始修炼之后,就连展逸云换岗回他身旁休息,也没再睁开过一次眼睛了。 有时候展逸云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甚至会有种他是不是就像是修真一样,这么一直修炼一炼百年甚至千年不醒的错觉。 当然这也就是个错觉罢了。 在回到千回峰后的第十五日,天色微亮,展逸云和楚风两人便坐到了小屋门口。 “我真觉得他还不如赶紧过来闹事儿算了,这天天提心吊胆的对心脏不好啊。” 展逸云抬头看着远方满是紫色云雾的天空,叹着气说着。 楚风跟边儿上皱了眉:“泽儿说的没错,前些日子这感觉还不是太明显,到今天,光是这天,看着就不对了。” 听他这么说,展逸云抬头又仔仔细细看了会儿依旧是只能望着片紫黑色的天空,有些茫然的问道:“什么意思?” “浓云压顶,魔气西旋。这是不祥之兆。”楚风说:“而且心里也总觉得有些躁,或许我们担心了几天的事儿已经发生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展逸云听他说着,心里的焦躁也变成了一丝忧虑。 又朝着那天空看了好久,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儿不同,他才终于自暴自弃般的活动了下仰的酸疼的脖子,放弃再去从那天空中看出点儿什么了。 再次长叹了口气,他说:“那我们就继续这么等……” 话到一半,却是突然止了声儿。 展逸云呆呆的看着远方冲他这边儿奔过来的身影,擦了擦眼睛又咽了咽唾沫,人都快跑到跟前了,才开口愣愣的问道:“我出现幻觉了?” 楚风说:“没。” 还不等再说什么,来人已经站定在了他们面前。呼哧呼哧的喘了几下,也不给展逸云反应的机会了,直接一个纵身就扑到他身上,一边蹭一边叫着:“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 展逸云抽着嘴角抬手在叶承轩脑袋上揉了揉,又将人从自己怀里推出去,上下打量了一边自己几乎没怎么变化的便宜徒弟,才开口问道:“不是让你去天辰吗,你怎么跑魔界来了?” “我去了啊,何掌门是好人他收留我了。”叶承轩说着,也不再给展逸云问话的机会了,立马又说道:“但是这次出大事了。前些天不知怎么回事儿,魔兽突然冲进人界作乱,而且有消息说是被新任魔神段水泽放出来的。现在人界乱的一团糟,你说过段水泽不是坏人,我就想你们肯定不知道这事儿,所以赶紧过来给你报个信。免得……” “修真者处理完魔兽之后会转而进攻魔界,直到逼死泽儿,或是屠尽魔修。” 楚风在一旁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忍不住开了口,帮叶承轩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这消息有点儿多,展逸云消化了几秒,才瞪着眼问道:“这就是宁逍的办法?但是魔兽不是都在魔境吗,他从哪放出来的?” “从哪放出来都不重要了。”楚风摇头:“现在问题是,如果段水泽再不露面,事情会很难处理的。先别管神力吸收如何了,处理完这事儿再说吧……” …… 两日后。 天辰派掌门居室。 何然看着一大早出现在门内的段水泽,楚风,叶承轩三人,长叹了口气,抬手一挥关了门窗。 “你们现在是整个人界的敌人,还敢直接来找人界修真第一门派的掌门,是真不怕我当下砍了你们?” “师弟你就别过嘴瘾了,这么些年没见,你也不说去魔界看看师兄我。”楚风就像是没听见这威胁一般,笑眯眯的应了声。 看何然脸又臭了点儿,他才收了笑容严肃道:“不闲聊,说正事儿。轩儿和我们说了,我们也派人先去控制魔兽了,只是终归是魔修,就算这事儿平了,我们说什么道修也不会信的,所以还是得找你……” “找我有什么用?道修和魔修本就不和,这次整个驻魔镇都被魔兽毁干净了,就算发现的早,现在杀了七八只,跑的那些又会杀多少平民毁多少村镇还不知道呢。你让我说什么?我说不是你们做的,那还能是谁?况且就算要说别人,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何然说的吹胡子瞪眼,一脸怒意让那张本来还可说是仙风道骨的脸也苍老了不少。 段水泽眉头皱起,抖了抖唇,又像是怕何然一般的欲言又止。攥着魔剑的手捏的紧紧的,安静许久,才轻轻唤道:“师父……” “行了,都成神了就别总跟个孩子似的了。”何然见他这样,怒气也散了大半。摇了摇头,他叹道:“为师不会连自己徒弟什么性子都不懂就乱怀疑的。但是我信没用,你们知道魔兽是谁放出来的吗?” 楚风道:“应该是一个叫宁逍的做的,但是如何做到的……” “是不是之前那个封印有问题?” 不及楚风说完,突然一个声音从段水泽手中长剑发出。几人不约而同皆是一愣,一时间还没人去应这猜想了。 等了片刻,见还是没人理他,展逸云才再度开口道:“我是说咱们之前在驻魔镇门口封印的那个,那时候苏淼的态度就不太符合他们的作风,是不是真的被动什么手脚了啊?” 待他说完,在场几人也从剑突然说话的下意识懵神中回过弯儿来了。楚风率先摇头否定道:“就算是动了手脚,那也不过只是魔界和人界的通路。魔兽是在万魔深渊里住着的,又怎会……” “或许那里连着的不止是魔界和人界一条路呢?” 段水泽的声音轻轻响起,又让众人再度静了下来。 相视片刻,何然深吸了口气说:“泽儿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是不知,但是这次魔兽侵丨入人界,确实也是从驻魔镇开始的。” 楚风点头应下:“那还是得再去检查一下那边儿的封印。” “我和你们一起去。”何然开口,淡定的总结着:“先去那边儿看看,不管之前猜的是对是错,也不管我带着有没有用,泽儿终究是必须要露面了。不然这流言彻底传开,咱们再去否定,怕是再不会有人信了。” 第63章 叶承轩年纪尚小,又是修为最差的。几人商量一下后便决定让他继续跟着天辰派弟子清剿逃窜的魔兽,而段水泽和楚风则是跟着何然一起再去驻魔镇看看那个封印。 两次来这小镇相隔也不过就是十来日罢了,却只是飞尘落定之后的一撇,就让展逸云呆愣着说不出一个字儿来了—— 原本排列整齐的木头小平房烧的烧毁的毁,就连他们去过几次的那个名叫安和的小客栈也只剩下一堆木板碎瓦,铺盖在原本那二层小楼的位置上。 焦黑的木头块混着早已干涸的鲜红散落在土路上,残破的布条衣物像是还眷恋往日一般勾挂在石块缝隙中不愿随风而去。没有人畜,没有禽鸟,除了劲风带来鬼哭般的呜咽以外,整个小镇安静的只能让人联想到两个字。 死寂。 展逸云又干吞了几口唾沫,也挡不住从喉咙一路涌进鼻腔的酸涩。 “魔兽初入人界,除了临近的一两个小门派有所察觉,我们皆是全然不知的。”何然看着眼前的废墟,开口,又不住地叹着气。他说:“等发现再过来帮忙的时候,这已经是鬼镇了,魔兽也几乎都跑的差不多了。” 其他二人听他说着,原本就已经凝重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些。 楚风深吸了口气,又闭上眼沉了片刻。重新睁眼的同时,开口说道:“先找找魔兽出来的原因吧,但愿现在封了通路,还能阻止些没来得及跑出来的吧。” 说是这么说,只是过了这么些天,万魔深渊里到底还有没有未入人界的魔兽,那还就真不好说了。 话音落下,人也走到了他们最初放了结界的石柱边儿上。 说也奇怪,整个小镇被毁的不成样子,就连外面大门也只剩下半拉,唯独这根石柱全然没有一点儿损坏。 楚风过去在柱子上摸了摸,又聚了团魔气在手掌中在柱子上拍了拍。最后眉头慢慢拧在中间,皱出一个深深地“川”字。 “我们好像都被宁逍这小子耍了。” 楚风咬着牙一字一顿的从口中挤出了这句满是怒气的话。他又狠狠地看了看那柱子,却是无可奈何道:“万魔深渊通往人界的大门就是在这里打开的,但是我关不上它,师弟你……” “我看看再说。” 何然应着声,上前一步学着楚风的样子一手附上了石柱。摸索片刻原本凝重的脸上多了丝不解,表情又变了变,最后在愤怒和无奈之中,还生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收了手,转身看向其余二人。开口先是一声叹息,才继续说道:“我就说当初除了剑也得学些别的,你们两个倒是好,一门心思只顾剑,这魔界和人界的通路是你们封的吧?” 段水泽不知道他家师父为什么是这个反应,愣了一秒还是点头实话实说的承认道:“是我们,当时……” “别跟我说什么理由了,一群蠢货。”何然说道:“三界本就一直都在冥冥之中相互关联,不管如何都不能,也不可能去断了界与界之间的沟通和联系。原本这里通往魔界的路被你们封了,想要再开出来一条恢复这通路的道儿,自然就变得异常轻巧了。” “当初你常说我学些掐算天运之事不为剑修正业。你们两个倒是务正业了,让人放了这么个陷阱吊着,还真以为是自己赚了不成?” 何然说罢,顿了顿。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言语。 剩下两人听了这话,皆是低着头一副虚心认错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就听段水泽手中长剑发出了声疑问:“我们就不能先封了万魔深渊的通路,再另开一条通向魔界的道儿吗?” “这话说的是简单,但是现在新路是被强行撕开的,却又满足了三界相通的天道。想封上它,基本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了。” 何然摇着头给展逸云解释了这么一句,又伸手过去摸了摸石柱,思索了片刻,便继续说道:“师兄在这儿守着,若是再有魔兽从这出来,来一只杀一只。我带泽儿回天辰,召上人界的这些道修过来,还泽儿个清白,也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楚风点了点头,便也算是应下了这么个安排。 这计划商量完了,几人便也不再继续耽误事儿了。何然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两指宽窄拇指高的八角水晶小塔,放在掌心慢慢朝其中渡着灵气。 随着灵气向内涌入的越来越多,他身旁也慢慢亮起了一个散着金光的圆。不用多说什么,段水泽自觉的上前一步进了那光圈之中。 何然口中开始缓慢的念起咒语,那圆上的光也随着这咒语开始慢慢向上涌起。直到将两人全身彻底罩入这金光之时,圆圈猛的崩射出一道亮的让人无法直视的黄光。待楚风睁眼之时,身前已没了那二人的身影。 天辰派,议事厅。 圆形的屋子被五根汉白玉雕龙柱撑起,墙壁上围挂着四张等大的八卦图,地上又铺着一张和房间等大的黑白鱼地毯,房间正中央一洁白的圆形大桌,四周放着圆凳,一眼看过去约摸是能坐下二十来人的样子。 自金光闪烁之后,何然便带着段水泽凭空出现在了这大厅之中。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他便招呼段水泽跟他一起坐上了距门最远的那两张凳子。一边指了指还在手掌中放着的小塔:“定位塔,传送起来挺方便的。” 段水泽点头表示明白,何然收了东西便也不再和他说什么了。嘴里低声念起听不清的咒语,手指飞快的在身前掐掐点点。 段水泽在一旁也不去打扰他,只单手抚着横放在桌上的长剑,一只指头在剑身上不由自主的轻轻敲着。 感受到了他的力度。展逸云任他又敲了一会儿,见他没点儿要停的意思不说,这手指的频率反而越来越急,才在他心中悄声说道:“你别紧张,我在。” 手指的动作随着声音响起便停了下来。就像是在梦魇中被人带回一般,段水泽呆愣了两秒,才深呼吸了几下,嘴角重新勾起了一个说不上好看的笑来。 却不等他开口,那边儿何然也止了手上的动作,他说:“我刚用灵识给几个门派的掌门都送了信了。应该要不了太久他们便会过来了。” 段水泽点了点头。却开口问道:“师父,您说想封了万魔深渊到人界的通路是痴人说梦,那该也不是彻底没办法管才对吧?” 何然撇了他眼:“有是有,只是需要的太多,又不一定能成功的了……” “您说罢。” 段水泽打断道,眼中满是坚定。 何然看了他眼,也没再兜圈。他说:“如果我让你用你一身修为来堵那洞……” 段水泽说:“可以。” 何然摇头:“不够。” 段水泽:“……” 见他这样,何然笑了起来。他说:“我当初让你走了之后,还想了很久。若是我养了三百年的孩子转身入了魔道就善心无存,我该如何对你。看来一切都是我多虑了。” 段水泽说:“修魔修道,本心终诚于剑。剑不嗜血,我又怎可能被他影响什么。” 何然挑眉:“你就是想告诉我你那剑是个好剑,也没辜负我当年对它的信任是吗?” 段水泽看他,嘴角又勾了勾,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然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在段水泽和那魔剑上来来回回转了半天,却是到最后也没吐出一个字儿来。两人一个盯着剑,一个看着门,一时间也不再开口去交流什么了。 放在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只是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议事厅的门就被由外而内的推了开来。身着白衣的长发老者提着把拂尘从门外大踏步的走进来,却在看到座上段水泽的瞬间面色一变。 “何老头儿你这是要为虎作伥,和那些魔修小儿同流合污了吗?” 人不再向前,质问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 何然听着他这怒气冲冲的话,表情却是和之前一样淡定,抬手拍了拍桌面。他说:“玄珥道友先坐,等人都来了,该解释还是该清理师门,何某自是不会欠你们个交代的。” 那老者听他这话脸上还是有些不悦,瞪着段水泽又看了几眼,才不情不愿的坐在了何然另一边儿的凳子上。 第一个人到场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人,男女皆有,只是看到段水泽之后的表情却是不出意外的完全相同。待最后一个人进房坐下,何然才抬手一挥,议事厅的大门也应着这动作“啪”的声关了起来。 “现在人界被魔兽侵犯的现状不用再多说了。”何然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坐在他旁边的段水泽,继续说道:“这人也不用我介绍了,当年天辰大弟子锻了三百年的剑出炉时,诸位也都在场。” “也就不说些没用的客气话了。我直说今天叫各位来的原因,一是为了扑灭谣言,段水泽不是放出魔兽的人,待魔兽平定,咱们有怒火,也得找对了人撒。二是想问问诸位道友,现在魔神想加入我们平魔兽的队伍,诸位可有意见?” 第64章 何然说完。在座众人皆是静了一瞬,却又在下一秒集体约好了一般,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你说不是他就不是他啊?当年他逃跑的时候你还说格杀勿论呢,人不也是你给放到魔界的吗?” “魔神放出魔兽进人界作乱,又怕道修围攻魔界,现在出来推责任,当我们都傻啊?” “你们可不就是傻吗?人可不是魔修,他是魔神。名号后面跟着个‘神’字儿,若是他真打算跟咱们为敌,怕是在座加起来也敌不过他一人罢。” “柳仙姑说的没错,他已经是神了,若真是想要灭了人界,也没必要来跟我们这儿商讨个什么了。” “再有善意也不过是个魔,只要修了魔还哪好人啊。” “王道友此言差矣啊——” 在场的几人说着说着就分成了两波,大多数是信了段水泽不是罪魁祸首的说法,却还是剩下四个老头儿坚定的说着些“修魔都是坏人”的言论。 何然不出声,段水泽便也没有轻举妄动去急着自白什么。整个屋子里唯他二人安静的看着这场争论,直到剩下人吵着吵着似乎是有要动手打起来的意思时,何然才再次用力咳了两声,将众人视线重新聚回到了他身上。 “诸位对我刚刚所说,应该也有自己的估量了。我只是想在谣言太多导致没有的事儿变成事实百口莫辩之前,让各位知道下真相,免得我这徒儿空想帮忙,最后还落得个两边不讨好的结果。至于诸位信与不信还是先放放,当务之急是继续清剿魔兽。段水泽跟我一起,待魔兽平定之后,人魔两界要如何相处,咱们再议也不迟……” 何然话音还没落下,最先进门,也是叫嚣段水泽不是什么好人言论最凶的那老头便开了口,挑着眉撇着嘴说道:“那可不行,这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你护犊子的性子?让他跟着你,就算是他根本不出力最后你也会告诉我们他尽力的。” 似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一般,何然面上也无一丝诧异。只冲那老头点了点头,做出副十分虚心的样子问道:“那依玄珥道友所看,此事当如何是好?” 玄珥一捋胡子,应的毫不客气:“让魔神与我一同斩除魔兽,有功有过我也能自己判断。” 何然却也从善如流,继续点着头答道:“本想我这逆徒性子不好,怕劳烦了道友。但既是您主动要求了,何某便先谢过了道友代我看教徒弟了。” 玄珥斜睨了何然一眼,也没再吭声。 展逸云安安静静的听完了他们这推过来挡过去的话,皱了皱鼻子,在段水泽心底说道:“我不喜欢这个老头儿。” 段水泽也不应声,只轻轻在剑柄上抚了抚,也算是安慰了。 这事儿说完了,众人又互相交换了一下自家门派掌握的魔兽行踪,最后分了分任务,所谓的人界修真大派掌门会也就算是结束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玄珥道长带着段水泽去刚刚商量之后他所管辖的地方杀魔兽。 两人一前一后的从议事厅里出来,段水泽站在门口向外望了望几年未归又深深印刻在心底的门派。心底不由自主泛起些奔涌情感的瞬间,又多了丝恍然隔世的错觉。 天辰山很高,高的山峰之上四季皆有积雪消融不去。而天辰派又惯是以纯白之色为主,白屋白瓦,地上也铺的尽是纯白的石块,就仿佛是和这雪峰一起,融入了白茫茫的云间。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去迎击魔兽的缘故,这一路向门口走过却是没见着一个门派弟子。 不久,便远远看着前面两根盘龙白柱中间顶着的牌匾。从里面往外走过去,只能看着匾额后面飞龙舞凤的装饰。只是段水泽这抬头,却好像能透过石块,看到正面那苍劲的“天辰”二字。 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了两下,又深吸了口气让心底五味杂陈的情绪平复了片刻,段水泽才忍不住,低声说道:“许久不归,却忘了我原来如此念这儿。” 玄珥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应声。 展逸云不知这话到底是他自言自语还是在向他倾诉,愣了愣,却还是开口问道:“后悔了?” “不悔。” 段水泽摇了摇头,应声之后,又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奔波这么多年,差点儿不记得家的滋味儿罢了。” 这次他说完,两人也走到了门派外面。在他忍不住回头去看脑袋上面悬着的门牌时,走在前方的玄珥也扭头再次朝他看了过来。 “传说你这魔剑有灵,可与人沟通甚至化而为人,看来还是真的了?” 段水泽收了视线,紧了紧剑,他说:“既然玄珥前辈已经知了,在下便也不多解释了。魔兽肆虐,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玄珥还是那张臭脸,听到这话表情更难看了点儿。却也没跟段水泽继续玩儿什么口头争辩了,转身单手一个指诀,脚下一踏人便向前飞了出去。 对他这态度段水泽倒是不怎么介意。反倒是展逸云皱了皱眉,再次直白的在他心底表露了一下他对玄珥的厌恶—— “我觉得这个老头对你敌意来的莫名其妙的,他是不是歧视魔修啊?” 段水泽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长剑提了起来搂抱在怀里。如同附在爱人耳边私语一般,轻声说道:“玄珥道长是明华派的掌门,在天辰剑修崛起之前,他们才是修真界的最大门派。” 展逸云不服段水泽这大喘气的卖关子劲儿,开口继续追问着:“这跟他歧视魔修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歧视魔修,他是恨魔修。”段水泽说:“就像他们说的,魔修里有好人,但是大多数是咱们刚去魔界时遇到的嫣娘之流。当年有一次魔修跑来人界闹事儿,玄珥道长带着弟子抵御魔修,杀来杀去,最后自己门派也是元气大伤,死伤的数量,也足够给他个恨魔界之人的理由了。” 展逸云听他这么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这整个修真界对魔修没好感的,应该也不止玄珥一个人吧?” “你这话说错了。”段水泽说:“应该是整个人类修真界,没有一个不恨魔修才对。若不是这次魔兽进犯太多又太强,有必要让我帮忙,刚刚那些说相信我的,也会一起联手将我杀死在议事厅里的。” “原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这次不等展逸云再回话了,前面玄珥反倒是停了步子扭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魔道自古不合,何然那老头不管说的是对是错,魔兽平定之后你都必须给我们个满意的说法。不然想踏平魔界的,可不是我一个人。” “我自是会的。” 两人这一来一回的说完,展逸云听着也不敢继续再问什么三界关系之类的话了。 他不开口,段水泽摸着剑身也不去主动启个话题。就这么行了不久,不待玄珥说什么,连展逸云都看到了远方飘扬着升上半空的浓烟。 心下刚刚冒出“完蛋”二字儿,段水泽已经脚下虚空一点提了速的朝着浓烟飞奔了过去。慢了一步的玄珥有些出乎预料的看了他一眼,才跟着飞了出去。 只是待二人到达烟雾升起的地方时,入目之景基本已和驻魔镇看到的没什么两样了。 不,比起驻魔镇空荡的死寂,这里满地鲜血还未干,被撕扯啃咬乱七八糟的尸体也还没埋葬完毕。 见这样子,几人呼吸皆是一滞。只是不等他们回神儿,远方小镇楼阁废墟遮掩处便传来了一声划破长空的惊呼—— “救命啊——” 段水泽没一点犹豫,提剑朝着声源处冲了过去。 绕过那遮着视线的半拉小楼,便看见了缩在角落里还在不停哭叫的少女和个十八岁大的男孩儿。 两人一身血和浑身打颤缩抱在一起,对面儿是一只长得有些像巨型黑色穿山甲,嘴里又向外翻着两根巨大尖牙的魔兽。就像是猫逗老鼠一般,大张着那张还在往下滴着鲜血的嘴,时不时冲两人发出一声丽咆哮。 这边儿二人还未到位,却见那魔兽似乎玩儿够了一般,张了嘴就朝着那少女扑了过去。 眼看着那边儿又要死一个无辜者了,段水泽咬牙抬手直接将手中长剑对着魔兽远远掷了出去。紫黑色和剑身在空气中划破带着嗖嗖风声,又随着段水泽另一只手中指诀掐动,加速的同时剑上压抑了半天的魔气也像是终于找到个发泄点了一般,疯狂的涌散出来。 再看那魔兽,感受到了剑气抬头向天上望去,甚至来不及下一步动作,长剑便已然从它额顶直接贯穿狠狠钉在地上。 随着魔兽一声凄厉惨绝的叫声响起,段水泽也落在了它身后厚重的甲壳上。单手将长剑抽出,随着胳膊一抡,“咔嚓”一声,他脚下巨兽已是头身分离。那原本还在剧烈颤抖挣扎的身躯被抽了灵魂,也瘫软在了地上。 第65章 鲜血顺着剑身慢慢流淌,又渗进了剑身上崎岖的纹路之中,就像是饿了太久的婴儿疯狂的允吸奶水一般,那血也滴滴融进长剑,让剑身散出一片异样的红光。 段水泽眼底一片火红,待长剑上的光泽渐渐退回那紫黑色的魔气中隐匿起来,他眸中的红才慢慢沉淀了下去。一个纵身跳到还愣在原地的二人身前,半弯下腰伸出一手,柔声道:“没事儿了,起来吧。” 那少女仰着头,呆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想伸手过去,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将自己怀里依然在不停发抖的男孩推了出来。她抖着唇,似是还没回过神儿般,带着颤音说道:“先救我弟弟……” “都没事了。”段水泽说着,伸手将男孩儿牵了过来。 却见那姑娘扭头看了看魔兽的尸体,面上刚刚放缓了些的表情突然又变得僵硬了起来。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再次开始不由自主颤抖着身子,几近绝望的看向段水泽,眼泪大滴的向下砸落,她说:“还有一只……” 就像是为了证明她说的有多对一般,这话音还没落,就听的“轰隆”的声巨响。少女身后那废楼中迅速伸出一根长长的触手般的东西,挥舞着向少女的后心捅了过去。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又有这姑娘身子挡着。就算是提剑也来不及了。 眼看着那姑娘就要被一下穿心了,斜刺里却突然出现一道黄符,在接触女孩儿之前稳稳贴在了那触手之上。只听“噼啪”一声响,段水泽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女孩儿,就见那黄符一阵电光闪过,紧接着轰的声便燃起了冲天烈火。 段水泽扭头看向一旁立在半空的玄珥。不及开口,魔兽的嘶吼声便震天而起。伴随着那小木楼彻底碎裂,七八跟鲜红又沾着让人反胃绿色粘液的触手从废墟中钻出,直直向众人射了过来。 比之刚才,这次总算是有个些许喘息的机会了,将那姑娘和孩子一同挡在身后,段水泽长剑横出,伴着半空中玄珥指间符咒电光火舌的加持,不出几下那废墟里的魔物便也动弹不得了。 长剑重新收回提在身侧,段水泽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面上已全然不见之前紧张的样子,恢复了往常的淡然,他才抬头,一语不发的看向依旧站在半空中大喘粗气的玄珥。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玄珥一挥袖,手中捏着的黄符凭空消失,人也踏空而落停在了几人身旁。 先是低头看向抓着段水泽衣角发抖的姑娘,又撇了眼旁边儿坐在地上已经站不稳的小男孩。他开口问道:“还有吗?” “没了,就两个。” 女孩儿说着,像是终于可以将提挂太久的心脏放回肚子里了一般,长长吁了口气。然后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口中不停念叨着些“谢谢仙人”之类的话,一边将脑袋埋在膝盖上,低声哭了起来。 玄珥看了看她,也不说什么,只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段水泽身上。 长发披散青衣临风,手中长剑依旧在不知满足一般吸收着魔兽的鲜血。 “魔剑果然免不了这嗜血的本性。” 玄珥话出,段水泽将剑提至身前。看着剑身上已经被染成深红的纹路,面上表情不变,轻抚了两下,才回应道:“杀的是魔兽,救的是苍生,嗜血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吗?” 玄珥口中发出了个不怎么高兴的“嗤”声,似是不愿意再跟段水泽有什么交流了一般挪了视线,看了看周围已经可以称之为废城的小镇,面上瞬间又冷了几分。抬手几张黄符从袖中翻飞而出,拍在那已经没气儿的触手魔兽身上,“轰”的声燃起一团烈火,只几个喘息便将魔兽尸体烧了个干净。 “恶心的畜生。” 带着浓浓怒气撂下这句话,玄珥也不看段水泽一眼,长袖一甩背在身后,却是向旁一步到了那还在抽泣的女孩儿身边儿。 抬手在黑发上揉了两下。他说:“魔兽横行,这凡尘不再太平了。” “可我弟弟还小,山阴镇四面环山,全镇都死完了,我们又能去哪……” 女孩带着哭腔抬了头,满脸的泪水还没干,就这么可怜兮兮的睁着眼睛,无助的看向二人。 段水泽皱了皱眉,不及他开口,玄珥从袖中摸出了一个有些类似于何然之前拿的那种小塔,递到了女孩手里。 “拿着塔,我送你去明华山。”玄珥说着,抬手一挥,女孩周围地上便画出了道亮着黄光的圆环:“到了明华派,直接去找长老,告诉他你们的情况,就说是玄珥真人送你们来的即可。眼下保命要紧,至于日后还要不要踏入凡尘,那就等安全了你们再自己决定罢。” 话说完,那圆环之上的光也闪到最亮。姐弟二人身影也在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玄珥对着空地又长长叹息了一声,才转眼对上了段水泽的血眸。条件反射一般嫌恶的皱了皱眉,他说:“分头看看周围还有没有生还者吧,两炷香之后镇口等我。” 段水泽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安排,也不再多说,提着剑便朝相反方向走了出去。 其实说什么再找找有没有活口,其实也就是不想放弃那么点儿自己也没什么信心去相信的希望而已。这小镇被两只魔兽进攻,房屋成了废墟街道血流成河,又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活口”呢? 段水泽也不是不懂,却还是一个个废墟的翻找,一个个尸体的试探。就这么一步步的检查到镇口,也没能看到一个幸免于难的活人。 玄珥还没回来,段水泽便在镇口一块大青石头上坐了下来。将长剑横放在腿上,一手慢慢抚摸过已经将血水吸收干净的剑身,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到了嘴边儿的话最后却也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现在觉得玄珥好像是个好人了。” 展逸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段水泽微微点了点头,开口应道:“玄珥道长几百年来一直心怀天下,每次凡尘有什么劫难,他总是帮在最前面。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其他种族的敌意也很浓。好与不好,怕三界之中也是评价不一吧。” “你说话总喜欢说的这么复杂。”展逸云说:“其实我也觉得咱们现在这个状态挺尴尬,我是魔剑你是魔神,我们不但不帮着魔兽占领人界,反而要帮道修平定魔兽,这算不算吃里扒外啊?” 他这说着,之前一直笼罩几人的那种悲寂之气也破了大半。段水泽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嘴角,在剑上轻弹了两下。他说:“魔与道,终究都是修者。但是魔兽攻击屠杀的是凡人。不管我是何阵营的,看着这惨状还不出手,那又与畜生有何两异?” 说完,展逸云没有再向之前那样快速的应声了。待了片刻,直到段水泽打算开口再说点儿什么时,他才应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宁逍挺畜生的。” 段水泽笑着摇了摇头,眉间的皱痕却是一点儿未平。唇瓣上下磕了磕,想说什么又在话出口前愣了一下,面上表情凝重了些,抿了抿唇才转而开口问道:“刚刚我杀那两只魔兽你吸了血,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有。” 展逸云应的飞快。生怕自己再犹豫一点儿就脱口而出那个让他自己都有点儿害怕的事实—— 他不但没有一点儿不舒服,反而就像是四肢百骸被疏通了一遍一般,浴血瞬间整个人都异常兴奋了起来。 还想要更多的血…… 这念头在冒出的瞬间都不用他抽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就已经吓得他几乎一身冷汗了。 好担心再这么下去会不会魔兽没杀几只,反而他先控制不住自己了…… 展逸云心底乱成一团,却突然感觉身上传开了熟悉的温热触感。 段水泽轻轻抚摸着剑身,柔声说着:“我在。” 这两个字就像是带了什么魔法一般,瞬间将展逸云之前那点儿慌乱打了个精光。抬眼对上那双写满了温柔的红眸,他愣了愣,又随着那人一般微笑了起来。 “你说你在的,那我万一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怪你了啊。” 似是撒娇一般的言语在心底响起。段水泽点了点头,又抬了长剑在上面虔诚印了一吻,边开口应着:“好啊。” 小镇没有多大,就和玄珥计算的一般,两人一前一后的这么挨个房间的寻来,也不过两炷香的时间,玄珥便也回到了镇口的地方。 他没带人,也没有看着任何传送的金光亮起。这便不用再说什么,大家也明白这镇中已无活人了。 玄珥头也不回的从小镇大门走了出去,段水泽跟在后面,又回头看了看,忍不住问道:“这尸体……” “会有人处理的。”玄珥目视前方脚下不停,他说:“我们需要做的只有屠魔兽,救伤患。再费时间去管那些死了的人,会导致更多人死的。” 第66章 玄珥这话说的一点没错,段水泽嘴唇动了动,却也不再去说什么了。 两人出了小镇之后依旧御风而行,继续寻找着另一个魔兽可能出现的地方。 许是之前在天辰议事厅里诸人情报交换还是有些贡献,不出半个时辰,便又看着了山谷之中的一片火海。 只是这次的小镇不比上个幸运,待他们找着魔兽的时候,镇子中最后一个人也断了气儿了。 段水泽长剑一挥将魔兽从中断成两截,又帮了一旁和魔兽战了平手的玄珥击杀了一只。待二人如之前一般搜寻未亡人的时候,却听手中长剑发出一声疑惑的惊呼:“他怎么会在这儿?” “何人?” 这次展逸云没在段水泽心里出声儿,一旁玄珥也是听到了他这句话。只瞬间刚刚从战斗中恢复了一点儿的情绪又紧张了起来,单手一翻掐上几张黄符,紧张的看向周围。 展逸云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魔气一泄化成人形,也不顾玄珥震惊的目光,抬手指向前方小道上成片的尸体堆问道:“你们看不到那个白衣人?” 段水泽皱着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没有一点儿了然的意思,反倒眉间皱痕更深,一边开口疑惑道:“阿云你在说什么?” 展逸云嘴角一抽,又看向玄珥,见那人和段水泽一般皆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才转眼重新对上他口中所说的那白衣人。 那人一头长发被一根白绳松松垮垮的系在脑后,身上白衣似雪,清秀的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如初见。似是听到了他们这边儿的声音,那人转过头来,手中折扇摇了两下,开口笑道:“展兄还说再见之时让我忘了容貌,却不想天意弄人,这才多久咱们就换了个主客重逢了啊。” “陆先生怎么会在这儿?”展逸云开口问着,也不等陆远之回答,扭头看向其他二人,一脸认真道:“真的不是我幻觉,他就……” “展兄别解释了。你身上有我信物才看得到我,鬼差办事儿,又怎能让三界之人轻易看着我身影?” 陆远之说着,单手将手中那折扇一收,在空中划了个半弧。手还没落下,就见一旁玄珥双眼难以置信一般的一瞪,提高了声调儿再次问道:“什么人!” 这该是能看到了。 展逸云心下想着,又看向段水泽。在后者冲他点了点头之后,便是确定了刚刚那想法。 陆远之也不在乎他这大呼小叫的样子。双手在胸前一抱,弯腰行礼道:“在下陆远之,只是鬼界一小小文官罢了。” 玄珥挑眉,还是有些将信不信的问道::“鬼界之人为何在此?” “本来我也不愿意总是跑来人界的。”陆远之摊手道:“奈何人界突然死这么多人,乱了天理秩序,原本该是够用的鬼差也不够用了。现在别说是我,就连阎王也来这儿帮忙勾魂了。” 这话出口,其余三人心底皆是泛起了股说不清的酸涩。 白骨成山,血流成河。 似乎也不过如此罢。 陆远之顿了顿,看他们也没要继续说什么的意思。便又开口道:“如果你们是打算在这儿寻些活人,我给你们省点儿时间直说了。方圆五十里之内,除了阁下几人,是没一个喘着气儿的人类了。” 也不知这时候该气来得晚了还是该跟陆远之道谢了。三人心底五味杂陈不说,面上表情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展逸云嘴唇张了又合,段水泽则是紧紧抿着唇瓣。反倒是听了半天似乎也彻底信了陆远之身份的玄珥率先开口道:“在下明华派掌门玄珥道人,不知陆先能否……” “一个月后,天辰山。”陆远之像是已经猜出了玄珥想问什么,他面色不变淡定的开口打断道:“你们现在清的这些小魔兽不过也就是个菜前开胃的罢了,一个月后天辰山上会迎来上古魔兽,人界是否就此覆灭也就是看那一战。还有若是魔兽老巢通往人界的那通道堵不住,就算是天辰之战你们赢了,也挡不住剩下将要复苏的那些上古魔兽的。”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段水泽忍不住问道:“鬼界自远古便是跳出三界之外的存在,你又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现在被魔兽所杀的这些人,都是不该现在登上生死簿的。”陆远之说着,看了看旁边儿成堆的尸体,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天道运转,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三界相抗却又相成,其中不管少了哪个,剩下两界也会不复存在。” “这次魔兽侵入人界本就是天道纰漏,若是无人阻止,最后结果便是万物一同沉入混沌。” “你们会在此见到我,又何不是天道为了防止三界皆毁而做出补救的定数呢?” 三人被他说的愣了又愣。 原本以为只是人界毁灭,结果现在牵扯成了全世界一起毁灭,这信息量突然太大,一时间有点儿消化不了了。 展逸云呆呆的吞了吞唾沫。 陆远之却再次摇起了折扇,继续说但:“就像是你们说的,鬼界终是跳出三界之外的。我们给你们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要看你们自己了,希望咱们别一个月后一起毁灭就好……” 说罢,他单手将折扇一扬,口中正待念咒,却听愣了半天的展逸云总算是回神儿开口叫道:“陆先生等一下。” “展兄还有问题?” 陆远之闻声收了手,目光再次对到了展逸云身上。 展逸云说:“就是您说的那个通道,怎么才能堵上?之前何掌门提过,但是他说……” “想堵上那个通路,方法就在你们自己心里。用心去想想,你会知道的。” 陆远之说着,目光往旁一移对上了一旁皱着眉沉思的段水泽,眸光流转,却也不再多说。他双手在胸前再次抱拳行了一礼,继续说道:“在下还有要事缠身,这枉死之魂自己看不到黄泉路,还要我去送送才行。各位就此别过,有缘再会吧。” 这边儿展逸云三人也冲他回抱了抱拳,也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了。陆远之折扇一挥,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剩下三人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愣了几秒,玄珥才开口问道:“你信他所说?” 段水泽点了点头,开口应道:“他身上无魔气也无真气,能力又不在我之下。想来也只会是地府的人罢。” 展逸云说:“他是地府寒冰地狱的总判官,这种事没理由骗我们的。而且我受了他几年关照,总是信得过他的。” 玄珥没有再去接话,反倒是侧头盯着展逸云看了一阵儿。才点了点头道:“我给你师父传个信,说说这个消息,咱们再继续去寻剩下的魔兽罢。” 其余二人对此安排自是没什么意见。 在等着玄珥掐指低念的时候,展逸云伸手过去牵了牵段水泽垂在身侧的手,低声问道:“上古魔兽的话,咱们能打得过吗?” 刚刚那几场战斗,就算是段水泽不说,他也不是看不出来—— 让段水泽一人打,估计可以同时抗住两三只魔兽。但若是按玄珥的实力来看,他一人扛一只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若是上一任人界第一的修者就是这么个水平。到时候上古魔兽出来,谁赢谁输还真说不准了…… 段水泽却像是没他这么多顾虑一般,微微勾了勾嘴角,侧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不信我?” 展逸云摇头:“不是不信你,上古魔兽出来总不能你一个人扛,但是友军什么实力我也不清楚啊……” 段水泽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边儿还在传信的玄珥,眼中便多了丝了然。他说:“若是按几年前我离开人界时的情况,玄珥道长和师父是不相上下的人界第一,其他修者包括那些自成一派的散修,也没听过有谁修为高过他们的。” 展逸云:“……” 听到这个事实之后突然觉得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似是也猜到了展逸云心中那点儿担忧。段水泽一手反扣住展逸云牵他的那手,指间在他手心轻轻扫了两下,才笑着安慰道:“上古魔兽又能如何,你总别忘了我现在再不济,也官着个‘神’的名号的。” “有道理。” 展逸云点了点头,眉眼间愁意却是丝毫未减。 段水泽又捏了捏他,他侧头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一秒。还不等他说什么,段水泽便低头在他唇角快速啄了一下,一边伴着句低语从口中轻轻道出:“就算败了,充其量不过是剑毁人亡。哪怕最坏是如你朋友所说,万物皆灭堕入混沌,我也一直伴你左右,你又有何可惧?” 展逸云盯着那双写满了认真的红眸看了半晌,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咱们还是得活着才行。你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游遍三界的。” “不会忘的。” 段水泽应着,身侧魔气一卷,人影不在,转而化为长剑再次提于手中。 再看那边玄珥也总算是传完了消息,回身冲他点了点头道:“继续上路吧。” 第67章 一个月的时间,若说长其实也没多久。尤其是当每天都在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斩杀魔兽时,那便更有些弹指一挥的意味了。 只是这么点时间,却也足够发生些什么了。 在段水泽为人界苍生拼了命的奔走之时,魔界那边儿不知怎么的也传开了魔兽攻占人界的消息。 大多数魔修表示不愿与魔兽同流合污,也懒得做出什么落井下石趁机挥兵攻占人界的龌龊行为,但是也总有那么些觉得到了眼前的机会放掉就是傻逼的魔修,一边高举着“为人界出力的魔神不配当魔尊”的旗子,一边积极涌入人界,拉开了新一次的人魔大战。 就像是楚风所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宁逍放出魔兽的目的基本也是越发清晰了起来—— 能不能占领人界另说,段水泽只要出手帮了人界,就定有人骂他帮助敌人不配当魔尊。可若是不出手,待谣言传起道修举兵攻打魔界,民不聊生之时,定然还有是有人要骂他。 如果魔神已经无法让所有人信服,那魔界就仍旧可以保持之前那种各自称王的局面,从个人武力上压不过的宁逍就还有些能成为魔尊的机会。 “宁逍为了这个位置真是费尽了心思,我都不好意思再继续跟他抢了。” 天辰派的客房中,展逸云坐在床上,一边听段水泽给他讲解现在的形式一边开口说道。 段水泽坐在桌边儿倒了杯水,起身走过去在展逸云身旁坐下,将杯子递到他手中之后,才浅笑着说道:“若是能在人界给我个一席之地,不用走到哪让那些个道修喊打到哪,我倒也还真不愿意再回去那个天天也见不着点儿太阳的魔界了。” “在此问题上咱们意见绝对是一样的,如果宁逍能帮咱们说服一下道修那咱就直接让他当魔尊吧。”展逸云口中说着开玩笑的话,又捧着杯子放在嘴边儿轻轻允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从口中一路暖到胃里,在这雪峰之上还真有种暖到心坎里的幸福感。 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又撇了一旁笑的无奈的段水泽,他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师父好像也不在意你继续住在天辰的,而且这一个月你天天这么努力的杀魔兽,就算是他们对你再有什么偏见,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吧?” 段水泽笑着摇了摇头,又伸手过去在身旁人柔软的发顶上揉了两下,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客房,不是天辰弟子的屋子。就是这魔兽之灾的时候还可以以宾客的身份住下,等乱子平完,还非要留着就是在给师父找事儿了。” 展逸云歪着脑袋盯着段水泽那双红眸看了看,面上写满了不解。 段水泽却也不再多解释什么了。伸个头过去在面朝自己那人唇上啄了啄,又伸了舌头舔了舔他柔软的唇瓣,也不再深入,便又直了身子结束了这个将开未开的吻。 展逸云也不躲,待他坐回原位了才伸出舌头又扫了一遍刚刚被段水泽舔过的地方。然后勾了勾嘴角,露了个自认为邪魅狷狂又霸气的微笑道:“真甜。” 就和预想之中的一样,在他这句话出口之后,原本还没怎么的段水泽,脸颊突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就像是被展逸云太过灼热的目光烤熟了一般,抬了手欲盖弥彰的摸了摸鼻子。 “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神奇。操都操这么多次了,每次我稍微开个黄丨腔,你还是能羞成这样。”展逸云说着笑了起来。 段水泽深吸了两口气,面上通红的颜色适合一点儿没有要下去的意思。却还是开口应了展逸云的口头调戏。 他苦笑着说道:“现在还不是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你别总是撩拨我了。” 展逸云笑,也不跟他争论到底是谁先撩拨谁的问题,只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没办法,像我这样的小妖精一般都是这么磨人。” 段水泽:“……” 眼看着对方面上那尴尬和羞涩越来越浓,展逸云终于忍不住拍着腿笑了起来。 段水泽坐在一边儿看着他,一脸的哭笑不得却又慢慢转为了温柔和宠溺。 两人就这样一个不停的笑,一个勾着嘴角安静的看着对方笑。许久,待展逸云总算是笑的肚子疼了,又想凑上去亲段水泽一下,却在还未接触之时便被人拦了下来。 段水泽柔声说道:“不闹了,等这事儿都完了,我再陪你好好闹,行吗?” “但是这事儿什么时候才算个完啊。”展逸云倒也不气自己被推开,直接挨着段水泽蹭了过去,斜靠在那人身上蹭了蹭,才继续说道:“陆先生说上古魔兽一个月后来攻击天辰,结果现在别说是上古魔兽了,咱们连宁逍人在哪儿都不清楚。这连主动出击的机会都没有一点儿啊。” 段水泽又是一声长叹:“师伯那边儿看着那通道,最近倒是也没有魔兽再过来了。可还总是有些不放心,但愿只是错觉吧。” 展逸云说:“那些跑来人界作乱的魔修……” “道修自己会处理的。”段水泽说:“我就算是向着人界,终究也还是魔神。在魔兽彻底平定之前,人魔两界的战争我不会去插手的。” 展逸云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你成神了,咱们日子就能好过了。但是我现在为什么觉得,好像离成神之后反而更麻烦了。” 段水泽安慰似的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也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靠在一起,展逸云捧着手里余温还未散尽的茶杯,心底突然就升起了那么点儿矫情的想要一刻永恒的念头。 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也不知是笑自己这爆发的少女心,还是为了心底滋生出来的那点儿名为“幸福”的喜悦。展逸云将杯子塞回到段水泽手中,又往他身上靠了靠,便磕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 从那天见到陆远之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道修各个门派,加上些散修义士,总算是将那些已经跑进人界的魔兽基本杀光了。而两界通路也有楚风和韩天语带着些道修弟子守着,虽说时不时还有魔兽往外跑,倒也没闹出来过什么大乱子来。 这眼看着陆远之说的那期限越来越近,五天之前段水泽加上道修之中修为靠前的几人便不再追寻魔兽踪迹,一同上了天辰山,准备迎击随时可能出现的上古魔兽。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五天,人魔之战两边儿势均力敌一时间分不出个胜负不说,那所谓的上古魔兽也一直是迟迟没有现身。甚至有几个道修都打算先去杀了那些在人界作乱的魔修,再回来慢慢等魔兽了。 当然这打算也终究就是个打算,上古魔兽较于魔修,孰轻孰重不用说,众人还是都明白的。 不过这天辰派现在二十四小时都有高手换着班的巡逻,就算上古魔兽真攻过来,他们也总能在第一时间过去迎战的吧? 展逸云闭着眼,说是养神儿,心里却一遍遍过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原本平静的心思也变得愈发烦躁了起来。 最难熬的不过是等待。 而且尴尬的是不知为何,好像每次难熬的等待结束时,迎面而来的都是吹的他几乎要站不稳的“暴风雨”。 展逸云皱了皱眉。 下一秒脑袋上便传来了熟悉的手掌触感。 段水泽一下下轻轻揉着他的发顶,温柔的一如既往。 展逸云舔了舔嘴唇,开口道:“我……” 话刚出口,还未说出来,就听小屋外面传来了一声从远方传来几乎听不清晰的号角声。还不及展逸云睁开眼睛,铺天盖地的魔气已经随着那“呜呜”的声音冲了过来。 两人身子同时一僵。展逸云先一步扣住段水泽的手,刚刚睁开的眼睛再次闭上。下一秒,原本坐着人的地方已经换成了魔剑,段水泽也不多说什么,手在剑把上一紧,起身便出了门。 陆远之说的果然没错。一个月的时间,那传说中的上古魔兽还真是如约而至了。 从当初知道那消息之后,天辰上下从掌门到小弟子,便一直开始做着围杀上古魔兽的准备。展逸云本还以为就算这些防御措施是拦不住,也多多少少会有点儿效果,却没想在段水泽开门的瞬间,被现实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放眼望去从,天辰派门口过来,一路上靠近主道儿的房屋烧的烧毁的毁,也就是外围的屋子还能有所幸免。铺路的石板也碎裂开来,旁边儿松树还烧着没有熄灭的烈火。穿着青色长衫的弟子有死有伤,哀伤又沉闷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之中。而刚刚那震人的魔气,却早已奔上山巅主殿去了。 段水泽深吸了口气,牙齿又紧紧的咬在了一起。 提了提手中长剑,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便朝着山顶飞了出去。 第68章 天辰山,铸剑台。 天空中纷扬着细碎的雪花,让原本就是一片纯白的高台石阶与雪峰和天空融为一体。巨大的剑炉中千百年从未熄灭的真火熊熊燃烧,照着巨炉周围的地面满是晶莹。 何然挺直着腰身站在剑炉正后方的高台上,紧皱眉头嘴唇微抿,藏龙剑收贴在手臂上,白衣似雪随风飘扬。那仙风道骨的样子总给人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剑炉两旁站着七八个修真界能数得着名号的人,表情皆是严肃的与何然无异,目光也同样收聚在铸剑台上。 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如当年天辰大弟子魔剑出炉的时候。 只不同的是,那时候台上站的是段水泽,现在台上是两人一兽。 那形状像是老虎的魔兽仰天发出一声嘶吼,大到震耳的声音中又夹着厚重的魔气。只这一声的功夫,铸剑台两边儿的道修里已经有三个忍不住被震的吐出了血了。剩下除了玄珥和何然,其他人也都皱着眉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捂住了耳朵。 上古魔兽的咆哮。 这开场白还真有气势。 诸人心底不约而同的想着,何然手中的藏龙剑也从收势转为提握在了手中。却不及出鞘,就见站在魔兽旁边儿的黑衣男子勾着嘴角,微笑的拍了拍魔兽宽厚雪白的脊背,那怪物才总算是闭了嘴,停止了那段持续的几乎要震碎所有人脑袋的吼叫。 也不给在场道修缓口气的机会。那黑衣男子便收手合抱在胸前,做出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弯腰鞠躬道:“各位道修前辈好,初次见面,在下宁逍。” 这名字在段水泽之前讲解过后,已经没有一人还觉得陌生了。何然单手搭在剑把上轻轻推了推,“咔啦”一声轻响,长剑微微出鞘,他才开口应道:“在下天辰掌门何然,不知阁下带着这么个怪物来我铸剑台是为何意?” “你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宁逍笑道:“你们天辰不是号称人界第一大修真门派吗?我现在先过来帮我同胞灭了你们,这人魔大战基本也就可以提前分出胜负了罢。” 话音落下,也不给何然继续开口的机会。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倒是我原本以为人界修者实力颇为不错,若是不先让魔兽帮我清清场估计要酣战一次。却是没想到你们能弱成这样,连我手下魔兽打鼾的声儿都怕,还真怪我太高估人界了。” 这话说的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再配上宁逍一贯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表情,瞬间便点燃了在场所有道修的怒火。 只是怒归怒,又无法反驳他们真的挡不住那兽吼的事实。 这感觉就好像是被人打了个内伤,喉咙里卡了一口血,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一般,既憋屈又生气,却没办法说出来一句话。 原本就已经是一触即发的气氛再次跌落到最低点,众人对视一眼,玄珥深吸了口气,不再理会宁逍的侮辱,反是开口问道:“这一个月来的所有魔兽都是被你放出来的?” 宁逍笑道:“我只是给他们开了个路,来这儿当然还是它们自己过来的。” 玄珥皱眉:“你们魔界自己还没定下来魔尊,还有空过来扰人界太平,真……” “你错了,我这是在给人界和魔界创造共同太平的局面罢了。” 宁逍也不等玄珥说完,便开口笑着打断道:“魔界不需要一个天天这么关心人界生死存亡的魔尊,而人界被你们这些弱者占着,最终也逃不过毁灭的命运。等我杀了你们,再统治两界,至少不用像你们这般,让对手一路打到家门口还丢人现眼的拦不住的。” 何然眯了眯眼,一手将长剑抽出,纵身跃上铸剑台。长剑一挑对向白魔,一边开口说道:“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老夫虽是一把老骨头了,这杀个畜生的劲儿那还是有的。” 这话就像是一个信号,尾音还没落下,其他几个道修便也一个接一个的跳上了台子,将两人一兽围在了中间。 宁逍侧头一脸无所谓的扫视了一圈围着他的道修,原本勾起来的嘴角却没有一点儿要放平的意思,更别提有什么恐惧之类的情绪了。 他说:“你们要打就一起上便是,我这人就是心眼好,给你们个机会,黄泉路上还有个伴,也挺好的。” “等我入黄泉,那千百年以后的事儿,现在就不劳您费心了。” 何然口中应着这么一句,手里却猛的提了剑,对着白魔颈侧狠狠劈了下去。 随着他这动作,一旁的修真者们也像是得到了号令一般,符咒法器刀枪剑戟也在同一时刻朝着铸剑台上的人攻了过去。 一时间金光乍泄,耀的周围人甚至看不清台上的情况。 段水泽赶到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场景。紧了紧手中的魔剑,口中带着些不确定的意味轻声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是赢了?” “看样子像。”展逸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也带着些与他相似的疑惑,他说:“但是人界修者最强的也不过是堪堪杀一只普通魔兽,现在就算是加起来也不能杀个上古魔兽吧?” 段水泽耸耸肩,没应声。 抬脚正欲继续向前,就见铸剑台上那刺眼的几乎无法直视的金光在瞬间消散全无。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声震耳的兽吼伴着浓厚到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魔气便从铸剑台中央向周围扩散开来。 随着兽吼声的慢慢减弱,道修此起彼伏痛苦的叫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段水泽瞪着眼愣了一秒,深深提了口气,也不再犹豫分毫,脚尖一点便飞跃上了前方已经被魔气震毁了大半的铸剑台。 离得近了,也能看清台上情况到底如何了—— 何然一手抓着剑把,一手抵在剑身上,狠狠咬着牙,长剑举过头顶拦着宁逍劈到脸前的长剑。一旁玄珥身上衣裳已经破烂的几乎可以用布条来形容了,他一边四处躲闪着苏淼的攻击,一边捏着符咒等待着机会抽空反击。而剩下的道修则是在围攻宁逍他们带来的上古魔兽,只是就这一眼看过去,不用多说也看得出来,对面儿的实力若说是压倒性的,似乎也毫不为过。 段水泽皱了皱眉,提剑便朝着白魔挥了过去。 只是原本就好像在和那些道修耍着玩儿一般的白魔也一直在盯着段水泽的动向,这一剑过去的时候,那怪物猛的抖了下身子,周围围着他的道修只瞬间便被骤然爆发的魔气震飞了出去。再一挺身,段水泽袭到脸前的魔剑便跟它额前的尖角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巨响。 这一击被拦下也在段水泽预料之中,只是劈出去的长剑也不回收,就抵着白魔的角,手臂狠狠向下压了压长剑。好像是个为了配合他一般,随着这动作,长剑上魔气在霎时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汇于剑尖化成一黑龙,朝着白魔狠狠吞咬了下去。 这一下着实是出乎预料了。 白魔双眼瞪大,奋力朝后撤了一步,才堪堪躲开了那黑龙的攻击。 段水泽也不追砍,面无表情凤眼盯着那怪物一言不发。手中魔剑也将扑在地上散开的魔气黑龙慢慢收回剑中。待最后一缕魔气入剑,就听“咔啦”一声脆响,白魔额前的尖角碎裂成块,砸落在了地上。 这一声响动虽说不大,但随之而来白魔几欲癫狂的惨叫却也足以让那边儿还在对战的众人忍不住停手看过来了。 不论道修魔修,众人皆是一愣。 宁逍就差把“难以置信”四个字儿写在脸上了。他盯着段水泽看了一会儿,却突然仰天笑了起来。 “看来魔神的力量就是不一样啊,能把你这个废物撑的这么强,我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啊。” 段水泽撇了他眼,依旧是刚刚那副淡定的样儿,开口应道:“等你有本事抢过去再说吧。” 这话明显是直接戳爆了宁逍的炸点,他眉头一挑,也不继续跟何然打下去了,弯刀往肩上一抗,抬脚就打算往段水泽这边儿过来。 他说:“白魔你去吃了那个老头儿好了,我没时间陪他玩儿,先让我把这个夺神位的垃圾杀了再说。” 白魔听到他这话却也不乐意的喷了喷鼻息:“他断了我的角,该由我来杀他才是。” “它说的对,宁逍你就算是找死也不必要这么着急。” 段水泽说着,重新将长剑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剑指掐起在胸前一滞,魔气将周围还想上前帮忙的道修震开,脑袋顶上原本隐藏起来的魔角也显露了出来。 “眼下能与这畜生一战的也只我一人,诸位还是别在这儿守着送命了。” 话说的是一点儿没留情面,却又道出了在场所有人想说又没说的心声。 这些道修说是来帮忙,却又实力不济。后果就是别说没帮着一点儿,反而还会让能扛得住的人分心来保护他们。 何然深深看了段水泽一眼,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泽儿也没说错,我和玄珥留在这儿,诸位还是先去处理那些侵入魔界的杂兵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第69章 何然话音落下,剩下那些道修面面相觑对视半晌,倒也听话的打算转身离开铸剑台了。 却不想还未等他们动作,宁逍先一步将手中那弯刀在空中一挥,紫黑色的结界以刀尖为点快速向周围散开,呼吸间便形成了一个将铸剑台彻底包进其中的半圆形结界。 “游戏规则都是赢家来定的,我本就说了在这儿将你们一网打尽,又岂是你们想走就能走的?” 走到那结界边儿上的道修听他这话后,有的不信邪一样伸了手中武器过去触碰结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别说是那武器了,那个去试探的人,也被从结界上渡过来雷电一般的魔气冲了个焦黑。 肉丨体焚烧之后焦糊的恶臭在空气中慢慢散开,原本要接近那结界的道修们也皆是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全然不顾后面儿还有宁逍和上古魔兽般,不由自主的向后撤着步子,直到回到铸剑台上才停了下来。 “还有人想烤个人肉给我们看着玩玩儿的吗?” 宁逍勾着嘴角扬着下巴,语气中尽是挑衅的滋味。 何然眉头一皱,抬手长剑指天,灵气从剑尖泄出朝着他们头顶的结界冲了过去。却不料还未等那灵力碰上结界,一股强大的魔气就先一步挡在了二者之间,完全阻断了何然的动作。 顺着那魔气看过去,段水泽长剑凌空。四目相对,微微摇了摇头。 “师父别动结界,你挡不住的。” 何然看了他眼,又扫了眼一边儿明显得意不行的宁逍,虽是愤懑却还是听话的收了剑。他说:“这结界对我们阻碍太大。” 段水泽笑:“那破了便是。”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他猛的将长剑往地上一戳,另只手向旁一挥,随着魔气的爆发就听“咔嚓”一声脆响,随之无数“噼啪”的碎裂声在宁逍放出的那结界上响了起来。 宁逍再想抬手去护结界,却为时已晚。待最后一声碎裂响起,那结界应声坍塌成了一片片晶莹,又化为一团团紫黑色的云雾,顺着地面一路流进段水泽立于地面的魔剑之中。 这次也不用再让何然说什么了,在结界消失的瞬间,之前就打算离开的道修们不带丝毫犹豫,皆是连滚带爬生怕自己落下一点儿样的四散逃去。 宁逍狠狠咬着牙,抬手挥刀欲把离他最近的那个道修砍倒。只是这动作还没出去,弯刀已经被一旁伸出的长剑拦了下来。 何然双手握剑,剑身上雕画的游龙发出一声嘹亮的清吟,他启唇笑道:“年轻人,打架的时候别忘了你对手是谁啊。” 被他这么一挡,宁逍也失了最后再杀那些道修的机会。怒瞪了何然一眼,深吐了口气,他反而笑了起来:“老头儿,你这么急着去死,我也不介意赶紧送你一程的。” 面对这个威胁,何然却是不带丝毫惧意,只回了他一个相同的假笑应道:“话别说的太满,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宁逍双眼微微眯了眯,没有直接再去攻击何然,反而扭头看向白魔那边儿。他说:“给我把那个小剑修撕碎了,让他明白明白跟我作对是什么后果。” 白魔仰天发出一声长吼,直接朝着段水泽飞扑了过去,用行动应和了宁逍的话。 它这一动作,就像是给在场所有人了一个开打信号一般,宁逍抡圆了胳膊直冲着何然横切了过去,那边儿苏淼也举了刀打算从后面协助白魔攻击段水泽,刀未挥下一张闪着电光的黄符便飘到了眼前。 苏淼收刀撤身,扭头玄珥在他身后板着脸盯着他,双手各抓着一把黄符,似乎只要他敢有所动作,那些符咒全部都会冲他过来的。 “小娃儿你对手是我,别挡着何然老头儿他徒弟宰畜生。” 玄珥说着,就像是要迎合一下苏淼的心思般,猛的抬手将那两把黄符抛了起来。 没有要直接飘飘扬扬散落下来意思,那些符咒在玄珥向天摊开双手的瞬间便停止了下降的势头,就像是被固定了位置一般,尽数定在了半空之中。 苏淼愣了一瞬,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着眉转过身子完全对上了玄珥的方向。 这时候玄珥也摆好了架势,双手往前一推,那符咒就像是一群听到了冲锋号的士兵一般,争先恐后的朝苏淼扑了过去…… 再说那边儿拦下白魔那一下扑击的段水泽。 他眉头微皱,一手紧紧扣着剑把,也不上前去缩短和白魔之间的距离了,那长剑在空中划过,带着呜呜风声,让浓郁到让人窒息的魔气向白魔冲了过去。 这一下让原本以为他又要来一次普通武力攻击的白魔着实吓了一跳。 魔气太过厚重,就算是三个上古魔兽同时过来扛,也不定能扛得住的。 奋力向一旁跃过,只是这已经逼至身前的魔气却不会给他丝毫逃跑的机会—— 紫黑色和烟雾在空中汇成一只巨狮,不再似刚刚那黑龙般扑空,直对着白魔过去狠狠扯下了它一条后腿。 随着那魔气构成的巨狮腾空,鲜血也从被扯去的断腿上滴落下来。伴着白魔痛的彻骨的惨叫声,那巨狮又是一个张嘴,将那血还未及凝固的兽腿直接生吞了下去。 这次不再给它留什么喘息的机会了。段水泽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飞跳起身双手握上剑把,将还在倾泻魔气的长剑举过头顶,朝白魔狠狠劈砍过去。 腿上的痛意还未消失,那罪魁祸首的长剑却已经袭到脸前。 白魔一双眼睛涨得艳红,庞大的身体因为失去了一条腿而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剩下一条后腿已经因为平衡丧失而跪了下去。它撑着两只前腿,仰着头,紧紧盯着那马上要接触到额头的长剑,不躲不闪,反而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 笑声很大,却又惨绝的比哭还难听。 所有原本正在对战的人听到它这笑声动作皆是一顿,段水泽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般停了下长剑,却在下一秒立刻皱眉将长剑横于胸前,单脚在地上用力一点,猛的向后撤出身去,一边开口慌乱的冲何然那边儿吼道:“快跑!它打算自爆内丹……” 后面的声音在“轰隆”的爆炸声中被掩了个彻底。烟尘与被魔气震到碎裂的铸剑台石块同时飞溅起来,携卷着上古魔兽自爆内丹带来的强大魔气冲击,哪怕段水泽是已经有所准备,还是被这冲击震的整个人向后飞出去了好远才堪堪停了下来。 手中长剑剑身已经被那魔气冲的滚烫,也好在是有长剑护身,那内丹爆出的魔气倒是也没对他造成太大伤害。 “阿云……” 轻声唤着那人的名字,却不想才刚出声儿就被展逸云开口打断了后面的话—— “你别管我,剑没断我就不会有事儿的,赶紧去看看师父,刚刚你撤出来他们可还都没动呢。” 其实不用他说,段水泽也看到何然在爆炸最近点基本没来得及动作。 现在整个铸剑台被一片烟尘笼罩,还未来得及散开的魔气也全部汇集在那片儿,一眼看过去别说是何然了,就连铸剑炉里千年不灭的真火也全然看不到一点儿。 段水泽皱了皱眉。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再次抚了长剑低声道:“这魔气留着,就算是我寻着师父,他们也拦不住的。” 展逸云脑子转了转便懂了他这话的意思,上古魔兽的魔气浓厚的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住心底那点儿慌张的感觉,开口应道:“我试试。” “不行了就说。” 段水泽点头柔声说道,在展逸云“嗯”的应了一声后,用力将长剑插进了地上铺平的纯白色石块上。 他这动作完,铸剑台那边儿的魔气就像是感受到了召唤一般,没有一点儿停顿,尽数向长剑的方向涌了过来。 紫黑色的气体顺着剑尖一路包裹上去,一圈圈的绕着长剑,又包住了握着剑的人。待铸剑台上所有魔气全被吸到段水泽这边儿后,刚从魔气压制中挣脱出来的何然几人看到这场景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段水泽的身影已经完全无处寻觅,过于浓重的紫黑色魔气全部汇在一起,集成一直径两米左右的圆球,将段水泽和他那剑一起吞在其中。 何然盯着那魔气团看了看,又扭头看了眼身旁已经碎成石块的铸剑台,还有那好像万事不受干扰一般依旧立在正中的剑炉。喉结上下翻滚了两下,紧抿着的唇角还是没忍住,渗出了一道血痕。 一旁被魔气冲击到离他不远位置的玄珥甚至已经连坐起来的劲儿也没了。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蓝空,他张了张嘴,正欲出声又控制不住的咳了起来,直到喉咙里卡着的鲜血从口中吐出,整个人才又脱了力般瘫了下去。 玄珥半眯着眼,几乎连喘气的劲儿都没了一般,轻声问道:“你徒弟能行吗?” 何然叹了口气,想摇头却又在动作开始前停住,他说:“泽儿会没事儿的。” 第70章 话是这么说,只是他自己到底能信几分,何然也说不出来。 玄珥用力撑了撑地面,好不容易撑起来脖子,伸着脑袋又去看了眼段水泽那边儿一点儿没打算消除的魔气球,眉头皱的更紧了点儿,却还未撑到开口就又力竭躺了回去。 “伤成这样就别再强迫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了。”何然盘腿坐在原地,开口说道:“你现在还觉得所有魔修都是坏人吗?” 玄珥一愣,却是笑了起来:“好坏不是我说了算的。但是此事结束之后,段水泽永远都是明华的朋友。不过这得要他能活得下去,我也能活得下去……” “别说丧气话了,我徒弟强着呢。你也不会有事儿的,刚刚那两个魔修应该都被那怪物炸死了……” 何然话说一半,就见那已经被砸毁的铸剑台废墟另一边石块动了动,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哗啦”一声,一扁长石板被从下而上的掀了起来,上面积压的碎石尽数落了下去,下面却现出了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 在白魔自爆的时候两人便快速躲在了铸剑台旁边儿的拐角处,虽说是被个大石板卡在当中,却也比何然他们这样直接遭受魔气冲击要舒服的太多了。 苏淼撑着石板,宁逍从下面缓步走上了废墟,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挑着眉先是远远看了眼段水泽那边儿,口中发出一声嗤笑,才转头对上这边儿基本已经失去战斗能力的两人,开口笑道:“老头儿,你徒弟自杀了,看你这样子也挺辛苦的,在下受累送你一程吧?” 何然斜他一眼,脸上写满了厌恶。他说:“我说不劳您费心了,你就会放我一马?” 宁逍笑:“明知何必故问?” 何然这次连看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继续注视着段水泽的方向,口中应着:“彼此彼此。” 这话把宁逍剩下那些挑衅的事儿全都堵了回去。宁逍倒也不气,只又挑了挑眉毛,右手一甩将弯刀提在了手中,缓步朝何然这边儿走了过来。 何然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接近一般,继续看着前方一语不发。只是他这么淡定,一旁玄珥却是坐不住了,奋力抬了手将袖子里黄符抖出来,只是还不等那符飞出去,他便再次重重倒回原处,那刚刚扬起来的符咒也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落回了地上。 玄珥大喘着粗气,不解的看向何然,口中大声喊着:“何老头儿你看着点儿旁边儿啊!你不是说你徒弟没事儿吗,那别管他了啊!这边儿人都……” “若是能动,你真以为我是老的傻了吗?” 不分玄珥说完,何然便开了口。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无奈,他说:“你是被那魔气震的动不了了,我怎么可能就比你好?这动是能动,只是刚刚那一下,这丹田却有些受不住了……” 听他这么一说,玄珥思考半秒便愣了下来。抖了抖唇,还是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问道:“你丹田被魔气毁了?” 何然眯着眼笑了笑,也不再回他这问题了。看了眼马上走到他身边儿的宁逍,握了握手中长剑,深深叹了口气。 就好像为了配合这份绝望一般,原本还阵阵吹席的风也静了下来。空气中尘埃未散,宁逍也已行到跟前停了步子。 也不急着动手,他将弯刀往肩上一扛,笑道:“老头儿,还有什么遗言吗?” 何然说:“要动手就赶紧的,磨磨唧唧的,怪不得还争不过我那当了几百年道修的徒弟。” 这话一出,宁逍脸色立马变了。冷冷的盯着何然看了一眼,也不再说什么,直接轮起弯刀朝着何然砍了下去。 何然抬手横剑,就听“铛”的一声响,紧跟着冲天的魔气朝宁逍袭过,逼的人朝后连续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 再看那边儿,何然长剑抬到一半,身前却不知何时拦挡着了个青衣人。 段水泽周身还围绕着一层薄薄的魔气,从头顶魔角散出一直笼罩全身。那双凤眼更是红的发紫,手中长剑一挥,剑气加裹着魔气再次朝宁逍攻了过去。 这一下又比他之前砍白魔的时候强了不少,宁逍提刀想挡,却没料到连站稳的能力都没有,剑气直接将那弯刀冲开打在身上,让人直接打飞出去狠狠摔砸在了远处的地上。 段水泽也不停顿,提剑朝着宁逍倒下的方向又追击过去。 只是还不等他冲到跟前,黑影一闪,苏淼横刀先一步挡在了他和宁逍之间。 段水泽皱了皱眉。没有直接砍过去,收剑不耐烦道:“滚开。” 苏淼笑道:“你要动我们家主子,先踏过我尸体再说。” 段水泽眉间皱痕更深了点儿,开口还欲说什么,却不想他手中长剑先发出了清晰的人声—— “苏淼你别执迷不悟啊,宁逍他肯定是不行了,跟着他没前途的。听我一句劝,现在放下屠刀你还是有机会立地成佛的。” 听着这声儿的时候苏淼明显诧异了那么一瞬,皱着眉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段水泽那剑。却也没去问什么,只摇了摇头应道:“宁逍是我主子,行不行他说了才算,也别废话那么多了,我不可能抛下他的。” “啧,这死脑筋还不听劝。”展逸云叹着气说道:“他硬要找死,那咱们也只能成全了。” 段水泽微微点头,直接用行动应了展逸云的话。只是他提剑正欲攻击,没想到被苏淼挡在后面的宁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在长剑及身之前,先一步扯着苏淼后衣领,身形一闪躲了出去。 他这躲开,已经发出去劲儿的段水泽却是没办法迅速收回来这动作了。魔剑狠狠在地上砸出一道没入半个剑身的深坑,剑气又向前劈出了一道十几米长的裂痕。 一时间沙尘石块一同飞溅出去,就算是已经尽力向旁边儿闪身,宁逍二人还是被崩出去的小石块打了几下。 段水泽皱眉,抽回长剑转身看向宁逍那边儿。就见他整个人趴伏在苏淼身上,双眼微磕,好像昏过去了一般。 “宁逍这是为了救部下舍身透支魔气了?” 心里响起展逸云带着疑惑的声音,段水泽又盯着那二人看了看,才摇头道:“不知道,但是宁逍不是这种人。” “那他们……” 展逸云还没问完,那边儿苏淼却突然张口猛的喷了口鲜血出来。桃花眼中写满了不解,他扭头去看将脑袋搭在他肩上的宁逍,一边开口断断续续的问道:“为……为什么?” “他修为太高,又配着神力,就凭我一人的修为是打不过的。”宁逍说着,原本闭上的眼睛也缓缓睁了开来。嘴角勾起一摸惯常的笑意,一边吸收着从苏淼身上渡到他身上的魔气,一边开口说道:“当初你和我双修的时候我就与你说好了,你我共享的修为总得派上些用场,现在用到了,你不高兴吗?” 问着,又亲昵的蹭了蹭苏淼的侧脸。 只是苏淼就算是想回应他的问题,估计也没那机会了—— 原本紧致的皮肤就像是被人抽干了血肉一般,在宁逍的动作下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那双流转多情的桃花眼也吓人的从眼眶中突了出来,无神的望向前方,甚至让人会有种这时候用力拍一下他后脑,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就会直接蹦出来掉地上的错觉。 或许还不是错觉。 其余三人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苏淼,一时间完全忘了所有动作。 直到苏淼整个人变成了干尸一般的样子,宁逍才笑着直起身子,一手将怀中人往前推出去,一手突然轮起长刀,狠狠向前一劈。就听“哗啦”一声,苏淼仅剩的骨头架子也被从右肩一刀砍断到了左腰。 宁逍看了眼碎断在他脚下的干尸,又抬起手中在砍完苏淼后莫名裹了层蓝雾的弯刀,启唇笑道:“听说若是斩了他人的灵魂,便可以让那人灵魂来加持武器。却没想到,这小子灵魂和颜色倒还挺漂亮的。” 段水泽看着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厌恶转带上了一丝同情,听他这话出口,才淡淡的应道:“杀了最忠于你的人,还要以他魂魄祭刀,你真是个畜生。” 远方的玄珥也扯着嗓子赞同道:“我早就说了魔修都不是好东西,他就是代表。” 只是他话音还没落,那边儿宁逍就已经狂笑个起来。他掂了掂手中的弯刀,扬着下巴一脸不屑的看向段水泽,口中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况且我不是将,是王。他为我成魔尊的路献出自己,该感恩戴德才对。” “疯子。” 段水泽说道。 宁逍挑眉,只他对面儿的人却完全不想和他有任何交流了一般,再次挥着长剑向他劈砍了过来。 “铛”的兵器相撞声之后,紧跟着是一声“哗啦”的铁器碎裂之声。 宁逍呆呆的看着段水泽指到身前的长剑,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输得太快的结果。 段水泽说:“你输了,从你杀苏淼开始,你就已经输定了。” 第71章 像是为了烘托一下气氛似得,原本停息了许久的风又再次吹动了起来。 呜呜的声音宛若低声的抽泣,卷起段水泽长衫的衣摆,又扰乱了宁逍披散下来的长发。 段水泽长剑搭放在宁逍颈侧,冷冷的剑锋贴靠着那片温热的皮肤,让宁逍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身子。 这一动作,也算是让他终于从之前那种接受不了现实的呆愣状态回过神儿了,红眸对着段水泽和他色泽相同的双眼看了看,却又在下一秒继续狂妄的笑了起来。 “你真以为是我输了?” 他这话出口,段水泽愣了一瞬。虽说已经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人就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不需要在意的,但是嘴却比脑子快了那么一步,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宁逍笑道:“你现在是魔神,手里又拿着这么个吓人的剑,想杀了我,想灭了那些个来人界闹事儿的魔修都容易的很,但是就算是你本事这么强,我开的那条放魔兽的路,也不是你想堵就能堵得住的。” 他说完,恶狠狠的瞪了段水泽一眼,反而笑的更加癫狂了起来。 段水泽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眉间皱痕也在宁逍的话中加深了那么一点儿。 他说的一点儿不错。 其实就算是宁逍不说,他们最为担心的也一直都是那个通路。 段水泽抿着唇,冷冷的盯着宁逍,直到他停止了那种几乎身嘶力竭的笑后,才再度说道:“你知道怎么封那通路。” “那路原本就是为了顺应自然法则而开,这符合天道的东西,又让白魔用他上古魔兽的气焰烧了烧,你以为还是想封就能封的上的吗?” 宁逍也知道自己这基本就是最后几句话了,只要是段水泽不高兴,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退一步说,他也清楚的知道就算是自己现在跪地求饶,不说段水泽了,那些道修也不可能会放他一条生路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自觉,他反而是越来越放肆了起来。那双火红的眼睛看向段水泽的目光中充斥着浓厚的挑衅,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才继续说道:“你放心吧,就算是老子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垃圾的。” 说完,顿了顿,还不等段水泽想清楚该威逼还是该利诱,他便再次开口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在下面儿等着,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整个人界所有生物都可以过来给我陪葬了。” 这话出口,段水泽也察觉到了不对。只是再想去挪开架在宁逍脖子上的那长剑,却还是晚了一步。 宁逍在最后一个字儿还没吐完的时候便向着剑锋的方向侧躺了过去,只瞬间,那长剑便被鲜血染得通红。 段水泽沉默的盯着还在地上挣扎抽搐的宁逍看了几秒,直到他连抽搐的动作也做不出,直接瞪着眼睛停了所有动作时,才开口轻轻叹息了一句:“何止是整个人界啊……” …… 距离天辰山上铸剑台的那一战,转眼又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由于魔修那边儿领头人死了,这一直用来撑场面的上古魔兽也自爆了,导致一时间来人界闹事儿的那些魔修皆是没了继续攻打人界的气焰。而反观之前一直找不到什么突破点的道修则是气势高涨,屡战屡胜。 天辰派在这一战之中几乎被毁了个七八,掌门何然又在大战中受了重伤。所以这一周的时间里,天辰弟子基本也就没再怎么攻打魔修,皆是留在门派之中疗伤的疗伤,重建的重建。 段水泽依旧带着他的剑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天辰派里。只是这所谓的客人,到底真是客人还是天辰弟子,似乎也没人能说的清楚。 就比如现在。 从大战结束之后,立刻闭关疗伤一周才刚出关的何然,依然有些虚弱的躺在天辰掌门卧房的床上。段水泽坐在床边儿一圆凳上端茶倒水,他身旁则是一大眼睛少年,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拿着糕点,喝一口吃一口不亦乐乎。 段水泽扫了眼还在和食物奋斗的展逸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何然说道:“阿云跟着我这么久,唯一的愿望就是吃一次东西。我又不敢让他在外人面前直接化形,来您这儿,师父若是嫌我们烦……” “你还真是挺烦人的,把你剑灵留这儿,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何然说道,只是那笑眯眯的表情和语气,却是一点儿没有厌烦的意思。从展逸云在屋里化形之后,他视线就一直没从人身上挪开过,现在见人坐到跟前,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剑灵不管看多少次,还都是觉得好神奇啊。” 段水泽笑:“当初还是您告诉我万剑皆有灵的,现在又怎么说神奇了?” 何然撇他一眼:“我说是这么说的,你以为这世界上有几个剑修有你这般运气?就你师父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我也没见着我这剑的剑灵呢。” “总能见到的。” 不等段水泽开口,那边儿快速解决完糕点又灌进去了一杯热茶的展逸云便先一步应道:“前辈您是个好师父,也是个好剑修,不可能见不到您的剑灵的!” “泽儿那犟的,嘴能有你一半甜,我说不定这几百年也能舒心多了。”何然笑着摇头道:“不过也别安慰我这老头子了,之前那伤怕是治不好了,丹田上的裂痕修补不成,我估摸着也没办法再继续修仙了。” 听他这么一说,段水泽原本还带着笑的面容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他皱眉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 “天底下没有什么宴席是不散的。”何然应的云淡风轻,他说:“原本以为我这把老骨头再撑他个千百年也没什么大问题,现在看来,似乎是需要提前开始物色一下天辰的下一任掌门了。” 段水泽一愣,嘴唇上下开合了两次,最终那在口里绕了数圈的话也没能吐出一个字儿来,只换得一声长叹,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何然面上表情不变,就好像他们现在在讨论的只是明儿早上吃什么,而不是他快死的消息一样,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他说:“怎么,你有兴趣帮我接管一下你这些个师弟师妹吗?” 段水泽看了他眼,强行学着何然的样子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后,才摇头道:“师父,如果可以的话弟子自然随时都可以代劳。但是弟子终究是个魔修,就算是您同意,我也不好去任这道修第一门派的掌门的。” 何然又笑了笑。伸手过去在段水泽膝上拍了两下,才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你执意要入那魔道,天辰掌门的位置定然就是你的,也没人敢说什么的。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似乎也过得不错,师父也不用再担心你什么了。挺好的。” 说完,他又抓着段水泽放在膝上的手捏了捏,才又将视线转回到了展逸云身上。 之前好不容易收了一些的笑容重新挂回到脸上,何然冲展逸云摆了摆手,招呼道:“小娃娃过来点儿,让老夫好好看看剑灵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他这一招呼,展逸云立马没有半点儿怠慢,连屁股下面坐着的那小凳子也不管了,直接起身过去蹲在了何然手边儿的地上,咧嘴笑道:“前辈您摸摸,其实我化形之后和人类也没啥区别的。” 何然也不拒绝,应着他的话伸手过去在他头顶上揉了两下,口中说道:“还真是跟人类一样,泽儿小时候也是这么乖,结果长大之后,啧……” 说着,展逸云和何然两人四目一对,皆是心有灵犀一般的笑了起来。一旁被他们笑的段水泽面上却也没有一点儿不悦,只是挂着淡淡地笑意看着两人,心底莫名多了那么一丝暖暖的感觉。 那些凡人口中所言的家庭和睦其乐融融,似乎也就是这种感觉吧? 也不知是展逸云真的很会哄老人开心,还是因为何然见着剑灵之后就忍不住的高兴。总之两人在这房里又待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何然那向上咧着的嘴角就一直没有放下来过。 两人聊了段水泽的童年青年和成魔之后的一切,又聊了剑灵的生活习惯化形方法,最后连展逸云和何然共同的那个便宜徒弟叶承轩都聊了不少,何然却还是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段水泽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楚风那边儿给他传信让他赶紧过去,何然都会有盛情邀请他们在掌门卧房里和他促膝长谈的意思了。 不过这也就是个错觉罢了。 在出门的时候,段水泽身旁立着的少年再次化成长剑让他提回到了手中。 “我有种预感,咱们要是再想不到封那通道儿的方法,可能就真的要迎来世界末日了。” 展逸云轻声在段水泽心底这么说着。 后者笑了笑,手指习惯性的抚了抚长剑以示安慰,一边开口应道:“天无绝人之路的,总能有办法的,你放心吧。” 第72章 对于段水泽的话,不管是因为人剑之间过于长久的羁绊,还是因为道侣之间的感情元素,总之在多数情况下,展逸云还是无条件信任的。 所以当段水泽这么安慰了一句之后,他心底那点儿来源不明的慌乱还真神奇的减了大半。 从天辰到驻魔镇之间还是有那么一段距离的,就算是让段水泽缩地过去,也多少得需要那么点儿时间。 展逸云原本就有点儿晕缩地,这每次一开始赶路,他除了欣赏段水泽的面容以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话题闲聊了。 在心底思考了一秒,展逸云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他说:“按之前你师父说的意思来看,他还能再撑多久?” “最多百十来年吧。”段水泽说:“师父说的轻松,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探了探他状态,现在暂时是没什么事儿,但是就像他说的一样,怕是再也不能继续修炼了。” 其实说这么个数字,似乎对修真者来说是弹指一挥的意思,但是在展逸云这种还把自己固定在普通人思维中没有解脱出来的人看来,百十来年的时间好像也足够享受一下人生去了。 那倒还好。 展逸云想着,继续说道:“其实我挺喜欢你师父的。想开一点儿,其实不能修真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还有时间享受一下普通人那种不用清心寡欲,可以吃山珍海味还能快意恩仇的人生,你觉得呢?” “你喜欢我师父的话,几年前你就跟我说过一次了。”段水泽轻笑起来:“不过修真到底好不好,这种问题你问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 毕竟从小就跟着何然入道,或许现在让他去过什么个普通人的生活,他反而要不知道该如何过起了。 展逸云想着,也点了点头应道:“有道理。” 说完,顿了顿,也不等段水泽再说什么,便又继续说道:“你之前答应我的,等这些个破事儿都弄完之后,你跟我一起去四处转转,我带你感受一下不修真的乐趣,说不定你以后还就真再也不想修炼了呢。” 段水泽笑:“其实就算是你不带我转,我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再继续修炼了。” 展逸云说:“你这人真不会聊天。” 段水泽抬了长剑放在嘴边儿轻轻烙上一个吻,眼中笑意愈发浓重,却也没再继续说些什么了。 一人一剑就这么安静的各自傻乐呵了一会儿,便也远远能看着前方一片废墟之中立着的几道人影了。 段水泽脚下发力,又几个纵身,落在了距离那石柱最近的楚风身边儿。 “这跟宁逍打完过去七八天了,你休息的怎么样了?” 脚还没站稳,楚风关心的话就已经传到了耳朵里。其实当时那边儿刚打完的时候,段水泽就表示自己可以过来一起帮忙观察结界了,但是楚风何然一致认为还没研究出来封印方法,他还是养精蓄锐最好,才使得他不得不在天辰山上住了这么一周。 先是给楚风行了个简单的礼,又扫了眼周围韩天语那几个熟人,才开口应道:“在和宁逍他们打的时候吸了那上古魔兽自爆内丹时放出来的魔气,这些天修炼的时候有了那魔气帮忙疏通筋脉,原本没弄好的那些神力基本也吸收的彻底了。” 楚风点了点头,在一边儿明显魔神脑残粉萧闻发出的那些类似于“不愧是魔神大人”之类的赞叹声中,开口说道:“你没事儿就好,正好过来看看这结界吧。” 段水泽点头:“出什么事儿了?” 楚风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反倒是转了头去看向一旁双手握在那石柱之上的楼书言。 段水泽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过去。那边儿楼书言似乎也察觉到了一般,松了紧握着石柱的双手,转过头来看向段水泽。 他摇了摇头,带着些无奈的说道:“这通道有问题,感觉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能把我们的魔气全都吸进去,还没一点儿要修补起来的意思。” 一边儿萧闻也跟着补充道:“我们之前也都试过,天语不信邪非要拼一下,结果直接昏过去了三天三夜,今儿早上的时候才醒过来。” 原本就撑靠在他身上的韩天宇听到这话,冲那石柱扬了扬下巴继续说着:“我们想了想,都觉得可能是因为我们实力太弱才会这样,所以还是想的要不让魔神大人您来试试,不管成不成,这天底下若说还有人能封住这通道,估计也就只有您一个了。” 待他们都说完,楚风才再次开了口。他说:“泽儿先试试,要是和我们一个感觉的话再想其他方法就是。反正现在那些所谓个上古魔兽大军还没出来,那就是还有时间,慢慢来总能想着办法的。” 段水泽点了点头,也不多说。直接上前一步单手按上了那根久立不倒的石柱。 在指尖接触那石柱的时候,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段水泽又用魔气去探了探那个好像比以前更大了点儿的通路,也没感受到一点儿那几人口中描述的情况。带着疑惑运出魔气打算去堵那通路的时候,只瞬间段水泽便明白了他们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就像是那通路之中有什么怪物一般,他敢放进去多少魔气,那怪物就敢吞噬多少。最后随着他放入魔气的节奏,那通路甚至还不满的开始主动吸食他体内的魔气了。 段水泽立刻将手抽了回来。双眼中写满不解,茫然的看向周围那几人。 “行了不用说了,看来魔神大人跟我们都是同样的情况。”楼书言耸了耸肩,他说:“如果连魔神的魔气都能吸掉,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前想想怎么写遗书了?” “三界堕于混沌,你写出来遗书给谁看啊。”韩天语嫌弃的应道。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再次看向段水泽。 她说:“说不定是因为我们投入的魔气都太少了?要不然咱们一起试一次,魔气厚到那洞来不及吞,不就有办法把它堵着了么?” “这说不定也是个可能性。”萧闻点头赞同。 那边儿楚风却皱起了眉,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才开口道:“就你们现在这个状态?一不一起有区别吗?” 楼书言说:“那也总不能找个道修来帮忙吧?魔气和真气相抵,找他们还不如不找啊。” 韩天语说:“没事儿让我再试试,我还能行的真的……” “不用了。” 段水泽声音响起的瞬间,原本还在争论的几人立刻便禁了声儿。四双眼睛同时盯在他身上时,他才继续说道:“我再试试便好,这么些天你们一直守着这儿也都辛苦了,总得让我再尽点儿力了。” 话说完也不等剩下几人回应什么,段水泽便再次将手伸向了那根柱子。 还是和之前尝试的时候一样的感觉,只是这次在感受到那通道之中对他魔气的吞噬之后,段水泽非但没有一点儿要撤身的意思,反而加快了手中魔气的运送。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他才再次收回了手看向旁边儿等着结果的四人。 他说:“韩天语想的没错。” 这次话音还没落下,那边儿韩天语就已经激动地嚷了起来。她说:“我之前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只不过太高估自己,没想到我不管怎么运送魔气都赶不上那边儿吞噬的速度,结果到最后我魔气透支昏过去,他们还说我傻。” 段水泽却依旧紧着脸摇了摇头。 原本听他这么一说也以为看到希望的楚风见他这样子,刚刚挑起的嘴角也又放了回去,一边不解的问道:“不是说那法子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耗费的魔气实在是太多了。”段水泽叹气道:“就算是我上,估计费尽一身魔气,也封不上这通路。至于你们,就算是帮我也帮不了个什么的。” 这话虽说是有点儿直白到不留情面,但也是事实没错。 几人再次沉默了下来,有的望天有的看地,一时间硬是没一个人再能想出来什么解决方法了。 过了许久,楚风才又想起了什么似得突然抬眼看向段水泽。他说:“之前那个道修说的那个,告诉你们会发生什么事儿的那个鬼界人,他是不是知道如何可以封上这个通道?” 段水泽一愣,又回忆了一下陆远之说的那些,皱着眉点了点头道:“他说方法就在我们自己心里,想想总能想到的。” 韩天语说:“我想到了啊,但是行不通啊。” 段水泽苦笑道:“我是连想都没想到过。” 这说着,他手中那长剑突然魔气一散,下一秒一个人便靠在了他身边儿。 展逸云也不说话,从怀中乾坤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珠子握在掌心,才开口问道:“反正大家继续在这儿胡思乱想也是浪费时间,要不然我试试能不能叫陆先生来问清楚?毕竟三界皆毁,就算是鬼界之人也没什么好处吧?” 第73章 展逸云说完,也不急着动作,只是将手中的那个珠子递在段水泽面前,等着对方做决定。 段水泽沉默半晌,一旁的楚风倒是捋着胡子先一步摇头道:“那鬼界之人若是不说,那定是有他的原因,你就算再找他过来,他也不一定会告诉你的。” 展逸云摸了摸下巴,又皱着眉看了眼手里的珠子,却还是赞同的应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但是如果段水泽都不行的话,咱们还……” 话说一半,展逸云突然愣住了。目光奇怪的看了看段水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双手,突然咧嘴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段水泽问道:“什么意思?” 展逸云笑:“谁说在这儿没有比你强的人了?等会儿我化成剑身,你用我去封一次试试,我比你强那么多肯定可以成功的。”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脸恍然大悟。 展逸云说的一点儿没错,就段水泽手里那把魔剑,其中魔气到底有多盛,恐怕就连段水泽自己也说不了个确切答案的。 只是还不等楚风说出什么赞同的话,段水泽就已经皱着眉拒绝道:“不行,那通道可以往里面吸魔气,万一你魔气不够再也不能化形,或者直接不复存在了,那……” “你别总想这些不好的事儿啊,说不定咱封好了这通道也一点事儿都不会有呢。”展逸云说的不是一般的轻松,他笑着伸手在段水泽肩上拍了两下,继续道:“你放心吧,人在剑在,你不死,我也不会有事儿的。” 段水泽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不赞同的表情还是没有一点儿改变。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沉默许久,段水泽才长叹一声败下阵来。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去了鬼界先别急着过奈何桥,等等我会追上你的。” 段水泽说道,眼中写满了让展逸云都不好意思继续说笑的认真。 看着段水泽那双艳红的凤眼沉默了一会儿,展逸云才又笑了起来。他伸手过去抓住那人在身侧紧捏着的手,又向前倾了倾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放心好了,不管在哪儿咱们都是一起,我都不怕你还又什么好担心的啊?” 段水泽嘴唇上下磕了两下,欲言却又止。 展逸云又拍了拍段水泽的手,也不再给他说什么的机会了,双眼一闭魔气乍泄,人身再次转成了长剑,归回了段水泽手中。 段水泽看了眼手中长剑,又伸手在剑身上抚摸了好一会儿,才提剑对着那镇门口的柱子狠狠戳了下去。 魔气在瞬间充盈,方圆十几里转眼便被紫黑色的浓雾笼罩。 又眨眼之间,那魔气疯狂涌向剑尖所指之处。 飞沙走石漫天而起,耀眼的紫光从地面化成一条巨龙直冲云霄,在九天之中盘旋半晌,又狠狠的冲砸向地面…… 三个月后,天辰山铸剑台。 在和宁逍的那场战斗中毁的差不多的方台也修复的差不多了,依旧是天辰派标志性的纯白,也依旧是当年的那种肃穆大气。 展逸云坐在剑炉边儿上,看着里面烧了千年的真火,心底莫名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让他忍不住伸了爪子想要放进去试试。 只是这动作才刚又个苗头,就被旁边儿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展逸云嘴角抽了一下,转头看向旁边儿一脸无奈的少年,认真的解释道:“徒弟你要知道,你师父这不是神经病了,我再怎么说也是这炉子里出来的,就是想重新感受一下娘胎的温暖而已。” “您的比喻真是越说越恶心了。”叶承轩站在他身旁,哭笑不得道:“师娘还在昏迷,您怎么就舍得离开房子出来转转了?” 展逸云斜了他一眼,先是乖乖的收回了还想再往炉子里伸着试试的手,转而回来撑着脑袋,皱着眉叹息道:“这都三个月了,他一点儿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遵守套路,那些电视剧啊小说里面不都是看护出门之后,被看护的人才能睁眼么。” 叶承轩:“……” 他甚至都懒得去问“电视剧”究竟是什么东西了,看向展逸云的目光也转为了同情。 看来师娘的昏迷对师父来说打击真的太大了,师父这明显都已经疯了啊。 叶承轩想着,却不等他想完,后脑上就被人不轻不重的抽了一巴掌。 展逸云说:“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还正常着呢,真的。” 叶承轩依旧是保持着那种同情的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展逸云:“……” 总觉得徒弟长大之后越来越不听话了,心好痛。 他不说话了,叶承轩便也没再主动开口,两人就这么盯着铸剑炉里的真火看了许久,直到叶承轩眼睛被那火耀的酸涩时,展逸云才终于又开了口。 他说:“你知道吗,之前在封那结界的时候,你师娘还一直来回担心我,怕我费了太多魔气会不会出什么事儿。结果没想到现在我没出事儿,他自己反而一睡不醒了。你说打不打脸?” 叶承轩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问道:“那师父您现在是一点儿魔气都没有了?” 展逸云笑:“多少还是剩点儿的,要真是一点儿没有的话,你师父现在就是块废铁罢了,你以为我还能跟你聊天?” 说完,顿了顿,他又伸手在虚空中一挥,一把几乎如烟雾汇集出来一般的黑色弯刀便出现在了手中。随便挥动了两下,又将那弯刀递到叶承轩手里,他才继续说道:“魔气为了封印那个通道算是用的差不多了,但是鬼气还都在,你师父还是挺强的。” 叶承轩拿过那刀左右看了看,才点头道:“您没事儿就行了。” 展逸云笑着伸手过去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又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自己便宜徒弟,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问道:“你在天辰派待了这么些天,何掌门也没让你去给自己锻把剑吗?” 叶承轩摇头:“掌门说剑修是要看缘的,他说我不可能一心为剑,所以永远也成不了剑修的。” 展逸云一愣,点了点头赞同道:“掌门说的也没错,你就跟着好好学学剑法,待你长大了以后,去找一个叫顾城的人,他可以帮你锻出来天下最好的剑的。” 这话说完,叶承轩明显的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盯着展逸云看了一会儿,他才眨着眼说道:“师父我发现比起当魔剑鬼修这些,您好像更适合算卦一点儿。” 又是一巴掌抽在脑袋后面,两人却是一同笑了起来。待笑够了,展逸云才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了那个陆远之给他之后就一直没用过的小珠子递到了叶承轩手中。 叶承轩不解:“师父您这是……” “拿着吧。”展逸云笑:“你师娘现在魔气散尽,我也不再是人人想夺的魔剑了。等他醒过来之后我就要和他一起去享受人生了,这东西自然也就用不到了。倒是你,既然打算一直在修真界混下去,以后万一有个什么大事儿,至少还能找你陆叔帮个忙的。” 叶承轩愣了片刻,一边将那珠子收到乾坤袋里,一边皱着眉道:“师父您这么一说,我总觉得咱们是要永别了。” “缘没散尽,天涯海角都总会重逢的。” 展逸云笑着说道,却是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上几乎没有的灰尘,他一边往段水泽所在的那个客房走去,一边挥着手高声喊道:“我回去看看你师娘,你好好跟着何掌门学,可别到时候说是我徒弟给我丢脸啊。” 叶承轩用力点着头应了声“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展逸云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重新坐回到地上。 少年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蓝空,微微勾了勾嘴角。 果然师父还是要走吗…… 再说那边儿回到房中的展逸云,先去床边儿看了看,段水泽还是在昏迷中一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也没有。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守着他看他昏睡的日子过得太多也习惯了,展逸云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便打着哈欠回到床边儿,爬到段水泽身边儿和他一同闭上了眼睛。 却不想他这躺下,还没一秒的时间,身旁人胳膊突然微微挪动了一下。 在他睁眼的瞬间,段水泽带着倦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 展逸云猛地爬起身子朝旁边儿看过去,段水泽一双眼睛已经变回了黝黑。薄唇微微勾着,对他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展逸云眨眨眼,又伸手过去在那人脸上捏了捏,才咽了咽口水说道:“三个月,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醒过来了。” “你还在,我又怎么好留你一人呢……” 段水泽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伸手过去轻轻勾住展逸云的后背,微微一用力便将人拉入怀中。 第二天一早,叶承轩惯例过来段水泽房里看看情况。敲门半天无人应声,推门进去却发现段水泽早已不知去向。空留下被褥的床上明晃晃的放着一张纸条。 似乎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叶承轩过去拿起纸条看了眼,上面只有几个苍劲的大字儿—— 有缘再会。 第74章 番外1 从那日段水泽醒来,两人自天辰山上私跑出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年。 至于为什么段水泽没有魔气了,展逸云还能随意化形。这问题两人研究了许久也没得出结论,后来见展逸云天天也好好的化形自如,便也顺其自然的不管这事儿了。 就像是之前约定好的那样,段水泽陪着展逸云四处晃悠玩闹,日子过得倒是也挺愉快的。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就是在散尽一身魔气之后,段水泽自毁丹田,跟着展逸云一起开始学习鬼修之道了。 按展逸云的话来说就是,不管修魔修道还是修鬼,能活的日子都会比普通人多几倍甚至几十倍。他还没和段水泽待够,自然是能多活一会儿就多活一会儿的好的。 只是想法是好的,真正做起来就…… 展逸云盘腿坐在地上,扫了眼在他身前打坐调息的段水泽,深深叹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头顶被阳光照的一片翠绿一片金黄的树叶上。似乎要将每一片叶子上的纹路都数个清晰似得,直到脖子感觉到有些酸疼,才总算是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那边儿没有一点儿动作的段水泽。 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能感受到你原本丹田那个位置,汇集起来的鬼气了吗?” 闻声,段水泽也从调息状态中恢复过来。睁了眼盯着展逸云看了半晌,才抬手在鼻子上摸了摸,有些羞愧的摇头道:“完全没有。” 展逸云:“……” 从段水泽自毁丹田决定开始修鬼道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周的时间了。段水泽的金手指就像是在封印那通路的时候被用完了一样,在鬼修的路上别说起色了,就连一点儿要入门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那边儿段水泽都快把脑袋埋进衣服里去了,展逸云也不好再说他什么了。只伸手过去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安慰道:“安啦,现在咱还年轻,你慢慢来,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你说是吧?” 段水泽苦笑道:“我若是一直都这样子怎么办?” “那也没事儿,我是鬼修,大不了等你死了之后咱们到鬼界继续去研究怎么修炼也没事儿。”展逸云说着,伸了脑袋过去在段水泽唇角啄了啄,又趴在他身上,蹭到他耳边呵着热气继续道:“说不定这还是天意呢,让我们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人生,别把时间浪费在修炼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段水泽一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本一直搭在膝上没有动作的双手却慢慢向中间合拢,扣在了展逸云的屁股上。 展逸云:“……” 他默默坐起身子,一巴掌拍掉段水泽还欲做点儿什么的手,往后撤了撤身,让自己从那人怀里完全退出来之后,才正色道:“我现在觉得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什么,你成魔神了所以控制不住自己那方面*之类的话都是在骗人的。你现在根本就一点儿魔气都没了,我倒是也没见你控制你自己一点儿啊?” 段水泽笑:“是你说要享受人生的。” 展逸云:“……” 他简直分分钟就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想一巴掌抽到段水泽脸上让他感受一下到底什么是享受人生。 不过这也就是个想法。 展逸云自认在这方面,他好像还不是那么矫情的。 不过矫不矫情是一个事儿,体力和某个部位的承受能力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展逸云搓了搓脸颊,又伸过手去捏了捏段水泽的手,才继续说道:“都说了多少次了,不是不让你上……” “要有限度,毕竟一次用的太过火,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的。” 不等展逸云说完,段水泽便笑着替他讲完了后面那几句惯例跟着的话。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 展逸云摇着头道:“白日宣丨淫真不要脸。” 段水泽摸了摸鼻子,也不应声。 待两人终于闹够了,展逸云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道:“你饿不饿?咱进城去吃点儿东西?” 他这一问,段水泽也低头按了两下自己肚子,才一边随他起身一边点头应道:“这几百年都不记得吃饭是个什么滋味儿,突然没了修为开始食起人间烟火,就算是过去这么久,还总是有些不太习惯。” “饿了直说就行么,弯弯绕这么半天,就你话多啊。” 展逸云笑着伸手过去,牵过段水泽之后,两人便慢悠悠的朝离这小树林最近的城门走去。 微风轻拂,带着夏虫吱吱喳喳停不住的鸣叫。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空隙,零零星星的散在地上。 两人走在林间那全靠行人来来回回踩踏出来的土路上,展逸云突然咧了嘴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段水泽侧头看他一眼,好奇道:“又在笑什么?” “没。”展逸云依旧保持着那种乐呵的样子,开口应的愉快。他说:“就是突然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子就像是提前步入养老期了一样,幸福的有点儿不知所措。” 段水泽不懂什么是“养老期”,却也听得懂他说的幸福是何意。目光温柔的看了他一眼,只勾了勾嘴角,也没有应声。 不过展逸云似乎也不打算收到什么回应。顿了顿便又继续说道:“其实我跟你讲,在回来这边儿之前,我一直觉得到了年龄我就会去相亲,然后找个不嫌弃我的姑娘结婚生子。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神奇,我没找到那姑娘,反而遇到你这么个愿意跟我不离不弃的爷们儿。” 这次话说完,段水泽却是收了笑容,转而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问道:“你想成亲?” “其实也不是很想。”展逸云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摇头道:“就是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在那个世界就是个普通人。凡人一辈子没有那么长,百十来年的时间,结婚生子之类的事儿,这都是自古而来潜意识都觉得理该如此的事情的罢了。” 段水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没再开口。 展逸云以为这话题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也没继续去想什么。 两人还是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去周围的小城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这城名曰“三湖”,就像是这名字一般,城里一共有大小三个湖,水源充足,风景倒是也不错。 第二天一早,展逸云便拉着段水泽去了最大那湖里游水。两人租了个小船,段水泽划船,展逸云靠坐在船边儿,一手拿着过来前买的点心啃着,一手伸出船边儿,放在水里荡着水花。 “现在漠北那边儿也去过了,现在江南也过来了。在往边儿走就能看着海了。”展逸云手掌捧起一把水,又往湖里掀了出去,看着水花四溅,才乐呵的继续说道:“咱们看完了海之后,要不再到海那边儿转转,说不定还能看到些什么古欧洲的神怪呢。” “你想的话便去转转也罢。”段水泽一如既往还是顺着展逸云的应道,只是这次应完,却头一次又补充了一句。他说:“去是可以,但是去之前,咱们先回一趟天辰。” 展逸云一愣,也不玩儿水了,不解的看向段水泽,好奇道:“回天辰做什么?师父不是还好好地呢吗?你想家了?” 段水泽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却只是点了点头,坦然的承认道:“毕竟生活那么多年,离开太久,总忍不住想回去看看的。” 他这一说,展逸云思考了一下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便也不再去多想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还赞同的应了一句:“你这么说也是,我也有点儿想你师父还有承轩他们了。也不知道那小子过了这几年,是不是稍微有点儿出息了。” “回去见见就知道了。”段水泽笑道,眼中之前的那丝情绪也在展逸云毫无防备的信任之下彻底沉进眼底,就好像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似得。手中长蒿一撑,小舟便飞一般的向湖中心荡了过去。 展逸云躺在船上,待那小舟一路摇到湖心的荷花深处,才冲段水泽招了招手道:“别撑船了,你过来一起躺着,可舒服了。” 段水泽瞥了眼比展逸云身子宽不了多少的船板,笑着摇头道:“你还真不怕这船翻。” 展逸云一咧嘴:“怕啥,就算是翻了我也能用鬼气把它翻回来,这儿正好没人,你确定你不想和我一起享受一下?” 段水泽沉默了一瞬。还是禁不住诱惑,将长篙往船边儿上一横,自己俯下身子。正好和展逸云一起横卡在了那小船里。 “你看,不会翻吧。”展逸云笑道。 段水泽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将人搂在了怀里。 “下月初二咱们回去。” 段水泽在展逸云耳边轻轻说道。 展逸云纳闷儿道:“为什么?” “昨日观了星象,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 “看这个做什么?” 段水泽笑了笑,再任凭展逸云怎么问,都不再回答了。 展逸云眨了眨眼,总觉得段水泽好像有什么事儿在瞒着他。不过也无所谓了,总之这人也不可能做些伤害他的事儿就是了。 这样想着,他便也不去问了,缩在段水泽怀里蹭了两下,便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时间还久,足够他们去享受相伴的安宁了。 第75章 番外2 天辰山地数中部偏北,而三湖城又处东南。 说要在下个月初二赶回天辰,可现在已经快到月中了。虽说这时间似乎是有点儿赶,展逸云也不知道段水泽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不过倒也没有去问什么,只是商量了一下之后,便决定再玩儿一两天就启程往回走了。 段水泽现在没有任何修为,这几天又尝试着进行了一下修鬼道的入门训练,却完全没有一点儿要出现奇迹的意思,甚至就连一向乐观的展逸云都忍不住怀疑,段水泽是不是从此之后真的要彻底告别修真了。 不过这能不能修炼都是后话,现在当务之急就是—— 展逸云坐在客栈房间里的小木桌边儿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筷子戳着盘子里的红烧肉,皱着眉问道:“你现在不能缩地了,你觉得我把你抗起来带着你缩地跑不摔的几率有多大?” 段水泽停了筷子看向他。脑内思考了一下展逸云用抗麻袋的姿势扛着他,又想了想展逸云把他抱在怀里的景象,还没考虑到缩地,他浑身鸡皮疙瘩就先一步立起来了。 都不用他开口,展逸云就心领神会一般摊了摊手道:“你看,我就知道你也觉得这画面不是一般的不和谐。那问题来了,我们咋回去?” 段水泽低头沉思了片刻,面上却没有一点儿要纠结的意思。只是淡定的开口道:“总有办法的。” 展逸云挑眉,低头继续吃饭,也不再多问。 第二天早上,晨光微启,展逸云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段水泽便说有事儿先出去了。 直到该吃早饭的时候,段水泽才端了两笼包子推门进了屋子。 期间展逸云穿衣洗漱不提,待两人一同重新坐回到那小桌旁边儿时,他才咬着包子口齿不清的问道:“早上干什么去了?” “你昨儿晚上不是问我怎么回去吗?”段水泽笑的依旧淡定,他往桌边儿掀起挂帘的窗外看了眼,才继续说道:“一会儿吃完饭下去,我带你看看就知道了。” 展逸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道现在段水泽越来越会玩儿惊喜藏秘密了,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实诚的可爱了。 不过这样的段水泽似乎也蛮可爱的。 这样想着,直到两人吃完早餐又买好干粮出了客栈,他看到段水泽口中所谓回去的方法之后,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客栈小二站在门口,手中牵着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见他二人出来,便陪着笑脸将缰绳递还到了段水泽手中。 段水泽给了小二两块铜板,待小二乐呵呵的走了之后,才伸手过去在那白马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两下。然后转头冲展逸云邀功道:“怎么样?买了匹马,总比咱们双脚走出来的速度要快多了。” 展逸云先是冲他点了点头,又伸手过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以示对他这种机智行为的赞赏,然后才开口认真地问出了现在最为重要也是惟一一个问题—— “你会骑马吗?” 段水泽摇头摇的毫不犹豫,他说:“自入宗以来,修炼之后首先要学的便就是缩地之术,学会了去哪儿也就方便多了,还哪需要骑马啊。” 展逸云理解的点点头,然后更为认真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作为一把剑,有可能点亮过骑马这种高端的技能?” 段水泽:“……” 这好像还真的是个不可忽视的大问题。 他沉默了半晌,又看了眼被他牵着的那匹一会儿打个响鼻一会儿又扬扬蹄子,怎么看怎么不老实的白马。抬手摸了摸鼻子,带着些犹豫的问道:“说不定咱们天赋好,直接自己摸索也能学会?” 展逸云摊了摊手,笑而不语。 上马的时候,展逸云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比以前看过小说里面主角第一次骑马的状态要强多了,至少他有鬼气帮衬,还是自己上马的。而反观段水泽就比他艰难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待好不容易两人都成功在马上坐下,展逸云才认真道:“我觉得你今天做的最对的事儿,就是只买了一匹马而不是两匹。” 段水泽:“……” 他哭笑不得的再次摸了摸鼻尖,才带着尴尬轻声道:“我真没想到能这么困难。” 展逸云叹了口气,却是笑了起来:“没事儿,哥带你飞。” 这话出口,段水泽还真相信了,伸手过去牢牢卡住展逸云的腰,又将脑袋搭在他肩上,轻声应道:“好的。” 一个时辰之后。 在两人第五次被那白马颠甩下来的时候,展逸云终于忍不住,揉着疼到感觉仿佛炸裂的屁股说道:“我说真的,要不然你还是委屈一点儿让我扛着飞一段儿吧。” 段水泽同样坐在地上,倒是没他那么不雅的动作,只脸上笑容是更尴尬了一点儿。思考了片刻,又看了眼那边儿已经自己跑到远处河边儿玩水去的白马,他无奈点头道:“试试也罢。” “不过待会儿再说。”展逸云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因为之前摔的伤,整个人疼的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最后纠结了半天,却是自暴自弃一般的直接爬在草地上了,才继续说道:“我真的怀疑我尾椎骨被摔断了,现在急需休息一下,时间还早,要是缩地的话回去挺快,也别着急了。” 段水泽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嗯”,却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一点儿动作。 展逸云好奇道:“刚你跟我一起摔下来的,你屁股都不疼吗?” 段水泽面露尴尬,显然不是很想聊这话题。但是展逸云问题已经问出来了,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诚实的应道:“疼。” 展逸云眨眨眼,拍了拍身边儿的草地:“那过来一起趴着呗,你还坐着干什么啊?” 段水泽淡定道:“不动就不疼了。” 展逸云:“……” 他突然觉得自己更深一步的了解到了之前何然所说,段水泽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犟驴性格了。 不过既然是对方不愿意,展逸云也没再说什么了。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趴着,待原本刚从东边儿露脸的太阳一路照到头顶,段水泽肚子里发出一声挡不住的“咕噜”之后。展逸云才挪了挪身子,开口道:“吃饭吧?” 段水泽点头“嗯”了一声,展逸云又在屁股上揉了两下,才爬起来跑到他身边儿靠着他坐下,然后伸手在乾坤袋里摸出来了两个肉夹馍,递了一个到段水泽手里,自己也低头开始啃起另一个来。 “其实我觉得自从我出炉之后,这日子过得简直无比神奇。”展逸云咬了两口饼子,胡乱嚼吧了几口吞进去,又喝了两口水,才继续说道:“咱们前几年的生活如果写成一本小说,标题就可以写‘修真界魔头救世记’。现在的生活,要是写出来,估计就是根本没人愿意看的种田日常了。” 段水泽笑道:“不过现在这日子,却是比修真什么要有意思多了。” 展逸云说:“能没意思么,天天早上起床之后要开始考虑早餐吃什么,吃完了早餐考虑中午饭,午饭吃完想晚饭,晚饭吃完该睡觉了。这一天到晚过得多充实啊。” 段水泽说:“要按你这么说,凡人的生活就只剩下吃喝了?” 展逸云挑眉,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表情看向段水泽,然后无比认真的说道:“人生在世不过就是吃喝二字,不然你以为还能干什么呢?” 段水泽浅笑着伸手,在展逸云脸上掐了两下,才开口柔声道:“还能和自己所爱一起坐看朝阳暮景,一起欣赏云卷云舒。” 展逸云:“……” 他默默收回原本放在段水泽身上的视线,回头呆呆的看向自己手里的肉夹馍。狠狠啃下去了一口,又干嚼了半天,才木木的说道:“我发现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差距的。想当年从我初中暗恋学习委员开始,十几年的时间老子也没学会怎么说情话,你这才多久,分分钟信手拈来毫无障碍啊。” 段水泽眨了眨眼,脸上莫名又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他说:“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 “你以后继续说吧,我可喜欢听了。” 展逸云强忍着笑开口打断道:“说起来,我化形之后就可劲儿是跟着你天天逃命了,倒是不知道你那三百年的修行都是怎么过的,能弄出来你这么个奇葩性子?” 段水泽脸上那红晕更甚。低头用让展逸云都几乎要听不清楚的声音小声说道:“修行,看你。” “看我?”展逸云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看……” 话没说完,他却突然愣了下来。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当初在法则那边儿看到的场景。瞬间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段水泽了。 半晌,展逸云才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段水泽,面上满是种说不清楚的情绪,他说:“我现在有点儿同情你了。” “这么多年,我是石头的时候你一直看着我,我变成人了你还得看着我,你还没看腻,这简直是奇迹。” 第76章 番外3 段水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双凤眼眨了眨,又愣了愣,才一脸认真的摇头道:“剑是我的道,化成人之后又是我的道侣。又怎么会腻?” 展逸云咧嘴笑了起来。口中“啧啧”了两声,他说:“我就说你情话技能满级吧?你看这才几分钟就又开始了。” 段水泽脸已经被他说的通红了,低头吃饼也不跟他说话了。 展逸云自己哈哈笑了一阵儿,又往段水泽身上靠了靠,才继续啃他手里的肉夹馍。 其实从开始修真之后他就悟到了一点,在食物保存的问题上,乾坤袋不知道比冰箱要好多少倍了—— 放进去什么样儿,拿出来就是什么样儿,连热一下的功夫都用不着,这才是出家旅行必备物品啊。 但是尴尬的就是修真者们不吃饭,所谓暴殄天物应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心里胡思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展逸云也啃完了手中的肉夹馍。又拿了水壶自己喝了两口,再递给身旁同样解决完伙食的段水泽,等那人也对着嘴儿喝了两口,才将水壶重新放回了乾坤袋里战起了身子。 段水泽抬头看他:“现在就走?” “先慢慢往那边儿晃荡着呗。”展逸云将两只胳膊在头顶上伸直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屁股疼,不想坐。刚吃完饭我也不能扛你,所以先消消食儿,不然万一你晕缩地,吐我一身我多尴尬啊。” 段水泽不以为然:“这缩地之术我练了几百年了,又怎么可能会晕?” 展逸云一边往前走,一边高声应道:“坐车和开车是两码事儿,你以为老司机就没晕车的啊?” “司机是何意?” “就是我化形之前的那个世界的一种职业啦……”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朝天辰的方向走着。就算是聊了三年了,段水泽对展逸云口中另一个世界的好奇也是没有减弱一星半点。 不过他愿意听,展逸云也愿意说。两人一个讲故事一样的介绍,一个认真地听着,倒也聊得挺欢的。 这又晃晃悠悠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展逸云才站定了步子。四下看了眼几乎望不到边界的树林,深呼吸了几下,才开口说道:“这绿化搞的真好,要不是还有点儿方向感,我简直要怀疑咱们是不是迷路在这儿了。” 段水泽抬头看了看远方。皱了皱眉,苦笑道:“没了修为之后,我想帮你探探这路错没错也做不到了。” “无所谓。”展逸云说:“反正就算是现在迷路了,一会儿飞起来看看就知道该往哪走了。” 段水泽有点儿紧张的问道:“现在就试试?” 展逸云点头:“不然你还打算等咱们吃了晚饭再说?” 段水泽:“……”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认命道:“你想要怎么带我缩地?” 展逸云眼珠转了转,冲段水泽露出一个让后者看的有些心慌的笑容。 几分钟后。 被公主抱在对方怀里的段水泽看着用劲儿过猛到满脸涨红的展逸云,认真地提议道:“要不咱们换个姿势……” “我不。” 展逸云咬着牙应道。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公主抱一次爱人的梦想,这个梦想不能因为自己爱人是个男人就碎裂。 段水泽眼角跳了两下,心底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他再次试探性的提议道:“其实你稍微用鬼气撑着点儿也没事儿的……” “不行,现在你就是个凡人,我万一一用鬼气伤着你了怎么办?”展逸云想都不想的拒绝道:“别废话了,你这么重,小心我一会儿抱不动再把你摔了。我现在开始缩地,你要是……” “不舒服的话立马跟你说。” 段水泽帮展逸云补完剩下的话,却万万没想到这话音还没落下,展逸云便已经抬脚缩地的飞奔了出去。 在开始向前的时候,段水泽终于感同身受的理解到了展逸云所说的“老司机不一定不晕车”是什么意思—— 当不需要你来看路的时候,周围急速向后的风景就会变成让你晕到想吐的罪魁祸首。就算是被展逸云摇摇欲坠般抱在怀里,段水泽还是难以自抑的头晕眼花,肚子里也仿佛内脏都翻腾起来了一般难受的要死。 展逸云说:“你要是难受的话你别看周围,看着我就行了。” 段水泽脸色发白紧抿着唇,想去回答又担心一张嘴忍不住吐出来。只是也没给他张嘴的机会,才刚刚行出那片森林,展逸云就双手一松直接将他摔在了地上。 段水泽尴尬的抬头看向站在他身旁不停揉胳膊的某人。 展逸云摊手:“对不起,你实在是太重了,我真的抱不动了。” 段水泽:“……”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旧伤未平新伤又起的某部位疼痛,双手在地上撑了撑,重新站了起来。苦笑道:“没事儿,不过咱们还是先等等再来下一次行吗?” “当然啊。”展逸云立刻点头:“其实就算是你想继续我也不行了,再这么下去胳膊要断的。” 段水泽:“……” 被自家媳妇儿一次又一次直白的说太重,就算他心里清楚展逸云不嫌弃他,但还是会有种抹不去的迷之自卑。 不过显然,想让展逸云这种粗神经的人理解他的心情基本就是在妄想。所以段水泽也没纠结太久便开始跟着展逸云一同看向周围。 从森林出来之后,外面则又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平原。只不过和森林里那种几百米也看不到一个人的情况相比,至少这平原的远方,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些房屋炊烟。 展逸云手搭凉棚伸着脖子看了半天,才皱着眉轻声嘀咕着:“这是到哪儿了啊……” “不知道。”段水泽摇头道:“但是咱们离天辰还远着呢。” 展逸云活动了一下身子,又绷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说:“那先继续走吧,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应该能回的去的。” 段水泽点点头,跟着展逸云一同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勾了勾嘴角,开口问道:“你缩地的时候说,如果晕就让我看你的脸。所以以前在我带你走的时候……” “我一直都在看你啊。”展逸云说:“不然你又不是没感受过看别的有多晕。” 段水泽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点儿。 展逸云侧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去打搅他这种小欢乐了。 之后的路上,两人还是这样晃晃悠悠的步行一段,展逸云再带着段水泽缩地一段。不管是公主抱,抗麻袋,还是背,两人基本上所有能想到的姿势都试了一遍,结果却无一例外,都是段水泽被力竭的展逸云摔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男神真的被摔太多次导致洪荒之力炸裂,还是因为段水泽疼的实在是忍不住强行突破自我。总之在这么走走停停十几天后,一天晚上两人惯例尝试修炼的时候,段水泽猛地睁眼,惊喜的看向展逸云道:“我感受到你说的鬼气了。” 展逸云一愣,盯着段水泽看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不会是不敢让我带你缩地了,所以……” “真的。”段水泽急急的应着,他伸手过去抓着展逸云的手放在自己额前,才继续说道:“你探探试试,是你说的那种感觉没错的。” 他这么说了,展逸云便也没再不信了,慢慢将自己的鬼气渡入段水泽体内,从头顶一路流转下去,经过四肢百骸又探过各个筋脉,最后探入丹田的位置。果然,就像是段水泽说的那般,在原本碎裂的丹田处不知何事凝聚起了一团轻薄的黑雾。 展逸云收手笑道:“你还真成功了啊。” 段水泽说:“就是这鬼气太少,充其量不过是能撑着我比普通人强健些,别说缩地了,怕是连辟谷都做不到吧。” “这没事儿,反正慢慢来呗,万事开头难,你现在入门成功后面就会容易多了的。”展逸云乐呵道:“咱们时间还长着呢,缩地回去不到一天就能到,所以这段时间你安心修炼就行,也省的我扛着你咱俩都难受了。” 这句话出口,段水泽如获大赦一般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展逸云斜他一眼,想了想这些天男神的悲惨遭遇,倒也没对他这种过于明显的态度评价什么了。只是在段水泽对面儿靠近他盘腿坐下,和他膝盖相抵,又摊开双手,让段水泽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上。 按照他的安排做完所有动作,段水泽才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双修啊。”展逸云应的坦然,看他那副表情就好像对此错愕的段水泽才有问题一样,还觉得这么说不够似得,在段水泽震惊和害羞参半的眼神中,又疑惑的补充了一句:“难道你没做过吗?” 第77章 番外4 段水泽看向展逸云的表情已经不是震惊两个字儿就能形容的完的了。先是从最初惊讶带着害羞,到后面的懵神,最后慢慢停在了一种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悲伤上。 他手指微微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问道:“你是说,你和别人双修过?” 没想展逸云在他问出口之后,立刻点头没有一点儿犹豫的答道:“对啊,我在鬼界的时候为了快点儿提升修为,一直在跟我徒弟双修啊,有什么问题吗?” 段水泽:“……” 再次深呼吸了几下,他强压着几乎悲伤的快要哭出声的情绪,摇头道:“没关系,那都过去了,你……” “你等一下。”展逸云终于发现对方情绪上的问题了,他皱着眉打断了段水泽说到一半的话,不解道:“你是不是理解错什么了?” 段水泽一愣,诧异道:“你说的双修……” “我发现你们这些人思想都很成问题,太污。”这次都不用他说完了,展逸云便已经开始心领神会的摇头咂舌道:“我说双修就是单纯的双修,咱俩手相合膝相贴,只要能让鬼气相互流通就行了啊。” 段水泽:“……” 他低下脑袋,又是一副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般,不敢出声儿了。 展逸云轻轻捏了两下搭在他掌心的那两只修长的手,完全不想告诉那人当初在他第一次听陆远之说起双修的时候,反应其实一点儿没输于段水泽的事实。沉默半晌,才开口继续道:“你修道三百多年,你都没听说过双修啊?” “听是听说过。”段水泽脸上依旧窘意未消。摇着头应道:“但是剑修一直崇尚人剑合一,不会去和别人搞什么双修之路的。再者从魔修那边儿的双修套路听闻过不少,一提到这词儿,也难免会想到那方面了……”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了起来,到最后直接就没了声儿了。 展逸云在心里回味儿了一会儿他这话,才突然想起什么了一般,一脸惊讶道:“你的意思是魔修那边儿双修就是做丨爱?” 段水泽被他这过于直白的问题闹得有点儿脸红,轻咳了一声,才点头应道:“差不多,至少姿势是得那样才对。” 展逸云脸上表情更加震惊了,呆愣的眨了眨眼睛,他说:“我之前还一直以为宁逍和苏淼双修是跟我这样儿的,没想到他俩居然还有肮脏的py交易。” “什么交易?”段水泽疑惑道。 展逸云摇头:“没什么,这些东西太污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这么清楚比较好。” 段水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真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展逸云晃了晃脑袋,努力将心底那种说不出是震惊多点儿还是懵逼多点儿的感觉压下去,才再次握了握段水泽的双手道:“修炼吧,我带着你来,双修比你自己修炼提升的快好多呢。” 段水泽应了声“嗯”,也随着展逸云闭上眼睛,一同开始运转体内的鬼气。 双修这种事儿说来其实还挺神奇的,原本一个人修炼的时候,体内鬼气不过是流转筋脉四肢最后再回归一处便就算是完了一轮,双修则是这流转的路除了自己全身又通过两人相贴的部位转到对方体内走了一圈儿。 这种全然对对方放下所有防备的感觉…… 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一轮修炼下来,别说是段水泽了,就连展逸云也有种通体舒畅的好像又进步不少的感觉。 两人双手分开,展逸云睁眼之后,对面儿段水泽也缓缓长开双眼,慢慢从口中长吁了一口气出去。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超爽?”展逸云邀功似得咧着嘴问道。 段水泽点头,额角渗出了薄汗不说,脸颊还带上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他大喘了几口粗气,才开口赞同道:“强太多了。”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一轮元月直挂中天,明亮的月光透着林间枝叶照在两人身上,虽说没白天那么清晰,但看清楚个什么其实也没太多阻碍的。 所以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展逸云便发现了段水泽那副好像在强忍着什么一般难受的样子。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段水泽额头,才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这也没发烧啊,是不是这才刚入门,不能修炼这么快啊?你哪儿难受,跟我说……” 段水泽也不应声,只是抓着展逸云还没从他额上放下的手,一路向下按在了腰以下腿以上的某个不可描写的部位。 展逸云:“……”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之前所做的事情,不管怎么想,他硬是没能想到一点儿能把段水泽修炼到硬的原因。 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又看了看周围。 除了长风吹过树梢时不时能带起些“呜呜”的声以外,整个树林里倒也听不到任何响动了。 应该是没人,但是…… 展逸云认真道:“这是露天诶,就算是晚上就算是没人,也改变不了野丨战的事实啊。” 段水泽又咳了两声,摇头应道:“没事儿,过会儿就好了。你先睡吧,我再修炼一会儿……” 展逸云挑眉:“不会憋坏?” 段水泽苦笑:“应该……” “算了。”展逸云伸手过去在他脸上捏了捏,主动又往前挪了挪身子,在段水泽怀里坐下之后,才继续说道:“野丨战这么刺激的事儿,人生要是没有经历过一次,那简直白活了。” 段水泽一愣,还不及说什么,就被展逸云压过来的唇堵住了剩下所有的话…… …… 次月初二,天辰山下。 展逸云仰着头看向前方高入云间的山峰,“啧啧”了两声道:“我简直都不敢相信,咱们当年是一步一步从这山上走下来的。” 段水泽与他一同看着,柔声应道:“至少现在我有鬼气帮衬,咱们用不着一步步走上去了不是吗?” 展逸云笑:“有道理。” 此时时值夏末秋初,这到了偏北的地界儿,不管是树木还是野草都开始已经有了转黄的迹象。一路往上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便远远能看到前方蜿蜒向上的白色石阶了。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儿,上去就到天辰大门了。”段水泽介绍着:“师父说寓意是一步登天,但是说实话,这几百年了别说是天辰,这整个人界,也没听说过哪怕一个登天成功的道修。” “你这话说出来不就尴尬了么。”展逸云说:“不过那么多台阶才能上去,我感觉我又再一次直观的了解到天辰山到底有多高了。” 段水泽笑笑,也没再应声。 这山虽说是高,但是用上缩地之术过去,到山顶却也不会太久。只是还不等这台阶走完,展逸云就先被前面儿台阶两边儿用高高的竹竿挑起的,延绵一路上山的红绸给吓了一跳。 “这什么情况?师父终于觉得白色太单调,打算弄点儿红的来点缀一下了?” 两人几步走到红绸下面,展逸云停了步子,仰头盯着那红纱看了半天,才皱着眉一脸不解的问道。 段水泽看他一眼,眸中却没有一丝预料之外的感觉,只淡定的解释道:“这是师门有喜,我记得上次这阵势还是百年前小师妹与明华二弟子结道友来着。虽说修者基本都喜欢自己闭关修炼,但遇上这种事儿,师父每次还都是喜欢热热闹闹的来一场的。” 展逸云一愣。目光奇怪的盯着段水泽看了一会儿,才突然一脸了然的笑了起来。她说:“我知道了,你急着这时候回来是因为你师弟师妹要成亲了啊?这事儿你跟我早说不就行了么,我这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还会不让你回来参加婚礼?” 说罢,也不等段水泽解释什么。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说起来你之前还一直对师门的事儿不怎么关心,这要回来参加人婚礼绝逼是有隐情。说,结婚的那个是不是你当年暗恋的某师妹?” 口中揶揄着,展逸云还一脸八卦的用胳膊肘撞了撞段水泽,又挑了挑眉,那好奇的样子几乎就差在脸上直接写出来了。 段水泽无奈的扫了他一眼,抬脚一边继续往前的路,一边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就这么想知道我和别人还有段过去啊?” 展逸云一挑眉,把段水泽的这表现直接理解为被戳破真相之后的娇羞。不过对于段水泽以前有什么人际关系之类的事儿,他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对方愿意讲他就听听,不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倒也没再去纠结个什么了。 快走两步追上前面段水泽的背影,又伸手过去牵上那人垂在身侧的手,展逸云才咧嘴笑道:“哎,人结道侣都要成个亲呢,咱俩这床都上了多少次了,也不来个仪式之类的吗?” 段水泽微微勾了勾嘴角,只轻声应道:“自然会有的。” 第78章 番外5 就像是上一次聊到这话题的时候一样,展逸云也就是开个玩笑的样子,说罢便也就罢了。完全没有看段水泽一眼,也就导致,他根本不知道段水泽在应他这话的时候,目光究竟是有多认真。 当然不管看不看到似乎也没什么所谓就是了。 随着越来越靠近山顶,周围也慢慢有了些身着青衣的天辰弟子。只是让展逸云费解的是,那些人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一脸热情的打招呼,顺便道句“恭喜”。 热情可以理解,毕竟段水泽当了天辰三百年的大师兄,三年前又散尽魔气救了人界。 但是那句恭喜…… 终于在第五个人恭喜他们之后,展逸云忍不住抬手在后脑上挠了两下,向在他身旁微笑的某人问道:“他们到底在恭喜什么啊?” “恭喜咱们结为道侣啊。” 段水泽带着些无奈的说道。他原本确实是打算给展逸云个惊喜,但是现在一路走过来,从师父到师弟师妹,完全没有一个有哪怕一点儿要帮他保住这个惊喜和意思。甚至他好不夸张的觉得,就算他现在不说实话,一会儿进了大殿,何然也会直接帮他说出来的。 不过这一路都到跟前了,所谓的惊喜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这心底想着,段水泽突然发现旁边儿少了个人影。转身看过去才发现,自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展逸云便呆呆地站在原地,这半天也没能成功再迈出来一步了。 感受到他的目光,展逸云原地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才快走几步重新站回到了他身边儿,抿了抿唇,又咽了咽口水,才开口说道:“我跟你讲,我刚好像是幻听了……” “你没听错。”段水泽见他这样子,眼底笑意更浓了些。伸手过去又将人重新牵上,才一边往门派议事厅走,一边继续说道:“之前便跟你说了,这月五号是个好日子,宜婚嫁。我在这世上的长辈也就剩下师父师伯了,按道理说你也是这天辰的一员,咱们成亲,便自然得回来才是了。” 他这一说,展逸云直接更懵了,被人拉着手牵出去了好远。才找回舌头愣愣的道:“你等一下,信息量有点儿大,你让我缓缓。” 段水泽轻“嗯”了一声,脚下不停,柔声说道:“你慢慢缓,不过咱们既然回来了,还是得先去见见师父……” “不是你等一会儿。”展逸云突然皱眉打断了段水泽的话,不解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排的这事儿?咋突然就想着要结……” 话说一半,他自己也卡了下来。 段水泽回头看他,只见展逸云瞪着那双大眼睛,呆愣了好几秒,才突然咧嘴傻笑道:“不会是那天我跟你说,我以前想结婚生子,你就直接跟师父来说这事儿了吧?” 段水泽笑着答非所问道:“你不喜欢?” “喜欢炸了。” 展逸云说:“不过我当时说的可是结婚生子,前一个你做到了,后一个,你还打算给我再生个儿子吗?” 段水泽目光在展逸云小腹上瞄了瞄,笑而不语。 展逸云:“……” 两人相视沉默半晌,展逸云才深吸了一口气,淡定的再度开口。他说:“大家都是男人,我都给你操了,生孩子的事儿你当然就该义不容辞了。” 说着,他伸手在段水泽肩膀上拍了拍,一副真的好像很期待的样子正色道:“任重道远,你慢慢来,我不急。”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一路也走到了议事堂门口。 议事堂正好是在天辰派大门直对的那主干道上,也是在当初宁逍带着白魔过来砸场子的时候,除了铸剑台以外,损坏最严重的地方。重建之后虽说是比之前稍微有些不同,但一眼看过去的那种亲切感觉,倒是也与当年没什么两样。 圆形的房屋上面铺盖着墨黑色的瓦砾,剩下从围墙到到周围的柱子,全是清一色的纯白。似乎是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一般,议事厅正对着主干道的那两扇一黑一白的大门全都敞开着。 段水泽上前一步,先在门上礼貌性的敲了两下,待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进来”,才拉着展逸云抬脚进了大厅。 何然坐在首位,旁边儿是楚风。 待段水泽他们进门之后,二人视线立刻便集在了他俩身上。 “师父,师伯。” 段水泽拉着展逸云一排站开,对着坐着的那两个白发老人弯腰一同行礼。 何然指了指自己另一边儿的位置,开口招呼着:“别傻站着了,这么长时间不见,赶紧过来让师父看看。” 段水泽应声过去,一边儿楚风也斜了楚风一眼,佯装着气呼呼的样子道:“这么久不见不都是你的事儿么,我只不过回去了一趟魔界,你就能让一个根本没修为的人从你眼皮底下溜走,要不是这次泽儿主动联系,还真说不准什么下次见面是啥时候了呢。” 只是这被怪罪过来了,何然倒是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的意思。依然乐呵呵的捋着胡子,看着段水泽二人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他说:“你当我真的老眼昏花到连他啥时候走都不知道吗?” 这话一出,那边儿刚刚坐下的二人嘴角皆是一抽。 段水泽扭头去看展逸云。 展逸云耸肩一脸无辜,认真解释道:“我真的以为咱们走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等段水泽回应,何然便又开口说道:“我又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徒弟想自己出去转转见见世面,做师父的应该欣慰才是,又怎么可能拦着你们呢?” 段水泽抬手摸了摸鼻子,还以何然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却不想何然这边儿话音还没下去一会儿,那边儿楚风则是又开口责备了起来—— “你们要是觉得你师父老顽固,怕他拦着不让你们走,倒是跟我通个信说说你们去哪儿了啊。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跑了,还怕我把你一魔气散光的魔神抓回来出任魔尊吗?” 段水泽更加羞愧的低下了头。 两人当初心想的就只有反正没有修为了,不管修道的还是修魔的,两边儿忙都帮不上了,所以还不如直接游山玩水远离纷争算了。结果现在被楚风这么一提,他们才反应过来了一个貌似有点儿重要的事儿—— 梓娥被宁逍杀了,宁逍又算是自杀了,段水泽一身魔气散尽,那…… “现在魔尊是谁?” 说到这个,楚风更是吹胡子瞪眼了起来。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了眼问这问题的展逸云,他才说道:“你觉得还能是谁?” 展逸云了然,双手抱在眼前冲楚风拱了拱手,认真道:“恭喜师伯。” “恭喜个屁。”楚风道:“当初说好了泽儿当魔尊,我还想闲下来去找找让我那剑复原的法子。结果现在倒是好,所有魔修的头头反而是个没剑的剑修。” “师伯您修为那么高,自然当之无愧嘛。”展逸云笑着安慰道:“况且您那剑都看着剑灵了,恢复也就是个早晚的问题,这根本不是事儿的。” 楚风挑眉看了他眼,却突然绷不住了似得笑了起来。胳膊肘撞了撞坐在一边儿的何然,他说:“你看这媳妇儿,又能打又会说话,比你那犟驴徒弟不知道好多少倍了。” 何然毫不犹豫的点头认可道:“这话我三年前就跟他说了,也不知这么久没见,那驴脾气改了点儿没有。” 丝毫没有。 展逸云在心底默默应着,又伸手过去捏了捏段水泽的手,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给人露了个灿烂的笑容。 之后几人又大概聊了聊这三年各自的情况。 何然丹田上的伤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不过观察了一段时间似乎这伤又对日常生活没什么损害,便也没想去医治之类的了。而门派上下又没有一个顶梁柱般的弟子,导致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是天辰掌门。 至于楚风,就像是他说的那般,在宁逍死后魔界算是彻底没了管理者,等他和韩天语几人回去之后,几乎就是赶鸭子上架一般,那几人硬将他推上了魔尊的位置。 当然说是这么说,段水泽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时候越战越烈的人魔混战,基本上也就是在楚风当上魔尊之后,才慢慢平定下来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运转。 这说来说去,直到夕阳西斜,何然才总算是舍得放两人回去客房休整了。 还是三年前段水泽养伤住的那屋子,一室一厅虽说不算多大,但至少是个双人床,也够两人歇息了。 “我记得不是有个规矩,说婚前男女双方见面不好吗?” 展逸云回屋之后便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块点心,一边啃一边冲段水泽问道。 段水泽摸了摸下巴,认真道:“好像是有这规矩,不过那是男女双方,跟咱没关系。” 展逸云笑了起来:“还没到洞房花烛夜,你就急着跟我圆房,小妖精你真磨人。” 段水泽也回他一个笑容,只淡淡应道:“是你说想要个孩子的,那不得多努力点儿吗?” 展逸云:“……” 突然发纯洁可爱的男神调戏人越来越顺手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79章 番外6 九月初五,天辰山。 从门派前九十九阶石阶,到最后离悬崖边儿不远的铸剑台,皆被一片火红覆盖,衬着晚霞的金光,灿烂耀眼到让人想忽略都难。 议事厅中的桌椅全被挪出,在临时搭出来的礼堂中,段水泽和展逸云二人身着相同的红衣,披散着长发,面对面站在屋中离门最远的那贴着大红双喜的小台子上。 何然捋着胡子笑着站在一旁,等待着婚礼的开始。 玄珥站在另一边儿,见议事厅里基本上已经到人挤人的程度了,才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扬起手在空中炸开一道灵气,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等嘈杂的说话声渐渐平息,玄珥和何然对视一眼,又单手掐算了一下,点头小声说了句“吉时到了”,才又提高了嗓门大声叫道—— “一拜天地——” 段水泽和展逸云二人对视一眼,这也没个什么台位,便对着那喜字儿拜了拜,便算是了了第一拜。 “二拜高堂——” 这个容易,两人又一同冲何然的方向鞠了鞠躬。 “夫妻对拜——” 再次回到之前面对面的状态,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弯下身去,又一同直起腰来,这最后一拜便也算是完成了。 下面也不用玄珥在喊什么口令了,段水泽伸手一捞将面前人搂入怀中,周围噤声许久的围观者们也总算是不用继续忍了,皆拍着手发出了祝福的高呼声。 “我总觉得这好像比普通人的那套简略了不止一星半点。” 展逸云笑着凑在段水泽耳边说道。 后者紧了紧胳膊,又蹭了蹭他侧脸,才应道:“大家都是修真的,成百上千年也没接触过普通人的生活,师父能想得到这几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展逸云笑的更为灿烂,赞同着:“我猜也是。” 对于修者而言,炊烟美食这都是会让修为停滞不前的东西。所以说是喜宴,到头来也就是摆了几十张桌子,大家围坐在一起喝喝酒就完了。 由于两人都是男的,也不需要让新娘先去洞房里守着,所以换了件便于行动的衣服后,二人便一同去了酒席上敬酒。 展逸云受不了酒的冲劲儿,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婚礼,就算是段水泽很想帮他全拦下来,这该喝的酒也还是一杯都不能少的。 先是敬了何然,再去敬楚风,然后玄珥,道修里熟悉的几个前辈,再加上主动过来要跟他们喝两杯的韩天语,萧然…… 这一路喝到最后一桌,段水泽还好说,哪怕脸色比往常要红了很多,但至少人还站着挺直。相比之下,展逸云却是头晕眼花几乎已经成了摊烂泥一样,歪歪斜斜的让段水泽扶着才能往前挪出步子。 “师父这也太弱了点儿啊。” 比三年前抽高了不少的少年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提着酒壶,站在二人面前笑着说道。 展逸云晕乎乎的挂在段水泽身上,在叶承轩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又咧嘴露出个傻笑道:“徒弟也来了啊……” 知他这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叶承轩却也没点儿要同情的意思,反而自己给自己杯子里灌满了酒,一口饮下后又满了一杯,递到展逸云眼前才继续带着些恶趣味的说道:“师父我再敬你一杯,我自个儿已经喝完了,现在该你了。” 展逸云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呆呆的点了点头,还真伸手就打算去接那杯子。 却不想他指尖还没碰到杯子边儿,就被横伸过来的一只手抢了先。 段水泽也不多说,一把从叶承轩手中拿了杯子,放在唇边将里面烈酒一饮而尽,将杯子递还给他之后,才微笑着开口道:“你师父醉了就莫要开玩笑了,今晚可是洞房之夜,他晕过去了,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叶承轩眨眨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和段水泽相视一笑道:“师娘你可悠着点儿,我师父这小身板儿的,啧啧……” 段水泽也不否认,只又将靠在他身上蹭着的某人往怀里揽了揽,才轻笑着说道:“小孩儿别管大人的事儿,你师父要是清醒着可又该唠叨你了。” 叶承轩点头,又满了杯酒递给段水泽,自己直接拿了剩下那小半个酒壶,两人碰了碰,他说:“师父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也不会负了他的。这次好好的,敬师娘一杯,祝地久天长。” 段水泽也不跟他去争论这个已经被叫成习惯的“师娘”称呼了,只道了个谢,跟他又碰了个杯,便仰脖将那酒水再次一饮而尽。 此时夕阳早已沉入山底,月华初上,撒的地上一片银白。 不知是谁先带头,一道灵气冲天而起,闪着耀眼的白光,化成一条巨龙,又在空中裂开化成片片晶光散落回地上。 这一下之后,便开始了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所有人就像是玩儿上瘾了一般,天空中各式各样的灵气魔气,闪着同样耀眼的光辉炸了开来。 人群在瞬间又热闹了起来,原本应该是作为主角的段水泽和展逸云二人,反而被淹没在人海之中没人去关注了。 这倒是正合了段水泽的意了。 他一手搂着展逸云,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便飞上了距离宴会场不远的一个天辰弟子的房顶上。 随意坐下之后,又揽了揽开始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胡话的展逸云,他轻笑道:“这儿位置好,你喜欢看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正好也能看个清楚。” 展逸云听着声儿睁了眼睛,迷迷瞪瞪的看了看天空,傻乐呵道:“好看。” 段水泽把他搂在怀里,脑袋搭在他肩上,笑的又和他一样的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些疯着玩儿的闹的道修魔修们折腾够了,不再继续往天上放那些“烟花”,重新让月华现于天空的时候,段水泽也早已抱着展逸云,回去何然给他们安排的新房了。 展逸云喝是喝多了,只是这缓了半天也稍微清醒那么点儿了。 段水泽将他带回房里之后就直接让人坐在床上,自己拿了两个杯子,想倒酒,又回头看了眼还是迷迷瞪瞪的展逸云,这抬了一半的酒壶也就顿在了一半。 只是在他放下酒想换成水的时候,那边儿靠在床上的展逸云却突然开了口,绕着舌头说道:“倒酒,交杯酒必须喝酒。” 段水泽一愣,又盯着他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这状态……” “没事儿,我就是把剑,喝再多还能酒精中毒了?”展逸云一脸的无所谓,说着还晃悠着身子打算自己爬过来倒酒了。 “你坐着别动,我来就好。” 段水泽赶忙在他真站起来之前阻止道,也懒得去问个酒鬼“酒精中毒”是什么意思了,他快速倒完两倍酒便一手一杯的回到床边儿,递了其中一杯给展逸云,自己也在他身边儿坐了下来。 展逸云晃着杯子,两人右手在中间绕了个弯儿,又一同干了那杯酒。也不留什么温存对视的时间了,段水泽立刻伸手过去将展逸云手中杯子夺了过来。 果然,那酒鬼在他拿走杯子之后,还是不依不饶的喊了句:“再来一杯。” “今天喝的够多了,要喝咱们明天再说。”段水泽将杯子随手放在一边儿的小茶几上,才又坐回了展逸云身边儿。伸手在那人写满了不悦的脸上揉了两下,磁性的声音再次从喉中发出,带着浓浓的宠溺劲儿。他说:“乖,洞房花烛夜,咱们总得做些该做的事儿才是。” 展逸云还是那副茫然的样子,听他这么说了,便愣愣的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段水泽的提议。 又在展逸云脸上抚摸了一会儿,段水泽轻笑着俯了身去,将那人压在了身下。 第二天一早,晨光微启,展逸云便一个人伸着懒腰从房里出来了。 昨天晚上聚会的地方还倒着一群酒没醒过来的魔修道修,不过也不知道是叶承轩酒量太好,还是因为他还小,昨儿跟他喝的人不多。总之展逸云刚出门还没走两步,就见着他便宜徒弟从那边儿走了过来。 在看到他的瞬间,叶承轩整个人都惊悚了。双手在眼睛上搓揉了半天,又盯着展逸云瞧了许久,才不确定的叫道:“师父?” “怎么,见着鬼了啊?”展逸云打了个哈欠,挑着眉问道。 叶承轩立刻摇头:“没,就是昨儿晚上你们不是……师娘不会是真的成师娘了吧?” 提到这个,展逸云脸上露出了丝尴尬,他轻咳一声强行岔了话题道:“屋里没水了,我喉咙干,出来找点儿喝的。” 与此同时,新房之内。 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儿,打算补闹一次洞房的何然,和他徒弟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相顾无言。 许久,何然问道:“徒弟你是不是不行啊,这新婚第二天,媳妇儿就扔了你自己跑了?” 段水泽满脸黑线闭口不答。 新婚之夜媳妇儿变成剑舒舒服服睡了一夜,难道还要他和剑去做点儿什么该做的事儿吗? 当然,这晚上欠下来的账,他们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可以去慢慢算清就是了。 第80章 番外7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天辰派还没有建立之前,久到何然也不过是个刚入师门不久的新手之时。 北海中的一座不知名的孤岛上。 三月柳绿风拂,花香淡淡的缭绕着岛中央的几座小平房。 房屋在外看都是四方的,碧瓦白墙,坐落在一片绿色之中,倒是还真有那么点儿说不出的隐士之风。 正中间的屋子最大,剩下一边儿各两间稍微小点儿的房间。五个平房微微靠拢,围成一个半圆形的院子。 院子中央立着两棵巨大的槐树,枝繁叶茂,遮出一大片阴凉地儿来。 树下一前两后放着三个圆蒲团,左后面儿的蒲团上端坐着一十七八岁的青年,盘腿直身,双眼微磕。 青年长得挺俊,一头长发披散在地上,剑眉入鬓凤眼轻挑,高挺的鼻梁下面薄唇轻抿,一身淡青色的长衫说不上华丽,却衬得整个人都透着出莫名的潇洒。 他掌心向上搭放在双膝之上,手中托着一块扁长的青石。却像是根本察觉不到那石头的重量一般,就连眉头也是舒展开来,一副淡定祥和的样子。 青年不知道在这树下坐了多久,就见最靠边儿的那小屋的门启了开来,一年纪约摸十来岁的男孩儿从里面出来,把这门四处看了看,最后朝青年这边儿走了过来。 小孩儿定在青年面前看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没有要睁眼的意思,才学着他的样子在旁边儿那蒲团上一同盘膝坐了下去。 “你还没找到你的剑,就算是修炼也悟不清方向的。” 小孩儿才刚坐下,那青年便开了口,冷淡的说道。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小孩儿赶忙扭头去看那青年,却见对方连眼睛都没有一点儿要睁开的意思。 有些后怕的咽了咽唾沫,小孩儿紧张的轻声叫道:“师兄?” 青年抿唇不答。 小孩儿抬手在头后挠了两下,又等了一会儿,见青年还是没一点儿理他的意思,才踌躇着再次叫道:“楚风师兄?” 这次唤完,楚风终于睁了眼睛,侧头向还是个小孩儿的何然看了过去。 “他人静坐调息之时,若是没有要紧之事便不要去打断。万一筋脉逆转走火入魔,代价便不是你能付得起的了。” 楚风开口,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淡。 何然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般态度一样,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记住了,师兄那我……” “无碍。”楚风摇头打断,制止了正打算起身滚蛋的何然。他说:“只是让你记住些常识罢了,我即是没入状态,便也说不上是打断了。” 何然一愣,随即睁着那双依旧写满茫然的眼睛,似懂非懂的再次点了点头。 楚风看了他一眼,又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何然听的轻叹了一句:“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的,会找你这么个傻小子来当徒弟。” 这话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何然听清了。小孩儿挠挠头,尴尬的错开视线,也不敢继续盯着他师兄看了。 楚风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便收回视线,重新瞌上了双眼。 微风轻动,带着一阵花草清香,扬起何然束发的青带,又拨乱了楚风鬓间的长发。 逆着风,正以为楚风又开始打坐调息的何然,却听到他师兄的声音轻轻再次传来—— “你是剑修,以剑为道,无剑便无道,无道便也不必要去修行了。” 话音落下,又停了停,继续跟着问道:“你明白吗?” 何然再次愣了愣,瞪着眼微微张着嘴,似是在脑中回味儿楚风的话一般,过了许久,才摇头道:“可我现在没剑……” 楚风这次没再对他厉声相向了,反是点了点头道:“所以师父才让你待他回来,再同你一起去踏遍山河,寻你自己的道。” 这次何然倒是了然了。他眨了眨眼,又看向楚风横在手上的那块石板,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的好奇道:“师兄,你手里这个就是你的剑吗?” 这话题实在是出乎了何然预料,居然让一直都嫌他悟性太差而没正眼看过他一次的楚风立刻睁了眼,还主动转过身子面向了他。 不待震惊中的何然再说点儿什么,楚风先一步将手中石板向前递出,呈在何然面前,仿佛炫耀一般的说道:“这就是我的道。来你感受一下,这剑有灵的。” 何然:“……” 虽说他也听他们师父说过不止一次的“万剑皆有灵”,但是听归听,心里信了多少这就不好说了。 也正因此,在楚风跟他说这么一句之后,他第一反应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但是那冷淡的师兄好不容易愿意主动跟他交流点儿什么,这时候再不合着点儿楚风的意思,何然觉得很有可能师兄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一句了。 心下想着,何然愣了一秒。然后就好像生怕楚风会因为这一秒的误差怪罪他似的,快速伸手过去抖着轻轻覆在了石板上。 然后…… 他除了石板该有的那种冰凉触感以外,楚风所谓的那些什么有灵之类的事儿,皆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儿了。 这要完。 何然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也不敢抬眼去对上楚风的眼睛。他又盯着石板愣了几秒,才开口轻声叫道:“师兄……” “你感受不到剑灵对吧。” 楚风的声音如旧冷淡,在何然身前轻轻响起。 何然控制不住的浑身一个冷颤,才舌头打结儿似得坑坑巴巴的应着:“我……我……” “不用说了,你定是没感觉到的。” 楚风说着,将伸出去的石板又收回到腿上重新抱着。 何然慌张的抬头看向他那个冷冰冰的师兄。却惊讶的发现楚风面上没有一点儿要生气的意思。 还不等他再说什么,楚风便又开了口,他说:“你怎么可能感觉到,这是我的剑灵,我的道,只有我能感受到才对。” 何然:“……” 这时才刚刚拜入师门不到一个月的何然便记住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师兄爱剑至疯,而且病的不轻。 …… 时光转的太快,不知什么时候便已流逝了十年。 当年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小孩儿已经抽成了青年,而当年潇洒俊朗的青年,却十年如一日般,光是外表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时间流逝的痕迹。 依旧是那个小岛,依旧是槐树下的那三个蒲团。 只是现在与以前那种一个打坐一个看的尴尬状态相比,变成了两人同时打坐调息罢了。 清风拂枝,扬起呜声轻响。 何然缓缓睁眼,看了看自己双腿之上的青石,又扭头看了看旁边儿楚风手中已经锻造成型的细长天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还不等他转开视线,楚风便也睁了眼,回头撞上了何然还未来得及错开的双眼。 “在看什么?” 十年的朝夕相处,也总让楚风对他这蠢师弟的态度好转不少了。声音不再是当年的冷淡,温柔又平缓的调子根本不是十年前的何然敢去想象的。 何然摇摇头:“只是师兄您说过,十年一剑,我找他回来也快十年了,为什么还不能入剑炉呢?” 楚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轻叹出一口气道:“意不够专,心不够诚。” “可我已经……” 何然急急想去解释些什么,才刚开口,就被楚风打断道:“你能感受到你剑中之灵吗?” 何然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怀中那青石。 许久,才悲伤的摇了摇头,轻声应道:“从未。” 楚风就像是已经猜到这答案了一般,面上甚至没有一丝惊讶的意味。他伸手过去在何然手背上安慰似得轻轻拍了两下,才缓声道:“你能看中它,就说明它定是与你有缘,死物无缘可谈,它定是有灵的,用心去感受,感受到了,自然也就可以入炉了。” 何然抬眼看向他师兄,面上悲伤的情绪没有丝毫要好转的意思,踌躇半晌,他问道:“若是我一直也感受不……” “总会感受到的。”楚风在他问题出口前再次打断道:“你是剑修,师父能收你入门就证明你可入此道,他不会走眼的。” 这次的安慰似乎是起了那么点儿作用,何然炸了眨眼,除了之前的悲伤,眼底终于又多了一丝希望。 两人相视半晌,何然又问道:“师兄,你怎么知道你这剑有灵的?我是说,他来找过你吗?” “我不知道。”楚风笑着坐了回去,又轻轻瞌上了双眼,继续说着:“我有时候会梦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每次见面的时候也总忘了去问什么,但是每每想起,却总是莫名坚定,那定然是他没错。” 何然:“……” 他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或许师兄说的真没错吧,怕是百年磨练,他也达到楚风的高度了。 第81章 番外8 弹指之间,转眼又是五年。 这日,天晴风轻。两人照常又在院子中的那蒲团上盘腿修炼。 何然那块石头,终究是五年也没放进铸剑炉中.楚风也还是那副多年如一的样子,面容淡然的打坐调息。 只是这次双眼还没闭上多久,膝盖就被人轻轻拍了几下。 “都教你多少次了,在他人修行的时候若非大事莫要打……” 话说一半,楚风也睁了眼。却在目光触及蹲在他身前那人的瞬间,原本出口的话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剩下一半了—— 少年长发及腰,弯弯的柳眉下面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鼻子不怎么大,在和楚风四目相对的时候,唇角勾起,露出个有点儿傻的笑容。 他一身棕褐色的长衫,上面雕画着龙腾云舞的纹样。 一如楚风长剑那棕色剑鞘上的图案。 腿上长剑早已不见,望了眼身旁的蒲团,果然,原本坐在那儿的何然也失了踪影。 两人相视半晌,楚风眼中的震惊也逐渐转化为了喜悦。 慢慢勾起嘴角,他伸手过去抓住了少年还在他膝上放着的手。手指轻轻摸了摸少年平滑细嫩的肌肤,也和他长剑光滑平整的剑身触感没什么两异。 “是你吗?” 楚风轻声问道。 少年眨眨眼,也不做声,只是笑的更灿烂了些。 是他。 楚风在心里默默替那少年回答着自己的问题。 两人又这样安静的对坐了一会儿,少年突然站起了身子,扯着楚风的手要将人拽起来。 楚风自然是顺着他,任由少年将自己扯起,跟着他探秘一般的朝那几间屋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少年个子不高,身形也偏瘦,走在楚风前面,总让他有种那孩子比他小了一圈的错觉。 难道是自己平日待他不好,才让他这般瘦弱? 这念头从脑中冒出,还不及细想,那少年便又像是感受到了他这心思一般,转了身子冲楚风笑了笑。似乎是在告诉他,楚风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楚风一愣,随即刚刚皱起一点儿的眉头又瞬间舒展了开来。自己那剑本就是把轻薄的细剑,这剑灵身形如此,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罢。 两人这对视了一下,那少年也没灯楚风再说什么了,转身继续朝着房屋走去。 楚风耐心的跟着他,就见他熟门熟路的走到了楚风房间门口,手在那两扇木门上轻轻一推,门便朝里打了开来。 不知道他要来这儿做什么,不过这少年若真是他剑灵,这屋子说是那少年自己的房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心下想着,两人也进了屋。 单身剑修的房间一眼看过去,说好听点儿估计也就是住人没问题了—— 进门左右手各放着一高柜子。再往里左边儿一张单人床架在窗户下面,另一边儿是一张四角方桌,四面四张方凳。 除此之外别说个摆设了,就连点儿山水挂屏也没有一个。 着实有点儿寒碜,楚风自己扫了眼过去,脸上都有点儿尴尬的挂不住了。 只是没想他这样子,那少年却是丝毫没有一点儿要去介意的意思。他拉着楚风一路走到桌边儿相对坐下,才指了指桌上横放着的围棋棋盘。 楚风愣了愣,随即恍然。 每日晚上他要歇息的时候便将这剑放在棋盘之上,怕是看的多了,剑灵也对这黑白子儿感感兴趣了。 勾了勾嘴角,将两边儿棋盒上的盖子掀开,才轻声问道:“想玩儿这个?” 少年激动地点头,那双桃花眼也笑着眯在了一起。 楚风伸手在少年面前的棋盒里抓了个棋子,递在他手中,又问了句:“会吗?” 少年继续点头,只是动作刚开始,又顿了顿,似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转而摇起了脑袋。 楚风不解看他,少年皱着脸缺发不出声儿来。将那黑色的小子儿放在手心里来回看了几眼,抬手将那子儿放在了棋盘正中央的十字线上。 也不急着跟棋,楚风撑着头继续看着少年,过了一会儿,才总算是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说了出来:“不会讲话吗?” 这次少年立刻便点了头,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又摇了摇头。 楚风了然。 难道全世界的剑灵都是哑巴? 似乎也应该是这么回事儿,剑嘛,哪来能说话的地方呢。 这样安慰了一会儿自己,他还真就相信了。 毕竟他就见过这么一个剑灵,根据这一个发散到所有也没什么不对的。 当然,关于日后他见到展逸云的时候是什么个心情,这就是后话了。 这想了想,楚风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他笑道:“我之前在给那蠢师弟教的时候,你在边儿上看过?” 少年脸上的纠结终于消散全无,高兴地冲楚风点了点头。 楚风继续问道:“是没自己动过手,所以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对吗?” 少年也继续点头。 楚风笑了起来,自己也过去拿了一颗棋子,跟着少年放在了棋盘之上。 少年一看立马乐呵了起来,赶忙也自己抓了一颗,学着楚风的样子开始往棋盘上继续落起子儿来。 …… 少年的棋技不怎么样,楚风一直让着教着,到最后基本已经变成少年拿着棋子,楚风抓着他手落棋,自己和自己下了。 当然说是这么说,两人又都乐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局结束,最后少年成功的赢了楚风。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也不急着去收棋子了,楚风伸手,带着些试探的向少年脸上摸了过去。指尖触碰到他脸颊,见对方没有要躲开的意思,他才又向前了一点儿,将整个手掌贴上了少年的侧脸。 少年非但不躲,还亲昵的蹭了蹭楚风的掌心。 楚风轻声问道:“喜欢和我玩儿吗?” 少年头点的飞快,还伸手过去搭上了楚风的手,把着那人手在他脸上又摸了摸。 这答案显而易见,楚风也不傻。顿了顿,他又问道:“下次还能来找我吗?” 少年一愣,冲楚风眨了眨眼…… “师兄,师兄!” 何然带着激动地声音在耳畔响起。楚风视线渐渐模糊,也没能看得清那少年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了。 睁眼,长剑又回到了双膝之上。再抬头,便撞上了何然一张笑的灿烂的脸。 楚风:“……” 想骂他的话已经到嘴边儿了,但是看到笑成这样,楚风还是忍了忍,开口问道:“有事儿?” “嗯!”何然激动的不行,完全没有感受到楚风那种憋着气的样子。他抬手直接将一直捧在怀里的那石板举到楚风面前。在楚风以为他走火入魔打算一板子弑师兄的时候,他才继续说道:“我感受到了!这次真的感受到了!” 楚风一愣:“感受到什么了?” 何然一脸莫名其妙,不过那喜悦还是一点儿没少,依旧是激动的应着:“剑灵啊!你不是说让我先感受一下剑灵吗?” 这一说,楚风也算是终于从之前微懵的状态中走出来了。他轻咳一声,却是转而纠结的问道:“他……他会说话吗?” “你在说什么啊?”何然莫名其妙:“我剑灵是条龙,不,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是不是,但是按照你说的,我觉得这绝对就是他没错的!” 楚风:“……” 从那之后,楚风就记住了一个道理—— 这世界上剑灵各式各样,不一定是人,也不一定就能不能说话。 …… 时光一转,又到了现在。 何然这掌门之位都不知坐了多少年了,楚风也当了四五年的魔尊了。 叶承轩坐在掌门房里,撑着脑袋听着何然讲这些陈年往事,待他说完,才忍不住问道:“那掌门你说,是不是除了剑修以外,就算是我用剑,我也看不到我的剑灵?” “按理说是这样没错。”何然捋着胡子点了点头,他说:“就说我们,哪怕是剑修,见过自己剑灵的机会一只手也能数得清楚了,甚至有时候我还在想,在梦里见到那条龙的那么几次,会不会都是我念它太久,梦出个幻觉。这么多年,除了我那徒弟以外,也从没听说过谁的剑灵能天天化形的。” 叶承轩皱了皱眉,又点了点头,他说:“其实我也想和师父师娘那样,修真这么多年,有个人陪着些,也就不会觉得日子太久了。” “原来我们家轩儿也终于到了想考虑这种事儿的时候了啊。”何然笑了起来:“不过你别被你师父他们闹得个什么模式,找道侣这种事儿,通常都会找个人类而不是剑灵的,不管男女,只要缘分未尽,都可以一路走下去的。” 叶承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何然继续说道:“你也长大了,到现在也没个称手的武器也不是个事儿。若是有需要的话,后山的铸剑炉……” “不用了。”叶承轩摇头打断了何然的话,他眨眨眼,笑着说道:“师父说让我去找一个叫顾城的铸剑师,他说那人和我有缘,会给我一把我称手的剑,现在也是时候去找他看看了。” 第82章 番外9 展逸云确实是在之前和叶承轩提过那么一句顾城的事儿,叶承轩也确实是记在心里了,只是这记住是记住,但顾城到底在哪儿,怕是就连展逸云自己也说不清了吧。 自上次和何然说了这事儿之后,何然也赞同的觉得小孩儿长大了也该下山去历练一下了。几个月之后,少年便只身离了天辰山。 自出生开始,叶承轩的人生就是跟着他爹妈一起四处躲避魔修的追杀,到他娘死之后遇到了展逸云,生活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安全是安全了,但终归不管去哪儿,也至少有个人搭伴。 这下只有他一个人,还要去寻找一个根本没见过,甚至不知道在哪住的人,心里多少有的那么些紧张感自然不用多说。只是比起这种紧张,更多的却是一种少年人自由的欢乐。 只是这种欢乐,在叶承轩下山一个月,那种对已经经过十几年变迁之后人界的好奇的热乎劲儿过去之后,便也基本算是散了个干净了。 是夜,弦月高悬星光暗淡。 在距离天辰山已经很远的一个小树林里,叶承轩一个人靠在树下,仰着头望向深蓝色的夜空。 离门派这么远,一路上也不是没朝沿途路过的修真门派打听过顾城的消息。只是世界这么大,一个喜欢把自己装成普通人的散修究竟又搬家去哪儿了,怎么可能有人说的清楚呢? 叶承轩皱了皱眉,又低头自己在手心燃起一团灵气。照着周围,就算是原本也没多冷,但至少亮点儿,也总能让人安心点儿了。 “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蹲这儿干什么呢?你师父不要你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承轩猛地回头,还不及看清眼前,脑门儿上就被一物轻轻敲了一下。 叶承轩咧嘴一笑,待那人收了折扇,才转身向前一跨,直接抱住了与他说话的那个白衣男子。 “陆叔儿我想死你了!”叶承轩说着,脑袋在陆远之怀里蹭了蹭,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猛地抬了头,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道:“我见着您了……不会是我死……” 又是一扇子敲在额头上,陆远之挑眉:“瞎想什么。你又不是没去过那边儿,这还认不出来过没过去吗?” 叶承轩愣了愣,又茫然的看了看周围,才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笑道:“这不是一个人在外边儿待太久了,晚上睡觉都得担心会不会遇到贼人,难免就有点儿一惊一乍的了。” 他这一说,陆远之也不再揶揄他了。反是开口问道:“知道一个人不安全,晚上怎么不住客栈?” 提起这个,叶承轩面上悲伤更甚。他长叹道:“没钱啊。” 陆远之挑眉:“你去天辰这么多年,连点儿法器都没有?” 叶承轩点头,却是正色道:“有是有,但要是拿法器充当人类的换物盘缠,那就太浪费点儿了。” 陆远之笑着摇了摇头。手伸进衣服里摸出来了个乾坤袋,又在里掏了两下,最后拿出两锭银子放在了叶承轩手中。 “拿着,不管是住店还是看上什么小玩意儿了,别亏待自己。” 叶承轩赶忙又往陆远之手里塞回去,口中说着:“陆叔儿你不用管我,我这儿自己过得也好着……” “好到大晚上睡树林,别人站到身后,能一击要你命了还没点儿反应?” 陆远之一句话阻断了叶承轩所有的解释。他笑道:“别跟我客气了,你叔儿这些天休假,来人界转转玩玩,遇到你这是缘分,说不定是天意让我来给你送点儿银子呢。” 叶承轩愣了一瞬,这次倒是真的没有再继续去推拒些什么了。反而是抓住重点的问道:“陆叔儿您意思是这段时间都不用回去鬼界了?” “是啊,之前人界和魔界闹得那个事儿,你们遭殃了,鬼界更是运转不过来了。又忙了这么久,终于算是逮着个空当,总得让我歇口气才是啊。”陆远之浅笑着摇了摇扇子,他说:“倒是你,这也不在天辰待着,又没跟你师父在一起,是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不是啦,我师父和师娘享受人生去了,现在是我自己去找我师父以前跟我说的那个命中注定的天剑去。”叶承轩说着,似乎是又想到了自己这么久找也没找到的铸剑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突然是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眼睛一亮转而问道:“陆叔儿你既然也不回去鬼界,那要是没事儿的话跟我一起在人界逛逛呗。” 陆远之挑眉:“就你现在这样子,到底是要带我转转,还是想让我带你转转?” 叶承轩“嘿嘿”笑了两声:“陆叔儿您清楚就别直接说出来了呗。” 陆远之摇摇头,又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叶承轩,便算是默认他的提议了。 对于叶承轩而言,若说陆远之是这世界上除他师父以外和何然并列最亲近的人,似乎也是一点儿不为过的。 所以这一下闹得之前好不容易酝酿出来一点儿的睡意,也基本是消散了个全无了。 距离这树林最近的小镇也得再走一段距离,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在这林子里过夜好了。 叶承轩依旧是靠着那个树干,陆远之则是坐在他对面儿,手指一弹在两人之间燃起了一团篝火。 “林子里晚上凉,烤些火也暖和一些。” 陆远之收了手,又开口解释了一句。 那边儿叶承轩也总算是从一开始到亲人的兴奋劲儿中缓了过来。冲陆远之问道:“陆叔儿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会在这儿啊?要说我是穷,您这儿还有盘缠,怎么不去住旅店啊?” 陆远之笑着摇了摇头:“我终归是个鬼差,说是休假也不过就是来人界看看日月吹吹风雨,感受一下鬼界没有的气氛便是。”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本就和我有缘,已经见过面儿了,再见见也无妨。至于其他人,他们在去鬼界之前是不该看着我的,所以就算是假期,我也不该和他们有任何接触的。” 叶承轩点了点头,又思考了一会儿,才问道:“您意思就是,除了我之外,这人界之中就没人再能看着您了?” “还不是太傻。” 陆远之笑了起来。 叶承轩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倒是没有在这问题上再多考虑些什么了。 当然,次日二人醒来,在走了不久到了小镇上的时候,叶承轩才终于明白过来,陆远之所谓的没人能见着他,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儿—— 在第五个路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完他然后快速离开之后,叶承轩终于忍不住转头,向一旁忍笑的陆远之问道:“陆叔儿,我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 陆远之实在是憋不住,开了扇子遮着脸,也挡不住蔓延到眼底的笑意。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的问道:“怎么了?” 叶承轩摇摇头,拉着陆远之的袖子将人从小镇中拽出来,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了,才开口说道:“我刚刚跟你说话的时候,在别人看起来是不是好像我在对着虚空自言自语?” 陆远之也不回答,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叶承轩:“……” 他突然在想是不是和师父待在一起实在是太久了,导致脑子也被师父带的不太好使了。 然后他就听沉默了一会儿的陆远之继续说道:“其实就算是你不和我说话,你之前拉我出来的那一路上,也足够吓死人了。” 叶承轩:“……” 他抬手,在脸上狠狠搓了两把,尽量当做根本没发生这种事儿似得继续向前走去。 陆远之跟在他身后笑着看着他,也不阻拦。直到两人又走出去了一两个山头,陆远之才乐呵的问道:“你知道那人在哪儿?” 叶承轩一愣:“不知道。” 陆远之笑:“那你走什么啊?” 叶承轩:“……”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终于算是想起来了多年以前初次见面的时候,陆远之那副不管是什么都一脸了然的样子。猛地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陆叔儿您知道顾城在哪儿?” 陆远之笑而不语。 叶承轩心领神会,尴尬的问道:“您咋不早说?” 陆远之说:“我这是假期,自然是要让自己高兴一些的才是。” 叶承轩沉默半晌,在心底默默理解了一下陆远之这话的意思。最后满含悲伤的接受事实的问道:“那陆叔儿,您能告诉我顾城在哪儿吗?” “当然可以。” 陆远之应的毫不犹豫。 他一边转身朝他们来的方向走去,一边开口应道:“你师父说的没错,按照法则来说,你定是应该见到顾城的。只是他给不给你锻剑,这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哦。” 第83章 番外10 有人指路之后,这再想找到顾城就实在是容易太多了。 陆远之带着叶承轩一路走过去,还不到一周的时间,便到了一个名为“山阳”的小镇前面儿。 “进去左拐,右手边儿的第三个屋子,里面就是你要找的人。”陆远之站在镇门口也不进去,扬了扬下巴对叶承轩说道。 叶承轩点了点头:“陆叔儿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不去了。”陆远之道:“再怎么说我也是总判官,就算是休假,也就是稍微缓缓就是了。不过我都带你找着地儿了,你总不能再迷路了吧?” “当然不会!”叶承轩赶忙说道。顿了顿,也没去再挽留陆远之,只上前一步又抱了抱那人。才咧嘴笑道:“陆叔儿我会想你的。” “珠子不是在你身上吗?那东西不是只有有事儿才能用的。”陆远之回抱了他一下:“想我的时候摔了它,我有时间自然会来看你的。” 叶承轩眨眨眼:“那陆叔儿您咋知道我是出事儿了还是想你了?” 陆远之笑:“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叶承轩放心的点了点头。 待陆远之转身在原地消失之后,叶承轩才重新朝着那人说的屋子走了过去。 地方挺好找,不过就算是多少也知道些散修的生活,但是这种直接住在普通人城镇里的,叶承轩也是头一次见着。 木板平房和旁边儿的住户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是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的话,也不过就是顾城的屋子看起来似乎更简陋那么一点儿罢了。 叶承轩想着,又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走上前去抬手在那扇摇摇欲坠的木板门上轻轻扣了两下。 “进来吧——” 屋里传来一声应,叶承轩也顺势推门而入。 房门正对着一张圆桌,桌边儿一个看起来约摸四十岁的大叔正在低头喝茶。那人浓眉大眼,下巴上一撮胡子,一眼看过去说邋遢倒是也没多少,反而整个人还透着股硬朗的成熟气质。 见他进门,那人才抬头扫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是段水泽那剑灵的徒弟?” 叶承轩一愣:“前辈您认识我?” “不认识。”顾城笑道:“只不过是平日里好听些修真界的奇闻,没事儿又喜欢掐算一番罢了。你今日来找我,是想我帮你铸剑吧?” 叶承轩觉得自己几乎是从进门开始,就没从发愣的状态中走出来。听顾城这么一问,他眼睛瞪得更大了点儿,点头承认着:“前辈您这掐算的能力好棒,在下来这儿寻您确实是……” “不用说那么多了。”顾城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儿的位置让叶承轩坐下,又提了茶壶给他也倒了杯茶,才继续说道:“我帮你铸剑。” 完全没想到能这么轻松就求到剑,这和叶承轩心中要经历千难万苦的情况简直不知道差了多少倍了。他眼中透着光,呆呆的在顾城对面儿坐下身子,又微张着嘴盯着顾城过了半晌,才咽了咽唾沫,认真道:“谢谢前辈……” “不用。”顾城摇头:“我铸剑不是为了你。” 叶承轩不解看他。 顾城喝了口茶,缓缓道:“我只是个器修,并非剑修。铸剑这种事儿也就是全凭个兴致。前段时间掐算出来我与你有缘,若是经我手为你锻剑,可以锻出天下最好的天剑。况且剑这种东西,跟着对的人,才能显出它该有的能力的。” 叶承轩眨眨眼,起身再次给顾城行了个礼:“不管您是为何锻剑,还是要谢谢您了。” 似是也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到底该不该道谢的问题了。顾城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也不是说你要我就能给你,我这儿过凡人日子过得太久,锻剑该有的材料器具……” “我去寻来!您告诉我都需要什么,等我几天,我来找材料就行了!”叶承轩应的无比积极主动。 顾城却摆了摆手拒绝道:“一起去。” 叶承轩看他。 顾城笑:“天天住在这种小镇里,我也是时候该出走走了。” 叶承轩了然的点了点头,回了顾城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说:“那咱们就一起走,前辈您别嫌弃我拖后腿就好了。” “不会。” 顾城应的很淡定。 叶承轩看着他这副淡定的样子,心下这就多了点儿莫名的错觉—— 好像顾城口中材料似乎也没多难寻。 只是这种错觉,从两人相见的这天开始,足足持续了十年。 直到两人踏遍万水千山,终于寻来的那块让二人都比较满意的青石入炉,叶承轩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吁了口气。 顾城在他身边儿拿着个酒壶,仰脖灌了一口,才笑着道:“怎么,没想到我铸剑要这么麻烦?” “没。”叶承轩摇摇头:“你不是说你是器修,所以铸剑炉啊这些器具都自己比较好吗。我也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想要好剑不付出点儿时间怎么行啊,你说对吧?” “你能想的这么通就好了。”顾城笑了起来,将手中酒壶往叶承轩身前递了递:“喝一口?” 叶承轩也不推拒,伸手接过来就猛灌了一大口。 酒精的香辣味儿从喉咙下去,又一路冲上头顶。叶承轩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舒服的眯了眯眼睛道:“进了铸剑炉,这又要锻多久我才能见到它?” “有长有短吧。”顾城说:“最短几个时辰就够了,长的话,目前也就是你师父,在铸剑炉里待了三百年。除他之外,我倒是连超过百年的剑也没听说过一把了。” 叶承轩点点头。又闷着喝了口酒,也没再吭声。 倒是一旁顾城又开了口,好奇道:“你又不是个剑修,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年的时间来弄把剑?” “因为我师父和我师娘。”叶承轩说:“这修真一辈子太久了,我就在想说不定我有剑了之后也有个剑灵,那样我就也不用孤身一人千万年了。”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笑话一般,顾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口中轻声说着:“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叶承轩挑眉:“谁说只有小孩子怕孤单了?你做散修的,要是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修行千百年,你受得了吗?” 顾城轻笑着看向前方的铸剑炉,目光淡定的不带一丝叶承轩口中所说的那种该有的孤单。他说:“不然你以为在和凡人一起居住之前,我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叶承轩:“……” 又喝了口酒,也不待他开口,那边儿顾城却又出个声儿道:“现在呢?” “什么现在?” 叶承轩一愣,手中的酒壶也被人顺势夺了过去。 顾城就着壶嘴儿喝了一口。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问道:“现在还想去找个剑灵当伴侣吗?” 叶承轩眨眨眼,眸中也多了丝了然的滋味,他笑了起来:“那得看有没有人愿意当我道侣了啊。” …… 三年之后,天剑出炉。 自西南某山谷深处,一道白光从地而起直冲云霄,足足一炷香后,光芒才渐渐散去。 又是一个月后,天辰山。 被何然急信叫回来的段水泽和展逸云二人站在议事厅门口,看着整个门派上下如当初一般的那种红绸遍地的喜庆样儿,展逸云愣了半天才认真的问身边人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成亲这种事儿好频繁啊。” 段水泽笑道:“这也不过就是咱们之后的第二对儿,何谈频繁?” 展逸云摇头:“比起以前几千几百年一次,这才几十年的时间啊。” 顿了顿,他又皱着眉说道:“你说他俩才认识多久,这么快就要成亲了,是不是有点儿草率啊?” “那不也是跟你学的?”段水泽说:“你现在这样子就好像是在嫁女儿似的。放心吧,顾城是我朋友,他不会负了承轩的。” “这不是负不负的问题,我如花似玉的徒弟可还是个孩子呢……” 展逸云依旧是没点儿放心的意思,皱着眉不听吵吵着。 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父,我不是小孩儿了。” 展逸云回头,叶承轩在他身后,一身红衣衬的那张清秀的脸也愈发俊秀了起来。 见展逸云二人朝他看过来,他才又笑着说道:“师父师娘好久不见,我给你们看我的天剑。” 他说着,献宝似的从腰间抽出长剑递到二人面前。 展逸云挑眉:“这是定情信物?” 叶承轩点头点的不带一点儿害羞的意思。他说:“师父你知道吗,这剑出炉的时候我才知道,不是只有心诚于剑的时候才能锻出来最好的剑。” 展逸云点头,等他后面的话。 叶承轩一咧嘴,笑的眉眼皆弯了起来。他说:“如果一心是为了最重要的人锻剑,也可以得到最好的剑的。” 展逸云:“……” 突然觉得当年打游戏的时候,顾城给叶承轩锻出天剑,也是因为基情太满怎么破?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总之现在来看,他的便宜徒弟以后能幸福快乐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