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过他一次 余生全是恨 夜宴。 韩阳坐在最幽暗的角落里愤恨地看着不远处那对热聊的男女! 他沉默地把玩着手中的高脚杯,脸上是别人看不到的阴郁。 这些年来他一直克勤克俭,即便现在已经是国内建筑界崭露头角的新锐设计师,他依然中规中矩,在自己的田字格里踽踽独行。 韩阳盯着酒杯出神,晃动的液体,竟然映出她的笑靥,灿如明月!他愤然地一饮而尽,酸涩的味道直抵喉咙,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重重地摔下酒杯,她似乎有所察觉,眼神若有若无地瞟过来,继而又挪动身体,距离旁边的男人更近了一些。 韩阳冷哼了一声,她竟然是这种人!自己竟然被那双能噬心的眼睛骗了那么多年! 服务生迎了上来,“请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欠了欠身,换了个姿势依在沙发里,恢复了对外人一贯的谦和态度,“抱歉,不小心打破了酒杯。” 服务生收拾了一下,重新送来一杯酒。 那边的谈话似乎渐入佳境,她嘴角的笑意也不断加深,眼神也越发摄人心魄,而旁边那男人情难自禁,恨不能在她的笑靥下融化了! 她撩拨男人的手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超。 韩阳内心汹涌起愤怒的潮水,不过,多年以来养成的克制和隐忍,至少还能让他看起来平静地坐在这里。 她用右手食指把脸庞的碎发撩在耳后,附身贴着那男人的耳朵,低吟浅笑,宛若游丝,眼神有意飘过来,满是挑衅和耻笑。 那男人奉承着附和着,一边不断地擦拭满面的油光,和光秃秃的头顶,一边呵呵笑着,眼睛恨不能钻进她的前胸的衣襟里。 韩阳鄙夷地避开她的目光,转向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恨不得那吊灯立即掉下来好砸死这对狗男女!不,最好把她砸成个高位截瘫,让她再也动弹不得,日日受煎熬。他又饮了一口酒,连自己也对刚才的想法小小惊了一下。 再度看过去的时候,位子上已经空无一人,韩阳焦急的寻觅,终于在舞池中央锁定了她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晚礼服,身材在光影交错里被勾勒的淋漓尽致。秃顶的男人揽着她的腰,他个子很矮,眼睛只能与她的胸平齐。他们调笑着,摇晃着。 真是个无耻的女人,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秃顶男人的手已经不安分起来,从她颀长的脖子,滑向她的锁骨,在她胸部上方的空气里做短暂的逗留,然后一路往下,正当那只手要贴在她腿上的时候 ,她一把抓住那只手,在对秃顶男人耳语几句 ,娇笑着走开了。 那男人微微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也顺着她的方向去了。 韩阳的眼光追随着她,她要去哪里?那是卫生间的方向。 呵呵,他们竟然在这种场合行如此龌蹉的苟且之事!白月呀白月,果然是当年的白月!韩阳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目光转移开,尽量不去想关于她的任何事。 可是思维并不受他控制!遇见了她,他就失去了掌控自己的能力。 他们现在在干嘛,难道是单纯的上厕所,算了吧!那个黏 腻的男人会不会像蚜虫一样附在她身上,他会不会亲她的嘴,她的脖子,她的腿!她会不会回应他?她会的,她什么都做得出来!韩阳,你在想些什么!不,她不能! 韩阳猛地起身,力度之大,连沙发都往后滑了一下! 穿过涌动的人群,直奔卫生间。 正值晚宴中期,厕所里的人并不多,韩阳满眼怒色,推开卫生间隔断的门。一间!两间!三间!四间!没人!他的拳头重重地落在隔断板上,吓的一旁还在小便的男人断断续续的一阵不痛快。 韩阳阴着脸出去了,那两个人去哪里了?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吧。路过女卫生间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响动,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闯入他的脑海,二十几年来的操守和严于律己瞬间毁于一旦! 他冲进女卫生间直奔虚掩的门,然而眼前的情景,比他脑海里所能想象的最不堪的画面更让他恼火! 没人。 韩阳定定地站着,说不清的落寞。 “这位先生,您大概是走错地方了 。”一个娇俏的声音。 韩阳猛地一颤,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然而那个声音却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他缓缓转过身,收拾了一下情绪,若无其事地吐出几个字,“你就那么饥渴?” “哦?您是什么意思?”女人斜倚洗手台,撩了撩头发,抽出一支烟。 “少装了,谁没看到你和那个男人眉来眼去的。”他逼近她,“不是在调情难道是在谈工作!” “呵呵,我爱和谁调情就和谁调情,你管的着吗?” “你!”韩阳夺过她的烟,狠狠地揉碎了仍在地上,“你就这么下贱!” “我就是这么下贱,三年前你不就知道了吗?我下贱,难道你就高贵吗?你来这里干嘛?捉奸吗?就算是有奸,轮得着你来捉吗?你以为你是谁?” 曾经那么香甜的唇里竟然能吐出这么恶毒的字眼,她越是淡定自若,他就越是兵荒马乱!对呀,他是谁!他凭什么管她,管她和谁偷情,管她如何作践自己! 多年前她绝望地哭喊“韩阳,说你爱我,说你爱我!”可他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懦弱,留给一个女孩一座坍塌的城池。后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时刻受着煎熬,原来走的人是她,留下的是他,他终于敢去承认,他爱她,此生不能没有她! 白月见他沉默着不说话,终于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继续抽出一支烟,放在嘴边。 韩阳再一次夺下她的烟,“你到底想……”他的话还没讲完,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有人来了!韩阳趁势揽着她躲进卫生间隔断里。 是保洁员,边抱怨边清理着地上的垃圾,不一会儿,又静悄悄了。 时隔多年再一次这么近的靠近彼此竟然是这样的一种场景。 韩阳突然放慢了语气,轻佻道:“原来你喜欢这种场合啊?白月,你的眼光不好,口味还蛮重。” “我是口味重,”白月慢慢靠近他,“可是我很快活!” 那张脸距离他那么近!他能感觉到她颤动的睫毛像蝴蝶的触角,她的眼睛多么迷人呀,还有她的味道,让他一度迷失的味道,韩阳想说话,却一阵的口干舌燥。 她看到他迅速转动的喉头,轻蔑地一笑,更近一步,韩阳不得不靠在门上。 肩带滑落在她雪白的肩膀上,韩阳别过头,不敢看她。 “你在想什么?”她的气息贴着他的脸,温温痒痒的,可恶的女人,“你比我还龌……” 没来得及说完,韩阳已经附在她的唇上,他的吻攻城略池,似乎要把她吞噬掉。他把她重重地甩在马桶上,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而白月也终于没有再反抗,他们都太渴望了,以至于连思考的余地都没了! 他们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忘情地纠缠着,似乎要把那遗失的三年全部补回来! 激情退却,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了,喃喃地说:“月月,不要闹了,好吗?” “不一样了,韩阳,我们回不去了!”她眉目低垂,忽然像一个迷茫的小女孩。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在。”韩阳像一个孩子,在她怀里依恋。 如果她还有一丝想要重新来过的念头,那也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他不在乎?他说他不在乎?他还是没有相信自己!那场事故完完整整地毁了她和她的爱情! 她一把推开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和糊掉的妆容。她忽然很心疼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她仰着脸对她的男孩说,“我愿意给你,我什么都愿意!”而今,她终于交给了他,却并不快乐。 韩阳突然很害怕,他急切地哀求:“月月,我们好好的,好吗?” “不好意思,韩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白月!” “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她低头看了他一眼,“我确实很饥渴。” “白月!” 他彻底绝望了!她就是那种下作的人!别幻想了! 白月已经整理好,扭开门准备迈出去,她迟疑了一下,转过脸微微一笑。 那一笑,让韩阳恍惚看到了以前,那个皎如月亮的女孩。 而白月,只是错开他的身子,把手中的一团纸巾,轻轻投进垃圾桶里。 第二章 报复也不快乐 报复是报复了,可为什么一点都不快乐! 她无数次想象过再次重逢的场景,他们抱头痛哭,冰释前嫌或是形同陌路,无牵无挂,她都想过,她不是不渴望重归于好,可是什么让一对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恶语相向! 他还是没有相信他,他们的究竟没有抵过那一场流言蜚语。 她为他搭建了一座城堡,他却亲手毁了它! 没等宴会结束,白月就出来拦了辆车离开了,回到自己不足二十平的小窝大醉了一场。 是的,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 她原来的梦想是做一个出色的设计师,现在却在一家不入流的建筑公司做起了总经理助理。 每天有接不完的电话和发不完的邮件,还要负责老板的机票,酒店预定,点外卖,取衣服,接孩子,简直成了一个私人保姆,还得忍受着老板娘的提防,苛责和嘲讽,不得不说是一份狗血的工作! 当得知白月曾经是建筑专业的高材生时,她的工作范畴就又扩大了一份,公司不惜重金让她混入建筑名流的交际圈,想方设法地寻觅潜在客户。 凭借出色的外表和还算扎实的专业素养,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对她本人的觊觎,白月不得不在周旋中尽量保全自己,好在在最近三个月里,给公司带来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工程,总算躲避也一阵老板娘的叨叨。 生活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全都是因为他! 那就大醉一场吧,是时候忘了。 白月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眯着眼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噼里啪啦的一通聒噪,“喂!白月呀白月!你昨晚干嘛啦!竟然敢放王老板的鸽子!我告诉你,这事要是搞砸了,你也得给我卷铺盖走人!还有,今天为什么不上班!你给我看看几点啦!公司不是白养你们的!你们一个个的都上天了不成……” 同时身兼人事,财务,后勤的老板娘还在喋喋不休,高八度的声音,打破了白月唯一一次清净的早晨。 “李姐。”白月叫了一声。 “每个人都是要为公司创造效益的,是谁在养你们,是公司!由不得……” “李姐。”白月又叫了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心里琢磨着什么……” “我不干了!”白月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 “做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什么?你不干了?什么意思!不干了是吧,你还真别威胁公司,公司离开谁都照样红火!” “李姐,我没有要威胁,我就是不想做了,我会和同事交接好的。”白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气点。 “好好好,不想做干脆就别来了!你等着啊,等着,”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好了,你听好啊!上个月你迟到了三次,每次扣款五十,一次胸牌没带扣八十,外卖点错两次扣款三十,没有及时接听……” “工资我不要了。” 挂断电话,耳根瞬间清净了。 白月的生活就是一场循环,工作,辞职,泡吧,等没钱了再开始工作,然后辞职…… 又一次丢了工作的白月,索性继续蒙头大睡。 如果日子是一场连续剧,那么白月正在经历的一定是最狗血的剧情! 请问万能的上帝,你还能更狠一点吗? 上帝迷之一笑,能。 第三章 你给我滚 一阵钥匙的响声,门被推开了,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脱鞋声,包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他又一次撞在玄关的矮柜上,然后跌跌撞撞进了卧室,留下一阵浓烈的酒味。 他叫王冬,或者是王东。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在一个叫做“一方”的酒吧认识,他把醉醺醺的白月带了回来。 第二天上午,她在一张大大的双人床上醒来,然后两人就同居了。 白月暂时没有工作,整天窝在家里,窗帘都懒得拉。 他基本上每天都回来很晚,大部分时间都是醉醺醺的。他们的共同话题很少,少到几乎没有。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两个冰冷的躯体肆意纠缠在一起,宣泄着那不为人知的欲望或者是绝望。他每次都恨不得把她揉碎撕裂,她痛苦的表情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她也粗野的回报他,不到精疲力竭不罢休。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极少交流,只是每每忘情的时候他会意乱情迷地把她拥在怀中,亲吻她的头发,嘴里柔声叫着“阿雪,阿雪,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前所未有的温柔,更像是在哀求。 她从不介意他拥着自己的时候却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她自己也不是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吗。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人而已。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点,何不成全?人最擅长的不就是成全最远的人,而苛责最近的人吗? 深夜,黑暗的角落里,他们无例外的撕缠在一起,用尽力气要把对方吞噬。只有这一刻,她是放空的,是自由的,是属于自己的。摆脱了那个人的魔障,有那么一阵短暂的欢愉,让她似乎如释重负。 激情退却,他起身冲凉,他总是这样,除了与她撕缠的时间,总会时时保持清爽,至少是身体上的清爽。 白月慢慢睁开双眼,伸手摸索着打开台灯,朦胧的灯光下,床头柜上静静躺着一块吊坠,应该是玉质的,不规则的形状,看不出来是什么。她记得他一直佩戴着,只是刚才太过忘情,红色的绳子断了,他才扯下把它放在一边。 白月凑近,这块玉浑浊暗淡,质地轻柔,显然是次等品。他竟视它为宝贝,终日不离身。 她起身把那个断掉的红线抽掉,它已经年久而泛白了,重新换上了一根鲜艳的红绳。白月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勾起来,对着灯光,看上去似乎好了很多。 她把换好绳子的玉坠重新放回原地,没有期望他会报以微笑,但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何必互不相闻,搞着像陌生人。 白月重新重重躺下,温热的床单,让她有稍许慰藉。他出来了,正过着浴巾擦拭头发,荡着淡淡香气和着成熟男人的气味,这个场景竟让她有一刹那的迷失。他的目光毫无疑问的首先落在那块玉上。 “你动它了?”那声音冰得刺骨。 “我只是……”白月没来得及把话讲完。 “谁让你动的!”冰冷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低沉的怒吼。 “它已经……” “你给我滚。”他的手紧紧攥着那个吊坠,语气里已经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白月诧异了一下,下床拉起行李,头也没有回。 从他把她带回来,她的行李就待在自己的行李箱里。衣柜的空间不属于她,她也从来没想让它们在那里安家,她庆幸自己的东西少的可怜。不然的话,她不可能做到这么干脆的起身离开。 下雨了,明明白天太阳还毒得晃眼,老天居然和人一样的善变。 白月一个人拖着行李,风裹着雨滴把她的衣服打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步履匆匆的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没人为她停留,这猝不及防的大雨显然来的不是时候。刚刚悠闲的人群,只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月在雨中走着,她不知道该走向何处,别人都有家,可是她呢,她的家在哪里?三年前那场事故沸沸扬扬,毁了她的爱情,她的梦想,连父母都不要她了! 雨水顺着发尖滴下,一滴,一滴,透心凉。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塞给他一把伞,等她回过神张望,那人已经不见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一条短信“阿月,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他回来了。 握着手机,白月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第四章 你好薛星 “啊!”一声长啸划破天空,一个小女孩紧捂双眼,随即一条小蛇落在不远处,立刻引来又一阵更慌乱的尖叫。 几个小男孩,围着这个小女孩笑得前俯后仰。为首的小胖墩儿抖了抖肩上的外套,手一摆,其余几个小男孩都止住了笑。 “白月同学,你做我女朋友,我就不吓你了,还会,还会保护你。他,他,还有他们,都是我的兄弟!都会保护你!”小胖墩儿吸了下鼻涕。 “刘子浩,我是不会和你做朋友的!”小女孩止住了哭,愤怒地瞪着小胖墩儿。 “为,为什么?”小胖墩儿向前几步,显然对这个结果很失望。 “你脏兮兮的。”小女孩松开手,再一次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小胖子。 “脏兮兮?哪有脏兮兮?好吧,那我以后每天都洗手还不行,洗两次,用香皂洗!我保证!”小胖子再一次吸溜了一下鼻涕,无奈鼻涕流得太长,没有回收到位,他用胳膊一蹭,鼻涕随即改变轨道,斜斜地拉了半张脸。 白月恶心地把头偏到一边,她有点小洁癖,最受不了别人甩鼻涕,比起小蛇,眼前这一幕更让她无法接受! “刘子浩,我不想和你做朋友,还有,我要告诉老师你欺负我!” 一听到老师,小胖子就慌了,“不要,你不要告诉老师,白月,我只是吓吓你,小蛇是假的,千万不要告诉老师!” 旁边的男孩赶紧把那条绿色的塑料小蛇捡过来。小胖子一把抓过来,在白月面前晃呀晃“你看,真的是假的,塑料的,不骗你,假的!” 本来已经止住哭的小白月,看着眼前摇头晃脑的蛇,差点晕厥,时间停滞几秒,又是一阵尖叫。 她想要跑,可是这几个小男孩团团围着他,胖墩也不知所措,抓耳挠腮,反正就是不让白月走! “啊!痛!谁!”一阵怒吼,白月猛地睁开眼,小胖子已经四脚朝天,一脸蒙圈,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抓着地上的杂草。 旁边站着一个瘦瘦的男孩子,眼瞪得圆滚滚的,胸脯一鼓一鼓,伸出去的拳头还停留在空中,像个发怒的小老虎。 倒地的小胖子回过神,一个身子扑上去,嘴里还喊着“兄弟们都给我上!”一时间几个男孩蜂拥而上,扭成一团,厮打开来。 不知谁叫来了老师,才结束了这这场打斗。 白月再次看到那个瘦瘦的男孩是在下午放学后。 几个打架的男孩子,排排站在旗杆下,垂头丧气,满脸怨气。老师说要罚站半小时才可以回家。经过的孩子们叽叽喳喳,有的还朝他们吐舌头。 小胖子狠狠瞅了一眼瘦男孩,瘦男孩倔强的扭开头,并不看小胖子! 他微微仰着脸,目光在远处飘荡,并不懊恼。突然的,他的眼睛亮了, 一个小女孩走进他的眼神里,像飘进一片雪。她的小脸白白的,她总是穿很漂亮的公主裙,她的小皮鞋从来都是很干净,她换新书包了,上一个图案是咧嘴笑的猫咪,这一个是五颜六色的小花。她额头斜上方总是别一个蝴蝶发卡,有时候是粉色,有时候是浅蓝色。她的妈妈很漂亮,现在正温柔的牵着她的手,她的小手多白呀! 她经过他们时侧过脸对他笑了。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扭头对着小胖子做了个鬼脸,连站姿都昂首挺胸了! 她只对他笑了耶! “好了,都回家吧,下次再捣乱可是要要请家……,咦,人呢?嘿,跑的比兔子还快!” 男孩子张开双臂,他闭上眼,跑啊跑,感觉自己在飞,飞得好高好高,她在云端对他笑,他心一慌,重重坠落下来。 哎哟喂,撞树了! “奶奶,妈妈,我回来了!”书包一扔,小男孩一头钻进自己的小天地了。 第二天早上,男孩背着书包摇头晃脑,无聊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头,石头飞了好远,在一双白色小皮鞋下停止了。 “嗨,我叫白月,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薛星。” “你好,薛星!” 第五章 长大后我可以娶你吗 这一年他们九岁。 没有忧郁,不懂悲伤,是看见云只能想到棉花糖的年纪。 白月和薛星成了最好的朋友,刘子浩也没再欺负过她。 童年的时光本就无忧无虑,今天哭了明天就忘了,天黑了过会儿就亮了。 那条通往学校的路,曾经漫长而无聊,大雨的时候积水连连,摇摇晃晃的公交车让人头晕,有时太聒噪,有时又寂静的可怕。 可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它变成了一首平平仄仄的歌,一路欢畅。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这是鲁迅的百草园 ,小小的薛星也有一个秘密基地。 那是学校附近一个小小的公园,由于拆迁,周围已经很少人居住了,公园也日久荒废了。园子里杂草丛生,一片破败。只是有一棵大桃树年年不忘笑春风,薛星很喜欢这里,园子很安静,大桃树也很安静,他常常会不小心做个美梦。 薛星很快把这个秘密基地分享给了白月。 有一天他突发奇想想要比一比白月的笑和桃花到底哪个更好看。午休时间,薛星叫了白月说出去有东西给她看。 白月很担心巡查老师发现,又争执不过薛星,极不情愿又有点好奇的跟着薛星溜了,一路上还不停抱怨,老师知道了告诉爸爸妈妈就完了。 可是当她看到满树桃花时候就笑了,她笑得果然比桃花好看呢! 白月踩着薛星的肩膀,爬上大桃树,嗅了一把桃花。 薛星就在树下站着,仰着脸,眼睛一眨都不眨,白月就像桃花里的月亮。 两人在大树下还未返青的草丛里坐下,薛星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大苹果,在衣服上使劲蹭蹭,挑了比较红的一个递给白月。 “我……”白月迟疑了一下。 “苹果洗干净了,我的衣服也是干净的。”白月那点小洁癖,薛星早就摸透了。 “那好吧。”白月接过苹果,脆脆地咬了一口。 三月的风,已经满是春天的味道,不时有片片的花瓣坠落,薛星的心里是满满的幸福,连苹果都比往日甜了许多。 “白月,”薛星咬了一大口苹果。 “嗯?” “长大后我可以娶你吗?” “这个呀?”白月抬头看看蓝蓝的天,又低头沉思。 薛星鼓着腮帮子,满嘴的苹果也忘记了咀嚼,半张着嘴,急切地盯着白月。 过了好久,白月才转过头,“这个不好说,我得考虑考虑。” “那,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可以吧?” “好吧。” 那天他们错过了第一节语文课,白月不得不捂着肚子进了教室,脸红心跳地撒了生平第一个慌。 好在成绩好长得又好看的学生普遍都深得老师的喜欢,老师不但没有追究,反而对白月一阵关切。 第二天一放学,薛星就像猴子一样窜出去,站在校门口望眼欲穿。 远远看见白月,薛星招着手跑过去,急切地问“白月,你考虑好了吗?” “我,考虑好了。” “那你是愿不愿意呀?”薛星更上一步,两只眼睛无比真诚地盯着白月。 “薛星,”白月扶了扶肩上的书包,错过薛星,朝前走了几步,“我认真考虑了下,我还是想要嫁给王子的。” “王子?”薛星赶紧几步追上去,“谁是王子?” “这个嘛,”白月低头,撅起小嘴,“我现在也不知道。” “那他长什么样子总该知道吧?”薛星第一次从白月的的眼里看到了类似哀伤的东西,这让他有些心急。“长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但是他一定是骑着白马的。”白月的眼里重新闪烁起光芒。 “骑着白马?”薛星挠挠脑壳,“那不是唐僧吗?” “薛星!”白月叹了口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骑着白马的不一定都是唐僧,有的是王子!” “可是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王子,哪个是唐僧啊?”薛星真的是很迷茫。 “你个笨蛋!”白月紧紧皱起眉头,“光头的就是唐僧啊!” “哦,”薛星长长地哦了一声,“白月,你可真聪明!” “唉,”白月一阵摇头。 “可是,我还有个问题,”薛星紧跟着白月,“如果有很多王子,那你怎么知道要嫁给哪一个?” “真是烦人!”白月故意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脚步却停了下来,四下张望,凑到薛星耳边,“王子会亲我的。” “啊?亲你!” “嘘”白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白了薛星一眼,继续压低声音“如果他在我睡着的时候亲我,我能醒过来,那他就是我的王子没错的。” “哇~”薛星的嘴巴慢动作一般张开,满脸崇拜地望着白月,“白月,你懂的真多!” 白月甩了甩辫子,洋洋得意,“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 薛星被醍醐灌顶,顿时一阵开阔,忽而又想到白月将来要嫁给王子,不由得闷闷不乐,上上下下地拉着校服上的拉链,不再说话。 两人一起上了公交车,白月掏出故事书,摊在膝盖上,慢慢看入神了。 薛星伸着脖子看着窗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全是带轮子的,哪里有什么骑白马的!骑白马有什么好的,不能遮风不能避雨,这路又拥挤,摔他一脚也是极有可能的,对!最好给他摔成个瘸子。 “薛星,你傻笑什么?” “啊?没没没!” 第六章 王子的咒语 薛星像是中了魔咒,满眼都是白马。 门口卖烤红薯的老爷爷骑着白马,秃顶的数学老师骑着白马,刘子浩她妈妈骑着白马,连巷口那条脏兮兮的小土狗,也化成白马龇牙咧嘴地冲他笑! 这种感觉让小小的薛星既恐怖,又不开心。 他们依旧一起坐公交车回家,白月摊开她的故事书,薛星则在一旁默不作声。 恼人的是,连白月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开心,薛星懊恼地拖着下巴发起呆来。 许久,他把头偏向白月,“白月,你说你要是找到王子了,还会和我一块儿吗?” “嗯,”白月思考了一下“应该会吧,如果他不介意的话。” “哦。”薛星重重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 “薛星,孙晓文邀请我周末去他家玩呢!” …… “薛星,王冰上课又打瞌睡了。” …… “薛星,这本书一点都不好看。” …… “薛星,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子最好迷了路,怎么也找不到。” “嗯?你嘟嘟囔囔的什么呀,薛星?” “哦,我说,白月你一定会找到王子哦!” 薛星用尽全身力气堆了一脸灿烂的笑。 “薛星,你真好!”白月伸手使劲拽了拽薛星的脸蛋。 …… 白月的故事书也许真的不好看,她已经合上了书,靠着窗户发呆。 周末的路堵得很,又赶上前方道路施工,公交车不得不饶了个大圈,薛星再次看向白月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呼吸浅浅。 薛星小心翼翼地靠近白月,她嘴角动了动,竟然浅浅的笑了,这一笑,让薛星的心里咯噔咯噔的。 夕阳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白皙的皮肤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通透了似的,有种香香的味道。她的睫毛密密的长长的,微微翘着,真的像一个公主呢! 薛星竟然看入迷了,默默吞了口口水,下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钻进他脑海,心马上突突突马达似的跳了起来。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若无其事的环顾了一周,车行到这里,乘客已经基本上下去的差不多了。两个大妈讨论着哪些菜又涨价了。一个年轻的男子,靠着椅背打瞌睡。剩下几个穿着一样校服的小学生,津津有味地吃着干脆面。 薛星又看了一眼旁边,白月睡得那么安稳,他的心却要跳出了胸膛! 还有几站就要下车了,不能等了,薛星慢慢起身,一手撑着靠背,一手撑着车窗,迅速在白月微微翻动的眼睛上落下轻轻一吻。 做了坏事的薛星立马坐回原位,僵直的身体笔挺笔挺的 ,眼神却贼溜溜斜了一眼旁边的白月,耶!她没醒! “咳咳,”小薛星把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干咳了几下。 嘻嘻,她还没醒。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白毛浮绿水,红……”薛星摇头晃脑。 怎么还没醒?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薛星勾过头,用手拉了拉白月的衣角,已经有些焦急。 快醒啊,快醒! 可白月只是翻了个身,吧咂吧咂几下嘴巴,继续睡了。 薛星已经如坐针毡,再不醒来就来不及了!他狠狠地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白月,胸脯鼓鼓的,真是生气人呢! 车已经转到白月要下的那个路口,薛星一咬牙,狠狠地掐了一把白月,自己赶紧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这一掐着实不轻,白月微微一动,睁开了眼,慵懒地揉了揉腰。 要下车了,白月收拾好东西轻轻起身离开,忽而又折回来,附在“睡着的”薛星耳边悄声道,“薛星,我好像梦到王子了。” 某人的心里,蓦地开出一片花海。 第七章 谁都不懂他的悲伤 园子里的桃花谢了又开,当初的小小人儿,也长成了翩翩少年。 男孩子贪长,进入中学的薛星已经比白月高出了半头,加上家境并不富裕,所以整个人干干瘦瘦的。脸上出现了疙瘩痘,并且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旺盛了,就连说话声音也变成难听的公鸭嗓。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薛星既懊恼又自卑,后来在书上看到,这是男孩子开始长大的标志,薛星才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这种感觉既新奇,又让他骄傲! 他依然喜欢黏在白月身边,人却不似小时候那般活跃,变得安静内敛了。 倒是白月,青春期的少女总有数不完的心事 。 “薛星,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薛星,我同桌是个可爱的女孩,她说她喜欢你呢。” “薛星,我们班劳动委员帅呆了!” “薛星,你老实说我好看吗?” …… 白月的情绪那么多,她笑起来像盛开的向日葵,她忧郁的眼神是一汪湖水,她轻声的叹息是带着薄雾的晚风。 薛星就平稳多了,他总是安静地待在白月身边,分享她的欢喜和忧愁,虽然他也不能为白月解忧,但是只要她来,他就一直在。 他们读的是寄宿制的学校,每周回家一次,这周五,白月提议提前几站下车走走,薛星巴不得一直走着不要停呢,便欣然答应了。 两人下了车并排走着,夕阳在背后悄悄把两个影子铺在前面,一摇一晃,薛星靠近一点点,他们的影子就随脚步肩碰肩了。 这是他的小游戏,从小到大,乐此不疲。“薛星。”白月眉眼低垂,撕扯着手里的小手绢。 这是她有心事的标志,薛星赶快停下游戏,竖起耳朵。 “我,我,”白月几次欲言又止,“我好像喜欢上王佳了。” “啊?哎哟!”薛星差一点踩进地上的集水坑里,“王佳!那个劳动委员?” 白月点了点头。 “王,王佳有什么好的!”薛星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长得一般般。” “可他有魅力。” “学习又不好。” “可他篮球打得帅。” …… 这下轮到薛星心事重重了,他表面不说话,脑子却飞快地转着,不管怎么样,他就是要赶走所有可能抢走白月的人。 王子都被他给打败了,区区王佳,不在话下。 “对了,阿月,王佳这个人很邋遢呢!”薛星一拍脑门,马上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听说呀,他的袜子一星期才换一次,也不喜欢刷牙,你没看他的水杯,里面全是污渍,还有呀,他的……” “你骗人,王佳根本没有水杯,他只喝可乐的!” “他,他,我,我……” 唉,失败! 自此之后,白月就时时留意王佳。直到有一天,她看到王佳趴在桌子上,用指头蘸着口水去涂错别字,爱恋的小火苗倏然熄灭了。 为此,白月又郁郁寡欢。 薛星却莫名其妙地上窜下跳了几天,问他什么,他只笑不说。 日子一天一天过,除了应付老师和作业,薛星还要时时留意敌情,排除一切隐患。 经过一次失恋的白月,一门心思地扑在了学习上,光荣榜前几名里,总能看到她的名字。 初三的课程很紧,压力也大,连空气都粘稠的不透风了。 有一天,几个人在白月身后指指点点,正赶往教室的她浑然不觉,薛星追上去,看见白月裤子上一滩血渍,狠狠推了一把后面不怀好意的人,脱下校服系在白月腰间,跑开了。 那天,薛星因为没穿校服被罚站教室外面,秋天空气很凉,他斜靠着栏杆,天空真蓝! 再一次看到白月的时候,薛星红着脸低下了头。反倒是白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冲过去,一把勾着薛星的脖子。 “哟哟哟,白月同学,男朋友不错哦!”熟悉的同学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也总爱时时开下玩笑。 “那当然!”白月板过薛星的脸,一脸的笑嘻嘻,转而对那同学,“你喜欢就送你!” 两人还在开着玩笑,薛星转过身,一个人气冲冲地朝前走了。 白月朝同学吐吐舌头,追了上去,“哎哟,这是怎么啦,火气这么大?”说着便上去拉薛星的胳膊。 “你能不能不要开那样的玩笑!” 薛星也不停,继续往前走。 “你都说啦是玩笑啦!”白月凑上去,像小时候一样两只手去拽薛星的脸蛋。 薛星第一次狠狠地推开白月的手,“反正就是不能那样说,永远都不准那样说!” 这一推,白月好久没回过神来。 薛星还是第一次对白月发火,他看着白月不解的表情和红着的眼眶,不由得心生疼惜。但心底涌出了一种更巨大的疼痛,让这个少年无尽的悲伤。 谁都不懂他的悲伤。 第八章 遇见田糖 “我认识你。” “嗯?你在和我讲话吗?”白月回头,视线里除了远处三三俩俩的人在散步外,只有一个坐在草地上的女孩。她仰头看着白月,细碎的头发遮住了一直眼睛。 “你是薛星的女朋友,高二七班,英语课代表。”女孩低头继续在画板上涂抹。 白月有点惊讶,睁大了眼睛。 “田糖,高二三班。你好,白月。”女孩起身,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她很瘦,夕阳洒在她脸上,她微微眯着眼,“不必惊讶,我觉得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为什么?” “直觉。” 白月伸出右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咯咯咯笑了。 年轻女孩的友谊来有时候来得没有缘由,末了,田糖把刚完成的画送给白月。 画里是一片盛开的黄色鸢尾花,极其灿烂。 黄色鸢尾花的花语是,友谊 后来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有那么一段时光叫做友谊万岁。 进入高中的薛星开了光似的,一下子变得好看起来。皮肤白皙,五官明朗,尤其是一双眼睛,纯粹清澈。他长结实了,个子也更高了,喉结更明显了,甚至长出了小胡子,却变得比以前寡言了,但即便是静静的坐着,就足够令人赏心悦目了。 薛星篮球打得特别帅,经常惹一群小女生冒着桃心眼尖叫着“流川枫!流川枫!”。结束运动后,他往往要顶着一双双火辣辣的眼光,走向白月和田糖,背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心碎声。 每到这个时候薛星都有些难为情,倒是白月心里偷偷的泛起欢愉的虚荣,原来也是俗气的女人,嗯,俗,俗不可耐!哈哈!只有田糖,含着糖挤眉弄眼“嘿,哥们儿,你帅得不要不要的!” “白月,你乐什么呢!” “不告诉你们!” 之前爱八卦的同学都流传,薛星和白月是一对。后来田糖出现了,校园里时时出现三个人和谐的背影,不明真相的群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高中的课程很紧,三个人都选择了住校。周六下午本来还有自习课,说是自习,实际上是分给各个代课老师,一般老师会留在教室里给同学们答疑。田糖死缠烂打着白月要去郊外爬山,一来放松心情,二来庆祝田糖17岁生日。 白月的意思是不如下课后再一起去,被老师发现就不好了。田糖不由分说的把白月拖了出来。经过薛星班级门口时,一个响指把薛星召唤了出来。 田叔叔本来打算下午把田糖接回家,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田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爸妈要和白月出来玩,还噘嘴撒娇“人家还不是想给二老创造机会享受二人世界呢!”惹得李阿姨假装生气直骂田糖是个白眼狼。不过知道和白月这丫头一块儿也就放心了。 农历腊月初九,虽然南方的天气不是很冷,田糖还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系了个大红色围巾。白月则一直低着头,悄声对田糖说“糖糖,我怎么看每个人都像我们化学老师呢?”田糖推了白月一把“哎哟祖宗,过了今天下午再去想你的五讲四美三热爱成吗?小白月!”薛星在一旁看着他们,少有的沉默不言。 公交车上拥挤不堪,又是周末,下面的人一个劲往里挤。三人从前面一路被挤到车厢的正中间。不过难得的出来玩,心情也还不错。 公交车晃呀晃,晃得人想打瞌睡,希望这次逃课不会被老师发现才好,白月想着,突然她的手被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一阵触电般的酥麻!白月一时急的满脸通红,仰头正好撞见薛星的脸,他一脸平静,眼睛却坚定而热辣辣地盯着自己。白月在下面使劲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用那么大力气! 薛星今天是怎么了,从出门到现在一直怪怪的!白月摆脱不掉,就只好这样任由他抓着,不知过了几站,只觉得每一站都好长,每一站都又好短!她有一种甜蜜的煎熬夹杂着背叛的羞耻! 一个急刹车,司机咒骂着前面突然横穿的摩托车。白月趁机抽开了自己的手,转而挽上田糖的胳膊说“糖糖,小心摔。” “切,你自己该抓哪抓哪啊,我可比你高呢!瞧!稳稳的!”田糖一只手牢牢抓住扶手,转身向窗外望去,起风了,有落叶纸屑和废旧的白色塑料袋贴着地面盘旋。 说不出怎么的,那次游玩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尽兴,三个人好像都各怀心事,象征性的爬了一段山,田糖就说自己累了,爸妈还在家里等她,不如就这样吧。三人就搭上公交,各自回家了。 那天薛星送给田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毛绒小狗,拉开拉链能当包包用的那种,被田糖嘲笑了一阵“喂!大帅哥,你把我当小学生呀!” 他也顺便送给白月一个。几天后白月整理东西,却在包里翻到一个小纸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白月赶忙把纸条夹在手边的物理书里,一个人发起呆来。 后来,大概过了几星期,白月想起那个纸条,却在书里翻不到了,有点怅然若失。还好只是一句诗,被别人看到也不会有什么吧。 每个周日下午到晚上的这一段短暂时光,对三个人都弥足珍贵。聚在一起,暂时抛开压力和烦恼。互相鼓励,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再憧憬下未来,仿佛明天忽然的就明亮了。 田糖倒无所谓,田叔叔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还算是风生水起。对田糖的态度就是放任自流,上学什么的玩玩就好,玩累了就回公司,再不济他老田也能养得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阿月,你想去哪个城市?”薛星望着天空。 “北方吧,我想看看雪,真正的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你们听,多美!”白月也把目光转移到那片星空,仿佛那里正雨雪霏霏。 “哇,很美很美我也想去。白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嘿嘿!薛星,你呢?”田糖转过头,薛星依旧望着天空。 “北方。” 第九章 三个人的电影 “给你。” “啊?什么呀?”白月接过薛星递来的大大的一个黑色塑料袋,伸头去看,这一看,差点把她给惊呆,袋子里大包小包的全是七度空间! “薛星!”白月低低的喊了一声。 “又快到月末了,”薛星的脸微微一红,“你上个月又忘了,总是到时候才着急。” 白月把袋子收起来,“可是也太多了吧?这要用到什么时候呀?” 薛星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用哪种,就每一样都拿了一包。” “算啦!”白月亮出一个明亮的笑,“薛星,你可真好!”说着就要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去拽薛星的脸。 薛星则硬着脖子把头偏到了一边,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再也不喜欢白月的这个动作了。 白月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提着一大包卫生巾进了教室。 话说这包卫生巾真的是太大了,桌斗里都塞不下,只得放在课桌下面。座位前方的那个吃货男同学,还差点以为是一包零食给打开吃了! 白月忐忐忑忑地度过了晚自习,抱着那个袋子回宿舍了。 快熄灯的时候,田糖急急忙忙赶来了,“白月,走,下去一趟!” “去哪里?” “小竹林。” 小竹林在操场边上,正好和宿舍楼斜对角,“干嘛啊?”白月看了一下表,“等下就熄灯了,宿舍锁门了怎么办?” “别掉链子,赶紧的!等下就出不去了!” 田糖也不管白月情不情愿,只管拉着她,一溜烟跑了下去。刚出大门,整个宿舍楼就暗了下来。 “完了,回不去了,糖糖你到底要干嘛啊?”白月疑惑地问。 “嘘,小声点,别让巡逻的发现了。”田糖压低声音,拉着白月猫着腰从一个阴影钻进另一个阴影里。 一口气跑到小竹林里,两人都手支着膝盖气喘吁吁,“糖,糖糖,你到底要干,干嘛啊,明天,理综模拟,不想活了吗?” “来都来了,去他的模拟。”田糖拍拍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冷风嗖嗖地吹着,竹叶沙沙作响,白月环顾四周,然后无望地盯着田糖。 “哎呀,别这样看着我,坐下,坐下。”说着便拉白月一起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然后呢?” “等。” “等!等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糖糖,你没发烧吧?”白月伸出手要去摸田糖的额头,却被田糖挡了下来。 “就当陪陪我啦!” “那好吧。”白月也只得妥协了,田糖这个人啊,有时候真的拿她没办法。 过了好久好久,白月已经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了,无奈这风又冷,睡也睡不着,“糖糖,就这样过一夜吗?我怎么感觉自己要死掉了呢?”白月迷迷糊糊地嘟囔着。用胳膊碰了一下旁边,嗯?没人了。 白月一惊,赶紧站起来,低声喊:“糖糖?” 没有应答。 她看看黑乎乎的一片,不由得害怕起来。又没地方可去,只得蜷缩起来。头上忽的一声响动,白月惊恐地往上看,什么也没有! 风声更大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莫大的恐惧袭来,白月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突然一点冰凉的触觉点在她的鼻翼,白月疑惑地抬头看,却见头顶飘飘洒洒,伸手,几片薄如蝉翼的白色物体飘进手掌,然后融化成一滴晶莹的小水珠。 这是,雪? 这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让白月一瞬间就忘却了恐惧。她欣喜地伸出双手,一片,两片,真的是雪!太美了,太漂亮了!她忍不住转了几个圈,这简直是上天给她的最好的礼物了! “三、二,一!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两个人影端着蛋糕从黑暗里慢慢地走了过来,是田糖,还有薛星! “你们!”白月刚要想骂,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是那么的幸福!幸福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哎哟,别哭鼻子了!”田糖拧了一把正抹眼泪的白月,“快许愿,吃蛋糕了!” 白月含泪吹灭了蜡烛,三个人一起吃了蛋糕,然后白月问:“那些雪,是怎么回事?” “人造的啦!”田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机器,“我们这个地方哪里会下雪,这是薛星想出来的办法。” “薛星,”白月上前一步,“谢谢你,我真开心!” “阿月,你快乐吗?” “当然快乐啦!有你们两个真好!”白月说着,一手拉着田糖,一手揽着薛星,一脸幸福。 “啊哟,冷死了,这风真大,宿舍是回不去了,我要找个避风的地方。”田糖说着,打了个寒颤,“你俩慢慢聊哈!” 田糖走后,白月和薛星挨着坐下。 薛星的喉头抖动了几下,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第十章 再见薛星 转眼高三了。 过来的人说它是流金岁月,正经历的人叫它黑色炼狱。 窗外早有夏婵嘶鸣,黑板上的倒计时,每天都有值日生去更改,擦掉昨天的字迹,再写上下一个更近的日期。各科老师轮番在讲台上指点江山,学习的气氛也空前高涨,下面埋在书堆里的脑袋,像一个一个小地鼠,厚厚的眼镜片下是疲惫又充满战斗力的眼神。高考前的各种动员会也陆续开展,那种心情夹杂着等待死刑的绝望和突破新生的希望。 初夏的阳光已经相当炙烤,空气似乎也浓稠得密不透风了,和天气一样燥热的是年轻人炽热的梦,和那些隐藏心底的不为人知的汹涌暗流。 有一天爆发了! “高三二班,白月,我是薛星,我喜欢你。” 在一个平凡的午后,门卫大爷百无聊赖地挥着蒲扇,年轻的同学趴在书堆进入短暂的午休,流浪校园的小猫躲在树荫里舔着自己的小爪子,窗外树影摇动,清风温柔。一个男生的声音通过校园广播,静静的掠过万里无云的碧空,清清晰晰的蔓延开来。短暂的一阵寂静,然后是一个班级大声欢呼,紧接着整个高三年级都尖叫了!然后前面教学楼也按耐不住了!最后整个校园沸腾了!几乎隐匿了广播里不断传出的少年们呼之欲出的热情! “高三六班,李小美我喜欢你!” “高三四班。曲欢欢我,我喜欢你!” “高一七班,王佳佳,你好可爱,我喜欢你!” “高二……” “哪班的!给……” “高二一班刘……” “给我停……” “高二一班刘雪我他妈喜欢你!” “停,停下来!都哪班的!”这是熟悉的教导处刘主任的声音。 广播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有欢呼声还持续发酵着,年轻人的心最容易被点燃,当然,也最容易被熄灭,因为各班班主任已经神速地出现在讲台上,准备发怒! 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那天白月满脸发烧,欢呼声,咆哮声她全都听不见!班主任在讲台上嘴一张一合的像个生气的金鱼!白月完全听不到,听不到!她耳朵里只是不断回旋着那个声音“白月,我喜欢你!白月,我喜欢你!白月我喜欢你!” 白月,我喜欢你,这句话来自薛星,是从前保护她的小男孩,是和她结伴回家的小伙伴,是她最靠谱的好朋友。她当然喜欢他,可是不是那一种。她从没想过自己和他的关系有一天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她很慌乱,很无措,又气又恼,干嘛要讲这样的话,一直像以前一样不是很好吗? 白月一直把头埋进书堆里,不停地做习题,分子运动,电磁感应,基因表达,核糖核酸,氢氧化铜,四氟乙烯,反三角函数,晕车的晕读四声而不是一声,祈使句…… 哦,老天,这不是真的! 这一天终于结束了!漫长焦躁不知所措的一天! 第二天,广播里毫无疑问地通报批评了薛星,以及跟风的其余几个男生,并记过处分。这件风波算是平息了,好久之后,这件事依然在同学们之间津津乐道,成为一时佳话。 白月一直躲避着薛星,她害怕遇见他,害怕触碰他的眼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多好,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轻松自在。 田糖这一段似乎很忙,总也见不到人。 晚自习结束,白月一个人在操场徘徊。她需要很多时间来思考,来整理她和薛星的关系,从过去到未来。可是一切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连风都要和她作对,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白月不耐烦的拨弄了下头发。 “阿月” 白月回头。 “阿月,你有话要对我说吗?”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期待和疑惑。 “哦,那个,薛星,我的理综模拟卷还没写完,我……” “我是说,你有话对我说吗?”他的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肯定,一个微笑,一个眼神! 她不知讲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站着。“阿月,你会怪我吗?”白月的不语,让薛星突然很害怕。 “我不知道薛星,我们,啊……”一个温柔的吻落在白月额头,轻轻一点。 白月一把推开薛星!头也没回的跑开了。这个吻太猝不及防!怎么办!该怎么办!如果那个牵手还可以冠以友情的名义,那么这个吻呢?它真真切切,温柔火热!该如何解释!已经够乱了!白月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又一次落荒而逃。 薛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在辽阔的夜空下显得有些单薄,有一颗温热的泪顺着脸庞滑落。他看着她的女孩跑远,却挪不动脚步,那个吻已经耗费了他这些年来所有的勇气! 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年轻的男孩总是太过自卑!后来的日子里,他总是想,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点,就不会白白受那么的苦! 也许是自己太过鲁莽,可什么能阻挡一个少年火热的心!月光如水,洒下一片清辉,薛星伸手,阿月,我心中的月亮! 后来,白月如愿考上了北方的一所理工大学,田糖赌了一把,竟然也被同所院校的艺术系录取。薛星却不知为何,留在了南方。 离别那天薛星去火车站送白月她们俩。 “阿月,你会忘了我吗?” “怎么会呢,薛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阿月,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嗯嗯,要检票了,我们走啦!” “哎哎,又不是生离死别,别矫情了!走啦走啦,要赶不上了!薛星,再见。”田糖假装不耐烦地推了一把白月,还不忘挥手对薛星笑了笑。 “薛星,再见。”白月微微笑着。 薛星扬起嘴角,轻轻挥手,再见,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的女孩。再见了曾经胆怯的自己。 白月,我在这里等你。 走了,每个人都踏上了自己的金光大道,微笑着走向自己的明天,明天是不曾怀疑的幸福和明媚!如果,一切都如期望的那该多好! 第十一章 这里就是天堂 入学手续在热情的学长学姐,尤其是学长的帮助下进行得异常顺利。 只需不到半天功夫,白月已经大致了解的校园,并且从宿管阿姨手里接过宿舍钥匙。北方的秋老虎着实厉害,白月和田糖决定先回各自宿舍休息,晚一点等太阳没那么大的时候,再出来好好逛逛校园。 “嘿,又来一个。”白月推开门,门口床上半躺一个微胖的女生,披散着头发,拿着手机正在玩俄罗斯方块,旁边放着几包零食。对白月微微一笑,朝着里面说。 “终于来人啦!”,里面的同学转过身,白月微微一怔,眼前这人,一身肥大的T恤和短裤,脚穿一双略旧的球鞋,一头短发精神的竖着,右手还拖了个正在旋转的篮球。看白月愣着,使劲挺了下胸以证明自己的性别,她嘿嘿的笑几声,白月也尴尬的笑了。 “我叫王倩,那位正战斗的是袁文文,欢迎加入我们!”王倩热情地向新舍友介绍着。 “你们好,我叫白月,白色的白,月亮的月,很高兴认识大家!” 简单打了个招呼,大家就继续各干其事了。白月开始整理东西,衣服分类放进衣柜里,铺好了床,又把薛星送的小包包挂在墙上,用来装皮筋发卡之类的小东西很是方便。然后就躺在自己的床上。 外面一直很嘈杂,说话声,叫喊声,蝉鸣声交织在一起。她的心突然很静,很空,有一中莫名的失落感。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离家,离开曾经熟悉的环境,离开爸妈,离开薛星。 想到薛星,白月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虽然之前发生过几次尴尬,可她总是讨厌不起来他,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喜欢一个女孩子而已。整个暑假里,白月都在想着这些事,她承认面对薛星的告白,除了羞愤,还带着悸动和一丝若隐若现的甜蜜。只是她分不清这种感觉是来自旁人的羡慕和追问带给她的虚荣感,还是少女心中的幻想和期待。 一阵手机震动,把白月吵醒了。 “白月,快出来呀,这校园简直太美啦!哎呀,刚碰到好几个帅帅的哥哥呢!我在楼下等你哦!快点快点!” 白月一看表,已经五点一刻了,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赶紧下床收拾下准备出门。 “哎呦,对不起!”慌忙的白月一不小心和刚推门进来的一个女生撞了个满怀。那女孩迟疑一下,默不作声地绕过白月,又环视了一周,把自己的包裹放在仅留的一个床铺上,这才回头向门外看了一眼。 “不好意思哦,我刚才有点急。”白月再一次道歉。 那女孩依旧好像没有听到,弯腰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床铺上。她很瘦,这一动作看起来无比吃力,白月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宿舍在五楼,因为田糖在下面等着,白月下楼很急。一个中年男子蹲在三楼的台阶上,他穿的白色的T恤已经发黄还破了洞,背上印着大方水泥四个字。他大概是被白月的脚步声惊到了,回头看了一眼,赶忙起身贴墙让开了一条道,白月匆匆下楼了。那男子浑浊的眼睛里一瞬间流露出的的失望和落寞,还有他小心翼翼的神情让白月不由得有点疑惑。 “这里呢!快点快点!”田糖已经在前面招手了。 “哎,白月我自己已经转了大半天了,学校可真大呀!一路上撞见了好多帅哥美女哦!本来以为我们俩就属于无敌小美女了!没想到呀,那句话怎么说,山外青山楼外楼,嗯对!你看那里,哇,又一个!” “哎哟,我们糖糖什么时候变花痴了,我记得以前某某人可是最鄙视那些小花痴呢!” “时过境迁,不对不对,时光匆匆不回头,也不对,总之人家看着养养眼还不行吗!” 两人说笑着,慢慢沿着主干道闲逛。正对着校园大门的是一个宏大的弧形图书馆,图书馆前面有一大片月季园,红红火火,粉粉嫩嫩开得正起劲!穿过图书馆,是一座桥横跨着一片荷塘。 “白月,这个桥叫大明桥呢!真有意思,那这个湖难不成就叫大明湖吗?月月,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小糖糖吗?”田糖一兴奋就会张开双臂转圈,“多美好呀!” “小心摔。”白月看着田糖像个开心的小鸟,总是不由自主的担心她。 是呀,多美好呀!眼下湖畔荷叶田田,柳丝连连,操场上男孩子们在流汗奔跑,年轻的女孩子追逐嬉闹,夕阳美得无可救药。这是个新的世界,新的开始,她会在这里度过人生最美的时光,去用力追她的梦,去养足勇气爱该爱的人,白月的思绪也不小心跑远了。 “哎,这位同学,你的东西掉了。”白月的视线从地上的好像是一张照片的东西转移到前方一个高瘦的背影上。 “拜托高明点行吗?”那个背影微微侧头,声音是冷冷的。 “我是说……”白月有点不明所以。 “拙略的演技。”那个背影像是自言自语,头也没回的走开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讨厌的家伙,白月嘀咕着向前几步捡起地上的东西,果然是张照片。画面是一株盛放的桃树,似乎是刚下过雨,一树的湿湿嗒嗒,并没什么特别之处。白月顺手装进了包包里。 “我们去那边看看”田糖跑过来挽起白月的胳膊,“这里真的是天堂呀!” 晚上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过饭,两人又闲逛了好大一会儿才各自回了宿舍。白月和其他女孩聊了一会儿,气氛还算可以,看来挺好相处的。只是陆小青,也就是最后来的那个女孩,不怎么讲话,大家有意和她搭话,她也似乎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没多久大家就安静了下来,期间还有人说了几句梦话。 白月躺在床上,被子是妈妈特意新做的棉花被,松松软软,还有洗衣液的味道。有月光透着蓝色的窗帘洒下来,像流动着的小夜曲。白月甜甜地进入了梦乡,恍惚间似乎有一阵压制住的抽泣声。 但,这一夜什么都没有打扰的白月的好梦。 第十二章 白月的排骨汤 白月读的是建筑系,这个萌芽是在去年暑假爸爸带着全家去上海游玩时候产生的。那天在南京路步行街白月完全被震撼了,这才叫建筑呢。人头攒动,繁华无比,好一派人间烟火!为什么形容一个美好的女子总爱用不食人间烟火这句,她就觉得人间烟火挺好,看得到,摸得着,美得真切。 回来后白月迫不及待查阅了外滩的建筑形式,什么文艺复兴式,简化式,复古主义等等等等!一个个陌生的名词让白月新奇又心慌,研究一下午也没研究出来个所以然来。最后得出的心得是,难,学建筑很难,设计出好的建筑更难!为此她一直郁闷着。 那日,一个平凡的周末下午,白月和薛星躺在大桃树下,一片花瓣随风而下打在她白皙的脸上,白月就突然的,莫名的,一种感觉,好像是,顿悟了。 建筑设计也许就像妈妈精心选材,文火熬制了一下午,终于端上餐桌的排骨汤。或者就像写作文,理思路,找素材,然后就顺理成章。或者就像这棵大桃树,扎根泥土,接受阳光,到了季节就交出一树灿烂。当年佛祖拈花微笑宣布:"我有普照宇宙、包含万有的精深佛法,熄灭生死、超脱轮回的奥妙心法,能够摆脱一切虚假表相修成正果,其中妙处难以言说。我以观察智,以心传心,于教外别传一宗,现在传给摩诃迦叶。" “薛星,你就是佛祖,我是摩诃迦叶,这片桃花就是婆罗花” “啊?什么?”薛星当然不明白白月在讲些什么。白月也只是含笑不语,他也不在寻根问底了。 “怎么军训了两周一点没瘦,反而胖了呢!”说话的是袁文文。 “姑奶奶,你整天零食不离口的,你不胖那才是老天不长眼呢!瞧瞧,瞧瞧这腰,这腿,这胳膊,这膀子,这咦~”王倩咧着嘴打了几个寒颤。 “去你的!”袁文文一包薯片砸了过去过去,“哎,白月等下什么课?” 白月正坐在书桌旁剪指甲,尽管她的指甲并不长,可她总是把指甲修得不能再短才满意。和许多人一样,她有着自己的小癖好,比如吃水果最后一口,必须是香甜的,花生米最后一颗必须是酥脆的,比如视野所及,哪怕只有一点凌乱,她就浑身不自在等等。 “应该是思修吧。”白月对着光看了一下手指,似乎还不太满意,又继续埋头。 “啊,又是思修,前天不是刚上过吗?老天爷!”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爱上的课,也有自己不爱上的课。这思修大概是所有同学达成的共识,统一的不喜欢。 “哎哟喂,差不多到点了!走吧走吧。”王倩赶紧起来,还不忘往嘴里塞一把薯条。 白月最后一次整理了床铺,她的床铺必须平整得一个褶皱都没有,仿佛那就是生活,捋顺了,一切都顺畅了,当然这也是她众多小癖好中的一个。 这节课老师叫周平,是本校乃至本市德高望重的学者。学富五车,酷爱中国古典文学,尤其对四书五经研究颇深,所以他要求自己的学生课下也要多读诗书。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只是对学生的言行要求很高,不准穿无袖上衣,女生裙子必须过膝,男生必须穿长裤,讲话行动彬彬有礼等等等等,稍不留神,一大堆的典范就脱口而出,让人质疑周老师是不是唐僧唐长老。 看时间差不多,周老师走上讲台,微微仰首,笑眯眯的扫视全班同学,等上课铃声响。林大海坐最后一排,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他伸长脖子压低身子嗅了一圈一脸陶醉“啊,好香!”陆小青越过王倩,冷冷瞟了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声猥琐。倒是王倩受不了了,压低声音“林胖子,你油乎乎的,别老往我这边蹭。”林大海大嘴一咧,笑了。王倩翻着白眼别过头来,她担心下一秒林胖子会不会吐出一口油来。 王倩无聊的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发现前面一个男生课本立在桌子上,头埋的低低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在做什么好事。待她细细一看,突然忍不住笑了,蹬蹬蹬踢了几下前面椅子腿儿,“嘿,前面的,书放颠倒了!”那男生转过头,微微一笑“谢谢!”旁边的林胖子用手捂住嘴,竭力要控制自己,但还是令整排桌子都颤了起来。 “好,同学们已经上课了,首先按惯例,我来抽查下上节课留下的作业。”周老师笑眯眯地说。 教室里一阵骚动,自从脱离高三生活的苦海,作业这个名词已经慢慢被遗忘了。白月一想,可不是吗,上节课结束前,周老师要大家课外读道德经,她竟然也给忘记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惭愧,这不是她的排骨汤,自然没有用心。 “大家只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昨晚读书了吗,读到几点,读了几句。好,第三排左边第一位同学,你先说。”大部分同学都低下头,这是心虚的表现。战战兢兢站起来一个同学“我,我读书了,读到八点,读了五句。”周老师含笑摆手示意坐下。继续提问几个同学,只要回答三个问题,老师都欣慰点头, 不会多问其他的。同学们也渐渐抬起头来,连回答问题的声音都大了些。 “我读书了,读到九点,读了三句。” “我读了,读到十点,读了八句。” “我读书了,读到夜里两点,读了三句”正在回答的是李牧,底下一阵窃笑,夜里两点!读了三句!麻烦说话前记得带上脑子。李牧似乎还想表现一番“我印象最深一句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人顿时投来赞许的眼光。李牧便得意了几分“我最佩服张小凡,还有他那根烧火棍……”林大海狠狠踢了一下李牧,“你看的不是道德经,是诛仙!诛仙!”李牧愣了,接着一阵哄堂大笑。林大海差点把桌子给锤烂了。 诛仙是当下一部很受欢迎的修仙小说,这个李牧原来深夜苦读的是这本书。周老师似乎没有get到同学们的笑点。“能读书是好事,但是前提是要合理安排时间,注意休息。好,左边那位同学,你接着说” “我没读。” 第十三章 世界那么大 总有另类 随声而起的是一个高高的男生,隔得太远,他的样貌看得不是很真切。教室里忽然的一阵诡异的寂静,同学们也一时间面面相觑。是哪个高傲的人打破了秩序!白月忍不住看了一眼讲台上还带着笑意的周老师,老师的似乎也笑里藏了几分尴尬。 拜托找个理由,就说昨晚生病了,或者说有其他事情,再不行就说忘记了也好呀。白月在心里呐喊着,她相信一种心灵感应,只要诚心呼唤,对方就一定能听得见。这种感应曾经在薛星身上百试不爽。 “我不喜欢读这类书。”那男生淡淡地打破了这片寂静。白月心中漂浮的微粒,呼的一声尘埃落地。哦,老天,这个家伙!多么糟糕的答案!干嘛这么坦诚,人生需要善意的谎言懂不懂? 白月天生善良,总是控制不住为别人着想,田糖不止一次嘲笑她那是伪善良,愚蠢的善良,没有意义的善良。比如她会在夜里偷偷放走表哥捉到的栓起来用来耍弄的老鼠,或者在一堆忙碌的蚂蚁群里洒下一片面包屑,竟然有一次非要挖坑厚葬一只路边捡到的已经死掉的并且干瘪了的小鸟,竟然还担心它会冷,把自己的手套小心套进小鸟的身子里。 “白月,你一定是着魔了!” 就像这次,白月心想胖胖的教书老头,不应该在课堂上丢了面子。可惜的是这次她的呐喊失效了。 眼前老师只是微笑着让那男生坐下,并且依旧微笑着说:“不喜欢没关系,但是年轻人一定要戒掉浮躁,找到自己的爱好,多读书也是一种好的习惯。”语气是一贯的和蔼可亲,那些尴尬的意味也许只是来自白月自己,她总是不小心就掉进另一个灵魂里并以自己的心去思考事物。小时候她以为这是种特异功能,现在看来可能是一种强迫症! 好在这和她的排骨汤并没有半点关系,不去想就好了。不过思修课也实在无聊,白月虽然从小乖巧,但也并不是一个忍得住沉闷的人。眼睛虽然盯着课本,思想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了。间歇间,心里的一个声音在说,白月,你神游太虚,难道不是和那个男生一样背叛了胖老头吗? 这个念头让她有了种心虚的快感。 胖老头在讲台上不知所云,白月在自己的小城堡里游来游去,漫长的两节课也变得不太难熬了。 下课的铃声总是无比振奋人心,无论是小学中学还是现在的大学。并且大学老师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拖堂,不像高中老师那样一句“我就耽误一分钟啊”,结果不但课间十分钟泡汤了,直到上课铃响起,下节担课老师还要夹着课本,忍住怒火保持风度在教室门口盯着讲台上依旧滔滔不绝的那个人。然后俩人相视一笑,笑里藏刀!接着“我就耽误一分钟啊”就会在下一个轮回里生生不息。 “哎哟,不好意思。”白月正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个不小心把课本弄掉了,那课本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在一个大概41码的脚旁停下,白月抬头报以微笑,意思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麻烦帮我捡一下。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中学大部分男生邋邋遢遢,什么都要和女生锱铢必较,据理力争,很是讨厌!白月的笑往往是一切争执的解药,春风化雨般地平息了一场又一场的争论, 进入大学的男孩子似乎一夜长大了,变得温柔有风度了,至少两周的军训和差不多两周周多的上课时间,和她打过交道的男同学大都彬彬有礼,谦恭大度。何况这个男生刚刚和自己一起“背叛”了胖老头,在白月心里他基本上可以从陌生人划拨到自己人那一块了,只是还在分界线上,也许五秒鈡后,就可以把他移至自己人了。 微笑僵持了几秒钟,那双41码的脚在短暂的停留后,兀自绕过白月的课本,像是绕过一堆,垃圾!她盯着那人朝门口方向的背影,竟然迫切的想要一个眼神。那人这回倒是感应到她的呼唤了,回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眼神里满是,鄙夷! 从小就被老师和同学捧在天上的白月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不就是捡本书嘛!不捡也就算了,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表情!长得帅了不起啊,不对,那张脸上明明密密麻麻地写着“讨厌”!她胸中的怒气如万马奔腾,他冷漠的表情偏偏在两人中间划了条河,任她干生气,却找不到突破口!只得悻悻然铩羽而归,心中到底还记积着一团怨气。 “去你的!”白月心中的少女,一个大扫帚把跨在分界线上的那人挥进陌生人的队伍里,还不忘在地面划拉几下,掀起一阵烟尘,那人顿时花了脸。 “白月,白月,你愣着干嘛呀!”后排的王倩举着课本跑过来。 “哦,我扫把掉了。” “纳尼?”旁边的袁文文夸张地做了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 “哦,我是说,书掉了,我们回去吧。”白月弯腰捡起书,用手绢细细擦拭了一遍。 世界太大,总有一些另类存在,这是上帝精心的安排,好让生活不那么乏味,上帝是多么聪明和慈悲呀!这是白月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 大学里最亲近的人自然是室友,入学以来,她们四人就一起上课,一起回宿舍,一起逛校门口的小街,相处的很是要好。陆小青,只和她们三个吃了一次饭,说学校食堂不好吃,就再也没有和她们一起吃饭。总得来说,大学生活目前风平浪静,也不失快乐。 “等会儿一起去洗澡吧。”白月提议,下午过后,白月总是感觉不自在,很想用温热的水冲刷一下。 “好呀,好呀!我也想去了,最近天气转凉了,在宿舍冲凉也太遭罪了。”袁文文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眼睛永远都离不开手机。 “去就去呗,好让我考察一下你们的玉体,嘿嘿!”王倩顿时一副贱兮兮的样子。“一起去吧,陆小青。” “我,我晚上还有其他事。” “什么天大的事呀,一起吧,洗呀洗呀洗澡澡,一起多好。”神经大条的王倩永远听不到别人的弦外之音。 “那,好吧。” 第十四章 谁没有伤疤 尽管北方学校的集体澡堂早有耳闻,这偌大的空旷的空间,还有一排排赤条条正在冲洗的身子让白月和田糖这两个南方姑娘着实唏嘘了一番。看来洗澡也是需要勇气的,田糖拍了拍白月肩膀,“入乡随俗吧姐姐!” 白月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适感,极其别扭地脱了衣服,选择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九月份的天气还很热,学校里的同学大多来自北方,天气热的时候一般会选择在宿舍卫生间冲凉,所以这个时候澡堂里的人并不多。 “我靠,白月!咱虽然瘦,但是咱啥都有呀!”王倩瞪大眼睛,假装吞口水,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白月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王倩这张嘴什么都能说得出,白月当然懂王倩的意思,在心里暗骂了她一句就背过身去,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皮肤牛奶般白皙,双腿修长,腰肢纤细,尤其是身前两个花骨朵,已经忍不住含苞待放,全身充满旺盛的青春气息,这是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时期。 白月只顾着害羞,躲在一旁冲洗,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你是羡慕呢还是嫉妒呢!”田糖天生活泼招人喜欢,进进出出白月宿舍好几次,早就和几个舍友打成一片。上了大学的田糖,还是喜欢粘着白月。 “我是羡慕,不过,我可比某某人好多了。”欠抽的王倩故意挺直了身体,虽然她的并不比田糖的大到哪里去。 “ 你!”田糖也努力挺了挺身子,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没了底气,“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胸小。” “哈哈,人贵有自知之明!田妹子不要担心,可能还会长呢。”王倩甩着搓澡巾,贱兮兮地说。 “我胸虽然小,但是人家腿长哦~”欧耶,扳回一局! “腿长也是太平公主。” “你,你飞机场!” “你正反面一个样,我们班林大海都比你大!” “你……额,谁是林大海,长得帅吗?”“咳咳,那个,超级帅,无敌帅,雷打不动的帅!尤其是两块胸肌,那首歌怎么唱,你就像那一把火!”王倩抑制住笑,一本正经的说。 “李大海?快别提他了!韩阳才帅呢!只是性格有点怪。还有那个二班的李牧也不错,听说还是个富二代呢!”袁文文显然没有领略到王倩的幽默。 “李牧呀,还行。”王倩脑海突然浮现出那个男生的影像,他回头,微笑了一下,对她说了声谢谢。“韩阳是哪位?” “就是那个呀,周老师课堂上那位。”见大家一脸迷茫,袁文文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模仿着一个男声“我不喜欢读这类书。” “是他呀!哪里帅,我怎么不觉得他有哪里帅。”白月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胳膊都被搓红了也不知道。脑海里又出现他那种鄙夷的眼神,这对与一向骄傲的白月是何等的屈辱,此仇必报! “如花似玉的几个大姑娘,在澡堂子里裸着全身讨论男人。这场景,啧啧啧。” “对了,说件正事,下午课间王大海说我们系打算举行一次晚会,算是迎新吧。要求每个班级至少出三个节目。班长说了男生出一个,女生出一个,男女组合出一个。”袁文文揉着满头泡沫,挤着眼睛说。 “晚会呀,什么时候。” “不清楚,好像是十一长假过来的时候吧,说是提前把节目定好。”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陆小青在稍远一点的淋浴下冲洗,她从来都不怎么说话,自然地被人忽视了。 白月朝她的方向望过去,原本就瘦小的陆小青,脱了衣服更显单薄了,简直像一个未发育的小姑娘。 白月忍不住凑上前,“小青,需要帮你搓背吗?” “哦,不,不用,谢谢。”陆小青先是一惊,然后退后着连连摇头,她显然没料到白月会主动过来和她说话,眼神闪躲,怯怯的。 “没事的,你不要你总是封闭自己。大家在一起就像一家人。”白月向靠近她一点,“咦,你背上是什么,伤痕吗?”白月看到陆小青背上有几道深深的疤痕,丑陋不堪,有两道疤痕甚至延伸到胳膊上,像几条小蛇,缠附在她棕黄的皮肤上,甚是恐怖。怪不到她从来不穿短袖的衣服。 “怎么搞的,这么深得疤痕,哎呀!”就在白月凑近细看的时候,陆小青忽然推了她一把,湿滑的地板让白月不由得趔趄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免得摔跤。 几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有疤痕怎么啦,我愿意带着它吗?你在可怜我还是嘲笑我!对呀,你们没有疤痕,你们都是完美无缺的!你们可以若无其事地指着我说,看那是个丑陋的人!但是,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谁都不是生来带着伤的。冷眼旁观的人从来都是最可恶的!”陆小青像是疯了似的怒吼着,身体贴着墙壁慢慢下滑,终于蹲坐在地上,任凭花洒冲刷着她瘦弱的身体,她咬着牙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身体,搓着那几道丑陋的疤痕。 气氛突如其来的紧张,“那个,小青,你轻点搓。”王倩想缓和一下气氛,脑子转了半天,无奈吐出来的话却并不高明。 “又不是故意的,多大点事儿呀,至于吗?”袁文文依旧不紧不慢地冲着头发。 田糖扶着白月,两个人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好。 陆小青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身出去了。她的怒意太突兀,让人怀疑那些伤疤究竟是来自她身上还是在心里。 这天夜里没预兆的下雨了,几人照例进行了卧谈。从宇宙爆炸谈到车票涨价,结束于一餐厅二楼的火腿盖浇饭。 陆小青一直到将近十一点才回宿舍,那是最迟的晚归时间,过了十一点,宿管阿姨就锁门了。 起初几个人还担心陆小青会不会出什么事,正商量着起来找找看的时候,她轻轻推开了门。 陆小青默默爬上床铺,宿舍就再也没声音了。 第十五章 无处不在 你有没有陷入这样的怪圈,你等的公交车总是姗姗来迟,你想找的东西总是不翼而飞,最急切的心情总是遇见最堵的交通,要想大喊出的关切总是口是心非,最渴望的东西老是不可触及,最不想见到的人往往无处不在。 白月,就陷入了这样的怪圈。 她去图书馆的时候,他就在晦涩的学术期刊前微锁眉头,冷落的角落照不进一丝阳光。她去食堂时候,他就端坐在餐桌旁细嚼慢咽,面前寡淡的饭菜让人倒胃口。她在周老师课堂上心猿意马时,他就在他斜前方,目光虔诚,表情淡定。 每每看到他,白月都有一种忍不住想冲上去找他好好理论一番的冲动。可是理论什么呢,问他为什么不帮自己捡书,他有这个义务吗?问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难道别人的表情也要管吗?可是心中的怨气难平呀!最恼人的就是自己这边翻江倒海, 别人压根没感觉,依旧风平浪静地过日子。 罢了吧,就当自己做了个梦,或者没休息好出现了一场幻觉,谁让林子这么大呢! 可是,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关于他的一切都是错误!看书时身子挺那么直干嘛!食堂里的青菜有那么好吃吗!走路那么快不怕踩到狗屎!哎哟,竟然也会对别人笑!礼貌的样子好虚伪…… 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她几乎出现在白月视野所及的各个角落。甚至当她在洒满阳光的校园小径上想像田糖一样转几个小圈,他就会不期然的经过,行色匆匆,自带乌云,一 片急速坠地的阴影,白月错觉天忽然阴沉了。 “你又想干嘛。”熟悉的平静的声音。 又是他!“哦,不好意思,我书掉了。”白月用尽全力控制好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心里的小姑娘耸耸肩,表示无奈,对白月说,这并不是错觉。 “很无聊。”他侧着身子,只用余光扫了一眼白月。 “我也觉得很无聊呢,借过。”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白月已经放弃了和他理论的念头,和这样的一个人斤斤计较,那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了。之前的捡书风波大可以冰释前嫌,只是眼前这人总是莫名对自己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感,让一向处于众星捧月之光环中的白月,还是有点不适应。罢了罢了,她捡起地上的书,掏出手绢准备擦拭,惹不起就躲嘛,这是她一贯的处事哲学。 “这个,怎么在你这里?”他一把扯过夹在白月书里的那张照片。由于刚才的坠落,一半的照片从纸页间漏出来,照片上是一树湿湿嗒嗒的桃花。 “这是我的。”白月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十分不解,又一把把照片夺回来。 “这是我的。”他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不容置疑的语气,简单明了地宣示了主权。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白月眼里,像一潭冰冷的水。韩阳,韩阳,难道是寒冷冬天里的阳光,刺眼,却没有温度。 “你的?凭什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那你叫她一声看它会不会答应。”对待不讲道理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不讲道理。 “无理取闹。” “彼此彼此。” “后面有日期,依旧九五,三月七号。” 白月疑惑地把照片翻过来,“一九九五,三月七号,哦,难道,难道你就是那天大明湖畔的那个人。”白月不由上前一步,竟然忘了自己正处于不愉快的氛围中,眼神里闪烁起恍然大悟的光亮。 然而,他只是从她手中抽出照片,掏出手绢,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留给白月的 是一阵尴尬的寂静。 白月突然很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在套用琼瑶阿姨那句烂熟于心的经典台词,并不是在表现一种幽默感,她只是脱口而出构成事件的三个要素,事件,地点,人物。然而那个远去的背影,分明是一个大大的讽刺。 他为什么会听一个无聊的解释,他可能甚至连那句台都没听过,他只是想拿回他的东西。白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想着这件事,白月还站在原地,他的背影已经在小径尽头,拐个弯消失了。 “把他赶进小黑屋!”心里的小姑娘气鼓鼓的,小辫冲天,双手叉腰,狠狠指着一个小黑屋。白月心里有一座城堡,有无数人陆续搬进来,最下面一层是一个黑屋子,关着她讨厌的人。沿着台阶往上走,在一个平台上,安放着陌生人,这里四季轮回,不悲不喜。再往上走是一片草原,住着她喜欢的人,这里草长莺飞,阳光明媚,那些他喜欢的人啊,任他们在这里策马奔腾,纵情高歌。草原的右上方,有一个温暖的房子,妈妈煲汤,爸爸浇花。最最上面还有一个地方,住着她的白马王子。旋转楼梯漫长无边,她还没有力气爬上去过。 “关小黑屋呀!”小姑娘又一次提醒。 “关!我命令你给他穿上囚衣,带上枷锁,即可执行,不得延误!” 哐!门关了! 马上就十一长假了,白月想趁着假期好好在H市转转,对这个自己要待上五年的北方城市,白月心里充满了期盼。只是关于迎新晚会的事,王倩和袁文文这两个家伙在白月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推了出来。等白月找她们理论,一个说自己五音不全,一个说自己有舞台恐惧症,陆小青就更不用说了,整天除了上课就找不到人。她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最终的结果是王倩她们三个出一个合唱隐形的翅膀。然后白月要和对方合唱一首情歌,班长说情歌对唱才能引爆全场。对于歌曲和男主角,班长已经给出了答案。广岛之恋,班长本人。 白月心里一阵叫苦,班长还好,平日里挺好相处,人也长得好看。只是这歌,她只是听别人唱过几次,自己并不会唱,而且隐约觉得歌词晦涩暧昧。立即和班长沟通,得到的答案是,班长会唱的情歌只有这一首,白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长假开始了,王倩和一大帮老乡混在一起了,袁文文家就在本市,早就带着一堆要换洗的衣服回家了,陆小青早出晚归不知在忙着什么。田糖的爸妈得知宝贝女儿也不回家,驱车一千五百多公里来到学校,带着两个孩子在H市兜兜转转,大吃大喝了几顿。临走时李阿姨忍不住掉眼泪,田叔叔也揽着妻子的肩膀以示宽慰。反倒是两个女孩,笑着把他们推进车里,挥手再见。末了田糖悄声对白月说“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爱矫情。” 余下的时间里,白月就戴上耳机,对着MP3反反复复的练习那首歌,阴郁的调子始终让她不喜欢。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 第十六章 打入死牢 “什么!你再说一遍。” “班长突发高烧,晚上的演出要换人了。” “高烧?怎么可以这个时候生病?” “这个呀,这我也管不着呀!” “那换谁?” “韩阳。” “啊,怎么是他!”这不是真的!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以换歌吗,我还会唱其他的情歌,我单独唱也可以呀!” “节目单已经送上去了,节目单都已经出来了,就差舞台的最后调试了,现在五点钟,你马上去现场,造型师在那里等着呢!” 这一通电话对白月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韩阳,那个囚徒?情歌对唱!上帝今天一定是睡昏头了!哦,老天,为什么是他!冤家路窄就是这样?这可是自己的舞台首秀呀,就这样贡献了?白月瘫坐着,内心已经经历了一场浩劫。 五点八分,还有五十二分钟,好吧,大局为重,去就去,谁怕谁呢! 还要什么舞台效果,要什么深情对望,她是连看他一眼都不会的。除非他请求她合作一点,或者向她道歉,她兴许会高傲的答应的。 造型师是一个年轻的哥哥,询问了白月的节目,轻车熟路地一顿捯饬,白月就看到了镜中的自己。黑色紧身的抹胸礼服,一头长发打了几个卷随意堆在一侧,烈焰红唇,妆容略浓,却光彩照人。造型师哥哥还特意往她身上撒了香水。 “观众们又闻不到。”白月捂着鼻子,准备逃开。 “但是你的伙伴能呀”造型师对她笑了一下,“这叫味道,妹妹。” 好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白月还迟疑着,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夸张。造型师抛来一个眼神,挤了一下眼,大有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意味。 白月苦笑了一下,已经有人在叫他了。 刚刚下台的王倩她们三,赢得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本来就是敷衍了事,观众也礼貌的用更敷衍的掌声回应。 “白月,等下上去,亮瞎他们,证明我们的实力!”王倩大声说,也不顾周围的演员和观众。 “嗯嗯,一定!你把这个交给那个人。”白月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她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人,递给王倩一张纸。 “什么?” “歌词。”白月目不转睛,“他根本没有排练过,我怕他忘词,或者搞砸了,影响咱们的水品。” “对对对!”王倩猫着腰跑开了,“对了,给谁?”半道里王倩又折了回来。 “韩阳,韩冷漠!” “好嘞!” 台上的一曲爵士舞赢得满堂彩,主持人已经走上台“同学们,刚才的劲歌热舞有没有很嗨呢!” “有!”台下的观众显然很买单。 “下面我们有请一班的韩阳,白月给我们带来一首广岛之恋,一起聆听。”女主持人嗓音甜美,仪态大方。 舞台上的光已经调成暧昧的橘黄色,干冰也缓缓贴着地面蔓延,音乐慢慢升起,白月已经站在舞台中央,晚风来的恰是时候,发丝飘飞,楚楚动人,光是站着就是一处好画。台下的观众也开始骚动。 可是那个人呢?他在搞什么!白月挂着淡淡的笑,眼神来回寻觅。 音响老师已经被迫停下音乐,淡定的白月已经有些不自在了。 “看来我们的男主角姗姗来迟哦!那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有请韩阳,韩阳,你在哪里?”观众还是很给美女主持的面子,一片掌声哗哗响起。 一秒,两秒,五秒……白月站在舞台中央,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台下已经开始爆出不满的骚动,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主持人也面露尴尬和白月低头耳语,最终就决定由白月单独演唱另一首歌。无奈音响这边总是配合不了,一阵忙乱,台下观众彻底不耐烦了,就连一直面带微笑的系主任也似乎不悦了。 “同学们,我们的表演者临时有事情,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让我们欢送白月同学下台。请大家欣赏下一个节目,由三班同学表演的小品,开学了。” 接下来的小品似乎很好笑,可白月觉得自己才是最可笑的。她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勇气了,换掉礼服,连妆都没卸,逃跑了。 眼前的热闹越来越远,白月撕扯着那棵可怜的冬青,仿佛这棵树就是那个讨厌的人。 “你站住!”讨厌的人连出现的时机都让人讨厌。 “女人都爱这么纠缠吗?”依旧是一个背影。 “你干嘛不去!如果一开始就不想去,那你干嘛答应去。答应去了,再把我扔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这样很好玩吗,你以为我愿意陪你玩这些无聊的游戏吗!你真是太自高自大,太自恋了!你知道吗,我讨厌你!”纵然一向修养极好,年轻骄傲的女孩子也受不了这样的愚弄,白月发觉自己几乎有点歇斯底里了。 “哦,是吗?”他缓缓转过头,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表情,“那棵冬青有什么错。” 这样的平静更激起白月的反感和愤怒,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打算要从头到尾好好说道一番。 “你今天的妆太浓了。”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声音。 多么讨厌的人呀,他轻而易举的就刺痛一个少女的心! 先发制人,果然是高手。 “你你!我,我……”有一颗泪划过脸庞,停留在嘴角的时候已经是冰冷的苦涩了,白月忽然觉得连骂他都是多此一举了。 背影消失了。 白月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远远就听到叽叽咋咋的宿舍,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静止了,白月若无其事的爬上床,用被子蒙上了头。 “咳咳,那个,今天晚会不错。”宿舍里没有一点动静,王倩发现自己说话水平真的是很差。 “好什么呀,你看那几个跳舞的哎哟,多骚!主持人也丑,小品一点都不好笑,我都要睡着了。”袁文文给了王倩一个眼神。 “就是,就是!太差劲了,什么晚会呀,闹着玩似的!还有那个韩阳,简直没有道德心!没责任心!没良心!没,那个,什么都没!”王倩心领神会,提高了嗓子。 “可别提他了,原本我以为他是个高冷的帅哥。现在觉得他可能是个变态!” “怎么说?”王倩来了兴致。 “听说起初好几个女孩子给他表白,他瞧都不瞧一眼,都砰了一鼻子灰。有一次竟然对人家姑娘说,你是不是该洗头啦。你瞧瞧,提醒一个女孩子该洗头了,和说哎,你牙上粘了韭菜有什么区别!太变态了!”袁文文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靠!居然有这种人!” “也许,今天他是真的有事情呢。”一向不怎么参与谈话的陆小青鲜有的发表了意见。 “我看,他就是变态。还有我听说,长得好看的男生都是那个呢!”袁文文忽然压低了声音。 “什么?你倒是快说呀!”已经躺下的王倩,干脆趴了起来,朝着袁文文的方向。 “哎。”袁文文叹了口气,伸手拿水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 “你,丫的,快说!急人不!” “玻璃、同志,同性恋、断袖之癖!”袁文文一口气吐出几个词。 “我靠!真变态呀!”王倩瞪大了眼睛,虽然不知道其他几个什么意思,同性恋这三个字王倩还是明白的。 白月一直默不作声,耳朵却竖的比谁都直,遇到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到底是意难平! 心里的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跳出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摊了一地的瓶瓶罐罐“女儿红,九品红,鹤顶红哪一个?” 白月轻拂长袖“打入死牢吧。” 第十七章 掌心的纹 周五晚上是书法协会每周一次的沟通交流会,说是交流心得,以字会友,除了极少数人是真的想练一手好字外,大多数人不过是凑凑热闹,顺便看看帅哥美女什么的。 经过教室后面的一片草地时,一曲断断续续的调子,让人费好大劲才听出来那是耳熟能详的渡情,不用说就是笛子协会的成员了。 大学的社团往往在最开始的时候,阵容强大。白月过去的时候教室已经坐了三分之二了,便悄悄找一个空位子坐下了,她其实对书法并不那么感兴趣,只是相比于那些轮滑呀,舞蹈呀,营销呀,她更愿意坐下来随意写上几笔。 目光落在前面空位上,那是刚写了一半的《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白月当然知晓,王羲之的亲笔全篇章法自然,结构精巧,潇洒飘逸,一气呵成,正所谓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眼前这字虽然布局错落有致,点划相应,但毕竟是出自一个学生之手,难免显得拘谨,却也不失漂亮。 白月忽然来了兴致,铺开纸笔,“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滚滚,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小女生总是喜欢些看似惊天动地的东西。她的字毫无章法,只按自己意愿落笔,连这海枯石烂般的誓言,也被她写得婉转流动起来。 白月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眼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扬起来,就倏然消失了。是他!怎么又是他!座位正前方熟悉的讨厌的背影,不是韩阳又会是谁! 简直是阴魂不散!翻开万年历,今日易祈福,忌出行!以后出门真的要看日历!白月团起手中的纸,瞄准斜前方垃圾桶,那纸团碰着垃圾桶的边缘,轻轻弹开了。 不顺利,连丢个垃圾都不顺利! 前面那个人,稍微侧身就捡到了白月扔的那团纸,随意一抛,准确无误! 哼!讨厌的人,那垃圾是我的,是我的!你凭什么丢,凭什么丢!她真想对着那个背影狠狠戳几下!字是写不下去了,白月抓起包,从后门离开了。 倒霉的一天,竟然下雨了,以前这个时候薛星往往会边责怪她又没看天气预报,边塞给她一把伞。今天她明明看了天气预报,是多云呢,一定是他,每次他出现,她都会倒霉!白月焦急的直跺脚,偏偏手机没电了,雨又作对似的越下越大。 “陆小青”白月刚刚喊出声就后悔了,澡堂那次陆小青无缘无故发了一顿火,后来大家都没有再提起,可心里到底有了隔阂,白月刚一时情急不自觉叫出了口,现在只盼望雨声淹没了自己的声音才好。 “白月,你在这里干嘛?”陆小青还是走了过来。白月指了指天,无奈地撇了一下嘴。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我刚好上完自习准备回去。” “不,不用了,啊,谢谢哦。”陆小青走过来,把白月罩在伞里面。 “怎么下雨了呢?” “是呀。” “天气预报没雨的。” “对呀。” 两人就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了,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宿舍楼道下。雨下得很急, 陆小青收伞的时候,白月才发现她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看起来湿漉漉,冷飕飕的。“小青,你都淋湿了。”白月关切地说,带着自责。 “不碍事的,我不怕淋。”陆小青用胳膊擦了一下额头的雨水,淡淡地笑了,头发贴着苍白的脸,看起来越发单薄了。 “哎呀,月月,你手机怎么关机啦!”宿舍里永远是一片热闹,王倩像鬼魂一样四处游荡,袁文文不是再看偶像剧,就是在打游戏,田糖也来了,看见白玉回来,赶紧迎上去。 “你不是去学轮滑了吗?”白月放下自己的包。 “你没看下雨了吗!”田糖揉了揉自己的腿,头发也湿了,看来也淋了雨,“我又忘记带钥匙,只能来你这里取取暖。你们欢迎吗!” “欢迎欢迎!对了,小甜甜,让姐姐帮你看看手相!”王倩在被袁文文拒绝了无数次之后,双眼终于冒出了绿光。 “你会看相?” “周老头最近让我们看易经,鄙人也颇有心得,无奈某人并不领情。”王倩朝袁文文瞪了一眼。 “那好吧。”田糖也半信半疑地配合。 王倩煞有介事的摊开田糖的手,“你看,这条是生命线,从食指下方,沿着金丘星,环绕大拇指,这个就是金丘星。这条呢,是智慧线,从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出发,往月丘延伸……” “哎呀,说重点重点!” “莫急莫急,待我细细看来。”王倩轻轻捋了捋下巴,仿佛那里真的有一撮长胡子,“呀!”这家伙假装惊恐,往后大跳一步。 “施主,你生命线止于金丘星,是个短命鬼!智慧线浅而不显,是个糊涂蛋呀!”王倩紧缩双眉,连连摇头。 “那感情线呢?”田糖赶忙追问。 “这个,感情线呀,这个,你感情线杂乱无章,极有可能孤独终老。” “我都是短命鬼了还怕什么孤独终老。”田糖惆怅着,不知是在配合王倩,还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可是我还是个处女呢。” 一众人不约而同的做了个晕死的表情。 “所谓破财消灾,这位施主……”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啊!看把人吓的。”袁文文难得的放下手机。 “哈哈,我的命运还真是不好呢!看来我得抓紧谈场恋爱,不然哪天突然就挂了,那得多遗憾呀!”田糖没心没肺地调侃着,转而又想白月撒娇“月月,今天晚上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呀?” “那,好吧。”白月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不管白天多么快乐,或是悲伤。不管是艳阳高照,还是寒风苦雨,只有躺在床上的这一刻,心才是放下的,思想才是自由的。阴郁的天气会使人疲倦,白月翻了个身,渐渐睡着了。 对面床铺,一个瘦弱的侧影,对着窗外透进的一片微光,缓缓合上自己的手掌。 第十八章 珍惜生命 远离韩阳 “听说又一个女生羞愤地捂着脸跑了。” “听说他有一份秘密文件,整天不离手,其中的内容令人遐想呀!” “听说他常出没于夜黑风高的夜晚……” “够啦够啦!”王倩擦着头发,从镜子旁边走过来,“袁文文你真是天生的大喇叭!” “怎么啦?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呀,瞧你们一个个的多么无趣呀,”袁文文吐了口瓜子皮,“再说,我也不是乱说的,我是听说的。”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胡说八道。” “什么虎不虎,讹不讹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些事,我是亲眼见到过。”袁文文停下手里的瓜子,贼溜溜的瞟了一圈。 这是周末下午,白月正对着电脑查阅资料 ,陆小青也破天荒地在周末的下午待在宿舍里,王倩已经擦好了头发,正仰躺着看小说。 见没人搭话,袁文文还真有点不可思议,这些舍友都成仙了吗,“我说,你们都不想问我看见什么了?” “袁文文,你吃你的瓜子吧。”王倩的床上飘来一句话。 袁文文气急地把一把瓜子皮从桌子上拨了下来,打算暂时止住这个话题。可是对于一个急于倾诉心中秘密的人,多一秒钟都是煎熬! “真不想知道?”袁文文已经站起来,来到四张床的中间,“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保证劲爆!” “say。” “韩阳,冷漠韩,不仅变态,而且……”袁文文压低了声音,一副做贼的模样,眯着眼依次扫过其他三个人。 袁文文欲说还休的这招果然厉害,三个舍友齐刷刷地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袁文文瞬间就得意了,这种被人期待的感觉让她很是满足,她不负众望地吐出几个字,“他极有可能是个小淫贼!” “什么!”白月和王倩同时喊出来,陆小青也放下手中的书,疑惑地看过来。 袁文文原地转了一圈,瞅准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是这样的,昨天,不,是前天晚上,我在教学楼后面草坪上瞎转悠的时候,隐约听到前面小树林里有声音传过来 ,我有点纳闷,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在在那里,我就想,要不就看看吧。”袁文文停下来喝了几口水,“于是,我就向前走几步,躲在一边,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一个女的,这么高,”袁文文比划了一下,“比我瘦……” “啊哈哈哈,是个人都比你瘦!搞笑,哈哈哈!”王倩把小说一摔,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你怎么这么讨厌!还要不要听!” “好好好,你说,你说,哈哈!”王倩捂着嘴,尽全力止住笑声。 “嗯,比我瘦,应该挺漂亮的。她嚷嚷着从里面跑出来,好像是哭着的,那张小脸呀。梨花带雨的。还娇滴滴地喊着,韩阳,我讨厌你!你听,我讨厌你,多暧昧呀!” “等等等等,我有问题,你不是说是晚上吗,梨花带雨也能看见?” “我,我用个高级一点的形容词不可以吗?哎,我说,你到底要不要听呀!” “文文,别理他,你说你的。”白月催促道。 看来袁文文已经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心,连不热心八卦的白月也来了兴趣。 “接着,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韩阳!他慌忙走出来,衣衫不整的,边走边整理,同志们,发挥一下想象力,联想一下!里面发生了什么!” “打架了,我靠!这韩冷漠不仅变态,还很不仗义呀!”王倩连连摇头。 袁文文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打个屁架呀,你们想,晚上,小树林,孤男寡女,衣衫不整还能干点啥!” “哦。”王倩意味声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转向袁文文,“袁文文呀袁文文,我算是看透你了,只要是一男一女,你就会往那方面想,你这是毒害我们雪白雪的的小心灵呀!” “你纯洁?你雪白?你要是纯洁雪白怎么会知道我想的是哪一方面?” “你!” “好啦好啦,你俩不要争了,依我看呀,不管怎样,此人绝非善类。”白月又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痛下定论“珍爱生命 ,远离韩阳!” 主持人大赛决赛明天就要开始了,白月过五关斩六将轻松进入了决赛,不过决赛上高手如云,不可小觑,还是得好好准备一番才好。 这天晚自习下课后,白月一人在徘徊,脑子里全是主持人大赛的事情。怎么上台,怎么开场,怎么和观众互动,怎么配合搭档,怎么……“啊!”白月一声尖叫! 是他!是他!他出现了!就在她眼前,二十公分的距离! “远离生命,珍惜韩阳,远离生命,珍惜韩阳!不对不对,远离韩阳,珍惜生命!远离韩阳珍惜生命!”白月的脑海一片混沌,怕什么来什么。她环顾下四周,黑夜!草坪!孤男寡女!变态!猥琐!小淫贼! 完了完了完了! 白月心里慌乱如麻,韩阳却立着一动不动。 敌方按兵不动,这是什么招数,冷静,冷静,冷静!智斗,智斗,智斗! “喂 ,啊,文文呀,”白月选择了袁文文,因为她高大壮实,“对对对,我在C楼报亭前的草地上,你马上过啦呀,嗯,好好好,我等着你呀,哎,好好好,拜拜。” 她感觉头上方一阵寒气,那人轻哼了一声。“黑着屏也能接通电话?” 哎呀,被揭穿了!白月又羞又恼又害怕!现在怎么办,跑,会不会激怒他!叫,会不会被封口!勇敢点,白月!上帝会站在正义的这一方的!退缩是不可能了,索性殊死一搏! 白月挺了挺胸,深呼一口气,“韩,韩阳!你想怎么样!我,我告诉你,我……” 对面那人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你够了没有。” “我够了没有,是你够了没有!谁让你无缘无故的就站在人面前!” “你踩我脚了。” “我踩你脚了,谁让我踩你脚了!我,我踩你脚了?” 白月低头,果然,她右脚叠在他的左脚上,好,尴尬! “还愣着。” “哦!”白月赶紧跳开了。 “你这样遇到坏人,不死才怪。” “我……” “还有,”他微微侧身,“你的演技很差。” 失败! 第十九章 露营 深秋的北国,自有一派韵味,天空高远,蓝得纯粹,料峭的风裹着意味深长的寒意,让人的心不自觉收缩沉静了。 入学将近三个多月的大一新生,经历了最初的社团激情,各种比赛的新奇,和对大学老师的期待,现在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新奇,过得波澜不惊,日子最怕日复一日的单调,这潭深水多希望有人能投入一颗石子呀。 机会来了,班长梁亮号召有志之士去露营,为了有趣刺激一点,地点选择了市郊的一座未开发的小山。学校出于安全考虑,禁止学生组织大规模的活动,所以这次露营是私下发起的,自愿参加。 当然白月她们作为一班仅有的四个女学生,被一众人盛情邀请,建筑系本来就狼多肉少,而且白月四人长得还算可以。传说夜深人静的时候,男生宿舍悠长的走廊,总是回荡着一阵一阵的狼嚎,浓浓的化不开。 集合那天,袁文文临时有事,并没与参加,其余大概有二十个人,包括一班的女生白月,王倩,陆小青,班长梁亮,韩阳,还有几个不太熟悉的男生。二班的李牧,林大海等,还有同系里其他班里的几个同学,有的还带了家属。一众人在约定的时间里在校门口集合,上了一辆提前约好的私人中巴车,兴致勃勃地赶往目的地。 年轻人最爱折腾,集体出游更是让这次活动充满欢乐,一路上说说笑笑的。白月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最前面靠窗位置的韩阳,他也竟然在和旁边的男孩子热聊,聊到尽兴处还哈哈大笑,阳光正好斜射过来,他的头发变成了闪着光的金黄色,这样看起来也并不阴郁。 快乐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只小半天时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啊!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烧鹅挂前川,口水留下三千尺,一摸兜里没有钱!”李大海极目远眺,诗兴大发。那辽阔的背影简直是一座小山! “哎,林大胖子,你挡着我手机信号了,挪一下,挪一下。”王倩举着手机摇啊摇。 “我说老王,你说负点责任,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是我挡了你信号,每个胖子上辈子都是折断翅膀坠落人间的天使!”“噗,坠落我相信,天使嘛,这个不好说不好说!” “你也好不到哪去!” 只要有王倩和林大海的地方就有欢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好了,好了,上家伙儿!”梁亮一声令下,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堆东西,锅碗瓢盆,穿好的肉,洗好的蔬菜,调料,桶装水,一次性筷子碟子,碳一应俱全。大家兴高采烈地开始烧烤,香味马上就飘满山坡。几个男生你争我抢,腻歪的小情侣互相喂食,白月取了一支烤好的羊肉放在嘴里,烫得赶紧吞了几口水。 “爱吃羊肉吗?”说话的是李牧,边说边轻轻坐在白月旁边。白月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心里暗自怪自己太冒失。 “吃辣吗?”李牧重新放上一块肉,撒上盐,胡椒。 “哦,可以。” 那块肉已经滋滋冒油,李牧撒上了一点辣椒,翻了几下,然后取出肉,放在一片新鲜的生菜叶上,涂了一点色拉酱。 “我喜欢这样吃。”李牧把那块肉递给白月,又像想起了什么吗,迟疑地吹了吹。 白月有点无措地接了那块肉,低头,停了一会儿,咬了一口。 “好吃吗?”李牧有凑近了一点,温柔的声音像是对着一个婴儿。 “哎,白月,你们俩快来呀,大家合个影!”白月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倩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手上提着单反,那是李牧的,她非要玩会儿。 白月赶紧站起来钻进人堆,那种感像是获救了,大家摆着各种搞怪的姿势拍了好多张。 “嘿,老王,帮我们拍一张吧。”说话的是李牧,他盯着白月,像是询问。 “可以呀。”白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云淡风轻。 “好勒,我喊三二一,三、二、一OK!咦,不行不行,那个韩阳,你走开一点。继续啊,三、二、一!唉,又不行!韩阳,挪一点挪一点,别来回瞎晃悠,好了好了,这下好了!” 画面定格,两张年轻好看的脸,都局促的笑着。李牧的手搭在白月右肩的位置,但并没有触碰到白月。 韩阳经过他们,朝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走去。陆小青并没有和大家一起热闹,正安静地收拾着一地的杂乱。 “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 “你不是也是吗,”陆小青抬起头,她身材瘦弱,头发是黄黄的,从韩阳的角度看就像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孩。 “小心签子扎手。” “谢谢那天你的伞。”陆小青的手不由得放慢了。 “不用谢。”韩阳用水浇灭了还在苟延残喘的火焰。 山上的风景并有特殊的地方,甚至连一个动人的传说都没有。大家的高兴兴许来自于一种摆脱束缚的心理体验。傍晚时分,玩倦了的年轻人陆续进了帐篷,各自做梦。 感觉外面有动静,白月探出头,是李牧,他递过来一个热水袋微笑着走了。 “哎呦,李同学,我也好冷呀,山里的风有点大呀!” “那,我还有一个热水袋给你吧。” “不用了,谢谢,我还是抱着自己取暖吧,嘿嘿!” 外面渐渐安静了。山里的秋夜着实寒气逼人,还好这个热水袋传来的阵阵暖意,让白月不觉有了睡意,渐渐闭上了眼。奇怪,刚闭上眼,脑子就清醒得不得了,怎么都睡不着了。 既然睡不着,欣赏下山中夜景也是不错的。白月踏出帐篷,一阵寒风袭来,不由得裹紧了衣服。附近帐篷传来细细碎碎的嬉笑声,男声夹杂着女声,准是哪一对亲昵的小情侣耐不住寂寞钻在一起了。白月放轻脚步,生怕打扰了一对鸳鸯。 山风凌冽酣甜,白月突然想到他们的百草园,那个美丽的大桃树,这山里一定也有桃树吧,吸收天地精华,一定比百草园的桃花更艳丽。皓月当空,满山清辉,白月不由得向前迈出脚步。 夜里的山间竟像白昼一样,不知走了多久,桃树是没找到,帐篷早就看不见了。白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糊涂了,这山上怎么会有桃树呢,就算有,也不可能在深秋开花呀!苦笑了一声,准备往回走。 “谁!”白月疾呼! 第二十章 山月的心事 不远处黑影闪动,显然也是小吃一惊。 白月环顾四周,才忽觉一阵阴森的气息缓缓压过来,远山和树影都如鬼魅般恐怖,哪里还有一丝闲情逸致。 “你,你不要过来哦!我,我哥哥马上就来找我了。”白月哆哆嗦嗦喊着,一边摸手机,一边留意哪里有逃脱的小路。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了过来! “我,我叫人了哦!”白月连连后退,一步小心一屁股蹲了下来,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疼!那人影已经越来越近,白月闭上眼睛,她的内心是绝望的,大晚上的为什么要跑出来!万一,万一…… “你哥哥?你该不会是说李牧吧?”不远处的人轻哼了一声。 哦,老天,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不是韩阳又能是谁。白月长长出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遇见他竟然是一件这么幸运的事情! 只是这样也能遇见,也是见鬼了!韩阳已经走近,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觉。”该死,本想骂他来着,白月下意识后退几步。 “我在看风景,无奈被一个无聊的人打搅了。”韩阳从白月一侧走过去,明显的不想在继续这场对话。 “你,你,我,本来我……”白月不料被这人反咬一口,一时竟然语塞,心里如同堵了一股泥石流,却无法发泄,刚刚产生的好感顿时消于无形。白月整理下心情,仰着脸,背着手,假装从容地看着风景,“是么,那巧了,我也是。” 她还在构思着如何反击韩阳接下来的毒舌,岂料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并不说话。 他的沉默让白月一阵尴尬,“那个,那个我先走了啊。”白月转身,又像想起来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可惜了这好风景,生生被破坏了!” 耶!反击! “什么,,这是什么!”白月的心里正欢乐,呼的一阵风,夹着豆大的雨滴,不由分说砸在她白皙透红的脸上,生疼生疼的!老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忘了这个人天生自带乌云呢!白月的语气已经充满绝望! “是雨滴。” “我知道是雨滴。”“知道你还问。” “算了!” “跑吧。” “啊?” “你想淋死吗!” “你自己……”不等话说完,白月的胳膊就被韩阳拽着,向前跑去了。本来就不情愿,山路又不好走,白月更像是被拖着,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算是私奔吗?”心里的小姑娘吐出一颗枣核,向白月挑眉。 “闭嘴。” “哼!我名字呢!你都推脱了好几年了!”小姑娘噘嘴不悦。 “铁锤!” 光秃秃的山哪有什么可避雨的地方,身上的衣服已经抵挡不住急骤的风雨侵袭了,脚又酸又疼,那家伙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有冷又累,刚摔的一跤,现在还疼得要命。就这样死掉吗,妈妈煲的汤,薛星的大桃树,田糖的笑,我的排骨汤,一切一切都要说再见了吗? “你到底进来不进来!” 白月被人狠狠拉了一把,她回过神来四下打量一番,原来已经站在一个不大的山洞外面,她踮脚朝里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甚是可怖。 “好像有点黑,会不会有,那个?” “什么?” “鬼。” 韩阳鄙夷地看了一眼白月,自己走了进去,白月躲着脚,缩成一块,在面踱来踱去。 山洞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一团微弱的光亮,跳动的火苗让整个山洞呈现出一片橘黄色,看起来似乎暖和起来,那样子亲切极了!白月局促得站着,进也不是,不进又冷得要命。 “真的想冻死呀。” “我是觉得,外面空气挺好的,嗯。挺好的。” “那就在外面好好呼吸吧。” “额,这山洞也挺漂,漂亮的。”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白月恨不得找个地缝把头埋进去。 不管怎样,这燃烧的火焰,还是把白月从地狱拉回人间,人间的烟火就是这个样子吧。 韩阳四处找来一些树枝,火苗一点一点大了起来,也许是树枝太湿,白月被呛得咳嗽了起来,眼睛也一直流泪。“给。”韩阳递过来一片打湿的小手帕,“捂着嘴巴和鼻子,会好受点。” “哦。” 然后,又是一片寂静,只有火堆不时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咳咳,”韩阳一手握拳抵住下巴干咳了几下,“衣服脱了吧。” “脱,衣服?”白月不由把身体移开一点,这家伙要干嘛,不会是个衣冠禽兽吧。不对,他不是同性恋吗?对了,他还是个小白脸呢!想起袁文文口中的淫贼,白月不由打了个哆嗦,双手护胸。 “我是说烤一烤,肯定湿透了。”韩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 “哦。”白月的心稍稍放下一点,脑子里直骂自己,白月呀白月,你在想什么呢! 说实话,刚才一阵慌张,并没有感觉到太冷,现在被这团火唤醒的知觉变本加厉,衣服贴着皮肤,蚀骨的冷。韩阳已经走向洞口,面朝外面。 白月盯着韩阳的背影犹豫着脱下外套,用手撑着,不一会儿周身就热气腾腾了,困意也慢慢爬了上来。那个背影就那么立着,一动不动,山里的风雨来得急去的也急,山月的清辉又洒满人间。凉风轻抚,树影婆娑,那个背影渐渐幻化成一个禁卫军,手握宝剑,身披铠甲,守护者,守护者,公主。 或许是月光把那个背影印的太清晰,白月不由得伸出手指,一点一点描绘他的轮廓,一遍又一遍。火苗把她的影子放得好大,那只手像一只跳舞的妖精,上下翻飞。 他似乎觉察出什么,猛的回头。 “啊,手可摘星辰”白月故意拉长的声音,那只手还停留在空中,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什么波澜,可还是有一阵酥麻从脚底爬上头皮。 远处一声克制住的笑,他转身的一瞬间,擦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像流星划过。许久之后,悠悠吐出两个字“好诗。”白月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困意像野兽汹涌而来,白月再也抵挡不住,渐渐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笑。火苗把她白皙的脸映得红润起来。 在一个陌生的山洞里,在一个冷漠的男孩背后,一个女孩沉沉睡去,温暖踏实。 第二十一章 完璧归赵 那天夜里,白月做了一个旖旎的梦,她的城堡开满了向日葵,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城堡里的人欢呼雀跃,从来没有过的热闹。 铁锤折了一朵花插在辫子里冲她微笑。铁艺的旋转楼梯爬满青藤,白月提着长长的裙摆往上跑,一直跑一直跑,眼前的一切都匆匆往后倒,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前方好像有东西指引着她渴望着她,让她不能停下脚步。 空气越来越凉,梦寐以求的高地渐渐展现在眼前,一望无际的漆黑夜空,有猎猎的风吹,熟悉的背影,清冷孤绝,那一刹那就是永远。 白月想大声呼喊,一种莫大的类似于幸福的感觉让她失声。她就怔怔地站着,有一滴泪划过脸庞。 “喂,喂,起来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穿过耳膜。 白月缓缓睁开眼,梦境渐渐模糊了。有点怅然若失,有点沉重,有点幸福,这是她此刻心中清晰无比的三种感觉。 火苗还在维持着不大不小的势头,已经有阳光透进来,显然她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夜。白月看了一眼韩阳,不由得满脸发烫。他坐在对面,脸上写着若有若无的疲惫。 “你昨晚干嘛了,嗯,我是说,你没休息吗?” “你收拾下,我们准备走。” “去哪里?” “回学校。”韩阳已经起身熄灭了火,“本来约好车中午过来接我们,要赶不上了。” 白月赶紧起身,随着韩阳走出了山洞。猛地一大片光明还真是晃眼,可是这是哪里呀?郁郁葱葱的全是树,那里还记得来时的路。 “这是哪里?”白月试探性的张口,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然而韩阳的一阵沉默还是让白月凉了心。 “跟着我走。”不容置疑的语气。 哼,跟着你,凭什么跟着你走呀!白月挥着小树枝,眼睛四处飘荡,脚步却紧紧跟上了。和男生一起的好处之一是女生完全可以不用带脑子。 韩阳走前面,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路,一会儿隐匿在阴影里,一会儿穿梭在阳光里。曲曲折折的小路倒有几分似曾相识。 哎哟,白月心中一惊,暗叫不好。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是女生的生理痛,本来已经要过去了,可能是经过昨天的折腾,跑的快又淋了雨,脑子可以忘记,身体可不含糊,白月预感那种排山倒海的痛已经兵临城下了,万幸的是她早有准备。她已经放慢了脚步,慢慢加强的疼痛还是让她不由弯下了腰。 “你又怎么了?”已经走了好远的韩阳折回来,充满无奈。 “我,我,那个……”白月一时不知道怎么讲,脸涨得通红,额头上也有细细的汗珠。 “生病了?”韩阳瞟了一眼。 “嗯。”如释重负。 “真是麻烦。”韩阳说着,张望一下,朝前方走去。 “这家伙不会是要丢弃我自己走吧。”白月嘀咕着。 许久,韩阳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木棍,一米多长,递给白月,顺便把外套塞在白月怀中。 “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要用棍子拉我走吧,像神话里,成龙和金喜善,也就是蒙毅将军和玉漱公主,这也太,太封建太搞笑了吧!”脸色苍白的白月自己都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得出玩笑。 韩阳已经转身往前走了,惠风和畅,气氛尴尬! 白月只得跟上去,木棍的上方缠着一个手帕,淡蓝色的棉质手帕,手握起来还算舒服。还算他贴心,不过现在竟然还有男孩子随身带手帕,也真是少见了。 韩阳走得很快,偶尔停下来等白月赶上。一路的沉默。 沉默,沉默,沉默是金呀!如果我不开口,你要沉默的海枯石烂,地裂天崩呀!真是个没有趣味的人!非要让女孩子先开口吗?天气这么好,聊聊天气也好呀!再不行聊聊这花花草草,虫虫鸟鸟总可以吧!我问你是不是哑巴呀,要么就是社交恐惧症,害怕和女孩子交流。对了,你是同性恋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同性恋。真讨厌,太讨厌了!简直莫名其妙呀! “呀!”白月大叫一声,一不小心撞到一个黑影上,抬头望去不是韩阳又是谁,又是一阵窘迫。 “我们要穿过这条小溪,这是条捷径,要不就赶不上下午的车了。”韩阳指着前方,那是条三米左右的小溪,轻轻浅浅,一路奔腾而去。 虽然阳光不错,十一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寒意的,况且是山里的溪水。小腹的疼痛已经开始示威,白月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 “上来吧。”韩阳蹲下身子。 “这……” “我可不想再和你在山里待一夜了。” “可是……” “晚上的讲座我也不想错过。” 白月只得趴在韩阳背上,俩人配合得很生疏,有点硌。这个曾经无比讨厌的背竟然刚强有力,他的头发又硬又黑,散发着男孩子特有的气息。 他还是冷若冰霜,颤抖的睫毛和翻动的喉结分明出卖了他。天空蓝得刚刚好,溪水浅得刚刚好,心跳乱得刚刚好,姨妈痛也来得刚刚好。一切仿佛都和美好挂上了勾,白月竟然有了一种安稳的错觉,这种感觉没有防备,没有顾虑,岁月静好莫不如此。她盯着韩阳的侧脸,看它渐渐从白皙变成了赤红。他耳根后面有一颗痣,白月鬼使神差地伸手点了一下。 “你,你干嘛!”韩阳像触电一般跳开,“你这个人,不要乱动好不好!”慌乱中又踩到一颗光滑的石头,韩阳趔趄了三四下才终于站稳脚步,溅了一身溪水,挽起的裤管也拉在水里,颇有几分狼狈。 “对不起嘛。”白月抑制住了想笑的冲动。满脸无辜,这才发觉腿被抓得生疼 。 韩阳三步并做两步迅速越过小溪,一把放下白月,又向斜前方走了几步,想要离远一点,有几滴溪水顺着他脸庞滑落,迎着朝阳,闪闪发光。 “你,你……”韩阳连连后退,“我都说过了,你不要,啊,这是什么!”韩阳又跳了一下! 距离几步之遥的白月还举着手帕,“我只是帮你擦下水嘛,你紧张啊?”白月上前几步,双手背后,眼神里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问你这是什么!”韩阳躲过白月的眼神,脸已经变成了绿色。 白月含笑的眼神由上及下,最后落在韩阳踮起的左脚上,不由退后几步。 “这是,屎?”白月犹豫着,艰难地吐出了那个字。 “屎,什,什么屎!”愤怒,厌恶,无助在韩阳脸上集结,最后化作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抛给对面满脸嫌弃的女孩。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屎,这身上老林的,狗屎,猫屎,狼屎,老虎屎都有可能呢!不够看这色泽和纹理,应该是……”白月坏笑着。 “够了!”韩阳已经忍无可忍了,谁都知道他是有点小洁癖的,竟然踩了屎,还不如去死!那张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白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发现他越是兵荒马乱,她就越心花怒放。好奇怪的感觉,是惩罚的乐趣,报复的快感,还是其他的,白月及时让自己的思绪悬崖勒马。 韩阳铁着脸转往小溪旁,仔细整理自己。 远远一个人影跑过来,是李牧。 “你们去哪了?白月,你没事吧?”李牧疾步过来,双手抓住白月的肩膀,眼睛里满是关切。一阵沉默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收回了双手,朝韩阳点点头。 “喏,完璧归赵。”韩阳眼睛越过李牧,转向远方,狠狠推了一把白月,顺便扯下她手里的手绢,径直走开了。 第二十二章 乌云会微笑 李牧有点惊愕地看着韩阳远去的背影,又瞧瞧旁边忍不住笑的白月,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月,你们?”李牧挠挠头。 “哈哈,没事没事!” 白月整了整额头上的碎发,解下那根棍子上的手帕,缠在手上转了一圈,“我们走吧。” “嗯嗯,”李牧赶紧跟上去,走在白月的身后。 三个人前前后后,大致呈一条直线匆匆往前赶,最后面的李牧突然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他赶紧拍拍脑袋,赶走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猥琐的念头。 山间的小路并不好走,两旁又有各种杂草碎石,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李牧何曾遭过这种罪,几次趔趔趄趄地差点跌倒,好不容易的站稳了,脸却被伸出来的枝条滑出几道红印。他一面气急败坏,一面紧跟而上,第一次觉得自己笨的像头猪。 白月感觉到渐渐落后的李牧,扭头一看,他正在愤愤地甩着缠在脚上的杂草,看到白月在看他,立即停下了脚上的动作,“啊,哈哈,这草真有意思哈,爱往人脚上跑,哈哈哈!” 白月摇了摇头,折回去,把那根木棍递了过去,“也许会好点。” “啊?哦。” 李牧接过木棍,一顿的面红耳赤,怎么可以在女孩子面前丢脸! 等白月走远了,李牧细细端详起那根木棍,光秃秃的,丑陋无比,再一细看,那棍子竟然裂开嘴笑了,并且还眨着眼冲他点头,那张那么好看的脸不是白月还会是谁! 李牧的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跳了一步,还好,还好,前面的人并没发现他的囧况,李牧搂紧那根木棍狠狠啵了一口,这才歪歪扭扭地赶过来。 大本营里的同学们早就着急地伸着脖子在等候了。 “来了来了!”眼尖的王倩一眼就望见了远远走过来的三个人。 韩阳首先顶着大家不怀好意的眼光站定下来。 梁亮拍了拍韩阳的肩膀,“嘿,兄弟,下手挺快呀!” 韩阳并不理会他,低头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灰尘。 “韩,韩阳,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啊,昨晚……”林大海话还没讲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肥硕的肩膀一耸一耸,整张脸上只剩下一张大嘴,眼睛都不知道挤在那里去了。 “那句话怎么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哈哈哈哈……” 一群男生纷纷起哄,之前的焦急和不满早就抛在脑后了。 最淡定的韩阳也受不了这样的你一言,我一语。他不自然地换了个角度,对着白月和李牧赶来的方向说,“我没和她在一起,我只是起的早无聊,随便转转罢了。” 这句话正好被迎上来的白月听到,好呀,这家伙!她本想在大家面前谢谢他的,一来是真的要表达下谢意,二来也好化解下彼此的尴尬和大家的猜忌。谁知道这人,竟然把她撇了个干净! 白月也不自讨无趣了,干脆说,“对呀,对呀,早上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你往西边走了,而我正好要往东边去。”白月特地用了“东”“西”两个表明方位的词,西,大都代表西天和位卑,而东往往代表乐土和尊贵。这一点小便宜让白月不由得沾沾自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而无聊了! 看气氛不对头,大家也不再开玩笑,只留下一脸蒙圈的李牧,傻傻地握着那根木棍。 游玩了一天一夜,大家都感觉疲惫了,晃晃悠悠的中巴车更让人昏昏欲睡。韩阳依旧坐在前面靠窗的位置,而白月一直喜欢车厢中间的位置。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依然还是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一直望着窗外,偶尔和旁边的同学交流几句。 王倩还在和林大海拌嘴,白月也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有了睡意。 晃呀晃,白月又飞进了自己的城堡里,打开大门,一阵的鸟语花香…… 一声刺耳的鸣笛,顿时一阵惊呼,全车厢的人瞬间全部往前冲了一下!惊魂未定的白月,猛地抬头,和韩阳头来的目光不期而遇!一刹那的恍惚,白月似乎看到那双寒若深潭的眼神里,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关切,大白天做梦了不成!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紧张,刚突然冲出一只松鼠,差点没撞上它。”司机说道。 瞌睡全没了。 是谁说过,生命里,总有一朵祥云为你缭绕,可她在这一段时间里却总是看到乌云,并且更要命的是,这朵乌云竟然对她笑了呢! 第二十三章 第三者插足啥下场 排骨汤要加入桂皮,人参,香叶,花椒等大料,文火熬制,才味美香醇。 白月现在手中的《建筑设计基础》和《建筑学导论》就是她的大料,那锅香喷喷的热汤正咕嘟咕嘟地冲她招手呢! 北国的初冬真的和南方不一样的,校园里有一条小道,两旁全是银杏树,这个季节满树的金灿灿,像极了姥姥家金色的稻田,细碎的阳光也变得亲切了呢! 白月的心情很好,确切地说,只要不看见那个人,她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呢! 她捡了一片银杏叶,对着光的方向,看它清晰均匀的脉络,等等!那是谁! 韩!阳! 他正抱着课本,形色匆匆,真是天妒佳人呀天妒佳人!就不能让人家好好地欣赏这么美的风景!白月掉转个头,准备远离那个人。 这时一个明艳艳的姑娘从自己身旁经过,直奔韩阳的方向,空气里留下一阵迷醉的香氛。 白月突然很有兴趣看个究竟。 不出所料,那姑娘正是奔韩阳而去的。毫无防备的韩阳明显地一怔,显然是被姑娘吓了一跳。 那姑娘却笑嘻嘻地挎起韩阳的胳膊,使劲往他身边蹭。 韩阳则一边用手轻轻推她,一边低着头往四周看,可能是担心被谁看见,白月赶紧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他们好像在争论些什么,本来还乐呵呵的女孩,现在正噘着嘴,摇晃着韩阳的胳膊,一副撒娇的样子,而韩阳脸上是一贯的平静,眼神里却流露出几分宠溺的神色。 老天,这是自己认识的韩阳吗! 原来袁文文讲的没错,韩阳果然有问题。 可是这哪里是袁文文口中的“小淫贼”和“妖艳小贱货”,这分明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嘛! 仔细看那姑娘,衣着时尚靓丽,这么冷的天,却穿着小短裙,及肩的小卷发麻雀一般跳动。她妆容略浓,却掩饰不住满身的青春气息,简直是山谷里的一朵野百合。 她正娇滴滴地看着韩阳,大眼睛忽闪忽闪,韩阳也好像妥协了,姑娘娇笑着挽着他,竟然还亲了他一口! 韩阳猛地回头,白月赶紧背过身去。 女孩和韩阳随即钻进一辆豪车,疾驰而去了。 白月躲在大树后面,一片银杏叶轻轻打在她肩膀上,这一刻,她有点怅然若失,也忘掉拂去那片叶子。 好心情不见了,果然见不得他。白月踩着满地落叶,忽然觉得风很凉,慢慢向宿舍走去。 “有句话叫一见杨过误终身,你们说说这杨过有什么好的!”一听就知道是爱看武侠小说的王倩。 袁文文回应,“帅,武功高强,专情。” “专情!我看最花的就是杨过,小龙女,陆无双,郭襄,郭芙,程英,公孙绿萼,完颜萍哪一个他没撩过,最后还成了残疾人!” “又爱撩妹,专情的男人才讨女人喜欢呢!” “我呸!哎,白月回来了,来来 ,月月你说说这杨过有什么好的?” 白月把书摊在桌子上,一把坐下来,“第三者插足啥下场?” “第三者插足呀,最近流行原配打小三,拖大街上,揪头发,扒衣服!”袁文文就喜欢这种无聊话题,连声音都高了几个度。 “揪头发扒衣服?想得美!让我说就应该做老虎凳,灌辣椒水,还有,还有,我想想啊,浸猪笼!对浸猪笼!”王倩简直像自己老公被抢了似的恨恨地说。 “老王,你说的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袁文文打了个寒颤,捏片锅巴放嘴里嘎嘣嘎嘣嚼了起来,“咦,白月,平白无故怎么问这个问题?”袁文文最喜欢这种无聊的东西,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对呀!对呀!有什么新闻说来听听!”王倩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两人好奇的眼神盯得白月一阵不舒服,“我刚说这么来着?” “切~” “没劲!” 白月叹了口气,双手支着下巴,开始发呆,自己怎么可以有这种龌龊的念头! 可那副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落满银杏叶的小道,娇俏的姑娘,沉静的男孩,他们,他们是什么关系,好朋友吧,好朋友怎么可能亲吻!难道……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白月,陌生的号码。 白月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喂?……韩,韩阳!” 啪!手机摔了! 第二十四章 鸡蛋理论 白月赶紧捡起电话,还好,只是屏幕碎了,这才觉得内心对这个电话是渴望的。 “什么?打错了!”有没有搞错!短短几秒内的情绪起伏,让白月莫名地窝火! 啪地一声挂掉电话,碎掉的屏幕正静静地盯着她,像是一阵嘲讽。 心也会热 胀冷缩,这是白月这几天来总结出来的真理。 明明上一秒还轻松自在,高远辽畅,下一秒就缩得紧紧的,逼仄难忍,随时想要迸发些小火苗!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白月觉得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一根无形的线拉着走。她越是极力想要摆脱这根线,就越是被它牵制。 这种感觉让她恼怒又新奇,更多的是惆怅和迷茫。 这天晚上302宿舍的三个女孩子早早上床了,王倩埋头看着武侠小说,陆小青还在默背英语单词,白月已经钻进被窝里,她太想静静了。 袁文文的生活规律就是无规律,她在熄灯的半小时前哼着小曲推开了宿舍门,把一堆零食摊在桌子上。 “哟,这都这么啦,一个个蔫了吧唧”见没人回应她,就开始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下来吃零食,快快,老王下来啦!”一般袁文文愿意分享自己的零食的时候,就说明她的心情还不错。 王倩果然经不住诱惑,淌着口水下床了。 一大推的零食无非是女孩子常吃的薯片锅巴之类的,王倩也不客气,撕开一包上好佳嘎嘣嘎嘣吃起来。 “哎,袁小胖,你这一整天的都干嘛啦,早上起床都没见你,辅导员开班会,你都没去。”王倩仰脖吞了一口水,“幸亏没点名,不过,冲着这包薯片,我下次一定替你答到,嘿嘿嘿。” “班会哪有约会有意思,我才不在乎。”袁文文举着一个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抓了抓肚皮上的肥肉,摇了摇头,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 “约会!和谁?”王倩伸长了脖子,一脸不可思议。 “男朋友呗。” 其余三个女孩的眼光瞬间一起聚了过来。 袁文文环视了一周:“多稀罕呀,放眼望去,这年头还有几个单着的。” “嘿嘿,藏得挺深呀,我们竟然都不知道!”王倩用胳膊碰了一下袁文文。 “你们也没问过我呀。”袁文文怀疑自己进了原始部落,打开手机,俄罗斯方块游戏的声音响起来了。 气氛静悄悄的,“哎,我说,你们几个不会都没对象吧?”袁文文环视了一周,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没没没!”王倩的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要那玩意儿干嘛!”王倩的语气像是躲避瘟疫似的。 袁文文也不管王倩,把目光转移到白月床铺上,“哎,白月,你应该有吧,我敢打保票,追你的汉子得从这里排到学校大门口。” “我啊?没有。”白月探出头,仅有的一丝睡意被这一句话问得荡然无存,“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把男生讲成汉子呀。” “不能吧,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垂涎着你呢,比如二班那个李牧就不错,对了,我们班的冷漠男,那晚你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没擦出点火花,别给我说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的,这种话啊,鬼才信,我不行!”王倩的八卦精神开始觉醒。 “不是所有的孤男寡女都是干柴烈火的。”不等白月开口,袁文文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也不是每一对夜里钻小树林的男女都是奸夫淫妇,”王倩显然是说那天袁文文关于韩阳的那场“小淫贼论”。 “那,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直觉,女人的直觉!”袁文文起身,单手叉腰,挺了挺胸。 “噗……”王倩差点喷袁文文一身水。 “唉,算了算了,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搞对象。” “搞对象有什么懂不懂的,不就一男一女,往一块一凑,该那啥那啥呗!”王倩瞪着纯洁的大眼睛。 “唉~”袁文文长叹一声,把薯条扔在一边,“可愁死我了,来来来都过来,让姐姐给你们醍醐灌顶一回。” 白月披上外套下床,袁文文干脆把战场转移到地上,三人席地而坐,围着一堆零食。陆小青也放下手中的书,趴在床头,望向他们三人。 袁文文从床下好一阵摸索,最后拿出来几罐雪花啤酒,一人丢去一罐“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伸了一个懒腰,预示着一场促膝长谈正式开始。 “搞对象可不像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那么简单。”袁文文拉开易拉罐,在眼前举了一下算是示意。 王倩她们也陆续打开了啤酒,白月抿了一小口,入口是刺激味蕾的苦涩,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王倩和陆小青也皱眉咧嘴的。 “什么才是爱情呢?”白月艰难地咽下啤酒。 “什么是爱情?简单一点,我就拿吃鸡蛋来说吧。最安全的就是西红柿炒蛋,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些爱情是韭菜炒蛋,色泽,营养有了,有人却嫌它味道重。有些爱情是白煮蛋,原汁原味的挺好吧,有人偏偏说它寡淡,难以下咽。有些爱情是煎蛋,黄橙橙的灿烂,又有人嫌油腻了。那蒸蛋总可以吧,有营养不油腻,可偏偏有人觉得它不抗饿。” “这样啊,这么复杂啊!”王倩咧嘴摇了摇头。 “总之呀,什么滋味自己尝了才知道,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那什么样的才是适合的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袁文文喝了一大口啤酒,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行啊袁小胖,没看出来,说起话来还是一套一套的!”王倩朝袁文文竖起大拇指。 “实践出真知。”袁文文挥了一下手。 “那你吃的蛋,是什么蛋?”王倩尝试着又喝了一口酒啤酒。 “卤蛋,够味,实在!” 袁文文的脸蛋已经泛红,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白月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们是高中同学,那时他是校足球的,我在拉拉队,具体怎么好上的我也记不清了。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我靠,你还在拉拉队待过呀!岁月果然是一把,那啥呀!” “什么那啥,那啥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刀,什么什么料的……”王倩往远处挪了一下,贱兮兮地说。 “闭嘴!去你的!” ……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胡闹着,白月的心里却翻腾起来。多日以来的一幕一幕,电影似的在她眼前晃悠,搅得她心神不定,终于下决心,一吐为快。 “如果你明明很讨厌一个人,但是又会不由自主的搜索他的影子,看不到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看到的时候又想躲开,他的一举一动你都会在意,在一起的时候……” “那你八成是喜欢上他了。”袁文文不等白月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老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趁着年轻想爱就去爱,该吃就去吃!人这一辈子不辜负自己就是不辜负别人。”袁文文已经喝得有点兴奋了,说出来的话却不无道理,充满着袁氏哲学。 “白月你说的是谁呀?不会是我们班的吧?”一直沉默的陆小青开口了。 “对呀对呀!是谁!冷漠韩?还是李牧?还是另有其人?”王倩也来了兴致。 “没啦,就是问问。”白月觉得一阵发烧,在被她们问下去,非得要出事不可。 “肯定是!” …… “好啦好啦,今夜不谈风月,姐妹们让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小青,你也过来!”袁文文招呼着陆小青,“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愿望,我先来啊,我嘛只求安心毕业,然后生一两个娃,相夫教子,安稳生活,别说我没出息啊,这就是我的追求!” “那我就希望将来赚很多钱,带我老妈环游世界!”王倩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要是有钱了,买两栋别墅,一栋住人,一栋晒衣服。买两辆豪车,前面一辆卡宴,后面一辆宝马,我在中间骑自行车。建两个游泳池,一个游泳,一个泡脚。吃饭要两桶泡面,吃一桶,倒一桶……” “哈哈哈!有出息!” ……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笑,熄灯了,小窝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温馨。 “小青,你呢?” “我希望我以后都能快乐。”陆小青的声音依旧很低,眼睛里似乎还闪着泪花,消瘦的脸上也红润起来,她抬起头看着其余三张年轻的脸庞,第一次,由衷地笑了。 “让我痛痛快快爱一场吧!”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白月双颊绯红,眼神也闪着光。 “干杯吧姐妹们!” “祝我们梦想成真!” “青春不朽!” …… 这场畅谈,进行了好久好久,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吐露心声,让几个年轻的女孩的心靠的很近很近。 夜风浮动窗帘,也浮动女孩香甜的梦。 “报!韩囚试图越狱,怎么办!” “暂且按兵不动,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管它蒸蛋煮蛋炒蛋先尝了再说! 第二十五章 田糖的烦恼 白月这些天有点心烦意乱,连日的阴雨也让人恼。 薛星打来电话,说家里也下雨了,叮嘱白月出门一定要记着带伞,手机一定要充好电,宿舍钥匙最好单独放在包里,等等等等。白月敷衍着,薛星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白月找了理由挂断了电话,不由自主地朝图书馆走去 。 周老师这次倡导大家读《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两个小时过去了,厚厚的一本书还停留在开篇,白月的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也不时飘荡,图书馆幽暗的角落似乎因少了一个人而愈显寂寥。 白月叹了口气,合上书本出去了。 天微微放晴了,图书馆前面有人在搭建舞台,又有什么活动了呢。 上次被抛弃在舞台上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当时的自己是多么恼羞成怒和伤心呀! 大明桥上播放着《感恩的心》,几个志愿者带着小红帽,正在组织募捐。 那条铺满银杏叶的小道,湿湿嗒嗒一地的黄。一个女孩欣喜地捡了一片叶朝后面的男孩子眨了眨眼睛。 餐厅里依然喧哗,各种饭菜的味道在空气中混杂,白月要了一份炒青菜和拌黄瓜,还是吃出了油腻的味道。 如果一切如常,那么是什么改变了呢。 白月不由得想起了薛星,刚刚还通过话,白月突然觉得不应该对薛星那么不耐烦,或许是她太明白他,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薛星都不会离开她,所以才会在他的世界里肆无忌惮。 在薛星身边,她是快乐的,无忧的,像个小蝴蝶,只要扇动翅膀就能借力飞翔。 可是现在呢,为什么心里一会儿空落落,一会儿乱糟糟。 难道是因为韩阳,要不怎么会不自觉她想要走过每一个他常常出现的角落,在期待吗,在盼望吗? 想起那夜突来的风雨,和山月的清辉,还有那个月光中无比清晰的轮廓,脸倏然就发烫了。难道真的如袁文文说的,自己喜欢上了韩阳! 不可能的,她明明是讨厌他的! 敌方毫无风吹草动,自己就早早乱了方阵,一向善于自我管理的白月有点不喜欢失去掌控的感觉。 她拍了拍脑袋,打算让自己清醒起来,现在搞不懂的事情就留着明天来解决吧。 抬头发觉已经走到田糖宿舍下面,好几天没看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宿舍,白月走了进去。 刚叫开门,田糖就把白月一把拉了进去。 “做什么,神神秘秘的。”白月一脸不解。 “上楼时有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男在附近徘徊?”田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迅速关上了门。 “啊?” “国字脸,高颧骨,黑乎乎!”田糖简明扼要地讲出来相貌特征。 “我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应该是没有吧,你到底在干嘛呀?”白月是越来越糊涂了。 田糖大出一口气,四脚朝天摊在床上。 “你倒是说呀!”白月越发好奇了。 “没什么,就一个陕北小老爷们,不知怎么就看上我了,天天粘着不放,本姑娘还得费心跟他斗智斗勇,你瞧瞧人家都瘦了。”田糖已经展开笑脸,开始撒娇。 “那他也不会跑到宿舍来呀,傻瓜,瞧你紧张的。” “哎呀!你是不知道,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田糖翻身从桌子上拿一个苹果啃了一口,“上上个星期,他在楼下唱了一下午信天游,没错是信天游!上周二,摆了一堆蜡烛在楼下扯着喉咙就是喊呀,那陕北普通话可真够味呀!结果一场雨把蜡烛全熄灭了!”田糖自己都忍不住乐了接着说“然后第二天,那家伙还不死心,又摆了一堆蜡烛,我就想一盆水泼下去熄灭他的火得了,谁知道蜡烛是四仰八叉了,小火苗还倔强得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后来我一打听,这家伙用的是电子蜡烛,瞧瞧多新鲜,电子蜡烛!” 连白月都忍不住笑了。 “你还别说,看着挺老实,指不定使出什么幺蛾子呢!”田糖把一口苹果咬得脆响。 “哎哟哟,看人家一片痴情,要不咱就从了?”白月最喜欢和田糖逗笑。 “不不不!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样都不喜欢!绝不将就,害人害己!”这是田糖一贯的爱情原则。 “就知道你会这样,对啦,怎么就你一个人?”白月这才注意到宿舍空荡荡的。 “逃课了呗。” “就因为那个陕北男生呀?” “才不是,不想上。” “你又逃课!” “与其对着不喜欢的课虚度青春,还不如在我的小窝里浪费生命。” “你这是什么逻辑,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田叔叔了。” “随便,天高皇帝远,他们管不着我的,嘿嘿!白月,我们都长大了,你那套早就不管用了,你这个笨蛋!” “那也不能……” “好啦好啦!姐姐,英语老师太丑了还不行吗?”田糖又眨起自己无辜的小眼睛,每到这个时候白月就无可奈何。 “对了,今天找我干嘛?你可是好久都没看我了呢!”田糖趁机转移话题。 “就是想你了,不行啊” “得了吧,你进来时的眼神都不对,说吧。”田糖用腿碰了碰旁边的白月。 “真的没什么。”白月起身走了几步,然后又折回来,盯着田糖的眼睛,脸都红了。 “到底怎么了,你说呀!你呀,哪点都好,就是有点婆婆妈妈。” “我,我,唉~” “你要是不想说,那就别说了,省得难为自己,我也好省心。” “其实我,我其实,哎呀!我喜欢上一个人。”支支吾吾的白月一咬牙,吐出了几个字。 “谁?”田糖睁大眼睛,坐直了身体。 “韩阳。” “韩阳?韩阳是谁?你们班的?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他了?那,那薛星呢?”田糖一连串的问句让白月无从回答。 “糖糖,我也不知道……” “那薛星呢?”田糖盯着白月,手里的苹果滚落几下,在白月的脚边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糖糖我现在也很矛盾,所以才来……” “你知道的,你知道薛星是喜欢你的,你明明知道。”田糖的眼睛里已经闪起泪花,“为什么不去喜欢他!他很早很早就喜欢着你。” “糖糖,有些事你不明白。”田糖的反应让白月措手不及,如果前一秒的白月还在纠结着自己的感情,那么现在她不得不关注情绪异常的田糖。 “好,就算其他的事我不明白,但是我明白薛星喜欢你。你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讲明白。” “糖……” “能不能不要让他做梦?” 白月一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因为她看到田糖的眼泪已经奔涌而出。 她们一向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互穿对方的袜子都不会嫌弃的,她一直认为她们之间就是一个镜面,干净,澄澈。 可现在看着对面那个带着泪花的女孩,心里咔嚓一下,一道裂缝。 白月上去,揽住田糖肩膀的手被她轻轻移开。 “糖糖,我不知道我哪里说错了,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哭。”她从未看见过田糖掉眼泪,田糖一直都乐天得不像话。 田糖没有回应白月,白月的心微微疼了一下。 “糖糖,我想你误会了,薛星那天是开玩笑的,他和几个同学打了赌,结果输了,就出现了广播那件事,薛星亲自告诉我的,就在我们来大学的前一天。傻瓜,我们三个会一直好,一辈子好,我喜欢了别人并不代表我会忘掉薛星和你呀。” 田糖止住了哭,抬头怔怔地看着白月,“真的吗?” 白月不清楚田糖问的是哪一方面,她只能使劲点点头,“真的,是真的。” 白月想上前抱一抱一直以来心中的妹妹,田糖轻轻把头扭开了。 许久,田糖低声说:“月月,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好吗?” “糖糖,你没事吧?” “我没事。” “那,那,我先走了,你记着晚点要吃东西。” 田糖附在床上,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无法抑制的眼泪顺着脸庞,打湿了枕头和被单。 她本不愿流泪的,她最不喜欢流眼泪,可是这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太需要释放一下了。 很久以前,田糖就在自己的心里建了一堵墙,亲手隔绝了她最渴望的鸟语花香,可是现在这道牢不可破的墙竟然出现了裂缝,她还不知道如何去收拾 。 白月疑惑地下了楼,她本想让田糖为自己出出主意,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里的纠结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就在白月跨出宿舍大门的时候,她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国字脸,高颧骨,黑乎乎。 男生举着一束红气球,每个气球上都写着“田糖,I LOVE YOU.”,他的眼神绽放无限光彩,大步流星,精神焕发,仿佛前方等待他的是数不完的幸福。 “田糖,我爱你!爱你!”跛脚的普通话在身后响起。 第二十六章 就是怂了 从田糖那里回来的路上,白月连惆怅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的状态像断了一根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立冬之后的北国日渐萧索而寒气逼人。周四下午本来有一节课,老师临时有事情,把课调到下周二了,所以有一整个下午的自由时间,白月在校园漫无目的地移动着,让冷风好好给自己降降温吧。 “嗨!月月!”身后一个清朗的男声。 白月回头,有点诧异,除了薛星,很少有男生这样称呼自己。 是李牧,他穿着宽大的篮球服,右臂夹着一个篮球,正向自己跑来。 “下午有事情吗?”李牧已经跑到跟前,稍微停顿了下,一脸灿烂的笑在阴霾的冬日里分外耀眼,“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好啊。”白月发现自己有点心不在焉,脱口而出后才想起问了句“什么忙?” “我们篮球协会要在这周日晚上举办一次晚会。”李牧挠了挠头,又补充道“我没有想参加的,无奈社长硬给安排了个诗朗诵,你,能做我的搭档吗?”李牧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温柔的味道。 “搭档,好啊。”白月习惯性地不拒绝。 “诗我已经选好打印出来了,抽时间排练下。你,晚上有空吗?”李牧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又觉得有点不妥赶忙补充道:“如果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的,可以以后找时间。” “晚上啊,应该没什么事吧。”白月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因为她发现李牧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那好,晚上八点,图书馆前面,我等着你。”男孩子拍了一下篮球,“他们还在等我,那……” “你快去吧。” 李牧又抓了抓头,笑着跑开了,像春天里的一道闪电。 回到宿舍的时候,袁文文雷打不动的吃薯条看肥皂剧。王倩是学生会的一个小干事,整天忙忙碌碌,不见人影。倒是鲜有的看到陆小青,对着小镜子 ,桌子上摊了一堆瓶瓶罐罐,她正试着涂口红,看到白月的时候收拾不及,慌乱中掉了眼线笔。 白月弯腰捡起递给陆小青,这才发现,这个很少有存在感的舍友,脸上荡漾着青春的光彩,眼线糊了一片,口红也拉出一撇,两块腮红,简直像是猴屁股,一番极不成熟的妆容下,一张小脸,可笑又可爱。 两人相视一笑。 白月无力地爬上床,刚发生的一幕幕还在脑海盘旋,挥之不去。 随手翻开亦舒的小说,连文字仿佛也在捉弄她,入得了眼睛入不了心里,翻了几张竟然完全不知道写了什么内容。索性懊恼地放下书,枕着胳膊,发起呆来。 韩阳,韩阳,这个名字又不期然占据了白月的心。 他是讨厌我吗,为什么他说话的语气老是那么不耐烦,甚至都没有正面看过我一眼。白月叹了口气,轻抚自己的左臂,那是被韩阳抓过的地方,冰冷的触觉似乎还在隐隐作痛。那天的朝阳和溪水,那天的月光和露珠,还有韩阳踩到大便时候气绿了的脸,一切都那么鲜明地扑面而来。 白月不禁笑出声来,这哭哭笑笑的,莫不是魔障了不成。她从包里掏出那个淡蓝色手帕,蒙在脸上,淡淡的男孩子的味道,白月感觉自己要迷失了,闭着眼睛,任由思绪放肆泛滥。 再见到李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三刻,去图书馆的路上,妈妈打来电话,无非是问问女儿吃得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之类的,不知不觉就过去大半个小时。 白月一路小跑,远远的看着一个男孩子,在橘黄的路灯下,跺着脚,手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白月跑过去,一脸歉意。 “没事没事,不久不久,一点都不久。”李牧转身,说话的时候,吐出一片白雾,鼻尖冻得通红,看到白月立马关切地问:“怎么穿这么薄?” “出门急了。”白月往手上哈了一口气,“也不是很冷。” “你带上这个”,李牧边说边解围巾,这才想到带给白月的奶茶还在自己手中,“这个也给你。” “哦,不用不用,哎,谢谢哦。”李牧不由分说地把围巾圈在白月脖子里,奶茶也还是暖暖的,这一系列的动作让白月有点措手不及。 “还有这个,”李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塞给白月,“这个你带上。” 塞在白月手里的时候,她才发现那是一双小白兔样子的手套。 白月有点懵,不是要排练诗朗诵吗,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抱了一大堆东西。 把所有东西都交给白月后李牧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两人是良久的沉默,有些尴尬。 “不是要排练吗?”白月首先打破沉默。 “哦,对了,对了,这个”李牧差点忘掉今天的主题,赶忙拿出胳膊里夹着的文件夹,一时慌乱,文件散了一地。 白月看看笨手笨脚的李牧,忍不住笑着弯腰去捡,“仓央嘉措,《那一世》,你也喜欢?” “网上搜的,读了一遍觉得挺好。” “我也喜欢呢,上高中时候就读过他的很多诗,那我们开始吧!”有一种知己相逢的感觉。 “不了,月月,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今天太冷了。我不该这么晚约你,况且还是室外。”李牧看到白月指头都有些僵硬了,油然而生了怜惜。 “没事的,来都来了,没关系啦!”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还有很多练习的机会。”李牧坚决的态度里隐约着暧昧。 尽管白月讲了好多遍没关系,李牧还是坚持要送白月回去,让白月很是莫名其妙和不好意思,只好依了他。 穿过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人很稀少,在宿舍楼下的那片竹林前面,李牧止了步。 那里是敏感的地带,只有有了“名分”男孩子才能护送自己的姑娘穿过幽暗小道,回到自己的小窝。依依不舍的小情侣常在这里缠绵,暧昧的呢喃软语,深情的拥抱,旁若无人的亲吻,无一不会让一对没有“瓜葛”的男女尴尬和脸红。 白月自然知晓,微笑挥手说再见。 李牧看着白月转弯不见才转身离开,他跑跳了几下,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那样子别提有多骄傲了。 就在宿舍门口,白月忽地发现忘记还李牧的围巾了,匆忙跑了出去。 这一阵子,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像约定好了似的一起赶来,白月感觉自己有点招架不住了。 昏暗的校园小道已经看不到李牧的影子了,白月只好折回来,在橘黄色灯光下,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块。 一个身影擦肩而过。 “你站住!”白月凭直觉脱口而出。 那人止了步,不错,是韩阳。他正抱着几本书,步履匆匆,朝着图书馆的方向。 白月定定地站着,没发觉自己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状。 他回过头来,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转身离开,没有不耐烦,当然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站着,意思是,有话你就说。 “我,我……”白月急的满脸通红,呼吸也不自觉变深了,可是她要说些什么呢?为什么会像中了魔咒一样脱口而出地叫上他! 侧前方笔直的身影,一动不动。 他越是冷静,她就越是慌乱。两人隔着短短的一段距离,各怀心事。 夜风卷着枯叶在地上盘旋,从她的脚下,朝向他的方向。在白月看来,枯黄的落叶竟然变成了丘比特之箭,早已从她的心脏跳出,直逼前方。 白云忽然觉得周身燥热,在无比窘迫间,她忽然明白了,多日以来的愤懑,无聊,幽怨,怀疑,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因为他的不理不睬,因为他紧皱的眉头,因为他深不可测的眼神,因为他抓得自己生疼,因为他曾经一闪而逝的笑意。 有无数股洪流在胸腔中汇聚激荡,越来越汹涌,越来越不受控制,迫切需要一个突破口,需要一泻千里的畅快! 不管了,不顾了,全都抖出来吧,白月的脸已经涨得不能再红了,心脏也要跳出胸膛了。黎明前的最后一秒黑暗,爆发前仅有的一丝宁静。来吧,来吧! “韩阳!我……” “嘿,白月!你在这里呀!”远远的一个声音,暴涨的气球,倏然泄了气,干干脆脆地瘪了。 “晚上好。”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白月就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田糖说得没错,关键时刻不能怂,可她还是怂了! 那个身影隐隐动了一下。 “围巾很暖和吧!”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韩阳轻哼了一声,迈步离开。 “哎,白月白月,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你了!你说说十香软筋散厉害,还是七巧化骨散厉害。林大海那个死胖子非说十香软骨散厉害!”王倩拉着白月非要弄个清楚! “什么散?给我来一剂。”白月眼神涣散,有气无力。 “纳尼纳尼,老天,今天就没遇着一个正常人!” 第二十七章 桃花,桃花 白月郁郁寡欢了几日。 “白月,你又来大姨妈了?”王倩拍着篮球,生龙活虎地窜来窜去,还嚷嚷着要去冲红糖水。 白月懒得理睬她,都是这个家伙,坏了自己的好事! 篮球社団的晚会如期举行。 社长申请了一个教室,大家用气球彩带之类的七手八脚布置了一番,倒也有几分晚会的意思。 白月在节目开始前已经开始后悔了,大多数男女组合举止亲密,大有暧昧之嫌。 有几个男生,眼睛瞟着白月,拍拍李牧肩膀,挤眉弄眼一阵坏笑。 “好呀,你小子!什么时候的是啊?” “不错嘛!” “球打得好,眼光也没的说。” “啧啧啧,女神啊!” “哈哈哈!” …… 白月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不过清者自清,也只得压制心中的不自在,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 开始还能应对自如,可任谁也扛不住一波又一波的上下打量和品头论足,她脸上已经隐约露出不悦。 李牧这才反应过来,体贴地拉白月坐下,赶走了打趣的人,自己也挨着白月坐下,静待晚会开始。 座位上准备了瓜子水果,节目都是同学们自己编排的,虽说不精良,也乐得高兴。 白月的节目进行得还算顺利,她今天特意借了学姐的小西装和高跟鞋,造型师还是上次那个小哥哥,大家都叫他阿亮,就连他也对白月露出意味声长的微笑。 白月从小就备受瞩目,诗朗诵这类节目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舞台上落落大方,字正腔圆,反倒是一向交际甚广,人缘颇好的李牧状况连连,不是念错字了,就是要抢拍。好在在白月的引导和机变下,总算安全过关。 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甚至还有不怀好意的起哄声中,白月颔首致谢,款款走下舞台。心想这下终于解脱了,笑意还荡在嘴角,远处恍惚一张熟悉的脸,白月心底一紧踏了个空,一股剧痛瞬间从脚踝处直通心窝。 李牧马上发现异常,赶忙冲过去扶起白月的胳膊,“脚崴了?怎么样,疼不疼?” “没,没什么事。”白月心底里并不想张扬,怕李牧心急,他这人心性单纯,行动从不考虑旁人的眼光,白月担心又惹得别人议论,就强压着疼痛假装没什么事。 李牧到底急了一脑门汗,非要拉着白月去医务室看看,无奈接下来全体社员有一段篮球秀,他又是主力,社长说什么都不肯放人,李牧无奈地看着白月,差点和社长急了! 好在白月识大体,悄悄拉了拉李牧的衣角,李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只得扶白月坐下,硬着头皮等结束。 节目继续进行,暂时的休息并没有缓解脚踝的疼痛,白月正愁怎么抽身离开,后面同学轻拍白月,递来一瓶药水。 “谁的?” “给你的。” “谁递过来的?” “后面。” 白月往后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断定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伸手接了药。回头的瞬间,瞥见教室后门一闪而过的一个背影。 是他!那个背影就算化成灰她都认识。 白月抓起包包起身打算离开,立马一阵刺痛,她也不顾不了,咬着牙,猫着腰朝后门走去。 李牧刚刚上台,炫酷的球技引起了不小的欢呼和尖叫声,并没有发现白月的离开。 高瘦笔挺的背影在教学楼前的草地上停下,定定站着微微侧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高高低低的脚步声,接着声音停止了。 前面的人回过头,他的脸淹没在半明半暗的树影里,看不清表情。 白月把身体的重心全放在一只脚上,深深地呼了几口气。 “这个是不是你的?”她举着那瓶药,倔强地盯着男孩的眼睛,心里竟然很盼望一个肯定的答案。 韩阳移开眼神迈步离开,并不回答。 白月见他要走,赶紧向前追了几步,不由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只见韩阳在旁边的石凳旁停下,弯下腰,把一本书垫在石凳上缓缓坐下,又在二尺有余处小心翼翼垫了一个练习本。 “你想死啊。” “嗯?喂,你有没有良心!我都要痛死了,你竟然还这样说我!” “谁要你走那么多路。” “我,我……”我还不是为了你!白月庆幸自己并没有把这句话吐出来,要不肯定会被对面那座冰上,冰出个旷世大尴尬! 对面人冷哼一声,轻轻翻起了书。 “这么暗也能看见字?”白月突然想到前一段时间的“接电话”事件,也是在这个地方,那时她多窘迫多丢脸呀,这个讥笑,让白月有了种胜利的沾沾自喜。 被戳破的韩阳,没有恼怒,也没有辩解,可怕的是,他轻轻合上书,看样子是打算要走。 坏了!白月心一急,举起那瓶药,“等着!我问你,这是不是你的!” “它明明在你手上,你却问是不是我的,真是奇怪。” “我是说……哎哟!”白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扭伤了就要注意多休养。”韩阳看了一眼白月,又缓缓退回石凳,“那个药早晚各擦一次,如果没消肿最好去看看医生,听说用热毛巾敷也可以缓解疼痛”韩阳停顿了一下,“你还站着干嘛!” “我?哦!”白月点着脚一瘸一拐地坐在旁边铺着练习本的石凳上。 彼此闯入对方的安全距离内,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相伴而坐,并且没有争吵,还是第一次! 不远处有亲昵的小情侣依在一起,隐隐传来听不真切呢喃软语,让人不由得脸红。如水的月光透过枯萎的藤蔓倾泻一地朦胧。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周围忽然静得出奇,连树叶都没有摇动一下。 有一大堆情绪在白月胸腔中无处安放,只得用一只脚一遍一遍在地上来回滑动。 “疼么?”从韩阳冰冷声音中,白月竟然听出了温柔的味道。 这一声“疼么”简直让白月受宠若惊,方寸大乱。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喊,“疼啊!当然疼啊!疼死也愿意了!”,嘴上吐出来的却是,“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为了证明不疼,白月还冷不丁跺了一下脚,不料脚刚一落地,就疼得龇牙咧嘴,真是又羞又恼,不得不心虚地瞟了一眼韩阳,轻轻放下脚。 “穿什么高跟鞋,活该。”韩阳瞅了一眼白月的那只脚,眉头一皱,语气重新镀了一层冰。 白月心里一阵莫名其妙,这家伙真是让人摸不清,哪次要是不被他奚落他就不痛快是吧!枉自己还对他产生好感,“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随便你。”韩阳瞅了一眼白月,“最好再重重摔你一跤。”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白月一急,差点要流眼泪! “什么那一世,这一世的!”韩阳转眼像更远处看去。 “哦,原来你是为这个呀。” 白月扶着石凳起身,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碰你的温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 她站的方向正好,从韩阳的角度去看,月亮恰好在她头顶。 白月手拉着垂下的藤条,略显艰难的转了一圈,停下来时,正好面对着韩阳,“你说的是这个吗?” 韩阳别过头,白月这才觉得自己贴得太近了,可她才不管,继续追随者韩阳的眼神,“你,不喜欢吗?” “管,管我什么事!”韩阳再一次扭过头,胸脯开始剧烈的起伏着。 白月突然觉得此刻的韩阳很可爱,“我又没说管你事,你解释什么,莫非是……” “你快给我闭嘴,你这个臭丫头!” “我说什么了么?”白月撇嘴,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 “我让你不要说了。” “好吧,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朗诵那个什么‘那一世,这一世’了。” “我……算了。”韩阳大概知道再继续说下去,自己早晚会被白月绕进死胡同,干脆聪明地主动结束。 一时忘形的白月这才重新感觉脚踝处的伤痛,歪歪扭扭的回到石凳上,静静坐下,手还扶着藤条,眼神却不时在韩阳身上飘荡。 韩阳也不再说话,干咳了几声,又开始不停地翻着手里的《建筑设计基础》,他的侧颜很好看,高挺的鼻梁,略深的眼窝,薄薄的嘴唇,白月竟然失神了。 这一刻一切忽然美好起来。 他的手在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是一树沾着雨水的桃花。 传说中的秘密文件,一切黑暗和奸邪的根源,难道就是这一树盛放的桃花? “总是随身带着它,”白月小心翼翼地说,“那你一定很喜欢它吧?”她的心里忽生浓浓的悲伤。 韩阳轻轻摩挲着那张照片,并没有回答白月, “不,”良久,他合上了书,望向远方影影绰绰的黑暗,“我厌恶它,无比厌恶。” 第二十八章 桃花,桃花二 北国的三月,春寒料峭,随着一场罕见大雪的消融,心急如焚的桃花便占满了山坡。风乍起,落英缤纷,娇灼烂漫。 在一个简陋的农家小院里,衰老的土狗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舔舐自己的前爪。悠闲的老公鸡,伸长了脖子踱来踱去。狡诈的老黄猫不知从谁家叼了一块肉,嗷嗷叫着呼唤自己的崽子…… 如果当初六岁的小韩阳没有因为口渴回家,那么这一天就会和过去的无数天一样,无声翻篇,安静地在岁月里腐烂。 可这天小韩阳偏偏回家了。 通红的脸蛋满是泥巴,挂着两沟鼻涕,他玩的太疯了,敞着衣襟,连额头上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手里拿着一个玩具小汽车,是妈妈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其他的小朋友都没有,这让他很骄傲。尽管只剩下三只轮子了,小韩阳依然把他当成最心爱的宝贝整天不离手。 他实在太口渴了,告诉小伙伴们,回去喝口水马上就来。 堂屋的门敞开着,爸爸从不出门。三年前他在村里帮三叔盖房子,从未建好的房顶滚落下来,高位截瘫,脖子以下全都不能动,吃喝拉撒全靠妈妈张罗。自那时起原本憨厚慈爱的爸爸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叫骂,稍有不顺心就摔东西。 三叔给了两千块钱作为补偿,在高额的医疗费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家里的积蓄迅速地见底了,妈妈当即就接下了生活的担子,原本捉襟见肘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韩阳的爸爸情绪好起来的时候就会不拉着妈妈的手,含着眼泪,“桃子呀,我是不中用了,你还年轻,再往前走一步吧,我不怨你,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韩阳的妈妈只当没听见,每天端汤换药,擦屎刮尿,“老韩,你当年娶了我,我就是你的人,这种话可别说了!”桃李强颜欢笑的样子,让从前铁骨铮铮的汉子又一次泪流满面。 韩阳的妈妈叫桃李,原本是城里人,家境殷实,很有才情,人也漂亮。后来家里出了变故,父母双双逃去外地,从此了无音信,她只得投奔乡下姥姥家。 村里突然来了个仙女般的姑娘,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可后来,桃李却嫁给了老实巴交又穷得叮当响的韩为民。 大家暗地里为桃李叫不值,桃李高中好友兼闺蜜知道后也来信骂她是糊涂了,不是还有王家平吗?桃李的回信只有四个字“莫提他了。” 别人不知道,只有桃李自己明白,当韩为民颤抖着双手憨笑着把全部的积蓄交给她时,她空白已久的心,突然地,满了。她回头看着弥留之际的姥姥,再看看眼前焦急紧张语无伦次的男人。仿佛是在无际的大海里漂荡了无数个日夜后,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后来,韩为民替桃李张罗了姥姥的后事,她一个少不更事的姑娘哪里知道农村白事的规矩,全靠着老韩,姥姥才得以风光又安稳地入土为安。 后来,桃李就嫁给了韩为民。老韩是个粗糙人,但对桃李可是像对闺女一般疼爱,什么轻活重活都不舍得让她做。 桃李对老韩的感情更多的不是爱,而是感恩和依赖。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已经不是那个无忧的少女了,现在的桃李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好好过日子。 一年后韩阳出生了,完全继承了母亲的良好基因,长得很是好看。看着娇滴滴的妻儿,老韩更是合不拢嘴,干活也更卖力了。 为人妻为人母的桃李依旧纤腰细肢,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她力所能及地照顾丈夫,呵护孩子,就如此平淡幸福过一生吧,她很知足,忘掉过去吧。 什么叫命运呢,桃李想不明白,大概自己把控不住的事情都是命运使然吧。老韩躺下三年了,当年他亲手栽下的几十棵桃树都会开花结果了。 小韩阳点着脚轻轻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体谅父母,最近爸爸脾气很暴躁,他也学着乖乖的,尽量不去打扰爸爸。 咕咚咕咚喝下去,清凉的水从嘴里直抵腹中,一阵畅快。韩阳满足地用胳膊抹了一下嘴,正打算跑出去。他发现屋子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声音,像哭又像叫。这种声音从他刚进门时候就若有若无的,他起初并不在意。现在声音越来越大,像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绵延不绝地灌入韩阳的耳朵,听得他心慌慌的。 韩阳蹑手蹑脚地走到爸爸房间,爸爸自从出事后就坚决要求单独住客厅左边一个小屋子。透过门缝,借着微弱的光,韩阳看到爸爸紧闭双眼,胸脯起伏着,应该是睡着了。 韩阳又狐疑地走近客厅右边自己和妈妈的房间,门虚掩着,声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韩阳怔怔地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堆凌乱的鞋子和衣服,顺着地面蜿蜒的痕迹,韩阳的眼神落在那张不大的旧床上,它正吱吱呀呀唱着难听的歌。 一个女人上半身倒挂在床沿,是韩阳的妈妈。她闭着眼,喘着气,没有穿衣服。一个同样赤 裸的男人附在妈妈身上,大汗淋漓。他们的四肢交缠在一起,样子古怪而可怕。六岁的韩阳朦朦胧胧地还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真的吓坏了,以为妈妈要死掉了。 床上用力纠缠的男女还未看见韩阳,依然在忘情地宣泄。 三只轮子的小汽车掉在地上,七零八落,惊恐的小韩阳开始放声大哭。 床上的女人警觉地睁开眼,嘴一张一合半天只吐出两个字“阳阳……” 随着小汽车一起七零八落的还有韩阳的无忧的童年和无尽的快乐。 一会儿三婶来了,三婶来韩阳家从来不打招呼,想用什么想借什么随手就拿走。就仗着韩为民结婚时候她帮衬着“出力又出钱。”把一家人的圆满全归到自己身上。 她听到哭声,跨进堂屋,当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指天指地骂骂咧咧一顿出去了,还顺便顺走了桌子上择好的一把青菜。 三婶走后不一会儿韩阳家的院子就挤满了人,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妈妈和男人被堵在卧室里,他们用尽各种难听的语言,像污水一般泼来。 男人竭力护着桃李,却被蜂拥而上的几个汉子,打得头破血流,晕厥了过去。 总之那天下午家里太热闹了,知道现在韩阳想起来,脑袋还是嗡嗡作响。 几天后的早晨,老韩死了。被发现时,他躺在床上,一根绳子的两头各绑了两块砖头,横跨脖子,半张着嘴,样子可怖又可怜。不能动弹的老韩,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韩阳经常听到有人说什么潘金莲和西门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可还是有人不时地提醒着他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最可恶的是那群一直要好的小伙伴,经常指着他喊,“看啊!她妈妈是个不要脸!” “她妈妈和别的男人睡觉,还害死了他爸!” “他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饿儿子!” …… 然后,三叔三婶带着一群人来了,把能搬走得全搬了。说这宅子是老韩家的宅子,不能让外姓的人霸占了去。他们撕扯着妈妈,桃李一头漂亮的头发被三婶用剪刀剪成了狗啃样。 再后来的一个下午,桃李洗了澡,换上多年前的雪纺连衣裙,她把头发往后拢起来,又漂亮得像一个小姑娘。 她笑着说“阳阳,妈妈要走了,如果阳阳想妈妈,就去后山的桃园,妈妈就在那里。” 那天傍晚,三叔三婶和一众村民在后山一株桃树下,找到了桃李,她已经死了,表情淡然,身上飘着片片花瓣,右手腕下方是一滩殷红的血。 从此以后,村里就谣传这棵桃树下就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偷情”的地方。 小小的韩阳恨透了这棵桃树,他不止一次拿小刀在这棵树上刻啊刻,真希望能把它刻死。这棵树却坚强的很,似乎还越开越起劲了! 后来的后来,村里的桃园成了城里人赏花采摘的好去处,年年一大批游客给小小的山村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那个丑恶的传言也被人默契地遗忘了。 谁也没再提起曾经有一个叫桃李的女人。 就像风刮过尘埃,了无痕迹。像那滩血水,无人清理,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那段日子对小小的韩阳来说像是一场看不懂的电影,来不及看清前一个镜头,后一个镜头就砸了过来。 等电影完了,人也就散场了,他们会去另一个角落,一边传颂,一边遗忘。 这段旧事,只在韩阳的心里结了一张网,迷迷蒙蒙地糊住了他的的心。从此他的心里只有仇恨,只有冰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张网,愈织愈厚,愈织愈大,渐渐阻拦了阳光和鸟语花香,他曾经以为黑暗是最可靠的保 护伞,可怕的是,有人在他的网外强力捅开了一个洞,并且硬塞给他一个巨大的诱惑! 可恶! 第二十九章 他的幸福生活 直到遇见白月之前,韩阳都还以为六岁以后的漫漫余生里,他的生命里只有恨。 没错,只有恨!他恨爸爸,恨妈妈,恨三叔三婶,恨那些村民,甚至恨死了他自己!鸟断了翅膀,就再也不能飞了,乌云遮住了太阳,就再也看不到光明了,韩阳的天空只剩下阴霾。 妈妈周年的时候,王家平开着车来了,他依旧西装革履,额头上还有当年落下的疤。 在妈妈还没出事的几年间,王叔叔经常来家里看小韩阳,每次都带他做梦都没见过的好吃的好玩的。韩阳也大方地把自己的好东西分享给小伙伴们,他每每能从小朋友们羡慕的眼光里,得到比吃的玩的更让人快乐的东西。 所以,那段时间里,王叔叔的每一次到访,竟然成了小韩阳心底最最期盼的事情。他经常跑到村口唯一的那条通向外界的羊肠小道上翘首期盼。 韩为民乐呵呵地尽一个农民最大的力量,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王家平,生怕对桃李城里的“表哥”有一点的招待不周。 王叔叔带着眼镜,温文尔雅,他会讲英文,也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就连屋子里爬来爬去的不知名的小虫,他都能说得上习性来。他还经常教韩阳写毛笔字,他的字和妈妈的一样好看。他们一起写字的时候,桃李就沏上两杯茶,在一旁微笑着看着。 这曾经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如果不是那一幕,韩阳绝不会相信这么温润的外表下,居然藏着那么丑陋猥琐的一颗心。 一年了,已经几乎没人在提起当初的丑闻。并且一辆锃光瓦亮的奔驰开进的贫穷小村,让多少人大开了眼界。 光鲜的人往往最容易的到别人的谅解,村民们对当年的“奸夫”的态度莫名其妙的话缓和了。甚至还是有不少人主动上去递烟套近乎。 王家平很有风度地婉拒了,他不说废话,当即表明,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想征得同意把韩阳带走,好好抚养,算是给老韩桃李的补偿。 他给了三叔三婶厚厚一沓钱,冷言冷语的夫妻俩一下子就热情起来。一边夸赞的桃李的贤德温婉,一边感叹多拉扯一个孩子的不易,情到深处,泪水连连。 那天下午,王家平在桃李的坟前伫立了许久许久,久得韩阳误以为他要站成一尊雕像。 小韩阳站在王家平背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夕阳给他全身镀了一层金色,枯黄的野草贴着地面盘旋,这个曾经谈笑儒雅风度翩翩的男人,竟一下子苍老了,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除了山风,无人知晓。 “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这是那天下午,王家平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王家平谢绝的三叔三婶的挽留,带着韩阳,连夜回了省城。 没人问他愿不愿意,开不开心,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木偶,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能被人牵着走。失去了了爱的孩子,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王家平认韩阳为干儿子,考虑孩子刚刚进入新环境,难免敏感,早就交代好全家上下都要悉心照顾韩阳,不得乱讲话,尤其是他和韩阳同岁的女儿王小婉。 好在韩阳遇见一个好妈妈,也就是王家平的妻子李艳。李艳身段苗条,精神干练,人却是难得的温婉。虽不像亲生母亲那般亲密,但是吃穿花用,无一不照顾周全。 只是对于小婉来说,原本爸妈的爱被无故分走了一半,尤其是爸爸,在她和韩阳出现矛盾的时候,总是不由分说的就批评她,小女孩的心里恨透了这个土包子哥哥! 所以小婉总是想办法躲过爸爸妈妈的眼身,报复一下韩阳。比如吃饭的时候故意碰掉韩阳的筷子。走路的时候故意踩下韩阳的脚。偷偷藏起来他的练习本…… 直到有一次,她在楼梯上推了一把韩阳,猝不及防的韩阳顺着楼梯滚了几下,晕了过去。小婉吓哭了。 在医院醒来的韩阳,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王家平才放过了小婉。从此之后,小婉也不在欺负韩阳了。 韩阳很早就学会了把握分寸,尽量让自己在这个家里少惹麻烦,也努力把所有心思放在了学习上。他的一切都做的很好,只是性格越来越孤僻,和谁都隔着一块无形的冰。 好在王家人一直对他不错,日子也算过得顺风顺水。 十几年了,当年的小男孩长成了翩翩少年。王家平经营的小医药公司,也从一个岌岌可危的小企业成为全省数得着的大企业。近几年,王家明更是春风得意,也有意无意地提点韩阳也往医药方面靠拢。 李艳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丈夫为何“无缘无故”收养一个乡下孩子,还对那孩子那么好。过去的事,她不追究,眼前能抓住的才是最实在的。她爱她的丈夫,爱这个家,她能忍得了曾经的同床异梦,忍不了自己守了一辈子的家业落在别人手中。 她知道如何平衡一家人的需求,十几年来的相安无事也证明了李艳在家庭方面的确很出色。只是近来,女人的第六感让她清晰地感觉出一种危机正慢慢地朝她走来。 一次晚饭上,李艳照例给丈夫,两个孩子夹了菜。笑吟吟地问了韩阳的功课,又假怒批评了花枝招展的小婉“你这孩子,越发的出格了,整天把自己弄得像个大花猫!” “妈咪,什么大花猫,这叫潮!”小婉伸手对光看了看自己新做的美甲撒娇道。 “好好好,妈妈是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爸就你一个孩子,将来公司还不是会交给你!”李艳停顿了下,又往韩阳碗里夹了块鱼,“多学学你哥哥,安稳点,好让我和你爸省省心!” “什么公司不公司,我是不感兴趣,我励志要做一名有格调的模特!”小婉给自己夹了块红烧肉,“妈咪做的菜越来越好吃了。” “你这孩子!难道……” “咳咳,吃饭的时候就认真吃饭,瞎扯什么!”王家平干咳几声,打断了李艳。 李艳也不再说话,聪明的人都知道适可而止。 一家人安静地吃了饭,最后韩阳起身“爸妈,我大学想读建筑。” 王家平自然是有点失落,李艳却高兴了,一个劲地点头,“建筑好,建筑好,这些年房地产行业是越来越繁荣了。我看我们阳阳呀,肯定有出息。” 乡亲们都说韩阳命好,进了福窝了,在省城吃穿不愁,干爹又做着大生意,可不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坟冒青烟了么! 只有韩阳知道,这幸福的生活中总是夹杂着噩梦。叫一个曾经破坏了自己家庭的男人爸爸,这种滋味当真不好受。 当年林黛玉进了贾府,表面风光,又惹人爱怜,但还不是要处处小心,时时提防。 韩阳不是林黛玉,他也不敢脆弱。六岁以后的生命里,他就学会了隐忍和克制,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冷峻又服从的外表下,盘踞着一个巨大的梦。 他不感激王家平给他的一切,在他看来这根本弥补不了他内心的缺失,他所有的不快乐都是这个男人造成的,他恨透了他,但是又离不开他!他在这个别人的家里温顺,却无比期望自己羽翼丰满的那一天,那一天,他要摆脱这里的一切! 女人的喘息,赤裸的身体,湿 热的气氛,忘情的交缠。韩阳已经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他长大了,明白了这是怎么样的一回事。这种淫糜的场面恶魔一般时时在韩阳脑海浮现,侵袭着他,折磨着他。 那个手把手教他写字,笑起来像桃花的妈妈死了!漂亮的女人都是毒蛇。 韩阳心上的那张网牢牢束缚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总是藏在黑暗的山洞里,阴冷潮湿,孤苦无依,阳光有时会在他头顶,他却蜷缩着不敢伸手,连看一眼都觉得惶恐。 太美好的东西都是假象,都太容易消失。 直到有一天,山洞外面飞来一只小蝴蝶,它轻盈柔软,上下翻飞,带着生命的气息和清新的味道。隐隐地召唤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抬头,第一次看到了光明! 就是那一眼,让他灰暗的生命里有了色彩。 也是那一眼,后来成为两个人的劫难。 大明桥上,一个穿着淡紫色棉麻长裙的女孩,仰望天空,对着他的方向用手势比了一个心形。 虽然,女孩并没有看到他。 冷风终于把沉浸在回忆中的人吹醒,韩阳起身收起石凳上的课本,用纸巾擦了擦,重新抱在胸前,径直离开,“我为甚么要和你讲这些。” “韩阳!”白月紧跟几步,她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前面的背影停下了几秒钟,又无声地走了。 白月怔怔地站着,好久好久。 一滴眼泪落在满是枯草的土地上。你相信么,阳光就在你身边,只要你回头。 第三十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哎,白月,白月,这边有个理发店,你陪我去洗下头发好吧。”田糖拉着白月的胳膊摇了几下,不等白月反应就被拉进路旁的一个理发店里。 北方的冬天冷得凶猛,圣诞节前夕,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大都裹紧大衣行色匆匆。 理发店旧旧的,海报也很土,是那种八十年代早期装扮的女郎。顾客很多,大都为女性,三四个年轻的理发师都忙碌着。电脑里播放着莫文蔚的《阴天》,慵懒又纯粹。暖气开得很足,温度很舒服,暖暖的有点暧昧。 “两位谁要剪头发”,一个男人从接待台的电脑后面缓缓走出来,手里的剪刀在掌心转了几下,迅速准确的插在腰间的工具袋里。 他微微笑着,这种笑像隔了一层雾水,让白月有点不舒服, “是我,我想洗一下头发。”田糖撒开白月的手迎上去,一边解开围巾,一边把厚厚的羽绒服塞在白月怀里,“这里可真舒服!” 他微笑着指引着田糖进里间洗头。田糖伸了个懒腰平躺下,他调好水温,恰好的温度,在发间轻轻流淌。 刚刚在外面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田糖闭上眼,静静享受这一刻的轻松。心中盘算着,这大冬天的还是出来洗头舒服,在宿舍太遭罪了。 “好了,可以起来了。”他熟练的用毛巾裹上她的头发。 白月走出理发店,在街边踱来踱去。虽然正值隆冬,虽然这几日的天气一直阴阴沉沉,温度却也并不算低。今天气温骤降,猝不及防的寒意,让白月无比欣喜,暂时抛却了恼人的烦恼。 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愿意裸露一点肌肤。白月偏偏喜欢仰脸迎着风,每一阵寒意袭来,都像一次探索和冒险,令这个南方的姑娘雀跃不已 。 “你的朋友很漂亮。”他从镜中盯着田糖。他的手温柔的拖着田糖的头发,偶尔触碰到她的肌肤,手指很暖,有淡淡的洗发水和烟草的味道从指间飘过来。 “对呀,从一直以来大家都这样讲她。”田糖一脸骄傲。 “但是你很,特别。”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俯在她耳边轻声说。田糖感觉到一阵温 热气息慢慢把她包围。她明知这是男人们最烂俗的搭讪方式,还是不由得收紧身体,一阵窘迫,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该死,脸一定红成了番茄! “头发好了,看看怎么样。”他好像并没有注意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窘况。 “哦,谢谢!”田糖跳下座椅,准确的说是逃开了。 白月正在接电话,看到田糖结束了,挂了电话走了进来,眼神里的笑意还来不及收拾。 “这么快就洗好了,我们走吧。”白月还没从电话中转换过来,声音还是柔软中带着欢喜。 “月月,你终于打完电话了!”田糖赶紧上去挽着白月朝门口走去。 “我可没说是免费洗头的哟。”他斜依着接待台。 田糖还不明所以,白月已经拿出钱包“多少钱?”田糖才记起来一时慌张竟然忘记了付钱。 他接过钱,把找零递过去,“其实你换个发型会更好。”他的眼光越过白月,盯着田糖。 “那要不要办个会员卡呢!”不知怎的,白月始终对这个男人起不了好感,说完拉着田糖就往外边走。 他笑而不语,看着她们消失在街角。许久,眉头爬上一丝不为人知的苦涩。 田糖裹了裹围巾,慢慢伸出手,看一片雪花在掌心融化,“刚在和谁讲电话?” “电话?哦,那个……”白月支支吾吾地红了脸。 田糖一看就明白了,“算了算了,不用说我也知道,韩阳?” 白月缓缓点头,又急忙补充道:“他只是问我要回他的练习本。” “什么练习本,我看你嘴都笑歪了!瞧你这点出息!”田糖还是不忘奚落一下白月,“约会吗?” “啊?” “我是说,他今晚没有约你吧?平安夜啊,姐姐。” “这个倒没有。”白月低头拨弄着衣服拉链。 “那就好,那个,我是说雪太美了,哎哟喂,真冷!” 两个走走停停,直到下午才回到学校,田糖接了一个电话,就说自己有事先走了,白月自己一人回了宿舍。 和预想的一样,宿舍很冷清,如此的良辰美景谁愿意待在宿舍浪费时间。 “哎,祖宗哎。总算有个活人了!” 白月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躺在被窝里,外面下雪了呢!” “这点毛毛雪算什么,月月,有没有吃的,我感冒了,肚子饿得厉害!”身为东北姑娘的王倩才不稀罕这点小雪。 白月看到袁文文桌子上还有一包面包,顺手扔给王倩。 “人是铁饭是钢,这话一点都不错!哎,今天是什么日子,袁小胖这死丫头,一连换了几套衣服,差点要把夏天的短裙套在身上,花枝乱颤地出去了。还有陆小青,刚回来把一摞书往床上一放,也神神秘秘出去了!你看看,一个个难不成中邪了!哎呦,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好凄凉呀,还好有……” “喂,哦,好的,我现在下去。”白月挂掉电话,在镜子前端详了一下,转身给了王倩一个抱歉式微笑,匆匆下楼。 “得嘞!小白菜啊……”王倩狠狠地啃了一口面包,幽怨的歌声回荡开来。 韩阳已经在宿舍楼下的铁门外,相对白月的慌乱焦躁,他显得很是沉稳,等待的过程中,随意地翻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草图大师教程,偶尔抬起胳膊,看看表。直到白月的身影走进他的眼里,才收起书,把目光聚集在白月身上。 当然,白月下来并不是要归还韩阳的练习本的,她已经受够了连日来的折磨。 韩阳的出现就像是在她风平浪静的心湖投了一颗石子,水波漾漾荡开,搅得人心烦意乱,自己亦喜亦忧,投石子的人却袖手旁观。 王倩常说“酒壮怂人胆”,此刻的白月只恨自己没咕咚咕咚喝上二斤二锅头来!袁文文说,年轻就是用来谈恋爱的。想想邱少云,黄继光,董存瑞,狼牙山五壮士!要死就痛快死一次吧! 韩阳少有地盯着白月的眼睛,该死的眼神,平静又深不可测! 白月又急又恼,他最讨厌他总是事不关己的眼神。算了,来吧!她极力逼着自己不要犹豫,生怕下一秒就被他冰冷的语言打败! “韩阳我……” “不要说。”他把食指点在她的唇上。 “不!我……”白月着急了。 “我喜欢你。”在白月来不及挫败前,一个平静,坚定,依旧冰冷的声音透过他轮廓好看的嘴唇,穿过她嗡嗡作响的耳膜,迂迂回回地在她急速跳动的心房某处落定。 “我喜欢你,白月,”那张嘴还在动,“所以,让我来说。” 有一刹那的恍惚,白月环顾四周,捧着平安果和小礼物焦急等待的男孩子,精心打扮走向恋人的漂亮的姑娘,飘飘洒洒的雪花,捧着茶杯,正意味深长地看过来的宿管阿姨。无一不提醒白月眼前的一切真真切切。 白月第一次迎上韩阳的眼光,所有的兴奋,喜悦,委屈,羞怯全都化作一颗滚烫的泪珠,缓缓划过脸庞。她不明白为什么自从遇见眼前这个人,就常常流眼泪。只知道这一刻,她很幸福,很满足。 韩阳没告诉白月,自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深深地沉沦在她的眼睛里。它是那么澄澈,那么动人,那么耀眼,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让他不敢接近!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让这双眼睛拥永保清纯,所以他太害怕接近她!可她就是那只小蝴蝶,震动翅膀,吸引他抬头,透过郁郁葱葱的障碍,看见细细密密的阳光!他冰冷的盔甲一点一点融化,撕扯着不肯示人的伤疤。他犹豫过,彷徨过,甚至鄙视过自己!只是她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丢盔弃甲。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能把那句喜欢说出口,等待的时候真的是如坐针毡。好在怀里的姑娘温暖柔软,他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曾经熄灭了的所有期待,这一刻光芒万丈!他紧紧拥着她,谁都不曾怀疑这样可以一辈子。 “你就放心吧,我确定她今天晚上没什么事。”田糖捧着薛星一下火车就递给她的平安果,每年的平安夜薛星都会送平安果给田糖和白月,连包装都是自己来的。 见薛星没说话,田糖嘲笑了几句“薛星,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紧张呢,就好像……”田糖习惯性转了一圈,脑海中还未搜索到一个恰当的比喻就骤然停下脚步,慌忙转身“薛星,我记错了,我们还是……” 薛星轻轻移开慌乱地挡在前面的田糖,幽暗的橘黄色灯光下,是一对并肩相依的男女。 原本热闹的气氛倏然安静了,薛星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 天空绽放起烟花,他的世界是一场黑白电影,听不到人潮的嬉闹,看不到烟花的绚烂。只是无比清晰地看到,远方的女孩,他的阿月,不,现在已经是别人的阿月了。她雀跃着拉着身边的男孩,她的脸比烟花灿烂。 “薛星。”田糖轻轻喊了一声。 “别告诉她。”薛星收拾下情绪,对田糖一笑,这一笑无比苦涩。 本来薛星和田糖约定好,要给白月一个惊喜,乘车的人太多,薛星只买到了站票,又不舍得买快一点的动车。竟然站了二十多个小时,穿越大半个中国,才能来见一下日思夜想的女孩。谁知道…… “时间刚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去火车站的车。”薛星看了一眼手机,故作轻松,“反正你们俩我都看过了。” “这么晚了,明天走也好了。我可以带你转转,这里有好多家乡看不到的,你看还有雪!还有……”田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很快乐,是么?”薛星低着头。 田糖默不作声,心一阵的痛。 “阿星,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情况。”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薛星最后一次看了远处的人儿,转身离开。 前方是落寞的背影,后方是绚烂如花的笑脸。田糖夹在中间,突然有一种感觉,有些东西,她怎么努力都要抓不住了。 “薛星!” 田糖紧追几步,“山有木兮木有枝。”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深深看进田糖的眼睛里。雪依旧认真地下着,田糖的眼睛闪动着期盼的光彩,她期盼着,那几秒犹如几个世纪的漫长! “快回去吧,糖糖,你最怕冷的。”他果然没等她说出下一句。 田糖笑了,用力挥手,“薛星,再见!再见了薛星!” 绚烂的烟花点亮了整片夜空,年轻的男男女女纷纷驻足观看,只有一个身影越来越远,田糖第一次感觉到他和自己的距离比想象的还远。 “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三十一章 不爱就是不爱 经历了刚刚的一幕幕,田糖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元气大伤。 她一个人走在校园的小道里,从包里翻出那张纸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是的,她无意间从白月课本里看到了这张纸条,那字迹她闭上眼睛都熟悉得要命,她鬼使神差地悄悄拿走了它。靠着这张纸条延续她的梦,让她在自欺欺人中找到一丝快乐。 其实田糖心里早有答案,只不过是想讨个明白罢了,当一切犹如劫难后的尘埃落定,她只想裹上厚厚的棉花被子好好睡上一觉。 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有几秒的时间心痛了个酣畅! 关于白月宿舍一时奉为经典的袁文文的吃鸡蛋理论,田糖也有所耳闻。 如今有人已经在享受着自己的鸡蛋,有人正追寻着自己的鸡蛋,有人一不小心就让自己的鸡蛋跑到了别人碗里。可是她的鸡蛋呢,八成下蛋的母鸡还没出生呢!对了,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来着? 想到这里,田糖挤出一丝苦笑,暗自嘲笑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开出玩笑来。 田糖就是这样,不喜欢矫情和无病呻吟,只要还能笑得出来,就绝不哭丧着脸。 什么平安夜圣诞节的,依她看呀,所有的节日都应该叫情人节!田糖自动屏蔽了一路上恨不得长在一起的的痴男怨女,一个劲儿地朝宿舍走去。 “哎哟喂,我的大小姐,你可出现了!”刚转进直通宿舍大门的小道,田糖就被人一把拉进阴影里。 “谁呀你!”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情急之下,差点给对方来几拳。 “是我,是我。”欧阳云云赶紧拉住田糖的挥动胳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白天不见你,晚上也没见你,一整天的你都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约会了?” 欧阳云云是田糖的舍友,比田糖大几个月。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嫩嫩的皮肤,梳着齐刘海,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 “约你个鬼啊!”田糖看清是欧阳云云后,拍了拍胸脯,敲了一下欧阳云云的头,“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本来就气馁,听到“约会”二字,忽地一阵是有气无力。 “我是没空担心你,有人惦记着你呢!”欧阳云云放低了声音。 “嗯?什么意思?” 欧阳云云抬了抬下巴,伸手指了出去,“诺,一整天了。” 田糖顺着欧阳云云的手指方向,看到一堆人里里外外地围在一起,像是在看什么热闹。低头沉思片刻,立即就明白了。 “你先上去。”田糖把手里的苹果塞给欧阳云云,自己径直朝人群走去。 奋力拨开层层围观的人,田糖终于挤了进去。果然不出所料,是陕北男,他单膝跪地,一大束玫瑰花高高地举过头顶,周围是用苹果围成的大大的心形。这个动作大概是保持了不短的时间,现在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了。 真是顽固不化! 田糖跳进心形大圈,停留了片刻,扯过玫瑰,漫不经心地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陕北男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保持着跪地姿势。 明眼的围观者早已看出这是是女主角登场了,一阵骚动之后开始起哄。 “抱一个!抱一个!” “亲一下啦!” “哥们儿,上去啊!” …… 陕北男这才幡然醒悟,猛地起身,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挠挠脑袋,憨笑了几下,不停地搓手,显然对田糖的到来还有点不敢相信,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围观者却按耐不住了,有举手机拍照的,有吹口哨的,有人差点要上去推上一把! 陕北男环顾了一圈,抓耳挠腮,距离田糖还有几步之遥,他摊开了双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田糖盯着陕北男的眼睛,眼神里似乎还带着笑意,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她每靠近一步,男孩子的心就扑通一下。 等田糖站定,陕北男的脸早已红到脖子根,他低下头来,人群也安静下来。他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向前,就在他要触碰到田糖的前一秒。田糖轻轻丢下花束,转身离开。末了还踢了一脚处于心尖位置的苹果。 苹果滴溜溜地滚到了黑暗里。 田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处,留下错愕的陕北男和唏嘘不已的观众。 回过神来的陕北男又是憨笑几声,对着扫了兴的围观者说:“嘿嘿,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欧阳云云远远看到陕北男弯腰捡起那束玫瑰,用手理了理,挤开人群走了,这才跑上楼去。 “我说田大小姐,你这也太狠了,人家都追你这么久了。” “然后呢?” “我看他也是真心的。” “然后呢?” “哎呀!你认真点嘛!”欧阳云云急得要跺脚。 “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心的,就因为在楼下摆几次蜡烛,摆几次苹果?那如果十个人都摆蜡烛苹果,我还要对十个人都以身相许吗?退一步来说,就算他是真心的,我就非要和他好吗?” “不是啦,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可怜嘛。” “爱情是两人的事,不是道德绑架,也不是撕缠烂打,算啦,说了你也不懂。”田糖削了一个苹果,继而戳了戳欧阳云云不正经地说,“你这么心疼他,你去和他好好啦!” 欧阳云云急的脸都红了,“我……你你,我不理你了!” “好啦,好啦。”田糖把苹果递欧阳云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你费不费心,不管你等多久,还是不喜欢。对于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最好趁早死了他的心,别留念想,这才是最大的善良。” “这样好吗?” “越稀巴烂越好!” 欧阳云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田糖也爬上了床。 捧着薛星送的苹果,淡淡的香味,田糖不喜欢吃苹果,却总是在每个薛星送的苹果烂掉之前,小心地一口一口吃掉。绵软的口感,甜腻发酸,吃的时候她的心也和手里的苹果一样皱皱巴巴的。 这是薛星认识田糖的第三个年头,而田糖认识薛星还要早上几年。 那是初二的一个午后,田糖翘了第一节历史课,背起画板朝操场走去。在二楼的楼梯口,她第一次看到了他。 当时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高中生最常见的蓝色的校服裤子。正值上课时间,很明显是被老师罚站了。他斜依着栏杆,双手背在脑后,眯眼看向远方,是标准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听到有动静,他无意朝田糖瞥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少年的骄傲和满足。 就是这一瞥,满足了少女时代的田糖对王子的一切幻想。她的心猛地一颤,扶着画板,漫不经心地走开了。 她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梯,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犹如看到了前世今生的期待。风一般地跑着,直到踏出教学楼才跺着脚扬天尖叫一声。 那一天,后来成了田糖记忆里最明亮的一天。 后来田糖打听到男孩的名字叫薛星,而从她开始注意到他起,他就总是和一个叫白月的女孩在一起。 他们那么亲密,那么般配,像是一个整体,女孩看起来乖巧好看,田糖却每每的不想看见她。 她曾大摇大摆从他们中间冲过,本来靠得很近的薛星和白月被生生撞开,可她除了听到一句客气的“没关系”什么都没得到,这更让她懊恼! 如果不是那场雨,田糖以为自己是讨厌那个叫白月的女孩的。 那是初三时候 ,坐在操场上发呆的田糖,还不知道大雨将至。直到狂风把她的画吹翻,夏雨开始汹涌而来。她才起身慌乱地收拾画板,突然惊讶地发现头顶的雨停了。一抬头,看到一个女孩撑着伞,微笑着弯腰递过来那张未完成的画。她下意识往女孩后面看,他果然在一旁,为那个叫白月的女孩撑着伞。 田糖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抓着画板消失在雨中。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后来三个人的关系会变得那么好,认识白月和薛星是田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田糖承认开始自己接近白月是有私心的,只是后来的相处中,她深刻体会到三个人感情的可贵之处。她说服自己一定要维护着这一份纯正的美好。 她不是不明白薛星对白月的心意,三个人行走时,他总是靠白月比较近。十七岁生日那天,在公交车上,他抓着白月的手执意不肯放开!高三那年,那场轰动全校的“广播事件。”离别那天,他无比认真的那句“我等你。”…… 她统统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她愿意生生剔除心底肆意的小草,愿意流着泪祝福,他喜欢着薛星,也喜欢着白月。今天的开口不过是斩草除根,给自己个痛快罢了,她最不爱拖泥带水。 痛得久了,就麻木了,快刀一挥,反而轻松。 田糖开始有点心疼那个不知名的陕北男孩,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喜欢一个女孩子而已。只是他不知道,他做的是和自己一样没有结果的梦。如果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美梦,索性趁早摇醒酣睡的人。 郝思嘉说:“无论如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田糖把头蒙在被子里,“田糖,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三十二章 突然看到的白头 白月和韩阳的拥抱结束于宿管阿姨第三次“散了吧,散了吧”的催促中。 韩阳在松开白月的时候想起今天竟然忘记买平安果,不光是忘记买平安果,他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忘记了!究竟是怎样的勇气让他说出了那句话,又是怎样的勇气让他敢紧紧拥着这个女孩,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里。 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对啊,遇见她的第一次,他就开始失去了掌控自己的能力。 脱离韩阳怀抱的白月才觉得整个后背被他揽得疼痛起来。管他呢!就是疼死也愿意了。 “买不买平安果都没关系,反正,”白月羞红着脸,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反正机会多着呢。” 宿管阿姨已经不耐烦地看过来了,韩阳轻轻推开白月,“去吧。” 直到铁门锁上,韩阳还站在原地看着,白月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背着手,看着他倒退着走。 好不容易贴在一起的两颗心,分开一秒钟都是煎熬。 哼着小曲的白月一进宿舍门就迎来了一双双怪异的目光,在一通劈头盖脸的审讯中,白月毫无还手之力,终于红着脸承认了她和韩阳的恋情。 “哈!白月,我早就看出来你和冷漠男有奸情!果然是有一腿!”王倩一拍大腿,竟然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袁文文白了一眼王倩,“瞧你激动的,人家谈个对象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继而丢了一片薯片在嘴里,“哎,白月,怎么样,你俩啵一个没?” “袁小胖,你比我还猥琐!”王倩上来夺过袁文文的薯片,嚼的嘎嘣脆,然后一脸期盼地看着白月,“对啊,白月,你俩打Kiss没?” 白月没有心思理会她们两个,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灿烂的烟花,还有韩阳的温度,她原以为他是冰冷的,谁知道靠近的时候,他的温度简直逼人! 白月一步一跳地走到贴在墙上的镜子旁,深吸了一口气, 对着镜子拍了拍红通通的脸,刚过去的一幕幕还像梦境一样,美得不真实,从天而降的水晶鞋怎么就正好砸到了她的头上!真真的不可思议!白月还沉浸在甜蜜中,连和王倩辩论“奸情”和“恋情”的心思都没有了。 王倩故意做了一个鄙视的表情,仰脸吞了一口药,“韩阳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李牧,家庭条件暂且不管,单凭长相,性格,为人处事哪一点不必韩阳强,哎呦,可怜的老李呀。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梦中情人已经投到别人的怀抱。”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不过白月他俩走在一起还真的出乎了我的意料。”袁文文看了一眼王倩,“还是那句话,好不好吃,吃了才知道。”袁文文自诩过来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爱情导师的味道,末了还感叹一句,“异地恋好苦啊!” “真是的,我左想右想都觉不出,韩阳有什么好的,整天臭着一张脸,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钱似的!还是李牧好,其他的暂且不说,关键是脾气好啊!袁小胖,你之前不是还说人家同性恋,小白脸来着?这下打脸了吧!” “得得得,我收回!咱家月月的人,就是自己人!之前说的不算不算哈哈!” “我还是觉得李牧更好一点……”“哎,对了王倩!据科学研究,当一个人经常提起某个人时,不是他欠你两百万,那就是”白月故意停下来,挂着诡秘的微笑。 “就是什么?”王倩刚脱的袜子还举在手中。 “就是你喜欢他!哈哈!” “什,什么?” “你都提了十次李牧了!” “哪有,哪有!”一向大大咧咧的王倩也开始期期艾艾了,“别扯开话题啊!” “对,是有这个说法。”袁文文也也不住凑了一下热闹。 “这么晚了,睡觉吧!”早已爬上床的陆小青说了一句,一向细声细语的陆小青少有地提高嗓门。 其余几个人互相吐了吐舌头,不在说话了。 第二天早上,白月早早起了床,挑好衣服,仔细洗漱打扮一番,抱着手机等某人。 因为是圣诞节又恰巧周末,袁文文和王倩没有约会,正睡的香,陆小青照例一大早就消失了。 已经收拾妥当的白月开始坐立不安。 韩阳这家伙难道是还没起床吗?他是不是从忘记昨天起有女朋友了?表白过后不是要顺理成章的约会吗?况且今天是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呢!该不会昨晚他是捉弄我的吧?要不然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或许大雪封山,行动不便吧!难道是自己太心急了…… 等待,等待,等待!矜持,矜持,矜持! 白月一直干巴巴地等着,这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度日如年,不,度秒如年! 将近中午的时候电话响了,白月差点跳起来,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就按下了接听键,才忽然记起袁文文曾说,接男朋友的电话,一定要在铃声响的第三声之后,并且,语气讲究“三要法则”,要慢!要若无其事!要漫不经心! “喂,”白月拉长了声音,“哦,我刚起床,今天呀,好像没什么事吧,不过我要参加比赛的演讲稿还没准备好。哎,没事没事,我五分钟后下楼!” 白月长吁了一口气,心虚地往两张床上瞟了一眼,匆匆下楼了。 韩阳已经在楼下,两人在校外的小餐馆随便吃了点饭。 “等下想去哪里?” “都可以呀。” “那就随便走走吧。” “哦。” 两人都没有谈恋爱的经验,相处之中还有点生疏,就这样肩并肩走着,也没有牵手。 “要喝点什么,珍珠奶茶?”韩阳在一家奶茶店前面停下脚步。 “三分糖,多加一份珍珠。” 小小的奶茶店挤满了人,韩阳张望一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银行营业厅,“你去里面等我吧,暖和点,排队得一段时间呢。” 白月微笑着点点头,满脸初恋少女的娇羞。 奶茶店的旁边有个小小的中式快餐店,韩阳经过的时候,一个店员正端着一大盆水去旁边的下水道。或许盆子太大了,女店员手一滑,盆子重重落地,污水溅了韩阳一身。 “呀,对不起,对不起!”慌乱的女店员赶忙连连道歉。 韩阳后仰一下,还是没躲过灾难,掏出纸巾,准备擦拭,那个身影是,“陆小青?” 女店员猛地抬起头,韩阳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错,的确是陆小青,她一身宽大的灰色工作服,带着袖套,上面还有油垢和青菜叶,几缕头发粘在额前,正气喘吁吁。看到韩阳盯着自己,一脸的窘迫,端起盆子,跑了进去。 韩阳没再上前,因为他看得出了陆小青的尴尬。 他照白月的要求要了一杯珍珠奶茶就离开了,刚走几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 “韩阳,”陆小青局促地站着,双手不停地撕扯着衣角,瘦弱的肩膀,不停抖动着,连头都不敢抬,“请不要告诉别人。” 韩阳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当他把奶茶交在白月手中时,非得让她马上喝上一口,白月只得找做了,轻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比那天晚上的好喝吧?” “啊?哦,好喝,好喝多了。”白月窃笑,原来他还记得那天李牧送的那杯奶茶,真是个小气鬼! 继续并肩走着,两人人的话都很少,雪又又开始飘了。 两人在一个石凳上坐下,对于刚刚进入恋爱阶段的人来说,单单坐着,就足够浪漫! 可浪漫归浪漫,冷也是有的,白月忍不住在胸前搓了搓手。 “冷吗?” “不冷,不冷!” “你们女生就是爱美,穿这么薄。还说不冷!”韩阳说着,把自己的围巾裹在白月脖子里,然后缓缓拿过白月的手,使劲搓了搓,又翻来覆去看了几眼。 白月心里一紧,赶紧要收手,无奈却被韩阳握得更紧,这一握,周身的寒气都不见了。 “你的指甲该修修了。”韩阳说着就掏出指甲剪,他修得很仔细,像是打磨一件工艺品。只是修几个指甲就花费了很长时间。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白月觉得自己就要沦陷了。 过了许久,白月忍不住开口。 “韩阳。” “嗯?”他没有抬头。 “韩阳。” “嗯。” “韩阳!” “干嘛?” “就想叫叫你。” “无聊。” “韩阳,你下次还会为我修指甲吗?” “只要你愿意,一辈子都可以。” “你真肉麻。” “我是说真的。”说这句的时候韩阳抬起了头。 白月噗嗤一声笑了,“韩阳,你头发都变白了呢,还有睫毛,都白了!像个老头子!” “你不看看你自己,像个老太太。”韩阳的语气认真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还是让白月的心豁然乐了。 她第一次看到韩阳这么近,这么轻松的笑,他笑起来的弧度很浅,可就是这样的笑,让白月觉得整个冬天都生动了。 大雪,微笑。老头,老太太,白月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白头,他和韩阳的白头。 从青春到白头。 雪花还在飘飘洒洒,静下来的时候能听见沙沙沙的响,像极了童话。好像是谁说过,初雪要和心爱的人一起看,白月瞟了一眼旁边的韩阳,真好,他就在身边。 白月的排骨汤旁边,出现了一杯红酒,她觉得,这样也不错。 第三十三章 这不是梦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别说是酒了,现在就是喝口茶,白月都能醉了。 韩阳冷不丁的这一发烟幕弹,着实把白月给打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坠入爱河的白月贪婪地享受着大把的青春和大好的爱情,每每从她甜的发腻的笑容里,都能窥到一个少女为爱砰砰乱跳的心。 连白月这个乖孩子,也开始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多亏了整天得空就和男朋友煲电话粥的袁文文,这个宿舍才有点人气儿。 “女人才是最重色轻友的物种,你们一个个的只顾风花雪月的,整天泡在酒池肉林里奢侈糜烂,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好歹也关心一下我们这些孤寡老人!好怀念当初的日子呀!”王倩变成了可怜的怨妇,一边无望地抱怨,一边捧着着武侠小说,在江湖险恶和血雨腥风中聊以慰藉自己那颗寂寞的心。没过几天就顶着黑眼圈,大眼袋,看什么都是重影儿的。 陕北男这一段时间没有再去纠缠田糖,表面粗犷的汉子可能更有颗玻璃的心。那天被喜欢的女孩拂尽了颜面,想必也丢了面子,死了心。 现在的男孩子,表面上爱得死去活来的,稍微来一点打击就退缩了。长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田糖虽然有点失意,但更多的是心里的轻松,被不喜欢的人喜欢上,简直是一种负担。 闲下来的时候又不好常常去找白月,就只得自己出去走走,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一个人随便逛逛。 这天她不知不觉就来到那间理发店,无聊地在外面徘徊,偶的一抬头,陈旧的黑色亚克力招牌上四个大字“柔情似水”,田糖心里一阵嗤笑。大学城里的小店为迎合顾客,名字普遍偏向文艺和唯美,要么就是个性张扬,这么具有年代感的名字,在争奇斗艳的招牌里,像极了一个穿着花布衫,在溪边洗衣服的村姑。 田糖一遍嘲笑“柔情似水”的土气,一边跨进小店。 理发室内永远都弥漫着一种带着药水味的香气,屋内的温度像是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吧台上面的电脑里依旧播放着低迷的音乐,墙上张贴着同样具有年代感的女星海报,已经有些泛黄发旧了。如果不是现代化的设施和进出的时尚女郎,田糖疑心自己穿越到了八十年代。 “田糖?还是唐甜?”是男人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田糖顺着声音望过去,他果然在吧台后的沙发上,闲适地窝着,眯着眼睛看过来。 见田糖略微迷惑的眼神,男人起身,“我听你朋友叫过你。” “哦,你记性还真好。”田糖抛了个笑脸过去。 “洗头发?” “不洗头,麻烦帮我剪下头发吧。”田糖停顿了一下,“随便剪。” “随便剪?”已经起身的男人又重新陷进了沙发里,手里把玩着他的工具包。 “怎样,难道你要拒绝你的顾客?” “我从来不会随便剪头发。”男人翘起二郎腿,一只手轻轻点着桌面。 “好吧,那你就认真剪。”田糖掏出钱包,在手里晃了晃。 男人摇头笑着,拉开最近的椅子让田糖坐下去,眼睛盯着镜子里的女孩,“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女孩子,刚下剪刀就后悔了。” “放心,我保证事后不在你店里闹。” “剪头发不是动动剪刀那般简单,小姑娘,你要知道,即便是头发,你也得对它负责。” “我现在就是要对它们负责的,你快剪吧。”这个男人当真怪异。 “真的没有要求?” “是不是年龄大了都会这么唠叨。” 男人不语,端详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把工具袋系在腰间。 田糖闭上眼睛,只听头顶沙沙沙,咔嚓咔嚓,她能感觉到头发从落在肩上,然后滑落在地。田糖承认她很揪心,担心这个奇怪的理发师报复她,担心被剪成西瓜妹,担心过会儿真的要对着镜子哭鼻子。 毕竟女孩子换发型堪比整容啊!万一整不好,那就惨死了! 西瓜妹就西瓜妹吧,不管了,就当换个新鲜,说不定一个新的发型还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呢,毕竟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值得高兴的。 田糖一直标榜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衣服穿一段时间就扔了,发型也时不时的就要换一换,就连吃饭也一样,大家压根不知道她最喜欢吃的是什么,今天扬言这辈子注定要在饭桌上甜死自己,明天又对天发誓无辣不欢…… 一成不变会变抑郁的。 这些年来唯独对一个人的情谊从未改变,当然,前提是,如果今年的平安夜没有如期来临的话。 不如重新开始,从头来过。 “怎么样?”男人的声音像春风一样,温暖地掠过耳畔。 所有的理发师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得到顾客的认可,一个简单的问句,分明夹杂着不可置疑的自信! 田糖睁开眼睛,“哦,啊!天啊!”她惊呼着,双手从头顶滑到发梢,从镜子中看看背后的理发师,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动作。 清汤挂面的长直发,变成了齐肩的小卷发,俏皮又有点小妩媚。瞪着眼盯着理发师好大一会儿,“我怎么竟然感觉还不错!” “不要用竟然这个词。”他的声音永远是悠远的,气息却是贴近的。 “看来我以后可以经常来你这里了。” “很荣幸。” “你的手艺很不错呢!” “办张会员卡?” “哈哈” …… 田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略微惆怅的黄昏,在被一直暗恋着的男孩拒绝,又拒绝了一个喜欢自己的男孩之后,竟然和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性理发师相谈甚欢,这真是一场奇妙之旅! 不过想想连白月都恋爱了,陕北男也安静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晚上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小小的屋子已经容不下太多的人,田糖起身准备离开,“那个,谢谢你,”这时候她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帅哥?师傅?叔叔?不不不,统统不合适。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田糖仰着脸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现在的女孩子已经这么开放了。”他点了支烟,坏笑着。 “算了,谢谢你,理发师!”田糖知道自己被愚弄了没好气地说。 “我叫程子辉,光辉岁月的辉,他们都叫我辉哥。”程子辉指了指正忙碌的其他年轻理发师。 “再见!程子辉!”田糖说着已经踏出了门。 “你是G大的学生?”程子辉追了出来。 “对啊,你怎么知道?” “不如我送你回去。” “啊?” “只是送你回去而已。” “这个啊?” “你害怕了?我又不会吃掉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倒是担心你迷了路!” “上来。”他说着就丢给田糖一个头盔,摩托车已经轰隆隆发动起来。田糖也不怵,把头盔往头上一扣,跨坐在后座。 摩托车疾驰在华灯初上的城市街道,道路两侧的霓虹行人和车辆,化作光影一般匆匆往后倒,耳畔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 田糖还是第一次坐摩托车,这种感觉很刺激。 “你抓紧点!”他的声音是喊出来的! “什么!” “我说你抓紧点!我要加速了!”程子辉伸出一只手,抓住田糖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腰间。 这样的动作让田糖一阵失神,好久才反应出程子辉的话,“加速,不,不可以!”田糖喊着,“啊哈哈!哇,太快了!太刺激了!”田糖一只手紧紧抓住程子辉,她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膛了!速度带来了一种挣脱的快感,自己的血都要燃烧了!拿掉头盔,也不顾寒冷和发型,一只手提着,另一只手指向天空大声欢叫着。她太快乐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喂!这不是回学校的路!”田糖用力拍了拍程子辉的后背! “放心,去G大的路我比你熟悉!” “你以前也是G大的学生吗?” “算是。” “为什么是算是?” 程子辉没有回答田糖。 这天,程子辉载着田糖在不知名的小道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直到天都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才回到学校。 风好大,吹得田糖忽然有了一种谈恋爱的感觉。 或许恋爱就是这样吧,无所顾忌,无忧无虑,甚至没有方向,只要心是跳动的! 车在田糖的宿舍门口停下,田糖跳下去,在橘黄色的路灯下,一脸明媚的笑。 “谢谢你送我!程,子辉!我很开心!”田糖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转换过来,声音很大,她的发型被风吹得很凌乱,清瘦的身子,因为寒冷,稍稍蜷缩,像一只刚洗过澡的小猫。 “回去吧,小妹妹。”程子辉瞟了一眼田糖。微微扬起嘴角。 田糖掏出纸笔,写了几下,“这是我的手机号和QQ号,有空联系!还有,我叫田糖!田野的田,很甜的糖!” 程子辉把纸条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带上头盔,发动摩托,风一般消失了。 还站在原地的田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田糖,这是梦吗? 这不是梦! 第三十四章 海市蜃楼与一瓶水 处于热恋期的韩阳和白月虽然也经常腻在一起,但也并非如胶似漆。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恋爱归恋爱,绝不能影响到学习。 白月自小就很认真,尤其对待学习,丝毫不含糊,凡是她想达到的目的,定然会全力以赴,聪明伶俐,固执却不钻牛角尖。况且现在她又明确了自己的梦想,找到喜爱的人,花前月下故然甜蜜,但是脑袋还是不能混的。 她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相反,她更乐意把生活过得丰富多彩些。比如通往目的地的岔路口分开两条道,一条是宽阔平坦的柏油路,光洁平坦,还有停靠的公交车。另一条是崎岖泥泞的羊肠小道,扭扭曲曲,可能还潜伏者蚊虫和恶犬,白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条道路。相比于那些无聊的直达目的地的班车,她更乐意沿途寻觅一些野草和蝴蝶,让既定的归途多些精彩。 韩阳则不同,他更倾向于简洁直接的方式。在他的意识里,错过一班车就有可能错过一次机会,晚一秒种就可能赶上红灯,更何况等待的过程中还有可能遇见狂风暴雨,你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所以当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必须是最稳妥的一步。所以他总是慎重的,刻不容缓的,目的明确的。 其实初坠爱河的白月也是有困惑的,本来约好要看电影的,他几次都是临时有事取消了。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经常的心不在焉,顾左右而言它,图书馆里的时候,她拿了书往他身边凑,他总是轻轻地移动,要距离她远一点。他似乎永远很忙,她好像总是在等待。 白月也没有很计较,只是这样久了,好像一直是自己在主动,难免会东想西想心里郁闷不痛快。 有次两人一起看书,整整一个上午,韩阳都捧着一本书,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白月赌气说自己不舒服了,无非是想要他看一看自己,和自己说几句话,可他却不解风情地非要拉着她去医务室。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概每个女孩都不会想要这么木纳的男朋友吧。和自己的对象以这种方式相处,这可是白月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只是这一切的困惑和不满,都会在他闲暇时投过来的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中融化。他拥抱的力度总是很大,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他喜欢捧着她的脸,然后在她眼睛上落下轻轻一吻,这时的他是温柔的,是多情的,是疼惜她的,仿佛捧着一片雪花,害怕不小心就融化了。这时候白月就想何必计较那么多呢,只要他在,只要她能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他,只要在他眼神里能看到她的影子就够了。 白月曾无意谈起自己的排骨汤,今天加个玉米,明天放点山药,放了花椒,香叶,香葱,老姜,又配了红酒和鲜花,远比开始计划的要丰盛得多了。 韩阳则说,他的人生是一片田字格,他必须慎重地横平竖直,小心地在他的田字格里耕耘书写,不能放任自由,更不能越了界。这是白月第一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异,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个处事习惯,白月还是不能理解韩阳,为什么要自己束缚自己,生活本来就应该是多姿多彩的啊!可是当她放在他掌心的手被他更加牢固地握起来的时候,她的心里仿佛就笃定踏实了,那些毛毛絮絮,就让它们随风散了吧,爱上一个人,就应该爱上他的全部,她把头靠在韩阳肩膀上,没关系,如果你必须待在田字格里,那我可以无限靠近你。 临近期末的302宿舍,人气儿终于多了起来,学习气氛也空前高涨。各科老师都在考前画了“重点”,临时抱佛脚这种事情在大学里很是受用。 王倩在打了第九个哈欠之后,放下了手中的《建筑学导论》,“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呀。有没有什么新闻,最好是带点颜色的,让寡人提提神啊?” 见没人搭理自己,王倩低声喊了句,“袁文文。” 袁文文是很乐意在大家面前讲自己的桃色史的,比如“卤蛋哥”第一次怎样结结巴巴约她出去玩,两人怎么避开家长和老师的视线偷偷拉小手,又是怎么逃过教导主任的手电筒在小树林里拥抱得心惊胆战。这些似乎已经不能满足王倩的“求知欲”了。 “哎,我问你,你和你家卤蛋有没有那个过?” “什么?” 王倩白了袁文文一眼,撸起袖子,狠狠地在胳膊上亲了一口,“打Kiss呀!” “那是自然的。”袁文文在这一群舍友面前从才没有脸红过,亲亲抱抱的在她看来跟喝口白开水一样自然。 “说来听听!”王倩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头伸过来。 袁文文却卖起了关子,“这个嘛,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再说讲出来也没啥味道,我说老王,这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你该不会发 情了吧!” “我发你个头!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听!” “不过呢,我有一个方法保证比打KISS更吸引你。”为了弥补王倩和巩固自己在宿舍的爱情导师地位,袁文文又故意卖起了关子。 “你倒是说呀!”这一来二去的,王倩的好奇心彻底被吊起来了。 “发不发 春,嘴上说的不算,是要听从内心的,书上说啊,睡觉的时候,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就能梦到自己心上的人.” “是不是呀,这么邪乎。”王倩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心诚则灵。”袁文文抛出一句看似无意实则具有无限吸引力的话。 "整天满嘴跑火车的,这种话,谁要信了,那才是个大傻蛋呢!"王倩嘟囔着,慢慢悠悠地爬上床,不说话了。奇怪的是,一向三秒钟入睡的王倩,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的,折折腾腾到了后半夜,才呼呼呼睡着了。。 白月在一片沙漠中独行,娇嫩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像水灵灵的白萝卜撒了盐,又放在烈日下炙烤,榨干了水份,疲软无力。白茫茫的天空中,太阳氤氲出无数光圈,令人目眩。白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走进了这个不毛之地。她呼喊,她哭泣,她哀求,回应她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绝望之际,白月看到了前方车水马龙的城市,琳琅满目的商店,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她熟悉的滚滚红尘!她挣扎着向前,一个沙丘连着另一个沙丘,她好像永远都在原地行走,它总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招手,充满诱惑,触手不及。 白月终于倒下来,朝着她心心念的人间烟火,滚烫的沙子汲取了她身上最后一点水分,连同她心里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要死了吗,难道真的要死了吗,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这么结束!不管心里怎么呼喊,所有的景象都开始越来越远了,白月终于扑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一瓶水和一个海市蜃楼,你会选择哪个?”说话的是一个翩翩少年,他的声音干净温暖,像来自很远很远。 选择哪一个?选择哪一个?白月的内心挣扎着,撕扯着,最终接过水,一口气喝下去半瓶,清冽甘甜,从嘴里一直清凉到腹中,直到每个细胞都饱满了,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你是谁?”白月仰望天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选择让你幸福。”那个声音悠远清澈,像一股清泉。 “你到底是谁?你在哪里?”白月挣扎着爬起来。 “白月,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白月四下张望,除了连绵的沙丘,什么都没有看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句话一直萦绕在白月耳旁,直到她又昏昏睡去。 这天夜里,王倩也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正在吃炸串,林大海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王倩举着几把烤鱿鱼,张开油乎乎的大嘴,“林胖子,要不要整几串?” 林大海也不说话,只是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王倩只顾吃自己的串儿,哪有时间理会林大海,回首间看到林大海肥嘟嘟的脖子里一阵晃眼的光芒。 “林大海,你那里来的大金链子?” 林大海咧嘴一笑,双手抓着脖子里的亮闪闪的一串抖着,“这不是金链子,这是猪大肠呀,猪大肠啊!” 王倩在一阵惊呼中醒了过来,枕头边是一大滩口水,额头上也汗津津的黏 腻着头发,这是什么梦啊!王倩恼怒地翻了一下身。 这一翻身,迎面扑来袁文文一张白嫩的大脸,那家伙还把咂把咂几下嘴,王倩一个飞枕丢了过去。 被袭击了的袁文文微微皱眉,哼哼唧唧的在被子上摸索几下,抱着枕头继续睡了。 第三十五章 永远有多远 农历三月十六是白月的生日。 南方的春天更像是夏天,姑娘们早已急切地换上裙子,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早在几个礼拜前,白月就明示暗示各种提醒这个即将来临的“伟大时刻”,这是她和韩阳在一起要过的第一个生日。女孩子天生喜欢礼物,况且是最喜欢的男孩子送的。他会送她什么呢?他送什么都喜欢! 韩阳却在白月一遍又一遍“若无其事”的提醒下无动于衷,白月心中不免失望愤懑,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在心里计较着。 韩阳的生活很有规律,他很少参加同学间的聚会,也不喜欢各种电子游戏。坚持晨跑,从不间断,连最不喜欢的课从没逃过一节,一日三餐按点吃饭,不熬夜不贪睡,还延续的高中时候“三点一线”的生活。最多的休闲恐怕就是牵着白月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散步。 不得不说韩阳有一张好看的脸,起初还有不少女生假借“问路”,“捡东西”等各种梗搭讪,无非是被他得天独厚的好皮相和高冷的性格吸引。碰了壁才知道他不是外表的高冷,简直是透心凉! 和白月在一起后,他们经常出双入对,走在一起,当真一对璧人。无故搭讪的人少了,韩阳周围更是寂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水,起不了半点波澜。 还有两天就是生日了,这天晚上白月决定要惩罚一下默不作声的韩阳。不管韩阳说什么白月都一副没意见,你随便的样子。他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也不说话。等他安静翻开书本,她又故意把水杯重重砸桌子上。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有么,我没事,你看你的。” 他就果然继续看书了。白月又气又恼,又受不了他的沉默。不一会儿就偷偷勾起他的小拇指“你就不能和我说说话吗?” “这是图书馆,你能不能让我安静地把书看完。” “好啊,你继续看。”白月的心忽地凉了,压低声音,咬着牙,抓起包包就离开了。 她开始走得很慢,直到听到后面熟悉的脚步身,才加快脚步朝宿舍走去。韩阳在后面跟着,没叫她,看着她走进宿舍大门才又折回图书馆。 白月有点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阴晴不定,患得患失。那个鱼一样悠哉悠哉地吐着泡泡,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那个一心一意编织梦的白月去哪里呢? 白月最鄙视电视剧中那些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她忽然有点害怕未来。 爱情果然是喜忧参半,一边辛苦一边甜。 生日这天很是热闹,田糖,白月宿舍的姐妹们,还有梁亮,林大海,以及班里玩得来的同学,共十几个人,已经不算小的餐桌显得很是拥挤。大家拥着白月,喝酒,许愿,切蛋糕,开玩笑,好不热闹! 只有白月不时瞟向门口,每次门打开,她都比谁都急切地看过去,可每次进来的都是笑吟吟的端着饭菜的老板娘。 直到酒足饭饱,王倩才拍了拍脑门“对了,白月,今天你二十大寿,你家那位怎么没来?”“韩阳这小子不该是忘了吧?” “不能只顾学习,女朋友都不要了吧!” “等他来了一定要罚他几杯!” “对!灌醉他!” “哈哈哈” …… 大家开着玩笑,白月心里更不好受了。“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个身影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的差点和迎上来的白月撞个满怀! “公交车堵了,太堵了!哎,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李牧边说着边递给白月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阿月,生日快乐!” 白月还傻站着,眼里的失望昭然若揭,还没回过神来,李牧的礼物已经塞到她手里了,“这个给你。” “咳咳,李公子这是送的什么呀!” “快拆开看看!” “哎哟喂,我过生日时候也没见你送过啥!” …… 大家不怀好意地起哄着,白月只得笑嘻嘻打开层层包装,最后是一个小小的蓝色天鹅绒的盒子,稍一用力,盒子就轻巧地打开了,一只精巧的不规则心形的粉水晶,安静的躺在盒子里,闪闪发光。 “哇~”一众人目瞪口呆。 “啧啧啧,这可不便宜呀!白月,快戴上让我瞧瞧。”袁文文恨不得把眼珠都放在那颗水晶上。 “回去再看吧。”白月心里骂了一句,这死丫头,真不识趣! “我帮你戴吧。” “啊,不,不用……”白月一阵局促,李牧已经附身将吊坠圈在她脖子里,白月只得屏住呼吸,收紧身体,无奈李牧手生,弄了半天也不得要领,怎么也扣不上链子。 “咦,水晶之恋啊!”不知道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冒出一句。 在场的人很少不知道李牧对白月的心思的,虽然白月和韩阳在一起后,李牧没说什么,也没再单独邀约过白月。可平日里总喜欢往白月身边凑,买水送资料什么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什么意思。 听到那句“水晶之恋”,李牧有一阵尴尬,嘴没讲什么,手更多是哆哆嗦嗦的。 大家也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王倩感觉形势不对,赶紧打了圆场,“什么水晶之恋,听说果冻都是旧皮鞋做的,看你还能吃下去!” “哈哈哈哈”违和的笑声稀稀疏疏地响起又骤然低了下来,韩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白月回头一看,赶紧推开李牧还环着她脖子的双手,水晶落地,轻轻的一声响。 “看来我来的有点不合时宜。”韩阳环视一圈淡淡地说。 白月向前拉着韩阳的手,嗔怪道:“你怎么这么晚?” “不是刚刚好吗?” “韩……” “啊!我们不是定的包厢要唱歌吗?差点给忘了!走走走,让我们继续狂欢!”梁亮感觉到气氛越来越不好,赶紧救场。 “对对对,韩阳,一起去,今晚不醉不归!” “你们玩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月月,你少喝酒。”韩阳推开白月的手,转身拉开门离开了。 “李牧,谢谢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白月弯腰捡起地上的粉水晶塞进李牧手中跑出了门。 韩阳走得很快,一直到学校门口,白月才追到他。“韩阳,你等等我。” 白月两只手拉着韩阳的手指摇晃,“你来这么晚,我都还没怪你,你倒先走了。” 韩阳不说话,脚步却慢了下来。 “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没,没有,哪有!” 韩阳少有的急红了脸。 “我就喜欢你吃醋的样子,韩阳!”白月抱着韩阳的胳膊,轻轻蹭着,“我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没有。”韩阳看她撒娇的小脸,声音也柔了下来。 “少骗我,快交出来呀!”白月跳着取下韩阳的双肩包,“我猜肯定在这里面,咦怎么还有个蛋糕,这个是什么?”白月拿出一个木制的工艺品,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是一个两居室的小屋,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按钮,按下去,整个小房子都亮了。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吗?你的意思是,要给我一个家,对吗?”白月歪着头,眼神里满是光彩。 “我可没说。” “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韩阳,我很喜欢。” 韩阳握着白月的手紧紧地收了一下,“他们还在等着你。” “让他们闹去吧,陪我走走吧,韩阳,我肚子有点撑,就当消消食啦,好吗?” “那个是我自己做的,出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小毛病,又重新修缮了,所以,就能晚了。” “我知道,”白月轻轻摩挲着他粗糙的手,手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划伤,“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不自觉走到了校园东边废旧的操场上,前几年新修了操场,旧操场破败不堪,连灯都没有,自然沦为小情侣约会的地点。他们在一棵大相思树下停下了脚步。 “这个蛋糕也不用吃了吧?”韩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六寸的蛋糕,花型都已经坏掉了。 “不,我要吃!” “不是撑了吗?” “你买的我就吃。”白月也不顾形象,调皮地趴在整个蛋糕上咬了一口,起来的时候鼻尖上沾了一小块奶油,她满足地舔了下嘴唇,“真甜,你想不想吃?” “我当然想吃。”韩阳附身,在她鼻尖上轻舔一下,“嗯,确实很甜。” “韩阳,你真坏。” “白月,你真好看。” 黑暗总会让心蠢蠢欲动。 他靠着大树,手在她腰上用力一揽,她就紧紧跟上去了。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温热,他贪婪地吮吸着她,轻柔的,细密的,没有错过那张皎洁如月的脸上任何一寸肌肤。 白月不说话,他捧起她的脸,再一次深深望向那双自己发誓要守护一生的眼睛,第一次,他贴上她的唇,它比无数次想象的还要香甜柔软,她想要逃脱,却早已无力抗拒。 他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动作却无比温柔,一股热浪在她耳边撩拨“舌头,把舌头伸出来。”白月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照做,嘴唇刚刚微起,他就探了进来,他的舌头在她嘴里搅动,他拥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整个身体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又羞又急,手抵在他胸前,却舍不得把他推开。 一阵冲动过后,最后韩阳把白月揽在怀里,他附在她肩膀,沉迷在她柔软的气息和迷人的发香里。 “韩阳,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永远。” 白月仰脸,他滚烫的唇终于恢复往日般平静,薄薄的唇却说出这么美的情话。永远,是无数沉浸在爱河里的男女都无比渴望的字眼。它牢不可破,让人有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只是那个月亮最圆最亮的夜晚,她们都没有去想,永远有多远。 第三十六章 一个人的狂欢 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一件事,不免有点意兴阑珊。 李牧则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水晶吊坠,放在口袋里,“不是去KTV吗?走啊!” 然后一众人你追我打地去了学校附近的KTV,一到包房里,每个人都原形毕露疯了一般,玩的很嗨。李牧出奇的活跃,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互相打趣逗骂抢麦克风。 后来大家都累了,东倒西歪的。只有他还捧着话筒,唱着陈奕迅的《K歌之王》,那场景和MV简直如出一辙! 执迷不悟的家伙!王倩咒骂了一句。 再后来,大家打着哈欠要散场了。李牧还在继续,他唱的那么投入,连人叫都好像听不到。像迷途的孩子找不到出口,依然固执得不肯回头,谁都拉不动。 王倩挥了挥手:“说好的通宵呢,钱都花了可不能浪费,正好我也没唱够,要不你们先走。” 他们走后,李牧又要了好多酒,他一手拿着啤酒瓶,一手握着麦克风,摇头晃脑地唱了一首又一首,豫剧京剧黄梅戏,情歌民歌摇滚乐,会唱的不会唱的统统唱了一遍,一个人玩的够嗨! 间隙里,李牧踉踉跄跄地弯腰拿酒,才看到了静静窝在沙发上的王倩。 “咦,老王,你怎么没和他们一块走!”他双眼迷蒙,脸也潮红,看起来有些搞笑,也有点让人心疼,迷迷糊糊见一个没留神重重撞到玻璃桌角上,一声闷响,连王倩都忍不住蹙眉。他低头定定地看了看那个桌子角,裂开嘴笑了下,索性靠着沙发坐在了地上。 “我怕你喝死,没人替你收尸!”李牧的这幅狼狈像,让王倩心里很是不爽。 “谢,谢你啊,你这么,好呀!”李牧转过脸,结结巴巴的连话都快要说不清了。 “谢你个姥姥!哎,你少喝点,你真当我要给你收尸啊!” “去你的!妈的,老子能喝着呢!”这还是王倩第一次听到李牧爆粗口。 他抓起一瓶啤酒往嘴里倒,腥甜的酒夹着白色的泡沫顺着他的嘴角流下,衬衫打湿一片。 “好呀,一起喝呀!”王倩也起身,举起啤酒一口气吹了半瓶,呛得连连咳嗽,“妈的,真过瘾!” 李牧看着王倩痴痴地笑着。 不一会两人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男孩子的身体重得要命,而且李牧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靠在了王倩的身上,饶是虎背熊腰的王倩也是很难招架住的。他的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那么紧那么疼。 “李牧,”王倩偏过头,“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老王。”她的声音小得连自己几乎都听不到了。 “来,再来一瓶!”李牧举着一个空瓶之摇晃几下,扔到了一边。 “你可以叫我王倩,或者小倩。”王倩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 “啊?你说什么?”李牧的眼神从酒瓶上转移到王倩脸上,“老王?” “我去你大爷的”王倩一把把李牧推到了沙发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李牧就顺势靠着沙发后背躺下,好一会儿,他爬过来,把手搭在王倩肩膀上,他突然痴笑着,眼神迷离地看着王倩,“白月,你的肩膀怎么这么厚实。”李牧摇晃着,努力几次才成功地把自己的脑袋搭在王倩的肩膀上,嘴角扬起有一丝满足的笑意。 这一个动作,让王倩有一瞬间的意乱情迷,她下意识地往远一点的位置挪挪,李牧闭着眼睛个跟着挪挪,王倩心乱如麻,却很享受。 时间就这样停止吧,就停止在这一刻吧,王倩心里这样想着,可脑袋却清醒得要命,真后悔没把自己灌醉! 王倩!你糊涂了,你在瞎想些什么!王倩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又看了看肩膀上好像已经睡着的李牧,轻轻地把他安放在沙发上。 包厢里还正放着李牧乱点的京剧名段《霸王别姬》“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裏到帐外且散愁心,轻移步走向到阶前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李牧中间有几次吐得昏天暗地,他挣扎着起身拿酒,在酒瓶子随着一声脆响摔在地上稀巴烂时,终于趴在王倩的腿上,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王倩顺了顺李牧的头发,望着满地的呕吐物,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屏幕中的晃得花眼的画面,还有眼前附在自己腿上的男孩,她想,纵然是一场乱七八糟的梦,也有美好的情节,哪怕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男孩的心有时候更脆弱。 他不时翻动,又呕吐了几次,后来终于气息均匀了,王倩才也闭上了眼。 天快亮的时候,王倩轻轻移开李牧的身子,坐到了一边。 直到工作人员来提醒时间到了,李牧才揉着天阳穴爬了起来,看着满屋狼藉,不禁皱了皱眉。 “醒了?” “哎呀!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李牧猛地往后一仰。 “只许你唱,不许别人唱啊!” 李牧嘿嘿笑了几声,“许许许!要敢不许,你还不把我胳膊卸下来!嘿,老王,我昨天晚上没说什么吧?” “你睡得像头死猪!” “哦哦。”李牧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结账的时候,李牧掏出钱包,一脸无助地看向王倩,那钱包里只剩下了二十多块钱。 “没钱还敢喝酒!算啦,我来吧”王倩上前结了账,三百多块还是让她肉疼了一下。 “算我借你的,回去还你。” “你当然要还。” “好了,为了感谢你的江湖救急,请你吃早餐怎么样?” “多加个茶叶蛋和烤肠。” “没问题。” 两人在学校旁边的小店了吃了早餐就各自回宿舍。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清晨的校园还很安静,大明湖畔依然有三三两两早读的同学踱来踱去,新的一天来临了,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一夜的辛苦也没有白费,好歹换回了一顿免费的早餐。王倩苦笑了下,上了宿舍楼。 进了宿舍,果不其然只有袁文文一个人还躺在床上玩手机。白月每天都和韩阳一起晨跑,陆小青又是雷打不动的早读。见王倩进来,袁文文只瞟了一眼,就继续盯着手机屏幕看了。 王倩已经走到自己床铺前,又几步折回来,“袁小胖,我回来了。” “嗯嗯,欢迎回来!”袁文文眼没抬。 王倩趴在袁文文脸上,“姐姐,我一夜未归呀!就没啥想问的?” 袁文文移开手机,满脸疑惑,“没有啊?” “不是吧!夜不归宿啊,夜不归宿!” “昨晚玩得高兴吗?” “啊?” “早餐吃了吗?” “什么?!!” “那你午饭准备吃什么嘛!” “去你的!”王倩败兴而退。 也是的,像王倩这种人,整天大大咧咧又爱在男生堆里混,又标榜自己最不屑儿女情长那种事,任谁都不会把她往桃色新闻上想。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刹那的恍惚是酒精的刺激,还是心底的呐喊。她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袁文文那句话算是说对了,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王倩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宿舍,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又凑到袁文文跟前。“那个,文文,你说怎么没人追我呢?你别误会,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 袁文文睁大了眼睛,感觉头皮发麻,显然对于文文这个称呼一时难以接受,她倒乐意王倩叫她袁小胖,不过她自以为是这方面的专家,也喜欢给她的一帮姐妹传道授业,指点迷津。 王倩见她不说话,开口问“难道是我学习不好?” 袁文文做了一个吐血的表情,“请问你是小学生吗?” “那就是我,胸小?”王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马平川的前胸,又直勾勾地盯着袁文文丰乳肥 臀的身子。 “这个嘛,有可能。”袁文文低头思考,看到王倩欠抽的表情,差点一个大脚踹她脸上。 “那可怎么办,这都是爹妈给的。”王倩一脸无望,突然又心生希望,“对了,现在不是流行那个什么吗?那个,那个,哦对了,硅胶。” 袁文文差点喷王倩一脸水,“你要干嘛啊!” “问问嘛。” “我听说,有一套什么操,塑形的,好像叫郑多燕什么的,能丰胸,顺便可以减减肥。”袁文文重新喝了一口水,“这年头男人都喜欢看起来瘦瘦的,摸起来肉肉的。”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那是。”袁文文又一次因为解决了舍友的苦恼,心底暗暗得意。 “不过那个什么操真的有效果吗?”王倩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又转念一想,“那你怎么不减肥?” “我家男朋友说,就喜欢我这样的,天然去雕饰。”袁文文一脸幸福,“所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哎呀,好饿,我要下去买吃的了!” “哎,先别走,那个叫什么燕来着?” “郑多燕。”袁文文丢下一句话人就没影儿了。 王倩爬上床,打开电脑,也不顾困意,在搜索栏里打出“郑多燕”三个字。 第三十七章 我看到了你内衣的颜 几个月后的一天,田糖的电话响起,陌生的号码。 刚午休起来,睡眼惺忪,如果不是这一通电话,田糖很可能就错过了下午的第一节课。真不明白大学的老师怎么那么爱点名,有句话说的对,靠点名来留住学生的老师和靠肚子留住丈夫的女人一样没劲。 “喂,”田糖眯着眼,边整理书本边接通了电话。 “有空么?”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 “嗯?你是谁呀!”田糖以为是一个诈骗电话,没好气地说。 “这就不认识了?”男人停顿了一下,悠悠地说。 “哦,是你,程子辉!”田糖喜出望外,连瞌睡都被赶跑了! 她承认自己对他的来电有那么点小小的渴望,这么久过去了,一直没有消息,她都误以为他再也不会打来了。 “看来,我还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遗忘的。”他的声音里永远充满自信。 真是个自大的人,田糖心里嘀咕着,“我本来是一个健忘的人,谁让我办了你家的会员卡呢!花了钱的事,想记不住都难!”田糖决定挫一下他的锐气。 “哦,是么?”轻佻的语气,田糖能透过电话感受到他挑起嘴角轻笑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呀!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田糖咬牙切齿。 “有没有兴趣出去兜一圈?”男人也不兜圈子了,终于讲出了主题。 “兜一圈?我得考虑下。”田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极力邀请我,我想应该会可以的,不过,”田糖又故意拉长声音,“我接下来有一节课要上。” “那就不凑巧了,好了,再见。” 这么淡淡的一句,让田糖急了起来,“哎,等下,我又没说我非要上课。” “我在楼下。” 田糖走到窗前往下瞄了一眼,他果然在下面,跨坐在摩托车上,单手扶着车把,慢慢吐出一口烟。 她即刻换好衣服,跑下楼去。 程子辉的脸正朝另一个方向呆呆地看着,田糖顺着他往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消瘦娇小穿着紫色开衫的女人正朝教师家属院的方向走去,田糖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一头及腰的瀑布般的头发随脚步的节奏一荡一荡。 田糖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猛然发觉,默默掐了烟。 “怎么样,我们学校的美女多吧。” “美女是挺多,麻烦的人也不少。”他漫不经心地用脚踩了踩脚下的烟头,“上车。” 田糖第二次在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摩托车轰隆的发动声,迅速弥漫的蓝色烟雾,浓烈的汽油味,还有他性感的后背,让平静的空气瞬间躁动起来。 田糖心潮澎湃,她太喜欢这种类似于轰轰烈烈的感觉了! 风一样的疾驰,在校园里引起不少注目,田糖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骄傲,女人啊,难免会有些虚荣。田糖想着,偷偷笑了。 程子辉载着田糖跑了好久好久,终于在一个开放式公园门口停下。 他下车走在前面,没有讲话,只是沿着侧道,又钻进曲折的林荫小道,往更深更远的地方走去。 午后,太阳正大,公园里的人并不多,这又是偏僻的角落,田糖疑惑地放慢了脚步,四周打量一下,除了浓密的灌木丛,似乎连阳光都看不到了。 “怎么,害怕吗?”他回头,挑了一下眉。 “我,我害怕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田糖一下决心,不能怂啊!索性咬牙紧跟了上去。 田糖紧握着手机,心里暗暗骂自己,我和他熟吗,不过才见几次面,除了知道他叫程子辉,其余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一个如花似玉手无缚鸡之力的妙龄少女万一遇到了坏人怎么办,变态,杀人魔,取器官,先奸后杀,各种灰色的恐怖画面在田糖脑海里急速盘旋! “啊!不要碰我!不要!”田糖张牙舞爪,闭上眼大喊。 “你吓我一跳!”走在前面的程子辉回头,不满地说,好像是她打扰了自己的美梦。 田糖慢慢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脚下是一団盘根错节的藤,上帝,可真狼狈!程子辉伸手拉起她,“女人总是这么麻烦。” 田糖一阵气急败坏,又不知讲些什么,只好在后面跺脚挥拳头。 “到了。”程子辉停下脚步回头,田糖赶紧上前几步,视线顿时开阔起来,原来是一个大湖,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的绿树红花。 “哇,真漂亮!”田糖的脸一下子明亮起来,“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她扭过脸问程子辉。正好一阵风来,吹乱了她的刘海,不由的眯起眼来。 程子辉盯着田糖看了一下,并没有理会田糖,一个人找了块干净点的草地,枕着胳膊躺了下去。 真没劲!田糖心里骂着,极目远眺,这里景色真好啊! 很久很久,田糖都以为程子辉要睡着了。 “你嘴角上有一颗痣。” “啊?”田糖对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莫名其妙。 “如果再往右边偏点就好了。” “你也嘲笑我吗?”田糖已经不会气恼了。 这颗痣曾无数次被白月拿来玩笑过,白月说这是媒婆痣,就是上面少长了根毛毛,又说贪吃的人才会在嘴角长痣,总之全是奚落她的。现在连程子辉都要嘲笑她了,嘲笑就嘲笑吧,不在乎了! “我觉得很好看。”他眯眼望着天空,嘴角噙着一叶草。 这样的回答并没有田糖很开心,她斜了一眼程子辉,“你们男人都喜欢这么哄女孩子开心吗?” “只对某些人。”程子辉说话的时候很少看她,不过这个回答倒是让田糖小小的甜了一下。 田糖挨着程子辉坐下,也跟着他一起望向那片天空。 天空那么蓝,一如从前,记忆深处的那个初秋午后的碧空。 一片叶子打在田糖脸上,有点疼,她捏起那片叶子,对着太阳,看着它清晰的脉络,渐渐地勾起记忆深处的那场邂逅。 “叶落的时候很容易……”田糖闭上了眼,想细细回味一下。 “容易什么?”他侧过身,盯着田糖,打断了她。 “容易让人怀念。”田糖也不看他,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以为你会说容易想起爱情。”程子辉语气里有明显的失望,见田糖不说话了,又继续平躺,胡乱摆弄那片草叶。 田糖也跟着躺了下来,她是真的怀念,很怀念,可记忆里有什么可怀念的她自己也说不清。风吹人暖,田糖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田糖被一阵阵凉意惊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心咯噔一下,连动也不敢动了。 他正附在她的身上,双手撑地,眼神迷离,他的脸几乎要贴了上来。见她醒了,也不移开,只是迷之一笑。 “你,你……”田糖僵直身体,大气不敢出。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他们几乎呼吸相闻,田糖紧握双拳,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心扑通扑通要跳出胸膛。 “你心在乱跳?”他的气息就在耳边。 田糖也不知道如何作答,胸脯起伏得更厉害了。 程子辉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她嘴角的那颗痣,“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田糖感觉自己受了愚弄,气恼地推开太程子辉。他就顺势滚到一边,一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摇头叹了口气站起来了。 田糖也坐了起来,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他伸出的手被她赌气推开。 “再不走天就黑了,天黑的时候更容易发生危险哦。” “什么危险!我才不怕!”田糖愤愤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野草,就往前走去。 程子辉突然从后面单手拉了一把田糖,她一转身就被他锁在怀里,一只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却从她的脸上,缓缓滑进脖子里,然后触碰她的锁骨,最后在她敏感部位上方的空中停下。 田糖只感觉一阵酥麻,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成熟的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脑袋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 程子辉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田糖也一动不动,这样的暧昧竟让让她一阵心痒痒。 “我看见了你内衣的颜色。”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像吐着信子的蛇,缠绕着,纠结着,在她的耳畔化成湿 热的气息,消散不去。 田糖猛的惊醒,用力推开程子辉,“你够了没有!” 怎么可以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别同一个男人愚弄两次!田糖,你的脑袋进水了吗! “不够。”他后退了几步痞痞地说。 田糖涨红了脸蛋,胸脯急剧上下起伏,她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却不知道如何反击。越来越恼羞,最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子辉不急不躁地跟了上了。 田糖执意不肯坐程子辉的摩托车,无奈找了好久公交站都无功而返,这鬼地方连个出租车都叫不到。 程子辉慢慢骑着摩托车,一直无声地在后面跟着,直到田糖一脸无奈地主动站在了车前,才丢给她一个头盔隆隆隆的离开了。 回到学校出奇地快,在校园的主干道上,田糖遇见了手拉着手走在一起的白月和韩阳,车速很快,来不及打一声招呼。 回到宿舍的田糖,重重地倒在床上,什么都不去想了。 这真的是一场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旅程! 第三十八章 我什么都愿意 大二结束的时候,白月获得了国家二级奖学金。 她并不是一门心思扑在书本上的人,课外还参加了很多活动,校园歌手,主持人大赛,英语竞赛什么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并且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对于一个从小就各种奖项拿到手软的白月来说,这根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这一切还不及和韩阳一起散个步快乐呢! 她在商场千挑万选地为韩阳买了件衣服,喜滋滋送给他的时候,却被他说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不过第二天就穿在身上了。 这天,白月又请宿舍的小姐妹连带着田糖,在学校外的小餐馆搓了一顿,临近结束的时候田糖接了个电话,冲白月眨眨眼睛离开了,白月自然心领神会,能让田糖迫不及待地从餐桌上离开的,除了程子辉还会有谁。 结束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喝了点酒,几个女孩子都很兴奋,一路嚷嚷着走到宿舍楼下。张牙舞爪的王倩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一个女生撞在一起,那女孩子低着头匆匆绕过王倩,迅速钻进旁边的一辆车里。 王倩摇了摇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楼下私家车挺多的。有钱人多好呀,开着车来上学。” 一旁的袁文文拉着王倩,压低了声音,“什么有钱人,坐在车里的才是最穷的人呢!” “你这是什么猪逻辑,喝醉了吧。”王倩推开袁文文,顺便拍了拍她的额头。 袁文文的八卦精神被王倩的一推更是膨胀起来,急于倾诉的她又凑过去:“你是真不知道呀,这些车都是干嘛来的?” “反正不是接你的。” 袁文文跺了一下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还不稀罕坐呢!” 王倩见她这表情顿时来了兴致,“你说这些车是干嘛来的?” “听说都是有钱人来包养情人的。”袁文文环视一周,凑到王倩耳边,像是道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真,真的呀!”王倩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去做别人的情妇,每天上课吃饭玩玩不是挺好的嘛?” 袁文文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是钱色交易,你情我愿,你什么眼神,我也是听学姐们讲的!” 王倩大大唏嘘了一番,旁边的白月在接电话,陆小青也低头玩弄着手机,都没加入他们的谈话。 “你们先回去,我……”白月摇晃着手机。 王倩做了个鄙视的表情,“去吧去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韩阳在教室等着白月,他每天晚上除了有迫不得已的事情,都会在自习室里度过。 白月和他在一起后,自然也受他影响,虽然有时候很想和其他人一样出去疯一疯,但是韩阳不喜欢,她也就尽量待在他身边,看书烦了的时候,就支着脑袋看他。 韩阳总是说“月月,你能不能认真点看。” 白月就仰着脸往他身边蹭,撒娇道,“我就是在认真地看你呀。” 他无奈地轻轻推开她,“别人都看着呢。” “那又怎样,他们爱看就看呗。” 直到他无奈地把她的手窝在手心,她才会老老实实的安静坐在旁边。 结束的时候,他们会手拉手在校园散步,那些走了无数遍的路,每次踏上都有新的感受,从来不觉得乏味。偶尔的时候,他们就会钻进幽暗的小树林,或者无人的空地上,忘情地拥抱接吻。他的吻一直很轻柔,他们一起探索着,每一次都有新的体验,每一次都心驰神往。 星期天来自习的人并不多,明亮的教室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埋头读书的人,白月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好尽量让自己身上的酒味淡一点。 她洗了手,擦了护手霜,香香甜甜的,是韩阳说过这个味道很好闻。 临走出门的时候,白月仿佛听到一阵怪异的声音,停下脚步,仔细听,才确定声音是从卫生间隔间发出来的。她好奇地放轻脚步,往里走去。 声音是从最里面的隔间里发出来的,是喉咙眼里发出的压抑着的呻吟,卫生间隔间的门随着促进的喘息声有节奏地晃动着。里面传来一阵含糊的对话,竟然是一男一女! “你好了吗?” “等下,等下就好。” “快点!快点呀!” 白月脸红心跳,她当然明白里面的人现在正在发生些什么,关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虽然是懵懵懂懂,但是电视和小说里的这种情节泛滥得像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白月虽然没经历过,但也并不是一片空白。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 白月感觉有点害羞,后退几步,想要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咣”一声响,糟糕!不下心碰到水池旁边立着的拖把,那一声响格外刺耳,白月一时愣住挪不开步。 里面的人似乎也受到惊吓,短暂的静谧后,竟然是更疯狂的变本加厉的震动和喘息,隔断门几乎要被晃动开,女生的呻吟也不在遮拦,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切,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白月慌忙跑出卫生间,才发觉自己紧握着拳头,脸上是火辣辣的烫!奇怪,她紧张什么。白月整理下自己的头发,过了好一阵子才推开教室的门。 韩阳投过来一个微笑,白月坐在他身边,还没有心思翻开书。 “不舒服吗,脸这么红?”韩阳把自己的水杯推到白月旁边,又伸手要去摸白月的额头。 白月用胳膊挡了一下,“没事,可能路上太急了。” 韩阳递过来几张纸巾,“擦擦汗吧,以后走路别那么急。” 白月把纸巾攥在手里没有说话,也没有擦汗,怔怔地望着韩阳出神。 本来已经继续埋头的韩阳,见白月一反常态,又扭过头来,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的她的手,熟悉的力度和触觉总会给白月最大的慰藉和惶恐,她太需要这样的安慰,又每每很害怕,害怕这双手有一天会离她越来越远,远到怎么都抓不住。所以她用更大的力度回握他,她把头靠在韩阳胳膊上,轻轻摩挲着。 韩阳这次没有推开白月,只是轻声道:“怎么了?” “我就想靠着你。” “月月,你这样我会很热。”韩阳伸手要去推白月。 “我就要这样。”白月抢先一步推开韩阳的手,少有的耍赖。 在一起一年多了,她和韩阳最亲密的动作就是拥抱亲吻了,每当她沉迷于他的怀抱不肯起来,他总是轻轻地把她推开,她和他一起看过最圆的月亮,吹过最温柔的夜风,淋过最浪漫的春雨,却没有一次不顾一切的冒险!他吻得时候明明很激动,也难以克制,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把她推开。难道他从没想过拥有她?难道他从没想过“那种事”?难道这代表着他根本没有真正地爱她!白月为自己突然涌出的可耻的念头感到羞愧!更为她不确定的未来彷徨失措! “韩阳?” “嗯?” “抱着我好吗?紧紧的。” “白月,你这样我会,我会受不了的。”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他们离的那么紧,连他喉结的抖动她都感觉的到。 “就这一次,不要推开我。” 韩阳没有吭声,欠身向开关的方向,啪的一声,教室忽然漆黑一片。他在黑暗揽着她,把她抱进怀里“我说过,我会受不了的。” 白月像只小猫,乖乖窝进他的怀里。任由他雨点般的吻落在她脸上,她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气息,这一刻只有满足。 他们忘情地吻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教室的灯闪了几下,全亮了!一个貌似学弟的男孩子,抱着几本书,耳朵上还塞着耳机,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刚喝一半的可乐,滚落在地。 白月先是一惊,接着冲着韩阳一笑,拉着韩阳就跑,临近门口时候,还把地上的可乐瓶捡起来塞进还未清醒的男孩手中,消失在幽暗的走廊尽头。 暖风让人陶醉,换韩在前面阳拉着白月,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废旧操场的那棵老相思树下,没站稳的白月就又淹没在他的疾风骤雨般吻里,这次的吻是激烈的,攻城略池的,白月甚至连呼吸都不能了。他的手已经试探性地伸进白月上衣下摆,颤抖地在她光滑的皮肤上一路游离上滑,停在她最敏感的部位,片刻后他整个动作都停了。紧紧地拥着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你不喜欢吗?”她喃喃地问。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更紧地抱着她,声音也因口干舌燥而变得有点沙哑,“月月,你感觉快乐吗?” 白月抵在韩阳的胸口,“韩阳,我很快乐,真的。”她按住他要抽出的右手,眼光闪烁,“韩阳,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 “不,我还不能。”片刻的犹豫之后,韩阳抽出手,低头帮白月整理好衣服,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她眼角轻吻,“我还不能!” 后来,白月再也记不起那夜的细节,只记得月亮很圆,他的眼神很亮。那发自内心的快乐,那曾经不顾一切的冲动,再也找不到了。 在很久很久的以后,韩阳还记得曾经有个女孩,闪着泪光,告诉他,她什么都愿意,她什么都愿意,年轻的女孩能有什么,她有的只不过是最纯真的爱和对爱人交付自己的决心。只是,他不能,他的人生是个田字格,他的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在她不确定能不能给她一个完美的未来,在他惶恐自己能不能让那双眼睛永远澄澈之前,他真的不能。 他终于没有跨过自己心中的那个坎,他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弄丢了她,他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在他迂迂回回的人生里,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他痛哭过,痛恨过,但是从没后悔过,没后悔曾经那么固执地保全她的完整, 因为,她是他要守护一生的月亮啊! 第三十九章 她从来不做梦 王倩的减肥塑形操一练就是两年,从网上买了电子秤运动内衣和瑜伽垫,从此踏上了一条要么瘦,要么死,要么瘦死的不归路! 对于一向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她,能坚持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最关键的是,苦心费力的坚持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当然,关于效果这件事,王倩的态度就是,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管住嘴,迈开腿,有朝一日瘦成鬼! 她减少了同学间的聚会,吃饭只到五成饱。 面对最爱吃的红烧肉也只能流着哈喇子咽口水,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舔两口,经常饿得两眼发绿,在梦中都喊着“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就连大姨妈来了,都要忍着痛哼哼唧唧晃悠几步,算是运动了。她自认为英勇悲壮,每天锻炼结束后,都会蓬头垢面,气喘处处地站在镜子面前给自己打气“王铁梅!你瘦了!加油!” 舍友的眼里,宿舍里少了一个神经大条的王倩,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神经病!每天除了忍受电脑里节奏感十足的韵律,还要忍受王倩毫无美感的动作和神经兮兮的咋呼! “唉,今天怎么没瘦呢!” “我靠,瘦了八两!瘦了!我瘦了!” “妈的,咋整的,咋胖了两斤!” “算了,明天不练了!” “不行不行,坚持坚持!” “小倩倩,还要继续吗?” “铁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 大家都对王倩的瘦身计划并不抱特别大的希望,看她这么卖力,这么长久地坚持,除了在心底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嘴上也不好太打击她。 这一天,王倩又一次站在镜子前给自己加油打气后,袁文文实在忍不住了:“我说老王,难道你不知道每天几斤几两的浮动差异就在于你拉没拉大便吗!” 袁文文一语道破天机,王倩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心中难免会懊恼,只是嘴上不说话。 “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有些人呀,喝口水都会长胖,强求不来。”袁文文见她执迷不悟,又补了一刀。 这一刀,真狠啊!袁文文没有发现,王倩从镜子里投过来的眼光,恨不得要把她劈成两半了! 陆小青也是真心心疼王倩,“喝口水就长胖是不科学的,肥胖的原因有很多种,遗传与环境因素,物质代谢与内分泌功能的改变,神经精神因素,生活及饮食习惯等都会引起……” “闭嘴闭嘴!是谁当初给我指的道儿呀!现在屁股一撅,在那说风凉话呢!” “每,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嘛。”袁文文说话的底气也不足了。 王倩几步爬上床,仰面躺着,“我还就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坚持就是胜利,我就不信我老王,呸,我王倩不会瘦!” “不撞南墙心不死啊。”袁文文叹息着,和陆小青互相交换个眼神不在说话了。 田糖正和程子辉打得火热,她看起来很快乐,整天神采飞扬的,比起高中时候还要多几分幸福!程子辉经常停在她宿舍楼下面,先自己待上一小会儿,点上一支烟,然后一打电话,田糖就像麻雀一样砰砰跳跳地下来了。 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觉得他俩是一对儿,一起成双入对的,不是恋人难道是兄妹! 只是他们谁都没提起这种关系,究竟该以种名义存在。 在一起最多的事情就是程子辉载着田糖四处疾驰,他好像特别喜欢那个公园,经常的都要在那里静静地待上一会儿。 “我觉得他有点玩世不恭。”白月担忧地说。 “是吗,有点吧,我也不清楚。”田糖摇着钥匙扣,话说得漫不经心。 “他对你表白了吗?” “表什么白?”田糖把那串钥匙摇得哗哗哗地响。 白月一看就急了,拉着田糖的胳膊,示意她安静下来,“糖糖,你认真点。” “随便聊聊天,那么严肃干嘛?” “我可不是随便聊聊的,部门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连表白都没有,那算什么关系呀!谈恋爱又不是闹着玩的,再这样下去……” “哎呀,白月,我最受不了你这样,像我妈。”田糖忍不住笑,打断了白月。 白月摇了一下头,“糖糖,我真的希望我们都幸福。” 看白月一本正经,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碰了碰白月,“放心啦,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快乐!” “你自己明白就好,谈恋爱不像上课,想上就上,不想上翘了也没关系……” “我怎么发现你恋爱后,像个小媳妇一样,婆婆妈妈的。算了,不说我了,谈点其他的,听说薛星已经获得了省医学院的暑期实习资格,太厉害了!” “是呀,我也听说了,他一直很优秀。”有一瞬间,白月看到了鼓着腮帮甩着鼻涕的小男孩,满脸疙瘩痘的初中男生,和阳光中奔跑的翩翩少年,一恍惚,才发觉好久没见过薛星了。 “想什么呢?” “没有。” “田糖。” “啊?” “你幸福吗?” “怎样才叫幸福?” “我也说不清了。” 两人对笑了一下,像以前一样,背靠背一起听耳机里的五月天。 没过几天,袁文文兴高采烈地宣布一件好事情,她的男朋友要在她生日那天来他们的学校看她。 袁文文的男朋友,几个舍友可没少从她的嘴里听说过。大家都想看看俘获袁文文这棵霸王花的“卤蛋哥”究竟是何方神圣,就撺掇着袁文文要让“大姐夫”请吃饭,袁文文倒也爽快。大手一挥“请请请!随便宰,吃趴了都行!” 那天晚上在小餐馆里,终于见识到庐山真面目,这个“卤蛋哥”也就是袁文文的男朋友个头不高,不胖不瘦,皮肤偏黑,戴着眼镜,是那种最普通的南方男孩,长相斯文,年纪轻轻的偏偏有点谢顶,看着倒也和“卤蛋”有几分相似。 王倩背着袁文文,用手比划了一个圆,其余两人心领神会,不觉笑出声来,袁文文和“卤蛋”哥也不明就里地笑了。 席间,“卤蛋”哥一直给袁文文夹菜,眼瞅着袁文文的碗里的肉已经堆成小山,腮帮子也鼓的像个青蛙,咧开油乎乎的嘴笑着,活生生一坨五花肉。 王倩也终于明白袁文文为什么明明比自己还胖却还是不减肥了,不禁感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袁小胖你就可劲儿造吧!” 袁文文白嫩通透的大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感,当众就躺在“卤蛋”哥的臂弯,见过一抠脚大汉撒娇吗?此情此景毫不违和。大家唏嘘着起哄几下,“卤蛋”哥倏然就红了脸,一个劲地在桌子下面搓手。 那天晚上,袁文文没有回宿舍。 王倩说自己受了点伤,想破例一次不做操,刚洗漱好躺下,就猛地又坐了起来,“不能放纵自己,我要继续锻炼,不是谁都有袁小胖的命的!” 一天,陆小青收到了一束木春菊,纯白色的花瓣,带着露珠,像娇羞的少女。 送女孩的花大多为玫瑰百合之类的,几个人还从未见过有人送木春菊的,一簇簇小小的单薄的花瓣,和穿着白色衬衫的陆小青有几分神似。 “谁送的!”路小青一进门,就被王倩劈头盖脸地追问。 王倩个子比陆小青高出了大半头,两人对立站着,活生生的像一只老猫逗弄着小老鼠。 “一个,朋友,”王倩的阵势有点吓到了陆小青,她声音小小的,又补充了一句,“是普通朋友。” 袁文文也上来了,“老王,你干嘛那么急?哦,是不是看人家有花收自己心也痒痒了。”袁文文抛给王倩一个欠抽的表情。 “我痒你个大头鬼!”王倩瞪了一眼袁文文,又回到自己的床铺旁,“谁想你们脑子里整天都是花花色色的,净想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我看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王倩正要还击,袁文文就惊叫一声,“啊!这木春菊的话语是暗恋耶!小青?”袁文文斜着眼看着陆小青。 陆小青不说话,更是显得羞怯。 “甭管是不是普通朋友,只要是男的就行!”袁文文挤了一下眼,又感叹到,“我家那人就会送些吃的喝的,一点都不浪漫!” “袁小胖,你就给我闭嘴吧!”王倩没好气的说。 后来不管舍友怎么追问,关于这束花的来历,只是说是一个普通同学送来的,其他都始终闭口不谈,大家也没耐心追问了。 只是那天晚上,她对着那束花坐了好久好久,久到大家都睡着了,连窗外的虫鸣都止住了声音。夜风透过淡蓝色的窗帘,拂动她单薄的身影,没人发现,在这个寂静无声一如往日的深夜里,有一个女孩泪流满面。 后开那束花风干了,陆小青小心地把它收起来,封在一个玻璃瓶里,轻轻地,像收藏着一个易碎的梦。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白月有,田糖有,王倩袁文文陆小青,以及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他们都有。 梦开始的时候是挥着天使的翅膀,温暖又瑰丽,只不过有些人,早早的拔光了那双翅膀上的毛,使它变得冰凉而丑陋。 陆小青在她十五岁的那年就知道,梦从来不属于她,她也再不会做梦。 第四十章 你的爱情是什么味道 程子辉载田糖兜转了一圈之后,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 田糖心里一开始其实是拒绝的,虽然叛逆期的田糖逃课,翻墙,通宵夜市什么都干过,只是这酒吧,她还是真的一次也没去过。脑海里对酒吧的印象,无非就是来自电视电影里。 田糖,这次真要怂吗? 程子辉取下头盔抱在腰间,依着他的摩托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侧头,看着田糖,一副害怕就别来的表情。 反倒是这一个表情刺激到田糖,她不说话,猛一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暗自觉得这个动作简直酷极了! 迎宾是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高帅帅的男人,齐刷刷地鞠了一躬,田糖被吓了一跳,她感觉这是这辈子受到过最高的礼遇了,赶忙故作淡定,报以微笑,逃了进去、 程子辉走在后面摇了摇头,也跟着进去了。 扑面而来的音乐差点把田糖的心都给震颤出胸膛,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一回头和程子辉撞个满怀,正不知所措,他就拉着她的胳膊朝里走去。 这是一个工业风的酒吧,亮黄的铜铁、灰黑的木头、冰冷的水泥,颓废而粗犷,让人的心不自觉地激荡起来。 田糖随着程子辉艰难地挤过晃动的人群,终于在吧台处坐下。田糖仰脸四处打量,新鲜感不断攀升,不自觉坐在吧凳上转了一圈。 程子辉眯着眼睛看着田糖,眼神宠溺中带着些许遗失的哀伤。 “醉生梦死?”调酒师是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男人,他胳膊撑在木质的吧台上,斜斜地看过来。 程子辉对看那人一眼,用手指敲了敲台面,“不,这次是夏日玫瑰。” 小胡子收起胳膊,转身的时候瞟了一眼还满脸新奇的田糖,然后对程子辉嘿嘿一笑,“口味还真的一直没变。” “闭嘴。”程子辉略显不耐烦,把头扭向舞池中央。 小胡子很快送来一杯鲜红透亮的酒,不断翻滚着白烟,果然像一只夏天里的玫瑰。田糖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酒。 “哇!这酒好漂亮!你怎么调成的?” “酒漂不漂亮要喝了才知道”小胡子趴在田糖对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妹妹要点什么?” 田糖拘谨地把身子缩回来,求救似的瞟了一眼程子辉,无奈他正盯着手中的酒杯出神,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田糖心底狠狠骂了程子辉一句。 “那,给我一杯,和他一样的。”田糖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点优雅点。 “稍等。”小胡子转身,“马上就好。” “给她一杯柠檬水。”程子辉放下自己的酒杯,眼睛却并没有移动。 “柠檬水?”小胡子抛出一个问句,“怜香惜玉?” “少废话。” “怜还是那个怜,这玉倒是换了不少次了。” “你他妈的少说一句会死吗?”程子辉连骂人都是稳稳的,不骄不躁,“你真该投胎成女的。” 小胡子对程子辉的骂并不气恼,反而更是嬉皮笑脸的。“谁要喝柠檬水!我就要那个酒!”田糖被两个男人的对话激怒。 谁料她的怒吼换不来半点的反应,程子辉完全拿她当空气啊! “喏,柠檬水。” 小胡子笑着,推给田糖一杯柠檬水,然后不知道在程子辉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程子辉微微上扬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有两颗虎牙,笑起来的时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很纯真的感觉。 现在程子辉正微皱眉头,望着吧台上方几个吊灯,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田糖气恼地推开那杯柠檬水,转过身体,背对他们。 前方五光十色的灯光下,一对对男女耳鬓厮磨,随音乐畅快地扭动着身体,如痴如醉,火辣辣的身材,单是看着都让人禁不住脸红心跳。 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还隐隐约约有几对男女忘我地唇枪舌战。空气里全是香艳的味道,田糖低头,有点懊恼自己今天为什么穿着背带裤和帆布鞋。 舞台上一曲摇滚版《夜夜夜夜》将孤独迷茫和忧伤呐喊得无处可藏。 歌手是一个梳着辫子的男人,大概三十岁上下,一曲之后,蓝色的灯光倏然变暗,人群也寂静下来。 小辫子男人慢慢睁开双眼,“谢谢大家,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男人停顿了一下,“今天,我发现了一个大家的老朋友”,他说着眼睛锁定过来,田糖四下张望,她旁边除了调酒师和程子辉,暂时还并没有其他人。 “阿辉,好久不见。”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笑起来,也可以很迷人。 台下的观众跟随着歌手的眼光,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上来吧。”台上的人起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程子辉朝舞台上挥挥手,双手往后支着吧台,含着笑,轻轻摇了摇头。 “阿辉?” “那不是阿辉吗?” “似的,就是阿辉!” 陆陆续续有人认出了程子辉,田糖疑惑地转过脸看着程子辉,怎么这里这么多人都认识他?这个人她还真是知之甚少啊! 程子辉背过舞台和人群,显然并不想太去张扬。 就在这时候,整个酒吧沸腾了,“阿辉!阿辉!阿辉!”他们打着节拍齐呼程子辉的名子,仿佛那是,那是一个闪着光的信仰。 程子子辉依旧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举起酒杯,朝舞台的方向,仰起脸,一饮而尽。 可他越是不动脚步,呼声就越高涨,并且一阵高过一阵。 田糖完全被这种场面震惊到了,她只在高中时候陪同桌追过周杰伦,一群小粉丝整宿不睡觉,叽叽喳喳几乎把喉咙都要喊破了,她一直以为那种躁动只属于青春期少男少女,没想到这些“大哥哥大姐姐”认真起来也是足够疯狂! 呼声已经高涨得不得了,田糖错觉整个屋子都要涨满了,真担心下一秒,整个房间都会土崩瓦解! “真的忘了吗?”小胡子在背后碰了一下程子辉。 “没有!”他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推,拉着田糖,朝着舞台坚定地走过去。 人群短暂的寂静后是更疯狂的呐喊。 程子辉轻快地跳上舞台,聚光灯马上跟了过来。 他还不忘回头拉了一把田糖,在这整个过程中田糖是蒙圈的。 程子辉接过后面递过来的一把吉他,低头试了一下音,然后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全场就安静了。 田糖的心突突突直跳,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接着流畅婉转的旋律就从他指间飞了出来,似有阵阵的春风荡漾开来,拂面温柔。躁动的气氛不见了,人们默契地盯着舞台,满眼的期盼。 田糖是红着脸站在程子辉旁边的,她紧张的时候会握紧拳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在她胸腔里激荡,是少女的骄傲夹杂着一丝女人的虚荣! 短暂的前奏之后,他轻轻张开嘴,低缓深情的歌声就悠悠地飘出来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么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 他的嗓音干净低沉,娓娓道来,像缓缓流动的黑白胶卷,上面写满青涩而美好的故事。可为何那歌声里充满忧郁,有些哀伤,像是某些东西一去不复返了。 田糖在暗处,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轻轻闭着双眼,睫毛是直直密密的,随着灯光的变换闪闪烁烁。他唱歌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像是沉醉在某个故事里,而那个故事必定是美好的。 田糖从没注意过,他看起来张扬跋扈又痞痞的脸上竟然会有这般深情的时候。这个时候的他,好像也并不讨人厌。 程子辉的歌声很动人,让人误以为真的在春天里行走,转几个湾,跨几条河,然后遇见了某个笑得甜蜜蜜的人。 田糖觉得自己像一颗小小的蒲公英,在他的歌声里,荡荡的消融了。 灯光暗下去的时候,他眼角里滑出一颗泪,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拉起田糖在舞池中央。 “我不会跳舞!”震耳欲聋的音乐让田糖不得不大声喊出来! “你就随便晃,这里没人管的!”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外套斜搭在肩上,随着节奏摇头晃脑。 “这样吗?还是这样?”田糖左晃又晃,感觉自己每一个动作都笨拙极了。 “我说了,随便。”程子辉点了一下田糖嘴角的痣。 田糖拨开程子辉的手,也开始跟着一起晃动,开始还很拘束,后来就嗨了,她大叫,她旋转,最后,她觉得她醉了。 醒来的时候,他和她已经飘在最幽暗的角落,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把她垂下的手放在他的肩膀。 程子辉的脸慢慢的靠近她,他的气息里还有夏日玫瑰的味道,田糖轻轻地闭上了眼。 他只是贴着她的耳朵,“你猜爱情是什么味道。” “我猜,是夏日玫瑰的味道。”田糖睁开眼和她对视,“那你呢?” “水,柠檬水。” 第四十一章 你同我走过的一段路 陆小青是那种最容易被人遗忘的那种人。 就像她的名字,陆小青,像一棵无名的小草,是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是一股春风唤醒了她,一种渴望破土而出,让她偏偏从尘埃里开出一片花来。 当王倩还在一边挥汗如雨一边感叹肥壮又平胸的人上辈子一定是折断翅膀的天使的时候,陆小青的改变已经忽如一夜春风来了。 向来朴素踏实的陆小青是宿舍四个女孩中第一个学会化妆的,从当初的蜡笔小新眉,猴屁股腮红,苍蝇腿睫毛,到现在淡淡的不着痕迹的精致的妆容,不能不说是一个质的飞跃。 再加上不断提升的衣品,恰如其分的配饰,让原本就清秀的她显得愈加楚楚动人动人,很难想象这就是当初穿着花布衫,扎着麻花辫的羞涩而不善言谈的小姑娘。 陆小青又不仅仅是追求外表美丽的人。她依旧认真听讲,刻苦学习,成绩在整个年级也是数得着的。性格内敛,不爱张扬,听话懂事,一直是辅导员心中的模范生。 所以从里到外,从心灵美到外在美,陆小青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佳人。 当后知后觉的舍友开始注意她的变化并且开始由衷地夸赞她的时候,她是真的开心了。 “小青,不对,以后应该叫你小花了!”袁文文一边吃薯片,一边上下打量陆小青,还不忘抓了抓小腹上的一坨坨赘肉,哎,又肥了! “啧啧啧,陆小青,你这不知不觉中要脱胎换骨呀!快来传授传授下秘诀!”王倩跳下电子秤,恼怒地踹了它一脚。 “人家是底子好,随便捯饬捯饬就好了。” “袁小胖,你什么意思啊!”王倩说着就要去掐袁文文。 “你没听说过,一白遮千丑,一胖毁所有吗?”袁文文砸过去一包薯片,才阻止了王倩的攻击。 陆小青看着两人嬉闹着,心里是说不出的快乐。 只是有一种苦涩像涨破了气泡的烟雾,缭缭绕绕地侵蚀着她的心肺,让她连快乐都带着不自由。 她们不知道,她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能和她们站在一起。 即便是苦涩,她也是快乐的。 只是她越往上爬就越不满足,越往上爬就会看到更深的渴望。枝头的上方总有更大更红的苹果诱惑着她。 她越来越清楚什么是她要的,当然也清楚,什么是她不该要的。 大三的的专业课程很重要,尤其是力学和结构已经让陆小青稍稍感觉吃力了。近段时间,她适当减少了兼职工作,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中,不管是对未来的发展,还是眼前那笔可观的奖学金,对她来说这个做法是明智之选。 只是每周六下午和周日晚上的家教课,她还舍不得丢下。 那是她好不容易从网上找来一大堆招聘广告,打了将近四十个电话,排除了时间,路途,和课程的冲突等因素,又仔细考察了安全隐患,终于选定的在学校附近辅导一个初中女孩物理。 从学校到女孩家骑自行车需要三十多分钟,周六下午还好,结束的时候才六点多钟,天还没有暗下来,一个人回来也并不害怕。 周日就难过了,要辅导到晚上九点半才能回来。那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再加上途中有一段路灯坏掉了,一直也没人修理,黑乎乎的很是怕人。 陆小青从小胆子就小,她是鼓足了十万分的勇气才说服自己自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每每经过那段路,她都紧张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有时候她会故意哼着歌给自己壮胆,底下却拼命地踩着自行车,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她,又不敢回头。 后来她尝试着带上耳机,放很大声的音乐,可听不到路上的动静让她心里更是没底。偶尔疾驰而过的摩托车都会让她吓的魂飞魄散! 她总是咬着牙告诉自己坚持住,坚持住,直到在穿出黑暗的那一刻,她悬着的心才会放下。踩自行车的节奏却不能慢下来,因为她只要快一点,就能回宿舍洗漱后,赶在熄灯前的半个小时看一会儿书。 这天回来的路上,她一直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自己,屏息观察可好久,发现并不是错觉。她害怕极了,用尽全身的力气踩着单车。 连着过了几个路口,后面的人依然甩不掉,并且还有加快速度的趋势,她几乎可以听见后面自行车部分零件碰撞的声音。 陆小青恐慌极了,一切不好的念头开始在脑子盘旋,她开始更加拼命地加速,无奈自己的二手自行车不争气,吱吱呀地像个老爷子。 “啊!”陆小青一晃神重重地摔了下来,自行车在她旁边,后轮还在悠悠转着。 她清晰地感觉到,后面的人也停了车子,正慢慢地走过来,陆小青抬眼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万念俱灰! 为什么她连一时的安稳都求而不得! 后面的脚步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管他什么牛马鬼神,她从小到现在几乎没有一段时间是轻松的,生活总在她想卸下重重的保护壳的时候,让她摔个鼻青脸肿。 如果他有什么企图不轨,她就跟他拼了! “陆小青?” “啊?”她回头,片刻之后才看清他的脸,“韩阳?”她悬着的心一下落下了,这才感到剧烈疼从撑着地的手掌直通心脏。 在确定了是陆小青后,韩阳上前,先把压着她腿的自行车扶了起来,然后问,“你,没事吧?” 陆小青尝试着活动了下腿,“还好,没什么事。”说着便挣扎地要起来。 见她吃力,韩阳拉了一下她的胳膊,陆小青就顺势站了起来。 “我老早就看到你,又不确定,就一直跟着你,没想到你骑得还挺快。” 陆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下意思地用手去捋头发,“嘶,好疼!”她的左手掌破了,有一小片皮肤血肉模糊。 韩阳上前看了一眼,“要好好清理下,不要留疤才好。”他又看了一眼周围,“先回学校吧,你能行吗?” “我啊,没事。”陆小青已经走到自行车旁,“赶快走吧,要不就晚了。” 两人就各自推着自己的车,朝着黑暗里走。 “对了韩阳,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我在一家小公司帮着搞模型,也算是个兼职吧,加了会儿班。” “这么忙?” “顺道给白月带了本书,小的书店都关门了,跑了好久才找到。她总嚷着要,自己又不愿意去找。” “哦。” “你呢?” “我找了份家教,辅导一个初中生。” “这样啊,做家教也不错。只是女孩子晚上还是不要那么晚,你真的能行吗?”韩阳发现她的脚步一颠一颠的。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耐摔。” “看不出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陆小青抬头看向韩阳,“韩阳,谢谢你。” “没事。” “还有那天的伞。” “那么久了,你还记得。” “能记一辈子。” “那你忘了你已经道过谢了。” “是么?” “嗯。” “韩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嗯。” “从前有个女孩,她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孩,她十三岁之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每天的清晨安静地醒来。是的,就是这么个小小的愿望,她都乞求不到。” “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做了一个很美的梦,醒来后才可怜地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丑小鸭,再后来她就不会做梦了。” “她开始很努力地学习,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学习。她渴望摆脱那个家,那个山村,那个过去的自己。真的是要摆脱,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有半点瓜葛!” “后来她终于如愿考上了大学,以为自己梦想成真了,却发现她还是跟不上别人的脚步。她们听她没听说过的歌,她们聊她插不上嘴的话题,她们穿的衣服,她连碰都不敢碰。她彷徨着奔跑着,以为自己已经跑了好远好远,她们只是稍微迈开脚步,就轻而易举地超越了她。” 陆小青讲得泪流满面,不过他心里很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别人的故事。 “或许你应该把关注点多放在自己身上。” “丑小鸭会变成天鹅吗?” “除非你自己认为是丑小鸭,”韩阳停下脚步,看着陆小青,“否则,它就不存在。” 陆小青并没有停下脚步,“你不懂,韩阳。我和你们不一样。” “可能我懂。” 陆小青不在吭声了。 两人沿着小路一直走着,走得很慢。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熄灯了。 “要不要去医务室清理下伤口。” “不用了”陆小青摊开左手掌,“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伤口了。” “那,再见。” “再见,韩阳。” 回到宿舍的时候,她们都上床了。 白月亮着一盏台灯,正专注地伏案奋笔疾书,为即将进行的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做策划。或许灯光太明亮,很长的一段时间,陆小青只看到了那张脸,沉静,深思,柔美,皎洁。 陆小青把头埋进被子里,那段路,从来没有走得这么安稳。 第四十二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 三月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最后一个学期,大家一下子忙碌起来了,考研,找工作,毕业设计,论文,统统找上门来。白月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还没醒,就被人催促着起床。 韩阳已经和本市一家知名设计院签了合同,毕了业就可以去工作了。也有好几家外地公司向白月抛出橄榄枝,她总是觉得时间还早,不急于这一时。况且,她想找的是距离韩阳近一点的,只要发展前景好,最好是在本市的公司。 凭白月优异的学习成绩和丰富的社会实践,外加出色的外表和得体的谈吐,找一份相对不错的工作并非难事,所以她并不着急。 一想到要毕业,一想到要和韩阳分开,白月就忍不住忧郁起来。手牵手,肩并肩,耳鬓厮磨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她甚至开始怀念安静的自习室嘈杂的食堂了。 每当两个人的时候,白月就钻进韩阳的怀里,使劲的蹭,她说“韩阳,我不想离开你。” 韩阳抚摸着她的头发,“傻瓜,真是杞人忧天,我们不是还没分开吗?” “可是,快毕业了呢。” “我们可以先租一个小房子,这样不是还可以在一起吗。”韩阳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慢慢的,我们就可以买自己的房子,然后我们就结婚,周末的时候就一起煲汤,晒被子。再给你买几盆仙人球,如果你喜欢动物,也可以养一只加菲猫,前提是,不准它上床。” “够了韩阳,不要说了,我都迫不及待的要毕业了。” 韩阳并没有就此打住,“如果不小心有了孩子,那就有得累了。”他故意强调了不小心三个字,说着就往白月脸上亲。 “等等,等等,”白月故意推开他,“结婚?孩子?我还没想过。” “可是,我想过。” 白月的心豁然亮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从没给过她承诺,却让她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所描述的未来。这远比所有的拥抱和亲吻更直抵心坎!我想过,这三个字足以抵挡一个女孩子所有的不安和惶恐。 “想什么呢?” “在想,为什么是仙人球?” 韩阳直了直身,无比认真地回答,“这样的话,你应该不会太累吧。” “那能不能把加菲猫换成金毛?” “你想什么都可以。” 在一阵亲热之后,白月在韩阳怀里安静下来。 许久,她说;“韩阳,带我去看桃花,好吗?” “刚我们不是经过几棵桃树吗?” “我是说你的桃花。” “那么久了,怎么还记得?”韩阳对她突然的想法有一点小小的意外和抵触。 “那么久了你怎么还总是对着它发呆。”白月说着,顺手把韩阳钱包掏出来,“它对你重要到要随身携带吗?” 韩阳接过白月手中的钱包,打开,用手摩挲着照片里的桃花,眼神里又开始充斥着迷茫和无措。 白月从韩阳怀里挣脱,正面对着他,她双手板过韩阳的脸,“韩阳,看着我,你听好,我希望你快乐!我知道你过去一定恨透了这棵树,它夺走了你的快乐,你的童年,甚至还有你的爱,但那都过去了,就让它走好吗?我是你的女朋友,不仅仅只会和你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我们是要携手一辈子的,我希望我们都是对方的灵魂伴侣。未来的路还很长,人总得往前看,纠结过去太伤元气又毫无意义。我希望我的存在能给你带去好的改变,哪怕是一点点。韩阳,就让我陪你一起对过去告个别吧,我真的不喜欢你看它的眼神。” 女孩真诚地看着男孩,她太爱他,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给他。她太渴望牢牢抓住一切的感觉,以至于他的每一次稍不留神的黯然神伤总会让她无比沮丧。 在爱面前无力,是最大的悲伤。 “韩阳,你明白吗?” 韩阳只是拍了拍白月的头,“好,我带你去。” 第二天两人就出发了,从学校坐火车到韩阳家乡的市里,然后转公交车到镇上,最后拦了个三轮摩托向韩阳的小村庄进军。白月带了大大的一包东西,洗面奶,防晒霜,各种乳液精华,花露水,香皂,太阳伞,换洗的内衣,零食,还有一本书。不用说,韩阳自然成了搬运工。 第一次来乡下的白月兴奋极了,一路上东张西望,看见什么都想问问韩阳。原本就颠簸的三轮车,白月又这番激动,再加上路况不好,整个车更显得摇摇欲坠,韩阳一直小心护着她,生怕有什么闪失。 这还是第一次单独和韩阳一起来这么远的地方。上次露营的事情仿佛还在昨天,那时她第一次意识到对他的心动,内心还是挣扎的。一眨眼竟然过去三年多了,他竟然和她一起去游玩,命运真的是太神奇了。白月竟然有一瞬间不真实的错觉。 车子晃晃悠悠地停下了,原来是前几日的阴雨,导致原本就泥泞的小路更加难走,刚过来的一路上就陷进去几次,差点要出不来,车主不愿再往前走了。 韩阳与车主交涉几句,还是不行,只好付了钱,拿行李下车。 一阵冷风袭来,白月赶紧拉自己的衣领,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冷着脸的韩阳,不是应该“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吗?白月跺着脚,还不忘调皮了一句。 “我看是,寒风吹你骨,严霜切你肌才对!”韩阳没好气地把白月拉进自己怀里,也不顾在一旁发动车子冲他们嘿嘿直笑的三轮车主,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在白月身上,“给你准备的。” “呀,我的韩大神,你可真好!” “那是,像你带那么多瓶瓶罐罐,哪有什么有用的。”韩阳又开始了他的责怪,“没听过春捂秋冻吗,即便是南方也是有冷的时候的,你再这样……” “好啦,知道啦,韩阳!”白月挣脱韩阳的怀抱,向前跑去。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接下来是什么? ” “不如你。”韩阳把行李抗在肩膀上,比预想的还要重一点。 “对啦,哈哈!一万里也不如你!”白月转身回眸,大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韩阳的衣服套在在的身上,像一只笨笨熊,她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迷人! “我告诉你,你慢点!”韩阳拖着行李,眼神紧跟着白月,从后面赶过去。 十多年过去了,再熟悉的东西也会陌生,韩阳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找到了通往山里的唯一的小道。 刚走了几步,就遇见一群从那个方向走出来的几个人,看衣着装束,是些游客。 “是去桃花源吗?” “是的,请问前面路好走吗?”原来村子已经从桃花沟改名为桃花源了。 为首的一个男人摆了摆手,“前面路封了,好像是发生了山体滑坡,一时半会怕是过不去咯!” 白月满脸不高兴地站着,还点着脚一直看朝前看。 韩阳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算啦,说不定早就没了。” “不看看哪里知道就没啦?”白月噘着嘴,眼看着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喂!年轻人,还是趁早找个地方住下,天不早了,再晚点路就不好走了!”已经走远了的游客好心地提醒他们。 “走吧,你不是说吗,未来还有很长路,总有机会的。” 也只能如此了,就算白月再固执,她还是有理智的。 后来走了好久,才到镇上一个简陋的旅馆住下。打着哈欠的老板打开房门,一张大床摆在眼前,除此之外是一个破旧的电视柜和一个老式的电视机。 门关上的时候,气氛有点尴尬。 光是一张大床就最够晃眼,白月又假装找事情做,在桌子上碰到一个小盒子,拿在眼前,“安全……”吓的她赶紧扔掉! 韩阳也很局促,“要不,我再开一间房吧。” “算,算了,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老板了。” “那你睡床,我睡地上吧。”韩阳说着,目光瞟着地面。 “睡,床上吧,没关系的。” 比现在还近距离的接触,他们不是没有过,在幽暗的空地上,在大大的相思树下,他们都那么忘情的亲热过。这种两个人的世界,他们不是没有幻想过,只是实际情况下,两个人都竟然变成了傻子一般! 最终,他们还是一同缩进了被窝里,两人都瘦,躺在一起还余下很大空间,开始谁都没说话。稍微动一下,床就吱吱呀呀地响。弄得白月更是不敢翻身,一侧的胳膊都麻了。 后来他从背后环住她,鼻息清晰可闻,被子薄得几乎可以透光,他的身子却滚烫得要命,白月都能感受到他喉头的抖动。 “你干嘛吞口水?” “没,没有,我,口渴……” “那你去喝点水呀。” “你不要说话。” “哦。”白月也翻了个身。 “也不要乱动!”韩阳不耐烦地按住白月的胳膊,“我会,受不了的。” 白月当然见识过他的“受不了”,心里既忐忑又甜蜜,也不再动了。 良久,白月轻轻转身,只是突发奇想,想看一眼熟睡的韩阳,却看到背后一双睁着的眼睛, “你干嘛看着我,吓我一跳。” “就想看着你睡。” 白月翻过身,她以为这是一个不眠的夜,却不知在何时沉沉睡去。 第四十三章 爱让我们受委屈 白月的桃花源一行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 因为她在第二天醒来的早晨,就感到口干舌燥,全身乏力,刚要直起身子,一阵头晕目眩,又忍不住躺下。 还在梦乡中的韩阳被她的动作惊醒,下意识搂紧了白月,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轻轻问“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有点不舒服。”白月的声音有气无力。 韩阳这才完全醒过来,紧紧攥着白月的手隐隐传来微烫得触觉,他板过白月的身子,用他的额头抵在白月额头上,“一定是发烧了,你呀!”韩阳正想要责怪白月一番,看到她可怜的小脸,忍不住把嘴角的话咽了下去。 他赶紧起身穿好外套,掖了掖被子,趴在白月脸上,“老实待在被窝等我!”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清晨的小镇上还冷冷清清,连卖早餐的都才慵慵懒懒地刚开始支开摊子,更何况是药店呢! 韩阳跑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小药铺子,还关着门,他也不顾打扰别人,好一阵敲门才把老板叫醒,好在老板是一个还算和善的妇人,虽然被人打扰到美梦,也没说什么。韩阳拿了些退烧药,连连道谢。 回来的时候,白月果然老老实实待在窝在床上。在韩阳的命令下吃过药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身体似乎轻松些了。 “韩阳,我们还可以去看桃花。”白月睁大眼睛看着韩阳,“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到达。” “想都别想。”韩阳别过脸不看她的眼睛。 “我都感觉好多了,一点都不难受了。”白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不行。”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表情。 “韩阳……” “我说不行就不行,”韩阳摁下白月将要起来的身子,“先把病养好。” “可是……” “听我的,”韩阳把白月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 又经过一番争执,韩阳的态度一直很坚定,一定要等白月完全好起来再提这件事。并且提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可能早点赶回去,一来天气不好,二来镇上的医疗卫生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不管白月撒娇生气,还是嚷嚷乞求,韩阳都一律地摇头。看来韩阳是铁了心的不许白月去了。白月也只好不情愿地作罢了。 于是第二天,在确定白月身体确实好多了的时候,两人就乘车赶回了学校。 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刚踏进校门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并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还好韩阳随身带的有雨伞。他陪着白月在卫生室量了体温,又拿了点药,在食堂简单吃了点饭,就送白月回宿舍了。 楼下遇见抱着一摞书本匆匆赶回的陆小青,已经被淋透了,一身衣服湿哒哒地贴着皮肤,更显得娇小可怜。她本来是在自习室的,雨越下越大,自己又忘记带伞,就决定回宿舍看书。看见白月两人打了招呼,韩阳把伞让给两个女孩,看着她们进了宿舍大门,自己才回去了。 宿舍里并没有其他人,陆小青说袁文文已经两天没回宿舍了,王倩也是中午刚过就紧张兮兮地出门了。 白月还有点不舒服,先躺下了,陆小青也摊开书静静看了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门被猛然推开了,是袁文文,一改往日的嘻哈和潇洒,极不正常地沉默不语,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堆,就仰面躺在了床上。 陆小青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啃课本了。 袁文文在宿舍小小的空间来来回回辗转了几次,猛地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呆,又重重地躺下。 “小青。”隔了好大一会儿,袁文文叫。 “嗯?”陆小青放下课本,已经意识到了袁文文今天的不正常。 “没事。”袁文文叹息一声,拿出手机,胡乱翻了几下,又放在一边。 安静了好一会儿,袁文文又呼的一声跳下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文文,你都走了二十分钟了!光听你脚步声我就感觉头晕了。”白月从被子里探出头,从上铺往下看去。 袁文文停下脚步,“白月,你回来了呀。” “这么个大活人都看不见,怎么了,感觉你有点心神不定。”白月勉强直起身子,关切地问。 “是,是么,没,没有吧?” “你都结巴了,算了,我也累了,先睡了。” 袁文文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踏上床铺上的梯子,趴在白月床头。 白月对她这一举动明显的惊了一下,直起身子,“到底怎么啦?” “白月,我,我……” 白月看袁文文欲言又止的样子,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关切地问,“你不会也发烧了吧?” 袁文文拿开白月的手,叹了口气,“要是发烧这么简单就好了!” “到底怎么啦?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闹什么别扭!唉!白月,我,我,怀孕了!” “怀孕!”白月和陆小青几乎是同时喊出来! “哎呦,姑奶奶们,小点声!” “怀孕?不会吧?” “会不会搞错了?” “你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也没看你恶心呕吐什么的呀?” “上次来大姨妈是什么时候?……” 白月和陆小青一连串的疑问让袁文文更是心乱如麻,“唉,什么都别问了,你看看这个。” 袁文文把一个东西举在还在喋喋不休的白月面前。 “这是什么?” “验孕棒,喏,这是说明书,你不用看,我早就看过好几遍了,看见没,这里出现两道线就说明是,怀孕了。” “啊,果然是两道线。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你男朋友呢?” “不知道,我是说,我还没告诉他。除了你们,谁都不知道,我妈也不知道。” “你可真够大胆的!”白月又气又急,又压低声音,“怎么不做好安全措施呢!” “别提了,一股热情上来,哪还记得,哪还顾得上什么安全措施。”连袁文文都会脸红了。 “我觉得你的先让他知道,看看他的意见。” “我,有点害怕,”这还是袁文文的嘴里第一次说出害怕两个字,她孤零零站着的样子,让人觉得她不是那个久战沙场,指点江山的爱情导师,而是一个闯了祸迷茫无措的小女孩。 白月忍住头痛,慢慢下床,握住袁文文的手,“那你说,你爱他吗?” 袁文文点了点头。 “那你确定他爱你吗?” 袁文文又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告诉他,事情是你们两个人做的,不应该你一个人承担。” 陆小青也围了过来,她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讲些什么合适,只是一阵的点头。 袁文文呆了几分钟,若有所思,然后回自己床铺拿起手机,朝阳台走去,轻轻带上了门。 呼的一声,门又一次被推开了,王倩垂头丧气,裹着一身风雨,短短的头发一缕缕贴着头皮,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屋内两人揪紧的心还没放下来,就又立马提上来了。 两人眼睁睁看着王倩,甩掉鞋子,脱掉外套,扯掉内衣,套上自己的宽大的外套。 “看什么!没见过失恋少女啊!” “失恋!”白月和陆小青又是异口同声! 上帝,这都是怎么回事呀!怎么自己才出去两天,两个乐天派的室友竟然一个怀孕了,一个失恋了! 如果袁文文怀孕情有可原的话,那王倩失的是哪门子恋!生活的节奏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如果这不是在演电视剧那就一定是在做梦! 王倩自带气场地往里走,呼呼地带着一阵风! 陆小青见她过来,以为她又要开始做减肥操了,赶紧让了位置,王倩先一步按住陆小青的肩膀.“不用了,还减他姥姥个腿儿!”并且一脚踢翻了收在角落里的瑜伽垫,仿佛那就是她失恋的原因。 气氛降到冰点,白月她们俩也不好这个时候撞枪口,也只好不说话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袁文文从阳台推门而入,正好撞上还在发泄的王倩,一个红着眼,一个拉着脸,两人对望了几秒钟,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白月本想问一下袁文文“卤蛋哥”的反应,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大概猜出了八九分,心里自然既痛恨“卤蛋哥”的不负责任,又责怪袁文文的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可是陷入爱河里的人,有几个曾认真考虑过对与错。这些是是非非,旁人也不便插嘴。 后来王倩终于上床了,一夜没什么动静。袁文文的床上传来了一阵抽泣声,陆小青出去接了一个长长的电话,回来呆坐了很久。 这一夜,四个女孩各怀心事。 我们曾为爱而生,我们曾因爱而伤,哪个年少轻狂的人心里不曾为了另外一个人下过一场倾盆大雨。 爱情是一条长河,我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哭泣过,喧闹过,狠狠地爱过,也拼命地恨过,倘若重来一次,你还愿意淋那场雨,淌那条水吗? 白月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被子,棉花被贴在身上,是温暖柔软的触觉。 至少,这一刻,她的爱情距离她那么近。 第四十四章 患难见真情 第二天早上,宿舍灯还没有亮的时候,袁文文就开始了折腾。 先是把乱七八糟的零食饮料统统塞进一个纸箱里,推到宿舍中央。然后又叮叮咣咣一通收拾,把床上柜里的衣服分类整理好,最后仔仔细细把椅子书桌擦洗了一遍。一切完毕后还不见有人起床,就开始嚷嚷。 “一年之计在于春呀,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寸光阴一寸金呀,寸金难买寸光阴!被窝是青春的坟……” “闭嘴。”旁边被窝里传来嗡嗡的声音。 “浪费时间就等于谋财害……” “我说你有没有一点公德心!”王倩顶着被子直起身来,短短的头发睡得像鸡窝,一双眼睛肿成了电灯泡。“一大早就叽叽歪歪的,发神经啊!” 袁文文看王倩这幅衰相,也猜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王倩肯定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哎,老王老王,你陪我说会儿话,这些东西全给你了!”袁文文指着地上慢慢一箱子的零食,这可是她的命啊! “不稀罕!”谁料王倩看都不看一眼。 见美食诱惑不动,袁文文就装作一副可怜样,“倩倩,你就理下我吧。” “你安静一下会怀孕啊!”这一招也不管用。 王倩态度暴躁,一向大大咧咧的袁文文也不太舒服了,不过听到怀孕两字,心情还是大好的!暂且不计价! “安静一点会不会怀孕我不知道,”然后又慢慢站起来,张开双臂转了个圈,神秘兮兮地问“你看我今天有什么变化没?” “神经病!”王倩并不打算理会她,说着就准备继续钻被窝。 “哎呀!你就看看嘛!”袁文文一急竟然撒起娇来,刚要抬脚跺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地收回了脚。 王倩尽了最大努力忍住胸中熊熊燃烧的火苗,瞟了袁文文一眼,她想尽早结束这场对话,毕竟自己刚刚失恋,总要有点失恋的样子才好吧,“下垂了?” “不是那里,再看看。”袁文文顾不上回击王倩的奚落,一只手慢慢放在小腹上,打着圆圈,一手叉在腰间,身体使劲往后仰。 “肚子疼呀?”王倩不解。 “不对不对,再看再看!”袁文文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抽筋了?” “哎呦喂,算啦算啦!”袁文文大失所望。 可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有一点喜悦悲伤都急于与人分享。 原本透精的王倩竟然这么不开窍,这让袁文文一瞬间竟无比失落。 王倩如愿钻进被窝了,白月的方向只传来几声咳嗽就没动静了,陆小青一如既往地轻手轻脚地起床了,眼看平凡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袁文文终于憋不住了。 “宝宝都饿了!你们这些阿姨们,都不会关心下祖国的花骨朵呀!” “宝宝?哪来的宝宝?你在宿舍养狗了吗?”王倩已经被搅和得连悲伤的心思都没了,伸出头说。 全宿舍只有她一人不知道袁文文的事。正在梳头发的陆小青刚要插话,就被袁文文打断了,“养个狗屁!宝宝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个道破天机的微笑。 “什么!肚子里,别开玩笑了,你那是坨五花肉好吧!搞笑呢!”王倩干笑几声,好像刚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对了,文文,昨天你男朋友怎么说?”白月也被她们一阵一阵的谈话打扰得睡不着觉,强忍着不适问道。 “他呀,唉”,袁文文叹了口气,回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来回拉着衣服拉链,“他说看来以后得努力养两个胖子了。” 宿舍上空无形的阴云一下子消散了,白月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当初饭桌上那个只开一个玩笑就红了脸的“卤蛋哥”关键时候还挺有担当! 袁文文还真是没选错人。 “什,什么!”王倩垂死病中惊坐起,“真的那个啥了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得到白月一个肯定的眼神后终于搞明白了整个事情,“袁小胖,你肚子里真的有,有一个小,小鹌鹑蛋呀!” 袁文文白了她一眼,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什么鹌鹑蛋!快快快,饿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饿不能饿孕妇!下去给我和小,小鹌鹑蛋买早餐!” “袁小胖呀袁小胖,算你厉害!得嘞,这必须买去买呀!哎哟,妈的,忘记起床了!”王倩高兴得像自己要生孩子了似的。 “我收拾好了,要不我去给你们带吧?”干干脆脆是陆小青从小养成的习惯。 “好呀,好呀,谁去都可以,我要一份青菜,一个鸡蛋,一杯豆浆,一个包子,还有一个卤鸡腿,就这样。” 陆小青拿着纸笔迅速记下来,又面向王倩,“你呢?” “和她一样,嗯,加一个鸡腿!” “白月,你呢?” 白月探出头,“我还不想吃东西,不用给我带了,等好点了我自己下去吃。”白说着咳嗽了几声。 “没事吧,从昨天到现在都不太舒服呢?” “没关系,就是有点发烧,已经吃过药了,可能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天傍晚,天气又淅沥淅沥下起雨来。 韩阳打了几次电话问白月的身体,反复交代了注意事项,还说要买点有营养的送过来,白月一直说没事,又没胃口吃东西,自己又不方便下楼拿,等好了要多吃点好东西。 挂了电话,白月有一阵惆怅,百无聊赖的躺了一天。不免有点烦躁。 袁文文和王倩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陆小青也在整理课本,看样子是要准备去自习了。 身体虚弱的时候,感情都跟着虚弱了。现在的她多么想韩阳呀,尤其是现在听到了他的声音,又看不到他人。她想依偎在韩阳的怀里,看他忙碌的样子,听他关怀的责备,迷失在他春风般的亲吻里。 越想越难熬,白月最终决定去找他。他一定会骂自己的,骂就骂吧,反正就是想他。 白月穿上衣服,开始往下铺爬,突然一阵剧烈的胸痛,针刺一样。白月忍不住大叫一声,身体一震,差点摔地上,幸好下面的陆小青反应快,赶紧冲过来,扶住了白月。 白月的胸还在疼着,疼痛感甚至放射到肩部和腹部,她不由得蹲下来,缩紧身子,脸色苍白,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陆小青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在她并不慌张,迅速判断出这不是一般的发烧造成的,立即叫了救护车,并且通知了舍友们,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白月送进医院。 到达医院的时候,白月已经有点神志模糊,医生马上准备会诊,折腾好久,才确定白月是由于受凉淋雨、劳累、病毒感染等引起上呼吸道感染,继而又引发肺炎,虽不是太严重的病,但发病急骤,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也相当严重。 现在病情已经稳住了,不过还得住院几天接受后面的观察治疗。 虽然病情控制住了,几个人依然心有余悸,看白月醒了,忍不住一通询问。 此情此景让白月不由心头一热,好的友情不仅平时嬉嬉闹闹快快乐乐,遇到事的时候也毫不含糊,患难见真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尤其是陆小青,看她平时瘦瘦弱弱,又不爱管那么闲事,没想到这次竟然救了自己一条命,不由得多了一份好感。 陆小青注意到白月投来的感激的眼神,也对白月浅浅一笑,其实她的心里很快乐,她一直很想靠近她们,能帮她们做点事情,甚至比她每次拿到兼职的钱都要高兴。 白月也尽量放松心情,好不让大家担心,和几个舍友开了几句玩笑,眼睛不不时的往门的方向瞟。 “对了,白月,我打过韩阳的电话,没等我说话,他就说他有急事,匆忙挂了电话。”陆小青说,看到白月黯淡下来的眼神,赶紧补充,“他可能真的有急事,我听着他那里听热闹的。” 白月只是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 王倩买了简单的晚饭和水果,几个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你们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一会儿赶不上公交车了。”白月发觉窗外已经黑了。 几个人面面相对,谁都不想把白月一个人丢在冰冷的病房里。 最后还是陆小青发话了,“我看你俩先回去吧,不能几个人都耗着。文文现在不方便,王倩呢,我有点担心你粗心大意,我从小就照顾着我弟弟,应该比你们好一点。白月这里不能缺人,夜里有个什么事的也好照应下,我留下好了。” 看她两人犹豫着,陆小青又说:“实在不放心的话,明天你们过来,我们轮流着来。” “也好,我们轮流着陪护。这样不耽误事。”袁文文说着。 两人道了别,向门口走去。 猛的闯进来一个女孩,短暂地环视了一周后,一头扑在白月身上,竟然哇哇哭了起来。 不是田糖又是谁! “我去找你,宿舍没,没有一个人,她,她们说你出事了,被救,救护车给拉走了,我在护士站问了好久才,才找到你!”田糖抽泣着,成了一个泪人,“我,我以为你,活不成了!” 白月竟被她的傻话给逗笑了,边给她擦眼泪边嘲笑她,“傻子,我就是突然有点小毛病,看你,怎么就活不成了,你可别吓唬我了。瞧瞧你,也不怕别人笑话。哪里还是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美少女呢!” 田糖也破涕为笑了,“我一听救护车就急懵了。”她看了看立在旁边的三个人,“天不早了,要不你们三个先回去,我来陪陪月月,正好也有好多话要说。” “也好,小青,你们三个一块儿回去吧,你还要上晚自习呢,今天也多亏了你了。”白月微微直起身子,对着陆小青说。 陆小青看着她们俩亲昵的样子,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和袁文文王倩一道回去了。 心里有一丝酸涩,只是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距离,习惯了被拒绝,习惯了求而不得。 第四十五章 甘愿降服 白月满心期盼地拨通了电话,听筒里是礼貌而生硬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她挂掉电话,一阵发呆,田糖在一边看着,叹了一口气。 最初来医院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了,两人都没有住过院,也没有陪过床,第一次在医院过夜还真有点新奇,那感觉就好像以前偷偷从窗户看别班帅哥一个样! “给谁打呢?”田糖把削好皮的苹果递过去,明知故问道。 “没谁。”白月随便摆弄几下手机,然后把它放在一边,接过田糖递过来的苹果。 “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削苹果呢,搞得我像个病人似的。”白月抱怨道,嘴角却满是笑意。“太大了,来,一人一半,像以前一样。”她把苹果分成两半,轻咬一口,脆脆甜甜的口感。 田糖把水果刀放一边,凑到白月旁边,挨着她坐下,“进了这个房间,还说自己不是病人!你可真的吓了我一跳呢!” “你呀,一颗心那么小,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白月取笑着田糖,“原来呀,是个纸老虎!” “纸老虎就纸老虎吧,对你就是放不开心。”田糖也不看白月。 “真肉麻。” “谁要跟你肉麻!” “对了,你家那位呢?”田糖对韩阳有点不满。 “他啊,他今天有点急事,没能赶过来,再说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而且王倩小青他们都在呢。”白月又低头咬了一口苹果,好让甜甜的味道冲淡一下心中的苦涩。 “有什么急事竟然比自己女朋友的性命还重要!”田糖听白月这么护着他,心中更是气愤。 “瞧你,又说这么严重,不过是感冒发烧而已。” “总之,韩阳这次做的就是不对。” “糖糖,咱们不说这些好吗?” 田糖嘿嘿笑着,“好啦好啦,不提他了。我最怕人生病,看见爱的人生病,恨不得那些病痛全长在自己身上,哪怕长一半也好呀。” “你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还多亏了这场病呢,我发现我们好久没有这么近的在一起了,你呀,天天和你家王子辉腻在一起,都快把我给忘了。” “那哪能!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你不知道我在来医院的路上有多担心多害怕,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过来!再说了,你和你家韩阳才叫腻歪呢!” “是么?”白月听到韩阳二字,又有点惆怅了。 田糖看出了白月的心思,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良久,白月抬头,“糖糖,我现在感觉很好,像回到了以前。” “对呀,以前多好呀,我们天天在一起,还有大帅哥薛星,我们三个简直就是校园三剑客,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我们呢,那时候我就特别骄傲,一边是大美女,一边是大帅哥,我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拯救过银河系。现在回想起来,满满的青春味道呀!” “对呀,那时候总感觉日子很长,这一晃呀,我们都这么大了,竟然都有男朋友了,想想还有点不可思议呢,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老了。” “我倒觉得自己越来越年轻了,以前太束缚,现在无拘无束,想干嘛就干嘛!这种自由的感觉太棒了!” “我要是像你的心思就好了,糖糖,我很多时候都很羡慕你,从高中时候就是,你大胆奔放,我却太小心翼翼。” “哈哈,我也有怂的时候,只是你不知道。” “对了,薛星已经确定了毕业后会在省医学院工作,医生,我还真想象不到他穿白大褂的样子。” “我也想象不到,不过也一定很帅,肯定会有一群小护士整天围着转。” “也许吧,我们都长大了。” …… 不知不觉夜深了,病房里熄了灯,田糖干脆和白月挤在了一起。 “月月,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 “如果你一直等一个人,他能感应到吗?” “能。” “月月,你真幸福。” “嗯?” “被深爱的人才有勇气相信爱情。” “你和程子辉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白月问道,关于程子辉,田糖讲的很少。 “就是还好啊!”田糖停顿了一下,“只是感觉很多时候,我们距离很近,可又像很远,我们都好像透过一个躯体在和另一个人对话,可是,奇怪的是,我竟然很喜欢种感觉。” “我不懂,你喜欢他难道心里面装的不是全都是他吗?” “一个人的心才有多大,前面装过了,后面就装不下了,我不太喜欢太依赖着一个人。” “我和你不同,只要我感觉心心念的东西有稍稍的偏移,我就很惶恐。” “你太患得患失了,当下即是永远,无论如何,先爱着再说。” “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和一瓶水,你选择哪个?” “如果是因为海市蜃楼而迷失在沙漠里,那我愿意继续迷失。” “我以为我追寻的是那场蜃景,可是却拿起了那瓶水。” “那是因为有人给你水,有些人注定会在途中渴死,月月,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可以为爱而死的人!” “又在胡说什么傻话!”白月使劲掐了一下田糖的胳膊,然后两个人咯咯咯地笑了。 隔壁床铺的病人翻了几下身,她们才觉察出有点忘我了。 “睡吧。” “嗯,睡吧。” “晚安。” “晚安。” 医院的床虽然没那么宽敞,毕竟都瘦,睡在一块也并不感觉拥挤,反倒是有一种久违了的温暖,两人都睡得还算安稳,一直到早上护士来查看病房才醒来。 韩阳打来电话,“月月,今天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白月的心里还是有点怨意的,她的一个电话就抵得上所有的关心和不安,她不想让他太担心,“不难受了,现在好多了。” “哦,那就好了。”韩阳舒了一口气,“我昨天晚上有点急事,晚一点的时候想问问你的,才发现已经凌晨了,想着你睡了,就没再打电话。” “这样呀,我知道了。”白月的心里稍稍有点好受些了,随之而来的思念感也愈加强烈了,“韩阳,我想你,陪陪我吧。” 电话那边一阵犹豫,白月不由自主地握紧手机,许久韩阳才开口:“不行,白月。”,他的语气充满无奈,还夹着些许疲惫,“我在外地。” 白月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她赶紧用手去拭,又平复了下哽咽的喉咙,“外地?,怎么去外地了?” “一言难尽,等我回去慢慢给你说。”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现在不好说。”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这个,也不好说。” 洗完脸回来的田糖看白月一副伤心的样子,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没关系,那就以后再说吧,我也没……” 不等白月说完,田糖就抢过手机,“喂!韩大帅哥是吧,你知不知道你女朋友昨天差点丢了性命!你倒好,到现在还不现身!打电话有个屁用呀,问候一下谁不会!你……什么,你不在学校,在外地!在外地也不是理由,难道你不应该回来吗?有什么事情比月月还重要吗!我告诉你现在白月在医院里,在医院里!什么急事不急事的,算了,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吧!” 田糖越说越气,最后把电话丢给白月,发觉全房间的人都盯着自己,才觉得自己有点激动过头了,失态就失态吧!就是生气怎么啦! 白月无奈地瞪了一下田糖,拿起电话“没事,她呀就那点臭脾气。别听她瞎说,就是感冒引起了炎症,很快就好了。” “月月,你等着我,我处理完这里,马上去看你。” “恩,我等着你。” “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 “那,还有点事情,就先……”韩阳犹豫着。 “那就先挂了吧。”善解人意是一种美德。 白月放下电话,假装怯怯地看着田糖。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了!”田糖瘫坐在病床上,“问世间情为何物,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呀!,当年骄傲倔强什么都不服的小白月一去不复返了!” “愿被降服。”白月拉拉田糖的胳膊,一脸幸福地笑了。 吃过午饭,白月看自己身体也没什么事,就把田糖打发走了。 田糖最怕冷清,看着白月也好了很多,叮嘱了几下,就先回去了,晚点再过来。 下午的时候,梁亮,李牧等人一众人带了花和水果也来医院看望了白月,白月除了感动还有点小尴尬。 自从她和韩阳走到一起后,就刻意和李牧保持了距离,李牧也心知肚明,和白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好朋友的距离。 听说断断续续的也有好几个女生向他表达过好感,他都礼貌地婉拒了,还说什么“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少同学取笑他的“云”是白月吧,他都一笑而过,不承认也不否认,慢慢的大家发现从玩笑里完全找不到乐趣,也就没人再提了。 好大一会儿闲聊,眼瞅着天也不早了,他们男生也不便就留,就告别了白月。 李牧几次欲言又止,白月冲他微微一笑,“快回去吧。” 难得清闲,白月喜欢在没事做的时候回忆过去和憧憬未来,这样心里就会充满希望。 晚点的时候,白月又感觉一阵头痛,双颊绯红体温也升到了三十九度,并且伴随着咳嗽和肌肉酸痛。 临床的家属帮着叫了医生,医生看过,说没什么大碍,这是肺炎的常见症状。按正常的治疗程序来就没关系。 白月吃了退烧药,慢慢的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又做梦了,还是那场蜃景,那个声音,那瓶水…… 第四十六章 他其实很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白月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她本来就睡得浅,那声音又嘈杂,微微皱眉睁开了双眼起身望望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依稀还有哗哗哗的雨声。 隔床女人的丈夫带着小孩又过来看自己的妻子了。 他每天都会来待上几个小时,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围着妈妈撒娇,男人一边哄着小孩,一边扒了一个香蕉递给妻子,还不停的柔声讲一些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女人偶尔插嘴,大部分时间是安静地聆听着。一脸平静,谁说这不是一种幸福。 有爱人的地方就是家,这是白月从女人脸上读出来的感觉。 白月不免有些伤感,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韩阳,他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他已经知道自己生病住院了,他不可能不着急的,难道他…… 不,不,不可能,白月你在瞎想什么!怎么可能去怀疑他!韩阳是在乎自己的,她能感觉到。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急事吧,白月只能这样说服自己。 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自己的倦怠,感觉昏昏沉沉的,又睡去了。 许久,白月感觉有人在掖被角,眉头稍稍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映出一个影像,那影子渐渐清晰,渐渐分明,最后清清楚楚地呈现出一张年轻美好又带着几分着急关切的脸。 白月有几秒钟的诧异,终于欣喜地叫了出来:“你来了!” “别动,”他轻轻按住想要直起身来的白月,“怎么会生病呢?” “哎哟,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田糖摆弄着床头的那束花,“薛星,我看你也是傻了,这束花好漂亮啊!” 白月冲田糖噘撅嘴,“薛星,你怎么来了?” “我和几个同学来这边玩,算是毕业旅行,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听田糖说你生病了,所以下了火车就赶过来了。” “这个丫头!只是一个感冒引起的……” “好啦好啦,别说了,他呀早就去医生那里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白月甜蜜地叹了口气,看了田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薛星。 薛星来她真的很意外,很高兴。 他陪她度过了无忧的童年,悸动的青春期,直到现在也是她为说不多的几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他之与她依旧是温柔的山风,柔软的阳光,是那棵岿然的大树,夏送阴凉,冬倾绮丽。 自从大学恋爱以来,白月渐渐地与薛星的联系少了,满脑子都是爱情的白月承认自己太多时候冷落了这个最好的朋友,但当他再一次出现在她身边,心里竟然没有一丝隔阂和生疏。就像以往每天放学回了家,第二天再一起并肩去学校一个样。 感激时光这么温柔,感谢自己爱的人都这么好。 “想什么呢,嘴都要歪掉了!”田糖拍了一下白月的脑袋,把一片花瓣砸在白月脸上,“这姑娘,越来越不正常了!” 白月只是抿嘴笑着不说话。 “小城堡里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薛星像以前那样猜测着她的心事。 他知道那个城堡的存在,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倔强的小姑娘,三只脚的老鼠,会飞的鱼,长着人的脸庞的花朵,偶尔会闯进一个独眼的坏蛋,疯狂的野猪,都会被那个牛气冲天的小姑娘教训得落花流水。 “不对,这次你猜错了!”她的脸又像以前那样带着胜利的骄傲。 “是么?”薛星做出一个懊恼的表情,他并不在意自己猜没猜中,只是喜欢看她的各种表情。兴致勃勃的,惊诧的,神秘的,沮丧的,道破天机的…… “对呀,猜错啦!”白月神秘地笑了。 薛星假装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却满是笑意。 “你们都在讲些什么呀?!”田糖被两人的对话搅得迷迷糊糊的,“什么小城堡,什么新鲜事?我只听说过,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哎呦,你也喜欢邓丽君啊,还有那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我还会唱呢!”隔床的阿姨对着田糖打岔道,说着还哼上了。 “额,嘿嘿。”田糖尴尬地笑了。 白月拉着田糖的胳膊,嘲弄地笑了,“这下不知道了吧?” “不稀罕不稀罕!” “对了白月,这个给你。”薛星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白月,“记得高三上半学期的一天下午,你说是为了备战高考,把自己的课外书全都封箱了,我又不喜欢你看的那些书,就记着这一本的名字。” 白月欣喜地接过那本书,“《穆斯林的葬礼》,啊,薛星,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我自己都快忘记当时是有多么喜欢这本书了!” 捧起那本书,心中不由得有些惭愧。 以前的她在空闲的时候最喜欢看小说,只要功课做完,她都会捧起一本书,在教室里,在操场上,在公交车上,甚至在被窝里看得如痴如醉。她能脱口而出每本书的写作背景,作者简介和中心内容。有时候她甚至恨不得能住在书里,那时候对她来说能安安静静的读完一本书而不受打扰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呀! 进了大学后,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多了,那些书却被遗忘了。 她不知疲倦地奔赴在一个又一个的活动现场,扎进一堆又一堆的专业书刊,忙着赴一场又一场的聚会,也常常在结束每一个活动后窝在宿舍倒头大睡。 她以为自己是忙碌的,充实的,却忘了去滋润一下疲劳的心房,打扫一下那个小小的城堡。 可是,世界上总是有那么的一个人,他能动懂你的心事。 无论你飞得再高再远,他总能找到你,并且拉你一把,让你想回到原点,和曾经的自己并肩,重温那个最初的梦想。 白月鼻子一酸,带着泪花笑了。 薛星微微活动了一下腿,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能赶上她的一个微笑,值了。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要和白月讲的,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此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阿月,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依靠,她的一切都开始与另外一个人息息相关。 可她还是那个样子,笑起来的时候,足以让他的世界颠倒。 他永远记得平安夜那场绚烂的烟花下,她满足的笑颜,那是他从没看见过的表情,是爱情发的光。 但是如果她很幸福,那就让她永远发光吧,他愿意做个旁人,围观她的幸福。 “这是,桃花?”白月翻看着那本书,一片花滑落在洁白的床单上,薄如蝉翼,淡淡的粉色。 “是大桃树的,今年开的花,它比以前更繁盛了,”薛星的眼神马上明亮起来,“那天我去看看它,这朵花刚好落在的肩膀,就把它带回来了。” “大桃树,我们的百草园,好想再去看看呀!”白月抬起眼来,满是期盼。 “会有机会的。 “哎哎哎,你们俩咕咕唧唧都说的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一旁的田糖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自己完全插不上话,索性离开,“有事电话联系。”她冲着两人挥了挥手机,摘下一片花瓣握在手心。 目送田糖离开,白月又拿起那本书,轻轻地翻动,屋子里也安静来。 仿佛又回到从前,她看书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静静地坐着不说话。她偶尔发表几句评论,他常常一脸迷茫,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候她就不满地说:“薛星,你真笨!”,他依然是一脸茫然,更是结结巴巴说不成话了。 “薛星,你真好!” “啊?我,我,我不喜欢看小说,额,我是说,我顺便来看你的。”薛星局促地挠着脑袋,傻傻地笑了。 薛星的喉头动了动,终于吐出两个字“他呢?” “嗯?”白月微微一怔,马上意识到薛星所指了。“他,有事情。” “难过吗?”薛星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嗯,有点。”白月点了点头,一不下心就红了眼眶,赶忙用手掩着。 “我比你更难过。”白月小小的动作哪能逃过薛星的眼睛,他几乎能从她说话的气息里,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情绪。 “嗯?” “我说,你不要难过。” “阿星,你来我很开心,现在一点都不难过了。”白月收起书,认真地看着薛星。 薛星脸上笑着,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阿月,”薛星握紧了手,“他好吗?” “他啊?没你好!”白月俏皮地说,眼神一下明亮了。 “是吗?”薛星苦笑一下。 他还想问白月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幸福吗?开心吗?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她和另外一个人的事,答案是肯定或者否定,自己不是一样的不开心吗? 难道还有幻想,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阿星,在想什么?”白月看到薛星脸上凝重的表情,收起了笑容。 “阿月。”薛星只叫了一声,就不在说话了。 “笑一个嘛!”白月侧身去拽薛星的脸蛋儿,向小时候一样。 薛星躲着,终于忍不住大笑了。 “我就说嘛。这么漂亮的姑娘,哪能没男朋友。” 第四十七章 谢谢你照顾我女朋友 已经在医院呆了第四天了。 没想到一次病竟然住院了,而且还住了好几天。 白月没有告诉爸爸妈妈,一来觉得没什么大碍,二来又不想让他们担心。况且基本上每天都有来看望的同学,虽说在医院,白月也并不觉的苦闷。 毕竟医院的设施好些,再加上未来的大医生薛星在旁边照顾着,什么该吃不该吃,什么该喝不该喝,何时吃饭,何时服药,就连睡觉的时间都要规定到分钟,细细致致,周周全全。 白月的身体基本上完全康复了,这会儿一直嚷嚷着出院,要带着薛星好好玩玩转转。 更何况医生都说没什么事情了。 薛星最后要求白月量了体温,结果还是有一点低烧,因为发烧时间太长,并且还没有完全好起来,坚决拒绝了白月的要求。那严肃的表情,俨然一副医生的样子。 白月也只得同意了,反正已经在这好几天了,不在乎这一两天了。 薛星说是和同学们一起毕业旅行,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陪着白月。 白月赶他走,他只说出去也没意思,去哪里看都一样,无非是一些山呀水呀小吃呀之类的,还不如待在这里权当休息了。 在几天里,薛星和全病房里的人都熟悉了。他长得好看,性格温和,又是学医的,深受女病房里各个病友的欢迎。 得空的时候几个大姐大妈就把他围住,他呢则兴致勃勃的传授一些疾病预防,科学饮食,养生美容之类的小知识,俨然成了大家心中的偶像! 异性相吸?女人们啊,到底还是会被帅哥吸引,不管哪个年龄段! 连白月都诧异这个安静内敛男孩子何时变得这么健谈,又有亲和力!看他在众人中间侃侃而谈,风度翩翩,这哪里还是小时候愣头愣脑的家伙! 恍惚间,白月好像错过了某一段岁月,而在那段岁月了,他们已经各自成长,各自花开了很长一段路。 全病房里的人都觉得两人是一对小情侣。 临床的大姐一直夸薛星体贴周到,长得又清秀。连门口的老奶奶都感叹看着年轻的小恋人,再看看床头的糟老头子,还真想重走青春呢! 女人们在一起,不管以什么话题开始,最后总能落到婚姻啊,孩子上。 “小白姑娘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两人这样的模样,将来啊,一定得生个闺女才不亏。” “小子也好,他爸帅!” “哎哟,我儿子要是早生几年,非让小白姑娘当儿媳妇不可!” “说什么呢!这么大人了没个正经,人家男朋友在这呢!” “哈哈哈……” …… 女人们热热闹闹地聊着。 薛星就嬉笑着和她们搭话,白月却总是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解释,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之类的,那副窘样子,只能让大家以为是女孩子的羞涩,更是引得她们玩笑乐呵。 每天都会有白月的同学来医院看望,带着各种小礼物,非要说笑逗乐一番才离开。 每每这个时候,薛星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围着白月,她和他们打趣着,嬉闹着,病房里满是阳光和花香,没有一丝阴郁。 她果然还是以前的那个白月,到哪里都发着光,到哪里都会有一群很要好朋友,到哪里都能过的很快乐。 每次来看望白月,薛星总是陪在身旁。同学们不免会疑惑,这个时候正牌的男朋友不在,反倒是一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日日相陪,这不是有点怪怪的吗? 只是平时白月和大家相处从来都是明朗磊落,大大方方,奇怪是奇怪,但是认谁也不会往歪处想。 更奇怪的是,薛星竟然也能和她的朋友们熟络起来,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聊的来! 陆小青也来过两次,提着水果,一如既往的不太说话。 白月对她很是感激,那天如果不是小青当机立断她也许不会这么快好起来,说不定更糟糕的情况会发生也是有可能的。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万一,万一就再也看不到这么多可爱的朋友们,看不到薛星,看不到韩阳了! 天啊!不敢想。 只是她和这个女孩之间,好像总是隔着一层薄冰,似乎总是不能很亲密的靠近,白月也曾多次尝试着去接近陆小青,但是陆小青好像总是有点退缩和不知所以然,往往一个笑话都讲得牵强。强扭的瓜不甜,就是这个样子。 再说感谢难免会显得生疏,白月往往会报以真诚的微笑。 午睡醒来,主治医生查过房,再次确定了白月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收拾一下,办好手续,就可以出院了。 薛星又让白月量了体温,体温也正常了。 白月常常舒了一口气,想要感叹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好感叹的,原以为枯燥无聊又充满药水味道的住院,竟然变成了一次别样的旅行,更重要的是薛星的陪伴,让这场旅行多了一份美好。 薛星正在和几位病友说话,边削了个苹果递给白月。 “一人一半。”白月像以前一样,把苹果从中间切开,把其中一半递给薛星。 这本是他们最平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却被几个大姐大妈意味深长地盯着看。 “小两口真腻歪。”大姐抿着嘴笑。 “不是啦,大姐,这这真的是我的……” “记得以前呀,那时候穷,谁舍得吃水果,有一天我家老头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苹果,他就揣在怀里跑回家,非要给我吃,那个苹果呀,皱皱巴巴的,也就这么大,”门口的老太太用手比划着,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我哪里舍得吃,想着男人在外面吃苦受罪,就想让他吃了润润喉,我就说呀,谁稀罕这烂苹果,你快拿走,别磕碜我。老头子也是理解我的,他说尝尝鲜吧,要不一人一半。”老太太擦了下眼泪。 “那时候就觉得啊,这皱皱巴巴的苹果咋就那么甜呢!”老太太说着,踹了一脚坐在床头嘿嘿直笑的老伴儿。 “谁知道这糟老头,为了一个苹果,耽误了半天工,被扣了分,又在喇叭里通报批评,一天的粮食没了!”说完也抹着眼泪笑了,“你们年轻人呀,好好珍惜着,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个人想着你惦着你,这就是福啊!” “阿姨,你真幸福。” “唉,我是老了,大半截身体都进土的人了,这又病怏怏的,还能有几天?年轻好呀,年轻好。”老太他感叹着。 “又说胡话呢!”老头儿埋怨道,“你呀,整天别瞎想,咱还年轻啊,年轻,等出去了,我带你去公园,去爬山……” “还能爬动吗!”老太太伸手握住了老伴儿的手,苍老的脸上的皱纹都笑了,“我老了,就这样了,我瞧小星这孩子挺好,小姑娘呀,你可得抓紧别被别人抢咯!” 屋子里又是一阵哄笑。 对于这种玩笑,白月已经懒得反驳了,跟着大伙一起笑着。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这声音,白月猛的转身,是韩阳! 他胳膊上搭着外套,还微微喘着气,头发凌乱,满脸疲惫,南方人本来就略深的眼窝,变得更深邃了。一丝不苟的韩阳很少这种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甚至连白月都没看到过他这幅狼狈样子。 “韩阳,你回来了!”白月欣喜地看过去,几乎要忘了自己还在床上躺着!“不是说的后天吗?” “放心不下你。”韩阳把外套轻轻放下,沿着床沿坐下,一只手搭在白月肩膀上,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捏了捏白月的鼻尖,柔声道“还有不舒服吗?” “没,没有了。”韩阳很少在公众面前这么亲昵,白月感觉有点害羞,又很甜蜜,一个劲儿地摇头。 韩阳这才漫不经心地瞟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正擦拭水果刀的薛星,“这位是?” “他是薛星,是我我最好的朋友,这次多亏了他,我……” “谢谢你替我照顾我的女朋友。”不等白月讲完,韩阳起身,朝着薛星,伸出右手。 谢谢你替我照顾我的女朋友,果然是韩阳的说话方式,简单一句话,既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又清楚地划分了主权。 谢谢你,照顾,我的女朋友。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房间,这一刻僵住了,这种情况还没能让几个大姐大妈回过神来。 白月隐隐觉察出了韩阳的不悦,赶紧转移话题,“啊,韩阳,听说前几天有几场校园招聘会,我都没来的及参加,等回去后,得有我一阵子忙的了。” 薛星微笑着伸出手,“不用客气,月月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辛苦你了,这里有我就可以了。”韩阳的语气极其礼貌极其冰冷。 白月还在担心薛星心里会有不舒服,薛星却挥挥手,风度翩翩地说“没关系,都是朋友嘛!对了,下午办好手续,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薛星从自己站的位置偏过头对白月说,“阿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薛星,等下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同学们还等着我呢,白月,出院后记得多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薛星说完,还不忘对宿舍里的各位大姐阿姨,大哥大叔微笑告别。 韩阳定定站着,直到薛星不见,才回到白月床边,问候了几句,就去办手续了。 第四十八章 我同意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白月这场病不大不小,前前后后也当误了两周的时间,现在也终于元气满满了。 只是这期间,耽搁了几场重要的校园招聘会,之前投出去的简历,收到了几个面试邀请,也因为这场病给错过了面试时间。 一来二去的工作还没有着落,眼瞅着周围的同学工作基本上都定下来了,再不急的白月也开始急了,何况她是那么想和韩阳待在同一个城市。 他们会有一个小屋,种些漂亮的花草,养些可爱的小动物,周末晚上踩着单车,逛黄昏的市场。一起做梦,一起起床,光是想想就幸福得不得了。 白月不得不放下了所有的活动,一心扑到找工作上面。 打印了厚厚一沓简历,哪里有招聘会,她就去哪里。什么人才市场呀,朋友介绍呀,网上投简历呀,能试的方法全都试了一边。 结果不是专业不对口,就是工作地点不适合,两者都符合了吧,公司的发展机遇却不好,她又不想太将就,毕竟整个大学期间她除了恋爱,就是熬制她的排骨汤,鱼和熊掌,必须兼得! 可是折腾了一阵子,工作依然杳无音讯,诈骗电话倒是接到了不少,白月很是苦恼! 在这个繁忙的毕业季,白月宿舍的几个女孩子,那绝对可以算是另类了。 陆小青还好,她一直默默无闻,基本上不参加活动,几乎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专业上,成绩和白月不相上下,每个学期都能拿到奖学金。 尤其是最后半个学期,她卯足了劲,曾透露毕业后一定要找一个离家远一点的,待遇好的工作,听说她已经收到了中瑞的第二轮面试邀请。 中瑞是本省响当当的建筑公司,很多地标性建筑都出自中瑞之手,近年来又有几个知名的建筑设计师加盟,实力更是首屈一指,大有一手遮天的趋势。 中瑞有很多分公司,听说二公司就在本市,并且是效益还很不错的。能进入中瑞,是绝大部分建筑系学子的梦想。竞争之惨烈,考核之严酷,可想而知。 不少人调侃,只要能进中瑞,哪怕是端茶小妹,扫地阿姨都心甘情愿。 陆小青能进入中瑞的第二轮面试阶段,虽然让大家大大吃了一惊,但也印证了那句话,功夫不负有心人,别人在呼朋唤友,觥筹交错的时候,人家却在踏踏实实地学习。 袁文文一直以孕妇的身份自居,窝在床上像坐月子似的,整天待在宿舍里吃吃喝喝,看看电影,听听音乐,还搞了一大堆胎教的材料,折麽大家的身体和精神。 就在刚刚,还打电话给正赶回来的白月,要捎本新华字典,打算给孩子取名呢!她的意思是,工作不及,先生了娃再说。 王倩更是奇怪了,一直喊着大学不考研,天天像过年的她,在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失恋”之后,突然下决心要考研了,还用水彩笔,写了“考研”两个大大的字贴在床头。 当真是学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王倩化悲愤为力量,对灯发誓要告别以前的自己,立志成为一名女博士! 白月推开门,把一本厚厚的词典丢给袁文文,退掉高跟鞋,有气无力地爬上床瘫下了,显然,又扑了一场空。 “什么都要讲究个未雨绸缪,刚开始不在意,现在慌了吧,好工作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你们这些人呀,做什么都没有个计划吗?再说非要找那么好的工作干嘛,凑合凑合能过得去就得了,过几年还不是要结婚生孩子照顾家庭,女人啊,天生就是属于家庭的。” 本来话就多的袁文文,怀孕之后变得更加碎碎念了。 大家也都习惯了,不去和她争论。见没人吭声,袁文文也不在意,一手揉着小腹的那坨肉肉,轻声轻语用充满母性的声音说,“你说是吧,我的娃。”电话响了,白月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有气无力:“喂。” “请问是白月,白小姐吗?”一个悦耳的女声。 “是的,哪位?”白月以为又是一个推销电话,声音不自觉的烦躁起来。 “您好,白小姐,我们是中瑞建筑集团,之前有收到您的简历,觉得您的各方面条件挺符合我们的用人要求,而且第一轮面试,给我们留下的印象还不错,现在邀请您参加我们下一轮面试,不知道白小姐是否方便?” “中瑞!”白月惊坐起来,激动得有些失态。 “请问您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我是说,你们有可能是搞错了,我,我错过了第一轮的面试。” “哦?”对方迟疑了一会儿,白月忽然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好可惜!好可惜!好可惜!此刻她脑袋里只有这几个字奔腾不息!“那可能是我这边资料搞错了,不好意,打扰了,再见。” “等等,”白月几乎脱口而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是公司的实力,还是发展前景,中瑞都是最佳选择。跟何况可以留在本市,和韩阳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对不起,我想问问,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非常渴望这个机会!” “哦?”又是一阵迟疑,白月知道自己的要求可能有点无礼,中瑞是那么大的集团,自己再优秀,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应届生,人家凭什么要给你机会。但是她想试试,哪怕是又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都要试一试。 片刻之后,听筒传来的依旧是那个知性温婉的声音,“既然你非常渴望加入我们公司,那就请白小姐,准时参加我们下午的面试。” “啊,谢谢,太谢谢您了!” “具体地址我们会发到你邮箱里,请注意查收,再见。” “谢谢,谢谢,再见。” “中瑞!中瑞!中瑞!”白月叫着,慌忙地从床上爬起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整理好资料和仪表仪容,再一看表十二点五十,糟糕,赶紧走! “什么中瑞?哎,中瑞是谁?”白月这短短半个小时的情绪浮动之大,行动之怪异,让一向除了肚子里的娃娃什么都不在意的袁文文很是疑惑。 陆小青已经在白月接电话之前走了,宿舍里哪还有人回答她这种白痴问题!她偏偏又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儿,正好逮着刚吃过午饭回来的王倩。 “喂老王,你知道谁是中瑞吗?最近我耳朵里总是听到这个名字,刚白月还呼叫着,急匆匆地走了。” “中瑞?中瑞呀!不就是中央他表弟吗?” “中央他表弟?”王倩的一句玩笑话,袁文文竟然相信了,她坐在床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忽的一皱眉头,走到王倩面前,“那中央是谁?” “哦!老天!一孕傻三年!是真的!” “什,什么,你说谁傻!” “就说你傻!” “你才傻!” …… 路上塞车,白月赶到面试场所时,正好被叫到名字,谢天谢地,她兴奋得连紧张都给忘了!稍作整理,自信满满地走了进去。 面试官有三个,见白月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为首的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挂着那个年纪的人特有的和蔼微笑。两旁一男一女,稍微年轻一点,约莫三十出头,都带着眼睛,长相一般,气质平平,原来大公司的面试官并不想电视上的那样冷若冰霜,字字珠玑! 面试的过程比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与其说面试倒不如说是在聊天,只偶尔涉及一点专业知识。谈话内容,可以说是天南海北,包罗万象。饶是她课外知识再丰富,也不过是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他们提及到的东西有的略知一二,有的根本就前所未闻!为了能在本市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白月这一阵子可是做足了功课。 专业素养暂且不说,衣着风格,说话方式,微笑的尺度,谈话间隙的手势,面试官最爱问的问题,以及如何提出让面试官印象深刻又能展示自己优势的问题,微动作,微表情…… 哪知道对方不安套路出牌! 也罢,袁文文说的对,好工作哪里那么好找。白月也干脆豁出去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坦率地说出自己的观点,管他弦理论的平行宇宙存在的可能性,管他《双城记》的作者是狄更斯还是班克斯! 这一场面试时间可不短,竟然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连白月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停下里的时候才觉得口干舌燥。 面试官除了纠正她几个明显的常识性错误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充当一个倾听者。 结束了,白月知道自己一定是漏洞百出,进入中瑞怕是玄之又玄了,就当一次经历吧,毕竟这么奇葩的面试,人生能得几回闻! 中瑞进不了,总还有其他公司呢,白月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这样一来等待宣判的时刻也并不是特别难熬,好吧,说吧,说你们那句“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白小姐,欢迎你加入中瑞。” “哦,谢谢。”白月礼貌地起身道谢,“ 您说什么!” “届时带上毕业证,学位证,身份证,三方协议前来报道,迟到视为自动放弃。” “我知道了,谢谢。”白月起身道谢,故作淡定地轻轻走出去,随手带上门。 刚走出来的白月,激动得差点撞到正从茶水间走出来端着咖啡的同事! 对,不久后就是同事了! 白月急匆匆地跑出去,留下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她太急于要和韩阳分享这份喜悦了,美好的日子已经在向她挥着小手! 白月顾不上等电梯,生生地从六楼跑了下来,一直到一楼的大厅里才停下脚步,刚拿出手机,忽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小青,她低着头坐在沙发里,怀里还抱着一堆资料。 白月这才想起来, 陆小青今天也来面试了,“小青,”她叫了一声,欢快地走上前去,“你也面试过了吧,他们怎么说?” “我……” 不等陆小青回答,白月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韩大帅哥!嗯,刚结束,结果呀?你猜,哈哈,谁让你有这么优秀的女朋友!只要我白月出马,没有拿不下的城池。吃饭?现在吗?肚子还真有点饿,你决定好啦,我什么都可以,嗯嗯,我去找你!拜拜! ” 白月欢笑着合上电话,“小青,不好意思我去找韩阳,先走了哈!”白月真的是太激动了,以至于忽略了旁边红着眼,心如死灰又无比尴尬的陆小青。 是的,陆小青是被告知等消息的那个人。 面试官对他的专业知识毫无挑剔,只说她的思维太过局限,想法不够大胆,不是他们需要的设计人才。 陆小青眼看着白月走出去,脸上是毫无掩饰的喜悦,那个和她一起五年的女孩,她长得漂亮,所有人都喜欢她,她看起来并没那么用功却收获奖励无数,她刚刚得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现在正本想喜欢的人,她的人生多么完美! 陆小青很早的时候就暗地里把白月当做榜样,较着劲要和白月比较,她一路上跑得很急很累也很茫然很害怕,总以为已经跑得最够远了,只一转弯,哪个人就在她的前面,发着光,挥着翅膀。 陆小青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瘦瘦的肩膀耸了几下,拨通了电话。 “我同意。”她收起电话,怀里得资料散落一地。 保洁员询问了一次,都不见她反应,不耐烦的捡了起来,轻轻丢进了垃圾箱。 第四十九章 是福是祸 白月进入中瑞集团的消息不胫而走,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也足以在一个小圈子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听说整个系里只有她一人作为设计助理进入了中瑞。虽然过程有点匪夷所思,但是谁管呢,只要能进去,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了。 按照同学们的学法,进入中瑞那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成为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简直就指日可待了! 这当然是玩笑,不过,对于这群年轻的毕业生来说,这足以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人在太顺利的时候不免会得意起来,白月也不例外,连日里带着一众好朋友大吃大喝狠狠放纵了一回,以庆祝自己觅得良职,顺便笼络笼络感情。 韩阳不喜欢这种场合,硬是被白月拉去凑了两回回热闹,结果他总是不苟言笑,又好像一堆事等着他做的忙碌的样子,介于他的特殊身份,旁人也不能太放肆,大家开起玩笑来也得掂量掂量。 一座冰山坐在身旁,任人怎么热情也躁不起来啊!所以这两次着实玩得不痛快。 之后几次,白月就再没有带韩阳了,倒是痛痛快快地耍了一把!男朋友要考虑,小伙伴也不能不顾呀!正好韩阳最近也忙,要不然她还真不敢太放纵呢! 临近毕业,聚餐成了常事,教室里人越来越少,校园越来越空旷,小餐馆越来越热闹。夜晚的校园里小街上随处可见一些烂醉如泥的男生,或豪言壮语,或一言不发,一些喝醉了的女生常常哭哭笑笑,不知道在闹些什么。 随着风越来越暖,离别的情绪也愈来愈浓,春风得意的白月体会不到那些痛哭的人是怎样的心理感受。再依恋校园也得往前,这是她的黄金时代,她已经忍不住要振翅欲飞了。 又一次的酒足饭饱,高谈阔论之后,是一如既往的怀旧环节。 有人感叹大学五年,竟然没有认真地听过几次课,甚至连代课老师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人后悔没能在最后的象牙塔里向暗恋着的喊出心底里的那句话,有人叹息着再也住不到一年八百块还配备几个二货室友的房子了,有人竟然已经开始还念餐厅里打饭时自动手抖的大妈和黑暗料理之青椒炒月饼…… “说来说去还是白月混的好,该学的学了,该玩的又玩了,收获了男神,如今又找到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再过两年,结了婚,生一两个娃,可不是人生就完美了吗!” “凑合,凑合。”白月满面春风。 “建筑系一代女神啊!这还没分别呢,我就开始有点怀念了!有句话怎么说,对,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佳人,佳人啊!” “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林大海举着一个鸡腿,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同学的错误,脸上还挂着等待赞赏的微笑表情。 “曲儿你个大头鬼啊曲儿!”王倩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林大海的脑袋,“你这里到底是装的什么!知不知道活学活用啊!” “老王,你不能不要这么粗鲁啊!”林大海双手护着自己的鸡腿,“你这样将来谁还敢娶你,小心这辈子都是个老姑娘!” “老姑娘怎么啦!我还就老姑娘了,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啊!” …… “白月呀白月,要说咱系女生,我就服你,不说学业是一路开挂了,单是模样就没的说呀,让我说啊,大学里最重要的是就是找对象,其次才是学习!要不是韩阳那小子早早下了手,我早就……,韩,韩阳没在这吧?” “臭不要脸的,韩阳没在,李牧倒是在这了,是吧,李牧,啊,哈哈哈……” “你没事提人家李牧干啥!我看你是还没喝够是吧!要不要再来两斤二锅头!” “嘿,你这老王,我又没说你!” “你妹的,再叫我老王扁你!” “我就叫,老王,老王,老王!” “靠!你……” “哎,好了好了,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要不要去嗨一下啊!KTV走起?” “走走走,不醉不归!” KTV是释放天性的地方,包房里的灯光永远带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几个喝醉了的同学勾肩搭背,争抢麦克风。两对小情侣躲在角落里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三两个爱喝的招呼着,喊叫着,把酒问青天,不醉不罢休!还有一些人,从来不唱歌,永远都是静静地看着别人…… 歌声,嬉闹声,酒杯碰撞的声音,灯光,眼光,银幕画面,一切都是美好的! 躁动是属于青春的,青春正属于他们! 可是,就在这光怪陆离的光影中,白月忽然嗅到了散场的味道。 这种感觉来得毫无缘由,周围越热闹,白月的心就越安静,有一种淡淡的哀伤从心里蔓延出来,随着呼吸,浸透了全身。 突然,好想念韩阳,他的责备,他的眼神,他的味道,他的拥抱。明明上午还在一起,现在却思念到不行,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也许自己微醺了。 如果一切都要结束,如果一切都会散场,那么最后,只剩下他就行好。 剩下他就很好。 白月想着,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陆小青低头摆弄着手机,不喝酒,不唱歌,也不和别人互动,从来都是最安静的角色。 有好事者点了首《小酒窝》,推搡着把麦克风塞给白月和李牧,李牧正枕着双臂,仰靠在沙发上,猛地飞来一个麦,吓了他一跳。搞清状况后才支支吾吾,忙手忙脚地递话筒,大家都约定好似的,一律的摇头摆手扭在一边。 前奏已经开始了,李牧还在尴尬的握着话筒,白月站起身笑着,冲着李牧说“好好好,唱就唱嘛,一起一起。” 有几个起哄的,白月也不管他们,要毕业了,就让他们放肆吧! 李牧先唱,“我还在寻找一个依靠和一个拥抱……” “你手机响了。”白月刚要开口,陆小青拉了拉她的衣角。 白月弯腰,一摸包,果然在震动,这个时候只有韩阳了,白月心里一阵甜蜜,赶忙对着李牧笑笑,丢下话筒,拿起手机冲出了包厢。 定睛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白月不由得疑惑起来,“喂?” “你好,是白月,白小姐吗?” “是的,我是白月,请问您是哪位?” “哦,是这样的白小姐,我是中瑞集团华南地区设计总监助理 ,我姓李,我们总监有看到过你的资料,现在有一个项目,总监有意提携新人,不知白月小姐是否有兴趣?” “新项目?可是我还没毕业。” “你已经是中瑞的一员了。” “我是说,我还没有正是入职,这……” “不用紧张,我们会有很多同事一起的,你只是跟着算见见世面热热身,中瑞可没大胆到让一个新人单独去闯荡。” “哦,能不能问一下是什么项目?” “这个,我不太清楚,刚刚会议上决定的。” “这样啊?” “白小姐有疑问吗?如果实在不方便,那也没关系,还有其他的人选,不过机会恐怕不多了。” “哦没,没有,”白月赶紧接话,“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我很愿意加入。” “好的,那么白小姐现在人在哪里,我来接你。” “接我?” “不好意思我没讲清楚,各区负责人刚刚开过会,上面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于总监会在过一会儿,开一个内部会议,来商讨一下具体方案。你知道,商场如战场,时间不等人。” “这样呀,你们还在公司吗?我现在打车过去。” “还是我去接你吧,一个女孩子,太晚打车也不安全。你在哪里?” “我在太阳花KTV。” “我十五分钟到。” 挂了电话,白月一阵惊喜!新项目!中瑞的新项目! 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距离梦想越来越近了!上天真的是太眷顾自己了!韩阳总说她思维欠缜密,这次非要做出一番小成就让他看看! 白月想着推开门,脸上的笑都来不及收拾你,早有人喊着,“白月,你快点呀,歌都切了两遍了,人家李牧还等着呢!” “不好意思啊,我……” “哎,打住打住啊!我们的白月可不是扫兴的人,对吧大家?” “对啊!对啊!难得聚一次,来来来!” “是真的有事啦!”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以后又大把的时间去腻歪,现在就不能自我牺牲一下,和大家一起玩玩嘛!” “对呀,就当献爱心了!” …… “哎呀,不是啦,是工作上的事。”白月摇了摇手机,急得直跺脚。 “什么工作,别来这一套啊!” “真的是工作,中瑞!” “没搞错吧,大半夜的,中瑞?” …… “哎呀,不好!时间到了,先走了哦!”白月抛出一个白氏招牌微笑!一溜烟不见了。 余下的人一阵抱怨之后继续狂欢,用挥霍的方式,去珍惜。 李牧饿酒一杯又一杯,不懂的人不去理会,懂的人又能怎样理会? 王倩斜视李牧,看他眼睁睁地把一首情歌唱个稀巴烂,心里也千千万万次把他骂了个稀巴烂! 今夜无月,阴风阵阵。 一辆黑的卡宴,载着白月,消失在夜色里。 第五十章 你爱过吗 午夜,酒吧。 “醉生梦死?”调酒师永远都是惜字如金。 “夏日玫瑰。”陈子辉松了松衣领,同样的简洁明了。 田糖已经习惯他们两个男人这么直接了当的对话,一跃而上坐在吧凳上,仰着脸左顾右盼。 她已经开始享受这种气氛,流光溢彩的画面,激荡的音乐,香醇的美酒,香艳的女人,揭下面具的男人,嘈杂里自有一分宁静,混乱中谁说没有真心。 “我也要喝!”田糖指着吧台上正在冒着白烟的酒,通透晶亮的红色液体,单单看着都能醉了人。 调酒师迷之一笑,用目光询问程子辉。 “你看她干嘛!我也是顾客!”田糖没好气地对调酒师说。 “阿辉,这小姑娘脾气还真不小!”调酒师意味深长都看着田糖,对着程子辉敲了敲台面。 “我告诉你们,不要再叫我小女孩了!”田糖皱着眉头,一张小脸因恼怒而变得更加小巧紧绷,“我今天就要喝酒!” 程子辉斜看了一眼田糖,把夏日玫瑰往自己身边推了推,“给她一杯柠檬水。” “干嘛我的总是柠檬水,我是成年人了,是个女,女人,我不管,给我酒!” “真是个小女孩。”程子辉翘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又是这个动作,田糖拂了一下头发,“谁是小女孩!我田糖今年24岁,风华正茂一朵花” “哦?”程子辉收回落在某个角落的眼光,抿了一口酒,把一只胳膊搭在吧台上,“那你说说你是什么花,玫瑰?百合?勿忘我还是狗尾巴花?哈哈哈!” “程子辉,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是么,那你来讲一个好笑一点的给我听。” “不管什么花,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田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把这句话吐了出来,话音落地,才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程子辉起身,“小姑娘,我们两个讲笑话的水平差不多嘛。”,他附身用食指轻轻在田糖嘴角的痣上点了一下。 田糖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程子辉你真讨厌!” 他没有搭话,起身饮了一杯酒,然后晃晃悠悠地隐匿在人群里。 田糖懊恼地趴在吧台上,双手支着下巴,满满的忧郁。 程子辉,那个讨厌的男人!他那么讨厌,为什么自己还是喜欢你和他在一起?喜欢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喜欢他载她去每一处风景,喜欢他的奚落,喜欢他的嘲笑,甚至他敲她额头的动作都有点让她心动了。 他痞痞的外表下应该有一颗温柔的心,那颗心,她曾经多么渴望去靠近! 田糖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在这嘈杂热闹的时空里,化作漫天无声的烟花,把她浅浅包围。 她好像是秋日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眼瞅着同伴儿一个个飘散,去远方飘荡,或者是找到归宿。剩她一人坚持到枯黄,她多希望能有一阵温暖的风,卷着她浪迹天涯。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香甜的冰淇淋,不要漂亮的连衣裙,不要天边的流嵐,不要深夜的晚安,不要四月的清风,不要冬日暖阳,只要有一天,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被人轻轻敲醒, 拂去她一身的雾水,说,“田糖,跟我走。” “我要一杯醉生梦死。”田糖没有抬头,调酒师就在她对面。 他依旧是摇着头笑。 “我现在是你的上帝。”田糖掏出钱包,重重拍在吧台上。 “我这里从来不缺上帝。”调酒师似乎是铁定了心,真是奇怪的酒吧,奇怪的人! “给我一杯吧。”田糖的声音暗淡下来,“就看我是个小女孩的份上。” “醉生梦死不适合你。” “你连顾客的意愿都要干涉吗?” 一杯深蓝色的酒推在了田糖的旁边,液体随灯光摇曳,说不出的忧郁。 这就是程子辉经常喝的醉生梦死,这么漂亮的液体怎么会有这么颓废的名字?为什么他喝下去的时候,眼角总是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田糖端起酒杯,舔了一口,起初是淡淡的甜,这甜还未消散就被一阵火辣高烈的冲劲代替,热辣辣的直抵喉头。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咳嗽了几下,赶紧瞧瞧周围,除了在一旁袖手的调酒师,幸好并没人注意到她。 一小口,一小口,只一会儿田糖的脑袋就沉了,身体却有点轻飘飘了,周身燥热,她想换个动作,结果差一点摔下来,这就要醉了吗,真是怂! “原来酒是这个味道,”田糖自言自语到,然后拍着桌子,“再,再给我一杯,我还要醉生梦死。” “这酒喝多了可不是好受的。”调酒师提醒道。 “不用你管。” “你爱阿辉?” “不用你管!” 爱这个字眼,忽然让田糖觉得陌生。 调酒师不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去接待其他顾客了。 田糖摆弄着酒杯,眼睛四处飘荡,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个身影,他正晃动着,和周围的几个美女调笑,贴身互动。 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拍了一把,“喂,程子辉,为什么你每次都把我丢在一边,自己在这里快活啊?” 程子辉,轻轻转身,他的脸在灯光里忽明忽暗。 “我问你呢!你有没有点礼貌!” 程子辉停下了动作,死死地盯着田糖,眼神里有迷乱的神色。 “你看什么!我好看么?”田糖仰起脸。 程子辉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坏笑。 “你笑什么!” 他慢慢靠近,一只手拦起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附在她耳边“你叫田糖,你很甜吗?” “那你要不要尝尝。”田糖更上前了一步,踮起脚尖,倔强地盯着程子辉。 程子辉的身体明显地一颤,他躲开田糖的目光,斜斜地看向旁边。 “你不敢?”田糖贴了上去,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耳边悠悠吐气。程子辉的退缩,让田糖觉得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程子辉握紧拳头,突然一把把田糖拉进怀里,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子里,硬硬的头发扎得她有些疼,他的身体有一阵的起伏。 他在抽泣! 田糖第一次在程子辉的身上得到了胜利的快感,一直以来都是他撩拨她,她总是被动的那个人,现在换做自己去撩拨他,能掌控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棒,“说不定很甜,你确定不……” 田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程子辉的唇已经贴在了她的唇上。 她微微一僵,没有退缩。 程子辉的吻很浅很淡,田糖似乎还尝到一滴苦涩的味道,从程子辉的嘴角,浸入她的嘴角。 “叫我阿辉。”程子辉重新把头埋在了田糖的肩膀,他的声音因克制而变得扭曲。 “凭什么你让我叫我就叫,程子辉,你不能要求我。”这个吻并没有把田糖迷醉,相反,她此刻无比清醒。 “叫我阿辉。”他忽地用力拦紧田糖的身体,那么用力,勒得她快不能呼吸! “程子辉你放开我,好痛!”田糖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 “叫我阿辉,我让你叫我阿辉!”他简直在咆哮了。 “啊!好痛!咳咳咳!好好好,阿辉 ,阿辉,阿辉,行了吧!”田糖被勒得生疼。 程子辉像被人解了咒,一下子瘫软下来。田糖趁机推开他,满脸通红,弯腰咳嗽了一阵,长长吁了一口气,“程子辉,你神经病呀!”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我们都是神经病。”程子辉靠在墙上,双手摊开,面无表情地看着田糖。 “你是,我不是 。” 程子辉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给自己点了支烟,当青色的烟雾开始弥漫时,他轻哼了一声,“你爱过吗?” 没有来由的一句话,让田糖想莫名地发火,她反问,“那你爱过吗!” 空气静止了几秒钟,两个人都笑了,笑得无比落寞。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她的心被落寞啃食得麻木了,田糖只觉得那天晚上,时间过得飞快,一切一切都像长了翅膀,穿过狭长黑暗的通道,匆匆往后倒,过往的一幕一幕全化作模糊的幻影,看也看不清,只有初秋的天空,还蓝得一如既往! 她只记得程子辉转身离开的背影,还有最后的那句“小姑娘,回去好好学习吧。” 然后田糖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凌晨,疲倦的服务生轻轻叫醒了她,酒吧里的人已经散场了,留下一片狼藉。 田糖忽然觉得全身冰凉,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她是最怕冷的。 工作人员询问需不需要帮忙,田糖摇了摇头,晃悠着走了出去。 凌晨四点多的街道空空荡荡,冷风吹得让人很容易伤感。 好久没有呼吸到这么清新的空气,田糖忽然有点怀念当初那个背着画板深夜翻墙外出的小姑娘。 那时候的墙再高也挡不住一个少女逃跑的心,现在的墙很矮,她却像困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了。 “你爱过吗?”这句话像个魔咒,让她刚想敞开的心房,倏然关闭了。 你爱过吗?你有没有在凌晨四点钟无人的街道上,问自己,爱过吗? 第五十一章 圈套 白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她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酸软无力,想伸个懒腰,却四处碰到障碍物,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才发现自己现在正躺在一辆车里。 “醒了?” “嗯?”白月还来不及思索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一个声音惊到,整颗心猛地一紧,“你是谁?” “白小姐忘记了?我是中瑞于总监的助理,鄙人姓李。” “中瑞?于总监?助理?昨天,昨天晚上不是和同学们一起吃饭唱歌吗?”白月一使劲,脑子就胀得要命。 “哈哈哈”那人竟然爽朗地笑了,“白小姐记性不太好呀,昨天晚上是我接你去开会的,我打过你电话,你可以看看通话记录。” 白月低头一番手机,果然有一个陌生的号码。 “另外,我们总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 ,期待下次会晤。” “满意?你是说我参加了中瑞的会议,并且上司对我很满意。” “可以这么说。” “那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白小姐可能太累了,昨天于总监让我送你回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这样啊,”白月试着努力几次,依然想不出一个片段,记忆在KTV的欢闹的气氛里戛然而止,“那太谢谢你了,麻烦您代我向于总监道谢。” “客气了,”那人摇下玻璃,“现在已经在宿舍楼下了。” 白月朝外面望了望,果然是熟悉的宿舍楼,赶忙又道了谢,匆匆跳下车。 一颗淡绿色花瓣形的扣子,随着白月的动作,轻轻坠落,在水泥地下弹了几下,落在她不远处。 白月弯腰把它捡了起来,她的衣服并没有这种扣子,这一起身,可能太猛了,脑袋忽然又是一紧,白月停下来定了定神,把那颗扣子随手放进包里,一手扶着头,慢慢向宿舍走去。 中午时分,太阳毒辣,宿舍园里并不热闹,临近毕业,楼下丢的东西乱七八糟的,还来不及收拾。 寝室门外异常的安静,有点不对劲,这个时候应该正是袁文文最亢奋的时候,不是嚷嚷着帮她下去买东西吃,就是播放些稀奇古怪的胎教资料。王倩一定是一边打击她,一边凑上去煞有介事地对着一对资料指点江山,顺便补一补娘胎里缺少的教育。 “我回来了,快来帮我看看呀,我头好痛呀。”白月已经习惯在她的舍友面前撒娇。对她来说,她们就是她的姐妹,是亲人,是一边骂着还一边爱着的人。 “回,回来了。”袁文文王倩陆小青她们三个正凑在一块,盯着电脑,见白月回来 ,王倩啪的一声把电脑合起来,对着袁文文,“文文呀,你以后别让我们看这些乱七八糟胎教的东西了,你这分明是拉仇恨呀知道不!老娘的对象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蹲着呢!” “哦,好好,不看了不看了。”袁文文也起身,三个人散开了。 “哎呦,你俩今天真和谐呀,少见,少见。”白月嬉笑着,脑袋也好多了。 “有吗,一直都这样吧,哪个袁小胖,你不是饿了吗,我去帮你带点东西。” “我吃过饭了啊。” “吃过饭也会饿呀!”王倩对着袁文文挤了一下眼。 “哦哦哦,我,我是饿了,好饿好饿,月月,你吃过饭没,一块吧。” “我不太舒服,不吃了。”白月刚爬上床,回头冲着王倩她俩,“我怎么觉得你俩有点不正常,又闯什么祸了?” “闯什么祸呀!青天白日的,月月,你快休息会儿吧。” 白月躺在床上,她真的有点累,看来是最近活动太多了,韩阳这家伙,也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下午见到他,一定得好好数落他一番,这么一个貌美如花,又多才多艺的女朋友,丢在外面能放心吗! “月月。”王倩在宿舍走来走去几个来回,终于还是在白月床旁停下了脚步。 “干嘛。” “睡了吗?” “睡了还能听见你说话呀?” “嗯,我想问,你,你……” “王倩!”王倩还在支支吾吾,袁文文便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啦,你们都怎么了,从我回来那一刻就觉得不太对劲。”白月疑惑着,“出什么事了吗,小青,你说。”白月略微艰难地地直起身,把眼神转向陆小青。 陆小青放下手中的书不知所措地转向王倩。 王倩一跺脚,“哎!白月,你昨晚去哪里了?” “昨晚大家不是一块玩来着吗,后来我被中瑞的设计总监叫了过去,说是一个新项目要我参与一下,后来,他对我还算满意,还很期待下次会晤呢!” “新项目呀?” “怎么了嘛。”白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一个个的是喝多了还没缓过来劲吧,傻乎乎的!” 袁文文她们三个互相对望了一下,都默不作声。 “哎呀,一点了,我得走了。”袁文文突然想起卤蛋哥今天要来接她。 卤蛋哥是袁文文的学长,已经参加工作两年了,工作还算顺利,自打袁文文怀孕后,就一直担心她毛手毛脚照顾不好自己,申请了将近两个月上面才同意调到这里工作,他租了个好点的房子,先让袁文文住进去,自己在身边也好照顾着。等袁文文毕了业,就就马上领证结婚。 “真的要走吗?”王倩上去,碰了一下袁文文。 “他在楼下等着呢。” “唉,你走了宿舍里可要冷清了。” “哎呀,又不是不见面了,我东西还放这里,你们也好睹物思人,叫你们之前不知道好好珍惜我,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哈哈哈哈!。” “文文,你真幸福呢,我都盼望着也能早点结婚,生个自己的宝宝呢,过去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呢,垃圾食品科千万不要吃,也别老难为人家卤蛋哥,你的臭脾气呀,得改改。”白月忽然心生心酸。 “文文,我送你吧。”陆小青说。 袁文文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哎呀,一个个的讨厌呢!谁都别送我!”说着背过身去,停顿了一下,“白月,你,你也好好想想。我走了!” 王倩还是一把夺过了袁文文手里的包,“走吧,我送你下楼。” 宿舍里充满了离别的愁绪,分离终于来临,好像一段故事讲完了,终于要画上句号,白月最不喜欢这种感觉。 白月睡不着,靠着枕头坐起来,胡乱的翻着手机。 校园贴吧里,还是很热闹。 有转让学习资料的,有人抱怨又得重修专业课,有讨论最新游戏的,有求教如何把妹的…… “美女系花为求良职,不惜出卖肉体,超劲爆!”一个醒目的标题,闯入白月的眼睛。 又是哪个糊涂的人,白月点开,第一张图片是一个只穿着内衣的女性身体,趴在一张大床上,头发凌乱,身段妙曼,看不清脸庞。 又一个人亲手把自己给毁了,白月叹息着,往后翻,一张又一张,一张比一张暴露,简直不堪入目,作为一个女孩子,白月的脸已经羞红到脖子根了,每每看到这种消息,她都无名地气愤,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去追求梦想,这不是葬送了自己吗! 当白月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画面多出来一个白花花的男人,他像个蚜虫一样附在女孩的玉体上,镜头中是一样猥琐而贪婪的脸。女孩闭着眼睛,眉头蹙着,头偏向一边,等等!画面中的那张脸! 是谁! 白月擦了一把手机屏幕。 是她!是白月! 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在梦里!白月一遍又一遍前前后后地翻着那些图片,最后哆哆嗦嗦连手机都拿不住了。 是自己! 五雷轰顶! “你们,都看到了?”白月哽咽着,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倩和陆小青,“这是真的吗?” 陆小青放下书,低头不语,王倩叹了口气,“白月,你糊涂呀!” 是真的!是真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她,那个男人是谁!有谁看到过这些照片,谁看到过?韩阳!韩阳! 白月觉得天旋地转,她的城堡瞬间崩裂出无数裂纹,一颗心胀到了极限!她甚至渴望有一块落石,朝自己砸来才好! 对了韩阳,韩阳! 他会相信自己的!他明白自己的!只要他相信! 白月抓起手机,一遍又一遍,手哆哆嗦嗦的,就是拨不出去电话!王倩过来拿过电话,帮她拨通了韩阳的号码。 “喂。” “韩阳,韩阳!你相信我,这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白月已经泣不成声。 电话那边是可怕的沉默。 “韩阳,你说话,你说话好不好,求求你说一句话,好不好!”白月乞求着。 “韩阳,你看见那些照片了对吗?你看见了?”白月急切地求证着。 “我现在有事。”韩阳的声音平静的恐怖。 “晚上八点,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你一定要来,我会一直等,一直……”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白月在把头埋进被子里,哭了整整一下午,她不确定韩阳会不会来,在这一场感情里,她从来都是被动的那个人,她总是期盼着他,等着他,不自觉地围绕着他转,她已经太习惯了有他的牵引,不敢想象,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她的那颗心该往何处安放。 所以她很害怕,很惶恐,如果深爱的人转身离开,余生里恐怕只有孤独了。 七点的时候 ,白月出现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赌一次,她说,我赌一次。 韩阳从来都是守时的人,愈是临近八点,白月心里愈是紧张,她脑子很乱,甚至连该怎么向他解释她都不知道,她就是迫切地想要见他一面。 天阴沉沉的,越来越暗,白月蹲在地上,用一个小树枝在地上画呀画,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腿都麻了。 一滴雨水落在她手背上,冰冰凉凉,那一刻她忽然有种感觉,她就要输了。 白月站起来,转身,看到了远处路灯下的韩阳,他来了! “韩阳!”白月丢下树枝,向他跑去,一大束强烈的灯光射过来,是一辆缓缓驶来的车,灯光晃得白月睁不开眼,她不得不停下来。 车停下来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干瘦的男人,是那个李助理。 他悠悠地走了过来,迷之一笑。 “白小姐,别来无恙。” 第五十二章 说你爱我 白月并没有理会那个男人,直奔韩阳! 那个男人也慢慢地跟了上来。 白月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韩阳。 她暂时管不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她只在乎韩阳怎么看她,怎么想这件事,他还要她吗,他说的黄昏还算数吗?她真想一头扎进他的怀抱,从此一切都如浮云,还要什么梦想,要什么骄傲,要什么尊严,只要他就够了! 然而,他冰冷的表情瞬间就熄灭了她所有的期待! 更让白月疑惑的是她看到了站在韩阳身后的陆小青,“小青?” 陆小青看了一眼白月,又看了一眼韩阳,没有说话,往后退了一步。 白月和韩阳相对而立,连最简单的拥抱都做不出来,她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什么此刻觉得无颜面对他! 她所有的一切都很优秀,在感情里却是个十足的弱者! 韩阳是一个有感情洁癖的人,而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这样不堪的事情,这种事情连自己都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韩阳!就这一点,足以让白月绝望!耳边是一片可怕的寂静,白月仰脸看着韩阳的眼睛,那双眼睛寒如深潭。 “韩阳,我……” “哈哈,白小姐,晚上好哦!” 白月愤怒地扭过脸,“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哎哟喂,看来白小姐是贵人多忘事啊。明明昨晚还上了我的车,今天又是我把白小姐送回来的,上午还连连道谢呢,晚上就不认识了,女人要有点礼貌才可爱。” “你闭嘴!我们的账早晚要算清的!” “算账?白小姐刚刚还说不认识我呢。” “姓李的,我一定会揭穿你们的阴谋的!我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有什么企图,但是我是一定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啧啧啧,瞧瞧这张嘴,这么厉害的小丫头,怪不到戳到我们于总的心尖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那男人转而向韩阳,“兄弟,这是你女朋友吧?超正点!超级棒!啊哈哈哈……” 这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一拳打趴在地,顿时眼冒金星,口鼻出血,后退了几下才终于站稳了脚步,看来韩阳这一拳着实不轻。 “呵呵,”男人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对着路灯,转而向陆小青,“陆小青,原来你喜欢这么生猛的男人啊,哈哈。” 陆小青只是瞥了一眼那男人,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与鄙视,这样的陆小青让人让心心惊胆战! “他是谁?于总是谁?那些照片是什么意思!”韩阳终于大喊了出来,他抓住白月的肩膀,那么深地看进她的眼里,他的手指几乎陷进白月的皮肤里,眼神里夹杂着恐惧,愤怒,焦躁和万念俱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白月抱着头,她是真的不知道!韩阳发起怒来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 她下午还担心韩阳连问她都不会了,当他终于开口询问的时候,她的心乱如麻!她不知道从何说起,说自己被中瑞选中参加新项目,说深更半夜被接去谈工作,说那些图片是有人陷害她,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吧,她只能口口声声地嚷求他,“相信我,韩阳!你要相信我!这一定是有阴谋的!让我搞明白,我一定会搞明白的!” “那些该死的照片到底是他妈什么情况!”韩阳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他使劲摇着白月,眼睛因愤怒而显得通红。这一吼,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那男人摇晃着走过来,“春宵一刻值……” “你他妈给我闭嘴!”韩阳丢开白月,一个箭步冲上去,又是重重一拳! 那男人摸了一下嘴角,吐了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来啊!” 两个男人一时间扭在了一起,韩阳年轻气盛,很快占了上风,他们滚在水泥地上撕打,白月和陆小青想去拉,根本近不了身!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上前阻止的。 眼瞅着越打越激烈,白月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嘶。”韩阳一声低呼,右手瞬间鲜血淋淋,那男人站起身来,慢慢整理下西装,擦拭了一下手里沾着血的小刀,冷笑道“今天算是给你点教训!” 韩阳还想起身,就被冲上去的陆小青按住了身子,她慌忙地抓过韩阳的手,眼泪已经涌出眼眶,“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已经有同学嚷着叫保安,男人显然不想惹是非,匆匆上车离开了。 旁边的白月有那么几秒的短暂失神,关心心切,白月没有时间乱想。 韩阳脸上有明显的痛楚,鲜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往下滴,白月也顾不得多想,扑上去蹲在地上,从陆小青手里拿过韩阳的的手,“韩阳,韩阳,痛吗?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白月已经泣不成声,她不停滴用胳膊抹着眼泪,她害怕自己哪怕有一秒时间看不清他的脸。 陆小青把韩阳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走,我们去医务室。” 等等!陆小青这是我男朋友!就算是关心同学,也要考虑下他近在咫尺的女朋友的感受!白月虽然担心韩怕,混乱如麻,也不能不对陆小青的一系列表现感觉不满。 韩阳已经轻轻推开陆小青,“谢谢你,小青。” 白月也推开还挽着韩阳的陆小青的胳膊,“我自己可以。”说着就扶着韩阳慢慢站了起来。 陆小青却并不罢休,下一秒的动作惊呆了白月!连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大跌眼镜!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陆小青居然,居然扑到了韩阳的怀里!她紧紧环抱着韩阳,“韩阳,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四年前就喜欢你!”瘦小的身子紧紧贴着韩阳,剧烈地抽搐着。 一向冷静的韩阳一时间也给愣住了。 “陆小青!你在说些什么!”白月已经忍受不了了,她用力撕扯着陆小青,“你放开,你给我放开他!我才是他女朋友!我是!” “凭什么什么都是你的,我就不能爱?”陆小青别过头直视白月,冷淡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总之,就是不行,他是我的!”白月抓起陆小青的胳膊,使劲往外掰。等等,这个扣子!淡绿色,花瓣形!不可能,白月再定睛一看,陆小青的衬衫手腕处的两个扣子掉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和昨天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模一样! 是她!是陆小青! 昨夜的场景蒙太奇般的跳进她的脑海,深夜,会所,高瘦的男子带着她,房间,中年胖男人,他们让她喝酒,她想逃,却被他们牢牢控制在沙发上,她大叫,她挣脱,她被他们按住,恍惚间有一个瘦弱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行灌她不知名的液体,她奋力反抗,胡乱地撕扯着,然后,然后她无力了,绝望了,最后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车里了…… 一切都明白了!是她,陆小青!为什么这个看起来让人忍不住疼惜的瘦弱女孩会对她做这样的事!她曾经是那么真心的想去接近她,温暖她! 陆小青还贴在韩阳怀里,白月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愤怒地一把拉开陆小青,力度之大,让毫无防备的陆小青刹那间跌坐在旁边的花坛里,月季的枝杈划破了她的胳膊,鲜血马上浸湿了她的衬衫。 陆小青轻轻卷起衣袖,殷红的血顺着她的伤疤蜿蜒,丑陋可怖!她坐在原地苦笑了一下。 “白月!你疯了吗!”韩阳蹲下身子去扶陆小青。 陆小青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白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喜欢韩阳有什么错。” “陆小青,我都知道了!”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只是想说出来,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我从来不奢望韩阳会喜欢上我,因为我从来就不配拥有爱情。” “陆小青,你不要假惺惺了!是你陷害我的!你瞧瞧你袖口的扣子!它在我这里!” 陆小青微微一怔,“韩阳,我不明白白月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你们的事情,我不想掺和,我先走了。白月,你做的事你自己明白。” “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白月冲上前,高高举起的右手,啪的一声,陆小青的脸顿时出现了一个掌印! “自己做得出那样的事,就别怕别人知道。”陆小青瘫坐在地上,斜斜地看着白月。 “你胡说!你在胡说!汗颜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 白月想冲上前,却被人紧紧抓住。 “白月,够了!” “韩阳……” 人群开始骚动。 “哦,我见过她,今天贴吧里看的,就是那个,为了工作,甘愿被男人包养的那个。” “好像是建筑系系花。” “听说她连初试都没参加呢,就莫名其妙地被中瑞给录取了,你想想,肯定是那个了。” “听说,她经常夜里被接走,昨天还有人亲眼看见呢。” “我上午还看到她从车里下来,啧啧啧,那车,绝对是个有钱的主儿!” “太漂亮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 “可惜了啊!” “自作自受!” …… 多么天衣无缝呀!白月现在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给卖了。 白月站在原地,韩阳甩下她的手,转而把陆小青扶了起来,“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韩阳!”白月叫着。 韩阳已经和陆小青走出了几步。 “韩阳!”白月又叫! 两个身影越来越远。 “韩阳,相信我!”泪水一次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转身,转身,转身!白月心里呐喊着,然而他还是越走越远了。 “韩阳,说你爱我!说你爱我!你从未说过爱我!”白月冲着他的背影绝望地喊着,她只盼望他回一下头。 只要他回头,她死都愿意了。 然而,他依旧是给她留下了个背影。多少年了,她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她在这场爱情里患得患失,终于在美好即将开始的时候,失去了他。 几年来的朝夕相处竟抵不过一场流言蜚语。 连雨都下得那么及时,淋湿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为他跳动的心。 她输了,败给了爱情。 夜深了,人散了,她的城堡无声灰飞烟灭了。 第五十三章 你没权利按结束键 黑色的卡宴里。 “钱已经打进你账户了”男人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斜视副驾驶位置上的陆小青,眼神里全是鄙夷。 “我知道。”陆小青低头拨弄袖口的扣子,并没看男人一眼。 “哼”男人冷笑一声,“陆小青,你够狠。” “彼此彼此。” “哈哈,不敢不敢”男人突然大笑几声,“不敢不敢。” “你笑什么?” “是谁毁了自己舍友的工作,又要去抢人家的男朋友。嗯?你玩的够大啊,我还真小瞧你了!” 陆小青袖口的那颗扣子仿佛有无限的吸引力,她一直低着头,眼睛都不眨,“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也有份。” “对对对,没错,是我们一起干的。”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是我可不会对朋友下手。” “麻烦,不要讲了。”陆小青的眉头皱了几下。 “敢做就不敢让人说?”男人一再挑战着陆小青的底线,他想知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生,究竟有多厚的保护壳。 陆小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怒火,“我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如果人人做了坏事,都说自己是逼不得已,那么这个社会不是乱了吗?” “李助理,你违约了,我想我们的交易可以停止了。”陆小青并不想和男人交谈下去。 “哦?”男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违约?说说看,我哪里就违约了。” “你说过,只是陪酒……” “当然只是陪酒。”男人打断了陆小青的话。 “那那些照片呢!”陆小青显得有些激动,继而又压低声音,“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男人往后仰了一下,斜斜地看着陆小青,“你舍友的身子还是干净的。” “什么意思?” “于飞那个王八蛋是个废物!他不行,他那里不行!你知道吗,他根本不是个男人。他动不了你的朋友的!哈哈哈!” 李天羽像一个疯子一样狂笑不止,一双阴森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自找的!于飞他是自找的!他从我这里拿走的,我早晚会要回来!”李天羽仰面大笑,“我要他身败名裂!” 他又勾过头对着陆小青,“你别忘了,那杯迷药是你亲手灌下去的!你这个蛇蝎的女人!” “可我不知道那是迷药!”陆小青猛地抬头,她伪装的坚硬外壳在他的居高临下的鄙夷中土崩瓦解。 “我以为那是酒!我只想让一切快点结束!我不想看她那么挣扎,我更害怕,害怕她看出破绽……”陆小青哭喊着,消瘦的肩膀一耸一耸。 她现在才知道事情已经朝她掌控不了的方向发展了,她原本只是想得到一笔钱为重病的父亲救命!没想到却成了别人勾心斗角的一枚棋子。 她承认选择白月,是因为她嫉妒白月。嫉妒她发着的光,嫉妒她拥有的一切! 李天羽告诉她,只要她找到一个漂亮的姑娘陪一下他的老板,她就能拿到那救命的钱!她从来没想到去毁了白月的一生。 “都是你们,是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你敢说,你就没有私心!” 李天羽的话一针见血,陆小青微微愣了一下,她有没有私心?有,她有,可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都是你们!是你们把我逼成这样的!是你们逼的!”陆小青完全崩溃了! 她悔恨!她痛苦!她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该一开始就自卑,封闭自己,不该让自己低到尘埃里,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别人。不该在那个伤心的雨夜,对给她伞的男孩子动心。不该把家庭的不幸和自己的无力酝酿成恶毒的种子,不该在那个晚归的夜里一时糊涂,上了李天羽的车。甚至不该因为要遮挡伤疤,穿这件明知松掉了扣子的衬衫! 她的人生密密麻麻的全部写着错误! 她哭了,第一次释放自己的情绪,哭得撕心裂肺! 李天羽就在一旁看着她,看她哭喊,看她狂笑,看她渐渐平息,一动不动地附在包上,像死去一样。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不,我和你不一样。”陆小青直起头,泪眼朦胧。“至少有一点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韩阳,我爱他!”陆小青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擦干泪水。 “爱?你配吗?” “我不配,所以我一直不敢。”陆小青怔怔地望着车窗外。外面绿树红花,阳光明媚,经过的同学满脸朝气,那简单的笑容,却是她穷极一生都追求不到奢望, “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可我还是想说出来,因为那时候不说,这辈子都没勇气说了。”陆小青转过身看着李天羽,“你尝试过,明知不可能的事,还偏要说出来的感觉吗?那不是寻找希望,而是让自己快点死心。” “别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就是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鸟,丑陋,可怜,又飞不高” “你是自作最受。” “停止交易吧,”陆小青转过头,满脸的哀求。 “你没资格说停止!” “求你,求你了。” “你也会求人?” “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可怜的人吧。” “我最讨厌可怜的人,陆小青,我告诉你,你想停止,想都别想!这场游戏的主导者是我,只有我有资格按结束键!” 陆小青彻底绝望了,她想过抗争,想过去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可是在强悍的命运面前,她不过是一个随风飘荡的羽毛 ,连飘落的方向都由不得自己把握。 她想起多年以前,妈妈指着她的鼻尖,恶狠狠地骂道“我真后悔生了你这个下贱货!”那时候小小的陆小青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那么厌恶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叫“下贱货”,她只是很害怕,害怕挨打,害怕被妈妈丢掉,害怕大人口中的“老夜猫”会吃掉自己。 所以从小陆小青就明白自己的地位,大家都讨厌她,她无论怎么做都讨不了别人的欢心,怎样都是错的! 李天羽瞟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陆小青,她可怜的小模样,让他产生一阵冲动,他干咳了几下,一只手松了松领带。 “换上它。”李天羽从脚下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套衣服,扔给陆小青。 “这里是学校!”陆小青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了惊诧和愤怒。 “换。”李天羽的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她。 “不,不行!”陆小青绝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不能在这里,学校一直是她心中的圣土,怎么可以在这里发生那种龌龊的事,何况周围还有来来往往的同学,“李天羽,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想你应该注意下自己说话的语气。” “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你以为我就只有那个叫白月的女孩的照片?” “你什么意思?”陆小青猛的一惊。 “要不要欣赏一下我们的照片,比于飞那个王八蛋的精彩一万倍,呵呵呵。”李天羽说着,拿出了手机。 “李天羽 ,你太……” “还有有声的,啧啧啧,我家青儿可真棒啊!” “够了!”陆小青情绪失控大叫了一声,然后心如死灰地低声喃喃,“够了。” 李天羽丢下手机,头枕着胳膊,以一副胜利着的姿态,等待着。 “能不能换个地方?”她是乞求的。 “不能。”他是不容置疑的。 陆小青含着眼泪,背开身子,在逼仄的空间里换上了那套衣服。 那是一套旧旧的棉布裙子,套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刚刚合适。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要求她的时候,总让她穿这件衣服。李天羽似乎对这件衣服很情有独钟。 每当她换上这套衣服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迸发出炽热的火焰,像一头饿狼! 而这时候对与陆小青来说,就是预示着一场残暴的凌辱又一次开始了。 李天羽已经扑了上来,他先是捏着陆小青尖尖的下巴,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贴着她的耳朵“陆小青,你必须听我的!” 接着他疯狂地侵占了她的身体,陆小青闭嘴眼睛,这一刻她是痛苦的,愤怒的,可是有什么用呢?她只能默默承受着,等他汲取完她的血液,等他松开恶魔般的手掌。 一阵狂风暴雨之后,终于风平浪静了。 李天羽满足地把陆小青推在一边,用纸巾擦拭自己。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陆小青低头换衣服,并没有理会他。 李天羽料定是这个局面,笑了笑,“我最喜欢你的伤疤,瞧它蜿蜿蜒蜒,多么美的轮廓,多么美的线条啊!” “李天羽你真是个变态。”陆小青推开像蛇一样凑上来的李天羽,转身下车了。 已经是上课时间,学院里的人很少,太阳很毒,让人眩晕。 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这片纯净的土地,陆小青觉得此刻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了。这里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也是她人生毁灭的地方。 所有的抗争都是徒劳,命运真的是上天注定的,注定,她这辈子都是个带着伤疤的丑小鸭。 事情已经坏成这个地步了,索性放开手,看它还能坏出个什么天地! “陆小青。”一个男孩的声音。 陆小青回头,太阳有些晃眼,又经过刚才的一番运动,她的步子有些虚,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有点恍惚。 “陆小青,”男孩已经追了上来,那是一张洒满阳光的脸,“你跟我走吧!” “你有钱吗?”陆小青在几乎是想都没想的情况下轻轻吐出这句话。 男孩的眼神闪动几下,终于暗淡了。 陆小青在心里苦笑一下,五年的大学时光,她过得小心翼翼,过得风尘碌碌,最后还是一无所得,一无所有。 她唯一学会的就是,如何轻易去打败一个人。 第五十四章 甜甜圈的召唤 时过境迁,有时只在一瞬间。 贴吧里的那些不堪照片突然间离奇地消失了,连同转载出去的,也通通都搜不到了。 于飞已经被免职,正在接受集团内部调查,听说这场事故还牵扯出了另外一件贪污事件,几宗事情一起压来,于飞是注定彻底翻不了身了。 当然,白月在一向用人慎重的中瑞的工作自然也泡了汤。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可是心伤了呢? 白月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她只给田糖发了条短信,我很好,就关了机。 田糖是懂白月的,她太需要好好静一静了,所以田糖即使很着急,也没去打扰白月。 宿舍冷冷清清,袁文文搬去和“卤蛋哥”同住了。王倩最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约了一帮伙伴儿,毕业旅行了,说再浪最后一回,回来老老实实考研,励志做一个有逼格的女博士。 王倩临走时拥抱了白月,想要讲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这个大大咧咧的东北女孩,第一次在白月面前红了眼,最后狠狠跺了一下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陆小青,从那天晚上起,就不见了人影。 白月踏踏实实地昏天暗地了几天,假装自己死掉了。 厚厚的蓝色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也遮住了窗内人的心。 临近毕业,整栋楼的人都少了,安静得像是无人区。要不是饥肠辘辘的感觉把白月唤醒,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 白月爬了起来,镜中的自己,形容枯槁,双眼无光,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对啊,她的灵魂全都给了那个人。 无论爱和恨都太需要力气了,而现在白月最缺的就是力气。 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她至少还有她的排骨汤,她的梦,还有薛星,还有家,还有,心里的最后一搏。 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吧。 白月起身下楼,这才感觉猛的一阵眩晕,眼前倏然一黑,不得不扶着椅子靠背定了好大一会儿,才缓慢地迈开了步子。 五月的天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阳光耀眼得不像话。 宿管阿姨端着茶杯,和来往的女孩子们打着招呼,玉兰花早已经凋谢,枝头也被绿叶取代了。 白月顶着一双双的异样眼光 ,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谁爱看就看去,谁想说就去说吧。 宿舍大门外的主干道两旁是一片小小的竹林,细细的叶子随风沙沙作响,竹林里有蜿蜒曲折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是小情侣们的天堂。 曾经他们也常在这里缠绵,她那么依恋他的怀抱,分别的前一秒是那么的难熬,他总是轻轻地把她推开,目送她走进宿舍,直到她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去。 往昔的甜蜜呀,全都变成了根根细刺,一根一根往心尖里扎。 白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韩阳分开,以至于这一天来临的时候,犹如当头一棒,她是多么的难以置信! 或许是下午的风太暖,太容易勾起回忆。 白月忽然想起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的都是高中毕业班,他们总是很忙,很多时候到夜里很晚才回家。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白月不得不自己待在家里。 她胆小,最怕孤单,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要把所有的灯和电视都打开,然后躲在被窝里祈祷自己能快点睡着,可她还是总做梦,梦到一些可怕的,模糊的东西。 当她瑟瑟发抖,终于醒来的时候,天是明亮的,阳光是温暖的,幸运的话还能看见妈妈慈爱的笑颜。这时候是小小的白月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一切都是梦啊! 后来,长大一点了,白月不再那么害怕黑暗了。 她的生活一帆风顺,身边的人都爱她,所有的事都能化险为夷,偶然有些不顺利的事情,也会像梦一样,睁开眼就消失不见了。 只有这一次,不是梦。 只有这一次,她无比渴望着这是一场梦。 白月用指甲轻轻划着细细的竹节,上面斑斑驳驳地刻着一些小儿女留下的情话,她似乎还能嗅到他留下淡淡的的气息,风吹着她随意挽起的头发,有些迷眼睛。 白月顺着风的方向,撩了撩头发,余光扫到的地方,一个定定站着的身影。 是韩阳。 这个身影揉碎了洒在风里她都认识! 所有的挣扎,期盼与渴求,都不及他一个身影的出现! 白月承认,她到现在还有幻想,只要他走过来,她愿意抛下全世界投进他的怀抱。 五米开外的韩阳依旧像一座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白月不敢去看他,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短短的距离,却像一道银河那样渺茫,没有鹊桥,没有彩云,更没有两颗想要奔赴的决心。 白月误以为是有人操纵了时空,让时间静止不前。 可她又分明感觉到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巨人的大脚从她心脏上重重地踩过去,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 爱让人伟大,也让人卑微。 在这场爱情里,白月从来都是被动的那个人。爱上了他,她就没有了退路。如果前九十九步都是她在靠近他,还在乎这最后一步吗? 还要什么梦想,要什么骄傲,如果,如果到最后,这场爱是她乞求来的,她也认了。 白月抬头,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韩阳也终于迎着看了过来。 那一刻,对于白月来说犹如陌上花开,雨后初霁,是所有期望开出的一朵奇异的花。 然而,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几秒钟,随即越过她期盼的眼神,转向她身后。 一种不好的预感,让白月没有勇气回头。 白月低着头,看身后的影子一点点往前移动。 陆小青。 陆小青轻轻地与白月擦肩而过,径直往韩阳的方向走去。 白月心中的那朵花,啪的一声,碎成一地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种都碎得稀巴烂,每一种都是最艳丽的嘲讽! 她又一次失败了。 前面停下一辆车,白月飞快地冲上去,拉开了车门,关门的时候,狠狠地朝着韩阳的方向看去,并且聚集全身的力量,在嘴角集起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笑。 韩阳隔着陆小青的身子,投来若无其事的眼光 ,身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趔趄。 驾驶座上的男人大大吃了一惊,“小,小姑娘……” “开车,叔叔,快开车!”白月打断男人的话,喉头已经开始哽咽。 “可是,姑娘,你是不是……” “求你了!开车!”白月已经开始掩面痛哭。 男人迟疑着,还是发动了车子。车子缓缓移动,经过韩阳的时候,白月隔着窗户泪眼朦胧地盯着他,他正和陆小青站在一起。 还好 ,他没看到自己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 。 男子缓缓地把车开出校门,在一片安静的地方把车停下来。 白月低声抽泣着,渐渐的,低声抽泣变成了大声哭喊,到最后,慢慢的,慢慢的平息下来。 男人一直静默不语,这是目前的情况下,来自一个陌生人最大的善良。 “饿不饿?”等白月完全平息了,男人回过头,对着后座上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说,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白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 “失恋了?”男人嘴角挂着笑 ,把“失恋了”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 莫名,白月对他的感觉超好,她抬起头,迎着男人充满笑意的眼光点了点头,“叔叔,你怎么知道?” “哈哈,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除了恋爱,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值得这么伤心吗?” 男子见白月不说话,打开电台,里面正播放着卡朋特乐队的《Yesterdayoncemore》“哦,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歌曲,不介意吧?” 白月还是摇了摇头。 “我爱人最爱听这首歌,那时我们还用录音机和磁带,一遍一遍地播放,总也不会烦。”男人望着前方的空地。 “你知道吗,当初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反对,她家境优越,温柔大方,是个芭蕾舞演员。而我只是一个来城市打工的穷小子,穷到什么程度呢,一个馒头都要掰两半,留着一半下顿吃,可我就是爱她,那时她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九十,是我的天鹅。” 男人顿了顿,眼睛弯了起来,像是回到了以前。 “现在不是有句歌词吗,恋爱不是温馨的请客吃饭,别说请客吃饭了,我连看她一眼都是奢望,你说我拿什么去爱她。我让她等我,而她真的就等了,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用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去等一个最落魄的男人。” “然后呢?” “然后,我终于抱得美人归,闺女都像你这么大了。”男人嘴角挑起笑意,“她下了那么大的赌注,我怎么舍得让她输。” 歌曲已经唱完了,“那后来呢?” “后来?你们年轻人最喜欢刨根问底,后来她体重一百四十斤,还是我的天鹅。” “她真幸福。” “哟,你看我,又扯远了,看来真是上年纪了。” “没关系,叔叔,我爱听。” “那我就多说几句,是爱让我们变强大,还是只有强大了我们才有资格去爱,我也搞不清楚。不过好的爱情是让人舒服而向上的。总之,小姑娘,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是=事,但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叔叔,谢谢你。”男人是善良的,可陷在爱的泥潭里的人都是固执而不讲道理的,没有云淡风轻,什么都是惊天动地! “要不要不吃零食?你们小女生最喜欢吃零食的,甜甜圈还是荷兰豆?”男人递过来一包零食 ,“我女儿就很爱吃这些东西,她从小就拿不定注意选哪一个,我就索性两种都拿了,然后她就高兴了。” 白月拿了一包甜甜圈。 “对了,吃了甜甜圈,就要甜甜笑哦!”男人竟然像逗小孩一样去逗白月笑。 白月拿了一个甜甜圈放进嘴里,她以为自己早已食之无味,谁知道这甜甜圈香香软软,还是甜的。 “这就对了嘛!走吧,回去。我女儿也该等急了。” 男人把白月送到宿舍门口,白月下车的时候,他把一大包零食都递了出来,“愿你有个甜甜圈般的爱情。” 第五十五章 是我要结束的 “对不起。” “不管你的事。” “那天我说的话,”陆小青停顿了一下,“我并不是故意要破坏你和月月的关系。” “我知道。” 陆小青的身高只能到韩阳的肩膀,韩阳看了一眼这个女孩,她和自己一样有着疾苦的童年,现在她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柔弱的样子让他不忍苛责。 陆小青拽着旁边伸出开的竹叶,几次欲言又止。 “小青,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韩阳忽然想到陆小青的伤势,眼光落在了她的胳膊上,“你的胳膊好些了吗?” 陆小青怔了一下,下意识收回手臂,匆忙摇了摇头。“韩阳,”陆小青低下头,“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是真的。” “不要说了。” “你放心 ,我不会纠缠你的,我只是想说给你听。”陆小青鼓足所有的勇气抬头望向韩阳。 韩阳避开陆小青,眼光落在那片沙沙响的竹林上。 “我不知道那天月月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做,我想这中间肯定有误会。”陆小青说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还绑着纱布的胳膊。“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那我受点伤也不算什么。” “那天的确是她不好。” “不过,韩阳,”陆小青上前一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韩阳没有吱声。 “月月选择那样的路,全都是因为她太爱你了。” “白月就是个笨蛋。”韩阳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她就是个大笨蛋。” “那时候她生病了,错过了好多机会,她不止一次说希望和你一起留在这里,况且中瑞是那么大的集团,谁不想去,”陆小青瞟了一眼韩阳,“她只是太心急了。” “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韩阳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不知道是恼怒,还是哀伤。 “谁说不是呢,她原本就那么优秀,”陆小青叹了一口气,“对了,白月生病期间你好像不在吧?” 韩阳的心里微微痛了一下,对于这件事他虽然表面没对白月讲过什么,其实内心是很自责的。 他想过要好好补偿白月,可这一阵子的事情多得让他焦头烂额。即便是最善于时间管理的他也分身乏术,有心无力。 陆小青觉察出韩阳的异样,“其实我挺羡慕白月的,所有人都爱她,对了,前段时间她住院期间,有一个男孩日夜陪护着,悉心得不得了,听说是高中的同学,月月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好。” 韩阳的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头。 “还好,贴吧里的照片已经不见了,连同转载出去的也搜不到了,不知道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要做到这些得花费不少的财力啊!”陆小青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白月上车的地方,“我好像看到月月上了一辆车,不知道……” 陆小青止住了话语。 韩阳额头已经爆出青筋,手指关节也握得吱吱响。 “算了,算了,我也不多说了。除了心痛还能怎样?韩阳,你要多多关心白月,她现在对我有那么大的意见,我去劝说,难免的会让她反感,最后适得其反,我就是罪人了。” “小青,谢谢你,我,我很乱。”一向孤傲的韩阳从未在外人面前示弱,这是第一次。 韩阳品学兼优,虽然冷漠寡言,但是对别人的请求却很少拒绝,所以人缘并不算很差,可是能说上话的,恐怕是寥寥无几了。 童年的阴影,现在家庭的压力,工作的烦心,小婉那般情况,白月又出了这档子事,一切都像一堵厚厚的混凝土墙,重重地向韩阳砸来。 这时候有人能陪着说说话,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韩阳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陆小青抽出一片纸巾举手擦拭。 这一幕正好被赶回来的白月碰见,三个人对视了几秒,白月轻轻转身,走开了。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白月默念着,果然就没有回头,原来她也可以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四年五个月的感情,她用一个转身,和他一笔勾销。 初次见面的大明桥,现在依旧人来人往。阶梯教室,他脊背笔挺,目光虔诚。图书馆里,他总爱待在晦涩难懂的学术期刊前。餐厅嘈杂,他点的是最寡淡的饭菜。银杏小道,阳光细碎,是否落寞。竹林的夜风还会撩动谁的心弦?旧操场的大槐树下,从今往后,还会有明月来照? …… 统统与她无关了。 但愿双脚变成具有魔力的橡皮擦,所到之处,关于他的痕迹,统统被抹掉。 如果还能回到那一天,她一定要告诉当年的白月,一定一定不要去捡那张照片,一定一定不要爱上名叫韩阳的那个人! 走着走着,泪水又爬满了脸。一个人的悲伤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完。 白月一个人一遍又一遍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飘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就是停不下来。 如果伤心足够多,能把她淹死也好。可它偏偏不多不少,像半瓶水横在心里晃荡,吐不出来,又放不下去,连悲伤都不得痛快。 在那趟白月以为会开到春天的列车里,有人冷不防地推醒还在沉睡的她,催促着她快点下车,太仓促了,以至于她还来不及收拾,就被迎面而来的暴风雨浸透了身体。黑夜漫无边际,她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也许生命中总有一段路,你要孑然一身,一边哭着,一边走完。 她精选食材,悉心调制料品,加了美酒,配了鲜花,最终熬制的排骨汤,咕嘟咕嘟,最后成了一锅腥臭的烂脓汤。 终于体会到事与愿违与力不从心。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白月的眼泪也止住了,僵在脸上干干的。 开水房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长队伍,女生们嬉笑着,抱怨着,提着暖瓶互相打趣。还有些男生大老远的跑来献殷勤,有一个男孩一手提了四个暖瓶,还要腾出一只手牵女孩。 开水房旁边是一个造型室,还记得那个叫阿亮的男孩,白月的每一次舞台造型都是阿亮打造的,干练又温暖像个小哥哥,白月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 小小的造型室亮着灯,原本温馨的小屋现在却空空荡荡 。门口还有几个人指指点点。 白月上前,“请问,这里的阿亮呢?” “阿亮?”几人中间的一个略微年轻的男人转过身,“你是说上家老板啊,他把这个店盘给我了。” “盘给你了?”“对呀,昨天上午联系的,下午就要转手,本来谈好的四万块,可我一时间只能凑够三万,没想到老板那么敞亮,一口就成交了。”男子比划着,满脸笑意,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我准备把这里改造成一个奶茶店,在整些蛋糕甜品,放几本书,这地段好呀,你看,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女孩子,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些甜甜的东西……”男子畅想着,好像白花花的银子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哦哦,谢谢你。”白月退了出来。 再往前走,就是宿舍门口了,白月稍稍停顿了会儿,迈开脚步向前了。 经过竹林的时候,白月还是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现在还没到晚归的时间,除了一团黑暗,和耳畔沙沙沙的竹叶声,什么都没有。 302宿舍的门紧闭着,门上还贴着当初四人一起作的画。 还是大一的时候,王倩在她《射雕英雄传》上画了一只雕,兴致勃勃地问大家像不像,其余三个人对着大雕大大夸赞了一番,王倩自然洋洋自得了好几天。 后来田糖来玩,一把抓过那本书,“这谁画的鸭子,还是印象派。” 王倩黑着脸夺过书,一言不发。 潜心研究了几天,最后买来一大堆水彩画笔之类的,说一定要给自己争口气。 那天王倩正趴着涂涂抹抹,一时心血来潮,非要让每个人都在上面画了一个形象。 也凑巧,那是个下雨天,大家都窝在宿舍。 于是袁文文画了一个嘬着奶嘴的小娃娃,白月勾了一棵盛放的桃树,陆小青则在纸的角落里画了一朵小花。王倩没画雕,倒是画了一个长着翅膀的鱼。 这是四个人一起唯一一次共同的作品,王倩把那幅画贴在了门上,作敲黑板状,“喂喂喂,我们以后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啦!” 然后,所有的笑充满的这个房间。 如今这幅画的两个角已经翘了起来,一阵风来,哗啦一声,它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终于贴在了地面上。 白月越过那张纸,打开灯,第一次觉得安静的感觉真好。 “结束吧,韩阳,是我提出来的。” 白月花了好久时间,终于平息了自己。又花了更多的时间,轻轻点了发送键,然后闭上了眼。 至少这样还能保留些许尊严和骄傲。 韩阳此刻也在宿舍里,一个人,舍友们都去花天酒地了。 他正盯着电脑建模,没有开灯,黑暗更能让他集中精神。手机响了一下,他点开看了一眼,轻轻把它推到了一边。 他不喜欢工作被打扰,不喜欢半途而废,不喜欢在他直达目的的道路上出现任何枝枝杈杈。 他要建模,就一定要建完才肯放下。 他的手指跳得飞快,最好快过他的思维。电脑屏幕上的图案随着他的动作快速变幻,渐渐呈现出那副画面,凌乱的床,赤裸的女孩,迷乱的眼神,白花花的男人…… 韩阳握紧的拳头,本来要砸在电脑屏幕上,他克制了一下,重重落在了桌子上,玻璃水杯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水花四溅,打湿了他平整的裤脚。 白月的手机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好。” 第五十六章 曲终人散 “好。” 一个字,简洁明了,果然是韩阳的方式。 白月握着手机闭上了眼,第一次,不在为他掉眼泪。 不管到底是谁负了谁,但愿余生不相见,不亏欠。 白月放下手机,起身关了灯。 这一刻,最大的感觉不是痛心疾首,而是,释然。 在这场恋爱里,她真心地爱过,醉过,但也真的累了。 但愿这几年的时光是一场斑斓错乱的梦,清晨醒来,她还是那个带着翅膀飞翔的少女。 如今白月已经不再是那个害怕天黑的孩子,相反,身处黑暗,她才切实地感受到了一种微弱的安全感。 成长从来都是一瞬间完成的。 心死了,可天还没塌。 白月想到了薛星,她的大树,记忆中安静温暖的少年。 他之与白月来说,永远是最可靠的码头,指引方向的灯塔,即使是与韩阳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一直矗立着,海浪一般温柔地抚平她每一次的心烦意乱。 如果韩阳是是炽热的,斑斓的,那薛星就是温润的,纯白的。 他就是夜空中的一颗微弱的星,小小的,远远的,但就是那抹微亮的光,让她觉得黑夜不只是黑暗的。 白月突然很想和薛星说说话,他总有种魔力,能让人安静且舒服,在这个并不是很美好的夜里,想找一个人能说得上话的故人聊聊天,不算太过分吧, 白月重新拿起手机翻到聊天记录,上面显示上一次和薛星聊天是一个月以前了,内容是毕业、工作之类的,当时白月还兴冲冲地告诉薛星她进了中瑞,中瑞后面一连打了五个感叹号,那时她是多么兴奋啊,细细看来,全都是她在高谈阔论,张扬得有些跋扈,薛星一直充当着倾听者的身份,不骄不躁,结尾处是他发来的晚安和憨笑的表情。 没想到,世事无常啊,人算不如天算,转眼间日子被她过成了一锅烂脓汤。 “阿星,你在吗。”白月敲下一行字。 在她脑子没有任何思绪之前,一条信息无比轻快地跳入屏幕。 “你好,他正在洗碗,我等下要他回你哦。”结尾是薛星惯用的那个憨笑表情。 白月用了相当一段时间,才把这段话给消化了,她缓缓敲出几个字,“谢谢,不用了。” 如果她和韩阳之间的关系的变化在白月的意料之中,那么这段话,带给她就不仅仅是意外和猝不及防,而是,她一直以为最根深蒂固的东西,被人连根拔起,只留下一个巨大无比的空洞。 白月甚至可以看到,一个女孩窝在沙发里,穿着随意的居家服,捧着爆米花,挥着遥控器,厨房里传来哗哗哗的流水声,旁边的手机响了,女孩无比自然地点开手机,朝着厨房的方向喊…… 多美好的画面,竟然让白月的心忽然空出了一块。 可是,凭什么呢?自己走了这么远,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还站在原地。他可以是自己的大树,难道就不可以是别人的天空。 况且,他从小孤苦,现在能快乐幸福,不是自己一直期许的事情吗? 悲伤使人麻木,还好悲伤能使人麻木。 白月重重躺下,连苦笑都抬不起嘴角。 一天又一天,白月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她照常按时吃饭,照常把宿舍归置整洁,照常不时修剪指甲,照常风轻云淡地应对各种电话,关心的,说教的,叹息的,她都微笑以对。 她极力想把自己拉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哪怕是伪装,也让别人知道,她离开谁,生活都照样继续。 只是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总是长久地发呆,脑袋像扎了根,在某一个地方可怕地牢固着。 距离毕业还有三十多天,就是这三十多天,变得渺渺茫茫,遥遥无期,她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能快点从这里解脱。 田糖还是沉不住气,敲开了门。 打开门后的白月,退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 田糖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白月,两个小时在一片沉默中过去了。 “打算就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吗?”田糖换了个位置,盯着白月的脸。 白月依旧靠着椅背,盯着空荡荡的桌面。 “白月!”田糖上前,半蹲着,使劲摇了摇白月软绵绵的身子。 白月这才回过神,朝田糖扬了扬嘴角。 这一笑,更刺激到了田糖的怒火,她重重推了一把白月,“你就这点出息!” 白月被这么大的力度一推,似乎清醒了些,她无力地看了一眼田糖,田糖正站着,她好像又长高了,也更瘦了,脸上有明显地疲惫,鼻翼处的雀斑都更加明显了,眼神里的火苗呼呼地往上窜。 “糖糖。”白月只叫了一声 ,就把头深深埋了下来。 “白月,你给我抬起头来!”田糖是喊出来的。 “糖糖,”白月缓缓抬起头,看向田糖,眼神里是田糖害怕的迷惘,“你相信我吗?那些照片不是真的,我……”这件事一直纠葛在白月心里。 “我比相信自己都相信你!”田糖打断白月,说这句话的时候 ,只感觉一股汹涌的气流在胸腔激荡,反反复复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的气息得以平息。 只是这一句话,让白月所有的保护壳土崩瓦解,她再也不需要辩解,不需要哀求,田糖就那么笃定地信了自己,白月抽动肩膀,掩面大哭。 六年的那个黄昏,田糖微笑着,送她一副黄色的鸢尾花,细碎的头发遮住了她一只眼睛。六年后,这个女孩依旧站着她身边,给她比鸢尾花海更大的感动。 如果时光是善良的,那么是不是应该满足?可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足,得到了一点就想得到更多。谁心里不期待大圆满? 白月的眼泪从未这么汹涌过。 “白月你给我停下来!”田糖的心是疼的,不过她来这里不是看白月顾影自怜的。 “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不相信……” “够了!这么多天了,还没过去吗!不就是失恋了,天塌了吗?不要生活了吗?你这样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他既然都不相信了,你还要在乎他吗?只能说他没有那么爱你罢了!听到了吗,他不爱你,可你得爱自己!” “可我什么都没了,都没了。” “你这样让我看不起知道吗!曾经那个骄傲白月,优秀的白月,说能得到什么就一定能得到什么的白月去哪里了!你什么都没了?那你先想想什么是属于自己的!没有的只能说明它原本就不属于你!你忘了,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不 糖糖,你不懂。” “如果我说我懂呢?”田糖无奈地笑了一下,有什么不懂,我的痛苦并不比你少,你至少还真真切切地爱过一场,而我连个伤心的理由都找不到。 “忘记太难了,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真的会痛,很痛很痛的。” “我要是像你这样早就死了几万次了!”田糖竭力抑制自己的眼泪,眼泪是弱者的表现,所以她从来都讨厌流眼泪! “糖糖。”白月泪眼朦胧地看着田糖,背着光的田糖,消瘦而憔悴。 白月忽然很内疚,她承认恋爱以来,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围绕着韩阳旁若无人地幸福。 她随着韩阳忽而欢喜,忽而忧伤,整颗心都装的满满的,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东西,很多人,甚至包括田糖。 曾经他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田糖我行我素,洒脱仗义,生活中却是个马虎蛋,白月心里一直把她当做小妹妹。 现在看着田糖闪着泪光的双眼,和紧紧握住的拳头,白月忽然觉得,大家都长大了,她们已经在各自的路上走了很远很远了。 时光不可回头,即使可以回头,谁又能保证当初的自己不会再执迷不悟。 各人都有一段悲伤,凭什么自己的就流成了一条河。 见白月一直愣着,田糖又是一阵恼怒,一直以来她心里的白月,乖巧玲珑,胆小善良,可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从不会把头埋进沙子里。“白月,你必须给我振作起来,否则,我真的看不起你!” “糖糖,”白月抹了一把眼泪,起身伸手想去拥抱田糖,田糖轻轻一偏,朝门的方向走去,“白月,我等着你叫我去爬山,爬很高很高的山,等着你指着高高的大楼对我说,‘瞧,糖糖,这楼出自姐姐之手,牛不牛!’” 白月沉浸在田糖描绘的场景里。 “月月,你没有被,被欺负。”田糖的声音终于柔和了下来。 白月对着田糖的方向摇了摇头,袁文文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马上打来了电话,还非要带白月去医院检查一下。 其实她担心的是白月会不会怀孕,结果医生给出的结果让两人小小惊了一下,白月还是清白的。 “白月,你要快点站起来,我等你。”田糖说完,拉开门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一阵风卷起白月的头发,附在了嘴角,白月用小手指捋顺了,放在耳后。 田糖说得对,他没那么爱自己,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 事到如今再想这些问题已经没意义了。白月也无所谓了,只是隐隐的有些不甘,毕竟曾经的将近五年里,她是那么用心,那么真心地对待过那个人。 谁的青春里不曾下过一场倾盆大雨,但愿所有的大雨都是为了洗掉污垢泥泞,但愿雨后的阳光,还能烘干每颗潮湿的心。 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路口。 白月看了下表,2014年5月20日,下午六点十二分三十六秒。 她告诉自己,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混乱,所有的不安。在这一秒,通通结束。 第五十七章 糟糕 田糖为着白月的事郁闷了好几天,窝在宿舍感觉自己要发霉了。 命运还真是千回百转捉摸不透,昔日里还一起吃饭聊天犯花痴,谁曾想,一眨眼功夫,不说是翻天覆地了,这变化的确打得人晕头转向,缓不过来劲。 看一向风风火火的田糖变得郁郁寡欢,欧阳菲菲以为又是陕北男来骚扰了。拉开窗看了好几次,也没见什么动静啊! “田糖,你大姨妈来了啊?” “你大姨妈才来了呢!” “是失恋了?” “你才失恋了!” “那,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去去去,毕业论文写好没?工作找到没?合同签了没?答辩准备好没?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多事!好奇心害死猫,该干啥干啥去啊!”欧阳菲菲在一旁一直追问,搞的田糖更是烦恼,一通反问,欧阳菲菲无言以对,只好噘着嘴走开了。 这天田糖收到白月发来的短信,长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那丫头终于想开了,也终于肯放下执念,放过自己了。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动静,就不怕走不出来。 爱情果然是会咬人的,但伤口总会愈合的吧。 田糖揪着的心也放缓下来,洗了把脸,换上最喜欢的裙子,一溜风下楼了。 “神经兮兮的,肯定是有问题!”欧阳菲菲看着田糖迅速远去的背影,嘟囔了一句爬上了床, 果然还是夏天最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盛放的热情。田糖转了个圈,深吸了几口气,这么好的天气,白白浪费岂不可惜,去会会程子辉! 为了对得起这大好的时光,田糖选择步行去程子辉那里。 记得第一次去他那里还是大一平安夜和白月一起,只是不经意的进了那个小小的理发店,谁知道就是这一不经意,后来会那么牵动自己的心。 人生啊,点点滴滴的谁能说得清。 程子辉曾载着田糖,无数次地从这条路上疾驰而过,眼前只有匆匆后倒的光影,和呼呼而过的风声。 她从来没有发现,当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会是另一种不同的风景。 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这么美丽。树干高大挺拔,枝叶繁盛,是嫩嫩的绿色,细细密密的阳光穿进来,连马路都变得灵动起来。 就像她自己,总是想要奔跑,想要追逐,而要追逐的总是遥远而模糊,所以她就更不想停留,害怕浪费每一分每一秒。 直到一天,被无名的杂物绊倒在地,睁开眼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是深陷泥潭,反而是和一朵小花呼吸相闻。 这一刻,田糖忽然莫名被感动了。她一阵的手痒,等哪天闲下来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幅场景画出来不可。 初夏的热度也不容小觑,才没多大会儿,田糖已经汗流浃背。还好,头顶“柔情似水”四个大字,提醒着她已经到了程子辉的理发店。 田糖推开门,一股凉气袭来,顿时神清气爽。下一秒,几个年轻的理发师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这几年来,田糖没少往这里跑,不光是理发师,就连经常光顾的客人也都对她熟悉了。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底里都把她当成的程子辉的女朋友,除了女朋友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这几个家伙,才隔了十来天,见她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真是没劲。 田糖也顾不上多想,轻车熟路地绕到吧台后面,瘫坐在程子辉常坐的椅子上,电脑里播放着梁静茹的《勇气》,少有地不再播放那些老掉牙的歌曲。准是因为程子辉不在的缘故。 真不知道看起来挺前卫的程子辉为什么总喜欢些老掉牙的东西,田糖想着嘴角就浮起了笑,这个笑来的没有缘由。 舒适的温度,让田糖昏昏欲睡,好久没有美美地睡过一觉了。 慢慢的,慢慢的,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田糖睡着了。 田糖再一次睁开眼睛,是被隆隆的摩托声吵醒的,他回来了,已是傍晚时分,田糖跳下椅子朝门口跑去。 “程子……”一句还没有喊完。 门外的场景让田糖有些诧异,她扶着玻璃门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辆熟悉的摩托车后座上多了个女孩模样的人,等车停稳,她松开从背后揽着程子辉腰的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下了车。拿开头盔的时候,田糖才发现,那是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少女。 程子辉斜倚着摩托车,一手抱着头盔,和女孩聊着天。说到高兴之处,两人不禁大笑,程子辉伸手点了点女孩的鼻尖,女孩一低头,瀑布般的长发便从肩膀后面滑到了胸前。 田糖傻站着看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低头羞涩地拉了拉程子辉的衣角,纤细的手指朝田糖的方向指了过来。 程子辉换了个姿势,一把揽着女孩盈盈一握的小腰,眯着眼睛,微微仰头,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过来。 这样的结局,毫无征兆,让田糖感到意外,也感到并不意外。 只是太快了,真的太快了。一个人的变化究竟可以有多快,快到从一个亲近的人,迅速变成了陌路一般。 田糖根本不想纠缠,可程子辉的笑让她窝火,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炫耀吗?他以为这样可以刺激到自己吗? “程子辉!”田糖竭力喊出了这几个字,却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你在叫我?麻烦,你是?”陈子辉佯装满脸疑惑,那神情就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这是想干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陈子辉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叫唐甜,还是田糖来着?” 程子辉的话语让田糖小小惊了一下,虽然她一直都没有看透过这个男人,却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的可怕。 田糖愤愤地瞪了回去,那个女孩正像小猫一样窝在程子辉的臂膀里,这一刻田糖连和他争执的欲望都没有了。 “哦,我本想理发来着,才发现这个店烂得要命。算了,看来我还是换一家吧。”田糖极力把每个字都说的云淡风轻,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站住!”陈子辉撒下女孩,几步迈了上来。 “这位先生,我都说过了,我……” 程子辉伸手捏住田糖的下巴,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妈的,差点爱上你!” 他那么用力,让田糖感觉疼痛! 田糖使劲儿推开程子辉,错过他的身子,挤出一脸灿烂无比的笑,对着几步之外的女孩说,“姑娘,你男朋友好像认错人了。”然后转身离开。 程子辉在原地待了好久好久,然后揽着姑娘,疾驰而去,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田糖好像又回到过去了,看似潇洒无惧,没心没肺,内心却孤独得可怕。 老实说和程子辉这样的结局,除了刚刚的一阵气愤之外,她并没有感到悲伤,而是一阵的无措,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 就像你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读一段小说,现在,这本小说毫无征兆地完结了,你却再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那段时间了。 空落落的就是这种感觉。 田糖沿着大路走了好久好久,夏天的风总是无尽缠绵,要一个人郁郁寡欢,顾影自怜?这才不是她的风格。 田糖伸手拦了两出租车,直奔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直接把田糖拉回五光十的彩色世界,什么郁闷,什么失落,什么情情爱爱,统统都见鬼去吧! “给我一杯醉生梦死。不!换一个更刺激点的。”田糖坐下来,拍了一下吧台。 梳着辫子的调酒师,摇晃着杯子,并不理睬田糖。 “喂!你听不见吗!”田糖向前倾身,使劲喊了一句 。 调酒师只是抬了一下眼,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一边,双手撑在桌面上,“小姑娘,又是你。” “别叫我小姑娘,我马上要毕业了,是个社会青年了。”田糖没好气地说。 “心情不好?” “管你什么事!快给我拿酒!” “难过的时候最好不要喝醉。”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啰嗦。我不管,我要消费,我要喝酒!”田糖把钱包拍在吧台上,“把最烈的就拿出来!” 调酒师依旧笑而不语。 “你听见没!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上帝的吗?我,我要投诉你!” “你尽管投诉。”调酒师摊开双手。 “你,我可不是吓唬人的。”田糖说着四处张望,准备起身。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调酒师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并且把一杯柠檬水推给田糖,“女孩子还是喝这个比较好。” “你!……”今天算是倒霉了,怎么所有人都在和自己作对!“谁要喝你的柠檬水!”田糖把那杯柠檬水推了回去,抓起钱包,打算离开。 去他个鬼柠檬水,她这被辈子都不要再喝柠檬水! “喂!”调酒师喊了一声,“不要爱上程子辉。” 已经走出几步的田糖,听到这句话,又羞又恼!这个“爱”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在她心里扎了一下。 田糖折了回来,“我爱爱上谁就爱上谁!你管不着!”抢过调酒师正要递给别人的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你们谁都不懂我!” 摔下酒杯的那一刻,田糖的泪水奔涌而出,连周围的客人都大大惊了一下。有人好心地递过来一包纸巾,田糖推开那人的手,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肆的地哭过了,眼泪像决了堤,哗啦啦地收不住了。她反反复复地问自己,田糖,你爱过吗?快乐吗?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不能轰轰烈烈地爱,不能痛痛快快地醉,不能坦坦荡荡地悲伤,那还能做些什么?为什么对其他人来说在平凡不过的事,距离自己却那么遥远呢? 天还早,路上还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或匆忙,或悠闲,或挽着爱人,或搭着伙伴…… 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孤单。 她不愿路人把她当做一个怪异的人,尽量让自己去想些美好的东西。比如刚出炉冒着热气的蛋糕,比如清凉爽口的冰激凌,比如爸爸宠溺的眼光和妈妈的怒骂,比如某年秋天里的那一瞥…… 这样一想,心果然好受了一点,用了好大一会儿,田糖终于忍住了眼泪,继续在大家上飘荡。 陶出手机,拨了白月的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合上手机,迟疑了一会儿,田糖下决心拨通另一个电话。 “嘟,嘟,嘟……”一阵忙音。 哦,老天,今天一定是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如果还有什么打击,那就一起来吧,也好干干脆脆地失落一次。 田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好远。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连路灯也坏了几个,灰灰暗暗的。 她想起多年前对白月说过,想要去流浪,从白天走到晚上,从阳光到星光,从星光到日出,走过金色的稻田,走过飘香的油菜花,走过山峰,走过河流,走过云海雾霭,走过春华秋实…… 少年不知愁滋味,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现在发现,那些美好只能出自诗句之中,现实里这样的乌漆墨黑,还浪漫个鬼啊! “谁!”田糖隐约感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的时候,除了晃动的树影,并没有一个人。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田糖继续往前走,后面的脚步声又紧紧跟上来了。 一阵不好的预感,让田糖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举目远望尽是黑暗。只在路的尽头有一片光亮,似乎还有些摆夜摊的人。 糟糕,怎么走到这里了! 回头是不可能了,快跑又怕惊了后面的人,理智让田糖加快步子,摸索着手机,上帝啊!她使劲按了几下键,没电了! 后面的脚步越来越近,万念俱灰的田糖刚加快步子,后面那人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田糖本能地要开口大叫。 “砰”一声闷响,田糖应声倒地。 第五十八章 谁是最伤心的人 田糖在一栋废弃的建筑物里醒来,她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慢慢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周围一片破败,空荡荡的,杂乱地堆着砖块石头之类的东西。不远处放着空着的一次性饭盒和几个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子。 浓浓的潮湿的霉味,让她忍不住作呕,稍微一动就觉得全身的酸痛,尤其是后脑勺位置一阵一阵的木木的疼痛。 这是哪里?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田糖双手支撑地面坐了起来,抱着脑袋使劲回想,昨天去找了程子辉,然后进了酒吧,最后她一个人在大街上流浪…… 啊!田糖捂嘴尖叫一声! 低头打量自己,衣衫褴褛,满身污垢,一只鞋子也找不到了,摸摸口袋,手机钱包全都不见了,田糖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 短暂的失神之后,田糖站起身来,头一晕,眼前一阵黑,浑身除了疼痛竟没有半点力气!她强打起精神,扶着冰冷粗糙的砖墙,缓了一会儿,迈开步子,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杂乱的地面,刺得田糖一只没穿鞋子的脚生疼生疼的,才走几步就红肿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哪里受的过这种罪! 田糖也不顾,只管朝前走,急切地想要脱离这个肮脏讨厌的地方。 走出这个废弃的建筑物,一大片阳光猛烈地砸了过来,让田糖更是眩晕恶心。旁边是一个垃圾站,蝇虫缭绕,空气中的一阵阵热浪里,夹杂着不知名的腥臭味,让田糖觉得没什么比这些更忍受不了的了。 几步之外的杂草从里,她看见了自己的的另一只鞋,横躺着,像是被遗弃的垃圾。 远处就是居民区,街口还有卖早餐的小摊,田糖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点着脚离开了。 公交车照样晃晃悠悠,上班族拖着疲惫的身躯,小学生背着重重的书包,摊主无聊地摇着蒲扇,对他们来说,这一天和过去的无数天一样,慢慢的就会被遗忘。 只是,对于田糖来说,这一天,她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她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田糖才走到学校门口,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在外面徘徊的人也少了。 远远的跑来一个人影。 “田,田糖。”是那个陕北男孩。 看到田糖一身狼狈,男孩着急得抓耳挠腮,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无措地把手里的东西往田糖怀里塞。 “我,我昨天晚上去你们宿舍,宿舍下面,她,她们告诉我,你不在,我就一直等,等着你。”男孩支支吾吾的,见田糖一动不动,低着头,把手里的东西往自己面前收了收。 田糖愣了一会儿神,忽地抬头对男孩笑了。 这一笑,对男孩来说抵得上世界上所有的春暖花开冬雪绮丽。 “你,你要毕业了吧,我,我……”男孩还在吞吞吐吐。 田糖就一直仰着脸笑着,眼神却是空洞的。 这样的田糖,让男孩陌生又害怕,“你,你怎么了?” 田糖嘴角动了几下,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不要生气,我什么都不做,只想把这些东西给你。”男孩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心里骂着自己,又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只能连连道歉。 田糖点了一下脚,在男孩的脸上轻轻一吻。 “啊!糖,田糖!我……”男孩猛地一惊,连退几步,捂着那张红通通的脸,略略定神才好像搞清楚了状况,激动得差一点要跳起来,又按捺住心情,几步走上前,伸手想要拉田糖,“你,你肯答应我了?” 田糖挡住男孩还没落下的手,错到一边,“这个吻送给你,但是不要喜欢我。” 她的声音很轻,也足以像秋风扫落叶般决绝。 男孩的笑还僵在脸上,“什,什么?你说什么?” “千万不要喜欢我。”田糖漠然地重复了一遍。 五年了,他一个人喜欢了她将要五年了,没有牵过手,没有过拥抱,甚是连她的一个微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 所有的欢喜和悲伤全都属于他一个人。所有黑夜里聚集起的希望,在每一个如期而至的白天里消耗殆尽,还要鼓足勇气继续做梦,爱一个人爱到了无望。 一句“不要喜欢我”就要打发他走吗,一句“不要喜欢我”就给自己叛了死刑吗?一句“不要喜欢我”就真的可以不喜欢了吗?如果人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的话,那他真的愿意从开始就不要喜欢。 “不。”男孩盯着田糖憔悴的小脸,坚定地吐出一个字,这些年来他什么都没学会,唯一学会的一件事就是坚持。 男孩还在原地站着,田糖接过他抱着的大大一包零食,朝前走去,刚走几步又回过头,“这么好吃的小东西,以后一定要送给爱你的人。” 男孩不说话,长长的影子铺在前面,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整个影子抖动得厉害。 田糖的背影越来越远,男孩忽然直起头来,裂开一个招牌式的明亮大笑,“反正我不会放弃!”黝黑的皮肤,刷白的大牙,在大太阳底下,竟有些悲壮的意味。 田糖从回到你宿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毕业如期而至。 一时间各种大大小小的聚会一块袭来,让人应接不暇,年轻人的离别很淡很轻。无非就是开开玩笑,拼拼酒量,吹吹牛皮罢了,觥筹交错中抛下豪情壮语,哪里有什么离愁别绪。 几通聚会下来,也难免会疲惫。只是这次班长梁亮的号召,谁都不得不给面子。 梁亮邀请的都是平日里玩的来的同学,作为班里仅有的四个女生,白月她们当然悉数到场。其余还有,李牧,林大海,以及其他几个玩得开的男生,当然,韩阳也来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过来了。 袁文文脚刚踏进包厢,就被几个同学团团围住,有摸肚子的,有嚷着让叫叔叔的,抽烟的赶紧掐了烟,还找了个空调吹不到的位置给袁文文坐。 袁文文也不羞不恼,笑呵呵地任他们胡闹,“哎哟,怎么感觉自己像个格格,瞧你们几个,以前也没见谁这么体贴过,早这样啊,我闭上眼随便挑一个嫁了得了,哈哈哈!” “什么格格呀,我看你就是个嬷嬷!”王倩永远不忘奚落袁文文。 “是嬷嬷也是风华绝代的嬷嬷!”袁文文本来就丰满,加之怀孕后“卤蛋”哥的填鸭式照料,袁文文何止旁了一圈,一张白嫩的大脸,春光灿烂,说不出来的风姿绰约,“是吧?鹌鹑他大姨妈?” “谁是大姨妈!看我不撕你的嘴!”王倩说着,便要上前同袁文文撕扯。 “咱们几个你排老大,可不就是大姨妈嘛!” “袁小胖!别以为有了鹌鹑蛋就无法无天了!看招了!” “好啦好啦,别闹了。”梁亮上前,拉住王倩,生怕她闹出什么事来。 王倩哪里会去撕袁文文,不过是日久未见,嬉闹一番罢了。 白月早早落了座,看他们胡闹。 正当嬉闹间,门被推开了,韩阳和陆小青一前一后进了包厢。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前一段的白月的那些传闻沸沸扬扬,已经够乱的了,半路又杀出个陆小青,并且今天陆小青又和韩阳一块来了。光是局外人都觉得不自在,何况是当事人呢。 白月摆弄手机,王倩看了她一眼,冲着韩阳,“哟,大忙人,今儿个挺有空的哈!还有人陪着,心情不错呀,也没见着……哎!你拉我干啥!”王倩正说着,使劲甩了下胳膊。 旁边的李牧,一只手捂着半张脸,低头不语。“来来来,王姑娘,你不是早喊口渴了吗?喝果汁喝果汁!”梁亮赶紧站起来打圆场,硬把一杯橙汁塞进了王倩手里。 “早口渴了为嘛现在才给我果汁喝!”看来王倩是诚心要拆台,她愤愤地把那杯橙汁往桌子上一摔,重重地挨着白月坐下。 玻璃杯啪的一声落在桌子上,橙色的汁液星星点点地溅了韩阳一身。韩阳也不说话,掏出手绢擦了擦,往四周看看,在仅剩的两个空位之一坐下。 陆小青没得选,只得挨着韩阳坐下, 见人全来齐了,菜也上得差不多了,梁亮站起来举起酒杯,“这一眨眼就要毕业了,你们几个是我大学几年里最好的朋友,废话也不多说了,祝你们前程似锦!梁亮一仰脖,首先干了一杯。 “什么祝你们,是祝咱们才对!这还没开始呢就醉了?” “老班长是激动过火的吧!” “我没打算要毕业。”梁亮坐了下来。 “什么!”几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了过来,“没打算是什么意思?” “我休学了。”梁亮平淡地说。 “这个节骨眼休学!你是不是傻!现在社会竞争这么大,晚一年进入社会,就多更多压力……” “怪不到你没有参加毕业答辩,我还以为你走后门了呢!” “为什么休学啊?” …… 大家都很好奇和不解,七嘴八舌地问来问去。梁亮只是听着,良久,他自饮了一杯酒 ,“为一个人。” “哦,原来是为情所困呀!” “是哪个学妹这么有魅力,让我们的大班长甘愿等一年。” “不是学妹,是个老师。” “老师!”几个人差点喷饭! “没想到你好这口啊!” “乱了乱了,梁亮啊梁亮,平日里看你不做声,没想到闷声干大事啊!快说说说,是那个老师,好让我们趁着这几天也好目睹一下芳容啊!”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我就是想赌一把,你们也不要再追问了,这种事对她影响也不好。”梁亮的语气里有一丝苦涩。 “哎呦,这就开始怜香惜玉了?”王倩对这种事情特别来劲。 “好了,好了,换个话题哈!”袁文文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对王倩使了个眼神,转而向林大海,“嗨,林胖子,你的加长林肯啥时候开回来啊,好让我们家小鹌鹑蛋在娘胎里先体验一把!” “那是谁都能随便体验的吗?”林大海往嘴里塞了一块鸡,鼓着腮帮子白了一眼袁文文,“我说你这当妈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别人的车可不是谁想上就上的,那得……哎哟喂!” “咳咳。”王倩干咳一声,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林大海一脚。 这一句玩笑,开得太没水平了! 王倩斜了白月一眼,她正夹着一根青菜,慢慢放在嘴里咀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韩阳也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陆小青朝韩阳碗里夹了一块鱼。韩阳不动声色地一直静静坐着,隔了这么远,王倩分明听见韩阳指关节一阵的咔咔擦擦。 一阵诡异的寂静之后,白月起身,笑着说,“我先走了哈,外面车等我好久了,不好意思了大家,我自罚一杯!”她故意把“车”子讲得很大声,说完一口气喝了一杯酒,拿起包离开了。 白月走后,大家继续闲聊打趣,李牧就一个人喝起闷酒,一杯接着一杯。 王倩心里暗骂了一句,举起酒杯,“来,李牧我跟你喝。” …… 那天晚上,李牧和王倩都喝醉了。 林大海接过重任,和袁文文一块儿,负责把烂醉如泥的王倩扛了回去。 终于散场了,谁是最伤心的那个人? 第五十九章 不要为爱受伤害 白月缺席了毕业照。 两个星期后,拉着行李,独自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城市。 毕业照到什么时候都特别吸引人,同学们拿着照片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细心的人会发现,一片黑压压的集体照中两个男生一个黑着眼眶,一个肿着半张脸。在一群大喊着“茄子”开怀大笑的同学中间,竟然有种浓浓的悲凉。 究竟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老天知晓了。 回家的列车快得超乎意料,如果列车一直开,一直开不要停那该多好。 周围全是陌生人,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一片热闹。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一个人悲伤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车终究要停,该来的总是要来,逃不掉的。 白月害怕回家,她能接受自己的一无所有,但是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望女成凤的父母。她的父母都很清高,如果知道女儿发生了那样的一件丑闻,那不是生生往他们心上插刀子吗? 小城还是当初的模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连空气中的味道都有种亲切的意味,一切好像都没变,只有自己回不到当初了。 她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心里除了慰藉,更多的是五味杂陈。如果可能,她宁愿带着行囊,远走他乡。 小区里依然有悠然自得的流浪小猫,腻着母猫嬉戏撒娇。 白月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摁响了门铃。 她已经提前告知爸爸妈妈今天到家。 门开了,首先扑面而来的是炖排骨的香味,然后白月看到了系着围裙的妈妈。妈妈向来清瘦,被围裙收紧的腰身,显得愈发清朗。 “妈。”白月挤出一个明亮的笑。 “进来吧。”妈妈接过白月的行李箱,放在门口,进了厨房带上了门, 白月踏进门,才发现自己有些小心翼翼。 “啊,好香啊!我最喜欢妈妈做的排骨了!”白月故意让自己的情绪高涨起来。 话音落地,是一阵尴尬的寂静。 “回来了 。”爸爸放下报纸,取下眼镜轻轻擦拭着。 白月这才看到沙发上的爸爸,“爸,您这是又看什么国家大事呢?”白月亲昵地依上去,“有什么新鲜事讲来听听你。” 白月的爸爸下了课堂,除了批改作业写教案,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报纸了,看到有意思的地方都要叫上女儿一块儿分享。 虽然现在网络发达了,什么事情都有可以在手机上第一时间知道,爸爸还是定了报纸,没事的时候就翻翻看看。 “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老白把报纸摊在了一边,“先歇歇吧。” “爸,我给你讲啊……”白月还没说完,就看到爸爸眯上了眼睛,撑开手掌在太阳穴旁边揉。 这次回来,总感觉怪怪的。爸爸妈妈该不是也听说那件事了吧?不可能,学校距离家里有上千公里呢!况且那些照片在一夜之间就魔幻般的消失了。可能自己太敏感多疑了吧。 白月静静地坐在沙发一侧,老猫怪怪叫唤着慢吞吞地踱过来在白月的腿上蹭来蹭去,白月弯腰把怪怪抱起来放在腿上,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心里有了稍许的慰藉。 怪怪是一只黑色的猫,只有尾巴尖和四肢是白色的,像一直穿着靴子的猫。 它是当年白月和薛星一起在百草园里发现的流浪小猫,那时候它又瘦又小,还脏兮兮的,刚被雨淋过,全身湿漉漉的,整个脑袋上好像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它惊恐地喵喵叫着,白月和薛星小心靠近,生怕把它吓跑了。谁知道它却并没有逃开,反而是蹭着她的小手指,小鼻子凉凉的,白月的心当时就融化了。 “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 “她这么丑,就叫它怪怪吧,丑八怪的怪,哈哈。” 薛星用自己的衣服包起小猫把它送到了白月家,白月央求着爸妈留下了怪怪。 到今年怪怪已经八岁了,算是老年人了,小时候很俏皮捣蛋,现在却安静的很,也变懒了,已经蜷缩在白月腿上开始打呼噜了。 “开饭了。”妈妈已经把所有的饭菜都端上了桌。 “嗯,真香啊!吃到妈妈做的饭真幸福!”白月满脸的笑,给自己夹了大大一筷子菜,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尽管,她并没有什么胃口。 妈妈给白月夹了一块鱼,又低头吃自己的饭。 “一眨眼就毕业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呢!”白月努力找着话题。 可是这并没有太大效果,一家三口沉默着吃完了饭。 妈妈收拾餐桌,白月也赶紧起身帮忙。 刚准备去厨房的妈妈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来,把一摞盘子重新放在餐桌上坐了下来。 “月月。”妈妈终于开口了。 老白咳嗽了几下,被妈妈狠狠地瞪了回去。 “妈。” “你老实说,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啊?妈妈,你说的那件事?”白月笑着不解地问。 “你还有脸给我问!”妈妈瞬间咆哮出来,接着整张桌布被她一扯而翻,随着哗哗啦啦,叮叮咣咣的一通乱响,残羹冷炙撒了一地,溅了三人一身,怪怪也吓得窜到了阳台上。 果然,越害怕什么就会越发生什么。 “妈,那不是我的错。”白月冷静地说。 是的,自从他的转身离开,她的心就结了厚厚一层冰,什么怒火都刺激不到她。 “你知不知道别人都在背后怎么说你!我和你爸清净了半辈子,现在脸都没有了!”白月冷冷的语气,让妈妈更加生气。 “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没有态度。”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坐在白月脸上,力度之大,让毫无防备白月突然摔倒了地上,扑在那一滩饭菜上。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可她并没有流眼泪,也许,她的眼泪早就为某个人流干了。 白月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上的污垢,“是的,你们看到的听到了都是真的,我就是干那种事了,我为了一个好工作,出卖了自己,和一个老头子睡了一觉,这就是我,这就是你们的女儿,我就是这么下贱,满意了吗?”白月微仰着脸,脸上是嘲讽的笑。 啪!又是一记耳光! 这次是爸爸,是从小宠她到大的爸爸,这一动作下去,白月没动,他自己倒捂着脑袋后退了几步。 从连没有和白月大声说过话的老白,竟让扇了自己闺女一巴掌!连白月妈妈都有点惊异地看了过去。 老白捂着脑袋后退到沙发上,“你,你给我滚。”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白月不说话,拉起行李就走。 怪怪嗷嗷叫着跑到白月脚旁使劲蹭着,白月心一软,抱起怪怪,关门离开,没有回头。 如果说在此之前,白月还有一丝力气的话,那么这两个巴掌,就是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牢固的关系都可以崩盘,还有什么是可靠的呢。 傍晚的天气还很燥热,白月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抱着怪怪,在街上游荡。 在她熟悉的家乡,竟然没有一个容身之地。 一个人走了好久好久,最后不自觉走到了她的百草园。 这里承载了她年少时所有的欢乐希望忧郁和期冀,像无边的大海和坚实的土地,温柔地接纳了她的一切情绪。时至今日,还有勇气面对它吗? 白月在门口徘徊着,终于下定决心踏了进去。 园子里比以往更荒芜了,野草疯了一般的长着,已经没过了腰。小湖里的水发着腥臭的味道,健身器材也更锈迹斑斑几乎分不清了。 白月顺着熟悉的小道,穿过了密密交织的杂草,终于来到了她的乐园。 大桃树依旧繁盛,周围草浅浅的,像是有人修剪过。白月坐下自己行李箱上发呆。怪怪跳出她的怀抱,去草丛里玩耍,它看起来很愉快,又像小时候一样活泼了。 “这是你的家,对吧,怪怪。”白月喃喃地说。 不觉中,天黑了,风吹草动,说不出的阴森可怖,蚊虫也叮咬的厉害。原来有些事情再去做的时候,会不小心丢了当初的味道。 白月唤了怪怪,匆匆出去了。 这不大不小的城市,也并非没有可以投靠的人,只是她不想打扰谁,确切地说,她自己都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出现在昔日老友的面前。 上学期的奖学金也够她度一段日子了,天越来越暗了,当务之急是找个容身之地。 白月想着,一阵尖锐刺耳的汽车鸣笛在身后不停地响,她已经躲在了道路的最边侧,那喇叭却越来越急。 白月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谁知道那车猛地一加速,直接横在了她面前,吓得怪怪差点窜掉。白月安抚着怀里的怪怪,狐疑地停下了脚步。 “你是不是叫白月!” 车里下来一个年轻姑娘,满身名牌,和着不浓不淡的香水味。浓眉大眼,小嘴巴,翘鼻子,皮肤微微暗淡,也不失漂亮。头发随意挽着,仔细看上去,就会发现这个女孩满身疲惫。 白月并不认识她,也不想和她纠缠,拉起行李,想要从车后面绕过去。 “不准走!”女孩跑过来,张开双臂,拦住了白月的去路。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白月一番,“你就是白月!” “你有什么事?”白月护着怪怪,因为女孩的气势汹汹已经有点吓住了怪怪。 女孩握紧拳头,肩膀耸动,胸脯急剧起伏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白月已经看到了她眼中的泪花,“因为爱吗?” 猛地抬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我就是爱他!” “不要为爱伤了自己。”白月觉得这个女孩像极了不久前的自己。 “管你什么事!”女孩像是被惹怒了,大声吼叫着,跑进了车里。 车疾驰而去,溅了白月一身泥水。 不要为爱受伤害,白月在心底里说。 第六十章 谁是谁的囚鸟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 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得到的爱越来越少 看着你的笑在别人眼中燃烧 我却得不到一个拥抱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冷冷地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缭乱的城市 容不下我的痴 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 张宇宽厚的音域把这首《囚鸟》唱的孤独无比。 “哎,你说我像不像只囚鸟?”女孩转脸朝向窗边书桌旁坐的的男孩,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她的声音轻巧空灵,哪里像是囚鸟,说是百灵鸟也不为过。转脸的时候,阳关正好洒过她的侧脸,勾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娇嫩的皮肤,连细细的绒毛都能看到。 男孩正捧着书,他看得很认真,并没有理会女孩。 “我喜欢喝卡布奇诺的时候看着你 。”女孩的嘴角扬起笑意,眼睛眯成了月牙,用小勺子敲了一下咖啡杯,侧耳聆听,“看着你的时候喝卡布奇诺。” 男孩子暂时放下手中的书,双手掩面搓了搓脸,望向了窗外。 “哎,你能不能坐过来一点,或者稍微转一下身子。”女孩噘着嘴,趴在了小小的餐桌上,“虽然你的后脑勺也很好看,但是我想看看你的脸。”说话的时候,她眼神里已经有了几分哀怨。 窗外似乎对男孩有无穷的吸引力,让他无限出神。 “嗯。”女孩子叹了口气,“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 “有一只狼宝宝哦,从小就不爱吃肉,只爱吃素,它的父母当然很担心啊。然后有一天,他们看到狼宝宝在追一只小兔子,狼爸狼妈当然是很高兴了。然后,狼宝宝抓住兔子说,‘把胡萝卜交出来’! 哈哈哈,这个狼宝宝好可爱呀!”女孩笑得咖啡杯都端不稳了。 …… “不好笑吗?嗯,那我再讲一个吧。有一个人攀岩,当他快爬到山顶时,有一只大灰狼拿着一根燃烧着的蜡烛想要把绳子烧断,那人说了一句话,大灰狼就把蜡烛吹灭了,你猜那人说了什么?” …… “你就猜一下嘛,好不好?”女孩撒娇着,看见男孩依然一动不动,“好吧,看来你是猜不出来的,那人说‘Happy Birthday!’哈哈哈,你肯定想不到吧,有没有很搞笑呀?” …… “这个你也不满意呀?”女孩的声音里满满的宠溺,“那好吧,今天压轴的要上场了,竖起耳朵听好哦!有一个人,在医院输液,输着输着就开始狂笑,别人问他笑什么,他说,你猜他说什么?” 女孩朝男孩的方向看过去,她看到的永远是背影,“算了,我知道你还是猜不到的。”女孩换了个姿势,“他说,‘我笑点滴。’哈哈哈,笑点滴,这个太好玩了!”女孩已经笑得捂起了肚子。 “为什么你都不笑,好吧,是我自己笑点滴吧。” …… “要不要来杯卡布奇诺?我学了好久的,保证超正点!卡布奇诺要甜甜的才好喝。”女孩摇了摇咖啡杯,还有大半杯,已经凉了。“那你晚上想吃什么?牛排?咖喱饭?炸酱面?或者是,其他的,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做的。你看我手上都被油溅了好多泡泡呢。”女孩伸出手,纤纤玉指上有点点的红。 …… “饭也不吃,嗯,快拿你没办法了。”女孩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语气像是对孩子般的轻柔,看他的眼神也是满满的爱意。 …… 整整一天,女孩子都在自说自话,男孩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女孩从头到尾都不恼怒,就那么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总爱给她一个侧脸,她的话多起来的时候,他就会把脸朝向窗外的方向,这样女孩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了。 可是连背影也这么美好,让女孩的心砰砰为他跳。 夜幕降临,花灯初上,街道是热闹的,这一刻的城市是美好的,这样的人间烟火,要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看会比较好吧。 “天黑亮着灯的时候能看着你真好。”女孩支着下巴喃喃地说,“像是家的感觉。” 这间小屋,仿佛因夜的来临而更加寂静了。 女孩起身,轻轻地走到窗前,双手环抱男孩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男孩的背上,“和我说一句话,好吗?” 男孩掰开女孩紧扣的双手,往前挪了挪。 女孩并不依,紧跟上去,更紧实地抱住了男孩。 男孩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起掰女孩的手。 “你弄疼我了。”女孩娇滴滴的声音在男孩的背上响起。 男孩低头,那双纤细的小手果然红通通的固执地交叉在一起,男孩这次不动声色,他知道怎么做都是徒劳,就这个样任由女孩揽着他。 窗外灯光晃动,男孩或明或暗的脸上,有一种深深的苦楚, 两人就这样站了好久好久,没有说一句话。 男孩看着手腕上的表,从七点半,七点四十,七点四十五,七点五十,七点五十八,还有三十秒,二十秒,十秒,七秒,三秒,两秒,一秒…… “时间到了。”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收了一下手。 “你……”男孩欲言又止。 “再陪我一会儿看,好吗?”女孩的脸紧紧地贴在男孩背上,有种温暖潮湿的气息,让男孩无所适从。 “我们约定好的到八点就结束。”男孩摇头,语气很坚定。 “今天是周末呢。”女孩的语气有点像撒娇,可这个娇一点都不让他觉得可爱。 “我们没有规定周末会例外。”男孩极力克制才使语气保持到平静。 “这个时候能不能不要和我提约定,让我多快乐一会儿,可以吗?”女孩已经接近乞求了。 “你又这样。”男孩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 “你站在这里就好,你的心里可以去想其他事情,去想其他人,你的眼睛可以去看其他风景,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只要,只要能看着你,抱抱你就好。” “可我总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的,我有工作,有朋友,还有……” “就是没有我对吧。”女孩打断男孩的话。 男孩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不是没有她,但是那不是爱情,可这让他怎么再说出口。 女孩心里不是不明白,他曾经说过无数遍,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永远不会改变,不管女孩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他心里的那个位置永远只属于一个人,永远无法取代的。 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惹上女孩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家境,个性平凡。而她靓丽,家境富裕,是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整个学校,整个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她就偏偏选上了他! 她选上了他,是两个人的劫难。 “我们约定好的,不上班的时候,每天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我会和你待在一起,现在已经快要八点一刻了。”男孩又一次看了一下表。 “你又提约定,”女孩嗔怒,用脸轻轻地在男孩背上摩挲,“多给我一点快乐都不肯吗?” “我们本来就是靠约定绑在一起的。”男孩的这句话平静而具有绝对的杀伤力。 “那我可以毁约。” “什么!”男孩的防线彻底崩塌,他用力分来女孩的双手,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你不答应我,我就毁约。”女孩仰着脸,倔强地盯着男孩。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呀!”男孩抓住女孩的肩膀,用力地摇着! “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我想要你认真看我一眼,我想要你抱一抱我,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午餐晚餐,我想我们每天互道早安午安和晚安,我想和你一起在雨天撑伞,我想和你一起买菜煲汤,我想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女孩越说越激动,泪珠在眼眶打了几个转,滴溜溜地滚落下来,此后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了。她双肩剧烈地抖动着,顺着他的身子慢慢蹲坐下来。她把头埋进膝盖里,抽泣着,抽泣着…… 这样的场景已经让男孩的心起不了半点波澜了。 说他无情也好,说他不懂体贴也好,甚至说他不算男人他也认了! 快五年了,她和他纠缠了将近五年了,这五年时间里,他早就身心疲惫了。她的爱是拴住他的沉重铁链,让他连呼吸都不自由。 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耐力才会和另外一个人撕缠这么多年。 他不是不心疼女孩,但是他不能妥协,他这次必须决绝!正是因为过去的一次一次妥协让步,才让自己一步一步陷入泥潭,无法抽身。 女孩也不是不可爱,只是他的心太小,一生只能容下一个人。 初见,她如一棵盛放的向日葵,带着所有的光明和期望!是什么让这株向日葵变成了可怕的藤蔓! 究竟谁是谁的囚鸟? 如果是爱,那这又算是什么爱!人们总是用爱的名义来互相伤害! 是他的不果断让两个人受煎熬。如今,他的月亮回来了,是时候了结了。 男孩轻轻绕过女孩,朝门的方向走去。 “你要走吗?”女孩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带着绝望。 “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你要走的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小婉,醒醒吧,这不是爱。” “我真的会跳下去。” 男孩还是转身了。 “我数三声。” “三。” 没回头。 “二。” 没回头。 “一。” 没回头。 砰! 第六十一章 谁不曾为爱痴狂 “王小婉你疯了!”薛星也疯了一般地冲到窗旁,他的大脑是空白的! 小婉躺在一楼挑出的雨棚上,淡粉色的上衣慢慢浸出殷红的血迹。 谢天谢地,有一个雨棚! 这间小屋在三楼,薛星叫了几声小婉的名字,跑下楼去,并且拨通了急救电话。 薛星急促地敲开二楼邻居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奶奶,薛星手指着窗户的方向,也顾不上唐突,直接奔了过去。不明所以的邻居随着薛星,看到血泊中的姑娘 ,惊得目瞪口呆。 薛星迅速跳到雨棚上,边唤小婉的名字,边检查她的伤势。 小婉的双眼紧闭着,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呼吸浅浅,清瘦的身子微微抽动。 “小婉,小婉,”薛星跪坐在地,附在她耳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小婉的眼睛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眼,“薛星,”她竟然咧开嘴笑了,“这样你就不会走了,对吗?” 小婉盯着薛星,满是期盼,笑容僵在嘴角,和在血水里怪异而可怖。 “小婉,”薛星低下头,眼睛红红的。 “阿星,”小婉的眼睛随着薛星转动,“你难过了?你为我难过了,对吗?” 薛星的头,越埋越低,“小婉,你怎么这么傻!” “我就是这么傻。” “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这样做的,我们没有……”他们没有结果的,薛星不忍心把这后半句讲出口。 “阿星,我爱你,我为你什么都愿意做。饭可以不吃,命可以不要,可我就是不能没有你。”小婉的声音很虚很小,讲话的时候,紧皱眉头。 “痛吗?”薛星爱怜地拂了拂小婉的头发。 小婉微微摇头,“心痛。” 心痛,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薛星的心里。 心痛,他不是没有过。 他见过最亮的笑脸是她的女孩正依偎在别人的怀抱。他的整个童年,少年,以及到现在,都只为她一人跳动。 他说过会等她,可是等从来都是个被动的字眼,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开花。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颠簸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灯塔,没有方向,深甚至没有星光,只有可怕的黑夜和狂风,巨大的寂寞和恐惧。他是仅靠着一点幻想和执念,才不至于让自己沉沦。 等一个人等到无望,爱一个人爱到受罪。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呢?她何尝不是为了他虚耗了自己的青春。一个人能有几年的青春,尤其是女孩子。他又曾给过她什么? 事与愿违,力不从心,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阿星,”小婉的胳膊动了动,她努力想去拭干薛星眼角的泪水,“不要哭,我很幸福。” 薛星轻轻按住小婉的胳膊,“不要动,你现在不要乱动,怕是有骨折,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你看我好看吗?”小婉看薛星的时候一直让自己保持微笑。 薛星看着小婉的眼睛,使劲点了点头。 他又一次被她打败了。 五年了,他们好像是一直在暗自较量,她总是在追,他却总是在逃。但是他总也逃不掉,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做不到那么决断。 薛星承认在爱里,他是懦弱的。 “你有爱过我吗?哪怕一点,”这是小婉问过无数的问题。 薛星只能保持沉默,现在对她摇头,他做不到。 小婉的爱不是一时兴起,薛星也不是没有心动过。但是爱,从来都是唯一的。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就让我做梦吧。”小婉闭上了眼睛,悄悄勾起来薛星垂在旁边的手。 不多久之后,救护车来了,大家小心翼翼地把小婉抬了出来。 从薛星进门后就一直在窗户旁伸着脖子焦急地看着的老奶奶,跟着人群,一边抹泪一边颤颤巍巍地拉着一个穿色衣服的救护人员问,“这孩子没事吧?” 救护人员正在忙碌,敷衍了着老奶奶,“没事的阿姨,没事啊,您就放心吧!” 完了老奶奶又拉着薛星,“小伙子啊,小两口闹别扭,让着点闺女,瞧瞧这可怜样。年轻人啊,别争那么一口气,不值当啊,不值当,等你老了就知道了,有啥都没有个伴儿好啊……” 老奶奶说着又要抹眼泪。 “奶奶,我知道了。”薛星答应着奶奶,随着救护人员出去了。 一通忙碌之后,小婉终于安静地躺在了病房里。 还好,只是右腿和左臂骨折,身上有些擦伤,并没有内伤。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有一段时间的静养了。 薛星办完所有的手续,碰见正往办公室赶的同事,“哎,薛星,你今天不是休息了吗?” “有一个朋友除了点事,我帮着照看下。”薛星早在学生时期就已经在中医院实习了,现在正式上班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了。他为人谦和,和大部分同事都合得来。 “哦,那你朋友没什么事吧。” “还好,问题不是很大。”薛星边整理着各种单据,边回答同事。 “行,那就好,我这还有点事,回见啊!” 薛星应对着,急匆匆赶进了病房。 小婉腿和胳膊上都打了石膏,现在麻药已过,正疼的掉眼泪。见薛星过来,赶紧擦眼泪。 薛星过来坐在床边,“疼得很吧?” 小婉使劲摇摇头,倔强地说,“不疼!” “别乱动了,躺下吧。”薛星扶着小婉的肩膀,把她安置好,自己又重新坐下。 小婉果然就安静了,像个小兔子一样,乖乖地窝着,眼睛一刻也离不开薛星。 “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爸妈,对了,你还有个哥哥。” “不要。”小婉说的很坚决。 “你这样,不通知家人可不好。” “我妈肯定会骂我,我爸一定会把我另一条腿也给打折的!”小婉噘着嘴,“我那个哥哥就更别提了,他一定会冷冷地瞟我一眼,然后丢下一句‘活该’。”小婉把境况描述的凄凄惨惨,可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哀怨。 “那,这就难办了。” “不难不难,你不就在这个医院上班吗?要不,你照看我好了。”小婉笑着,“对了,我卡里有钱!医药费什么的都不用操心。” “上班不是玩的,我也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的。” “你忙你的啊,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拉不住你,”小婉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腿和胳膊,“你就抽那么一丢丢的空,看我一眼就好。” “你一个女孩子,总是不方便的。” “方便,方便,什么都方便。再说了,”小婉说着,语气就低了下来,“在说了,我们还有合约呢……”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小婉自己都要听不到了。 薛星当然明了,不在说话,算是默认了。 “薛星,你真好!”女孩的眼睛里是许久不见的光亮。 小婉活泼天真,很快和同病房里的阿姨们熟络起来。 没事时候就和她们讲笑话逗乐,阿姨们唠家常的时候,她冷不丁地就丢出几句让大家瞠目结舌的话,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讲起荤段子面不红耳不赤的,往往让一众阿姨又爱又恨。 只要能离薛星近一点,住院也成了一件幸福的事情。 薛星也经常趁休息或者是查房的间隙来看小婉,带些她爱吃的零食水果蛋糕之类的,还得替她收拾乱七八糟的桌面,伸床单折被子。 每当这个时候,叽叽喳喳的小婉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猫咪。 这天,薛星又趁着空挡,来看小婉。 “哎哟哟,小男朋友又来了。”隔壁床铺的阿姨凑过来,悄声对小婉说。 小婉的脸倏的就红了。 “瞧瞧这小婉姑娘,平日可泼辣了,一遇见小薛医生就变样了。” “对呀,还是小薛医生能降住小婉姑娘呀!” “年轻好呀,看一眼就蜜一样甜,像我,现在瞅见我家那位就烦!想当年也不是这个样的啊!” “谁说不是呢!” …… 阿姨们在一旁逗笑着,两个人一个欢喜,一个沉默。 “我想吃苹果。”小婉用下巴示意了下薛星。 薛星这才把手里提着的水果放下来,掏出一个削了起来。 薛星削苹果很在行,薄薄的,从头到尾都不会断。 小婉靠在枕头上安静地看着薛星,“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薛星微微一怔,停下手中的水果刀。 小婉眯起了眼。 那是大一的夏天吧,刚下过雨,学校简陋的篮球场还是水泥地,地面上有些小积水。 小婉拿着一个冰淇淋闲逛,夏日的暖风裹着青草的气息,她其实是不喜欢这种味道的。她喜欢的是那些奔跑的人群,那种年轻活力自由自在的感觉。 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了,奶油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好讨厌的黏 腻感,小婉低头翻包,想找出一张纸巾擦一下。 砰! 一身闷响,小婉顿时双眼一黑,继而觉得漫天小星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脑子还在嗡嗡作响,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从远方跑了过来。 一个身穿七号球衣的男生越来越近,他的脚踩进集水坑里,水花四溅。 男孩跑到身边的时候,小婉一只手扶着脑袋,还在蒙圈。 “对,对不起!”男孩急忙连连道歉,一手抓着脑袋,满眼关切,他抬头的时候,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小婉更是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小婉刚张开嘴一股甜甜的味道就流进了嘴里。冰淇淋!哦老天!她现在正满头冰淇淋!“怎么回事!” 男孩指了指滚落在不远处的篮球,“它干的。” 被砸了! “怎么会被砸!谁砸的!哦我的小上帝!”小婉暴躁地转着圈,头上的冰淇淋在阳光下急速融化,顺着头发一缕一缕留下来。 她哆哆嗦嗦的,满手是奶油,又不好翻包,只好气急跺脚。 薛星赶忙递过去一包纸巾,小心翼翼的,想极力克制住笑,没料到一个克制不住,竟然笑喷了! 对啊,有什么比起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头顶一摊冰淇淋的小美女更滑稽呢! 小婉抬眸,正想开骂,却忽地怔住了。 眼前的少年,这个笑喷了的男孩,他有怎样的一双迷人的眼睛啊! 什么是一见钟情,这就是啊!小婉完全愣住了,任由冰淇淋,缓缓淌下。 …… 记忆总是美好的。 “你还笑!”小婉也笑了,嗔怒地丢过去一团卫生纸。 “苹果好了。”薛星把削好的苹果递了上去。 第六十二章 故乡遇故知 薛星从病房走了出来,心里是久违的轻松,这种感觉,珍贵无比。 小婉正常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他真的希望小婉能开心快乐,并且她的开心快乐不是依附于他。 “哎,薛医生,薛医生,”一个护士抱了一摞文件从后面赶了上来,“刚有一个姑娘找你,我让她等一会儿,她非要问你在哪里,我给她指了病房,你看到她了吗?” “找我?大概什么时候?” “十分钟左右吧。” “哦,我知道了。谢谢。”薛星说着,迅速跑开了。 “哎,薛医生,这些资料我放你办公桌上了。”小护士在后面喊着,薛星早没影儿了。 这会儿医院人特别多,薛星逆着人群,一路狂奔,接连撞到了好几个人,连声说着抱歉,终于跑下了楼。 在人来人往中搜索一个不确信的身影谈何容易。老天眷顾,还是让他在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那个身影,别说这辈子,就是生生世世,轮轮回回他都忘不了。 曾经他以为她飞走再也不会回来了,曾经他也幻想过,她再一次出现,他会鼓足最大的勇气抓住她! 当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他的心就退缩了。 她永远都是最皎洁的月亮,而他仿佛又退回了当初那个长着青春痘情怯的少年! 还好,还好,她回来就是千好万好。 “等人么?”一个温婉知性的女声, “嗯,哦,不。”薛星转头,“林,林主任。” 林主任叫林雪,是和薛星同科室的同事,虽然只比薛星长两岁,但是在专业上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准,是最近医院新一代医生中的翘楚。 她不但严以律己,对同事也要求甚严,有时候会有一点越俎代庖。基于她扎实的医学功底,以及科室主任的身份,大家都很敬重她。当然,整个病房楼的小护士们几乎没有一个不被她训斥过的。 她其实长得还不错,眉清目秀,身材颀长,皮肤白皙。只是平时不苟言笑,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 这突然的一问,让薛星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雪微微欠身,朝着薛星刚刚看去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否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女朋友?” “不是。”薛星先是一愣,又是摇头。 林雪微微一笑,这还是薛星第一次看到林雪笑,意外之余也有点心虚。 这个时候本应该整理病例的,结果看小婉耽搁了点时间,现在又跑出办公室,在在这里游荡,这可是有点擅离职守啊!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要告诉你,院里要召开一个讨论会,参加的都是各个科室的拔尖人才,我帮你申请了下,明天晚上八点,在一号楼二楼礼堂。” “讨论会呀?”这个消息让薛星有点不敢相信。 “有疑问?” “没,没有。” “那就好,对了,薛医生,有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你刚进科室,要做的工作有很多,像今天这样子,不太合适吧?” “对,林主任,您说的对。”薛星暗地里叫苦,该来的终于来了。 聪明的人总善于点到为止,林雪也不在讲什么,眼看已经转身,结果又转了回来,“还有,在医院里行走不要冒冒失失,这里人杂,又慌忙,别闹出什么事。” “是,林主任。”薛星这才发现自己和林雪讲话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低着头,像是面对当年的班主任。 林雪转身。 吁!终于走了,薛星直起身子,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 “对了,”几步之外的林雪微微侧头, 薛星的心又是一紧。 “512病房里的女孩是?” “她是我一个大学同学。” “她好像有点活泼过头,整个病房都被他弄成影音室了,大晚上带着一种阿姨闲聊,连隔壁病房都投诉了。病人是需要静养的。” “我明白了,林主任,我会委婉地和她转达的。” “这样最好,”林雪看了一眼薛星,“关心有度,薛医生上班时间也要把握好自己的分寸。” “好的,林主任,我以后会注意的。” 林雪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薛星也不在逗留,急匆匆进了医生办公室。 白月上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到了自己租住的市郊的一个小屋里。 刚一打开门,怪怪就嗷嗷叫着,蹭了过来。怪怪老了,声音都是嘶哑而嘹亮,再也不是之前的娇滴滴了。 这是一个不足二十平方的小屋,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小屋里没有独立的厨房,只有一个燃气灶,没有抽油烟机,所以一做饭就满屋油烟,还好有一个还算大的窗户,风势好的时候还可以带走油烟,风势差的时候就惨了 白月已经窝在这里一个多月了,房租每个月只有五百块钱,随便凑合凑合,她还可以支撑几个月。 房子是石膏板隔成的隔间,一点都不隔音,住的又都是些混杂的人,经常有吵架声,电视声,小孩的哭叫声,以及毫不避讳的那种声声音。 白月的心早就麻木了,嘈杂总比每天最多的事情就是抱着怪怪发呆,怪怪是越老越乖了。老爱腻着白月,白月的大部分生活费都花给了这只老猫,瞧它,在这种环境中竟然又胖了。 白天还好,最是夜里难熬。还是会做梦,还是会梦到那个人,梦到曾经的那些事。 梦里是都是些最美好的情节,可笑的是,做梦的时候白月都清楚地知道那是梦,所以她一刻都开心起来。 如果记忆能一键删除多好,可是舍得吗?夜深人静的时候,连痛楚都珍贵起来。 寂寞吗?孤独吗?白月自己都不清楚每天缠绕自己的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炒菜时火热的油星溅到手上的时候,心里会特别难受。 眼泪都可以流干,或许过段时间,在某个鸟鸣如洗的清晨,一觉醒来,一切都好起来了。 孔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碌碌无为也可以让时间过得那么快。 又一个月过去了,怪怪仿佛要和白月作对,嘴越来越叼,非进口的猫粮不吃。这花费已经让白月吃不消了。怎么办?两个大活物总不能被活活饿死啊! 白月挣扎了好几天,终于下决心去找工作。 可笑吧,去工作,不再是为了梦想,而是能让她的猫能吃上满意的粮食。 梦想?早就和爱情一起死了吧,一起腐烂,一起一文不值。 白月咬牙,给自己买了套新衣服,整理了简历,在网上海投了一番。 经过几天焦急的等待,终于有一家建筑公司,抛来了面试邀请。 白月根据对方邮件上的信息,搜索了一下,太宇,还是当地比较知名的建筑公司,无所谓了,只要有工资,那个公司都可以 。 面试得异常顺利,白月从不怀疑自己的专业能力,不管是各种理念还是上机操作,白月都驾轻就熟。 面试的部门经理正要一把拍定时,有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员,对经理耳语了几句,并且地给经理一沓资料。 眼看经理的眉头越锁越紧,不时满是疑惑地看看白月,最后决然地合上资料。 “白小姐,不好意思,你暂时还不符合我们的用人条件。” 这个答案,白玉早有预感。现在一切顺利的事情都会让她不安,反倒是这一拒绝,让她觉得是事情正常的发展顺序。 原来,“那件事”造成的后果,还在源源不断地影响着她。 “没关系。”白月礼貌地道别离开。 下一家。 网上投的简历大都石沉大海。怪怪哀怨的眼神已经让白月无处可躲。白月决定换种方式,挨家挨户去敲门。 找过工作的人都对烈日炎炎下的奔走刻骨铭心。 白月现在在经历着中磨难,没办法,为了填饱肚子。 “浩信建筑,”白月默念着背景墙上的logo,正要进去,却和一个胖胖的男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白月赶紧道歉。 “走路不长眼睛啊!”男子扯着喉咙,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不好意思。”白月并不想和人纠缠而误了正事,说着就要转身。 “等等!”那男的猛抓住她的胳膊,“白,白月!” 他认识自己?白月疑惑地看着那男人,脑子里却搜索不到任何信息。 男人一急,赶紧摘掉大墨镜,“我刘子浩啊!胖子刘!” “刘子浩?哦,你是刘子浩。” “对呀!”男人开怀大笑,“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了!小张,”刘子浩朝前台方向喊,“快准备咖啡!有客人,没脑子啊!” 白月马上明白了刘子浩的身份,下意识收紧了怀里的资料。 “我呀,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了,整了个不大不小的公司,还算凑合!白月你今年毕业了吧?前几天还听你妈说,你进了中瑞啊,中瑞!那可是我们这一行响当当的老大!我就说你不简单……” 刘子浩还在喋喋不休 ,从公司出来一个胖女人。 “姓刘的,你先松开手!”女人一出来就亮着大嗓门叫,一把揪住刘子浩的耳朵,“老娘陪你风里雨里闯,你倒好,现在嫌我人老珠黄了,在这勾搭小姑娘!” “哎呀!不是这样的。”刘子浩赶紧解释,“这是我同学,有话咱回家好好说啊。” 这女人那里肯听,甩手对着白月就是一巴掌! “你这是在干什么!”刘子浩怒吼!一把推开女人,那女人一个没注意,砰地蹲坐在地,整层楼都要震动了。 这一推可是出事了,那女人大腿一拍,坐地不起了! “姓刘的,你这个没良心的!想当初我也是一朵花呀!我也就,就九十来斤啊!我陪你打了江山,你有点钱就要上天啊……”女人撒泼打滚,嚎啕大哭,引来了公司上上下下一通围观。 刘子浩急的满头大汗,完全没有办法。 白月不讲什么,抽身离开。 “白月!”刘子浩追上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名片,“这,唉,真是对不住啊!这是我认识的几个这行业的朋友,或许有帮助。”想必刘子浩也看出了白月此行的目的。 女人一看刘子浩追了上去,又是一阵哀嚎,“姓刘的,你这挨千刀的,你们真是有一腿儿呀!骚狐狸啊……” 第六十三章 一方玫瑰 莫名其妙的就被骂了一通,还吃了一个耳光,这样的事情也是没谁了! 白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租住的小屋,仰面摊在床上,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怪怪照例嗷嗷叫着跳上床蹭来蹭去。 “好好好,小祖宗,我明天继续努力行了吧?”白月用手指点了点怪怪的鼻尖,头一歪就沉沉地睡着了。 黎明来得异常的快,白月洗把脸,换好衣服,强打着精神又一次出门了。 秋老虎烤得人想要发狂,油亮的柏油路冒着白烟,道路两旁的大树都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公交车让人想要忍不住呕吐。 总以为毕业后就是似锦前程,有几个能预知这般的奔波之苦。 傍晚时分,白月又一次无功而返。 在幽暗狭长的走道里,遇见房东大叔,一个骨瘦如柴,花白头发,皮肤黝黑,微微驼背,大约五十岁上下的中老年男人。 “回来了啊,小月姑娘。”正要下楼梯的男人看见白月回来,又笑眯眯地折了回来。 “是啊,叔叔。”白月边从包里掏出钥匙,边礼貌地回答。 “上班辛苦吧,小姑娘家家的。”房东大叔关切地问。 “叔叔,我还,没找到工作。”听到工作二字,白月的心里又是一沉。 “还没工作啊?”男人走近了几步,“那这个,这个下个月五号,这房租?” “哦,叔叔,房租您不用担心,我会按时付的。”白月赶紧应答,尽管心虚得要命! “嘿嘿,”男人眯着眼笑着凑过来,“房租嘛,也不急,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外面也挺难的。” 白月心里一暖,差点掉出眼泪来,在这么一个万念俱灰的时候,陌生人的一句关心足以让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百感交集一番。 然而,就在下一秒,这种百感交集倏然汇成一股冰冷绝望的气息直冲胸腔! 房东大叔竟然一把抓住白月的手,往自己脸上蹭!老男人的皮肤是那种让人不适的冰凉,那张刚才还和善的脸上突然写满了卑鄙无耻和下流! “叔……”叔叔个屁呀!“你,你给我放开!” “依我一次,你就依我一次!”男人从后面拦腰抱起白月,呼吸急促,“你想住这里多久,就住多久!” “不!你放开我!放开!”白月奋力挣扎着,又羞又恼! 这种挣扎更让这个已经欲 火焚身的老男人不能自已!他从后面噙遮白月的耳垂,这一温 热猥琐的气息,让白月一阵恶心! “啊!房东阿姨!”白月大叫! “谁?”男人猛地一惊,把白月推到一边! 白月趁机跑开,啪地一声关上门,顺着门缓缓滑下好久都没起身。 之后,白月对着花洒狠狠地冲洗了一通,心里的厌恶也没有减少几分。 她想搬家,可是这地方是她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处了!身上的钱越来越少,只能暂时忍着,每次回家都揪着心,东张西望好一通,确定没有那个猥琐的身影,她才赶紧跑进自己的小屋,长长吁上一口气。 又是一周过去了,找工作之路比预想的要困难的多。 还算不错的公司,总是在最后的关头,因为各种奇葩的理由而拒绝她。 而那些不入流的小公司,又总是强调工作经验至上,根本连考虑都不考虑像她这种应届毕业生! 白月又一次重重躺在床上,就这样死在这间小黑屋里好了。 从此无牵无挂了。 这个念头不期然出现在白月的脑海里,让她既恐惧又有种解脱之感。 只是怪怪的叫声和蹭蹭,总是把白月拉回现实,让她不得不强打精神,继续挣扎。 “怪怪,你是告诉我不要放弃吗?”白月抚摸着老猫的脑袋,其实它只是饿了而已。 这就是人生吗?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上帝要这样惩罚自己!白月闭上眼睛,祈祷黑夜早点过去。 一阵急促的电话声,白月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喂,您好。” “你是白月吧,你投了我们公司设计助理一职,通过了我们领导的审查,明天过来上班,迟到视为自动放弃。”电话那边是有气无力的女声,说起话来不带标点符号。 “上班?” “嗯。”对方已经不耐烦了。“有疑问吗?” “没没没,好的,我会准时去!”白月想都没想就急于抓住这次机会。 “记着带上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 “可是,贵公司是……” “公司具体地址和名称待会会发到你邮箱里。” “好的,好的,谢……”一句话没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白月看了看表,八点一刻,这么晚还在加班,怪不得心情那么不好。不管了,反正这一刻自己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怪怪!我们有饭吃了!”白月举起熟睡的怪怪,怪怪一身尖叫,嫌弃地看看白月,摇摇脑袋走开了。 兴奋得睡不着了,白月下床,想出去走走。 八点多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白月一个人游荡着,看人来人往,看车水马龙,看着别人的精彩人生,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暖暖的夜风,是熟悉的触觉,只是与她有关的快乐都一去不复返了。 白月想着,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她是被“一方”两字吸引了,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和预想的快节奏和躁动的气氛不同,酒吧里是悠扬的音乐。 白月要了一杯酒,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尽管她知道酒吧里的消费会让她吃不消,暂且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就当是庆祝了。 轻轻抿一小口,如水般淡然,片刻之后一阵紧迫的燥热从脚底蔓延的头顶。在然后就整个人就像乘舟荡漾,周身轻松。 这是一种其妙的体验,白月不自觉闭上了双眼,陷入其中。 “怎么样?”一个清丽的声音。 白月睁开眼,不由的一惊,眼前的女人,明眸皓齿,优雅妩媚,正附身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唇上勾起一丝笑意。 “啊?” “这酒怎么样?” “挺,挺好的。” “一个人?” “嗯。” 女人把手中的酒杯放在白月对面,也坐了下来。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还好。” “来这里是?” “庆祝。” “梦想成真?” “不,是填饱肚子。” 女人举起酒杯,“恭喜。” 白月回敬,“谢谢。” “这里怎么样?” “还好,挺热闹。” “热闹?”女人摇了一下酒杯,明晃晃地笑了。“你看那个人,他老婆上个月跟别的男人跑了。” 白月顺着女人的眼神,一个秃顶的男人正和两个女人相谈甚欢。 “那个女人,是个单身妈妈,每周都会来上一次喝到烂醉,女儿今年八岁。” 白月看过去,一个女人光鲜亮丽,妩媚撩人。 “那个女孩,每月失恋八次,他左后方的男孩,为了哄自己的女朋友开心,每天打三份工,还有那个大叔,他的妻子前年去世了,每天都会来喝一杯白兰地……”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还觉得他们是热闹的吗?”女人并不回答白月。 “这里为什么叫一方?”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方寸之地,或明亮,或幽暗,或欣欣希望,或迷惘忧伤。我这的一方,就是你心里的一方,你觉得为什么那就是为什么。” “你很有意思。” 女人笑起来很动人,在美女云集的酒吧里,是一眼就能辨认出的最明艳的玫瑰,“我当这是对我的夸奖咯。” “当然是。” 和这个女人聊天让白月觉得很舒服,心里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 “这,这位小姐。”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摇头晃脑地走过来站在白月的身后,打了个响嗝,“请你喝杯酒。” “不好意思,我不想喝。”白月侧了侧身子,距离男人远了一些。 “不给面子?”男人从背后绕过来,紧紧贴着白月坐下,一直胳膊从后面搭在白月肩膀,满眼绿光地盯着白月,分分钟想扑上去的感觉。 白月并不想招惹是非,刚要起身,就被他狠狠地一把按下,“你没听到啊!老子让你陪我喝一杯!” “我说了我……”白月使劲掰开男人的手。 “先生。”女人打断白月的话,缓缓起身。 男人迷蒙着双眼抬头看,裂开嘴笑了,“还,还有个美,美女,嗝~” 啪!女人轻扬嘴角,抡起酒瓶。 男人顿时鲜血直流,一只手捂头,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女人,“你,你,你!” “人家都说了不想喝。”女人袖起双手,俯视男人。 “你!你他妈的敢打我!”男人终于把话讲清楚,霍地站起来,眼看就要扑上来。 女人双手啪啪一拍,闪现出两个彪形大汉,“这位客人喝醉了,不小心摔了一跤,送他去医院。” “我,我,你,你……”男人喊叫着,被两人小鸡一样拎走了。 惊魂未定的白月怔怔地看着女人,“你不怕出事啊?” “一个酒瓶而已,死不了人。”女人抿了一口酒,把话说得云淡风轻。 这一天之内真的长见识了。 “谢谢你。”白月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道谢是必须的。 “不用谢,喝酒可以,动我的客人就要看我答应答应了。” “你是这里的老板娘?”白月这才后知后觉。 “不对,”女人左手插进额前头发里顺了一下,“是老板。”说话的时候,挑了一下眉,数不尽的风情万种。 白月忽地笑了,发自内心。 “你叫什么名字?” “白月,你呢?” “我姓姬,名玫瑰,叫我玫瑰好了。”玫瑰说着,伸出右手。 “你好,玫瑰。”白月的手握了上去,看到玫瑰手腕上的表,才惊觉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那个,怎么结账?”白月还是第一次来酒吧,连付账的流程都不知道。 “算我请了。” “不,那怎么可以。” “你付不起的。”玫瑰晃了晃就酒杯。“很贵。” “很贵,总不至于付不起吧……” “走吧,不早了。”玫瑰推了一把白月,扭头走了。 “那,我先欠着,等有钱了一定还。” 玫瑰没有回头朝后面摆了摆手,悠悠地飘走了。 白月莫名的很开心,迈开了脚步。 “常来玩,”玫瑰在远处转过身,大声喊了一声,“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第六十四章 钱被骗了 白月第二天一大早就按邮件里的地址来到了公司。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个公司还是让白月大大唏嘘了一番。 一百来平方的空间,随意摆放的几张办工桌,满满当当地堆积着各种文件,图纸,吃剩下的一次性饭盒…… 这也叫公司?白月心里不由得叫苦。 “进来吧。”坐在最外面的女孩啃着包子,招呼着在门口站着的有点目瞪口呆的白月。 “喏,你先坐那里吧。”女孩指了指里面靠窗的一个办工桌。 “哦,谢谢啊。” “没事没事,”女孩咬了一口包子,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猪肉陷的味道顿时充满这充满了整个空间,浓浓的散不开。 白月尴尬地走进了里面,还好靠窗,她用纸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桌子,放下自己的包,转身就要开窗户。 “没用的,封死了。”前面那女孩说,她似乎也看出了白月的诧异,“习惯就好啊!” 白月冲她笑了笑,低头整理办工桌,竟然还有一个小盆栽,白月欣喜地伸手去够,拉进一看,满满的烟头! 真的是惊喜连连。 随后整理自己办工桌和抽屉的时候,白月又陆续翻出来了一只男士的袜子,半瓶长了毛的老干妈,黏在桌子腿上的口香糖,沾着鼻涕的卫生纸…… 上帝,让白月面对这些,还不如一棍把她打晕算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和怪怪就要饿死了!还有,除了吃饭,还要攒钱,攒钱离开那个出租屋,远离那哥猥琐的房东老男人。 忍了。 眼看上班的时间到了,陆陆续续进来几个男孩子,年纪大约和白月相仿。大都带着早餐,听着耳机。 “哎,小芳,又来新人了?” “多明显的!嘿,我打赌啊,不超过三个月!” “那我猜三星期!” “超过一个礼拜算我输!” …… 几个男孩子热火朝天地谈论着,白月翻阅着电脑上的资料,想尽快了解下公司的项目, 没心情理会他们。 “嘘,董事长来了。”前面的那个女孩,也就是小芳,食指放在唇间,往后看了一圈。 当然,这个“董事长”是个戏称。 几个男孩子赶紧收起了早餐,开电脑的开电脑,翻文件的翻文件。 随即一个年纪略长穿着齐整的男人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不用说就是领导了。“人来了么?”经过前面的时候问了一句小芳。 “哦,来了来了!”小芳赶紧站起来指了指后面的白月。 白月意识到领导是在问自己,连忙起身,“您好,……”糟糕。连领导的姓名都不知道。 “早,我姓张。”张总看出白月的窘迫。 “张总好,我叫白月。” 张总点了点头,又回过头问小芳,“王林呢?” “好像,还没来。”小芳的声音虚虚的。 张总蹙了蹙,“她来了让她去我办公室。” “哦。” 将近十点的时候,一个浓妆艳抹,一身浓烈香水味的女人来了,也就三十来岁,几个人王姐王姐殷勤地叫着,不用说自然是王林了。 王林那文件扇了一下风,“这天儿还叫不叫人活了。” “王姐,张总叫你。”小芳怯怯地说。 “知道了。”王林连眼都不抬,继续慢慢悠悠地喝完了手里的半杯星巴克,才敲开了张总的办公室门。 过了好大一会儿,王林出来了,径直走到白月面前。 白月正在看电脑里的资料,是浓浓的脂粉味道让她意识到王林的到来,“王姐。”白月学着其他同事称呼王林,这一声王姐叫得很生硬。 王林斜倚着白月的办工桌,屁股刚好坐在上面,“你把电脑E盘里近十年的客户 资料重新整理一遍,书架上的工程书籍也按分类归置好,完了,搞一下卫生,真不晓得你们整天怎么过来的!” 白月仔细听着,然后整整一下午都在干这些事情。 别看事情简单,十年的资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整理好的。真不知道之前的同事事怎么存档的,乱七八糟的没有一点条理。 直到下班,一半的东西都没有整好。这一帮同事,上班的时候无精打采,下班点一到就像打鸡血似的,一哄而散了。 白月不喜欢拖拉,就一个人留下来继续工作。 大约一个小时后,张总的门开了,原来张总也没下班。 他右手提着公文包,左手撑着额头,轻轻掩了门,离开了。刚走几步 ,才发觉还有一个人。 “你,在加班?”声音里竟然有点难以置信的意味。 “哦,张总,王姐下午交代我的事情,我好没办完。” “东西慢慢整,这也不早了,第一天上班,早点回去吧。”张总的声音里是满满的疲倦。说完自己就转身离开了。 白月一直做到八点四十,才差不多把资料整理好,至于打扫卫生什么的,还是明天吧,因为天不早了,她也实在是累了。 在公司待了一天,从同事们的谈话以及整理资料的过程中,白月大概了解了这个公司。 该公司原来是做小型的建筑,后来改行做了装饰,前几年装饰行业异军突起,也做过不少比较好的工程,比如星级酒店高档办公楼的装饰,超过百万的单子比比皆是。只是近几年,不知为何,情况一天不如一天。 档案里的工程都是些小门面,小厂房的改造以及公寓住宅的装修。超过十万的单子都属罕见。照这样看,这几个月公司资金一直在负增长。 也难怪同事们一个个都懒懒散散,一整天都没什么活干。 小芳是公司的前台客服行政人事和后勤。这几个男孩子是设计师,也不过是比白月早出来一两年罢了,王林是整个公司员工中的核心人物,身为设计总监,好像也有几下子,她名下的单子倒是大一些。一些财务人事问题也由她经手。 即便是刚刚踏入职场的白月,也看出来了,这个公司的管理上有很大的漏洞。 可是,谁又能管得着呢?只要按时发工资,能养得起自己和怪怪,付得起房租,白月就很满足了。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杂事是多了些,但是每天只要按时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就万事大吉了。 张总好像有意安排白月跟着王林,测量,谈判,设计,交底,都让白月协助着。建筑设计出身的白月,接受起来也不算吃力。 不得不说,王林的确很有一套,将死不死的单子都能让她给谈活了。只是接二连三的有几个大单,莫名其妙跑掉了。 白月的心跟着起起伏伏,张总却司空见惯了似的说,“下个,下个。” 一个月后,白月收到了第一笔工资,两千两百元,第一次赚钱,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钱虽不多,也足以养活自己和怪怪了。 庆祝一下?好,去哪里呢? 一方。 白月脑子里首先出现的就是“一方”这两个字。 这次酒吧里弥漫的是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是白月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也是她最喜欢的圆舞曲之一。 这个酒吧还真是与众不同。 白月随便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眼睛不由自主地飘荡,她在寻找玫瑰。 “嗨,”有人轻轻点了一下白月的肩膀。 “玫瑰。”白月刚要站起来,就被玫瑰轻轻按下,她今天穿了一套露背蓝裙,妖娆中透着清净。 “找我吗?”玫瑰侧头,天蓝色水滴似的宝石耳坠一晃一晃地打着她的脸庞。 “不,哦,是的。” “干嘛?”玫瑰更凑近了一点,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人很舒服,白月却莫名紧张了。 “我,我来还钱。” “嗯?”这一嗯,拖着长长的尾音,无限风情。 “上次的酒钱,我发工资了。”白月赶紧解释。 “哦,”玫瑰直起身子,绕到白月对面坐下,“先把这杯喝了。”说着把手里的一杯酒推到了白月面前。 “啊?” “不敢?” “有什么不敢!”白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仅眯眼蹙眉吧砸嘴,“这,这两杯,一共,一共多少钱?” “你发了多少工资?” “两千二。” “三千六。” “啊?你!这!”白月瞪大眼睛,心里一阵恼怒,却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玫瑰莞尔一笑,“慢慢还。”飘飘然而去了。 被人下套了!一口喝掉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所谓的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就是这个道理! 还能怎样,勒紧裤腰带,对了,也该给怪怪买条裤腰带了。 看来今天真是来错了,白月起身朝门口走去,玫瑰在不远处,举起酒杯,“常来哦!” 白月逃也是的跑了出来,吁,这个玫瑰! 钱还在口袋里,但是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白月慢慢地朝家里走去,奇怪的是,心里却轻松起来了,嘴角扬起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微笑。 电话响了,陌生的号码。 “喂?” “是月月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是?” “我是李阿姨啊。”女人说着已经有了哭腔。 白月惊诧,“李阿姨,您先别哭,怎么啦?” “月月啊,”李阿姨抽泣着,“来看看糖糖吧。”说道糖糖二字,电话那边的哭声已有抑制不住的趋势。 白月这才记起,田糖先与她几周离校了,回来了这么多天,也一直没有时间去看看她。只是什么事情让李阿姨这么难过? “阿姨?糖糖怎么啦?” “唉,作孽呀!月月,你来看看她吧,你俩从下就玩的好,糖糖这孩子,她……”李阿姨已经说不出话了。 “好,阿姨,您别担心,我明天就过去。”白月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第六十五章 孤独的小鸟 小公司的麻烦之一就是,不好请假。 白月所在的腾飞装饰,可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那简直是一个萝卜好多个坑。 设计总监兼财务,前台兼客服,材料兼司机,预算兼资料…… 哪一个不是身兼数职! 好在公司最近没什么业务,白月软磨硬泡地请了半天假,急匆匆往田糖家赶去! 李阿姨抹着眼泪开了门。 “阿姨,糖糖怎么了?” “月月啊,快进来,糖糖在房间。” 白月轻轻推开田糖的门,田糖在窗边的书桌前坐着,背对着白月涂涂画画。 “糖糖。”白月轻唤。 田糖一动不动。 “糖糖。”白月又唤。 田糖还是没动。 白月看了一眼旁边的李阿姨,阿姨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月走上前,站在田糖后面,田糖正在画画,好像是一个人物,旁边堆了很多废弃的纸张,看来她一直没有满意。 “在画什么?” 田糖这才一惊,猛地回头,“白月,你怎么来了?”她赶紧地把胳膊下的纸张藏在身后,一时慌忙,纸张散了一地。 “瞧你,这么慌张干什么。”白月说着弯腰去捡。 田糖抢先一步,收起纸张,拉白月坐下,“月月,你都好久没来了。” 白月疑惑地看了李阿姨一眼,田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为什么李阿姨那般焦虑。 李阿姨依然是摇了摇头。 “糖糖,你怎么突然就回家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嗨,想回来就回来了呗。” “行行行,你洒脱,谁都没你洒脱好吧!”白月尽量让谈话轻松一些,“你可倒好,一回来就没信儿了,也不说去看看我。” “哎呀,月月,我也想着去找你玩,可是总是有事情。” “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嗯,我也不知道。” “唉,我是没法和你比呀!你有那么好那么有钱的爹地,自己当然不用打算了。”说起田叔叔,白月又想到了自己的爸爸,继而又想到了妈妈。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 “妈咪,我想吃苹果。”田糖仰脸撒娇。 李阿姨一听女儿要吃东西,开心地去准备了。 李阿姨前脚刚走,田糖就附在白月耳边,悄声道,“月月,他来找我了。” “谁?”田糖神秘兮兮的样子,让白月有点紧张。 “程子辉。”田糖压低了声音。 “程子辉?他来了?” “嗯。” “他怎么来了?” “他说要载我出去玩,反正我也不想上课。” “等等,糖糖,上课?上什么课?” “英语啊,外教老头儿一点儿都不帅!” 白月心里一阵发毛,“糖糖,我们毕业了啊?” “毕业?月月,你糊涂了,昨天你还说想去北方读大学,想看雪呢!” “糖糖?”白月忽然有点明白李阿姨的忧虑了,“糖糖,明天上课不许迟到哦!”白月还是决定是试一把。 “那可保不准,我田糖可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小小鸟,除非……”田糖停顿了一下,眯眼笑了,“除非你答应和薛星一起陪我爬山!薛星这个家伙,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了!” 白月的心咯噔一下,田糖这般一会儿大学一会儿高中的,都快要把自己的思维给搞乱了。 白月还在错乱,李阿姨推门进来了,端了一盘切好的苹果,放下去的时候向白月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这下该白月摇头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白月借口出去了,李阿姨早在外面等着。 “阿姨。”白月一时也不知道讲些什么。 李阿姨一看白月这般样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阿姨,糖糖回来这些日子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李阿姨摇头,“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心情不大好。我和她爸爸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出了点事毕业证没拿到。”李阿姨说着又要抹眼泪,“我就一时心急,嚷嚷了几句。你田叔叔倒没说什么,还安慰着糖糖,这毕业证不要也罢,就当几年出去玩了。” “有人来找过她吗?” “这个,应该没有。她回来后就很少出门,起初,我和她爸只当是她心情不好,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也没有多去关注,唉~”李阿姨叹息着,“直到前几天,她突然问我她的校服放哪了,还说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李阿姨说着,身体摇晃了一下,白月赶紧扶着坐在沙发上。 “我当时以为这孩子是对我开玩笑,就没去理她,谁知道她竟然给我急红了眼。” “我觉得我们得带糖糖看一下医生。” “看医生?”李阿姨听到医生两个字就怵的慌,“是不是有什么大问题?” “我们也说不清,不过在我们都没有办法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白月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竟然会这么镇静,“对了,田叔叔怎么说?” “老田这个人啊!他总是说我大惊小怪,说好端端的哪有什么事!还说过段时间带着糖糖去夏威夷散散心兴许就好了。” “先看看医生怎么说吧,不能大意了。” “对对对,月月你说的对。” “那,阿姨,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就出发吧。” “好,我去收拾一下,可是糖糖那边?” “阿姨,交给我吧。” 白月又一次走进田糖的房间,田糖依旧坐在书桌旁。 “糖糖,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呀,去哪里?” “额,医院。”白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两个字的。 “是我妈让你带我去的吧?”田糖心里透亮着,“她总担心我有问题。” 白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了,走吧。”田糖站起来。 田糖的态度让白月少时候啊有点意外,也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沉重。 白月当即在网上预约了下午的专家门诊。 下午,和气温婉的中年女医生仔细询问了田糖的情况,并做了简单的测试。 然后白月让李阿姨带着田糖出去,自己留下。 “医生,我能朋友是怎么回事?” “初步诊断,是轻微的抑郁症。” “抑郁症!”白月惊呼,“不可能的,她比谁都健康活泼。” “你要相信医生的判断,抑郁症的诱导因素有很多,轻微的症状是可以调节过来的,不过,需要家人的配合。对了,她最近受过什么刺激吗?” “应该没受什么刺激。”白月思忖着,“对了,有可能失恋了,但是我不是很确定。” “嗯,家人要多多关心患者,找到她的症结所在,对病情缓解很有帮助。” “那现在需要什么药物吗?” “这种轻微的症状暂时不需要药物控制,现阶段只要保持平和心境,听些舒缓的音乐,多外出走走,注意饮食与睡眠,有什么变化,及时看医生。” “好的,谢谢您了,医生。”白月道了谢出来了。 李阿姨带着田糖在外面等着,白月一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白月只道没事。 “我就说我没病吧。”田糖靠在李阿姨怀里,“这些可别再疑神疑鬼了。” 三人一起走下楼去。 已是傍晚时分,初秋的晚风已经有了凉凉的味道,医院里的环境还不错,田糖嚷着要走一走。 三人就一起漫步在绿油油的草坪上,田糖跳了一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手里拨弄。 白月走在三人的最后面,看田糖瘦瘦高高的影子随脚步一动一动,阳光轻洒,她的卷发变成了金黄色,安静而美好。 好久没有这么清净地走一走了,白月闭上眼睛,突然想流泪。 “阿星!”田糖尖叫。 白月顺着田糖的眼光望去,不远处的轮椅前面,半蹲着一个男孩,听到声音,也往这边看过来。 田糖早已跑到跟前,回过头对白月,“果然是薛星!”又拉着李阿姨,“妈,这是薛星,以前我总给你提的那个。薛星,好久不见啦!”田糖叽叽喳喳兴奋得像个小鸟,一会儿对这个说,一会儿对那个说。 “田糖?”薛星诧异地站起来,对李阿姨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李阿姨笑笑算是回礼了。 “田糖,你怎么来这里了?” “哦,我不太舒服,来瞧瞧,也没什么大碍。”李阿姨抢着说。 白月已经走到了跟前,她都差点忘了,薛星就在这个医院工作。 “月月,”薛星投过来一个微笑。 白月也报以微笑,两人之间莫名一道隔阂。 轮椅动了动,艰难地转过来面朝大家,大家这才注意到轮椅里陷着一个娇俏的姑娘。 这不就是那个溅了自己一身泥水的女孩吗?对,也是那天在病房里见着的姑娘,她和阿星? 关系明了了。 “阿星。”姑娘娇 叫着,“快介绍你的朋友给我嘛。” “哦,这是我的好朋友,田糖和白月。” “糖糖,月月,这是……” “王小婉!阿星的女朋友!很高兴认识你们!”小婉抢先说,脸上是一堆幸福的笑! “小婉。”薛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阿星,我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见薛星不说话,小婉伸出纤细的胳膊,“现在才六点半。”他这是提醒薛星,他们的约定。 薛星重重地做了一下深呼吸。 “薛星,你们快回去吧,别让小婉着凉。”白月看出薛星的无奈。 “月月,我……”薛星心里有一万句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双热辣辣的眼神灼着白月。 她还是当年的明月,他仍是无措的少年! 所有的欲言又止,都藏着难以明说的悲哀。 “阿星。”小婉拉着他的衣角,说不出的可怜样。 “哎,你快去吧,薛星!人家都叫你好几次了!”田糖说着,推了一把薛星。 “那,我先……” “走吧,走吧。” “月月,糖糖,再见。”薛星说着,心里满满的苦闷,“阿姨,我先走了。” “再见。” “白月,田糖,再见,有机会要一起玩哦!”小婉热情地告别。 薛星推着小婉,轮椅转过去的时候,小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白月,那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愤恨和敌意! 从亲密相依,到遥遥相望,是什么让两个人中间产生了沟壑,而这沟壑,该拿什么来填平? 第六十六章 一定有阴谋 “我不吃!拿走!” “这是医生交代的,最好在早上八点前服下。”护士小可柔柔弱弱的声音。 “我不吃,我不吃!你要我说多少遍!” “可是,我只负责送药,”小可端着托盘,“怎么拿回去?” “我再说一遍,快把那该死的药拿走,丢垃圾桶!”小婉猛地直起身,凶巴巴地指着门口的垃圾桶。 “我……”小可犹豫着,到底是丢还是不丢呢? 她是学校里还没毕业的实习护士,刚来不到一个月,遇见的病人大都客气有加,这么刁蛮的病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难道真的要把这些要丢了?不丢的话病人发飙,丢的话,医生会发飙吧?啊!工作好难啊! “你耳朵是不是不好使啊!”小婉看着小护士一动也不动,又是又气又恼! “这……” “小可,三病房的药怎么还没送过去?” “米粒姐,”小可像见了救星一样几步上前,“病人她,她不要吃药。”说话的时候怯怯地盯着小婉。 “哎,你是她领导是吧?”小婉看着又进来的护士米粒,看着年长几岁,想必地位比小可要高一点。“麻烦你告诉这个小妹妹,赶紧把那些讨厌的药丸拿走丢掉!我讲了好多遍,她都听不懂。” “这位患者,生病吃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护士米粒见过的奇奇怪怪各种脾气的病人多了去了。“你好像也成年了吧?” “患者”二字让小婉很不舒服,加之米粒嘲弄的语气更让她生气,“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麻烦别叫我患者!” “没什么态度,我们护士只负责送药,不负责丢药,这个给您,您爱吃不吃!”米粒夺过小可手里的药,重重放在桌子上。 “你!你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吗!”小婉的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 “病人?刚是谁说的自己不是病人?”米粒呛了过去。 “米粒姐。”下课拉了拉米粒的胳膊。 “没事。”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我要投诉你!” “米粒,您尽管投!” “好,你等着啊!我这就……” “是谁要投诉她?”又是一个女声,温婉中透着威严。 米粒和小可循声望去,齐齐喊道,“林医生。” 林雪微微点头,直奔小婉,“王小姐,你好。” “林医生,”米粒上前,“位病人她不肯……” “我知道了。”林雪打断米粒的话,转向小婉。 “王小婉,女,24岁,天蝎座,三个月前因骨折住院,上个月八号由普通病房转到这个单人间病房。期间整天小病不断,又总是不吃药。我看过你的病例了,完全符合出院的条件,可你迟迟不愿出院有什么企图?麻烦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对了,你要投诉什么?” 林雪的一通话竟让小婉无力反驳。只是脱口而出,“我,我不和你们说了,叫你们林院长过来!” 林云峰和王家平是同学,小婉小时候见过几次,刚一时气急,就搬出了林院长,不过是想压一压这个女医生的气势罢了。 “林院长?林院长很忙,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转达?”小婉重复着林雪的话。 两个护士叫她林医生?“你,你是……” “小米,通知患者家属,马上办理出院手术。”林雪说着转身离开,留下挫败的小婉,只得狠狠地等着两个护士。 林雪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刚要进来的薛星。“薛医生。”林雪叫着。 “林,林医生。”每次薛星见着林雪心里都有些紧张。 “医院不是宾馆,王小婉的病情已无大碍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嗯。” “马上办理出院手续。” “哦,好的,我这就办理。” 林雪说完匆匆离开,薛星进了病房。 “薛医生,你来了。”米粒迎了上去,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薛星点头致意,走向小婉。 “阿星,”小婉看见薛星心情马上放晴了。 “小婉,你是不是又不吃药?” “不是你送的我就不吃!” “我很忙的。” “我不管!” “小婉,收拾一下,我们下午……” “我不要出院!我有钱,我还要继续住在这里!” “小婉,这里是医院。” “就是因为是医院我才要住!这样就能每天看到你了。”小婉说着,就要去勾薛星的脖子。 薛星挡下小婉的胳膊,米粒和小可看这情形,悄悄退了出去。 “还有很多病人等着住进来,你听话好吧?” “那,我听你的。”小婉一脸幸福,“不过,约定继续。” “不,不可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忙,没办法陪你那么多。” “那就休假的时候陪我。” “我尽量。” “还有,必须随叫随到!” “这……”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好。”薛星的喉头动了动。 办完出院手续,薛星帮小婉叫了车,小婉一人回到了租住的屋里。 白月今天忙坏了,虽然只请了一天假,工作已经堆成山了。 老张又让她整理资料,又让他尝试着做方案,一波又一波的东西,整的她焦头烂额的,简直要应接不暇了。 可是其余同事呢?几个男孩子,一个个瘫坐着,不是聊天就是玩游戏,小芳在网上淘秋装,只有老张经过的时候,才装模作样地翻阅资料。 王林单独一个办公室,虚掩着门,欢笑着讲着电话。 白月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你每个“新来的”的职场必经之路啊!那就是别人聊天你干活,别人吃饭你干活,别人休息你干活,别人下班你还在干活。 这不,一天又要过去了。 手上的东西还没有做完。 老张也算是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了,人脉也不少,近日里也陆陆续续的有几个小工程在做,公司也有点小小的收入。 最近王林好像在谈一个新的案子,一个办公室的改造与装修,初步估算下来,差不多一百二十万,这样毛利润至少可以达到三四十万,对于这样的小公司已经是相当可观了。 老张对这个工程相当重视。他嘱咐白月,趁着这机会,跟着王林走一边流程,对自己的成长有很大的帮助,空了的时候也多想想方案。有时候新人的想法更可能打破陈规,吸引客户。 真不知道老张是故意的,还是有意培养新人。 总之领导发话了,那就尽心去做。说不定表现的好了,领导一高兴,发些奖金,也够给怪怪开几次荤了。 白月这会儿在认真捉摸着,她读的是建筑设计,平日里也看些装饰之类的杂志,并且也时时留意一些特别的装饰风格,再说,建筑装饰本来就是一家,着也算是她的专业之内。对于方案,白月还是有些心得的与信心的。天已经黑了,白月一直坐着,也没有开灯。眼看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睛也干涩昏花,脑袋也胀胀的疼。 白月把电脑键盘推到一边,想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缓解一下疲劳,正好也理一下思路。 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月被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惊醒,那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显得特别清晰。 王林,全公司就王林一个人整天穿着高跟鞋。 她这个时候来干什么?莫非也是为着这个项目?看来傲慢的王林,对工作也是上心的,怪不得她能在那个位置上坐那么久。也好,正好可以跟她交流一下。 白月刚要起身开灯,却被后面的一个声音惊着。 “有人么?”是一个男声,贼一样鬼鬼祟祟的。 “这个点,连鬼都没有。”王林的声音很大,全然没有一点顾忌。 那个男人是谁?白月疑惑着,正想着该怎么样不尴尬的脱身,下面的情节,直接让她蒙圈了。 “小宝贝,你可想死我啦!”男人一把从后面拦腰抱起王林,说着就要往贴着王林亲。 “急什么?”王林轻轻开男人,双手拢起头发,晃了晃,荡出浓浓的女人香,这一动作更是让男人饥渴难耐。 “小祖宗,能不急吗?”男人调笑着,又要往王林身上凑。 原来是夜会情郎啊,也不分个场合,白月心想着,他们是甜蜜快活了,可让自己撞上这样的场景,可是万分尴尬啊! 脱身是不可能的了,白月只得把头埋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倒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做见不得人的事的那一个。 “你猴急个什么?”王林退在身后的办工桌旁,一屁股坐了上去,双手后撑,退下高跟鞋,用脚点着男人的腹部。 “先来一次,宝贝,就一次,就一次。”男人急不可耐地又往上蹭。 “哼,”王林轻哼一声,“你们男人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对了,和惠酒店的项目,我的那部分什么时候给我。” “完事就转给你。” “先转。” “行行行,依你!”男人掏出了手机,“马上就好啊,老张那边不会有疑心吧?” “这不用你操心。” “小妖精,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接下来还有一个办公室的工程,”王林晃着那只脚,“我有八成把握。” “乖乖,你可真有一套!搞定了,老样子,三七开。” “不,我要五五。” “宝贝,你轻轻松松地谈下来,后面受苦受累的都是我啊!” “不成,就不做了。” “成成成!五五就五五。”男人说着已经入饿狼般扑了上来。 王林也不拒绝了,两人如胶似漆地纠缠在一起,激情似火的呻吟一阵高过一阵,整排桌子都在晃动。 随着一声长长的喘息,两人终于消停了。 白月周身发烫,把身体缩了缩。 啪! 糟糕!胳膊旁的文件掉了! “谁!”男人疾呼! 白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王林跳下桌子,弯腰在下面捡起一本工程资料扔在男人怀里,“敢背着自己老婆偷吃,就别怕被人看见。 ” “嘿嘿嘿,再来一次?” “换个地方,硌得慌。” 等白月确信两人走远了,才直起身来,赶紧逃开了。 王林两人的话还在白月脑海盘旋,有些事情她隐隐约约的知道了。 第六十七章 我不要做情妇 “我要进中瑞。”陆小青端坐着,语气决然。 “什么?”李天羽晃着杯中的酒,眼光斜斜地看过来,稍稍有点惊异。 “我要进中瑞。”陆小青平静地复述了一遍。 “这样不好吗?我给你钱。” “我的目标是顶级设计师,而不是,你的情妇。”陆小青把“情妇”两个字咬得吱吱响。 “哦?”李天羽这次倒不嘲讽了,反而是有些意外,“用人方面的事不在我的权利范围之内。” “你现在坐在设计总监的位置上,这对你来说,不难。”陆小青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要去中瑞。 “公司有严格的用人制度。”李天羽点了支烟,靠在沙发上。 “你有办法的。”陆小青转过身,面对李天羽,语气里有让人陌生的气息。 “没办法。”看来李天羽也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这个女人,没那么简单。 “不,你有办法。”陆小青凑近,气息悠悠飘进李天羽的耳朵。 “哦?” 陆小青袖手,缓缓靠在沙发后背上,“于飞可以倒台,你就不怕,有朝一日?” “什么意思?”李天羽把烟狠狠丢在烟灰缸转了几圈。 “李总有没有听说过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陆小青换了个姿势,“我现在就是那个光着脚的人。” “别拐弯抹角。”李天羽已经有些怒意。 “你以为你有照片,我就没有吗?”陆小青盯着李天羽的侧脸,语气里有种轻蔑的味道。 “呵呵,陆小青啊陆小青,”李天羽嘴角勾起一抹笑,“我真的小瞧你了。” “没办法,人要生存,总得为自己着想。” “你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医院重症病房等着你的救命钱呢。”李天羽清楚,陆小青的父亲就是她的软肋。 陆小青眼里闪过一丝哀伤,那丝哀伤马上退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挑衅的表情,“我父亲的生命和李总的前程,您怎么选?” 李天羽狠狠地推了一把陆小青,陆小青顺势躺在沙发里,李天羽附在陆小青身上,捏起她尖尖的下巴,“好狠的女人。” “彼此彼此。”陆小青迎着李天羽的眼光。 “我答应你。”李天羽狠狠地看进了陆小青的眼睛里。 “谢谢。” 李天羽起身,缓缓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丢给陆小青那件衣服。 “穿上。” 陆小青也不反抗,她早就习惯了。 每次他丢给她这这件衣服,就说明他的兴致来了。而这也是她不能打破的魔咒,她可以要挟李天羽,但是却无法反抗这件事。 这是她对李天羽唯一的一点利用价值,也是自己手中唯一的筹码。 陆小青也毫不避讳,当着李天羽的面退下自己的衣服,换上了那件裙子。 李天羽眯着眼看过来,眼里先是无限柔情,然后野兽般扑了上来。 他的攻势往往很猛,陆小青总是痛苦不堪,陆小青把每一次蹂躏都当成一次劫难,她深信每历一劫,自己就会更坚韧一点,总有一天她要逃离苦海,总有一天,她会笑着看他们哭! 李天羽终于停下动作了,他起身,除了激 情燃烧的时刻,他一刻都不想在那个躯体上逗留 。 她好像有点颓然,靠着沙发瘫坐在地上着,手里捏着陆小青轻的一角裙边。 陆小青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被他轻轻地按下了,“稍等一会儿。” 李天羽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你有爱过的人吗?” “没有。”陆小青微微一愣,心里刺痛了一下,她没想到李天羽会和自己讨论这个问题,她最讨厌“爱”这个字。 李天羽没有看陆小青,他也并不期待陆小青的答案,他只是一个人压抑太久了,想倾诉一下罢了。 可笑,倾诉的对象竟然是和他只有肢体交缠,利益捆绑,而没有半点感情的他的情妇! “她叫于慧,我在十三岁初一的时候就遇见她,并且喜欢上了她。幸运的是,她也刚好喜欢我。”李天羽开始了他的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我们恋爱了,在十三岁,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很好,我每天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就很满足,很幸福了。”李天羽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他微微笑着,似乎已经忘了旁边的陆小青。 “后来,我们努力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再后来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读了同一个专业,很巧是吧?可我觉得这都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让我们在一起的。” 李天羽竟然相信上天的安排,陆小青轻蔑的瞟了他一眼。 “我们经历了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迟到,第一次逃学,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第一次偷偷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她入睡,”李天羽停了下来,闭上眼睛,好像在回味。 “不管做什么,只要那个人是她,所有的事情就有了意义,你懂吗?” 陆小青没有回答,她懂吗?不,她甚至都没有爱过。 “我们的爱情就像一潭清水,没有波澜,没有阻碍,同学羡慕,家长祝福,顺其自然,顺利成章。” 李天羽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平和了,好像生怕打扰了那条涓涓细流。“我们约定好,毕了业一起攒钱,买个小房子,然后就结婚,不争不吵,不焦不燥,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我们的小日子。” 陆小青险些被李天羽描绘的场景打动,曾几何时,这中生活何尝不是陆小青小小的少女心里勾勒的画面。 “后来,我靠自己的努力进了中瑞,于慧却没能通过复试。她哭了一晚上,后来,于慧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在于飞的帮助下,进了中瑞,成了一名行政助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其实我早该看出于飞对于慧的觊觎的。”李天羽握紧拳头,陆小青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指关节传来的咔嚓声。 “在一次年会上,很多人喝醉了,于飞让我开车送其他同事回家,就在那天晚上,”李天羽咬紧牙,“那天晚上,于飞强暴了于慧!” “强暴?”陆小青小小惊了一下。 “于飞这个狗 日的东西!于慧可是他的妹妹啊!”李天羽把脑袋埋在了膝盖里。 “妹妹?”“堂妹。” “那天我回来,于慧绝望地向我哭诉,求我原谅。” “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可是,我的脑子乱了,我打了她,”李天羽已经泣不成声,“我,我他妈真不是东西!畜生都不如!” “那她真的会绝望的。”陆小青漠然地看着流着泪的李天羽,“一个绝望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干的出来。” 李天羽的头越埋越低,最后陆小青只能看到他剧烈颤抖的肩膀,“是的,她死了。” “那她肯定是被伤透了心。” “第二天晚上打了好多个电话给我,我,我为什么没有接,为什么没有接!她跳楼了,从二十二层的楼顶跳下去了!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举起手打她的时候已经后悔了!”李天羽猛地抬头,茶几上的玻璃杯重重摔下! 玻璃杯啪的一声,碎成无数片。 “你知道吗?她整个人都模糊不清了,模糊不清了,她那么好看的脸,那么柔嫩的手,那么香的头发,全都看不清了,看不清了!” 陆小青的目光落在那片湿哒哒的碎片上,“糊涂。” 李天羽不再说话了,他慢慢地爬过来,泪眼朦胧,附在陆小青腿上,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件衣服。 “所以,这件衣服是于慧的?” “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那还是大学时候,我打了三个月的工,才能给她买一件裙子。她看到这条裙子的时候是多么高兴啊。” “所以,于慧是穿着这件衣服跳楼的。” 李天羽没有回答,双手紧紧握住了陆小青的裙边。“后来,于飞让我做他的助理,中瑞设计总监的助理,对于刚刚进入职场的我,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他在补偿你?” “补偿?算是吧。呵呵,他以为这样我就罢休了,我就算把自己毁了也要搞死他!” “你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 “至少我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呵呵,努力?你真的很努力!” “好了,不说其他的了。总之,你现在已经得逞了,并且比预想的情况要好很多,李总监。” 李天羽抬头看了一眼陆小青,她的脸冰冷得可怕,才恍然觉得自己不该这幅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于是,李天羽整理了表情和衣服,缓缓站了起来,“多亏了有你,陆助理。”李天羽伸出右手。 “但愿我们能合作愉快!”陆小青也伸出手。 两只手友好地握在了一起。 从此之后,中瑞叱咤风云的李总监身旁,多了一个精明能干的陆助理。 陆小青从李天羽那里掌握了许多第一手的资料,也有机会进入高端的宴会,接触到一流的人才,陆小青像一个干瘪的海绵,遇到甘甜清冽的水流,迅速地充盈饱满了自己。 但她从不骄傲自满,时时谦卑谨慎,严以律己,对待客户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对待同事,温和热情,对待工作,热情似火。 谁说一棵卑贱的小草不能开出绮丽的花来! 第六十八章 错综复杂 办公室改造装修这个项目,名义上挂在王林名下,实际上大部分的工作都由白月来完成。 从现场测量,到物业协调,初步设计图纸,深化设计,白月都一一参与。 王林主要负责与业主洽谈,以及指导在设计方案上给白月一些指导意见,往往她一句话,白月就要费好大的功夫修改图纸。 张总也时时的跟进案子,他几乎忽略了白月还是一个新人的事实,着更让白月压力倍增。 职场没有新人,只有敢不敢扛。这是张总最常说的一句话,白月现在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还在用用心,多请教同事,能应对得过来。 第一次工作就就要挑起大梁,白月可不敢懈怠,连着几个天加班,终于把方案给搞定了。 白月伸了一下懒腰,看了下表,六点半了,刚刚下班半个小时。除了张总和王林还在各自的办公司忙活,汽运同事早就下班了。 今天也终于可以早点下班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在做婉番茄鸡蛋面,然后抱着怪怪美美地睡上一觉,白月盘算着,收拾好东西出了公司。 拥挤不堪的公交车刚过了几站,白月的电话就响了。 “小白,你回去了吗?”是王林。 “是的,王姐。”这时候接到王林的电话肯定没什么好事,白月压着心里的不快,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 “这才几点啊?” “我的手上的工作暂时完成了,王姐。” “那就好。”王林的语气稍稍缓解了,“对了,明天下午和客户洽谈最后方案的时间,改成早上九点了。这样吧,我已经下班了,你去我办公室带上资料,我已经准备好放在桌子上了,我们明天不用进公司,直接见客户,到时候我去接你。” “哦,好的。”白月应答着,果然没事什么好事。 有什么办法呢,新人就是被使唤的。 只得中途下了车,赶上往回的公交车,急匆匆向公司走去。 公司公共办公区的灯已经全关了,只有王林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下班也不知道关灯,白月心里嘀咕着,推开了门。 啊!老天!上帝!张总! 白月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张总正坐在原本王林的位置上,王林从后面附在张总的身上,肩带滑落,酥胸微露,一只手在他胸膛摩挲,见着有人进来,也不紧张,慢慢悠悠地把肩带勾了上来,直起身子。 张总先是一惊,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白月的眼神由王林移向张总,和张总的目光碰了一下,迅速收回了。 小小的空间速速被尴尬填满了。 为什么不敲门!为什么不敲门!为什么不敲门!白月在心里骂着自己,窘迫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正做见不得人事的人! “哟,小白啊,这么晚了还来公司?”王林倒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我……”这么晚来公司?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现在又要问我,王林你在搞什么?白月脑子一乱,什么也说不出了。 “张总啊,小白这丫头不错,工作积极,值得培养呀!” “对,对对。” “王姐,那,资料?” “资料?哎,这个办公室项目呀,还真有点麻烦,看来啊,我今天得加加班了。” “不是说已经好……” “哎,小白,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也够忙活的了。” 什么?叫自己过来,现在又三言两语打发走?王林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并且又撞到了这样的一宗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总之先,脱身吧。 “那,王姐,我就先走了。”白月说着就要离开,又想了想,好像少了点什么,“张总,王姐,你们辛苦了。” 哎!这句话也怪怪的!白月掩上门,几乎是跑开了。 直到出了公司门,白月才放慢了脚步,王林明明是在和张总幽会,还叫自己来,难道是故意让自己撞见的? 白月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不过小芳他们说的,这个这个王林和张总有一腿的事,看来是事实了。 要不是亲眼看见,白月怎么都不会相信,看似道貌岸然的张总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不对,王林不是有相好的吗?不久前才夜会情郎,现在又和张总搅在一起! 还有,他们说的什么三七开,五五开的,好像还提到了现在手头上的这个项目,难道是! 江湖险恶? 白月匆匆跳上公交车,远离水深火热!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就见一个女人 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进了公司。给张总送了煲好的汤。 她还提了好多水果每个同事都发了些。听大家都叫他嫂子,白月也大概明白了她的身份,也跟着叫了嫂子道谢。 不一会儿,张总和女人领着孩子一块儿出来了。 “总是那么辛苦,夜还是少熬点,身体重要。”女人关心地埋怨道。 “唉,”男人叹息着,“越来越不好做了,大伙儿都要吃饭啊。”张总伸手理了理女人肩膀的头发。 “爸爸,你这次一定看我的表演。”女孩仰着脸,奶声奶气,语气里全是期盼。 “好好好,这次爸爸一定看宝贝的表演。”张总露出慈爱的笑容,抱起女儿,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儿。 “爸爸,你真好!”小姑娘马上就高兴了,“爸爸,我爱你。” 张总抱起女儿,向门口走去,女人跟在后面,拍了拍张总皱了的衣角。 “唉,可怜的女人啊!”小芳叹了一口气,往回看了一眼。 其余几个男孩子也心领神会地笑了。 “她还没有来?”小芳指着王林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比不了啊!”说话的是孙小鹏,“人家攀了高枝,公司还不是和自己家一样!” “你小点声!”小芳往门口一看,“中午再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照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 “我告诉你们啊,王林肯定是又换男朋友了。”小芳先开了头。 “你怎么知道?” “昨天她手机在桌子上,响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吗,备注是十二号。” “十二号?”孙小鹏不解? “有一次我也撞到过,那时候还是八号的。”小芳又说,“所以我猜啊,这就是代号!” “我看是你想男人想疯了吧!”刘洋洋不怀好意地对小芳说,“要不。咱俩处处?” “去你的!”小芳用筷子敲了敲刘洋洋的碗,“据我一年零五个月的观察,王林一旦换男朋友,工作上必然懈怠,肯定的!” “那,照你这样说,张总岂不是头顶一片草原了。” “是崔媛媛顶草原好吧!” “你们说,张总和王林?”白月插了一句。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撞见过,在王林办公室。” “我也撞见过。” “哎,我也撞见过。” “你们都撞见过啊?” “你以为王林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说不上班就不上班啊!” “我看崔媛媛挺好的呀,长相,性格,实力,哪一点不如王林,听说,早些年还是崔媛媛陪着张总一起打下的江山,只不过是有了孩子,就回归家庭了。” “听说我们公司那时候也是辉煌一时啊!” “这王林一定是个祸水!” “不好说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 大家还在调侃着,白月慢慢吃着饭。 从前几天王林夜会神秘男,以及张总看崔媛媛的眼神来看,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还好现在也算是有个个比较稳定的工作,生活虽然捉襟见肘,但是缝缝补补将将就就也就过去了。 是是非非,还是少评论为好。 下午下班的时候,突然又人叫住了白月 。 “白月!”这个声音清脆明朗。 白月转身,是她。 那个在医院里碰见过两次的女孩,薛星的女朋友,“王小婉。”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你还溅了我一身泥水。”这件事白月可是记得很清楚。 “哈哈,对不起,现在道歉还晚吗?”女孩笑起来很明亮。 “没关系。” “喝杯咖啡?” “不了,我想早点回家。” “我可以送你。”小婉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宝马。 “不好意思……” “我有话要和你说。” “那好,尽快。” 两人进了附近的一间咖啡屋。 小婉要了两杯卡布奇诺,“我喜欢甜一点的,你呢?” “我也是。” “我认识你。”小婉终于要打开话题了。 “我们见过至少三次面,那我也算认识你了。” “不,我在四年前就见过你。”小婉搅了一下咖啡。 “四年前?”白月努力回想,并没有印象。 “你以前是阳哥哥,我是说,韩阳的女朋友。” “你是?” “韩阳的妹妹,王小婉,他没有提过吗?” 白月恍然大悟,韩阳是提过他有一个妹妹,是养父养母家的女儿。等等,这娇俏的笑,这悠悠的香水味…… 这个女孩就是那个,当年她躲在大树后面,在铺面银杏叶的小道上,窥见的一场童话。 那时她醋意大发,谁知道她竟然是韩阳的妹妹。 “阳哥哥很爱你,我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百分之一万的肯定。” “不要提他了。” “好吧,不提他了。” “你来就是要告诉我你是韩阳的妹妹。”说出韩阳这两个字的时候,白月的心依旧是疼痛的。 “当然不是,我是谁的妹妹不重要,总要的是我是薛星的女朋友。” “然后呢?” “我希望你理他远一点。”小婉的眼里重新升起了怒意。 “你凭什么要求我离她远一点。”白月不想陷入这场纷争,可这女孩的眼神,让她不能平静。 “就凭我爱他,就凭我爱他比你多!多一万倍!”小婉说着,语气不由的提高,眼圈也红了。 “薛星是我最好的朋友,”白月能理解小婉此刻的感受,太爱一个人,就会受委屈,“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你这么贪心!你别忘了你做的那些事!你让阳哥哥伤心死了!现在又要招惹薛星!” 白月握着杯子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不会离开薛星,也不会打扰你们的爱情。”白月假装没有听见小婉的话,轻轻地说。 白月太平静了,以至于让小婉的愤怒没有了发挥的余地,她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白月。 “谢谢你的卡布奇诺。”白月把自己的那份钱轻轻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了。 第六十九章 任重道远 “黄了。” “黄了?” “黄了!” 午饭时分,公司里的几个人照例一起在楼下的小餐馆边吃东西,边吐槽公司。 “你说的是最近的办公室项目吗?”白月夹了一根青菜。 “不是这个还有哪个!”小芳翻了个白眼。 “我 操,这个月工资又没着落了!”刘洋洋把筷子一甩,溅开几滴菜水。 小芳嫌弃地移了移身体,“我倒不担心工资,在公司这么久,不管怎样,老张好歹没有拖欠过工资。只是,”小芳叹了口气,“只是,看着公司一日不如一日,我的心里也是不太好受。” “得了吧你,这也轮不到你来操心啊!你呀,就安心打杂,别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 粉的心了!”李 小鹏也不急,什么案子不案子的,只要按时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每月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工资就行了,其余的事他才不管,再说了,也管不着。 “你怎么知道黄了?”白月有点疑惑,项目一直进展的很顺林,客户对初步方案相当满意,昨天王林带着最新方案与报价见了客户,还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昨天下午,张总让我打印合同,今天交上去的时候,张总没说话,直接把合同丢在了垃圾桶里,你们看,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看来是真的黄了。” “你没看见王林吗?九点不到就到公司了,搁平时不到十点半,谁能看到她的影子呀!并且呀,走路都没有那么飘了!” “小芳姑娘,你该去做侦探啊!” …… 几个人闲聊着吃了午饭,就上楼各就各位了。单子跑掉了,公司里一整天都死气沉沉,大家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白月的位置正对着张总办公室,透过百叶窗,白月看到张总眯着眼躺在座位上,桌子上摊了一堆资料,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白月叹了口气,到月末发工资的日子了,这个月没开一单,老板不发愁才怪。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难道他就没有发现王林的不正常?并且,奇怪的是他还竟然和王林保持着那样的关系。 可怜了他那温婉的妻子和可爱的小女儿。 王林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从门缝里能看到王林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时不时的发出一阵笑声,全然没有一点不悦的样子。 再看看前排的同事,李 小鹏低头玩着手机,刘洋洋网页上刷着游戏,还有一个刚从现场赶回来的施工员,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片死气沉沉,这就是公司? 白月转着手中的签字笔,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干劲儿了。 小芳把一杯水送进了张总的办公司,出来的时候,叫了一下白月,“白月。” “啊?”白月正在胡思乱想,小小一惊。 小芳指了指张总的办公室,示意白月进去,还给了她一个同情的微笑。 该来的逃不掉,这个案子是白月一手负责的,张总也倾尽心血,现在莫名其妙地就黄掉了,注定是一场沉重的谈话啊,说不定连工作都保不住了。 白月想着,轻轻敲了张总的门。 “进来。” “张总,您找我啊?” “啊,小白啊?坐。”张总推开手中的资料,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吗?” 白月假装不知道摇了摇头。 “办公室改造的项目,你做的还不错。” “张总,我……”现在这个时候,夸自己还不如骂自己一顿好呢。 “做生意嘛,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张总摘下眼镜轻轻擦拭。“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你吗?在连面试都没有进行的情况下。” 白月还是摇了摇头。 “首先,你是G大毕业的,我们是校友。”张总说着,微微笑了。 “您也是你G大建筑系的?” 张总点了点头,“我其实是被你的眼神吸引了,充满朝气与希望。和当初的我一样。” 白月想起简历上的那张照片,那时候还在学校,正是意气风发,心怀美好,相信可以征服世界的时候。 当时的她是多么想和韩阳留在G市啊!多么期盼走进他们一起描绘的世界里!她微微笑着,眼神明亮得足以照亮一切黑暗。 “张总,是我做得不够好。” 张总摇了摇头,“外面的几个人,我不是不知道他们每天的状态,这样的结局,我很痛心,我也有很大的责任,一个没有企业文化的企业,注定是失败的,从心里烂到外壳。” 张总停了下来,那张一直平静稳重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悲伤吗“可是,我分身乏术啊!事情太多了,太多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缺乏一种精神,一种主义。腾飞创建到今年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张总环视了一下办公室,像是在看一个老伙伴儿。 “十年前,我和媛媛,我的爱人,我们辞掉了各自的工作,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承接方案设计,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结婚。当时的想法很单纯,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业,可是创业的艰辛远远比我们预想到的还要困难的多。” 白月不明白张总为什么要和自己讲这些,只是静静地听着。 “三个月后,我们连房租都交不起了,索性都搬进了工作室,吃饭睡觉工作全在那个小小的房间了。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依然没有一个单子,真的,谁愿意去相信两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我们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了。” 张总说着,眼圈已经微微发红。 “后来,吃饭都成了问题,冰箱里储存的全是满头,连咸菜都没有,我爱人本来就瘦,那段日子,她更是憔悴得不成样子了!那时候我就下决心,这辈子都要对她好。” “第四个月的八号,我们终于接到一个单子,是一个餐馆的改造装修设计。那天,我和我爱人抱头痛哭了一晚上,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白月发现,张总提到崔媛媛的时候,眼神里总是无限温存。 “这个小小的工程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可是事情并没有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更加沉寂了,我爱人瞒着自己的父母和我一起创业,后来我岳父岳母找来大闹了一顿,第二天,媛媛就决定和我结婚了,在我一无所有,几乎要饿死的情况下,她选择了嫁给我。” “那你真的很幸福。” “或许她就是我的幸运星吧,后来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强大,成立了公司,红红火火地走过了几个年头。然后我爱人因为怀孕,回归了家庭。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竞争越来越激烈,几个合伙人也因为个人发展而退出了,公司损失了大量的主力人才,最终走到了这个地步。” 张总沉默了良久,“我之所以还在坚持,不仅仅因为要抓住这份事业,更想固守我们的青春啊,属于我们的已经逝去的青春。” 青春两个字,让张总阴郁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的明媚。 “我明白。” “所以,白月,我需要你。” “不,张总,我才初出茅庐,不懂得还有很多很多。或许,您应该找王姐谈谈,她毕竟是公司的元老,各方面的能力都比我要好很多。” “王林的心思不在工作上。”提起王林,张总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表情。 白月自然明白,王林和张总的关系不一般,可是有些话不说心里又不痛快,“张总,我觉得王姐她有点问题。” “我知道。”张总又恢复以往的平静。 知道?这个答案让白月不解。 张总明明很爱自己的爱人,却又和王林有着扯不清说不明的关系。既然两人之间有暧昧之嫌,那么王林那天晚上对情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并且,既然张总已经知道了王林的不正常,为何不采取行动? 白月第一次感觉出了社会的复杂和不可理解。 “所以,白月,接下来你的担子会很重,我会安排你做大量的工作,让你飞快成长。” “可是张总,我担心其他同事……我是新进公司的……”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站总坚定地看着白月,“你可以的。” “我……”尽管白月不知道如何回应张总,但是被人相信的感觉出奇的好。 “你有梦想吗?” “梦想?”白月的心被刺痛一下。 “有梦想的人是永远不会被打败的。” “就像您?” 张总笑了下,“我知道你早晚会走的,可在此之前,你必须丰满自己的羽翼。请让我看到希望。” “我明白了张总。” 这一场谈话不长不短,四十来分钟,白月退出来的时候,坐在位子上低眉冥思。 漫漫的下午终于要过去了。 “五,四,三 ,二,一,下班!”小芳把手握成喇叭状,回头低声喊。 几个同事一跃而起,带上东西匆匆离开。 白月也收拾了东西,早早下班,出门碰见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小芳。 “小芳,”白月叫住了她,“你有梦想吗?” “小白,”小芳摸了一下白月的额头,“你没事吧?我在考虑晚上是吃水煮鱼呢还是煲仔饭?哎呦,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小芳匆匆地跑开了,留白月一人在原地。 “我已经忘记了还有梦想的时候是什么猴年马月了!”小芳背影匆忙,只留下这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第七十章 你不能离开我 “喏,给你的!”小婉丢过来一个东西。 那小物件明晃晃地飞了过来,落在薛星手里,是一把小巧的钥匙。 “这是?”薛星一贯的平静语气下,有一丝安耐住的不耐烦,毕竟是上班时间,医院里的工作繁杂忙碌,一刻都离不开人。 “我们家的钥匙啊!”小婉背着手,肩膀晃动,一脸骄傲。 薛星眉头微皱,闭上了眼。 “哎呀,好啦,是我家的钥匙好了吧,总是和我计较这么清!我让我爸给我买了套房子,就在你们医院附近,小区名叫清玉花园,是不是很近啊?”小婉注意到了薛星的微表情,每次他烦乱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那你给我干嘛?” “方便你用啊!万一你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澡,或者煲汤,听不到你敲门怎么办?”小婉用了“回来”而不是“来”,把话讲得暧昧不清。 “我不会随便去你家的。”薛星把那把钥匙递了过去,也着重地强调了“你”这个字。 小婉自然地推回薛星的手,并且把它握成拳状,“对了,我把我们的合约改了,一三五,你自己支配,二四六,必须要陪我!周日呢,就看我心情来安排好了!当然,我不会在你上班时间来找你的,但是你下班的时候,就是属于我的了,这样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小婉眯着眼睛看着薛星,初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依然衣着单薄,光着双腿,“但是哦,晚上不准走,要陪我过夜!” “不,小婉,我们各自都需要空间。”薛星的语气沉重。 “我给你空间了啊!我就是需要一点陪伴都不可以吗?”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 “应该做点成年人做的事了!”小婉抢着说,见薛星不说话了,赶紧拉着他的衣角,“你看你,我就开个玩笑嘛!” “小婉,这个钥匙我不能要,而且合约也取消。”薛星把钥匙放在小婉手里,轻轻推开她,后退几步,语气很坚决。 “阿星,”小婉不顾薛星的态度,又贴上前,娇俏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措和神伤,“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因为那个白月?” “是。” “你坦率得让我又恨,”小婉用指甲扣着身前的爱马仕包包,“又爱!” “我只是不想欺骗你,欺骗自己了。” “你骗吧,尽管骗。” “小婉,你不懂。不要这样幼稚了好吗?” “难道这么多年了,我都比不上一个影子?” “她不是影子。” “你就那么爱他!” “是。” “她都那样了!” “不要说了。” “她和别的男人……” “别说了!”薛星的声音第一次因为愤怒而发抖,“别说了。”他把手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哀伤地看着小婉。 小婉的心疼了,他可以忍受薛星的不理睬和发怒,可她最见不得他这种表情,哀伤,无助,孤独。 “试着爱我,好吗?”小婉在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其他的原因。 “不。” “不要一直拒绝我。” “钥匙还给你,我不能要。”薛星上前几步把钥匙放在小婉的手里,转身离开。 现在的仁慈只会让以后的两个人更加受罪。 “她就那呢重要吗!她爱的是我哥!根本不是你!不是你!”小婉痛心疾首地喊着,薛星的背影还是越走越远了。 “啊~”小婉绝望地长啸,一头冲进川流不息的车道,一声尖锐的鸣笛和嘶哑的刹车声,时间戛然而止! 薛星猛地转身! “你不要命了!”从车里窜下来一个男人,边抹着满头大汗,边对小婉大吼! 小婉闭着眼睛,张开双臂,那辆车与她仅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男人还在耳边怒吼,后面的车也焦急地按着喇叭。 小婉一句都没有听见。她表情平静默然,从眼角留下一颗泪珠,沿着脸庞缓缓滑下。 “不想活,也不要找我啊!我媳妇还在病房里躺着呢!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对不起,对不起。”薛星冲上去,把小婉拉倒一边,连连道歉。 男人骂着发动车子,拥堵的小路马上畅通了。 “你不要命了!” “要它何用。” “不要这么不爱惜自己好吗?” “你要还是不要?”小婉睁开眼睛,把手伸向薛星。 薛星接过那枚钥匙,紧紧攥在手心,“你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你。” 薛星的电话响了。 “喂,薛医生,你去哪里啦?三床病人的心率又不稳定了,血压也在升高。”电话那边是小护士急切的声音。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薛星挂掉电话。 “你去吧。”小婉马上换上笑脸,“晚上想吃什么?我等着你,几天周二。” 薛星没有说话。 “那我就随便做啦,下班早点回来哦!晚上见。”小婉笑着钻进车里,对薛星招了招手,消失不见了。 薛星看着小婉离开,仰面搓了搓脸,匆匆往病房赶去。 途中遇见匆匆而过的林雪,薛星心里一阵心虚,每次有事总能被林雪撞见,还好林雪没说什么,薛星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薛医生,”才走没几步,薛星就被林雪叫住了。 “林主任。”薛星像个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站住了。 “三床有点术后反应,你去看看。” “哦。”薛星应答着。 好在林雪没有在讲什么,薛星赶忙直奔病房。 稳定好病人的情况后,薛星回到办公室看病历,处理其他的事情。这一下午过得还算安稳。 下班的时间到了,没有其他琐事打扰,难得的清闲,薛星迅速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啊,今天我又要值夜班了,好烦啊。” “节哀吧啊!我昨天才值过,等下要去吃大餐了。” “哎,今天值班医生是谁啊?” “好像肖医生。” “肖医生!哦,天啊,更没劲儿了!” “那你想谁值班啊?” “当然是薛医生,薛欧巴啦!” “你想得倒美,薛医生昨天值过班了,而且是和我一起哦。” “哇,好羡慕你,以后有这样的事,咱俩换换班。” “不行!你觉得有可能吗?我还想和薛医生靠近一点呢。我觉得啊,薛医生在整个院里都是最帅的!好帅好帅,比流川枫还帅!” “哎哎哎,鼻血出来了!” 流川枫?好像许多年前的女孩子嘴上也总爱挂着这个名字。三个字,只那么一瞬间就把薛星带回了记忆里那段青葱的岁月,而那段时光里,总是有着那个发着光的人。薛星经过护士站的时候,看了一眼两个小护士,微微一笑。 “哇,薛医生对我笑了啊!” “不对不对,薛医生是对我笑的!” …… 薛星在平日里下班之后往往还要查看一下病人, 以及各个病人的检查结果,还有空闲的时间再看一些医学书籍,以不断提高自己的临床实践和专业理论。 今天,他早早地下了班,当然并不是因为小婉,而是另一个人。 薛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赶到了那个杂乱不堪的居民区。 这里是外来务工者的天堂,建筑七零八落,毫无章法。墙皮斑驳,大多被油烟熏得又黑又黄,上面还有许多小孩的涂鸦和刺眼露骨的脏话,密密麻麻的小广告更是把墙面糊的花里胡哨。 各家各户窗边伸出的晾衣杆上,还晒这来不及收的被子内衣之类,随风飘荡。 这个时候,拥挤逼仄的小巷里,已经飘满了油烟味,锅碗瓢盆,叮叮咣咣。忙碌的一天又要结束了,无论什么人,不管做什么工作,夜晚来临的时候,总会回到自己的小窝。 倦鸟归巢,只要是家,就有归宿。 薛星在第二个门洞前停下,靠着路边的大树,静静等待。 大概四十多分钟过去了,白月终于匆匆地出现了。 她还是一身最平常的装扮,步履匆匆,有些疲惫。 薛星看了一下表,九点零五分钟,看来她今天又加班了。 白月急促的脚步,在门洞口放慢了下来,她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像下了重大的决心一样,一头扎进黑暗的走道里,留下一阵响亮的脚步回声。 薛星的嘴角动了动,微微一笑,她还是那么胆小。 不一会儿,二楼那间小房间的灯亮了。她弯下腰,应该是去摸老猫怪怪了。她把包挂了起来,然后朝着床的方向后倒了下去,应该累极了。 十分钟之后,她起身,怀里多了一个怪怪,怪怪伸长身子跳了下去,然后白月也朝里面走了进去。 应该是要做饭了吧,会做什么饭呢?薛星的心里正在猜想着,白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窗边,薛星下意识地收了下身子。继而又嘲笑起自己,他隐匿在树荫的黑暗里,她怎么会看见自己呢? 白月拉开了窗户,往下面张望了一番。薛星顺着白月的方向看了过去,黑暗让他彼此的视线阻隔,也正是因为黑暗,薛星才敢这么放松地去看那张脸,那张在他九岁那年就时时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脸。 电话响了,是小婉。 薛星又看了一眼那个小窗,窗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小婉。” “阿星!”小婉欢快又着急地叫着,“你去哪里了?我煲好了汤,炒了菜等着你,都快凉了呢!” “我……” “我看了你的班表,今天不是你值班哦!” “我在看望一个老朋友 。” “那你看过了就快点回来啊!我等着你。” “小婉,不要等我了。” “不,我就要等,多晚都等!” 薛星找到小婉的房子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半了。 敲了门,没人应答,薛星掏出钥匙轻轻扭开了门。 小婉趴在餐桌上,已经睡着了,餐桌上是几盘凉了的菜和两幅餐具。小小的动静惊动了小婉,她睁开双眼,露出满足的笑,扑了上来。 “阿星,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不能离开我。” 第七十一章 男人如袜子 “王姐。”白月敲门,这是她叫的第三声。 王林手里拿着电话,正聊得热火,被白月这一打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白月进办公室,却没有一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晚上我没空,约了做美容。” “王姐……” “明天啊,明天晚上要和客户吃饭。” “王姐,这是……” “哎,我算是把自己卖给这个公司了,整天忙得不要命,没有一点点的自由时间。” “王姐,这是施工队孙工带来的安全文明施工经费,需要你的签字。”白月的话三番两次被憋回口中,急得一口气吐完了。 王林翻眼看了一眼白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白月把申请表放上去。 “唉,又没衣服穿了,你说一年到头忙的是个什么劲!” “王姐。”白月又叫,她自己也烦。王林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同事们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的背地里也是厌烦的很,更何况那天晚上自己又撞见了那样一档子事。如果不是孙工在外面等着,白月才不想进来呢! 王林也烦了,“先不说了啊,我这边有事要处理,回聊。” 挂掉电话,王林不满地看了一眼白月,“还有什么事?” “孙工说现场放样还需要一张施工图,应该在你这里吧?” 王林伸手指了指办工桌一角,在那里有一张图纸。 白月拿了图纸,“那王姐,我先出去了。” 王林用手机屏幕当镜子,左照又照,也不说话。 白月退了回来,“以后在我忙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另外,把门带上。”王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走出王林办公室,把图纸交给孙工,白月长长舒了一口气,明明几十秒就你可以搞定的事情,结果愣是耗了十几分钟! 小芳冲着白月吐吐舌头,一副习惯就好了的样子。 白月手头上有两个案子,忙得焦头烂额,看着其他同事都那么清闲,心里也是有些小小的不舒服的。 有什么办法呢,扛呀! 下午下班的时候,孙工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公司,直奔张总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张总又叫了王林,正当大家悄声议论着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张总办公室的门开了,“小白,进来一下。”王林喊了一声。 鬼都可以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事。 “小白,进来一下。”李 小鹏捏着鼻子模仿王林的声音叫了一声。 除了小芳眼里有稍稍爱莫能助的关切外,其余几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笑了。 白月心头紧紧的,赶紧放下手中的工作,立刻就往张总办公室里走,连笔掉了都没有去捡。 果然,一进办公室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压抑气氛。 “坐,小白。”张总开口,语气平静,却又一种压力感。 “我们确实是按图施工的,您也知道,施工队都是些没有文化的工人,图上怎么话,他们就怎么施工,谁知道出了这样一档子事,竟然把承重墙给拆了。”孙工脑门上全是汗珠。 “现场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张总问。 “出问题的那堵墙已经拆了三分之一,还好我及时发现,立刻停了工。不过物业正好来看现场,看到了这情况,这事估计有点麻烦了。”孙工赶忙回答。 “物业怎么说?” “还没说什么,物业小林正好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我让他先别吱声,我们这里先解决,不过,也是抗不了几天的。” “嗯,孙工,你带人立即恢复那堵墙,最好请专业的加固公司来恢复,务必按照原建筑标准来做。” “哎,好好好。”孙工连声答应着,“我这就去。” “还有,给物业小林点好处,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孙工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听到张总的话,又连连答应着。 孙工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张总,王林和白月三人。 “这个项目应该是王林负责的吧?”张总语气里没有一点苛责的意思,“承重墙起着对整栋楼的支持作用,不合理的拆除会导致平衡问题的出现,并且对整栋楼的稳定性产生影响,安全系数会降低。你们都是做设计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是我负责的,这点道理我当然懂,”王林说,“上午小白去找我拿图纸,你知道我也忙,整天大事小事都要操些心,就让她自己拿了。”王林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白月,“谁知道小白这姑娘,毛手毛脚的给拿错了。” “啊?我……” “嗯,”张总也看了白月一眼,“还好及时发现,还有补救的办法,小白不要有心里压力,不过,这种常识性的错误不能再犯了。” “对呀,年轻人最应该戒骄戒躁,拿到图纸的时候,首先就是要看一下有没有问题,才能交给施工队呀你!不能够眼高手低,最简单的事情都搞不好,还怎么做大事呢?”王林衣服语重心长的样子。 “好 ,我叫你们来,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讨论下工作中出现的问题,既然出现了咱们就解决,不过每个人工作的时候,都要对自己手上的工负责。这样公司才不会手损失,个人的技能也会不断提高。” “张总说的是。” “好了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忙吧。” 张总和王林一人一句,白月站在旁边竟然一句话都插不上,莫名其妙地吃了个哑巴亏。 不错,图纸是自己拿的,她拿的时候桌子上就这一张,哪里有拿错只说!并且那个案子是王林一手负责的,她又是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江湖,白月怎么会知道她会犯那样的低级错误! 这么一来,错误全推到自己头上了。 职场第一课,全是新人的错!这一课当真是受益匪浅啊! 白月和王林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个若无其事,一个心事重重。 化悲愤为力量! 白月一头扎进了资料里,手上的两个案子,志在必得!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啊! 白月拍了一下桌子,算是给自己打气。其余几个同事,只当白月是受了气,发泄不满,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笑了。 下午下班后 ,白月照例加了两个小时的班。一口气把初步设计意向和PPT给做完了。直起头来的时候,才觉得腰酸背背,头晕眼花。 突然不想直接就回到自己的小屋,好想去哪里,坐一坐,说一说话啊! 可是去哪里呢? 一方。 脑子里冒出“一方”这两个字的时候,白月首先想到扥不是音乐和美酒,而是一个名字叫玫瑰,长得也像是一朵玫瑰的女人。 就是那个女人 ,让自己欠下了一笔巨款!这次只是坐坐,一定不喝她家的酒了! 白月搭了公交车去了一方。 酒吧里正放着,Fool,s Garden 的Lemon Tree ,欢快舒雅,让人舒服。好巧,每次来都能听到自己喜欢的音乐,这种感觉奇妙而美好。 就像想念的时候,那个人刚好就出现了。就像期待春天的时候,所有的花就都开放了。就像你想买醉的时候,一杯美酒就推到了你的身边。 “要来一杯吗?”这个声音! 白月睁开眼睛,玫瑰正笑吟吟地站在对边,烈焰红唇,发动拂香。 “不,不不不!”白月赶紧拒绝,一口酒就是一个月的生活费啊! 玫瑰缓缓落座,打了个响指,服务生即可送来两杯酒。 “我是不会喝的。”白月的态度很坚定。 “谁有又没有逼着你喝。”玫瑰笑着,妩媚至极,“不过,我猜你会爱喝。” 白月摇了摇头。 玫瑰浅浅笑了,竟然有两个梨涡。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白月思忖着。 “你在想什么,觉得我很漂亮?” “哦,不不,我在想其他,其他的事情。”被人看穿的心思,这中感觉有点尴尬。 “打家都这么觉得。”玫瑰当真毫不谦虚,“你不觉得吗?”玫瑰说着,手从桌面上滑了过去,附在白月的手背上。 “啊!”白月如触电般抽开手,失态地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这女人,不会是?白月想着,已经满脸通红。 玫瑰却像没事人一样,看着白月像个羞涩的少女,用手指勾了勾大波浪的长发。 “你,你怎么每天都在这里。”白月局促地找着话题。 “这是我的一方,为什么不能每天在这里?” 额,无言以对。 白月把眼光转向远方,几对男女楼楼抱抱,无尽缠绵。 玫瑰的眼光随着看过去,“看什么,你心痒啊?” “你说男人可靠吗?”白月的心里忽然有一阵难受。 “男人不是说女人如衣服吗?贱的说扔就扔,贵的,扔的时候难免会心疼一下,”玫瑰饮了一口酒,“照我看呀,男人就是袜子,穿一双扔一双,你能指望一双袜子给你可靠个什么。” “袜子?”玫瑰这个比喻白月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可从来不是袜子,而是神明一般的存在,“穿一双扔一双?如果你只有一双呢?还能扔吗?” “你得是有多穷!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抬抬脚,大波的袜子削尖了脑袋要往你脚上窜呢你!” 白月苦笑了一下,“袜子也要看适不适合。” “为情所困?” “是。”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玫瑰换了个姿势,对着白月举起酒杯,自饮一口。 “扔不掉。”白月已经好久没有想过那个人了,今天是怎么了?看来人真的不能闲下来。 “喝了它。”玫瑰把桌子上的那杯酒往白月面前推了推,“喝下就好了。” “我不想喝酒,不想醉了。” “那不是酒,是忘情水。” “忘情水?”白月疑惑,“怎么真的会有这种东西?” “你不信?” 白月盯着酒杯没有说话。 “一杯下肚,从此无忧。” “从此无忧?”白月的眼睛盯着那杯酒,黯然下去的眼光里暗涌翻滚,她端起酒杯放在唇边。 但愿从此无忧,两颗泪珠顺着脸庞滑落酒杯。 酒入腹中,白月掩面沉默了好久。 “一千二,记账上!”玫瑰起身,右手食指在白月脸上一滑,潇洒转身。 第七十二章 旗开得胜 无商不奸! 想必这个玫瑰用这种方法给酒吧创造了不少收入吧! 白月看了一眼玫瑰已经远去的背影,光影交错中一枝摇曳的女人花。 又被下套了! 能怪谁呢?谁让自己中了“忘情水”的蛊惑。 也是糊涂了,哪有什么忘情水,倘若真的有忘情水,那世界上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伤心的人?倘若真的有忘情水,谁又有勇气饮下去呢? 竟然连着被捉弄了两次,白月还是始终对那个叫玫瑰的女人生不出半分讨厌,相反,她觉得玫瑰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难以明说,却深深地吸引着自己。 天色不早了,怪怪该饿了吧。这只老猫,越老脾气越暴躁了。到点没饭吃就饿得嗷嗷乱叫,粗狂嗓子还格外嘹亮,白月已经几次被邻居投诉了。再不回去,恐怕邻居又要有意见了。如果再被房东赶走,那就糟糕了。 白月赶紧上了公交车,往家里赶去。 在门洞口东张西望了一阵,没人,赶紧迈脚! 刚踏一步,走廊里的灯就亮了,整个空间瞬间就亮了起来。这灯坏了几个月了,终于修好了,明亮的感觉让白月还稍稍有些不适应,但是恐惧感却实实在在地少了很多了。 生活啊,有时候不经意的一件小事就会让人的暖起来。 第二天上班,王林一步十摇地来公司的时候,白月笑吟吟地打了了招呼,“早啊,王姐。” 经历了昨天的职场第一课,白月已经明白了职场如战场,要想混下去,绝不能像以前那样,嬉笑怒骂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即使是讨厌,也要强挤出笑颜。 当她笑着轻松地说出那句,“早啊,王姐”的时候,才发现违心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早。”王林没有抬眼,挎着包进了办公司。 王林一如往常,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对白月突如其来的热情毫无一丝感觉。 果然道行高深,自己还需锤炼啊! 白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最后一遍整理昨天刚做完的方案,因为下午她就要去见客户了。 这是她独立完成的第一个项目,是一家小餐馆的整改装修,这类项目没有什么设计感,客户重视的是实用感和报价。白月就着降低成本和提高实用感的理念去做方案,并在此基础上尽量让空间有些美感。 最终的方案白月还算满意,只是没有一点经验,心里还是没有底。 公司的报价只有十几万,并且这次张总强调白月必须单独去见客户,想必这么小的单子,也只当自己练练手了。 “吃饭时间到了。”小芳还是把手握成喇叭状,低声喊着。 一呼百应,几个同事哗啦啦全站起来出去了。 “嗨,白月!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啊!”小芳见白月没有动静,跑过来拍了一下她。 “我今天不去了,你们快去吃吧,等下没位置了。” “张总给了你多少薪水,这么拼命!”小芳噘嘴,“真是傻!” “工作嘛,好啦好啦,你们先去吧哈!” 白月打发走了小芳他们,把方案做了最后的微调,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查好路线,带上资料,出发了,见客户可不能迟到。 下午白月赶回来的时候,满脸愁容。 “八成又黄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啊。” “哎,一直在黄,从未被超越啊。” …… 几个同事交头接耳,白月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听不见,只见她一言不发坐在位置上,打开了电脑。 “哎,白月,你的单子谈得怎么样啊?”刘洋洋不怀好意地扭过头问。 “对呀,对呀!”李 小鹏也扭过头掺和,“小白呀,挂了也没关系哈,咱们再接再厉,总有一天能签单的。” “去你的,整天瞎哈哈,也没见着你签一个啊!” “我那是是瞧不上这小破工程,我要做啊,就做上千万的,低于千万,咱完全不敢兴趣,发挥不了实力啊!” “哎哎哎,别吹了啊中不!你瞧,天花板上是啥?” “啥?” “牛儿漫天飞啊!” “滚!”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白月出电脑上调出图纸,上次去现场怎么没有注意到,一层是小餐馆,二层可就是住宅了啊。这个排烟还要改造,要不然,后期会很麻烦,白月锁眉思考着最优方案。 “哎,白月,你下午见的客户怎么样?”小芳整天没事干,也爱打听打听业务上的事情。 “哦,对了。”白月一看是小芳,“这个合同应该是给你存档的吧,这是签过的。” “签了!”小芳一脸不可思议,她本来是过来问问情况,顺便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精神,安慰一下受伤的白月的,谁知道给自己吃了一惊。 “签,签了!”李 小鹏和刘洋洋也扭过头,像发生了天大的事一样。 “签了啊,”白月回答着,“不过还有些问题要调整。” “哎哟我的小白,麻烦你先展开一下笑颜嘛!Smile ,smile!”刘洋洋打着手势,“你可是签了一个单啊!这种事情除了发生在王姐身上是正常的,发生在我们身上,那简直堪称奇迹啊!” “对啊!对啊!我都已经大半年连一个单的毛都没见着了。” “小白,看来你还真的有一手!” …… 听着他们的称赞,白月想,也是啊,不管大小,好歹也是签了一单,至少还是稍稍证明了一下自己。也算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那,这个月发工资,我请大家吃饭。”白月终于展开笑容,对着大家说。 “靠谱! ” “那我们以后就跟着小白混了!” “哈哈哈!” ……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王林端着杯子从自己办公室出来。 一帮人讪讪地住了嘴。 “嗯,没人说话了又?”王林环视了一周,“刚还热热闹闹的,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小芳见没人说话,站了起来,“王,王姐,是白月签成了一个单。大家心里都高兴,难免的,就瞎闹了几句。” “哦?”王林喝了杯水,冲着白月看了过来。 “签了?”王林已经走到了白月身边,居高临下的,有一种压迫感。 “嗯,不过方案需要一些调整。”王林给人的感觉让人很不愉快,仿佛签一个单是犯了一个错一样。 “报价多少?” “十三万六,我抹掉了零头。” “十三万六,”王林重复着白月的话,语气里有一种缓和的味道。“不错,小白啊,继续努力。”王林拍了拍白月的肩膀,眼睛却并不看白月。 “嗯嗯,谢谢王姐鼓励,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白月响亮地回答道。 其他几个人早就装模作样,老老实实地看电脑翻资料了。王林不再说话,接了杯水,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随手带上了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比平时的力度稍稍重了些。 “哎,白月,白月。”小芳低声喊着,手指着王林办公室的方向办了个鬼脸,继而朝白月伸出了大拇指。 大伙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下班时候,张总从办公室出来,似乎有什么急事,步履匆匆。已经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过头来问白月,“对了,今天下午见客户什么情况?” “哦,那个签了,不过我们的烟道有点不合理,我已经改了,现在基本上完成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好。”张总只说了一个字,打算离开,转身的时候又说,“没什么事情的话,早点回家休息吧。”说完就匆匆消失了。 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白月边收拾东西边想,好歹也是进公司的第一次签单,并且其他同事那里还没有一点成绩呢。这样一想心里不免有点落差。 哎,想什么呢!又不是小学生,做点什么都想被表扬。白月拍了一下脑门,笑了笑,也离开了公司。 第一个单子,只是牛刀小试,初战告捷,但也不能骄傲,白月现在感觉浑身是劲。 充实使人快乐!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是因为要让你走出来,去看一下外面世界的海阔天空。 第二个单子,一个小型旅馆的包房装饰,也顺利拿到手了。 “签了?” “签了!” “又签了!” “签了,签了。”白月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了,“你们再问下去,我嘴巴和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小白啊小白,没看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切!当初是谁说人家小白熬不过三个月,看看,这不光三个月熬过去了,还熬出了两个项目。” “去去去,都多久了,还说当初!你不是也说人家也是打打酱油就走的人吗!” “你们两个别说了,也像人家白月学学,争争气,别老让别人,”小芳说着,朝王林的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样,压低声音,“别老让别人嘲笑。” “你懂啥,我都说了,这小项目,我都是看不上的。哎哎哎,白月,老规矩,请客哦!” “对了,万达那边的回转寿司听说不错呢!” “吃什么寿司,吃火锅吧,大冷天的,热腾腾的吃上一顿!肥牛,鱼丸,金针菇……” “好好好,请请请!”白月一拍桌子,一脸灿笑! “哟,去干什么,也带上我呗。”王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鬼魅一般。 “没什么,王姐,我们几个商量着下班一起去聚餐,你想来,那大家就一起去热闹热闹。”白月算是很热情地邀请了王林。 “聚餐?好呀,不过聚餐总得有个理由啊?” “小白又签了了单子,五十多万呢!”刘洋洋抢着说,“算是庆祝一下吧。” 王林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李 小鹏拉拉刘洋洋,刘洋洋便闭了嘴。 “又签了?”王林盯着白月,“五十来万就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也不算是庆祝,大家聚一聚嘛。” “呵呵,不错,才来多久呢,就学会拉拢关系了。”王林的语气很不友好。 气氛倏然降到冰点,大家也都不再说话。 这时张总夹着公文包从外面赶来,王林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小白啊,不错,不错,继续努力,继续加油!” 这一变可这是一百八度大转弯啊! 王林目送站总走进办公室,弯下身来,附在白月的耳边,“有些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换来的。” 她的声音很低,却有一种深深的威胁的意味压过来,让白月不禁脊背发寒。 那就努力试试看啊! 第七十三章 故地重游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 Jingle all the way O what fun it ts to ride In a one-house open sleight …… 大街小巷已经开始飘荡着这首轻快的圣诞歌。商场里,广场里,到处都是装扮漂亮的圣诞树,连超市收银员都带上了小红帽,一片欢乐的气氛 又快到圣诞节了,世界是一片祥和啊,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恰逢双休,该做点什么吧?这几个月来除了工作就是怪怪,偶尔去看看糖糖,整颗心被塞得满满的,完全没有空下来的时间。 公司最近也没什么事,整天忙忙碌碌,突然空了下了,却不知道如何打发了。以前这么老是觉得假期时间不够用呢? 去哪里?去哪里?去哪里? 找糖糖?田叔叔好像要带着她去夏威夷度假。 看阿星?也不大好吧,他那么忙,女朋友又是个醋坛子,更何况,这几个月来,阿星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自己。 回家?那一巴掌早就把家门关上,并且上了锁。她不是不想回,是无颜会啊!回家只会让爸爸妈妈瞅着气愤吧! 一方?玫瑰!不不不!刚刚有一点小小的积蓄,还不够还她的三杯酒钱! 那么G市呢?G市! 其实白月一开始白月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G市,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她的内心期盼又抗拒的,矛盾而挣扎。 她极力想出一个又一个的理由,想去冲淡那个念头,可它就像是盘踞在泥沙中的根,愈是冲刷,冲走了泥沙,那根基愈是明显。 好吧,白月承认,自己想去G市,很想很想。 之所以想去G市,是因为想去看看校园,想去重走一下来时的路,想去吃一碗学校门口的麻辣烫。 嗯,就是这样! 假期短暂,说走就走。、 白月给怪怪装备了充足的猫粮和水,断了电源,锁好门窗,只带了贴身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就出门了。 一个人的旅程是沉寂的,周围的世界愈是热闹,她的心里就愈是安静。周围的世界愈是流光溢彩,她的心里就愈是灰色朦胧。 如果自己是在奔赴一场未完待续的梦,那么她该是归人还是过客? 白月把脸朝向窗户的方向,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可是外面一片黑暗,他只看到了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影子,模模糊糊,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沧桑。 对面座位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摆弄着自己的洋娃娃,娃娃不小心掉在了白月脚边,白月伸手捡起来,递给小女孩。 “别人帮你了要宝贝要说什么呢?”女孩的妈妈柔声问女孩。 “谢谢阿姨。”奶声奶气的声音。 阿姨?第一次被叫了阿姨,而不是姐姐。这一声阿姨竟然像警钟一样敲醒了白月,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被时光推着往前走,没有谁会在原地停留。 “不客气哦。”白月拉拉小女孩的手,也柔声说道。 列车出乎意料地快,下车的时候,一阵寒风,刀割一般! 糟糕,都忘记,北方和南方的诧异,随身的衣服虽然不是很薄,也阻挡不了这料峭袭人的寒意。 白月只得裹紧衣服,咬牙花钱打了个的士,直奔G大。 坐的是夜车,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左右。白月在学校附近的居民区里找了个住处。这一带有很多民用房改成的小旅馆,方便恋爱中的男女厮磨。才四十块钱一个晚上,条件简陋,好在挺干净的。 白月放好东西,坐在床上,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隆冬天里,又是周末,谁都喜欢赖床,隔壁才刚刚有了起床的动静。石膏板隔墙并不隔音,白月听出来是一对年轻男女在嬉笑。准是G大的哪一对鸳鸯禁不住来这里厮混了。 对了,袁文文就是本市的人啊。这个傻大妞,还真有点想她了。 白月马上拨通了袁文文的电话。 “喂。”那边好像很嘈杂,袁文文的声音也很疲惫。 “猜猜我是谁?”听到袁文文的声音,白月的心里顿时倍感亲切。 “猜你个鬼啊!电话号码显示这呢白月!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想你了不行嘛?” “行行行,说起来想,我还真的挺想你们几个的。想我们几个在一起闹腾的日子。” “我也是。”袁文文的话更让白月怀旧了,“对了,文文,你现在肚子有多大啊?我觉得有一个小生命在自己体内孕育着,好神奇啊。” “唉,”袁文文叹了口气,“还孕育个屁啊!” “怎么了?”白月脑海里马上想 到了各种不好的情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遇见问题就总是先往坏处想。不知道是忧郁,还是忧患意识。 “早卸货了!” “卸货?”白月对袁文文的用词并不理解。 “哎呀!蹦跶出来了,生了!” “生了?”白月还真的吃了一惊,“这么快就生了?” “二月到十二月,你自己掰着指头数一数!我又不是怀的哪吒,还怀个三年五载啊!” “还真是呢。”白月在心里数了一遍,“怎么都不通知我们一下啊?” “唉,”袁文文又叹了一口气,“事情多啊。” “怎么啦?” “我妈呗。我怀孕的事情我妈不知道,我毕了业就没有回家。我妈给我闹崩了。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那时候已经六个多月了,出血了,躺在医院里,我害怕极了。你姐夫日夜陪着我,我们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他也害怕啊。”袁文文停顿了一下。 “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我真的担心自己会死掉。就给我妈打了电话,我妈赶来的时候,看见大着肚子的我,甩手就给了你姐夫一巴掌。可是后来,我妈还是在医院照顾了我一星期,也始终没有给我讲一句话。”袁文文已经哽咽了。 “那,后来呢?” “直到前一段时间,生孩子,我妈又来了一趟,大闹了一场,她还是没有咽下那口气。我知道,她一直想让我嫁一个有车有房,至少是看起来体面,让她脸上有光的金龟婿。可是,她这个愿望,怕是这辈子都难实现了。” “就像是梦想破灭,她也许真的伤心了。” “我也是明白她的。所以啊,我就没有通知你们了,家里气氛不对,你们来了也不开心。” “那,宝宝好吗?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儿子,他是好得很,差点把老娘给榨干了,哈哈哈!”袁文文爽朗地笑了,好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你都有孩子了,对了,文文,你应该没有帮婚礼吧?” “办个毛毛!他都没有求婚!” “儿子都有了,还求什么婚?”白月忍俊不禁。 “有儿子咋啦!爱情和面包一样都不能少!”袁文文又笑了几声,“白月,今天都是平安夜了,你在哪啊?” “我在家里啊。”白月并不想告诉袁文文自己已经在G市了,不然的话袁文文分分钟肯定会分分钟就抱着孩子冲过来了! “月月,你过得好吗?”袁文文的语气揉了下来。 “在家呢,怎么会不好。”白月极力用轻快的语气掩饰内心的苦涩。 “在家好啊,在家好!我现在想回家都不能。哎呦喂,这小兔崽子又闹人了!月月,你先等会啊,我奶孩子了。” “嗯嗯,那你先忙,有时间在联系。” 挂断电话,白月心里一阵空虚。稍稍躺了一会儿,就去校园了。 天色阴沉,因为是节日,校园的还是挺热闹的,白月闲逛着。 图书馆是进不去了,因为要刷卡的。大明湖中一池残荷。那个奶茶店终于开了,人来人往生意还算红火。 白月在校园里碰见了梁亮,他看起来很疲惫,全然不见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梁亮好像有什么心事,对白月的偶遇并没有很大的惊讶。 眼见就要中午了,梁亮非要拉着白月去吃饭。白月几次婉拒,他也不肯依,最后白月争执不过梁亮,说挺怀念学校餐厅呢,两人就去了餐厅吃饭。 曾经都是整个院里的娇子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末了,白月借口还要找其他同学去玩,就告别了梁亮。 白月进了一间教室,还好没课,教室里只三三两两地坐了几个自习的同学。 曾经,她也经常在这里自习,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是两个人。 那些甜蜜恼人的回忆啊!白月拂了拂眼前的空气,仿佛这样就能拂去那些慢慢又蔓延上来的伤悲。 就这样呆坐着,整整一个下午。 走出教室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黑暗,有时暧昧,有时冰冷。周围一阵惊呼,白月仰脸才发现,下雪了! 又下雪了,他们都说,下雪的时候要和心爱的人一起走,因为走着走着就白了头。 可没人告诉她,为什么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到头来,竟然是一个人的白头。 不知觉走到了废旧操场,前方不远处就是大相思树了,白月远远地站着,竟然不敢迈开脚步。 怕越靠近越不安,越靠近也情怯,越靠近越控制不住思绪泛滥。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白月成了一个雪人。她仰脸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一次,两次,十次,三十次,五十次,一百次……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脚下面是一串整齐的脚印,直通大相思树,相思树下已经有一团黑影。 这里依然是恋人的天堂。 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就像这可大相思树,它也摇曳着无数人的梦。 太冷了,白月打算回小旅馆住下。转身的一瞬间,手腕上的手链,断了,无声地落在雪地上。 白月盯着那串链子,那是一颗椭圆形的玻璃里裹着一个大山蚂蚁和一颗红豆。是当时和韩阳一起走爬山时,在山脚一个大妈哪里买的,大妈一边打量着两人一边念叨“红豆蚂蚁,代表我的心里只有你。” 韩阳给白月带上的时候,两人都幸福地笑了。 才几十块钱的东西,白月一直带着,习惯了,连最痛恨他的时候也没想到摘掉。 现在它竟然断了,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白月弯腰想去捡,触手冰凉,这一凉让她的心猛地一醒。 算了,断了就断了吧。 白月回到了住处,裹紧被子,想快点入睡,却失眠了一夜。 第七十四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圣诞 第二天早上,白月还是结结实实地感冒了,怎么总是忘记加衣服! 外面已经是一片洁白的世界。白月喜欢雪,却抵不过这寒冷的侵袭,看来这里终究不属于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打道回府。 去火车站的28路公交车永远拥挤,不过温度却很舒服。还下着大雪,车开得很慢,窗外的风景依然熟悉。车里很热闹,北方人爽朗的笑声,有一瞬间让白月恍如隔世,怎么突然就来到G市了? 由于前方道路施工,公交车绕道而行。在拐第三个弯的时候,一连串醒目的字体映入眼帘,G市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 “师傅停车!”白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喊,吓了旁边几个人一大跳。 “现在不能停,下一站!”公交车司机永远都是不耐烦的语气。 眼看着那几个字越来越远,白月心急如焚。以至于后来连车没有停稳她就跳了下去,差点被后面赶来的电动车给撞上。 连连遭到几个人的呵斥,白月也不顾,迎着风雪,用尽一切力气奔跑! 血在燃烧,思绪乱跳!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设计院门口,那一刻全世界都静止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 他就在这里啊! 他和同事相处得好吗?他还是那么 忧郁吗,他的桃花又盛开凋落了几次呢?他的手掌还那么有力,他的胸膛还那么坚实,他的唇还那么滚烫吗? 白月一个人泪眼朦胧。 他们在漫天大雪里奔跑,没有忧愁,没有猜忌,只有一片纯白和两颗真心。他団了一个雪球丢了过来,本来是担心真的砸到她,故意丢偏了一点。谁知道她往旁边一躲,雪球正好砸进她的脖子了。她尖叫着大笑着…… 白月陷在了回忆里,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一歪,结果摔倒在地。 还真是乌云,每次想到他都不会有好事情发生。白月苦笑一下,生出许多酸涩。 “月月”背后一个声音。 白月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伸过来的手。 “是你啊?” 李牧微微一愣,继而又微微一笑,“要不然呢?快起来吧,地上凉。” 那只手还伸着,白月犹豫了几下,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李牧用力一拉,白月就轻松站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笑了。 “怎么穿这么薄?”李牧这才发现白月的脸色不太好,嘴唇也冻得发紫。 “我……” “等我一下。”没等白月说完,李牧就打断了白月的话,“我马上回来。”李牧说着已经朝不远处的一辆白的的宝马走去。 白月这才发现,车旁边还有一个女孩朝这边看过来。 远远的看着李牧和她讲了几句话,两人一起钻进车里离开了。 大概十几分钟李牧就你开着车回来了,一个人。停好车,跑了过来。 “穿上吧,怎么不知道加衣服?”李牧递过来一件新的羽绒服,“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哎呀,你去买衣服了。不要,真的不需要啊!” “别客气了,都是同学。”李牧说着已经撑开衣服,从后面罩住了白月。 白月连连道谢,穿上了衣服,瞬间觉得暖和了起来。 “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说一声。” “哦,昨天,也没什么事,趁着休息,随便转转。” “现在有事情吗?” “没什么事?等下就回去了。” “现在还早一起走走吧?” “好啊。” 两人就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李牧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包在白月头上,“这样头发就不会湿了。” “这个样子,很搞笑吧?”白月觉得这身打扮简直像是村姑。 “没,很好看。”李牧说的是实话,他看她什么时候都好看。 这一句夸赞,让白月有些尴尬。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李牧仰望天空,“初雪。”他把眼睛落在白月身上,“能和你一起走走,真好。” “初雪啊?”白月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手心,融化了。 有人说过,初雪要和心爱的人一起看。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走着,没有再说话。 “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女孩在等你。” “她是我朋友。”李牧解释道,“哦,是一个客户的女儿,我爸让我带她转转,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转的。” “客户?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我没从事我们专业,我爸非要让我进他公司,做些药材生意。” “行啊,直接当老板了,不错啊!”白月开着玩笑。 “我从来没有表白过。”李牧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他目视前方,像是自言自语。 白月怎么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呢?李牧是不错,很不催。她也喜欢他,可那不是爱情。 “不要说了。” “我知道那种感觉,”李牧没有听白月的话,“无可取代是吧?” “嗯?” “总有一个人在你心里的某一个位置,根深蒂固,说不出哪里好,可就是什么都替代不了。” “李牧,对不起。” “傻瓜。”李牧快走几步,挡在白月的前面,“饿不饿?天这么冷,我带你去吃火锅!” “嗯嗯,好呀!好久没有吃火锅了!”白月欣然答应。 用餐过程很愉快,李牧一直讲一些有趣的事情给白月听。让白月笑得停不下来。透过氤氲的气体,白月看到那张依旧干净美好的笑脸,她心里这一刻,很满足。 有一些东西应该比爱情牢固。 吃过饭,李牧开车把白月送到了火车站。临走时,他轻轻拥抱了白月,白月也没有拒绝。 回去的列车比来时落寞。 本以为会发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今天已经是圣诞节了。 小婉雇了六个工人,扛着大大小小好几箱的礼物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医院。逢人便送,只说是这是她代替男朋友薛星的心意。 直到把薛星科室里的所有医生,护士,甚至有些病人和家属都送了。竟然没看到薛星的身影。 现在有已经九点了,按照约定,他如果不上班的话,是该回家陪自己的。这个薛星什么时候学会耍滑头了,自己跑出去也不说一声。 小婉心里正想着,眼睛里飘进来个白大褂,“哎,喝咖啡,喝咖啡!”小婉热情地把仅剩的一杯星巴克递了上去。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么林雪吗?“医院不是你们社区,想进来就进来的。”林雪看了一眼小婉,错过那杯咖啡冷冷地说。 “切,谁想来!”小婉把咖啡收进自己怀里,心里骂着,整天拉着张脸,可能是个老处女。 “那么,请你带上你的东西,你的人,现在就出去!” 哼,又被轰出去?出去就出去!反正整个科室都知道薛星是自己的男朋友了,目的已经达到,爱轰不轰,Who care! “还有,找男朋友回家找去,医院里只有医生。” “那我改找薛医生,括弧,我男朋友,行了吧!” 看着林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小婉才满意地离开了。 薛星在那个破旧社区的枇杷树下,等了好久。 直到将近十点的时候,白月才回来了。她走得很慢,好像很累。不过她终于回来了,一连两天都没看到人影,薛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干什么呢,这么疲倦,薛星刚想走出阴影,电话响了,这个时候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薛星摁掉了电话,白月也往这边看了一眼,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白月照旧在门洞口张望了一番才走了进去,她在自家门口发现了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是一个包装精致的平安果和一个咧嘴大笑的公仔。 是薛星,这么年了,他送礼物的风格一直没变呢! 白月捧着礼物进了屋子,招呼了怪怪,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楼下阴影里的人看到白月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电话第九次响了起来。 “喂,我就马山回去了。” 李天羽的别墅内。 “陆助理,圣诞快乐。”李天羽举起酒杯。 陆小青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并不说话。 “你不是在公司对谁都如春风般温暖吗?干嘛对我就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难道是我不够热火?”李天羽嘴角挑起一丝陆小青最讨厌的笑。 “你是木头人啊?”李天羽凑近,朝陆小青的脸上吐了一口气。 “圣诞快乐。”陆小青冷冷地吐出了这句话。 “乖,青儿。”李天羽顺了顺陆小青的头发。起身朝卧室走去。 “我不要穿那件衣服了。”陆小青说。 “不行!”李天羽没有回头 。 “她死了!那是死人穿过的衣服!它沾满了血!我讨厌!我恶心!我感觉瘆得慌!”陆小青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发疯似的吼了出来! 李天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把衣服丢在了陆小青的身上。顺便甩手给了她两巴掌,“以后不要让我听见这些话,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如果我不呢?” “那陆助理就不是你了,可能张助理,王助理,李助理等等等等。” 陆小青颤抖地穿上那件衣服,李天羽又一次扑了上了。 李天羽热情如火,技术高超。可陆小青一点都不快乐,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 窗外万家灯火,世界多安静啊!可为什么那么多人的心里是不平静的? 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么一千个人心里是不是有一千个圣诞节? 第七十五章 陆助理 “小章,李总在后面,马上就到。” “哦,谢谢陆助理。”前台小章赶紧摘下耳机,把没吃完的面包和酸奶往抽屉里塞。 “哎,小心烫。” “谢谢陆助理。”资料员小王护好杯子,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办工桌。 “陆助理早!”材料员小张,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早上买的草莓,陆助理尝尝。” “不了,谢谢,赶紧收起来,领导马上到。” “哎,哎哎。” …… 陆小青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踏着高跟鞋,挽着发髻,从前厅到自己的办公桌已经几乎和所有的同事打过了招呼。 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预示着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李天羽后脚进了公司,一路沉默着进了办公室。 与在家里的热情似火不同,李天羽在公司里简直惜字如金,很少说废话,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 虽然他有那样的癖好,在公司却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不仅对自己严格要求,连对同事和下属也严格得令人发指。 一个小小的标点错误都会被他惨骂!对图纸的美观度,线型字体更是要求得几斤完美。 但是李天羽在公司的人缘却不是一般的好,但大家对他大多是出于敬重。上任伊始,同事们自然对这样的领导很不满意,但是也都是敢怒不敢言,甚至有一段时间,达到了道路以目的程度。 慢慢的,等大家熟悉他的脾性了,也就慢慢地开始对他生出了好感。毕竟一个用能力说话的领导,是最能让下属信服的。 而且,短短的半年之内,李天羽带领着自己的团队,已经成功拿下了两个过十亿的项目,更不用说那些其他的项目了。 业绩上来了,员工到手的福利也上来了,谁能跟钱过不去呢,这也是大家愿意信服李天羽的原因之一。 总之,现在整个设计部,在李天羽的带领下是一片欣欣向荣,人人干劲儿十足。而李天羽已经暗地里被称为了设计部之神。 而陆小青则不同,她工作努力踏实,在李天羽的带领下也参与不少的大项目,对于一个出身在山村的女孩子,上帝何止是给她开了一扇窗,简直是砸破了四面的墙,往哪个方向看都是大好的风景,一览无余。 陆小青在设计部有绝对的发言权,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李天羽让她安排下去的,所以她有机会接触倒几乎是任何一个同事。 她为人和善,对待同事热情周到,有求必应,不像李天羽那般苛责,实力也在飞速提升,周旋在上司与同事之间游刃有余,所以大多说人都愿意跟陆小青接触。 陆小青冲了杯咖啡,敲了李天羽的门。 “进来。” “李总,您的咖啡。”陆小青把咖啡轻轻放在桌子上。 “嗯。”李天羽埋头看资料。 “金龙广场的消防设计备案昨天已经好了。” “嗯。” “领域别墅的报监也已经安排下去了。” “好。”李天羽依旧没有抬头,“泰衡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到。” “今天下午两点三十二下飞机,一行三人。市场开发王总,王总助理廖助理,设计师章小姐。” “嗯。” “接机工作和下榻酒店已经安排好,另外,王总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是女人,廖助理是个顾家的男人,喜欢收藏玉。王小姐,三十五岁,单身,喜欢香水,尤其钟爱Chanel。” “好,我明白了,安排下去。” “好的。” “晚上,你和我一起去见泰衡那边的人。” “我?” “怎么了?” “好的。” “下午没什么事的时候,自己出去买件衣服。”李天羽丢过来一张卡。 “我自己有钱。” “算是公事,报销。” “好。”陆小青拿起了卡,准备推出去。 “买件漂亮的。”李天羽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陆小青。 陆小青不说话,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不用说,李天羽这个家伙,突然要带上自己去会见泰衡那一行人,并且还要求自己穿上漂亮的衣服,其用意很明显。 陆小青暗暗吞下一口气,谁让自己一开始就是一枚棋子!不仅要受到他的凌辱,还要像一个物件一样,任由他摆布! 这副肮脏的身体还能更肮脏吗! 陆小青仰面深呼一口气,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这么久了,只有把自己埋进无边无际的工作里,她才会感到片刻的轻松和自在。 然而,这个下午,她心里始终不平静。二十多年来练就的沉稳和隐忍,不安份地跳出了铁笼子,在她心里不断撩拨,让她心烦意乱。 陆小青猛地摔了一下笔,吓了旁边同事一大跳。 “怎么了,陆助理?” “哦,没事,不小心。”陆小青微微一笑,捡起那支笔,收了起来。 陆小青始终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正好手头上也没什么要紧的工作,给李天羽打了个招呼 ,就出去了。 李天羽四个月前送给陆小青一辆宝马,现在她已经能很熟练地驾驭了。 刚下的雪还能化完,现在又开始飘飘洒洒了。 陆小青把车开得很慢,慢到连路上行人的表情她都可以看得清。欢腾的,雀跃的,大雪总能让人的心明亮起来,可她呢?为什么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银灰色的天空寂静无声,洁白的雪晃的陆小青睁不开眼睛,明晃晃的悲伤汹涌地蔓延下来。 少女时期的陆小青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安安静静地看完一本自己喜欢的小说而不被打扰,最好在一个鸟鸣入洗的清晨遇见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男孩。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如今看来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出入高档的办公楼,和各界名流打交道,开着自己的豪车,购买价格不菲的衣服。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样的日子,可当一切犹如美梦成真的时候,她为什么是不快乐的? 眼旁掠过那熟悉的大门,G大,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小青已经不知不觉把车开到了这里。她把车停好,裹紧大衣,下去了。 上课时间,校园里人很少。也不乏没课的和逃课同学在嬉闹。 “黄小小我喜欢你。”雪地上有表白的大字,大字的旁边是三个小字“我也是。” 两个小情侣在漫天飞舞的雪天里互诉衷肠,本来就是很浪漫的小儿女情怀,在这纯白的世界里,显得更加单纯可爱。 陆小青盯着那几个字,好久好久,久到泪水化成了冰,僵在脸上,却感觉不到冰冷。 “猜猜我是谁!”一个男孩猛地出现,从背后捂住陆小青的双眼,故作神秘地附在她耳边说。“谁!”陆小青一惊,本能地扯开男孩的手,她从小锻炼得力气大得惊人,男孩经她一扯,差点摔倒。 “怎么了嘛?啊,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男孩一脸尴尬,连连鞠躬,跑开了。 陆小青毫无知觉的脸上忽地发烫了!那种触觉,像是一沉寂多年的老树,忽如一夜春风来了! 是恋爱的感觉! 没有情欲,没有利益,洁白如雪。 恋爱就是这种感觉吧? 男孩子的双手温暖温柔, 让陆小青冰冷的心毫无防备的融化潮湿。 她突然很想回到过去,过去一无所有,却能找到快乐的理由。世界小就小吧,至少心是干净的。 “陆,小青?”有人叫他。 “韩阳?”陆小青回过头,泪眼朦胧的她,定了几秒钟才看清楚对面的人的面孔。“韩阳,真的是你。” “好久不见了。” “对啊,好久不见。” 事实上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但是从照完毕业照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两人都不善言辞,沉默了好一会儿,陆小青打破了僵局,“你来这里做什么?” “刚去项目现场解决了一个小问题,回来的时候经过这里,就进来走走。” “我也是,这里还是这么美啊。” “嗯,和以前一样美。”说起以前两个字的时候,韩阳仰面闭上了双眼,脸上是明显的哀伤。 和以前一样美?可是以前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工作顺利吗?”韩阳的样子让陆小青心里有一阵难过,毕竟,他的哀伤是她造成的,不管当初是处于什么心思,总归是她错了。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韩阳,你说人为什么会不快乐呢?”陆小青盯着韩阳。 在陆小青心里 ,韩阳一直是能给自己答疑解惑,给予她安定的人。“为什么,得到的越多就会越不快乐。” “得到的真的是心里想要的吗?”韩阳看着天空,仿佛那里有他想要的风景。 一语中的。 “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以为现在拥有的就是我想要的,可是当我眼睁睁看着它们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比以前更不快乐了。”陆小青喃喃自语。 韩阳没有说话,一个不快乐的人又怎么会教导另一个人如何去寻觅快乐? 他其实自己也是困惑的,执念的东西让他寝食难安,明明放下就可以自在,可是放下,谈何容易,所以,从那一年的那一天那一日那一秒之后 ,他就时时受着煎熬。 “闭上眼睛感受一下雪花吧。”白月是最喜欢下雪的。 “又下雪了。”陆小青也仰面对着天空,雪洒在她瘦瘦的小脸上,冰凉的感觉如获重生。“下雪的时候,总是让人忍不住去怀旧。” 韩阳一动不动,脸上的悲伤却越来越浓。 “韩阳,谢谢你。”陆小青闭上眼睛,轻轻地说。 “嗯?” “这一刻的宁静,我很珍惜。”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一起仰望天空,世界突然很安静,能听到雪融化的声音。 一阵聒噪的铃声,打破了这片刻的美好。 “陆助理,上班时间,谁让你幽会俊男?” 第七十六章 她赢了 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银白色的网,浓重地笼在城市上空,晃着眼,阴沉而压抑。 白月坐在办公桌旁,凝眉沉思,已经连续加了二十多天的班了,现在正头晕脑胀,太阳穴像是被两个小锥子突突突地击打着,让人清醒地混沌着。 但是不能停下来,因为她害怕一旦停下来就会睡死过去。 白月的工作可谓蒸蒸日上,尤其是最近两个月接连签了几个超过百万的工程,为公司创造了不少的效益。 这样的成绩在公司里可是史无前例,一度超过了王林的风头。同事们也暗地里开玩笑说白月已经取代王林成了公司里的一姐。 白月也很少理会同事们的玩笑,对她来说,还不够。她越来越感觉有一股力量在身体里激荡,让她有种展翅欲飞的冲动。 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像一团冒着青烟的炭火,马上就会要熊熊燃烧了。却在遇到了连绵不绝的阴雨,滴答滴答地要把自己淹没。 白月已经感受到张总已经慢慢地把工作的重点转移的自己的身上了,手头上安排了几个大单子,几个同事也热情地积极配合。 可是奇怪的是,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客户就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和要求,要么就是干脆不露面了,最终导致几乎到手的单子眼睁睁地流逝了。 同事们好不容易被调起的积极性也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消耗殆尽。李 小鹏说,那感觉像是孩子要生出了了,结果莫名流产了,还他妈流了好几次。 刘洋洋说 ,流产算个屁啊,那感觉就是一撅屁股一使劲儿,娃儿出来了,屁颠屁颠地跑去叫被人爹了。 小芳说,还不如当个安静的小处女,不怀了好。 白月用手撑着额头,盯着电脑屏幕,这种姿势已经保持了半个多小时,整个办公室又回到了以前的死气沉沉。 正当发愁间,老孙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回来了。 老孙负责现场施工,一般情况下很少来公司,而他一来公司就证明着出事情了,并且,这事情八场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老孙直接进了张总办公司,经过白月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白月心生不安。 结果,不出所料,只一会儿,白月就被叫进了张总办公室。 里面的气氛一点都不比外面压抑。老孙连连哀叹,不停擦拭已经秃了的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王林袖手站在一旁,看着张总,而张总已经把目光投在了白月身上。 “张总。”白月首先开口。 “小白,兴盛制药的项目是你负责的吧。”张总给了一个温和的开头。 “是的。”白月回答。 “嗯,老孙,你说说问题。”张总把脸目光转移到老孙脸上。 “是这样的,小白,今天甲方那边找到我,说我们的材料大部分有问题。” “材料?那不是姚工负责的吗?” “材料是姚工负责的,”老张急了一下,“可是她也是按图纸上的材料表安排的啊!” “出了什么事?” “吊顶,护墙板都要求防火等级达到A级,地毯要防静电的。地毯还好,还没有施工,可以联系供应商换掉,吊顶和护墙板就不好说了。返工要费时费力费财,关键是工期马上就到了,按时交不了工,我们也不好交代啊!小白啊小白,你平时多么细心的小姑娘,怎么就没好好看一下招标文件呢!” “招标文件我看了。”白月有些困惑,只要是投标的工程,她绝对会死啃招标文件,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 “喏,你看,这里清清楚楚地写着要求呢!”老孙把一摞资料推在白月面前,双手几乎要颤抖了。毕竟这样的事情是个人承受不起的,不管小白人怎么好,他也的把责任从自己身上推掉啊! 白月接过那份资料,白字黑字,清清楚楚。 怎么会不一样? “王姐?”白月把眼光转到王林身上,“招标文件不是你给我的吗?” “是我给你的啊,可是小白,我嘱咐你好多遍了,招标文件一定要仔细看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沉不下心!虽然你资质不错,但是做事情还是要踏实点!张总,现在怎么办?” 王林一通巴拉巴拉,四两拨千斤地把责任转到了月的身上。 早就应该料到王林会使绊子的!难怪她这阵子都安安静静的,原来是在等这个契机! 白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说出来吗?说王林给自己看的招标文件是有问题的?这只会让大家觉得自己是在推卸责任吧! 又一次吃了个哑巴亏!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张总身上。 张总摘下自己眼睛,仔细擦拭着,好久好久。 “返工,不遗余力不惜代价地抢工期,就算不赚钱,也要保质保量按时交工!”张总坚毅地说,“老张,这事你负责。” 老张像领了圣旨一般,匆匆离开。 屋子里又剩下了三个人,王林凑在张总身边积极都出谋划策,白月是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讲了。 张总王林二人最终敲定了最佳方案之后,抬头才看见了还站在一边的白月。王林眼里是一丝胜利的神色。张总揉了揉太阳穴,只对白月说了一句话。 “小白,下次注意点。” 注意点,要注意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一起共事的人!连上班也要处处防备,还有个什么劲。 白月从张总办公室退出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很累,强烈的累。连续加二十天的班也不及在办公室里那二十分钟的谈话累。 世界上还存在信任这种东西吗?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捆绑,难道就不能通过其他方式走着在一起吗? 在铺满阳光的坦途上,或是雨后初霁的小道上,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畅快地走上一走? 为什么总会有人对自己使坏!想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怎么这么不容易! 头顶的格栅灯突然喷发出漫天的彩色颜料,赤橙黄绿青蓝紫,顺着逆时针的方向快速盘旋翻着着,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那旋涡咆哮着翻腾着,把电脑,图纸,资料,桌椅一切井然有序的东西打成稀巴烂! 多么畅快啊!多么欢腾啊!对,就这样!就这样把一切撕碎,把一切毁灭!那黑洞像恶魔一般肆虐,仿佛要把整个世界撕裂! 白月低笑几声。 几个同事同时惊异地看过来。这个平时乖顺倔强的小女孩脸上怪异的表情,让大家既震惊又不安。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清晰看到那张脸上写的巨大的绝望和悲伤,这绝不是工作受挫可以带给人的打击! 白月怔怔地盯着天花板,那团黑色的旋涡渐渐平息,渐渐聚拢,渐渐化作一张黑白色熟悉的面容,他微仰嘴角,要命地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又要命地忽地化作一个背影倏然消失! “带走我!”白月伸出双手,低声呼唤。 然而,一切归于平静了。 比所有的平静加起来都平静! 白月像失去支撑的提线木偶,附在办工桌上,抽泣起来。 “她,她刚说什么?”刘洋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她说,带她走。”李 小鹏回答。 “谁?”刘洋洋半张着嘴,满脸迷茫。 “格栅灯。”李 小鹏把脑袋靠在刘洋洋的脑袋上,手指着白月头顶的格栅灯。 “哇靠,中邪了?”刘洋洋假装打了和寒颤,用左手食指嫌弃地点开李 小鹏的头。 “哎,我说你们俩别闹了!人家小白心里正不舒服呢!”小芳站起来低声说。 …… 那天下午,白月附在桌子上好久好久,应该也哭了还就好久。 可是后来,她还是直起身来,整理下桌面,埋头工作了。 那一天,她破天荒地按时下班离开,给自己放了个小小的假。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 ,白月又恢复了满满的力气。 生活给你一些打击,是因为它想让你变得更强大,它是爱你的,所以才经常地逗你一下。就像当初坐在后排的男生,总爱揪前面女孩子的头发,也不过是想多看一眼女孩的脸。 白月这样安慰着自己,她已经学会了在苦难的日子里给自己种些爱的小种子,然后假装自己很快乐。 白月刚进公司,就能迎来了一双双异样的眼神。 “哈哈,昨天抽了个小风。”白月鼻子一皱,故作俏皮。一路走到自己的办工桌旁,放下包包,伸个懒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白月想调动一下气氛,无奈今天并不管用。 “你们几个都怎么了,昨天被我我下着了?哎,我的资料呢?下班前理好放这的,怎么会找不到了呢?”白月发现自己手上其余两个项目资料不翼而飞了,“你们看到了吗?”白月左翻右翻,连桌子下面都找了,就是没有。 “小白,那个,昨天下午你走后,王姐把资料抱走了。” “王姐抱走了?我还没有完成了,我一般完成后会自己拿去给她审核的啊?” “小,小白,王姐说,你这几天太累的,让你休息休息。” “工作没完成怎么可以休息啊?我想休息客户也不同意啊!” “小白,小芳的意思是,那个,你那几个案子,暂时还由王姐负责,等,等……”刘洋洋也不知道后半句该说些什么,撂下个半截句就停下了。 暂时由王姐负责? 这个暂时恐怕时间不短吧? 一阵浓烈的香水味率先涌进屋里,接着王林嬉笑着一步十摇地走了进来,与往日不同的是,她手里多了几杯咖啡。 “来来来,大家最近辛苦了,喝杯咖啡提提神,一天好精神!”王林亲自把咖啡送进每个人的手中。大家受宠若惊,一个个像是领了圣水般虔诚。 只有白月面无表情,没有伸出手,王林把咖啡放在白月桌子上。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弯下腰,小声说,“我说过,一些东西不是你想努力就能得到的。” “你赢了。”白月说。 第七十七章 每个人都有软肋 大街小巷开始播放刘德华的《恭喜发财》,这也预示着春节快要来临了。 白月现在完全成为了王林的助手,主要的工作就是按照王林的要求绘图,与客户沟通之类的事情,白月已经很少参加了。 王林春风得意,然而公司的业务并没有太大的好转。其实白月已经大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王林把公司的客户转手给自己的情人,然后两人从中分成。 这么明显的操作,她都看明白了,久经商场的张总不会没有察觉。从之前张总与白月的谈话来看,张总很有意的要去培养白月,可为什么在白月已经得心应手,公司事业整蒸蒸日上的时候,突然收手,收回了白月所有的权利,而眼睁睁地看着公司再次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唯一的解释就是,张总被架空了。也就是,王林很可能抓住了某些把柄,并且这些把柄,是张总最在乎,最不想示人的。 而且,许久前的夜晚,白月还撞见了两个人那样的情景! 白月恼怒地握紧了双手,她平生最厌恶被人算计! “小白,帮我倒杯水进来。”王林隔着办公室虚掩的门喊道。 白月缓缓起身,并没有去王林的办公室,她敲开的是张总的门。 “张总。”白月叫道。 “有事么?”张总没有抬头,他总是很忙。 “有。” “哦,坐。”张总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白月。 白月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王林有问题。”白月直言不讳。 张总明显地惊了一下,“她性格确实不大好相处。” “我说的不是性格,我怀疑她把公司的一部分客户转走了。”白月下了好大的决心终于一吐为快。 张总的反应,是她意料之外的平静。 “你早就知道是吧?”白月紧追。 张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为什么?”白月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已经有点咄咄逼人。 “小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张总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他搓了搓脸,一向沉稳的他,显出了一丝疲惫和老态。 “她掌握了你某些把柄。”白月也不顾这些事已经超出了她的知情范围。 “我犯了男人最容易犯的错。”张总的坦然,却让白月心里小小的一惊。 “那一年,一次庆功会上,我们都喝多了,然后就……” “发生的事是王林告诉你的吧?” “不错。” “所以你才这么任由着她放纵。” “我不想破坏我的家庭,不想伤害媛媛。”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些事并没有发生!只是王林的一面之词!” “白月!我个人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张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声音还是不由高了起来。 “你以为这样就不是伤害你妻子吗?” “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白月情绪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们男人都是懦弱鬼!” “白月!你过份了!”张总一时没忍住,吼了出来,马上又压低声音,“回去好好工作!” “张总,我要辞职。” “小白,你了冷静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我的家事我可以自己处理。或许你觉得我是懦弱的无能的,可我还是会这样做。” “我要辞职。” “王林的事我当然知道,我现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她还给公司留了一部分生意。” “不,真的想走了。”“白月。”张总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是在想走,我也拦不住你,不过白月,你是个会有大作为的人。那一天想回来了,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谢谢张总。” 这天白月离开公司的时候,恰巧碰到崔媛媛领着他们的小女儿来公司看望张总,当她看到小女孩欢跳着扑进爸爸的怀抱,看到崔媛媛温柔地揉着丈夫的肩膀的时候,她胸中的怒火重新燃烧了起来! 傻女人! 离开公司后,白月一直窝在出租房里,还好有怪怪作伴儿,笔记本电脑里没日没夜地循环播放着几首歌。 小芳他们打来了几次电话,责备白月为什么辞职了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好歹大家可以聚一聚。白月笑着敷衍着,此后就世界就安静了下来。 除夕了,出租屋一带大多为外来务工人员,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回家过年,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基本人去楼空了。偶尔留下的几家也是阖家团圆,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浓浓的鞭炮味和猪肉饺子的味道。 这种熟悉的味道,让白月猛地感觉到一阵孤独。她煮了包泡面,想极力掩盖掉那种味道,可那味道却像勾魂似的不断往白月身子里面钻,让她不得安宁。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她,剪也剪不断。 白月放下碗筷,裹上衣服出发,关门的时候,怪怪在脚边蹭来蹭去,嗷嗷叫着。白月朝它的饭盒里看去,干干净净的,唉,又没有猫粮了。待会回来的时候带些吧。 她用脚把怪怪探出的头轻轻转回屋里,锁上门,走开了。 那个地方,她做梦都想回去看看。却在清醒的时刻生不出半分勇气。最亲近的地方成了最遥远的距离,最疼爱的人隔着最固执的表情。 白月在自家楼下站着 ,万家灯火,每一个矩形的窗框里都透出亮光来。可她怎么觉得自己家的灯光似乎比别人家的暗些呢? 阴冷的风开始裹着细细的雨滴搭在脸上,窗户的那边和自己周围一样安静。他们在干嘛,看春晚吗?爸爸做的香菇饺子,妈妈一定炖了排骨汤,还有扒了皮的橙子和柚子。 他们一定会一边评论着这个节目不好看,那个演员太夸张,生生把一个歌舞节目当做试卷来批改,最后打着哈欠回房间,最后留自己一个人在客厅,固执地把节目看完。 其实她也不是纯粹的看节目,她喜欢的是在QQ群里和糖糖薛星他们一起吐槽节目,那才是最快乐的时候。 白月的嘴角不自己浮起一丝微笑,那窗户里面出现一个女人,依着窗框往外张望,白月赶紧把自己缩回阴影里,眼睛却朝着那个方向回望过去。 妈妈,白月心里在喊,泪水又开始汹涌了。 她真的要喊出来了,心脏突突突跳得厉害。窗里面又缓缓出现一个男人,他走过来拦住女人的肩膀,两人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都消失了。 白月擦了擦眼泪,始终没有勇气上去敲开那扇门。 雨越下越急了,糟糕没带伞。白月来到公交站台,谢天谢地,恰好赶上一辆回去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除了自己和司机之外,空无一人,雨滴打在玻璃上啪啪啪地响,如果打在人的身上一定很疼吧?不不不,有时候雨也会审时度势的,比如身边站了个高大有力的人,他护着你的时候,那奸诈的雨滴就会温顺温暖起来,飘在你身上的时候,还会瞧瞧生出一朵花来。 可是当你是一个人的时候,这可恶的雨滴就会露出凶狠的獠牙,恨不得撕扯你每一寸的肌肤。 可恶的雨! 这里的冬天从来不下雪!还是北方好,北风萧萧,雪花飘飘,北方?韩阳?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雪花会不会不下心下得太深,连他的记忆也会被淹没了,等待他用滚烫的体温把那雪融化掉,那时候,就连尘埃都一并流逝了? 连尘埃都流逝了,多美悲伤的故事啊! “到了。”公交车司机提醒道。 白月跳下车,果然,这雨凶狠的恨!仿佛要把之前被挡下的威风全部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白月裹紧大衣,匆匆往家里赶去。 公交站距离家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大街上早已经空无一人,再加之风雨交加,更有点说不出的孤单可怖。 这一段距离在今天显的格外的长,怎么也走不到头。 白月埋头走着,突然发现路灯从后面铺过来一个影子,那影子紧紧随着她,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跟踪? 白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加快了步子。 雨越下越急了,只一会儿,衣服就全部打湿了,贴在身上是蚀骨的冷。后面的影子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着巷子越深白月越害怕,惊慌失措的一不小心踩到臭水沟里,白月心一沉,惊叫一声了,直起身来急速跑开了! 后面的人却止住了脚步,站在白月刚刚跌倒的地方,深深地望了过来。 他没有打伞,清瘦的身体透着冰冷,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表情。 快到自己的门洞的时候,白月放慢了脚步,心里的防线再次崩塌,就像小时候恐惧黑暗那样,她现在很害怕很害怕,雨水顺着头发滴滴答答,白月终于忍不住,在深深浅浅的水洼里放声大哭。 头顶上方是阴郁得可怕的天空,那里似乎贮藏着无尽的悲伤,在这样一个举国欢庆的时候,只往她一个人的身上浇灌。 啪,一声,一个白色的物体从空中坠下不偏不倚直接贴在白月的左臂上。 这是什么! 尿不湿?还沾着黄黄的物质! 白月盯着那一团黄色物体差点呕吐!这种恶心瞬间把悲伤放大了一万倍 ,老天,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来吧! 白月狠狠扯掉那片尿不湿,愤恨地望向那片天空!那天空忽然云卷云舒,慢慢地化成那个人的模样! 白月大叫一声,手指着那片天空,“韩阳!你欠我的!” 韩阳 ,这是这么久以来白月第一次把这个名字喊出声来,喊出来的时候,除了恨,还有无力和悲伤,而这种无力和悲伤的名字或者叫爱的不甘吧。 在无声飘洒的雨夜里,白月慢慢蹲下身子,抱紧双臂,蜷缩得像个可怜的小猫,她世界,这一刻无声黑白。 许久,头顶的雨不见了,白月缓缓抬头,上方是一个黑色的雨伞,她慢慢地直起身来,抱着所有有关浪漫的幻想,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带着微笑的男人的脸! 猥琐的笑! 贪婪的笑! 房东大叔! “小月啊,一个人,不如……啊!”房东大叔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在即将绽成一朵花的时候赫然缩成了一坨屎! 白月尖尖的高跟鞋用力地踩到了他的脚背上! “啊!哟!呜呵呵!”老头怪叫着,白月摔身离开!又猛地回头,朝他的裆部踢了一脚! 老头原本外八形的双腿猛地收成内八,嗷嗷地叫着。 白月一口气冲上自己的屋子,打开门,重重地蹲坐地上。 楼下隐没在雨中的那个人,看到窗户透出亮光,眯起了双眼,定定地盯着,一动不动。 第七十八章 谁是谁的谁 “我不要你走。”小婉扯着薛星的衣角,轻轻摇晃。虽然她每天都化妆,但是今天的妆容格外用心,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娇羞。 “小婉,今天是除夕,我早就说过你最好回家过年的,你爸妈肯定很想念你。”薛星无奈。 “他们巴不得清闲呢!再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小婉瞪大眼睛,那双眼睛闪烁着少女的深情,她轻轻地把头靠在薛星的胳膊上,“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这个时候我也要……” “你不是刚从你家吃过年夜饭出来吗?” “你调查我的行踪?” “谁让你总是不陪我。”小婉委屈地说,“再说,人家一个人也无聊啊。” “我今天必须出去。”薛星的语气不容商量。 “不,你今天就要陪我!等下我们一起看烟花跨年,多浪漫啊!”小婉的眼睛里绽放出烟花般绚烂的神采。 “不。”薛星已经开始移步。 “一年就一次呢!”小婉噘嘴,眼眶已经开始发红。 “小婉,你放过我吧。”薛星扭头看着小婉,他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地看她了,眼前的女孩像个委屈的小孩子,楚楚可怜。 可是他自己呢,他自己才是可怜的吧。 “放过你?阿星,你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小婉忽的升起满满的忧郁,“你知道我会伤心的。” “小婉,你醒醒吧,我,我的心里永远只有……” “别说!”小婉捂紧耳朵耍赖“你看,我没听到。” “你不要这么幼稚了。” “所以,你还是要找她?” “是。”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我今天必须去。” “好,好,你去。”小婉连连后退,“你去吧。” 薛星迟疑了一会儿,朝门口走去,轻轻扭开了门。 后面忽然很安静 ,安静得很诡异,一种不好的预感,薛星猛地回头,冲了上去! 小婉正拿着水果刀,纤细雪白的胳膊已被划出一个小口子,几滴鲜血顺着手指,滴在白色的地板上,啪嗒啪嗒。 薛星夺过那把小刀,把小婉按在旁边的椅子上,找出小药箱,蹲在地上为小婉仔细包扎伤口。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其实他已经很疲倦了。 “非要这样吗?”小婉伸手拂了拂薛星的头发,“非要这样才能陪我一下吗?” 薛星没有说话,一直在静静地清理伤口。 “你知道吗,你怎么样我都爱你,越来越爱你,你不理我也好,你厌恶我也好,你把我当成负担当成毒瘤也好,我就是爱你,没了命也要爱你。” 薛星找出纱布,轻轻包扎。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想,我也会有点累,我也苦恼,可是我控住不住我自己,控制不住去爱你。” “好了,注意不要沾水。” “你还是要去找她对吗?” 薛星无声沉默着。 小婉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落,地在地板上和薛星的胳膊上。 两人一直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门被无声推开,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浑身湿透的男人。 “阳哥哥!”小婉抬起双眼,扑了上去,躲在那男人的怀里,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男人轻抚着小婉的头发,柔声道。小婉一个劲儿地摇头,哭声却越来越大。 蹲在地上的薛星,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男人面前,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瞬间迸发出冰冷的光辉。 “韩阳。” “薛星。”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对方的名字。 小婉这才转过头来。“你们认识?” 韩阳也在这个时候发现小婉胳膊上的伤口,“这是怎么弄的?” “是我不小心划到了。”小婉把胳膊藏在背后慌忙解释道。 “就因为这个哭鼻子啊?小魔女也会哭鼻子了。”韩阳宠溺地捏了捏小婉的鼻子。 “哎呀,哥,”小婉把韩阳的手推开,“我其实是想爸爸妈妈还有阳哥哥啦!” “那正好,我明天就带你回去。” “啊!阳哥哥!”小婉撅起了嘴。 韩阳笑笑推开小婉,面对薛星,“他是?” “男朋友啊!深更半夜的不是男朋友还能是谁?”小婉仰着脸看着薛星,一脸幸福和骄傲。 “小婉,不要乱说。”薛星说着侧身绕过两人,“既然你哥哥来了,我想你们两个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不!我不要你走!”小婉张开双臂挡住薛星的去路。又转身对韩阳说,“阳哥哥,我记得你女朋友应该是这里的吧?你赶快去找她啊!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给你指路!” “女朋友?已经不是了。”韩阳喃喃自语,眼睛里突然涌出无尽的悲伤和迷茫。 这种悲伤和迷茫在一瞬间深深刺痛了小婉,因为她在另一个男人的眼睛里,也常常看到这种表情。 “你都是来找她的是吧!你们爱的都是她对吧!不是我!”小婉冲着韩阳喊。 “小婉,爸妈让我带你回去!” “不!”小婉大声吼叫,“你们都去找她!都去找她吧!谁都不要管我!我死了也不要管我!” “小婉,你冷静点。” “她有什么好的!” “小婉,我这次就是要带你回家的。” “她就是个贱女人!狐狸精!她为了工作和别的男人睡……” 啪! 小婉脸上落下重重一记耳光! 韩阳甩出去的手还停留在小婉脸庞,冷若深潭眼睛窜出熊熊的烈火,这样子的韩阳,连薛星都大大地惊了一下。 韩阳一动不动,高高瘦瘦的身体似乎有点重心不稳,微微摇晃,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显的冰冷冷酷。只有那双眼睛里的火还在持续燃烧着,炙烤着他的心脏,焦灼着他的灵魂! 有没有那么样的一个人,你曾经几乎要为她摒弃了自己的原则,跳出了自己的框架,你编制了最坚固的梦,计划了最长久的未来,却始终没有对她说过一句你爱她。 你以为你牢固得像赌铁墙,却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脆弱得成了一张飘零的白纸。你可能是真的爱她,可你却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的信任她。 于是她被隐匿在了你身体里的最深处。没有阳光和空气,直到它腐烂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里,像一颗毒瘤不断侵蚀着你的心。 你恨她,骂她,却剜不掉她! 你爱她,念她,却看不到她! 你日日夜夜诅咒她,分分秒秒怨恨她,却从不允许别人说出她的半点不好! 你想完全占有她,连对她的恨意也完全占有!以至于当别人提出她的时候,像扯着你结痂的伤疤,连皮带肉的纠缠! 谁都不能动!就连伤疤都不能动!就算她是个毒瘤也不能动! 慢慢地慢慢地,韩阳眼中的怒火熄灭了,只剩下一堆没有余温的灰烬。他先于薛星清醒过来 ,追着小婉逃出的背影,匆匆而去。 而薛星,现在所有的感觉都化成了无尽的疲惫。 真的,很疲惫 。 韩阳追着小婉,小婉已经上了她的车,在雨夜里疾驰而去。 蹲坐在地上的白月已经昏昏欲睡,原来心伤的时候感觉也会迟钝。一身湿漉漉的,也感觉不到寒意。她就那样蜷缩在地板上,等着天亮。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在白月耳边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直到把她从朦胧中强拉回来。 十三点三十五,这么晚了,是房东大叔要来闹吧,搞不好会把自己轰出去吧。白月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缓缓打开门。 啪! 还没看清来人是谁,白月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有淡淡的甜腥味深入口腔,白月捂着半张脸抬头。 啪! 又是一记耳光。 “上一个是替我哥的,这一个是是替我自己打的!”门外是一个瘦弱娇小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头发却早已凌乱不堪。 “王小婉,你几次三番的来骚扰我,还没够吗?”白月的声音很低,说不清是累,还是不想理会。 “你就是个贱货!你不要脸!你让我阳哥哥那么伤心,现在又来纠缠我的男朋友!你,你不是个好人!你究竟要怎么啊!”小王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我没有纠缠薛星,更不想和你们兄妹俩又半分瓜葛。”白月咬着牙说,她不确定情绪激动的王小婉能不能听到自己说的话,重新关上了门。 小婉在外面狠狠踹了两下门,感觉稍稍发泄了一些,才顺着楼梯出来了。韩阳已经站在她的车旁,小婉拉开车门,两人都坐了进去。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许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里冲了出来,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他爱上面的那个人,我又爱着他。这究竟是上天给给谁的惩罚?” 韩阳不说话。 “谁是谁的谁?”小婉喃喃自语。 雨打着窗,也打着某些人的心。 薛星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沉重一步。说不上欢喜,说不上悲伤,像是一个朝拜者很虔诚地接近梦想,愈接近愈情怯。 他终于走到那扇门前,斑驳老旧的门,像是阻隔了一万年的时光,一万年彼此错过的时光,伸手触摸的时候,这个一直温和平静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薛星顺着门往下滑,最后颓然蹲坐在地上。 而屋内,白月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泪流满面。 “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屋里传来白月的声音。 她应该很难过吧?她难过的时候会想起谁呢?外面的男人把身体更靠近一点,好像这样就能给更接近她一点。 “可是,我还是好爱他啊。” 就在这时候,漆黑的夜空绽放出绚烂的烟花,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片天空,天空并没有因谁的悲伤,消退半点颜色。 第七十九章 他做到了 “好久不见。” “嗯。” “新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 “要来一杯吗?” “不。”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没有吧。” “女人很容易的就能欺骗一个男人,但是,却欺骗不了另外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人。”玫瑰挑了一下白月的下巴。 正襟危坐的白月没忍住笑出声来,“你确实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让人厌又让人爱。” “我就当还是夸我了。”玫瑰摇了摇手上的酒杯,笑起来依旧是不变的风情万种。“商场里琳琅满目的漂亮袜子那么多,干嘛非要纠结一个旧袜子,发臭发酸,小心给自己捂出个脚气来。” “嗯?” “愚蠢的女人总是为一个男人来委屈自己,你本来可以活成一个小仙女,却把自己折磨成一个女野鬼。” “我看起来有那么惨吗?”白月有点惊异,她虽然的确心烦意乱,有些憔悴,但是出门前还是精心修整了一番。 “有。”玫瑰的语气很坚定,“比很惨还惨。” “哦。”白月苦笑。 “来一杯吧,保证你精神焕发。” “又来了,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想想之前欠下的酒账白月就肉疼。 “呵呵,小家子气,袜子就是袜子,别把他当成缎子,妹妹,你早该走出来了。” “袜子?那个美女缺袜子?”一个男人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白月抬眼看了一下说话的男人,高大挺拔,微眯的眼睛有些意乱情迷,却还透着溪水般清澈的神色。吊灯在他头顶,氤氲成光环,仿佛是他发着的光。 男神出场? 玫瑰抿了一口酒,把头偏向一边,并不看男人一眼。 见两个女人都没说话,男人擅自主张坐在两人中间,摇头晃脑。 “臭袜子。”玫瑰丢出一句话。 男人显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他把胳膊搭在距离自己较近的白月肩膀上,“一个人吗?” “你没看见明显是两个人吗?”玫瑰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语气里满是不屑。 白月把那条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朝远处移动了一下。 “哈哈,对对对,是两个美女,要不要喝一杯,我请客,随便点。” “怕是你付不起。”玫瑰又抿了一口酒。 男人显然觉得烈焰红唇的的玫瑰不是好惹的主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白月身上。 “小姐,你很漂亮嘛!” 白月不动声色,轻轻拿过了玫瑰手中的酒,玫瑰含笑微微点头。 下一秒,不断凑近的男人脸上便洒满了酒水。猩红色的液体,顺着他淡灰色的头发缓缓躺下,没滴下来一滴都是耀阳的讽刺。 “你,你们,你们太没有礼貌了吧!”男人气急,掏出手绢刚忙擦拭自己的头发,慌乱得像个孩子,白月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个略显狼狈的男子,年纪也不过和自己相仿。 “小孩家家,学什么坏!”玫瑰悠悠吐出几个字。 远方几个男孩子朝这个男子吹起了口哨,显然他们是一伙儿的。 男子有些沮丧地走开。 “你第一次来?”玫瑰起身问了一句。 “是。 ” 玫瑰看了一眼那位男士的酒杯,又顺了一下裙子坐了下来,“你们几个的酒算我身上。”显然 玫瑰指的是男士和她的一帮朋友。 “不用。”男士端着酒杯朝那伙幸灾乐祸的人群走去。 白月的眼光还在追随着远去的那个人。 “这杯酒?”玫瑰挑眉。 “记我账上吧。” 这简直是个魔咒,白月心里嘀咕着,每次来一方,都会莫名奇妙地喝上一杯酒。 不过她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很遭,反击带给她的快感冲淡了新工作带给她的繁琐与无味。 是的,白月又找了份工作,不管怎样,人都要吃饭都要生活的。 还有,很过人都要结婚,毕业将近一年,正值结婚高峰期,袁文文就是结婚大军中的一员。 白月请了两天的假期,在袁文文婚礼前一天赶到了袁文文的家里。 “果然新娘子是世界上岁漂亮的女人。”白月依着门框,看着镜子前面左转右转的袁文文。 袁文文又胖了一圈,皮肤却好得不像话,白里透红,说是吹弹可破也不为过。 “我这辈子算是与小蛮腰无缘了。”袁文文抓了抓自己的肚皮,回过头来,对白月一笑。 这一笑,很温婉,大概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吧,袁文文看起来整个人都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如愿以偿了?”白月看着袁文文无名指上的钻戒,明知故问道。 “其实戴上这玩意儿也没啥感觉,有时候还怕不小心划着娃儿。”袁文文也看了一眼那个钻戒,眼里全是幸福。“就这么个小东西,花掉了他所有的积蓄,气得我差点和他打起来。” “你可真幸福,对了,你吗同意你们了吗?” “幸福什么呀!拖家带口的,没一点自由,我妈同意了,不过她心里不痛快,我知道。可是现在有两个外孙,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两个?” “这里还有一个。”袁文文指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白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生命不息,生娃不止!”袁文文一贯爽朗的笑声,回荡开来,“对了,白月,你呢?” “我?” “你和韩阳没有再联系吧?” “没有。” “唉,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到最后还不是劳燕分飞,谁和谁是一家人啊 ,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说这些干嘛?” “你就没有想过找他?” “想过。” “算了,你和韩阳不合适,我觉得。对了,你那个小男同学呢?” “哪个?” “你生病那会儿!日夜陪护那个!别说只是普通同学啊,我看你们关系不一般,事到如今也别藏着掖着了。” “真的是……”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这些人啊,整天没事儿就喜欢忧个郁,徘个徊什么的。人生苦短,女人啊,找个真心对自己的,愿意宠爱自己的,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好了。惊天动地不如和风细雨。” “哎呀,不要说我啦,新娘子,你看你的大脸都要皱巴一起了!王倩那丫头也没时间赶过来。”白月岔开了话题。 “对呀,这个老王,等他结婚的时候老娘非要闹她一场不可!” …… 两人说笑着,直到深夜。 婚礼按最简单的流程来的 ,客人也只请了走得近的亲戚和双方的朋友同学。 袁文文哭了,袁文文的妈妈也哭了。 婚礼是个魔咒,每个人经历的时候都会眼泪,连白月的眼眶都湿润了,克制了好几次,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白月 。”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白月赶紧低头擦干眼泪,缓缓回过头。 然而那张脸,是她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一张脸,白月没有说话,侧身走进偏僻的角落。 “对不起。”那人跟了上来,一句对不起从背后轻轻传了过来。 “陆小青,如果你不想自己难堪的话,就马上离我远一点。”白月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受害者,我也被他们欺辱,”陆小青没有一点要走的样子,紧跟着白月,“那时候,我害怕,我恐惧,我害怕自己的一生就那么完了,所以我不敢说出来事实,所以才让你一个人承担,对不起。” 白月回过头。 “我是随后被他们叫过去的,你知道,我们两个都参加过面试,他们有我们的信息。当时你喝醉了,他们要对你不轨,我上去阻拦,可能是那个时候,我的扣子正好掉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 “那时候,我的父亲正在重症监护室,他们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太需要那笔钱了。”陆小青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不要说了。” “可是,我父亲还是死了。”陆小青停顿了一下 ,“我还有为他们隐瞒的理由吗?我知道幕后操纵的那个人是谁。” “他们毁了我的一生。”白月回头,陆小青一身高档服装,画着精致的妆容,和她记忆的样子千差万别,可是她眼神里的怯色和忧伤,却把白月拉到了那个同在一起的时光,她的心里竟然有一点疼痛。 这个曾经胆小忧郁,默默无闻的女孩,和自己一样,也承受了那么多吗? “我喜欢韩阳,可他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颗眼泪已经从陆小青眼角滑落,在她瘦小的脸庞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不过,他不久前对我表白了,就在圣诞节,这里下了好大的雪。” 陆小青的声音很轻很小,却像一声巨雷,打在白月的心上!她缓缓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泪水逼回去 。 “我没有同意,我可能只是一个影子,他爱的是你,月月。”陆小青上前拉住白月的手,无比真诚地说,“我很希望你们两个重归于好,我活的太卑微了,再也不想做谁的影子了。” “不,”白月几乎是没带一点思考就说出了口,“不可能,我早就忘了他了。”白月说完,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远的时候,她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陆小青说了一句,“祝福你。” 白月在归途的火车上,收到了两条信息,袁文文的。 “白月,你走了也不和我说一下!” “韩阳来了。” 白月合上了手机,把头靠在了车窗上,任窗外的风景倒流成悲伤的回忆。 她做不到的,他都做到了。 第八十章 毁灭 第一口烟吸进口腔里的时候,白月捂着胸口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真难受! 可她还是一根接着一根,一根接着一根,不停地抽。 仿佛体内是满满的罪恶的小虫子,而这些烟,就是对那些小虫子的惩罚。 屋子里弥漫着青色的烟雾,缭绕不尽,白月迷蒙着双眼,刹那间竟有些迷失的快乐。 直到她在那个红色的烟盒里摸不出烟来,白月才重重的倒在床上。 天花板好像在旋转,她视线里是一片冰冷的纯白。 白月习惯地拍了拍床沿,回应她的是空洞的空白。努力回想了几下,白月才重新接受怪怪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那只周身黑色的叫起来声音很粗犷,有时候粘人粘得讨厌的老猫。那只她在百草园里捡到的皱皱巴巴脏兮兮的小猫,那只曾给她带来很多快乐和安慰的怪怪,在除夕夜,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不见了。 她忘记了给它带猫粮,它的盆子里,连水都喝干了。 那天它该是很饿吧?它走的时候应该是伤心的吧,它应该讨厌自己了吧!它年纪大了,还能在野外生存吗?好心的人啊,假如遇见了它,请好好善待它。 白月的心又一次空出了一块儿。 这下,真的就成了一个人了,这一切全都是拜他所赐! 她从床旁摸出一罐啤酒,仰脸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罐。 隔壁的夫妻又一次因为饭菜的咸淡而大吵了起来,先是低一声高一声的互骂,接着是叮叮咣咣的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 这个时候白月觉得一个人过着也不错,随心所欲,随遇而安,无牵无挂,无欲无求。 对了,至少还有一个房东大叔时时牵挂着自己,日子也不算特别寂寥吧。 第二天,白月毫无悬念的迟到了。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晕胀的脑门,踏进公司的时候,干练老成的行政主管已经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快递要十一点之前寄出去,中午的外卖,给我一个外婆菜炒蛋好了,不要放葱和辣椒。下午上班前,这家客户的资料打印出来,交个经理。” “哦。”白月把包放进前台下面的抽屉里。 “对了,这次是你这个月地三次迟到吧?如果还有第四次,你就可以彻底不用来了。”已经走出几步的行政主管又回过头来,略带厌恶地说。 对她来说,白月就是一个不修边幅死气沉沉,凭着先天的好皮相,找一个毫无压力的工作,然后混吃混喝混日子的年轻人。和地下道里的乞讨者,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哦。”白月答应了一声。 她现在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哦。”行政主管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白月打开电脑,漫长的一天又开始了。 春天应该是明媚的,白月从来没有注意到,春寒料峭得很!诡异的温度,一惊一乍的!什么春姑娘,简直是一个满口獠牙的恶人! 天气又阴沉了,办公室里开着暖气,温暖得有了腐朽的气息。而这让她惊异的是这种腐朽气息不是来自周围的环境,而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这一个念头,忽然让她很难忧伤,又很无力。 这明明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她没有办法,像是深陷泥沼,越挣扎,陷的越深,只能待在原地,天空是银灰色的阴霾,一如她的世界,从此与美好无关。 白月拨通了快递和外卖的电话,接着回归发呆。有时候她觉得这样的工作也未尝不好,无关紧要风岗位,除了受些白眼和冷讽,其他都还好。 白月再次出现早一方,是在一个月以后。 玫瑰见到她的第一眼就露出了惊异的表情,虽然这种表情在零点零一秒之后,就被她惯有的媚笑取代。 白月还是捕捉到了。 “很惨吗?”她问了一句,却并不期待玫瑰的答案,而是又问了一句,“我现在没钱,可以喝几杯吗?” “当然。”玫瑰打了一个响指,服务生便迎了上来。 白月低着头没有吱声,端着酒杯 , 一杯一杯地往嘴里送。 玫瑰窝在沙发里,静静地盯着她,灯光在他们身上婉转,有时明亮,有时阴沉。 酒吧的那一角好像出现了一场争执,玫瑰起身去解决。 再此看到白月的时候,她已经窝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醉了。 男人一手驾着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腰,两人正往出口走去。 “白月。”玫瑰叫了一声,她不确定白月是否能听到,只是看到那种场景的时候,有点莫名心酸。 “等我一下,我去开车。”男人把白月安顿在一个角落里,急忙走开了。 白月靠在一方的门口,她的身子隐匿在黑暗里,脸上却被闪烁的霓虹染成了斑斓的颜色。 男子已经把车开过来,摇下车窗,笑吟吟地朝白月招手,“这边。” 白月愣愣地盯了他好久,突然一阵恶心,忍不住呕吐起来。 “过来啊!我在这里!”男人还在急不可耐地催促,白月撒腿朝反方向跑去了。 “哎,这边啊!靠,有病啊!”男人拍了一下方向盘,踩上油门,气愤地离开了。 白月一口气登上了回家的公交车,怎么突然有那样的羞耻的念头! 天空完全黑了,不是漆黑,是灰暗的阴沉的黑, 薛星依在那棵大榕树下望着二楼那个小窗,窗户直到现在暗着,薛星第九次看了时间,这么晚了,去哪里呢? 黑暗处亮起一点光,薛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自己一个人住,那么晚还不回来,一点都不知道保护自己,什么时间才能让自己放心,薛星在心里埋怨着。 是的,他是在埋怨,像是埋怨约会迟到了的另一半,虽然他已经好久没正面看见过白月了,当然除了他抽空穿越大半个城市蹲守时的匆匆一瞥。但是这种感觉并不突兀。 她是他九岁时候就立志要保护的公主。 她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也是他心尖上的一朵小花。 在他的认知中,自己才是距离她最近的那个人,不管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无理,反正他就是这样认为。 她要流浪也好 ,要放逐也好,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她所有熄灭的灯重新点亮,等灰飞的城堡慢慢矗立,等她消失的光彩一点点找回来。 “哎哟!”小腿猛地受到一击,还陷在沉思中的薛星,没有防备地低叫一声。 “小兔崽子!我留意你好几个月了!有事没事你就在这蹲着,你说你到底是干嘛的!”对面小卖部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拄着拐杖站在了自己身边。 “阿姨,你,你误会了。”薛星叫的是阿姨,而不是奶奶。 这种不露痕迹的夸奖,堪称完美,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看起来比实际要年轻些,老太太的态度果然有点缓和下来,“误会什么?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是不是贼?” “哪有贼这么明目张胆地蹲守啊?”薛星反问,眼睛朝钱了瞟了一眼,“我呀,是冲着阿姨的关东煮来的,您忘了,我总来吃呢,真好吃。” 还别说,老太太的关东煮名震四方街邻,附近的人没有一个不夸赞的,每天来吃的人那么多,自己老眼昏花的兴许没注意。 老太太的态度进一步缓和,沟壑纵横的脸突然绽放成一朵花,“再来个尝尝?” “啊?” 薛星正无措,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从里面跑出来,趴在老太太耳朵上低语几句。 “什么碟?”老太太狐疑,“贱碟是什么碟?” “不不不!阿姨,我不是间谍,我是,我是个医生。”薛星情急间看见老太脖子上贴了一贴膏药,赶忙扯开话题。 老太太还在纠结什么碗啊碟啊,薛星过去,帮她按摩了几下,老太太果然顿时倍感轻松,一个劲儿直夸薛星妙手回春,非要塞给他几串豆腐串。 薛星拒绝不过只好拿着那把串串,一回头看见了赶回来的白月,光线太暗,就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她步子比以往匆忙了不少。 薛星拜别老太太,看二楼窗口透出亮光来,才掏出调成静音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已经有了33个未接电话。 正头大中,电话又拨过来了。 “阿星,你快回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电话那端是小婉的娇 嗔抱怨。 “马上。” 薛星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 ,小婉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厨房一片狼藉,薛星注意到她翘着食指,指头上有浅浅的伤痕,她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 一把四季豆放进锅里的时候,油花四溅,躲闪间,小婉看见背后的薛星,皱着的眉头,即可展开,露出无比开心的大笑,“回来了!” “嗯。” “你先休息下啊!饭马上好,你又不喜欢吃西餐,我专门在网上查了,做了几个简单的炒菜,等下尝尝哦!” 小婉今天没化妆,素颜的她更显得像一个邻家小妹妹,长长的卷发随意挽起来,有几缕散在耳边,她用胳膊蹭了好几下,才把它们挂在了耳后。 薛星看着忙忙碌碌的女孩,突然一阵难受。 “小婉,你不比必……” “来尝尝这个咸不咸。”小婉用筷子夹了一颗菜放在薛星嘴边。 薛星后退一步,不自然地张开嘴巴,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小婉……” “ 呀!忘记放酱油了!” “小婉……” “哎呀,你让一下,我要把菜端出去。” 小婉一直没有让薛星把话说完,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觉得只要自己听不到,就可以一直装傻。 “啊!”小婉大叫一声,随着一声脆响,小婉蹲在了地上。 第八十一章 差一点 情不自禁 一盘热菜七零八落。 小婉蹲在地上,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往下滴。 薛星赶忙上前,才发现小婉的脚已经被几片菜烫得通红,更有碎瓷渣扎进他的皮肤里,鲜血已经往外冒,蜿蜒在她娇嫩细白的皮肤上,显得可怜兮兮。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个时候薛星已经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语来,声音也不自觉轻来。 “又搞砸了。”小婉抬眼望向薛星,“等下和可乐还是橙汁?”她女孩抽泣着。 “我扶你起来吧。”薛星说着弯下腰,两手分别扶着小婉的肩膀,慢慢发力。 “啊!不行!”刚刚稍微直起一点,小婉就放声大叫,“痛!好痛啊!” 薛星即刻停下动作,他发现小婉的脸已经变成了白色,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咬着嘴唇,看起来真的很痛。 “来,上来。”薛星弯下身子,拦腰抱起薛星,“你流了好多血,伤口要马上清理一下。” 她比看起来还要轻,轻很多。 小婉对薛星的动作,显然小小惊了一下,迟疑着用胳膊圈住薛星的脖子,好像是在做梦啊!她把头缓缓靠在薛星的胸膛上,这个胸膛里面跳动的心,她是多么的想靠近啊! 它就那么坚实地跳着 ,一下,一下,一下…… 一股莫大的幸福重重地压过来,一瞬间让这个曾经任性的女孩泪流不止,就这样汹涌吧,感情和泪水一起汹涌,如果这是个假象,她也愿意困在这样的假象里永远不要出来 。 “痛吗?”薛星感觉到小婉蜷缩得很紧,以为她是忍受不住痛楚了,柔声问道。 “不痛。”小婉仰脸,使劲摇头,“一点都不痛。” “傻子。”薛星看着小婉紧蹙的眉头,和通红的眼眶,浅浅说了一句。 小婉偷偷地笑了,好奇妙了,她竟然躺在了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比向想象中的温暖一万倍。 她不再歇斯底里地哀求,不再费尽心思地纠缠。就这样你问一句,我答一句,这么简单的对话模式,是过去的三年里都不曾有过的。 “来,下来。”从餐厅到客厅的距离短得可怜,薛星已经站在沙发旁,“我帮你看看。” 小婉直起附在薛星胸膛上的头,朝旁边看了一下,又更紧急拦住了薛星的脖子 。 “嗯?”薛星对她的动作不解,“你还在流血,快点,伤口要马上清理。” 小婉轻轻放松了手,薛星感觉的颈部的压力越来越小,就要把小婉放下,小婉却突然凑上前,往薛星唇上贴了上来。 薛星身子一紧,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这才觉得两人现在的动作有点太过暧昧了。 空气因这一吻而变得敏感起来。 还好小婉只是轻轻一吻,其实她自己现在也满脸通红。比这更亲密甚至更羞耻的动作都在她心里盘旋过无数次,可是真的鬼使神差地吻上去的时候,她也紧张的掉了半条命! 现在她的额头抵着薛星的额头,长而密的睫毛像扇动翅膀的蝴蝶轻扫着薛星的脸庞,痒痒的。她温热的气息带着香香的味道,直扑进他的身体。 薛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有了反应。 “放我下来吧。”小婉轻轻的説。 薛星这才回过神来,把小婉放在沙发上,赶紧去取来小药箱,蹲在地上,小心清理伤口。 “这样真好。”小婉歪着头,想看清薛星的表情,可他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把头埋得更低了,“天天受伤我也愿意。” “别说傻话,我们去医院。”薛星也不抬头,语气坚定。 他说的是“我们去医院”不是“我送你去医院”也不是“我们去医院吧”,小婉因为疼痛微微绷紧的脸,瞧瞧都绽放了。 也许这句话在他眼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意思,可她就是爱分析他的一言一语,然后在缝隙里找出一点他爱自己的理由。 很可笑吧,可她却常常乐此不疲,感觉幸福得很。 “怎么了?”见小婉不说话,薛星以为她又疼了,“家里工具不全,怕是有瓷片残渣留在皮肤里,还是去医院一下放心。” “不要,”小婉摇头,“我们吃饭吧,我准备了一下午呢,好饿啊!对了,你还没有说要喝可乐还是橙汁呢。” 薛星也摇了摇头,扶小婉坐在餐桌旁,两人静默着吃了一顿饭,薛星就安排小婉休息了。然后自己把残局收拾了下,望着满目狼藉的厨房,薛星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这阵势,简直想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 薛星躺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疲惫的他以为自己会很快进入梦乡,岂料,失眠了。 同样失眠的还有小婉,她盯着床对面的那一堵墙,傻笑了好久,墙的那一面,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但愿他日日好心情,夜夜睡得稳。 天刚亮的时候,薛星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惊醒。 起身打开门,看见小婉依着门框,眼睛肿成了核桃,她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阿星,我好痛。” 薛星低头一看,小婉的脚肿的厉害。 原来小婉为了不在大半夜的时候麻烦薛星,就为了和他安安静静吃上一顿饭,为了他能安安心心睡一觉,强忍住了疼痛说自己没事。结果那疼痛在夜里变本加厉地侵袭她,整整一夜都无法入睡。 从小就娇生惯养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婉何曾受过这样的伤痛,她真的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来克服那种钻心的疼,要不是实在受不了的话,她肯定是不会这个时候打扰薛星的。 薛星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马上穿好衣服,“走,去医院。” “月月,我现在都不怎么喜欢出来了,有时候窝在家里也觉得挺好的。”田糖走在前面,她折了一根藤条,随意甩着。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安静而美好。 “糖糖,你变了。”白月走在后面,看着田糖瘦瘦的背影。 是李阿姨打电话让白月多多带田糖出来玩玩,李阿姨说,糖糖不怎么说胡话了,关键的是,她已经不怎么说话了,整天待在自己的房间不是发呆就是画画,她和田叔叔担心的要死。 “是么,”田糖回头,嘴角微微一勾,完成半个微笑,“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吧,月月,以前的我可能是个假象。” “胡说。”白月上去点了一下田糖的脑袋。“以前?以前多好啊!要是能穿越回去多好啊!” “哈哈,我有时候也这样想。回到我们的高中时代,两个无敌美少女,和一个超级大帅哥的青春故事!” “嗯。”白月望着脚下的一片草地,轻轻答道。 “对了,你和韩阳没有再联系吗?” “没有。” “哎,以前你们爱得那么深,整天腻在一块儿,怎么也说散就散了呢?”田糖的语气又开始忧郁了。“谁还没有个年少无知啊!”白月上前敲了一下田糖的脑袋,“还说我,当初是谁别人在楼下一召唤,自己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下去了!”白月努力把语气放轻松。 “哪有!” “就有就有!哎,你和那个程子辉是什么情况啊?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俩什么关系。” “没什么情况,到点就各奔东西,他又找了一个小姑娘,我就再也没有找过他。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那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有时候挺好的,有时候也有恋爱的感觉,但是不真切。” 果然是和程子辉有关,白月心里思忖着,这样糖糖的病就有得治了。 “哎哟,还恋爱的感觉,不害臊!”白月说着就上去挠田糖。 两人嬉闹着,“薛星?”田糖指着不远处说道。 白月顺着田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薛星,薛星正弯腰,探身进路边的一辆车里,搀扶出一个女孩,正是小婉。 小婉好像受了伤,薛星两手分扶着小婉的两个胳膊,慢慢地向公园深处走去。 “薛……”田糖招手,刚要大喊,就被白月拉住了。 “嘘,先别喊他,他现在不方便。” 糖糖马上会意,“他在约会,是吧?” “也许。” 白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小婉头上飘下一片树叶,薛星停下来帮她摘下,小婉侧脸一笑,两人一转弯,就看不见身影了。 “连薛星都有女朋友了。”田糖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我曾经以为你们两个会走到一起。” “啊?” “阿星,他喜欢你,你不可能不知道。” “糖糖,我们每个人都会过上自己的生活,你也是。” “嗯。”田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电话响了,田糖接电话的时候,白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 “月月,去我家吃饭,我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把你带回去。” “嗯,好呀!我早就想念阿姨做的饭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两人回到了田糖家,因为是周末,田叔叔也在家。进门的时候,田叔叔正在看报纸,带着眼镜,这个记忆中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男人也有了老态。 饭后,白月在田糖家待了一大会儿才回家了。 田糖家的气氛照旧好得很,家里的两个女人都是田叔叔的掌中宝,可白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或许岁月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白月走后,田糖拉开自己的抽屉,拿起画笔,她画得很认真,画着画着,泪水就模糊了双眼。 回到家的时候,白月躺在床上,鼓起很大的勇气,给妈妈发了个短信,“妈,你和爸还好吧。” 小窗不断灌进来冷风,白月握着手机,望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好久好久,却没有收到妈妈的短信。 同样不眠的也有薛星,今天差一点情难自禁! 习惯了小婉的无理纠缠,她像一枝带着刺的玫瑰,妖艳却容易伤人,可当她柔软下来的时候,不过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小女孩,让人忍不住疼惜。 狠不下心来摆脱小婉,这样的自己,又怎么能去面对白月? 我的阿月啊,什么时候才能重新靠近你,在春天里盛放的大桃树下背靠背,闭上眼睛,做一场只与美好有关的梦? 第八十二章 恶果自食 韩阳的南方之行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 小婉哭着撒娇央求着韩阳不要把自己带走。这个生性喜新厌旧的丫头很少腻在一个地方,这次则不同,因为某个人。 这个人就是薛星,小婉爱上了薛星。 说起小婉,这个丫头,起初对韩阳是很不欢迎的,因为凭空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哥哥,并且爸爸王家平对韩阳爱护有加,而妈妈也对他热情相待。 有一段时间,小小的女孩特别担心这个哥哥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爱,所以处处和他针锋相对。 什么都是相互的,韩阳也讨厌透了这个蛮不讲理,刁蛮任性的丫头。只是他和她不同,她可以恃宠而骄,胡作非为,他则是寄人篱下,只能一忍再忍。 而他愈是忍耐,爸妈就愈是责备小婉的不懂事,而小婉也愈是恨他。所以有一段时间,他们表面和气,心底里却把对方当成是彼此心中的毒瘤。 韩阳也说不清楚两人的关系是什么时候缓和的,大概是高中时候吧。追小婉的男孩子特别多,小婉也隔三差五地和那些男孩子约会,她警告韩阳不许告诉爸妈,韩阳就照做了。 当然,他不是帮她,只是不愿意和她纠缠太多。她和谁约会,他根本一点都不关心。 直到有一天,小婉哭哭啼啼地找韩阳说,一个男孩子想轻薄她,韩阳冷着脸狠狠教训了那个男生一顿。 那是小婉看到的韩阳第一次发脾气,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韩阳暴怒起来连小婉都害怕了!也是这一次,小婉对韩阳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此小婉就像橡皮糖一样黏上了韩阳。 韩阳也对小婉的态度转变之快感到吃惊。其实,他教训那个男孩子,完全是痛恨事件本身,而并不是因为小婉是自己的妹妹。他也暗地里因为招惹到小婉而觉得麻烦,而小婉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一黏上就摔不掉了。 韩阳开始的不理不睬,后来只能逆来顺受,然后他竟然发现自己变得不那么讨厌小婉了。有一个人能依赖自己,这种感觉出奇的好。 于是,这个冷漠的男孩,竟然成了一个宠妹狂魔,不管她怎么耍赖无理,他都依着她。 “小婉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李艳说。 “还不是你给宠坏的。”王家平慢慢地喝了一口汤,“让她去闹吧,玩够了就回来了。” “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跑那么远去上学,这一来,见都不顾了。”李艳说着,眼眶就红了,“我就说要早点把她叫回来吧,你也不肯,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让她吃点苦,自己就回来了。”王家平依旧不紧不慢地吃饭。 嘴上这么说,他何曾让小婉吃过苦,房子车子都是他给置办的,每月的生活费零花钱按时打过去。 “爸妈,我这次也没能把小婉带回来。”韩阳说,他声音略低。 “对了,小婉怎么样啊?瘦了没?哭鼻子没?一个人在外面孤单吗?”李艳放下筷子,盯着韩阳。 “她,还好,挺好的。” “你的宝贝女儿啊,就算给她扔进沙漠里,她也能给你开出一朵霸王花来。”王家平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不知道是安慰妻子还是安慰自己,“对了,阿阳,你工作怎么样?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最近有点忙,省图书馆图纸还在初步设计阶段。”韩阳回答。 “嗯,多注意身体,不要像我这样,上了点年纪,就浑身不自在。”王家平说着,咳嗽了几声,“最近公司也忙,我呀,有点力不从心了。” “老王,你也是,上了年纪就不要那么拼了。”李艳轻握了一下王家平的手。 “身不由己啊!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要吃饭啊!阿阳,我上次给你说的事,我希望你能考虑下。” “哎呀,老王,阿阳每天工作这么忙,你就别让孩子给你操心了。”李艳当然知道王家平的言外之意,他也多次给自己商量,想让韩阳进王氏集团辅佐自己。 李艳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自己膝下无儿,小婉偏偏对公司一点兴趣都没有,倘若是韩阳进了公司,那以后…… “爸,”韩阳放下筷子,“我们设计院最近忙的很。” “哦,忙了好啊。”王家平的语气里透着失望。 “嗯嗯,听说阿阳表现得很好啊,都开始参与重大的项目了,年纪还轻,将来啊,一定能在建筑上走很长的路,说不定啊,比你爸还中用!”李艳笑吟吟的。 吃过饭后,韩阳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 即便是周末,韩阳也一般会在公司待着,很少在家,他习惯了把自己淹没在工作中,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去胡思乱想。 只是自从从南方后来之后,他就像是被人抽去了精神,感觉疲惫。 因为她!虽然没有正面看到她。 但是,只要稍稍靠近她,就足以让他的世界兵荒马乱。 闭上眼睛,她皎若明月的笑脸就在他脑海慢慢幻化开来,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又一次侵袭了他的世界。 光是这样沉沦,也比清醒的时候好啊!韩阳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伸手去触碰。 那张脸却像一个泡沫,一碰就碎,碎成无数的碎片,而每一个碎片上都无比清晰地显示着一个赤裸的身体,和被情欲占满的脸。 连幻想都让他痛苦! 韩阳握拳重重砸在床沿,发出闷闷的响声。 他曾经克制了一万次的冲动而保全下她的纯洁,却让别人撒上了污秽!韩阳的眉头又蹙在一起,展不来了。 其实他也纠结了好久,痛不欲生了好久。那些照片里的画面像裹着淤泥的蛆虫一样,布满了他整个思维,如果是除了白月的任何一个人,他都可以把它看得比风还要轻,顶多是轻哼一声,鄙夷一下。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很久很久以后,他忽然想通了,他之所以那么痛恨那件事,不是因为白月发生了那件事,而是,为什么那件事发生在了白月的身上。 这是一个奇怪的逻辑,总之,在他的思维里,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发生在哎她的身上的!倘若发生了,那简直比大奸大恶还要罪不容赦。 那张脸又飘过来了,她像一个勾魂的小鬼,不断撩拨着他,折麽着他!不让他有片刻的安宁。 那那张脸无限靠近,即将展开诱人的笑颜的时候,韩阳猛然睁开了双眼。 装饰豪华的巨大天花板,在片刻的沉淀之后,慢慢地清晰。 韩阳慢慢坐起来,环顾四周。 他的房间很大,甚至比小婉的都大。欧式的装饰风格,显得有些奢华,可他的个人物品却单调到极致,像极了他这个人。 这原本就是小婉的房间,韩阳被王家平带过来之后,夫妻二人担心小孩敏感,所以他的什么东西都要比小婉的要好一点。 将近二十年了,被王家平从桃花沟接到这里,已经快二十年了! 韩阳本以为自己是痛恨王家平的,可是慢慢的,他的恨意也别磨平了。 王家平依旧儒雅,风度翩翩,完全没有一丝奸佞不齿的样子。他对韩阳呵护备至,也很尊重自己的选择。不管从哪里来看,王家平都是一个毫无挑剔之处的合格的家长。 韩阳大一点的时候,王家平载着韩阳去了桃花沟,在那里,他讲述了他和桃李之间的故事。 那时桃花盛开,王家平迎风而立,潸然泪下,他的样子突然很可怜。 那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连韩阳都忍不住放下最后的仇恨,两个男人一直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黄昏的阳光洒满枝头,片片桃花裹着淡淡的忧伤飘向远方。 李艳是一个精明的女人,除了排斥韩阳进王氏集团,其余时候,她确实是一个好母亲。介于丈夫之前的一段风流韵事,李艳确实对韩阳有一点隔阂,单她从里来不表露出来。因为这一点,韩阳第一次萌生了想要融入这个家的念头。 十五岁之后的小婉是韩阳生命里第一缕阳光,他肆无忌惮的笑,和毫不掩饰的恶作剧,分明是一道最干净的闪电,干脆清朗!也每每照到他心里最阴暗的角落,而让他悄悄无地自容。 总之这个家是温馨的,热闹的。而这个家愈是热闹温馨,他的心里愈是自卑,他诚惶诚恐地享受着这个家给他带来的一切,甚至会担心有哪一天会失去这样的生活而惴惴不安。 他感激王家平,给了他窗明几净,风和日丽的生活。也许正是这么华丽的外壳,才很好地包裹住了他脆弱自卑的内心。让他在爱情来临的时候,能够克服一些心里上的阻碍,有勇气把他的姑娘拥入怀抱。 可笑的是,他能原谅王家平,能原谅自己,可就是原谅不了他的女孩的污点。尽管他知道,那或许不是她的本意。可是一想到那样的画面,他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一股恨意弥漫全身,让他觉得胸中有烈烈的大火焦灼着自己,让他无力又无能。 而他总是在大火即将失控的时候,用理智把它强行扑灭!于是在一贯的平静冷漠的外表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余下的灰烬和烟雾,一秒也不停地侵蚀着他的心。 若说一切皆有因果吧,那他食下的恶果到底是谁的错? 明知是恶果,为什么还要一口一口地去啃食,直到天昏地暗,心肺溃烂? 第八十三章 百炼成钢 “最近怎么样?”陆小青接连在咖啡里放了三勺糖,大概是从小吃了太多苦,吃怕了,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是喜欢很甜很甜的东西。 “还好。”韩阳也同样,他好像人听说甜食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让人产生快乐的感觉。不过事实证明,并不凑效,但是他也习惯了,至少味蕾能够感觉的一丝甜意,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他在放完第三勺糖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陆小青。 盛夏时节,她穿了一件淡粉色的长裙,披着长发,薄薄的披肩,恰好遮住了胳膊上的伤疤。她只在休闲的时候才会放下自己的头发。 “这里真安静。”陆小青饮了一小口咖啡,淡淡地说。 “嗯。”韩阳应了一声,他也的确喜欢这里幽静的环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圣诞节之后吧,两人就喜欢在没事的时候一起喝下咖啡,偶尔也会一起吃饭,不过很少。陆小青一直保持着早归的习惯。 两人的话题很少,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也许韩阳正是喜欢这一点吧。耳旁没有聒噪,就这样静静地坐上一会儿,心仿佛就安静了。 他和陆小青有着相似的童年,所以他明白陆小青,明白她为什么永远遮着伤疤,明白她以前为什么那般小心翼翼,甚至明白她在那天喊出喜欢自己的时候的决绝和不顾一切。 他就没有这样的勇气。 大学时期的他,对陆小青是无感的。因为她太不起眼,太低调了。在他眼里陆小青只是一个勤奋踏实,胆怯自卑,甚至有些木讷的女生。他一直这样认为,以至于当天崩地裂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奋不顾身的告白,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惊了又惊。 她不会不知道,那个时候做那样的事情有多么不合时宜。舆论压垮的不仅是白月,还有陆小青。 不管大家以为白月的事有多么不齿,陆小青在那样的时刻乘虚而入,的确会让同学觉得更加的卑鄙。事实上,她的确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自那之后,本来就交际甚少的陆小青,更加形单影只了。 可这世上上就是存在那样一种人,世界把她推到最远的地平线,现实把她压到最深的泥沼里,她偏偏从尘埃里开出一片最娇艳的花,拍拍身上的土,摇曳生姿。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已经相当明艳了。 “想什么呢?”陆小青搅拌着咖啡,一缕长发从她滑落胸前,她翘起左手无名指,轻轻一调,就把头发放在肩后。 “没有。”韩阳意识到自己失神了,稍微调换了一下姿势。 陆小青浅浅一笑,一阵风吹来,送来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这种味道韩阳熟悉得要命,是飘柔的味道,曾经拥在怀里的那个人也用这个牌子的洗发水。 “夕阳很美。”陆小青望着街道上铺就的阳光,事实上,她看到的只是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映在柏油路上的一片阳光,行人来来往往,荡着风尘,实在毫无美感可言。 “嗯。”韩阳也望过去,有点敷衍地说。 “你们还没有联系吗?”陆小青说。 “谁?”韩阳灰色的眼眸,微微闪亮一下。他明明知道陆小青说的是谁,却还是想若无其事地固执地问上一句。 “白月。”陆小青说。 白月。又听到这个名字了,有种悠远的美好夹杂着浓浓的哀伤。 在这一刻,韩阳才觉得自己的血液重新流动了,有种复活的感觉。 也许,他整整一个下午都在等这两个字。好像听到这个名字,她就似乎距离自己近了一些。 他受够了那种杳无音信的感觉,像一滴水滴进干涸的土地,再也找不到存在的证据。他也厌烦了,她无时无刻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只有这个名字从第三个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他才会觉得过去的那段时光是真的曾经存在过,他好恐惧那只是他的一个梦境,一个只有他知道的梦境。 他焦灼了一下午,才终于等到名字,不安的心终于可以稍稍地安分了。 而此刻韩阳也明白了为什么没到周末,他都很期待和陆小青的短暂一聚,因为不管他们以何种话题开始,最终都会把话题落在过去和白月的身上。 “你有心事?”韩阳这一下午已经不止地一次失神了。 “啊?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和白月还是没有联系吗?” “没有。” “记得上次你说,要去南方一趟,我记得没错的话,那里应该是白月的故乡。” “我是去看我妹妹。” “其实,你应该去看看她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东西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对吗?” “也许你是对的,我会找他的,不过不是现在。” “你还爱她吗?”陆小青怔怔地盯着韩阳,“她可真幸福,一直都是。” 韩阳没有回答陆小青,叫来服务员结了账,“一起走走吧。” 陆小青没有开车,两人一起上了韩阳的车。 “是去G大吧?”陆小青已经很清楚韩阳的行踪了,喝一杯咖啡一起在G大校园走走,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嗯,去看看。” G大还是和想象中的一样美丽。 傍晚时分,夏暑还没有消去。正是下课的时候,校园里很热闹。两人穿梭在人群中,偶尔说几句话。 直到夜幕降临,橘黄的路灯次第亮开,夜悄悄来临。 “走吧,我送你回去。”韩阳转身对后面的陆小青说。 韩阳每次都会在天黑之前离开校园,一方面是要早点把陆小青送回去,一方面是他特别不想在夜晚的时候待在G大。 陆小青跟在韩阳身后,朝大门走去。 学校大门口是一条大路,他们的车就在马路对面停靠。韩阳一直走在前面,夜色中的他的背影显得很落寞,陆小青忽然有一阵歉疚涌向心头。 “韩阳。”陆小青叫了一声。 “嗯?”韩阳回头。 “我……”陆小青差点把那件事情说出来 。 一道刺眼的光芒劈头而来,陆小青猛地上前,奋力拉了一把韩阳,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陆小青应声倒在血泊中。 回过神来的韩阳,立刻扑在地上,肇事司机趁机溜走。 “小青,你怎么样?” 陆小青试探着活动一下身子,“我的腿,好像骨折了。” 韩阳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陆小青却显得异常平静,这个看起俩柔弱的女人,究竟有怎样的忍耐力。 “我想,得去一趟医院。”陆小青说。 “我叫救护车。” “不用,直接去吧。” “可是,你这样最好不要动。” “没事,你扶我一下就好。” 韩阳迟疑了一下,轻轻抱起了陆小青,把她放在后座,直奔医院。 陆小青被确定右腿骨折,需要住院疗养。韩阳办好了出院手续,给李艳打了电话说公司有事情,留下来陪护了一夜。 而这夜,陆小青的被角湿了又湿。 韩阳请了假,打算陪护一下陆小青,毕竟她是因为自己才这样,让她承受这样的伤痛,他真的很过意不去。 第二天早上,买完早餐回来的时候,陆小青的床边出现了一个男人。 李天羽。 “又见面了。”李天羽先开口。 韩阳侧身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并不想看李天羽。 陆小青是在中瑞上班韩阳知道,李天羽是中瑞的设计总监韩阳也知道,可是一个堂堂的总监回来亲自看望自己的员工,韩阳还是有点吃惊的。 “这里没你的事了,”李天羽背对韩阳,“我的员工不用麻烦你。” “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呵呵。”李天羽冷笑了一声,盯着陆小青,“做她的朋友可得小心。” “韩阳!”喊出来的时候,陆小青才觉得自己的声音太高了,马上调整了一下,“不用麻烦你了,这里有李总处理就好。” 韩阳走到床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陆小青,直到陆小青点 了头,才打算离开。 他实在他讨厌李天羽! 后来几天,韩阳来过几次,几乎每次都能看见李天羽。直到两周后,陆小青告诉他自己已经出院了,并且让他不必自责。 韩阳隐约感觉到了陆小青和李天羽的关系,也不便在询问了。 而对于陆小青来说,比骨折更疼痛的灾难也开始了。 因为她被李天羽接回家的第一天,就被他狠狠地推倒在沙发上,拿出了那件裙子。 那件让陆小青作呕的裙子,那件她梦中都想撕碎的裙子! “我不方便。”陆小青冷冷地说。 “穿上。”李天羽更冷。 “我骨折了。”陆小青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天羽。 “穿上。”不容置疑。 陆小青死心了,伸手接过那过衣服,当着李天羽的面,退掉自己的衣服,换上了那件裙子。 李天羽盯着陆小青看了好久,冷笑了一声,又一次扑了上来。 陆小青躺在李天羽的身下,任由他肆意发泄。 她的伤痛得厉害,可她从来不在这个时候掉一滴泪。 陆小青仰着脸,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们人前光鲜亮丽,无所不能的陆助理啊,她就是这样从一颗无名的小草,百炼成钢了。 停息后的李天羽,背对着陆小青整理衣服,末了,只扔下一句话。 “做陆助理你很称职,做情妇,也必须称职!” 第八十四章 没有人站在原地 那个夜晚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漫长。 后来的很长时间,就算白月努力回想,也记不出任何细节。她是怎么样被同居的男人赶出家门,怎么样在磅礴的大雨里收拾不住心情,怎样跌跌撞撞回到原来租住的小屋,怎样努力收拢突然无限放大的悲伤 ,又是怎样在无法收拢情绪的时候,让泪水汹涌到天亮。 她只记得那夜的雨很大,夜很黑,自己很肮脏。 她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那个她恋了五年,等了三年的男人啊,彻彻底底地熄灭了她心里仅存的唯一一丝期待,还要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捅上几刀。 而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竟然还有对他抱有期待! 三年前的那一天,在众人面前百口莫辩万念俱灰的时候,他选择转身离开,决然无情。 三年后的那一天,在她赌上一切完全献身之后,他还要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知廉耻! 也许她是不知廉耻,不知廉耻才会爱了他那么久,不知廉耻才会揭下最后一块遮羞布,赤裸裸地等他羞辱! 当然,一切都结束了。 现在的白月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爱情太危险,避之为好,梦想很崎岖,不要也罢了 。 有一份小工作,能养活自己就好了。 可偏偏这点小愿望她都求而不得。 “阿月,我一直在原地等你。”白月又一次看了这条短信,紧握手机的手,满是汗水。 夜里的光影在她脸上掠过,或明或暗,白月苦笑一下,原地?哪里有原地,时间赶着人拼命往前走。原地就是十七岁的格子裙和帆布鞋,如果现在穿起来,必然滑稽可笑。 为什么在她最孤寂最无助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他们都无影无踪。在她最放逐最不堪的时候,他们都来了! 可怜她?还是嘲笑她! “阿月,我一直在原地等你。”这句话在八年前离别的车站薛星就说过。原是一句美好的念想,现在却成了一句无声的讽刺。 阿星,她的大树,他的枝头该有纯洁的小鸟停靠,而自己已经时过境迁了。 爬满肮脏蛆虫的躯体,还能穿上当年的白纱裙吗? 空洞黑暗的灵魂,还能开出绮丽的花朵吗。 笑话。 “对不起,阿星,我走远了。”白月按了发送键,闭上双眼,她现在喜欢黑夜,喜欢寂静。 白月搬去和那个男人同居的时候,并没有退掉这个房子,这里虽然破旧嘈杂,住的久了,就像扎了根一样,不愿移动。 显然这是个明智的选择,低廉的房租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日子还可以凑合着过。 自从前年的某一天后,猥琐的房东大叔就不在打白月的主意了,那天白月回来的时候,恰巧在走廊碰上他,本以为又免不了一阵纠缠,谁知道房东大叔竟然恭敬地让开了一条道,还咧嘴冲着她小,缺了一个门牙的老男人尤其可笑。 二十六岁的女人,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稚嫩,加之她又很少说话,更显的多了一分令人向往的女人味。 白月又找了一份工作,同样是一家小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她做得得心应手。 “白月,把这份文件复印两份送过来。” “小白,咖啡机好像坏了,打电话叫人修一下。” “白月啊,中午帮我定份外卖吧,笋尖炒肉盖浇饭,不要辣椒,不要葱,记得要少油少盐哦!” “哎,小白,我放你位置上的快递寄出出了没?” “嘿,白月,帮兰姐送点卫生纸吧,第三个隔间。” …… 这样的事情,当然得心应手。 “哎,你们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脑袋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白月是总经理的助理,又不是你们的保姆,凭什么任你们使唤啊!”一旁的赵小可看不下去了。 “没事。”白月抱着刚打印好的资料说。 “白月,不是我说你,做人不能太好心,你软了,别人就会骑在你头上撒野。” “我也没什么事,这些东西,动动手就完成了。” “千万不要有这种思想,一旦形成习惯,那就完了。” “哎,白月,有件事我提醒您一下。”小可突然变得谨慎神秘起来。 “什么?” “最近有些谣传,关于你的。”小可四下张望,低声说。 “什么啊?”白月对她的转变有些不解。 “她们是你和周总,有那个关系!”小可吐出几个字,“不过,你也知道,那些人都是长舌妇,又是没事就爱嚼舌根,哪天不整出些幺蛾子就活得不滋润!” 白月当然知道你小可嘴中的那个关系指的是什么,真是无聊,怎么进了社会,男人女人除了那个关系,就没有其他的关系了。 “我不在乎,谁爱说谁说去。”白月理着资料,她得赶紧把东西整理好,要不然工作马上就堆成山了。 “咦,你个傻子!这种事情倘若真的传起来,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嗯,我知道。” “所以啊,你得注意了,别给别人留下话柄,谁还和自己的名声过不去?” “知道了,小可,谢谢你。” 周末的时候,白月去看了田糖。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白月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李阿姨,田糖的妈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老去了。 又一次踏进这间屋子,记忆瞬间鲜活的不像话,它盘旋在屋顶,张牙舞爪,赤裸裸地嘲笑着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 仿佛还是昨天,李阿姨还坐在沙发上,反反复复地摆弄着一束花,笑吟吟的对着所有人说:“快看看,新学的,怎么样!”眼神却落在田叔叔身上,田叔叔迎着她的眼光微微点头。李阿姨才满意地回过头“糖糖,快给月月拿苹果吃!”田糖噘嘴丢给白月一个大红苹果,李阿姨窝在田叔叔臂弯,她面目和善,容貌姣好,微微发福,依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田糖凑到白月耳朵旁“你瞧,我妈才是爸爸的女儿,我是他们的小女佣!”田糖故意把声音放很大。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笑,田叔叔在笑。李阿姨在笑,田糖在笑,白月也在笑。 记忆中的田糖和李阿姨都发着光,一个是熠熠的水晶,一个是温润的珍珠。 “啊,是月月啊,快,快进来。”李阿姨有点意外,显然已经好久没人登门造访了。三年了,三年能发生很多事,会改变很多人。白月知道田糖刚生病时,田叔叔和李阿姨还没离婚,每天都有人登门,认识的,不认识的,劝慰的,宽心的,哀叹的从不间断。渐渐地,时间远了,人也倦了,该表的心意,该尽的人情都做了,谁还会念着这一对孤儿寡母。 田叔叔和李阿姨离婚了,田叔叔把房子存款全都留给了田糖母女,自己还经营着自己的小公司。开始还照例每周一次来探望,后来变成很久才来一次,再后来就成了电话里的寥寥数语,大概是受不了这间屋子了承载的记忆和眼前压抑的气氛。 田叔叔每月还会打来充足的钱供田糖母女使用,显然钱比人心更可靠些,这些钱使田糖母女过得还算可以,至少白月看到客厅里依然有一束鲜花,随意盛放着。 “糖糖在里面”李阿姨的眼神没在白月身上逗留。关于那些传闻她也有所听闻,只是不愿像其他人那样刨根问底。眼前这个女孩子,何尝不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可如今…… “造孽呀”李阿姨转身,拿起刚放下的圣经,缓缓朝沙发走去。白月记得李阿姨之前最喜欢靠着田叔叔的肩膀看泡沫剧的。 她推开田糖的门。 田糖正背对着门,趴在书桌上,依然还是在画东西。 “白月,好久不见。”田糖转过头,微笑着,把手中的东西收进抽屉,大概开门声惊动了她。 “田糖,你好吗?”白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好吗?哦,我很好,白月,夏天来了,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夏天了。前一段还吹着冷风,一下子就夏天了呢!我有好多裙子,可是我不知道该穿哪件,你帮我看看哪个好看。”田糖说着起身打开衣柜。 白月这才发现,田糖更瘦了。她原本就清瘦,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下巴,连胸也小,可个子高高的。 她正拿出一件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哦,算了,我妈不让我出门。”田糖懊恼地放下裙子,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白月小心翼翼地坐在田糖的床上,床很整洁,只放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环顾四周,没有一个装饰品。窗户外层装了防盗网,这是九层,防什么盗。 田糖喜欢一切五颜六色的东西,最讨厌束缚,可眼前这个小窝,一片灰白,惨惨淡淡,哪里还像一个女孩子的卧室。 白月突然想哭,可是这时候掉眼泪,对对面的女孩来说,不是很残忍吗? “白月,你知道吗,我很幸福。”田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如从前,闪烁着单纯的快乐。有那么一瞬间,白月觉得田糖已经好起来了。 “他,每天都给我唱歌,就在窗帘后面,唱我最喜欢的歌,就在这里。”田糖欣喜地指着窗帘,“有时候,他在下面叫我,他说田糖,我载你去兜风。” 白月闭上了眼睛,她担心下一秒自己会失控。“可是,我打不开窗,这里太高,门又锁着。”田糖一直在自说自话,嘴角挂着笑。 白月冲过去抱住田糖“糖糖,你哭出来吧。” “他说过两天还会来看我,那时候他会想办法把我弄出去”,田糖怔怔地望着窗外,“我挺想出去的。” 巨大的悲伤笼罩了白月,她在心里呐喊,上帝啊!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我们!世界上那么多人!世人不是都信奉你吗?你的慈悲呢?我诅咒你!我偏偏诅咒你! “糖糖,都过去了,过去了你知道吗?” “不,月月,没有,我还站在原地。” “没有人会站在原地不动。” “我就是,我在这里等他。”田糖笑起来很苍白。 “我下次再来看你。”白月想快点挣脱眼前的阴霾。 田糖没听到白月的声音,一直望着窗外出神。 白月轻轻掩上门,李阿姨看见白月出来,放下了手中的书。 “阿姨,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和糖糖。”李阿姨没留白月,她知道没人愿意在这个屋子多待。 “好,月月,你要照顾好自己,怎么都这么瘦。”李阿姨摇着头,眼神有点湿润,近距离看李阿姨,白月发现,那张脸同样惨白得毫无光彩。 “阿姨,再见”门关上了。 李阿姨紧追了几步“月月,回去看看你爸妈吧。” 回应她的是一阵空洞的脚步声。 没有人会真正地站在原地,所谓的原地,不过痴人的幻觉,他不知道远去的人已经消耗殆尽了回来的勇气。 第八十五章 执迷不悟 “乖宝宝,和妈妈回去好吗?”李艳坐在床边,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几行,她赶紧低头擦干,这个要强的女人从来没有在人前掉过眼泪。 小婉深陷在白色的床铺里,瘦小的身体,让整张床像空的一样。一张脸上,仿佛只剩下了一双深陷的大眼睛。 “宝宝,你和妈妈说句话啊,你别不理妈妈啊?”李艳说着就上不过来气,胸脯反反复复剧烈起伏了好几次,才强忍着悲痛,慢慢平息。 小婉木然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空洞的躯体,让人觉得是和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对话。只是偶尔转动的眼球,还提醒着别人,这个人还有一丝生气。 “宝宝,你看看妈妈好吗?不要吓唬妈妈呀!”李艳拿起女儿的手轻轻抚摸,那只手纤细无力。 床上的小婉闭上了眼睛,这是她不耐烦的表现。 “好好好,妈妈不说了。那你吃点东西好吗?”李艳转身把桌子上差不多已经凉下来的营养粥端起来,舀了一勺,尝了一口,送到小婉的嘴边。 小婉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汤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李艳赶紧拿纸巾擦拭,眼神里的无奈和绝望又加深了一分。她把婉握在手里,背着小婉,默默垂泪。 “阿姨,我来吧。”站在一旁的薛星接过李艳手中粥。 李艳赶紧起身站在一旁。担忧又期待地看着薛星。 薛星慢慢坐在床边,床微微动了一下,小婉睁开了眼睛。 “来,吃东西。”薛星轻声说。 粥递到小婉嘴边的时候,她真的张开了嘴巴。在旁边的李艳像看到了奇迹一样,不由得紧握双手,眼巴巴地远远看着,又不敢靠近。 小婉吃了两口,轻轻摇了摇头。 “再吃点。”薛星并没有依了她。 小婉迟疑了一会儿,果然又张开了嘴巴。 李艳简直看到了救星一样,不由的也张大了嘴巴,恨不能替女儿把那碗粥给喝了。 小婉乖乖地把那碗粥全部喝下了。那张小脸也仿佛有了一丝光彩。现在她正盯着薛星的脸,盯着盯着,就涌出两行眼泪来。“阿星,我渴,给我杯水好吗?” 李艳看着女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昨天过来,到现在女儿连一句话都没有讲,现在好歹说了一句话了,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薛星回头去倒水,李艳抢先一步“我去吧。” 薛星照顾小婉喝水,李艳的电话响了,她去阳台,带上了门。 “怎么样?还是不吃东西?”是王家平。 “吃了,一点点,精神状况还是不大好。” “这是要闹哪样!明天把她给我带回来!胡闹!”王家平少有地发了脾气。 “老王,你别急,你都搞不清状况。” “什么状况!马上给我回来!” “我就说你搞不清吧!现在不光是小婉回不去,我最近也不回去了。” “什么!你……”王家平那边已经暴怒了。 李艳没等王家平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她不想和搞不清状况的王家平扯,现在更关心的是小婉的情况。 她是昨天接到薛星的电话,说自己的女儿有点问题,需要家属过来。她只想是任性的小婉又惹了什么麻烦,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而那个薛星,说是小婉的同学,聪明的李艳已经看出了端倪,绝对不是同学那样简单。 李艳收拾了情绪,平复下心情,走了进去。 小婉闭着眼睛,一只手拉着薛星手,浅浅地睡了。 李艳招了招手,薛星会意走了出来。 “我看还是送医院吧。”李艳先开口。 “没用的,小婉最抗拒医院,去了只会更糟糕,我之前试过好几次。她的病,其实是在心里。” “你是小婉的同学?”李艳明知故问。 “嗯。”薛星低下了头。 “那多亏有你照顾我家小婉了。这孩子任性,一定给你找了不少麻烦。” “没有,还好。” “我看你们的关系不错,我请求你一件事情。” “阿姨,您说。” “帮我照顾下小婉,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对你的感觉不一般,你不喜欢她对吧?” “不,不是,不是那种喜欢。” “好,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小婉纠缠你的。但,我希望,我们一起努力,救下小婉。”李艳说着,就要掉眼泪。 “阿姨,不要这么说,小婉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我和您一样,希望她好。” “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这天薛星请了假,一直陪着小婉。而小婉也好像有点好转,慢慢的愿意说几句话,有时候还会微微笑下。 薛星的心里很自责,他又一次在自己的优柔寡断中重蹈覆辙。 如果当初能狠下心来,或者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不说爱,又不离开,明知小婉对自己的心意,却无形中给她了那么多幻想,而这些幻想竟成了侵蚀这个年轻女孩的毒药, 三年了,和这个女孩同在一个屋檐下。他日日痛苦折磨,身不由己。而她也是喜怒哀乐全为绕这自己。爱究竟成了煎熬。 第二天,薛星不得不去医院上班,最近这一段时间,他请的假太多了。医院工作本来就忙,在加伤他正和医院的老专家教授一起研究一个心血管方面的课题,再不去,恐怕怎么样都说不过去了。 李艳通情达理,让薛星安心去了。 谁知道,刚刚清净一会儿,王家平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人在哪呢!”一进门就嚷嚷。 他和李艳开始一样,以为这个任性刁蛮的丫头,又闯了什么祸,躲着不回家。小婉已经三年没回家了,即便是春节时候也是打个电话草草敷衍几句。最近倒好,连电话都不打不接了。 本以为孩子贪玩,婉一段时间就乖乖回家了,谁知道,这丫头竟然这般不懂事! 夫妇俩对系小婉的思念也慢慢变成了气愤。 “哎呀,你怎么来了,阿阳也来了?” “那个鬼丫头在哪里躲着!今天就得跟我回家!” “你小声点,”李艳拉着王家平往外走。 王家平一甩手,冲向李艳刚走出来的房间。 看见小婉还在床上躺着,一向重视时间观念的王家平顿时火冒三丈,疾步走到床前,猛地抬起右手,只是那只手没来得及落下来,就怔怔地停在半空中了。 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女儿吗? 瘦弱,干枯,毫无生气,现在正闭着眼。其实小婉并没有睡着,除了薛星,她谁都不愿意看到。 紧紧追过来的李艳看王家平这般架势,急忙拉住了他!而王家平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妻子。 李艳把王家平拉回客厅,和韩阳三个人相顾无言。 “怎么回事?”良久的沉默之后,王家平开口了。 韩阳就把自己知道的讲了一边。 不过就是小婉喜欢一个男孩子,而那个男孩对她并不是那种感情,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架不住小婉的软磨硬泡才同意没有告诉爸妈的。他也以为三心二意的小婉闹闹就放手了,谁知道,这一闹就成真了,并且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为情所困?”王家平冷哼了一声,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的女儿,随你。”李艳冷冷地回了一句。 这还是韩阳第一次听到李艳提及王家平的那段往事。他不由地低下了头,好像那件事也有他的不对。 王家平自然无话可说,不管那件事的原因是什么,在婚姻内出现这样的事,总是不光彩的。 短短二十分钟内,他的手机已经第八次响起了。 王氏集团正准备上上市,公司有一大堆的事情等待处理,其实在李艳也已经在三个月前从家庭回归公司,这几天是关键,两人抽出时间来看小婉已经是百般艰难了。 几个人默默地做了好久。 后来小婉起来了,也许是迫于王家平的压力,或者是看见阳哥哥时候的开心。晚饭时候竟然吃了小半碗饭。 末了,韩阳说,“爸妈,要不,你们俩先回去,我留下照看小婉。” “你们谁都不用留下,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胡说!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王家平放下碗筷,严厉地说。 “宝宝,跟我们回家吧?”李艳柔声说。 “不,我就要待在这里!” “你!……” “爸,就要小婉留下吧,有我在,你们放心。” 王家平也知道女儿的脾气,怕是打死她,她也不回头,况且公司里的一滩事还等着他去处理,只好在心里默许了。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王家平问韩阳。 “我辞职了。” “哦。”王家平的眼神亮了一下,“真的辞了?” “嗯。” “那也好,你们年轻人啊,在一起呆呆,兴许会好些。”玩家平说,然后又对着李艳说“小婉和阿阳在一起 ,我们也放心,是吧。” “也好。”李艳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王家平打的什么算盘,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这样做了。 王家平和李艳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当晚就乘飞机返回了。 屋子里只留下韩阳和小婉。 “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 “你不是也是吗?” 第八十六章 你好白月 薛星下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虽然他有钥匙,还是敲了敲门,在门外等候。 门很快开了。 站在对面的是一个皮肤略黑,眼神深邃,一脸平静,比他稍高一点的男人,是韩阳。 薛星稍稍一惊,立即恢复了平静。 “你好。”薛星先开口,把手上的甜点提高。 韩阳侧身一边,留出一条道,“请进。” 韩阳的话总是很简单,一个“请进。”再一次宣誓了主权,这里是他的家,他的家人。 薛星把甜点放在桌子上,朝小婉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门掩着。 “她睡了。”韩阳说。 “你们能来真好。” “多亏你长久的照顾。”韩阳把“照顾”二字咬得很重。 “不客气。”薛星假装没听出韩阳的弦外之音。 “哼。”韩阳冷哼几声,客气的寒暄让人心累,“你就不自责吗?”他还是撕开了两人之间客气的面纱。 “那你呢?”薛星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 “你把她害的够惨。”韩阳望着小婉的房间,记忆中生龙活虎的小姑娘,竟然这幅病怏怏的样子,让他既震惊又心疼。 “那她呢?”薛星反问。 她?韩阳当然知道薛星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你错了,现在不是你们了,她是她,你是你。”薛星显得比韩阳还要冷静。 “你别忘了,我妹妹可是你因为你才这样。” “我会照顾好小婉的,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阿月。” 阿月,他也叫她阿月! 好像是自己的专属被人侵占了一般,韩阳猛地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薛星。“没人能从我这里拿走阿月!” “不如我们赌一把。”薛星也直起身来,连个男人各自逾越了对方的安全距离,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你们在说什么呢?”小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依着门框站着。 两个男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哎呀,草莓慕斯。一定是阿星带的。”小婉欣喜地跑过去,她瘦瘦的,穿着宽大的睡衣,像是飘了过去。 “嗯,真好吃!”小婉用勺子挖了一口放在嘴里满足地笑了,“阳哥哥,阿星可比你好!” 韩阳微微笑了一下。理了理几根站在蛋糕上的小婉的头发。 小婉的心情出奇的好,一口气吃了打半个蛋糕。 “小婉,不早了,你该休息了。”韩阳看了一下表,下了逐客令。 “阳哥哥能不能让阿星……” “不能。”没等小婉说完,韩阳就拒绝了她。 小婉狠狠地瞪了一样韩阳,接着又可怜巴巴地看着薛星。她不是害怕韩阳,而是害怕韩阳搬来爸爸妈妈,所以她只能听话。 “小婉,你先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 “明天!明天来看我好吗?” “嗯。” 小婉把薛星送到了门口,“不如我们也打一个赌。”小婉冲着韩阳的背影喊道。 已经走出几步原地薛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就赌我能不能离开你。”小婉站在门里面,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微笑。 薛星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那我一定会输的很惨啦!”小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薛星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白月像往常一样,准时收拾好东西下班。 虽然是盛夏时节,夕阳也还瑰丽的很,天气却莫名的很凉爽。以往这个时候下班的路上,还没走几步,身上就汗津津的不舒服。而今天凉爽的风,让白月感觉很好 。 她甚至有心情看了几眼天边的云彩,忽然决定不要即可跳进公交车,而是选择先步行一段时间。 这种惬意的心情,可不能被嘈杂的人群打扰。 而另一边,只要没事就准时在下班的点出现在白月乘坐的公交车站点的薛星,踱来踱去,看不见他要寻找的身影。 薛星又一次看了一下时间,没错啊!三年时间,他随着他换了无数个站台,每换一个站台,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呢摸清她的时间点和路线。今天是怎么了额?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 薛星预感到了什么,匆匆跑向旁边的小路上。 如果不出现在站台,或许能在这里遇见。 薛星的心里很忐忑不安,就像八年前,那个燥热无比的盛夏午后,他悄悄溜出教室,在卫生间的水龙头下冲湿了头发,一口气喝下整整一瓶的矿泉水,怀着一个少年最炙热最冲动的心,握着从好朋友手中要来的钥匙冲上五楼广播室,对着话筒,道出那个在他心里酝酿了十年的梦。 “白月 ,我喜欢你。”他说。 白月 ,我喜欢你,从九岁到白发苍苍。 薛星跑得很快,似乎如果这次找不到白月,自己就又要错过了她,而他发过誓,再也不能错过她!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悠哉惬意,只有他一个人在奋力奔跑。 而那匆匆而过的人们,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那个身影。胸中有一种情愫在激荡,猛烈地撞击这他的胸膛。一股浓重的感情突然涌进喉头,让他几欲哽咽。 他看到了!那世界上仅有的一个最熟悉的影子,他的阿月! 她穿着稍显职业的套装,头发比前几天短了许多,只到肩膀的长度,整整齐齐地披着,她走得不紧不慢,跳过小水坑的时候差一点崴到脚。 她正要往另一条路上拐,而那一条路的开始,是一个公交站。 薛星一阵着急,低头看见一个空的饮料瓶,一世情急用力踢了过去。 瓶子在贴着地面飞了出去,在一个障碍物上撞了一下,又重新弹开,轻轻撞上了她白色高跟鞋的后跟。 薛星傻傻地站着,等待的时间有一万秒那样长。 她的步子停了下来,微微一顿,又继续迈开步子。 薛星的心里紧紧的。 她的一步没有埋出去,又收了回来,她转身,眉头还微微皱着,脸上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一定是以为哪个无聊的家伙在恶作剧。 当她发现只是一个空瓶子后,微微一怔,打算转身,就在她快要转过去的时候,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像以往道光齐齐射了过来,时间和空间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倒转,倒转到九岁那年飘着豆浆味道的巷口,黄色的小土狗趴在阴影里睡着了,那个带着蝴蝶发卡,穿着粉色公主群的女孩迎着阳光,一个废旧的塑料瓶滚在她白色的小皮鞋旁。 “你好,薛星。”她笑着说。 “你好,白月!”不远处毫无防备的薛星脱口而出,他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笑容明亮中还带着当年的怯色。 白月呆呆地站了几秒,然后,冲着薛星笑了。 她又一次在他的世界里光芒万丈了。 薛星待在原地,竟然看呆了。 “愣着干嘛?”白月在远处说。 薛星这才惊醒,迈步走上前去,每走一步,他就距离幸福进了一些。每走一步,他都告诉自己,此生一定要留住她! 他一万次地想过下一次走在她身边是什么心情,当他一步一步靠近她的时候,他的心却渐渐地平息了。 时光带走了曾经的冲动和迷茫,带走了当年的胆怯和赌气 ,到了最后,剩下了一句久别重逢后的简单问候。 “你好吗?”她问。 “我很好,你呢?”他说。 “不算很差。”她答,“她呢?” “她啊?她还好,她的家人照顾着她,我也不知道,其实她……同学,我们是……好朋友,我……”薛星慌忙地解释着,样子显得滑稽可笑。 “好了,我知道了。”白月打断他的话。 然后连个人就笑了。 薛星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被汗水打湿,脸上的汗珠折射出夕阳的光辉,他看到了她眸子中的自己 ,他是多么满足呀! 两人并肩走着,脚步很慢很慢。 “大医生,我看到了你发表的论文,看不懂耶!”白月说。 “阿月,你还是当年的模样。” “是吗?我都觉得自己老了呢。” “一起吃个饭吧。” “可以呀,”白月拂了下额前的碎发,“哦,不行了,有点晚了,这个公交车好难等的,下次吧。” “我,我可以送……” “啊,车来了!阿星,拜拜。”白月边翻零钱 ,边跳上了公交车。 薛星无措地站在站台旁,白月隔着窗户对他挥手,他也举起了手。 车子启动,荡起一阵烟尘,薛星站在后面望了好远好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抬起另一只手,与举起的手合成了一个心形。 大概是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旁边的小姑娘们都笑了。 “他好傻。”、 “他好帅啊!” “好浪漫哦!” …… 薛星转身对身后的小姑娘们挑了一下眉,愉快地跑开了。他甚至还跳了几下,一点也不像个二十六岁的医生。 “啊~”薛星奔跑着,仰面长喊。 路人投来惊异的目光,他才不管,谁都不知道,做了多么长久的梦,谁都不知道,此刻他距离幸福有多么近! “阿月,”薛星对着夜空中的弯月亮轻轻说 ,“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第八十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小伙子,来来来。”小卖部的阿姨,隔着老远的距离朝薛星招手。 靠在大树下的薛星拍拍身上的几片落叶走了过去。 “阿姨,您今天打算给我几串啊?” “别打岔,我看出来了,你的注意力不在我的关东煮上”,老太太咧着嘴眯着眼,一副窥视见人秘密的得意样子。 “哦,阿姨,您看出来了?”薛星故作惊讶。 “那当然。”老太太转身去擦台面,脸上却是期待被人追问的表情。 “那您说说,我来这为的是什么”时间还早,薛星也有兴致和老太太说说闲话来打发时间。 “为姑娘呗。”老太太脱口而出,然后静待薛星的反应。 “哟,阿姨,您是神人啊!”薛星装出更大的惊讶,一脸奉承地看着老太太,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在伪装了。 “嘿嘿嘿,谁还没有年轻过啊?不过,小薛,你可真能沉住气,我都替你急了!” “这可急不得,急不得啊。” “我可跟你说,我家秀儿,下个月才满十八岁,你这心思啊,趁早给我打住。”老太太得意的脸忽然紧绷,透着些许假装出来的严肃。 “秀儿?哦,阿姨,你搞错了,我,我不是……” “不过,等她上了大学,我就允许她跟你谈对象了,我要不是看你这小伙子人蛮好,我们家秀儿啊,谁都别想抢走。”老太太凑近薛星,声音却还是很大,似乎没有掩盖的意思。 “哎呀 ,姥姥,你说什么呢!”秀儿从里间探出个头,她正在伏案写作业,应该是听出了什么,满脸红通通地盯着老太太,“薛星哥哥,你别听我姥姥胡说,她老糊涂了。”女孩的声音里有些甜蜜的恼怒。 薛星没注意,这个当初瘦瘦黑黑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也比装糊涂好啊!”老太太嘟囔着,又拉着薛星,“小女孩家,害羞了。” “不不,阿姨,秀儿啊,还是学业为重,学业为重。”薛星也苦笑不得了。 “哎,我说你一个小伙子,怎么还这么腼腆,你们年轻人不就爱讲究个先下手为强啊什么的!” “阿姨,您这也太,太着急了。”薛星忍俊不禁。 “能不急吗,我这也老了,秀儿他爸妈早不在了,我要是不操心谁来管那孩子啊!”老太太的脸也是六月的天啊,说着说着就要抹眼泪,“你呀,也别不好意思,下次来了就别在外面蹲着了,多来屋里坐坐,培养培养感情。” “啊?这个?哈哈。”薛星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只好干笑了几声。 “喏,多吃几串。”老太太已经挑出了满满一碗的串串儿,薛星发现肉类和分量增加了不少,看来这老太太已经提前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不由得更是哭笑不得。 两人推搡间,薛星看见了晚归的白月,便接下那碗热腾腾的串串儿,找了个借口逃出来了。 “还没吃腻啊?”白月一手扶了扶包带,一手指着薛星手里的关东煮。 “啊?”薛星自己分析着白月话中的意思?难道她早就发现了自己? 看着一脸迷茫的薛星,笑着摇摇头,“薛星,你真笨!” 薛星你真笨,是白月骂薛星是最长用的一句话,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感觉超级好,薛星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一个勾。 “还有这些也是你干的吧?”白月伸手指了一圈,“那堵墙,原先的淫 乱的画面和污 秽的字眼,现在变成了这么有文艺气息的一堵墙。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天赋。” 薛星也顺着白月的手指看过去,那堵原先乱糟糟的墙,被他用涂料,绘成了满墙的百合,借着斑驳,显得别有风味。 那可是他提着油漆桶,花费了好几个下午才搞定的,不懂绘画艺术的薛星也硬逼着自己研究了美术,才得以让这幅画不那么幼稚和难看。 “还有这个,门口原来的垃圾桶被移远了些,花坛里的垃圾被清理了,种的玫瑰都开花了。”白月一一指出变化。 原来她都知道,薛星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呢。 “对了,走廊里的灯也是你修的吧?” 真的全被他发现了,“我,顺手而已。” “你呀,做这些有什么用?” 薛星微微一愣,他以为她会说,“阿星,这真是太美了!”或者说,“阿星,你真好!”之类的。 白月又环视了一周,伸手去摸包,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重新把包合上了。 薛星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想抽就抽吧。”他说。 “算了,我不在别人面前抽的,刚怎么一时给忘了。”白月依旧是淡淡地笑着。 而这种笑已经带着些许的疏离感。 别人面前?现在自己已经是别人了吗? “你家就在二楼?” “切,明知顾问嘛!” 薛星并没有听到自己期待的话。 “要不要上去坐坐?”白月觉察出了薛星的一丝黯然,开口邀请。 “啊,这个啊,会不会不太方便?”薛星也不由得客套一下。 “哦,也是,那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上去了。”白月耸了耸肩。 该死!客套个鬼啊!薛星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 “那个,也不是……” “快回去照顾你的小女朋友吧,”白月拍拍薛星的肩膀,一副辛苦了的样子,“她可厉害着呢!” 薛星很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喉头动了动,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白月已经转身走进了门洞,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特别响亮。 薛星搓了搓手,也打算离开,转身的时候,看见小卖部里探出来一个头,是秀儿,薛星朝她笑了笑,女孩把头缩了回去。 第二天傍晚,薛星早早地在白月的公司楼下等着。 白月经过的时候,她腰下车窗,“阿月,这边。”薛星喊。 白月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才发现薛星,笑吟吟走了过来,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什么时候买车了?不错不错嘛!” “和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走吧,反正没事,回去也无聊。” 薛星缓缓发动车子,车里播放着《Lemon tree》,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是去百草园吧?”白月摇下车窗,让风吹了进来。 “是啊,你还记得。”至少这一点薛星是欣慰的 ,她还把那个废旧的公园叫做百草园,属于他们的百草园。 “这么久了,不知道荒成什么样子了?” “不会荒的。” “你该不会连那个地方都打理了吧?” 薛星笑而不语,只要是与她有关的地方,他怎么会让它荒废了? 距离不算太远,他们还是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到达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收起了最后的温度,夜晚开始来临,有丝丝的凉风迎面拂来。 “走吧,既然都到门口了,去看看吧。”白月首先走了进去。 从门口到大桃树下这一段距离真的很荒,有些杂草已经没过了腰深,薛星走在前面带路,通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两人终于走到了大桃树下。 这个时节没有桃花,也没有桃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也是在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薛星觉得很满足。 差不多十年了,上一次一起来的时候 他们还是单纯的少男少女,盛放的繁花下一起憧憬未来。未来在那个时候是美好的遥远,现在他们终于踏上了梦寐以求的未来,才恍然觉得,美好就在那时的当下。 只是但是浑然不觉,总是忽略了眼前的美好。 同样,美好也属于现实的当下。 薛星转脸,看到白月的侧脸,她微微仰头,若有所思。薛星又一次看入迷了,在他眼里,阿月有一种魔力,能让他的灵魂深陷她的光环之中。 过去的十年里,他无数次来过这个地方,熟悉的场景,只剩一个人靠一堆回忆生活。他们的大桃树依旧年年盛放,而树下的人,从此形单影只。 他害怕了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因为过去快乐的时光总让他沉醉,而清醒后就是绵长的悲伤,这种落差像忽冷忽热的水,交替泼在那颗快要无望的心上,让它紧绷,让它松弛,让它变得脆弱,也让它变得坚强。 “想什么呢?”白月在薛星眼前晃晃手。 “你。”薛星眼睛一眨不眨的脱口而出。 “这里的蚊子可真多。”白月转了话题,“怕是要满身包了,这个地方,不适合晚上来。” “有蚊子吗?”薛星清醒过来,把自己手中的衬衫披在白月身上,那件衬衫本来是为她挡夜的凉意的。 薛星把手绕到后面,把衬衫披在白月身上,这个简单的动作,竟然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并且没有结束的意思,因为他把手搭在了 白月的肩膀上。 两人已经好久没有面对面站这么近了,空气忽然静止不动,连草丛里鸣叫的小虫,也停止了吟唱。 薛星手上的力度稍稍收紧,白月不得不转过脸,看着薛星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的眼神有种热切火辣的感。 “薛星,我有点累,我去那边坐一下。”白月别过头,尽量不去看薛星的眼睛,说着便挣脱了薛星,朝不远处的石凳旁走去 。 薛星站在原地,心里涌出的冲动还没有停息,他幻想了无数次,去吻她,吻她光洁的额头,吻她明亮的眼睛,吻她柔软的嘴巴,吻她的脖子,她的手背,甚至更龌龊的事情他都无数次第想过! 白月匆匆走开,而薛星身体的反应告诉他自己,他有多么渴望得到她! 他再也忍受不住等待了!那种无望的等待,简直是要把他折麽致死! 更何况,韩阳也来了! 他好怕再一次失去她!好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别人从他身边拿走她! “啊!”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 是白月! 薛星循声望去,那场景连自己都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朦胧的月色中,白月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连连后退。而她前面,一个飘飘飘忽忽的白色身影,不断逼近! 薛星没时间多想就冲了上去,一把拦住白月,愤然地朝那个白色影子望去! 然后,他证住了。 “小婉?”他说。 “阿星,我等你回家吃饭呢。”小婉露出来一个苍白的微笑。 薛星下意识把白月推到自己身后,这才看清楚了小婉。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衣,披散着着头发,消瘦的脸上似乎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那双眼睛满是雾水,却还拼命地弯出一丝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自己一人出来有多危险?韩……你哥哥呢?下次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薛星关切地说。 “你都好几天没去看我了。”小婉说着,便去拉薛星,被小婉触碰到的时候 ,薛星才发现她烫得厉害。 “你发烧了啊!你这个傻丫头!快跟我回去。” “阿星,你没有不要我对吗?” “先不要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去。” 薛星往后看了一眼白月,白月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薛星先送白月回去,白月下车的时候,小婉跟了过去,一把扯过了白月搭在胳膊上,准备还给薛星的衣服,两个女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声音太小,薛星听不见。 薛星把小婉交给心如焚的韩阳,韩阳漆黑的眼眸里射出来的光芒,让薛星感觉周身深深的寒意。 回自己租住房的路上,薛星忽然想起好像一个人说过一句很矫情的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多少年少的人喜欢过这句话,却不懂它。 而他懂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 第八十八章 我要你快乐 由于医院的工作很忙,又不便请假,薛星去白月楼下的频率自然降低了。 但是,凡是他去那里,就一定会遇见“恰巧”走出小店门的老太太。眯着眼笑眯眯的望穿秋水地看过来,搞得薛星不硬着头皮走进去,如果不进去就好像辜负了她一样。 仿佛蹲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太太一样。 每次进小店,老太太都会给薛星一碗串串儿,眼巴巴地看着他吃完,就好像在养一个大胖孙子一样。 薛星每每都会哭笑不得,老太太者热情似火,有几次寒暄拉扯中,薛星看见白月就站在不远处,笑着对她挥手再见,却抽不开身,急得满头是汗。最后只能在楼下看着她透着亮光的小窗,和偶尔移动的身影。 后来,薛星把阵地转移到了白月公司下面。 这里就安静多了,他会赶在白月路过之前,把车停在路边,等她经过的时候,假装自己也恰巧经过,喊一声,“嗨,白月!”或者“下班了!”或者“真巧,又遇见了。”然后打开车门,很绅士地打一个手势,请白月入座。 白月也不客气,往往自然地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任他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 其实薛星没有想到,白月会这么顺从自己,没有再抗拒,也没有表现出不安,甚至没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就这样,跟着他走。 她很多时候也会笑,可那笑里总是隔着一层朦胧,不切实际。 薛星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是,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就万分满足,万分珍惜了。 以前的白月,是一只容易受惊的小鸟,而薛星再也不愿她飞走了。 他有时会给他编一个花环套在头上,有时候也会逼他脱下高跟鞋,把脚放在软软的草地上。 她似乎是快乐的,可是薛星知道,在白月的心里,有一条堤坝,而这条堤坝,小心翼翼地围合着一片灰色的堰塞湖,而他要做的,就是打开这样的堤坝,带着她翻江倒海,让她的城堡重新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车里放着白月曾经喜欢的音乐,闷沉的天气忽而变得凉爽起来,似乎是有一场雨将要来临了。 薛星摇下车窗,让夜风灌了进来,白月似乎很享受,她闭上了眼睛,靠在靠背上,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薛星的车开得很慢,最享受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走错了吧?”白月说。 “我以为你睡着了。”薛星说。 “这条路不是回家的。”白月直起身子,看着窗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薛星保持神秘。 “好吧,随你。”白月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直到薛星说了声“到了。”她才睁开了眼,刚才差点睡着了。 “这里啊?”白月指着闪烁着的大大的“一方”两个字,“走吧,进去。” 白月轻车熟路地要了一杯恶魔之咒,抿了一口,对薛星举杯,“来这里一定要点这个。” “你来过?”薛星有点吃惊,不过迅速恢复了平静,这是这里最好的酒吧,她来过这里并不稀奇。“我可不喜欢那个。”薛星要了杯天使之吻。手往后搭着吧台,朝人群看去。 “那个是这里的老板。”白月指着人群中摇曳生姿的玫瑰,“千万不要叫她老板娘。” “哦,她是老板啊。”“怎么样,漂亮吧?” “凑合。” “装吧。” “我心里这样觉得。” “男人都口是心非” “我从来表里如一。” “哟哟哟,什么男人女人,哪个表里如一,哪个口是心非呀?”玫瑰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跟前,“白月,又换人了?”玫瑰打趣道。 “闭嘴。”白月伸手拍了一下玫瑰。 其实,白月和玫瑰早就已经成了好朋友,奇怪,两人的个性差异很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月就有一种故人重逢的感觉。 起初,白月以为玫瑰是个同性恋,在一起久了,才发现,她不管对男人或者是对女人,都没有那种想法,却总爱调戏一下对方。如果不出所料,那么,今天薛星要倒霉了。 果然,玫瑰已经飘在薛星身旁,一手搭在薛星的肩膀上,“帅哥,喝两杯?” 薛星拿开玫瑰的手,“走啊。” 三个人一同落座,服务生送来酒水,而玫瑰已经依在薛星身边。 白月再一旁看着,心里有一丝酸涩,“你呀,看见帅哥就留口水。” “异性相吸嘛,女人只有在男人身边的时候才叫女人,其余时间啊,那就叫女同志,是不是啊小帅哥!”玫瑰把下巴挂在薛星肩膀上,妩媚的眉眼,充满纸醉金迷般的情 欲“咦,你这里有个痣呢!”她伸出手指,往薛星脖子里探去。 薛星及时抓住了玫瑰的手,用力握着,让她抽不开来,“你的手很软,我的痣可没有这样的手感。” 白月喝了一小口酒,把头偏向舞动的人群。 “不打算放开吗?那就握着好了。”玫瑰逼近薛星,舒服的香水味混合这酒精的味道,动情的女人显得很可爱。 “阿月,我们去那边坐坐吧。”薛星松开玫瑰的手,对白月说。 “还是我自己去吧。”白月说着,就要起身。 “哎,坐下坐下。”玫瑰伸手拉住白月的胳膊,“好酒呢,就要和良人一块饮。这个也走,那个也走,还有什么意思呢,干脆别来好了。” 白月又重新坐下,喝了一大口酒。 奇怪,白月发现自己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是酒不对,还是音乐不对,她始终无法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只有一个劲儿地饮酒。 玫瑰好像对薛星特别感兴趣,说什么男人如袜子,她这样子是巴不得赶紧穿上那双袜子吧。 “散了吧,散了吧。”玫瑰把手一挥,按着桌子起身,一向千杯不倒的她好像微醺了,居然趔趄了一下,倒在了薛星的怀里。 薛星绅士地扶玫瑰起来 ,玫瑰摇晃几下,附在白月耳边,“这个男人,我喜欢。” 白月微微一笑。 玫瑰早就飘走,钻进另一堆人里觥筹交错了。 “我送你回家吧。”薛星说。 “喝酒了,还能开车吗?” “放心,我喝的是柠檬水。” 回去的路上一路畅通,也幽静了不少,车里就更安静了,白月好像喝多了,歪着脑袋似乎睡着了。 很快就到白月楼下了,薛星正迟疑着要不要叫醒白月。八月晃了晃脑袋自己醒了过来,“到了吗?” “到了。” “哦,谢谢啊。”白月用手拍了拍额头,伸手去解安全带。 不是道为什么,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解开。 薛星笑着摇摇头,伸手去帮忙,却无意碰到白月的手指,一时间,车内的空气凝滞了。 或许是空间太小了,薛星的额头上冒出密密的汗珠。 两人的动作停留了几秒钟,白月回过神来,欲要抽手。薛星却用更大的力度握住了她。 白月正不知所错,安全带自己开了“那个,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迅速下车。 “阿月!”薛星也下车,在后面喊,“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哦,”白月抬头看看了上面,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好呀,当然可以。”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薛星跟在白月的身后,穿过幽暗狭长的走廊,上了二楼。 白月哆嗦的手,插了好几次都没有把钥匙插进锁里面。 终于打开了门,白月先走了进去,“啊,你现在门口等着!”满室的狼藉,让白月如梦初醒,她张开双臂,满脸通红地把薛星堵在门外。 薛星微笑着点点头。 薛星第一次看见这个屋子的内部构造,比他想象中的要小,并且,乱。 小小的餐桌上满是空了的啤酒,还有一次性的餐盒,那张单人床上堆满了衣服,薛星甚至看到她的内衣,不由得脸红了。 白月慌乱地抱起一堆衣服,才发现自己腾不出来手去开衣柜,索性把衣服全堆在了唯一的一个椅子上。 “我可以进来了吗?”薛星双手撑着门框,看着已经放好的衣服的白月。 “哦,可以。”大概白月觉得再收拾也只能是这个样子了,耸了下肩膀,示意薛星进来。 薛星走进来,轻轻关上了门。 屋子本来就小,一关上门,好像整个屋子都只剩下了一张床,而床从来都是个敏感暧昧的物件。 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气氛有点尴尬。 “啊,那个坐吧。”白月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搓了搓手。 薛星环视了整个屋子,唯一的凳子已经被衣服占据了。他走上前,在床沿上坐下。 “要喝点什么吗?哦,好像只有矿泉水了。” “都可以。” 白月递给薛星一瓶水,接着又收拾了一下餐桌上的垃圾,最后反复拉开又合上窗帘,她实在没有什么可做了,又不能傻傻地站着,只能也坐在了床上。 “我给你放些音乐吧?”白月打开床头上的电脑,音乐缓缓流淌。 好像没什么可讲的,白月努力想了好几个话题,也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两人就静静地听着音乐,还好,有了音乐的声音,气氛缓和了 不少。 白月觉得薛星一直在盯着自己,心脏突突突地跳着,却也只能低头装作认真地看电脑。 可是,糟糕的是,音乐突然停了!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的时候,白月的心咯噔了一下。 “没电了。”白月把电脑抱在腿上,“怎么会没电了,我去拿充电器。” “不用。”薛星俯下身来,把电脑从白月腿上拿下来,放在一边。 他双手顺势撑着床,把白月圈了起来。 “我还是……” 白月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薛星的唇已经热烈地贴了上来。 第八十九章 时光不回头 薛星的吻,温柔柔软,点点滴滴,如春雨般打在白月的微微泛红的脸上。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情景,让白月措手不及,她两只胳膊往后撑在床上,连连后退,薛星也随着她的动作,步步向前,不断逼近她,直到她的头靠在了床头上,再也无法动身,这才无处可逃了。 她终于无处可逃了,她逃了那么多年,现在就在自己的身下了,她距离自己如此的近! 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味道,她颤动的睫毛和不规律的心跳,这样的场景再也不只是在梦里了! 薛星像是一支日夜漂泊的小船,穿越无数没有星光没有月华的夜晚,终于溯回到日思夜想的彼岸,有她的地方就是彼岸。 那种尘埃落定的幸福,真切地刺痛着他的心脏,越痛,就越快乐! 白月就那么靠在床头,有些惊恐,有些羞涩,有些惊疑,此刻的她就好像和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单纯明亮,无辜地盯着薛星的脸。白月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显得平稳一些,但是胸腔里七上八下的心跳声,结结实实地出卖了她。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样的僵持暧昧而焦灼。 白月近在眼前的脸,让薛星恍如隔世,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明月,和桃花下的笑靥,薛星俯下身子,一点一点慢慢逼近这个他爱了二十年的女人。 直到能感觉她的气息能扑到自己的脸上,薛星的喉结,翻动了几下。 白月把脸偏在一边,“不,阿星,我,我从没想过我们会这样。” “可是我想过。”薛星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拖着白月的头,“我想过一万遍。”他的话语就在耳边,温 热坚定,透过她的耳膜,曲曲折折地在她的心房某处落定。 白月闭上了眼,或许是醉意上来了,她变得疲软无力,变得毫无防备。 薛星的吻又一次开始从白月的额头落下。 男人温柔的爱抚,遥远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白月毫无抵抗地缴械投降了。 有一个种子在她原本干涸的心房上接受了一场春雨温柔的洗礼,它开始萌芽,开始急速生长,开始冒出花苞,然后即将盛放。 天空星转斗移,变幻无穷,交错迷离。 “啊!”白月低叫一声,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众星归位,那朵花倏然凋谢。 白月猛地睁开眼睛,首先看得到是一张汗淋漓的年轻人健康的脸,那双安静的眼睛里,充满了火热的情 欲!那个单薄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健硕的男人,而那张曾经最熟悉的脸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的陌生! “不快乐吗?”薛星轻抚白月的脸庞,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问。 “不要。”白月说,她微微皱着眉头,把脸偏上一边,不去看薛星的脸,“不要这样做。” “阿月,让我来照顾你,不要拒绝我,好吗?”薛星附在白月身上,把头窝在了她的脖颈里,“不要拒绝我了,以后都不要拒绝了,不要了……”薛星不停地说着,说着说着竟然像 一个孩子,哽咽起来。 白月没有再说话,她的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她的心是痛苦的,是纠结的。 薛星身体的反应,慢慢冷却,他就那样一直趴在白月身上,不愿离开。 九岁开始 ,她就是自己励志要保护一生的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自己,直到那一天,她和别人相拥在一起,漫天灿烂的烟花下,她的脸上是他从未看见过的幸福。那种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带给一个少年痛彻心扉的绝望和痛苦,这辈子都刻骨铭心! 多少个无眠的夜里,他都会仔细问自己,你爱她,为什么不放她去幸福。 这不就是真正的爱吗?这不就是伟大的爱吗?这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只要她能幸福! 可是,他尝试了!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她的生活会和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息息相关。他做不到她的幸福从此和自己没有半分瓜葛!他做不到再一次找到她的时候再放她离开! 这种感觉 ,他害怕了。 “你走吧。”白月低声说。 走?可能吗? 薛星的火,又一次燃烧了。 他用力地亲吻着白月,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已经清醒的白月奋力反抗,可是一个女人再用力,也抵不过男人的力量况且还是一个已经爱她快爱到疯狂了的男人! “不要!”白月拼命摇头。 薛星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哪里肯听白月的话。 “啊!”白月低叫,疼痛再一次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紧皱双眉,不由得收紧了身体。 而薛星也随着白月的动作,摊倒下来。 倒下来的时候,薛星也精疲力尽了。 “阿月,我爱你。”他从背后拦起白月的身体,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你知道吗?从你踏上北上的列车时,我就开始害怕了。” 薛星握住白月的手,在她背后喃喃自语,“让我留下来好吗?” 白月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一点点都没有?”这样的问题,从来都是毫无意义的。 “你走。”白月的声音很低,没有一点情绪。 “阿月!”薛星的手更用力的揽住了白月的身体。他从背后伸手去拂她黏在脸颊的头发,却触碰到了温 湿的液体。 薛星轻轻板过白月的身体,才发现她满脸泪水。 “你哭了。”薛星的这句话不是给白月说,而是说给自己的。 她竟然哭了,他想用尽全身的力气给她幸福,她却哭了。 那么,她的笑靥会给谁?她和那个人情意绵绵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他的心愿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 薛星直起身体,单薄的被单滑落下来,露出他赤 裸的身体,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 有一把小刀在薛星的心脏来回拉扯,撕心裂肺的痛,他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穿在身上。 “我走了。”他说。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薛星轻轻掩上了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时间赋予我们最稳定的特质就是波澜不惊和按部就班, 人们都会慢慢地把情绪收在心底。 不管你昨晚发生了什么,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你木然地起床,上厕所,刷牙,擦防晒霜,在路边买上简单的早餐,追赶总是姗姗来迟的公交车,期望到公司的时候,考勤机上生硬的女声说出的是“谢谢”而不是“对不起,您迟到了。” 公交车上总是人满为患,混合着各种气味,香水味,汗臭味,包子味,豆浆味。而那晃动的车和形形色色的人,总让人有一种芸芸众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人燥热,感觉生命很拥挤,还荡着尘土。 而你要做的,就是穿越人群和烟尘,朝着你的终点走去,你不知道终点是什么,但是时间只会推着你走。 你开始想的最多的不是明天要和谁约会,裙子长点好看还是短点好看,天热要吃草莓口味的冰淇淋,雨后的空气很好闻。而是,明天一定不要迟到,这件衣服是否合适体面,冷饮对身体不好,千万不要忘记带伞。 人们总说越长大越孤单,事实上是,越长大越适应孤单。 车停稳了,白月随着人群下了车,从匆匆赶往公司。 至少,她不会迟到。 走进公司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看见白月过来,一下就散了。 白月从不理会他们,小小年纪就像个长舌妇,实在是无聊。事实上,她们也不怎么理白月。 白月虽然比她们的年纪大些,可他们从来不把白月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总经理助理,就是端茶倒水打杂的,自然地把白月归为低等的位置上,而他们自诩本科生,做的又是靠脑力的工作,是不屑于和白月为伍的。 这种情况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后来发展为传染病一样,人人都会对着白月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正常来说,总经理助理其实是个蛮讨好的工作,处理的好的话,对上对下都好。可偏偏白月从来不按套路行事。别人恳求她办的事,不是工作之内的,她必然一口回绝。闲下来的时候又不愿意和大家瞎扯,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被孤立的那个人。 “来了,白月。”赵小可是个例外,她看不惯那些总爱欺负白月的那些人,看白月整天沉默寡言,也总爱找她说说话,帮她做做简单的工作。 “早。”白月打招呼。 “你看,一大早都有这么多要打印的东西,那帮家伙,昨天磨磨唧唧的不做事,今天一通地丢来了,做事没个安排,也不考虑被人的感受。” “没事,我马上就来处理。” “哎,你吃过早饭没?”赵小可递过来一个玉米,“尝尝,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我妈非要托人给我送来几个。” “谢谢,我吃过了。”白月放下包包,已经开始整理桌子上的文件了。 “哎呀,小可姐,人家不稀罕就算了。” “对呀,你觉得好的,人家未必领情呢!” “闭嘴吧你们,吃东西也堵不上你们的嘴,小心呀,舌头长得比下巴还长!”小可性格灵活,和公司里的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这样笑骂着她们,她们也不生气。 “吃了吧,玉米是粗粮,吃了好。”小可直接把玉米放在了白月的桌子上。 “谢谢。”白月对谁的态度都很客气。她最不喜欢拉帮结派,这公司里,她只求能够独善其身。 中午下班的时候,白月还在忙碌,小可走过来,帮白月装订文件。 小可总是这样热心,时间长了,白月也不拒绝了。 “你上周和胡总一起出差了吧?”小可问。 “嗯。” “那帮死丫头一直拿这件事乱说。不过你也甭理他们,他们呀,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们爱说是她们的事,我管不着,也懒得管。” “话是这么说,不过也还是注意点别给你留了话柄。我妈常常教育我,女孩子啊,声誉最重要。” “嗯,我知道了。”白月有时候并不喜欢小可在自己身边讲些大道理。道理谁都懂,可身不由己和无能无力她们懂吗? 下班的时候,白月习惯性地朝路边望去,果然看见了,那辆车子。 她立在原地,心绪正复杂,车门开了,下来一个男士,是一张陌生的脸,正向马路对面的一个女人招手。 白月定定站了一会儿,迈开步子走了。 第九十章 不能触碰的底线 “要死啊!怎么办啊!这次死定了!刚刚转正的设计师章小枫把笔一摔,趴在桌子上,埋头痛哭。 才八点四十多,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公司里的人也是三三两两的。都被章小枫的哭声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围了上来。 “怎么啦?” “哭成这个样子,失恋了啊!” “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 …… “出大事了,我要死定了!”章小枫抬起头来,泪眼朦胧,那张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稍许的稚气。 “怎么了,出什么严重的事了?” “我怕是要收拾东西滚蛋了。”章小枫抽了张抽纸,擦了一下鼻涕,抽泣着说,“我这个月刚转正,板凳还没有坐热呢,昨天还和小姐妹庆祝了呢,这下丢大人了!” “怎么了?说出来大家给你出出主意,不至于那么严重。” “对呀,你能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 “就是天大的事!”张小枫又抹了一把眼泪,“我把合同金额给搞错了!” “就是昨天签的那个单?我记得数额不小呢,五十六万多吧?” “五十六万八千,可是被我写成了五万六千八,少了个小数点。昨天客户也没发现,刚刚给我大电话询问呢!” “哎哟喂,你这一个点,生生地少了五十万啊!怎么这么马虎。” “这是我来公司三个月拿到了第一个单,我加了多少个班呀,你们知道吗!这下可好了!” “怎么这么马虎啊?”小可走了过来。 “小可姐,我该怎么办啊?”章小枫仰脸看着小可,小可在公司差不多三年了,平时做事又稳重,又和这群年轻人很能谈得来,自然无形中成了大家心中的主心骨,“我可是用手指点着一遍一遍检查过的,尤其是数字,肯定错不了的!” “可这明显的是出问题了啊?好好想想,一定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没有啊,客户在会客室等着,我检查好直接让白月姐帮我打印了。” “你怎么又让人家打印呢?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人家帮你几次就不错了,怎么还几次三番地让人间来做呢?白月也忙,做这些琐碎的事,难免会烦心。你也得为人家想想呀!” “当时,我比较急嘛?而且公司的打印机这几天又总是出状况,白月姐熟悉一点,我就让她帮我了。”章小枫说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说“你说是不是白月姐……” “可别瞎说,白月可不会做那种事,她虽然不太合群,但是对待工作还是很负责的。”小可拍了一下章小枫,“连自己的同事都不信任,还怎么工作?” “那现在怎么办?” “算了,交给我吧,我去和胡总说,客户那边我来解决好了,这种明显的失误,客户应该也是理解的。五十多万的单子,五万做下来,谁都不信啊!” “那小可姐,谢谢你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看一下自己的原文件不就知道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起来。”章小枫赶紧打开电脑,找到原和白月的QQ聊天记录打开了文件,“咦,这个是对的。”章小枫睁大了眼睛,指着电脑上的数字。 小可俯下身子,“咦,是的呢。怎么搞的嘛?” 章小枫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其他地方出了问题也不一定,放宽心,我帮你想办法。”小可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上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白月在九点钟的前一秒赶到了公司,她气色很差,一声不吭地坐在位置上,打开电脑,在忙碌的一天开始前,抓紧时间发发呆。 “白月姐,昨天你帮我打印合同的时候,没有动里面的内容吧?”章小枫还是有点不甘心。“你要是觉得我动了,以后就不要让我帮你打印。”白月双手抱头,不客气地回答了一句。 她今天很心烦,最近的生活糟糕得不得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任何男人都想榨取她的身体。 她痛恨自己,痛恨那种事情!可是偏偏摆脱不了它!它就像个恶魔一样对她纠缠不清,甩也甩不掉。 其实章小枫也并不想找白月的麻烦,或许是文件自己出了问题也不一定,年轻的小姑娘就爱把事情搞清楚。可是听到白月这样的语气,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怒火,但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赌气重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小可上去拍了怕章小枫的肩膀。 整整一个上午,章小枫都心不在焉,眼睛不时地瞟向白月,就算瞪上她一眼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可白月忙忙碌碌,连头都没有抬过!这样更让章小枫赌气! 终于逮到机会了,白月揉了揉太阳穴,端起杯子,才发现是空的。 章小枫赶紧起身,赶在白月之前,给你自己冲了杯咖啡。在走道里碰上白月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满满的一杯咖啡洒在了白月侧白衬衫上。 “哎哟,白月姐,对不起,你走路要小心点哦!”章小枫表情夸张地道歉,然后带着胜利的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其余几个同事,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虽然觉得章小枫的做法有点不对,但是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女人之间的战争,还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小枫!你干什么呢!”小可站起来,“不准胡闹!多大了还刷小孩子脾气!”小可表情严肃,一点也不含糊。接着走到白月面前,递过去一些纸巾,“你没事吧?” “没事。”白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接过纸巾,擦了擦衣服和溅在脖子上的咖啡渍,还好章小枫不过是出口气,也不敢惹出什么事端,冲咖啡的水是凉的,白月并没有受伤,可那件衣服可是不能穿了。 “小枫!有什么话好!怎么这么幼稚呢!”小可转身以大姐大的身份对小枫说。“白月,你这身怎么办?要不请个假吧?等胡总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要说呢!” 小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傲慢与委屈。 白月也不吱声,走进茶水间,给自己借了杯水,喝了一口,往回走去,不过,她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走到了章小枫的办公桌旁。 章小枫倔强地盯着白月,心里一惊酝酿好了一场争辩,岂料白月并不开口,她也盯着章小枫的眼睛。 然后,章小枫眼睁睁地看着白月把那杯水浇在了她摊在桌子上的图纸上。 章小枫的嘴巴动了几下,竟然吐不出一个字,接着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最不喜欢别人弄脏我的衣服。”白月说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一下惊呆了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在他们心中,白月沉默寡言,甚至有点逆来顺受,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看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本来白月今天要跟胡总一块儿去见一个客户的,这样一来,怎么能见人呢? 还好,小可出面帮了她一把。 一向教养良好的胡总并没有斥责白月,可在他的眼里,有明显的不满之色,最后带着小可出去了。 白月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顶着一身脏衣服,踏踏实实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接下来的几天里,白月这里小状况连连。 椅子上被人洒了水,把她裙子上印出一片水印,桌子下面丢几片垃圾,桌子上的小盆栽被人浇了泡面水,电脑网线被人拔了…… 这么幼稚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公司里的其他几个人,也像看笑话似的,每天只要白月进公司,就互相滴颜色,等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一个个装模作样的,注意力全放在白月身上。就连对白月示好过几次的却被她无情拒绝了的男同事,也渐渐加入了看客的行列,咧着嘴,偷偷对章小枫竖大拇指。 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的忍耐力到底有多久? 对待无聊的好事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理睬,白月每天照旧正常工作。只要这些小事不触碰她的底线,她就不会轻易地发脾气。 倒是小可看不惯了,好几次当面指责这种行为,其他人才稍稍收敛了些。 已经好久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白月,稍稍对小可有了些好感。 “你为什么和她们不一样?”白月问。 “干嘛要和他们一样,做自己嘛,你还不是一样。”小可埋头帮白月整理文件。 白月冲了杯咖啡,正要给胡总送过去。 “我来吧,正好工作上有事情要给胡总汇报。”小可接过白月手中的杯子,对她轻轻一笑,叩开了胡总的门。 章小枫的小把戏在白月面前引不起半点风波,而她自己似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渐渐地工作又恢复了常态。 每个人都按照自己既定的轨迹前行,像一条绵延的河流,缓缓流淌,偶尔荡起点点涟漪,不经意间就消散平缓了。 直到有一天,白月走到章小枫的办工桌前,抱起她电脑前堆起的资料,从五楼甩手扔了出去。看资料随风漫天飘散,缓缓转过脸,对一脸蒙圈的章小枫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假装看不见的。” 愣了好大会儿章小枫才回过头来,第一反应就是冲到窗前,还想伸手去抓她的资料。 那可是她从客户那边拿来的原始资料,和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绞尽脑汁才绘制出来的构想,基本上已经完成了。 章小枫伸出手不断乱抓,直到觉得自己的动作是徒劳的,才泪眼汪汪地冲着白月喊“白月,你想怎样!你到底要怎样!我承认我以前捉弄过你,可是我都停止了!你干嘛三番五次地害我!你知道这份工作对我多重要吗!你知道我有多想把它做好吗!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呀!你还给我!”章小枫哭着喊着,顺着墙角瘫坐下来。 正是午休时刻,全公司的人都被惊醒,纷纷围了上来。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抱头痛哭,委屈的小女孩,和一个袖手旁观,满脸冷漠的女人。 第九十一章 又逢知己 第二天,章小枫就和人事提出了辞职申请。 按正常程序来讲,过了试用期的员工,辞职报告要提前一个月提交。可是章小枫哭得死去活来,说什么也不在这里待了。就算工资不要了,也不愿意在这里待上一天了。 人事请示了领导,领导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让人事安抚了章小枫的情绪,又尊重了她的意见,批准了离职申请。最后结算了工资,交接好工作,就可以离开了。 章小枫很快就收拾好的东西,装在一个小小的纸箱里。她又一次抚摸了她的电脑和办工桌,这里是她战斗过的地方啊!是她第一份工作,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已经走出了几步的章小枫,忍不住又趴在办公桌上哭了很久。 初入社会的年轻女孩的眼泪总是很多,而这个办公室的角落里的另一个人,早就明白了眼泪的廉价和无用。 怎么来说,这都是件伤心的事情。办公室的同事们,纷纷过来安慰,唯独一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冷漠以对。 等章小枫止住了哭声,和同事一一道别,搬起自己的小纸箱,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末了,她留下一句话,“你满意了吧?” 白月把手中那张淫 秽不堪的手绘图揉成一团,这和她昨天中午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到的,画面是一对交缠的躯体,是用黄色的荧光笔画的,而全公司只有章小枫有那种笔。 章小枫工作很认真,生怕出现什么差池,所以,她总是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在图纸上做上记号。 可是她竟然画出那样的一副画面! 白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种尖锐的刺痛感又一次袭来,每次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她总是要一个人待上一大会儿,才能平息心中的疼痛。 白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包,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经过章小枫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那个姑娘怨恨的眼光,可是她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这是这几年来白月学到的唯一一点用得上的东西,越是冷漠,就越能伤到人心。 天台很空旷,在这里能看得很远很远。到处都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形状规则的房子。经历一天的炙烤,显得孤单而燥热。 太阳很大,天空是白茫茫的颜色,看不到边。白月感觉这个时候,一切都是静止的,一切都是安分的,只有她心里的悲伤越来越大,越来越浓,连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沾着悲伤的气息。 她越来越焦躁,手习惯地伸进包里。 “试试这个吧。” 白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大跳,转脸看到了赵小可,她微微笑着,手里捏着一根女士香烟。 “爱喜,低刺激柔和香烟。”赵小可说着,给自己点了一支。 “谢谢。”白月接过那支香烟,点燃了。 “章小枫的事,你不要自责。”小可说,她抽烟的动作很娴熟,和平时在办公室里的形象完全不同。 说实话,其实,白月对赵小可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她觉得赵小可好像跟公司里的每个人都聊的来,显得有些圆滑世故。倒是这点真诚不做作的姿态稍稍打动了白月。 “她自找的,我不需要自责。”白月回答。 “年轻的小姑娘总是心高气盛,又经受不住打击。”小可放眼远方,“让她吃一些苦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白月没有回应赵小可的话,她在想,如果当初有人早点让自己尝到苦头,生活会不会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放开自己?” “嗯?” “不要总是拒人与千里之外,我知道你不是清高自傲,可是旁人未必这么想,时间久了,必定会被大家孤立的。大家原本都没有恶意的,可谁会愿意和一个整天绷着脸的人打交道。” “嗯。” “好了,走吧,工作时间也不好在外面待太长时间。” 两人一块下了楼。 舆论总会站在弱者的一方,章小枫的事情在公司里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本来就对白月印象不是太好的几个同事,现在更是对白月有很大意见。 “白白长了一张那样的脸,那心肠呀,啧啧啧……” “瞧瞧小枫那可怜样的。” “有什么矛盾也不能别人走投无路呀!” “我看,我们还是远离她为好。” …… 倒是赵小可,和白月走得越来越近。 两人有事没事的在一起坐坐,周末的时候,还会一起去逛街,有一次下暴雨,赵小可还热情地把白月送回了家,作为回报,白月邀请赵小可上去,亲手做了几个拿手菜给她。 白月还带赵小可去了几次“一方”。 看着白月在舞池中忘情晃动了,与几个男人勾肩搭背拼酒量,赵小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想不到你喜欢来这种地方啊!” “你想不到的好友很多呢!” 那天白月喝了很多酒,被人吃冷豆腐也浑然不觉,赵小可因为要开车,滴酒未沾。 后来她把醉醺醺的白月送回到了白月租住的小房子,把她安顿好,自己才驱车赶回家。 两人关系发展之迅猛,连同事都觉得惊异。 “小可姐,你和她走那么近,可得小心啊!” “小心什么?” “白月这个女人,我们都觉得不简单,当初把小枫逼走,连眼睛都不眨!” “哎呀,管好你们的嘴哈!白月挺好的,是你们不了解她,日久见人心嘛!” 小可为人处事热情周到,可入职三年依旧是个行政助理,她在同事之间有很好的声誉,可是在上司哪里,就很少有存在感了。眼巴巴地看着比她晚入职的同事个个都升职加薪了,就连白月前几天也被胡总表扬,工作效率高,又有责任心,只有她还原地踏步。 她平时的工作很轻松,所以有很多空闲下来时间,所以闲下来的时间就去给白月帮忙。 作为总经理助理的白月,有很多工作是保密性了,所以小可只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比如偶尔帮胡总定外卖,送文件。 胡总是个随性开放的人,年轻有为,才三十出头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并且把公司经营得风风火火。对于下属之间这中互帮互组的精神,他很欣慰。 这天,她准时在十点一刻,把一杯热咖啡送进了胡总的办公室。 胡总埋头看文件,伸手端起咖啡喝一口,眉头微舒。 “怎么换口味了?”他抬起头,“哦,是小可呀?” “是这样的,我无意间尝到这个口味的,觉得还不错,就想让您也尝尝,不知道怎么样,要是您不喜欢,我现在就去换一杯。” “嗯。”胡总再一次抿了一口。 赵小可的眼神呢暗淡了。 “nice。”胡总又一次抬头,看着赵小可,“很好,下次还要这个。” “好的。”赵小可欣喜地退了出去,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此后,赵小可更加频繁地出入胡总的办公室,绞尽脑汁地为胡总寻找满意的口味。 而她的行动也的确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胡总好像已经习惯了她偶她带来的不一样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有一些期待的感觉。 二十七岁的赵小可好像回到了十七岁的青春,每天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和白月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哟,小可姐,您该不会又初恋了吧?” “小可姐是越来越年轻了。” “皮肤这么好,不会是怀孕了吧?” …… 同事们越是打趣,赵小可的心里越是高兴。 这天下班,赵小可推了本来和其他女同事一起逛街的约定,和白月一起去吃小火锅。惹得她们一脸不高兴。 “小可姐,说好的一起去买衣服呢?” “白月约了我,不好意思哦,下次,下次!” “为什么她约就可以我们就不行啊!” “哎呀,明天,明天好吧?不要生气哦!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赵小可的车送去保养,所以两人选择先步行去地铁站,然后乘地铁去吃小火锅的地方。 说实在话,现在白月觉得,能有一个伴,感觉还不错。 两人并排走着,谈论着公司里的杂事,心情格外轻松。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辆车,越过路沿,直直地冲向两人!还好赵小可严明手快,猛地推了一把白月,白月向前冲出几步,赵小可摔在了地上。 而那辆车也卡在了两棵树中间,动弹不得。 惊魂未定的赵小可还在连连惊叫,白月已经透过花了的玻璃看见了车里那张消瘦冷漠,充满怨意的脸。 “我们报警吧!”回过神来的赵小可掏出手机,准备拍照。 “算了。你没事吧?” “轻微擦伤,没事。”赵小可强忍着疼痛,“这人怎么开车的!喝醉了吗!这得有多危险啊!” “我们去找个地方包扎一下吧,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嗯,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 “白月!”车里的人在后面喊,“我恨你!你不要脸,抛弃了阳哥哥,还要勾 引 我的阿星!我恨你!阿星他现在不理我了,都怪你!” “她好像在说你?” “我不认识她。” “可她叫了你的名字。” “你可能听错了。” “哦。” 赵小可回头看了好几眼后面的女孩,她身形消瘦,衣着随意,额头上还有血印。 “那个女孩好可怜的样子啊!”赵小可说。 而白月,好像什么都没有能发生过一样,连头都没回。 第九十二章 原来这么糟 “白月这几天是怎么了,工作懈怠了不少,这样下去怎么行!”白月最近的状态,让一向修为良好的胡总也不免有些不满。 “她啊,好像吃坏东西拉肚子了,今天早晨打来电话,说是要请假。”赵小可把一杯咖啡放在胡总的桌子上,顺便把桌角上的一片纸屑,捡起来攥在手里。 胡总低头翻阅着资料,并没有再说话,赵小可还是在他微微加重的呼吸中,感觉到的胡总的不悦,不自觉自己的动作也放轻下来。 其实一直以来,胡总对白月的工作表现相当满意,许多事情不用他多交代,白月都办的妥妥当当,从不拖泥带水含糊不清,只是最近一段时间,白月的心思似乎总不在工作上,还出现过几次小差错,有一次,还差点把咖啡洒在胡总身上。 明明知道下午有一个重要的客户要见,偏偏又请假。 要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个客户的资料,胡总全权交给白月收集整理了,还希望下午的宴会上,能得到白月的助攻,争取拿下呢!这下可倒好了! 哪里还有一点工作的样子!胡总重重摔了一下笔,闭上眼睛,靠在了椅子靠背上。 “胡总,您下午要去见一个客户吧?”赵小可说。 胡总这才发现赵小可还没有离开办公室,“嗯。”他略显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句。 “白月也是不巧,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生病。她昨天给我说了,下午的客户很重要,也很古怪,光是稀奇古怪的癖好都有一大堆呢!脾气又大,稍不留神,就惹到他了。” “嗯。这个白月!”胡总听赵小可这么一说,心情更加不悦。 “不如,让我来试试吧?我从小记忆力就特别好,客户的资料,我看几眼就记住了。可能做得不会有白月那么好,总归也有些帮助吧。” “你,可以吗?”胡总离开椅子靠背,双手搭在办工桌上,眼神里露出了光芒。 “我在公司也差不多三年了,最多的工作就是和人打交道,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几个客户也是还可以应付的来的。” “好,你去准备,下午随我出去。” “嗯,好,那胡总,我先出去了。” 赵小可喜滋滋地走到白月办工桌旁,找出客户的资料,拿到自己的位置上,细细研读。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赵小可在上司面前默默无闻了三年。终于可以展露一下头角。倘若表象的好了,就有可能调离自己原本无聊的工作岗位,然后,升职加薪,一路往上。 这样,以后同学聚会的时候,她也不会总是坐在角落里插不上话。更总要的是,从赵小可刚进公司,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姑娘时,就被胡总这个钻石王老五优质男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给吸引了。 赵小可拿出小镜子偷偷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她的无关并不出众,但也算是端正。只是近段时日来,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法令纹加深了,眼袋是怎么遮也遮不住了。尤其是,最近公司来了几个二十出头得小姑娘,水当当的让人嫉妒。 她悄悄地给自己补了妆,气色看起来好多了,那套化妆品可是大半个月的工资都不止呢! 糟糕,小腹的赘肉也明显了。哎,都二十七了还是个老处 女。怎么得也得搏一搏了。 赵小可每天都可以看见胡总的身影,也只是远远地看看。他散发出的男人味,像费洛蒙一样吸引着赵小可,让她有时候忍不住春心荡漾,连自己暗地里都觉得羞耻。 还好,胡总这几年一直单身,起初还有好多同事相传,胡总是同性恋之类的。但是赵小可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胡总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才没有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赵小可瞎想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看那一叠厚厚的资料。 紧邻中午的时候,白月来了,赵小可的心忽地沉了下去。 “白月,你不是不舒服吗?在家多休息几下多好呀。”赵小可关切地问,不同于以往明亮的嗓音,这次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突然想到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客户要见,这个可不能搞砸了。”白月捂着肚子,显然还是不太舒服。她穿了一身正装,也花了淡妆,但是满脸疲倦,毫无光彩。 白月匆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赵小可把自己手中的资料递了过去。 赵小可经常从白月这里拿东西看,一些不重要的东西白月也不在意。她接过那叠资料又一次开始研读。其实,她已经烂熟于心了,只不过是为了确保无误,不敢懈怠。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胡总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白月马上就要起身。 “小可,准备好了没有。”胡总说。 “啊!好,好了!”赵小可没料到胡总还会叫自己。她以为会叫白月呢。 她慌忙地收拾东西,胡总已经先行一步了。 白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肚子忽地又不舒服了,赶紧跑进厕所。 第二天早上来到公司的时候,赵小可的情绪特别的高。乐呵呵地没人发了一包小零食。 功夫不负有心人,昨天的表现超乎想象的好。 她记得客户所有的癖好 ,宴会上,恰到好处地投其所好,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把客户哄的团团转,项目虽然还没有敲定,但是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儿嘛! 赵小可抚摸和自己的右肩,那个地方被胡总轻轻拍了下。说出来怕人笑话,这可是赵小可第一次被男人抚摸,昨天晚上,她反复回味着这轻轻一拍带给她的心灵和身体的震颤,毫无疑问地失眠了。 “小可,谢谢你昨天救急啊!要是我去了,那准是搞砸。” “谢什么呢,都是同事,互相帮忙嘛!”赵小可笑得满面春风。 “哎,小可姐,不是说好了要去逛街吗?你都推脱了好几天了。” “行行行,去去去!”赵小可今天很高兴,有求必应。 “好呀!还有谁要去,一块去呗。” “我去。” “反正无聊,我也去呗。” “算我一个。”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怕是受不了这烦劳无趣的工作,一拍即合适。 “哎,白月,你也去吧。”赵小可微笑着回头冲着白月说。 “对呀,去吧。难得大家都有兴致,不要扫兴哦。” “对呀,我都推了和男票的约会了,你们要是不去啊,那可真是对不住我!” “你都有男票了?你才多大啊!” “我都二十了,这还小啊!再不找男朋友,就成剩女了。” “唉,我都二十一了,奔三的人咯,伤不起啊!现在还和爸妈住在一起呢!”“哎,白月,你几年的?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大吧?” “我,二十六了。”白月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啊!你都二十六了,那你保养的还不错,要向你学习的!希望我二十六岁的时候,也能像你这样。” “大家都说呀,女人三十豆腐渣,我看白月姐还是一朵花呢!” “我猜呀,肯定是男朋友给滋润的,嘻嘻嘻。” “你懂什么,瞎说!对了,白月姐,你这么年纪了,应该有男朋友吧!要请我们吃饭 哦!” “对对对请吃饭!以前我们宿舍八个女生,所有的男票,都要请吃饭!” “我没有男朋友。”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尤其是提及年龄,男朋友这类敏感的话题。让白月很不舒服,她很像呢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而刚刚还在和大家一起闹腾的赵小可,忽地捂着肚子,“哎哟,肚子痛,你们先聊,我去上个厕所。” “我男朋友说年底要给我买套房,我觉得吧,一两百平就差不多了,可他却还嫌小,非要买个复式的,还要欧式的装修风格,真是讨厌呢!” “好羡慕你呀!我要是有个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我的房子都是我爸送我的,一点都没有感觉,我觉得吧,要是我自己能赚钱买一套房子,肯定很有成就感,你说再过五年,我能买到房子吗?” “这个你问白月姐嘛,你再过五年就和白月姐一样大了。” “白月姐,你买房子了吗?” “我记得小可姐说,白月姐住的很偏僻呢!” “不会是别墅吧?” “我租房。”白月说完,转身离开。 “租房也挺好的,我就喜欢合租,你看爱情公寓里面,他们多开心!” “嗯,我也觉得还不错!” …… 几个小姑娘聊着笑着,直到上班时间到了,才懒懒散散地散开了。 终于挨到下班时间。 “走吧,我看中了一条裙子,三千块,今天决定拿下它!” “哎哟哟,你可真舍得,我前天买了套两千八的化妆品都心疼的要命呢!” “小可姐,白月姐,我们都准备好了,快点啊!” “来了来了。”赵小可理好包,跑了出来,“快点白月,就等你了。”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白月说,“我这里还有工作呢。” “去吧,难得大家一起呢!”小可走到白月跟前说。 “算了,我得把工作做完。” “算了,小可姐,人家不愿意就别勉强了。” “哎呀,说好的一起呢,工作可以明天做嘛,真是扫兴。” “人家可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和我们可不一样。” “还真是不一样。” …… 几个人说着,走出门去。 赵小可拍了拍白月的肩膀,“先走了。” “嗯。” 白月一个人在办公室带了好久好久。 她忽然觉得,原来自己的生活这么糟。 她点了一支烟,烟雾开始在她周围缭绕,虚幻出一个模糊的世界。 还会想到他,只是,他已经如这団烟雾一样,轻飘飘,模糊不清了。 第九十三章 还可以更糟 这天晚上,白月冲过澡,在狭窄逼仄,有些闷热的小小浴室里,蓦然涌上一阵悲哀。 这种悲哀是粘稠的,是浓缩的,是不同与往日那种铺天盖地的感觉,它像一只猛兽被困在这个温 热的空间里,密不透风,倦怠而困顿。 白月感觉有点窒息,她换凉水,冲了把脸,用手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水。白茫茫的镜子,立马变得光洁明亮,无比清晰。 白月抬头,镜子里出现一个年轻的女性的胴 体。通身白皙,皮肤还算紧致,完美的曲线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姿,她并非没有赘肉,只是那些脂肪在她的身体上附着,更加突出了她女性的柔美之色。 镜子太明亮了,连脸上的斑点都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了。什么时候长得斑点,怎么自己都没有注意呢。 白月凑近镜子,一颗,两颗,三颗…… 连耳朵下方都长出一块黑痣了。 是谁,在这个地方好像也有一颗痣。 一想到这里 ,白月就不自觉恼怒起来,她用力拍拍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白月对着镜子,微微一下,强加的小果然很难看,让她欣慰的是,法令纹和鱼尾纹,还没有那么明显。 这是这么了?她好久都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过自己了。难道是老了吗?只有上了年纪,才会注意自己的皮肤皱纹。年轻的小姑娘,整天整夜嗨,都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 白月再一次整体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副美好的女性的身体。像一朵娇艳的花,正不遗余力的开放着。 只是再美丽的花朵,盛开后也会凋落,况且是没有人滋养,随意盛放的花! 有一瞬间,白月好像看到了她的身体迅速衰老褪色,最后干瘪。她感到异常恐惧,那么,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抓住的呢?她想。 年轻的女孩,总是羡慕路边上手挽手的老爷爷老奶奶,几乎每个人看到这种场景都会由衷地说一句“多好啊!”然后偷偷地甜蜜地望向身边的那个人。 曾经以为慢慢变老的过程是浪漫而美好的,就像雪花,飘飘洒洒,无声无息,等它落满世界的时候,会发现,它是那么的美丽,所以即使以后会融化,你也记住了它最美丽时候的样子。 可是,如果是没人欣赏呢? 那美丽会不会很孤独。 那融化会不会很悲伤。 白月双手撑着洗手台,呆呆地站着。她大概是站了好久,胳膊已经发酸发麻了。 躺在床上的白月,很快就睡着了。 其实,人都是会变的,或者说我们一直在不停地成长,不管是主动或者是被动。 就像最恐惧的黑暗,也会变成最安慰的陪伴。 就像最信赖的爱人,也会变成无所谓的存在。 清晨如约而至。 白月洗漱完毕,在门口换好鞋子,打开门的瞬间,好像看见一个黑影闪进了楼梯口。 白月的心小小地惊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楼梯,探头张望,什么也没有 ,空荡荡的。这种情况遇到不止一次了,男到年纪大到要老眼昏花了? “哎,白月白月。”刚进公司,白月就被赵小可拦下,“白月啊,姐姐请你包帮个忙。” “什么呀,这么急?” “唉,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呀,净给我找麻烦。大学每个学期不是要有暑期实践吗?那个臭小子玩了整整一个暑假,这快开学了慌了吧。” “这,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啊?” “你能,”小可拉着白月,四下张望一番,再一次确认了领导们都不在,“其实这个暑期实践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只要在这张表上,盖上公司的公章就万事大吉了!” “你是说,让我帮你盖公章?” “聪明。” “可是,你知道,公章一直是胡总亲自保存的,况且,也不能随意拿去用啊?” “你有办法的,我知道,有许多资料都需要你盖章,你完全有机会帮我的,只是动动手而已,一张暑期实践表,对公司也没有设么影响。”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不能做,我没有权利私用公章。”白月的态度很坚决。 “那好吧。”小可听白月的语气,知道没什么戏,也不在强求,只是心里很不舒服。 她以为这么久的相处,白月会对自己和对她们不一样些。况且她也不止一次帮助过白月。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帮她忙了。谁料到,她竟然是这样的态度,这么小的一件事都不愿意做,那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这个女人,当真亲近不了! 赵小可赌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白月已经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工作前的准备。 她的情绪,白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想到这里,赵小可心里的怒气就直往上窜。 “哎,小可姐,亏你平时对她那么好,怎么这点小忙都不帮!”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小可把那张表塞进了自己的包里,“这么简单的忙都不帮!” “我看白月这个人啊,清高的很!从来都不把我们放进眼里!不就是个总经理助理吗,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旁边的同事,压低声音说,一脸八卦的乐趣。 “哼,清高什么呀?”赵小可附在同事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之间那同事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做出一个超级夸张的表情偷偷望向白月。“怎么会这样啊!” 九点一刻,胡总进了办公室。 小可早已经叫好了咖啡,现在温度刚刚好,喝下去的时候口感会更棒。 小可轻轻叩开了胡总的办公室门。 “请进。”胡总一向很讲究礼貌。 小可刚进来,咖啡香就蔓延开来。 “嗯,依然很nice。”胡总整理好僵衣服挂起来,已经坐下来,开始工作。 “我又换了种口味呢!是店长特别推荐的呢!” “嗯,不错。”胡总喝了一小口,“小可。” 这一声叫,让赵小可心里小鹿乱撞,砰砰直跳,她不由得收紧身体,懊恼进来之前怎么没有检查下 “胡总,有什么事吗?”赵小可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以后这些事,让白月做,你可是老刘的人,我不敢经常用啊!”胡总往后背上一靠,说起话来像个和蔼的老头子。 “没……” “等下叫白月进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她一下。”胡总没有让赵小可把话说完。 “嗯,好的。”聪明的赵小可也明白了胡总的意思,退了出去。 其实胡总并没有别的意思,他真的是觉得这些事都是白月的事,也不好让别的部门的同事一直代劳。而且,聪明如许的胡总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赵小可的心思。 这样会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 “白月,胡总叫你进去。”一脸暗淡的赵小可来到白月的身边对她说。 白月正俯首工作 ,听到赵小可的话,立马起身,赵小可望着白月的背影,心里在想,她有什么好的? 赵小可的脸色已经阴郁的差点要滴出水来,原来再贵的化妆品也抵不过一句拒绝的话。 女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物种。 不光是友谊来得没有缘由,就连走得也满头雾水。 下午下班的时候,白月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叫上小可。小可和白月顺路,所以两周前,小可就开始下班后和白月一起,每次都是把白月送回家之后自己在回家。 白月不想麻烦赵小可,可她的热情还真不知道让人怎么拒绝。后来啊,也就索性接受他的好意了。 “小可,走吧。” 可是这次赵小可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揽着身边的另外一个女同事,“你不是想吃火锅吗?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我带你……” 她没有听见吗?白月想,不可能吧。 真是奇怪,这是白月对这一段关系结束的总结语。 果然,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白月和赵小可在茶水间相遇,两人都端着空杯子,互相礼让,却并没有说一句话。 就这样结束了。 后来,白月又成了一个人。 赵小可依旧和办公室里所有热人打得火热,甚至比以前还要热情的多,唯独对她不理不睬,偶尔说话,也不过是工作上的事情。 而白月,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转变,对她来说,生活中没有赵小可,都是一个样。 把感情轻易地交付给某个人,真是件可怕的事,还好,她没有。 事实上,她已经失去了这样的勇气和能力。 在办公司里,赵小可是热心善良的赵姐姐。 而白月是,冷漠清高,工作至上的白助理。 然后有一天,白月越来越觉得同事们看她的眼光不太一样。虽然她也不太融入大家的圈子,可是,她明显地感觉到这中眼光的不一样。 不是疏离,而是类似于她经历过的,那样可怕的眼光。 她太熟悉了! 只不过,她变了,不在是之前一遇见事情就慌乱无措的小女孩了。 听说人的心房干涸久了,就会石化,变得坚硬无比,刀枪不入。 所以,她有一张无形的屏障,能阻隔爱,当然也能阻隔恨。 第九十四章 她可真有心机啊 白月的生活就是一场轮回,一场灰色的轮回。 但凡日子有那么一丁点的起色,但凡她有那么一丁点的想要打开心扉的愿望,上帝必然会给她当头一棒,于是,所有的愿景就会散落一地,然后被践踏在泥里,黏糊糊地贴在地表再也抬不起头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习惯成自然。 白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轮回,所以她尽量让自己的人际关系简单一点。这样,就算狼狈,也狼狈得体面一些。 赵小可对白月的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如果不是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可赵小可偏偏像作对似的,纠缠着不放。 比如,白月刚要去打印文件,赵小可就会一个箭步冲上去,占着打印机不离开。 比如,白月刚要去接水喝,赵小可必然会出现在茶水间,左挑挑,右捡捡 ,非要磨叽上半天,才能找到自己想喝的茶水。 比如,白月最不喜欢闻韭菜馅的包子,赵小可偏偏每天早上在座位上吃两个韭菜馅的包子,然后满足地把咂把咂嘴巴,咕咚咕咚喝几口水。 又一次,白月看见赵小可的脸都绿了,对着垃圾桶一阵干呕。 白月记得赵小可可是拒接吃一些绿叶的蔬菜呢!这简直也是下了太有勇气了。 幼稚有时候是女人的杀手锏,有时候也会是杀死女人的凶器。 这不是章小枫第二吗? “其实,你不必做这些的。”白月忍不住,走到赵小可的面前说。 赵小可干呕得满脸通红,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眼线和睫毛膏都花了,糊成一片,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倔强地扭过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响嗝,顿时一股浓烈的未经消化的韭菜味,一股脑涌了出来。 白月蹙眉,走开了。连其他同事也忍不住压抑着声音笑着。 白月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处理手头上的工作。赵小可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捶桌子的闷响。 白月也有点纳闷,就因为自己没有为她在暑期实践表上盖章,赵小可的反应就这么大? 这可和平时她不拘小节,热情如火,大大方方的形象相差甚远了。 难道这其中有其他原因。或者一开始,赵小可接近白月就是有所企图的? 毕竟赵小可对胡总的殷勤程度,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的。 为什么办公室里,总会发生这样的狗血剧情? 上午的时候,赵小可的顶头上司老刘把她叫了进去。 老刘的声音很大,及时办公室的门关着,坐在外面的同事依然能断断续续地听到老刘的训斥声。 大概就是斥责赵小可工作不上心,最近小状况不断,还有什么不想做的话走人之类的。 老刘是个暴脾气,处事圆滑的赵小可在他手下三年,也一直相安无事,可能最近的状况实在是太多了,让老刘爆发了。 赵小可出来的时候,满脸通红,她羞愧极了。 挨一顿训斥不要紧,可这让她在那些一向视她为办公室大姐大的小姑娘面前丢进了面子! 赵小可本能地把这些原因归到了白月的身上,都是她! 此仇必报。 经过这一顿斥责,赵小可踏踏实实地安生了一段时间,整个人也变得懒散起来,有时候连妆都不化了,这和前一段时间十分苛责自己妆容的赵小可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在不为人知的黑暗里,有一股暗流,悄悄涌动着。 “咦,为什么寄出去的快递,对方到现在呢还没有收到呢?”财务助理小张抓着脑袋走出财务室,“小可姐,我记得,那天我忙,请你帮我寄出去的呀?” “这么多天还没有收到呀?我那天也忙,你给我之后,我直接交给白月了,是吧,白月?”赵小可转过脸来,满脸疑问,“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啊!” “不说,是我打电话给快递公司的,但是东西没收到,我怎么会知道呀?” “这就怪了啊?怎么会没收到?该不会是你把地址写错了吧,小张?”赵小可问小张。 “这怎么可能,文件内容很重要,我每次发快递都要检查好几遍呢!” “不是有一个存根联吗?你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地址写对没啦?” “对哦!我这就去找。”小张急忙跑经财务室,整整齐齐的文件夹和桌面,显示出这个姑娘认真的性格。“咦,怎么回事啊,地址被改了,是用笔划掉重新写上去的。” “瞧你的记性,自己写错了,还怪我们。”赵小可拍了拍小张的脑袋。 “可是,我明明没有改动过呀?而且,这字迹也不是我的呀?” “唉,我上次也遇见过这种情况,公司里的人啊,还是自己靠谱,也怪我,应该帮你寄出去的,这样兴许不会出问题了。”赵小可的言外之意很明显。 不过白月并没有理会赵小可,因为她明白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最好不要惹上,不然以后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这个道理白月还是懂的。 可是有些人就是很奇怪,你越是不理她,她就越喜欢往你身上黏像団烂泥巴,发着腥臭味。 这天整整一天,白月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桌子下面,椅子下面,连抽屉里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这气味的来源。 白月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坚持工作个一整天。直到下班后,才又开始翻箱倒柜去,怎么样也得把那个东西找出了。 可是也怪了,什么也找不到。最后,白月也放弃了,整理着被自己翻乱了的办公桌。 她的指间碰倒一种黏 腻的东西,一直恶心的感觉忽地让白月头皮发麻,她很快就发现了这种可以液体的来源,因为自己放在办公室里的那本《穆斯林的葬礼》书页的边缘已经有好几张黏在一块了。 这本书本是白月打算闲暇时候看的,没想到,来到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每天连喝水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更别谈看书了。 白月翻开那本书,书里的那个东西让她大吃了一惊! 是一个装有精 液的避 孕套! 乳白色粘稠的液体,附在那些她珍爱的文字上,像一堆苍蝇一样,横七竖八地对她做出赤裸裸的嘲讽! 这可是她最珍爱的书啊! 谁这么无耻无聊! 她记得,闲聊的时候,她告诉过赵小可,她最喜欢的书就是《穆斯林的葬礼》了。 可赵小可明明是单身啊?这么会有这种东西?可是像她那样的人,也许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吧。 一想到赵小可是怎样弄到这些东西,然后怎样带着它来到公司,怎么把这肮脏的东西夹进自己的书里,白月都感觉反胃和不可思议。 白月起身,把自己身边的垃圾桶拎起来,走到赵小可的办工桌旁,一股脑地把垃圾全倒进了她的桌子上。 她可还没有修炼到什么都假装无视的道行上! 白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那个东西丢进卫生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清理好的那几页书纸和自己的双手,她只知道收拾好之后,她趴在卫生间,吐了好久好久。 赵小可这是在羞辱她吗! 虽然此刻的白月已经不复当年,虽然她也曾一时迷失自我。留恋糜烂的生活,可她的心里是多么痛恨这种龌龊的事情啊! 白月已经吐到头晕脑胀,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才勉强不被击败! 那件事情还是像乌云遮天一样,慢慢的从远方来了,露着狰狞的嘴脸,越压越低,越压越低。白月感到呼吸困难,脑袋胀得厉害! 忽地电闪雷鸣,风雨满城!她一个人在凄风苦雨中飘零 ,什么也抓不住!她被人捏起下巴,灌了药水!肥胖的男人向她压来,她无力,她挣扎,她叫喊,直到她失去意识! …… “啊!”白月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如果有人看到她的样子,肯定以为这是一个疯子。 可是没人知道,她不是疯了,而是死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白月感觉头重脚轻,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可她还是坚持着赶去公司了。 “呀,这是什么呀?”赵小可一进公司就开始嚷嚷。 她向来就有很大的号召力,这样一嚷,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 “咦,这些垃圾是怎么跑到了桌子上?” “哎哟,好恶心啊!” “小可姐,你怎么了?怎么把垃圾堆在桌子上?” “当然不是我啦。”赵小可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是谁呢?我好像没惹到大家啊?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啊?干嘛搞这个呀?”赵小可的脸上已经堆满了委屈之色。 “就是,这种事情谁能做出来呢?咦你看,这不是白月桌子旁边的垃圾桶吗?”一个同事指着地上横躺着的垃圾桶说。 “哦,好像是吧。”赵小可把眼睛转过去,“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我都告诉过自己不去招惹她了。” “小可姐,你可真可怜,之前还对她那么好。” “人心隔肚皮呀,之前我就觉得他性格孤僻,可是没想到,心眼也坏着呢!” “要么人都说,日久见人心呢!” …… 同事们议论着,小可安安静静地把垃圾收拾好,其他的什么不说就够了。 “来了来了!”一个同事低声报信儿。 其余几个人各归其位,等着看一场好戏的发生。 接着就看到白月的身影,她面色惨白,毫无生气,步子好像有一万斤重,从门口到自己位置上短短的距离,她却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看她,一副柔弱的样子。” “她不是铁老虎吗?通宵加班,到第二天还会精神饱满呢!怎么走几步路就喘成这样?” “这是柔弱给谁看呢?” “当然是给喜欢看的人看呀你!” “真有心机啊!” 她们的声音很低,但也不至于别人听不到。 白月也不确定自己听到他们的话没有,因为从早上到现在,她的耳朵就一直在嗡嗡作响。 “白月。”赵小可站起来。 白月缓缓回头,赵小可的方向忽地出现一片光芒,白月的眼睛一晃,接着,世界暗了下去。 “哟,晕倒了。” “装什么可怜。” “还说这些干嘛,救人要紧啊!”赵小可冲了过去。 第九十五章 五百块 “啧啧啧,看这可怜的小模样,简直比林黛玉还林黛玉啊!” “她不是有三头六臂吗?怎么这个时候成了小绵羊了。” “能把上司哄得团团转的人,可不简单呐。” “哼,刚做了好事,自己倒先晕倒了,这是你要给谁看?” …… 一群小姑娘围在躺在地上的白月周围,叽叽喳喳,袖手旁观,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即使有心想向前帮忙的同事,也在大家同仇敌忾的一致态度下退缩了。 毕竟在一个公司工作,合群一点,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赵小可毕竟年长一点,比起这些心高气傲,说风是雨的小姑娘,看问题自然会深刻一点。万一出点什么事,也不是谁能负担得起的。况且,如果白月非要追查下去,昨天的事情要是暴露了,拿自己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先别说了,救人要紧。”赵小可上前抬起白月的头,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小静,你去拨打120。” 赵小可虽然在上司面前默默无闻,但是在同事面前拥有一呼百应的领导力。 当然,这也是赵小可的高明之处,她又一次在自己的同事面前塑造了一个光辉伟岸的形象。 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不止一次对她使坏,而她每一次都不计前嫌地原谅了她,并且还在关键的时刻出手相救。 “也就是小可姐能做到这一步,我呀,才没有那么伟大。” “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大家都是同事,能帮衬就帮衬点。”赵小可微笑着,形象越来越高大,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背上长出了一对洁白的翅膀,闪烁着崇高的光辉。 后来,白月被送进了医院,由于暂时没有联系到白月的家属,赵小可主动提出留下来陪护。 医生说这次的晕倒是因为病人情绪低落,精神压抑,作息不规律,再加上营养不良造成的,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保持好良好的精神状态,营养跟上去,就会很快康复的。 白月醒来的时候,赵小可就坐在她面前盯着她看,看见白月睁开眼睛,像个贴心小姐姐一样帮她去拉枕头,顺势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斗不过我的。”然后温柔地顺了顺白月的头发转身离开。 白月的脑袋胀得厉害,费了好大劲儿才搞清楚这里是医院,至于她是怎么到医院的,赵小可又为什么在她的病床前,她就不知道了。 她想喝口水,可她的面前空空如也。 白月漠然地盯着刷白的天花板,这是她第二次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吧? 上一次还是三年前,那时候,每天都有那么多人的同学来看她。桌子上堆满了鲜花,果篮,还有围着她的欢声笑语。 田糖和她一起窝在小小的床上,互相讲着属于女孩的笑小秘密。连薛星也不远千里,跨越大半个中国来陪她,生病一度成了最幸福的时刻。 白月翻了个身,回忆容易让人心痛。 刚过了午后,不少病人已经开始闭目养神,只有护士在各个病房间来去匆匆。 白月的眼睛望着门外匆匆而过的身影,忽然涌出一阵莫大的悲伤。 她很孤独。 她以为这么多年了,她已经把自己练得如铜墙铁壁般刀枪不入。然而,很多时候,她她铠甲还是被现实击溃,碎成一地渣。 一个雪白的身影在她萎靡的眼神里一闪而过。 那个身影,是薛星。 原来她被就近送进薛星工作的医学院了。 这还是白月第一次看到工作状态中的薛星,和所有的医生一样,表情严肃,却多带了一份淡然,这种淡然的神色,第一次让白月有了总怅然若失的感觉,薛星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越来越不一样了。 薛星的步子很慢,眉头微皱,好像在思考些什么。他经过白月的病房门口时,朝里面看了一眼。 白月赶紧收回自己的眼光,避免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薛星有没有看到自己,只是很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自从上次薛星从自己的小屋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她哪里,也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两人的关系就似乎有点不顺利。 就像一根断了的弦,重新续上的时候 ,再也弹不出当年的节奏。 上次薛星出乎意料的表现,着实让白月吓了一跳,她不在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她很清楚薛星想要做什么。 他的胸膛结识健壮,他的吻火辣滚烫,他不再是当初安静羞涩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可是,她的身上已经留下了太多的男人的痕迹,她觉得自己很脏。如果心中真的还有一方净土的话,那薛星便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可是呢,他竟然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 他还要在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上上再加上最重最痛的一笔! 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白月的心缩紧了,周身忽然充满了寒意,身体也不由得缩紧了。 她感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団阴影,她透过医生特有的味道,还是闻到的从小就熟知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白月的心脏跳得厉害,眼皮也热不住颤动,她好怕被薛星识别出自己的假象,她还不知道自己改怎么面对他。 然而那団阴影很快消失了。 “患者什么情况?” “哦,她呀,上午被送过来的时候昏迷状态,劳累过度,加上营养不良造成的,不需要住院,病人醒来后,感觉状态好些了就可以回去了” 接着 薛星给护士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项,让她等病人醒来后,交代给病人。 可说,他说的那些话,白月全都没有听见。 她只听见了两个字,“患者”。 患者?他叫自己患者? 她以为他会轻轻摇醒自己,然后问,“阿月,你怎么回事啊?”或者严肃地说,“阿月,你这样真活该,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可是,他竟然叫她患者。 一滴眼泪从白月的眼角淌下来,渗入雪白的枕头,消失不见了。 晚一会儿的时候,白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去护士长询问如何缴费,忙碌的小护士问了白月的情况,打开电脑点了几下,告诉他,费用已经交好了,手续也办好了,只要觉得没有问题,就可以回去了。 是谁呢?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白月抬头看向那片深蓝纯净的天空,九月中旬的天空高远无边,一览无余的广阔和辽远。 天空是不会变的,会变的是仰望的那个人 。 如今的白月再也没有振翅欲飞的冲动,她的翅膀早早就被折断,扔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糜烂。 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北方的秋老虎不容小觑,皮肤被晒出了盐分,刀割般的疼痛。 白月咬牙,还是决定先去公司一趟,最近的状况实在是太多了。早上毫无症状地晕倒了,工作可能已经堆积成了山了吧? 白月打车回到了公司,首先去了卫生间一趟。 “她可真会挑时候,工作倒让我给做了。”有人在谈话,而且是在一个隔间里面。 “不就是让你打印个文件吗?”是公司里的两个同事。 “那我也不想做啊,正想不到,公司怎么还留着这样的人。” “怎么啦怎么啦,又有什么新鲜事吗?” “哪有什么新鲜事啊?哎,给我一根抽。”原来两人在一起抽烟。 “喏,给你。” “你没看小可姐,发给我们的照片吗?她竟然住那样的地方,藏地要命。” “对呀,平时高傲的像谁都欠她几百万似的,结果住了鸡窝。” “哈哈,说得好,贴切!其实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图片,就觉得是做生意的地方。” “做生意?作什么生意?”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就是那个呀,电视和小说里不是经常演吗?最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总是发生些丑陋的交易。” “啊,你说这个呀,真无耻,这都想得出来。” “我这也有根据啊,你没看到,那些照片中,她和那么多不同的男人待过,还有那张,好像是酒吧里的那张,瞧他扭的多骚啊!” “也是,我可真没想到她回去酒吧?我开始进公司时候,还把她当神仙姐姐看呢!谁实话,她长得还挺漂亮的。” “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我现在都担心她有病。” “什么病?” “坏女人容易得的病,你看最近她总是有气无力的,和以往完全不同啊!” “你这么一说,我全身发麻呀?还好我最近没有怎么和她接触,不然的话,心里得有多膈应呀!” “放心,不那个啥就不会的。” “哎呀,你真无耻。” “而且听说啊,只要五百块就可以一次了。” “怪不得你们都叫她五百块呢!” “嘻嘻,穿这么性感的小蕾丝,晚上打算跟谁滚呢?” “闭嘴,不知羞耻,时间不多了,赶紧出去吧。” “嗯嗯,聊的太嗨了,你说会不会被她听见。” “她还在医院呢!做贼心虚了吧!”说话间,卫生间隔断的门打开了。 “啊!”两个女同事一起尖叫。 白月正背靠这洗手台,面带微笑地看过来,“呀,好巧啊!”她用右手食指勾起脸庞的一缕碎发夹在耳后,“你们也在厕所呀?” “白,白月姐,你不是在医院吗?你好点了吗?” “公司这么热闹,我怎么能待在那样冷清的一个鬼地方。” “身体重要嘛!白月姐,我们上完了,就先走了啊。” “不洗手吗?不见卫生可是容易得病的啊!”白月笑吟吟地说。 “哦,差点都忘了,最近被工作搞的好像得了健忘症一样。” 本来想脱身的两个女同事,不得不走近洗手台,可白月靠着洗手台,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眼看三人距离越来越近,白月猛地靠近她们,大哈了一口气。吓的两个女同事撒腿就跑。 “神经病啊!” “她不会是疯了吧!” 白月也在笑,她转过身对着镜子,狂笑不止,镜子里是一张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女人的脸。 曾经温柔的时光啊!为什么你就这么遗忘了她。 而她,也遗忘了自己。 第九十六章 还给你 白月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工作区域静悄悄的,大概是那两个女同事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从门口到自己办公桌的距离并不远,她的步子放得很慢,高跟鞋拖地的声音很响亮,空气凝滞,静谧得诡异。 一步一步,白月的目光随着位移毫无遗漏地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而她们伏案低首,是一派前所未有的忙碌,鬼知道是真的忙碌,还是心虚。 所有人的目光都自动避开了白月,只有赵小可带着睥睨的眼光高傲地回望了过去。两人目光相接,迸发出无尽的寒意。 白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气无力的阳光软绵绵地洒在苟延残喘的小盆栽上,映射了自己阴暗糜烂毫无生气的生活状态,她拎起那个小花盆,准确无误地投进了垃圾桶里,要死不活,不如干干脆脆。 如果独善其身还会惹一身骚,那倒不如迎面反击,看谁能笑到最后。 胡总的办公室门开了,看到白月一脸平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很是惊异,毕竟早上来的时候,白月还在地上躺着,一脸刷白,虚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小动物。 这恢复能力着实惊人。 “小白啊,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一下,工作故然重要,但是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切都无从谈起啊!”连胡总的心里都为这个坚强的女人捏了把汗。 “谢谢胡总,我已经完全好了。”白月努力挤出一个正常的微笑。 周围是一阵压抑住的嗤笑声。 她们一定在想,瞧瞧那个人,多会装啊!上午还要死不活的,下午转眼就成了一朵铿锵玫瑰!领导就是这样被她蛊惑的…… 赵小可又一次赢了。 她成功地给自己树立起一个光辉伟岸的崇高形象,博取大家的好感,转身把白月踩进了泥土里。 白月本以为赵小可会乘胜追击,在胡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毕竟她对胡总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是赵小可却倏然收回了自己的网,好像被更精彩的东西吸引去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白月早已经百毒不侵,同时,她也成了同事眼中的怪胎。 对生活完全没有了期待,活着的每一天,都如同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动力,甚至没有情绪,日历每天都会翻过去一页,可是过去的每一天除了比前一天糟糕一点以外,并没有什么惊喜之处。 这天白月照旧在九点钟之前赶到办公室,几个女同事围着电脑,指指点点,还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 白月朝她们走了过去,兴致勃勃的几个女人并没有发现她们背后的情况。 “咦,好恶心呀!” “原来她以前就是那样的人!” “呵呵呵,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装什么清高和不食人间烟火。” “瞧瞧那个男人,老得都快可以当她爸爸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电脑上呈现的是一组污 秽不堪的照片,一个如少女般单纯的年女孩仰面躺着,全身赤裸,关键地方打了马赛克,可张脸却清晰的要命。 正是白月。 都已经这么久了,谁又把这陈年的烂事扒出来咀嚼?又要刺激羞辱自己?可惜这对于她来说,早就味同嚼蜡了。 “我比那时候瘦多了。”白月俯下身子,手穿过凑在一起的几个脑袋,指着电脑上的那个裸身女孩,在背后轻声说道,像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情,“皮肤也没有以前好了。” 几个同事如梦初醒,猛地回头,白月正微微笑着看着她们。 眼明手快的一个同事赶紧关掉图片,其余几个人也讪讪地各自归位。 不过让她们心惊的不是这种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发现的心虚,而是白月的淡定的态度。 这种面对自己丑闻还心如止水的态度,让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白月拍了拍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同事的肩膀,“我说的对吗?” 佯装若无其事的那个同事,一口水喷了出来,把自己呛了个厉害。 临近中午的时候,前台小妹送来了一桶鸡汤,说是有人送过来给白月的。 白月把那桶鸡汤推在办公桌一角,埋首工作,她忽然觉得这种没人搭理的感觉,好得不得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白月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出去,她一手拎着那桶鸡汤,朝垃圾桶走去,鸡汤?怕是别有用心的人用来嘲讽她的吧。 “白月。”有人在背后叫她,有点熟悉的声音。 白月回头,看见了一个光鲜亮丽的明艳艳的女人,身着Chanen当季最新的秋装套裙,Roger vivier的高跟鞋,柔顺而富有光泽的卷发随意飘在双肩和背后,一对亮闪闪耳环,摇摇晃晃,随着她的脚步,一下一下地碰撞着女人光洁的脸庞,让那张稍显刻板的小脸,生出淡淡的女人味。 是陆小青。 白月止住脚步,看陆小青一步一步,摇曳生姿地飘过来。 “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你了。”陆小青首先开口。 “是呀。”白月回答。 即便是对一切都死心的白月,也被陆小青的光芒小小刺了一下。 这还是当年扎着两个大辫子,身穿碎花布衫,胆怯弱小,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见的陆小青吗? “我刚下飞机,我们下榻的酒店是金帝,闲着无聊,就出来转转,没想到就看见你了。”陆小青用手指拨了一下头发,顺便在脸旁轻轻扇了一下,“什么味道?” 在上流社会混得久了的陆小青,身上也沾了些高贵的气质,但是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模仿不得的,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优雅大方,可是眼生里鄙贱的神色,可是什么都掩盖不了的。 虽然陆小青已经给白月解释过“那件事”她也是被逼无奈,可是白月现在的处境,和陆小青有拖不开的关系,所以,她对陆小青还是生不出半分好感。 “我下班了,再见。”白月错过面前的陆小青,打算离开。 “你就在这个地方上班呀?感觉好差劲哦!从刚刚保洁阿姨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整栋人的素质了。”陆小青连连摇头。“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在一家装饰公司上班。” “搞装饰啊?我们公司也有涉及呢,不过低于一个亿的项目,我们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其实呢,我觉得一个亿也还好吧?” “那贵公司可真是个大公司呢。” “中瑞嘛!除了中建就是它了。” 中瑞?原来陆小青现在在中瑞上班。 提及中瑞,白月就忍不住想起“那件事”,那件让她身败名裂,体无完肤的事。 那是她所有噩梦开始的地方! 即使是百炼成钢,百毒不侵的白月,也不自觉微微蹙了一下眉。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白月实在不想和陆小青多说一句话了。 “都这么晚了,韩阳怎么还没有来?”陆小青抬腕看了一下表,把韩阳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他,也在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啊?哦,对了,他很忙,一般也不会和外人讲这些的。有一个项目,由我俩负责,哎哟,可又有得忙了,还好韩阳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和他一起共事啊,我可轻松多了,怎么搞的,我已经把自己位置发给他了,按道理已经该过来了。” “那你慢慢等,我先走了。” “你站住!”又是一个声音,白月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韩小婉。 白月十分无奈地转过身去,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所有人都找上门了。 “果然是给你的!”小婉盯着白月手中的那个保温桶,“阿星一大早就开始熬的鸡汤,果然是给你的!”小婉的眼泪多的要命,白月惊异,那么干瘪的身躯,哪里还能滋生出那么多的眼泪。 “你想要,就……” “给你!” 白月还没有把话说完,小婉已经夺过那个保温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汤撒了一地,溅了白月一身。 陆小青早就退到一边,在一旁看着这场好事的发生。 刚摔了汤的小婉瘦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才终于站稳。恶狠狠地盯着白月,“你这个恶鬼!什么时候才能放过阿星!放过我!”然后狂奔出去。 留下满身狼狈的白月,和闪闪发光的陆小青。 “哎呦,好暴躁的小姑娘。”陆小青咋舌,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白月。 白月刚要伸手去接,陆小青倏然收回那包纸,“不好意思,我拿错了!你更需要这个吧?” 陆小青微笑着,递过来几张人民币。 白月不解。 “五百块,她们不都叫你五百块吗?可是,我在想,五百块一次,是不是太便宜了。”陆小青的声音很小,脸上挂着优雅的笑。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是来送你礼物的!五百块,你不高兴是吗?我偏要叫你五百块!怎么样,你果然很饥渴啊,这种事也能做的出来!” “你再叫一边试试看。”白月一把抓住陆小青的胳膊。 “啊,好痛,韩阳!”陆小青痛苦的看着已经走过来的韩阳,眼睛里水光闪动,楚楚可怜。 “你还要干什么!”韩阳冲过去,用力甩开白月的手,把陆小青拉回自己的身后,“白月,你停止吧。” “滚。”白月面无表情。 “好。”韩阳转身拉起陆小青,“我们走吧。” 陆小青当即挽上韩阳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开。 “你等我一下。”已经走出几步的陆小青踮脚贴着韩阳的耳朵说。 陆小青折回来,重新回到一脸茫然的白月身边,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就是送你的礼物,三年前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这一记耳光,异常响亮,下班的人流,都驻足观望,只有那个人,头也没回。 一股腥甜的味道渗入白月口中,她用手擦了一下,脸上升起了可怖的微笑。 “韩阳。”她喊,“不如我们打个赌。” 第九十七章 我赌你不幸福 “我还是赌你不幸福。” 白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韩阳站定了脚步,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逆着光,从白月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黑的轮廓,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万光年的光景,渺茫模糊又真切清晰。 这个背影,白月再也不想看到了,她已经擦掉嘴角的迹,整理好有点乱的头发,开始期待他的反应了。 他在悔悟?他在反思?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和无情?他会在下一秒回过头来说,白月,我们重新来过吧? 不,他只是在等人。 等陆小青再次和他比肩而立,两人一同迈开脚步离开了。 果然,和白月想象中的如出一辙,他没有办法的时候,总会一走了之。 他以为这样的动作会让自己显得稍许强大,其实不过是掩饰自己那颗可怜的自卑之心。 一个男人,冷酷决然,两个女人,一个精致一个狼狈 ,这样的场景组合成当下最流行的狗血剧情,有些人甚至举起手机开始拍照,被白月怒视回去,讪讪地停止了动作。 “让一下,让一下。”穿着制服的保洁阿姨在一旁催促道,“真是的,怎么又被搞脏了,垃圾桶在哪里不知道吗……”疲倦的保洁阿姨也忍不住发起牢骚。 白月迈开步子,跨过那滩洒落一地的鸡汤,离开了。 “你不会生气吧?”走出好远的陆小青,松开韩阳的胳膊。 “嗯?”韩阳一直面无表情,他在心里反复回想白月的样子,可他很困惑,用尽全力也想象不到了,他几乎忘记了她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甚至连陆小青挽着自己的胳膊都没有察觉。 事实上,自从在上次宴会上和白月一通撕缠之后,他的心就开始萎缩了。他占有了她,同时也彻底明白自己终将失去她。 从那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即使是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种无力把控的感觉,还是让他第一次从心底里产生了恐惧。 而他也终于明白,在和白月的两人关系中,其实他才是处于被动地位的那个人。 相对于“那件事”带给他的打击,白月现在的变化,带给他的是不能平复的慌乱。不过,他必须保持镇定,才能稳住阵脚,才不至于一败涂地。 可是,那还是她的阿月吗? “韩阳?”陆小青又轻轻叫了一句。 “哦,没事。”其实他并不太明白陆小青指的是什么。 “我以为那样做,会激起她的醋意,说不定对你们的关系会有所缓和,谁知道……”陆小青眉眼低垂,甚至还用纸巾点了点眼角。 “哦,”韩阳反应过来陆小青指的什么了,“其实,你不必这样做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荡,似乎在寻觅什么,只是寻觅的结果明显地不尽人意,但是,倘若真的能寻觅到什么,那下一步呢? “她一定会更加讨厌我了。”陆小青笑了一下,“月月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是的,大不一样了。”韩阳重复着陆小青的话,哀伤又开始笼罩了他。他的眉目好像一直都没有舒展过,深邃的眼神像隔了层迷雾,一眼望不尽。韩阳不自觉加快了步子,仿佛这样就可以冲破那团周身笼罩的乌云,以至于陆小青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不一样了,回不去了,她明亮的眼睛,她香香的头发,她软软的嘴巴,她的笑,她的耍赖,她的撒娇,她的梦想,她的未来全都和自己无关了。 “你还是很爱她对吗?”陆小青捕捉到韩阳忧伤的情绪,仿佛受了传染,也忧伤起来。 韩阳沉稳谨慎,在很多事情上,即使和大家意见分歧很大,也一直从容不迫,很少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只有提起白月的时候。他才会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点,让陆小青很嫉妒。 韩阳好像没有听见陆小青的话,或者是,他根本不愿意回答那样的问题,隔了好久,他才问,“明天的讨论会几点开始?” “讨论会要在明天下午两点进行,结束后稍作休息,便是主办方准备的晚宴。” “要到下午才开始啊,”韩阳自言自语,“中间还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和一般的人不同,韩阳最不喜欢空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他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聚餐,唱歌,喝酒,这些年轻人喜欢做的事情,他统统不喜欢。而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又总是不自觉的陷入困境,让他身心疲惫。 所以,除了大学里还一直联系着的为数不多的同学,韩阳的朋友并不多。 不过,他在建筑设计上有很高的天赋和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精神,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征服了大半个设计院的工作人员,尤其是最近几个月,作为小组主力,接连交出几分完美的答卷,为他赢得了不少的声誉,同事们对他还是也有点崇拜和敬意的。 “你怎么了?”陆小青擦了一下额头上细细的汗珠,韩阳很少心不在焉的。 “没事。”这是他回答她最经常的用词。 “距离讨论会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该怎么打发这段时间才好呢?”陆小青伸了个懒腰,“最近太累了,真想好好放松一下呢。” “你确实太拼了,女人,要多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好。”韩阳看了陆小青一眼,虽然她装扮精致,这么近的距离,韩阳还是看出了她的疲态。 这也不是韩阳第一次这么劝陆小青。 这个依旧瘦弱娇小的女人,身体里的能量,超乎他的想象。 她的生命里好像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像一台不可能存在的永动机,永远不会停息。作为一个女人,她在短短的三年里,已经做到了足够大多数人仰望的高度,可她还在奋力攀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你有,我也有。”陆小青轻轻地说,她总是会遗忘了自己的疲惫,经人提醒后,那种感觉才会苏醒。“一起吃个饭吧。” “不巧,我还要去看看小婉。” “哦,这样啊。”虽然已经预想到了结果会是这样,陆小青还是失落的一番,“可是,韩阳,我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我,有点孤单。” 暮色将至,夕阳收回了最后的余光,深秋的凉意也开始被风裹着,敲打着人们的身体。 陆小青裹了裹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小了。 “不过,没关系,你去看小婉吧,我已经,已经习惯了。”陆小青挤了个苍白的微笑给韩阳,看了下表,“不早了,我自己能回酒店。” “走吧,我知道一个小餐馆,或许你会喜欢。”韩阳说。 白月做了一个深呼吸,迅速将自己淹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被彻底打入地狱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而那种坦然接受被打入地狱并以此为快乐的心态,更让她由心底产生一种畅快的感觉。 白月,真是个疯子! 至此之后,互不亏欠。 从公司出来的白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搭上了去田糖家方向的公交车。 白月现在基本上每隔两周都要去看看糖糖,一方面她觉得糖糖一个人在家,她那么爱热闹的人,肯定会孤单的。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是孤家寡人。更重要的是,当一切都改变了的时候,糖糖依然是一个美好的存在。 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 谁知道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我们一个人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却总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 你拖我离开一场爱的风雪 我背你逃出一次梦的断裂 遇见一个人然后生命全改变 原来不是恋爱才有的情节 …… 公交车里播放着范玮琪的歌,白月也是最近才喜欢上这首歌的,因为懂得,所以会珍惜。 在楼下的时候,白月买了水果,特意带了糖糖最爱吃的冰淇淋。 门开了,白月进来后,李阿姨慢慢悠悠地关山了门,李阿姨更胖了,也更憔悴了。 失去爱的女人枯萎得特别快,昨天还温润如珍珠的女人,现在竟然…… 哎,白月不忍心多看了,或许也是自己的年龄大了,现在最看不得上了年纪的人还再受着生活的煎熬。 白月推开糖糖的门,她正在床上半躺着看漫画,看见白月,立刻投来一个微笑,“快进来。” “《灌篮高手》,你都看了几遍了?”白月坐在床沿上,看着田糖手里的漫画书,“我记得你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看,最喜欢的人是流川枫,对不对?” “因为他帅啊!” 田糖的眼神明亮,脸庞也稍稍胖了起来,好像比以前白了一些,不过是有些苍白的 ,总之看起来是越来越好了。 “花痴。”白月故意取笑她。 “哪有,好多人都喜欢他呢!对了,薛星也帅,篮球又打得好,那时候,好多女生都暗地里拿他和流川枫比较呢!现在想想真好笑。” “对呀,真好笑。”白月附和着,再次听到薛星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很乱,很乱,理不顺。 “工作顺利吗?” “那还用说。” “又交到好朋友没?” “当然,不过呢,谁都没你好。” “我才不信。” “真的。” “你们两个怎么样啊?”田糖把漫画书放在枕头边,仰躺着,盯着白月。 “我们?还好呀。”白月不知道该怎么讲。 “我的相公,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田糖枕着双手,闭上眼睛。 “又在说傻话!你呀,再宅在家里真的就要发芽了!” “到时候,长满屋子的小田糖,哈哈哈!” “哈哈哈,光想想都觉得好笑呢!” 两个人逗笑着。 “白月。”屋子安静的时候,田糖小声说。 “你一定要幸福,还有阿星。” 第九十八章 我不认识他 韩阳陆小青他们的讨论会特别成功。 此次讨论会的主题是S市某别墅区的规划与设计,其实初步设计方案已经得到了开发商的认可,讨论会不过是个形式,大家相互认识一下罢了。 只所以选择韩阳与陆小青合作,其实也并非偶然。 开发商老总希望尝试些新的元素,有意寻觅年轻的设计师,而他与G市第一设计院院长林峰又是大学同学。林峰自然推荐了自己的关门弟子韩阳,一方面是对韩阳的肯定,另一方面也是对他的考验,但是更多的是有意让韩阳去历练历练,韩阳太稳了,对与一个建筑设计师,这是一个很大的优点,有时候也是致命的缺点。 建筑设计故然讲究稳定,可是太稳难免导致思维局限,当代社会,什么都讲究改革与创新,人们对建筑的要求也由实用性上升到了美观与使用并存,太陈旧的东西,必然会遭到社会的淘汰,这点林峰看得很清楚。 韩阳是一个难得的可塑之才,林峰希望韩阳能在这条路上能走得长远一点,所以,极力推荐了他。 而陆小青则是由与开发商有过多次合作的中瑞推荐的人选。是李天羽推出的人,当然是陆小青极力请求的,更确切地说,是极力要求的。 说起陆小青,这个小女人,开始还由于相貌普通,为人低调谦和,一直显得默默无闻,在大家的眼中充其量就是个合格的小助理,谁知道这个小助理可不简单,不光公关技能了得,就连设计水平也一日千里地提升着。悄默声的就拿下几个大案子,彻彻底底地在整个公司火了一把,连几乎不曾露面的懂事长,也听到了陆小青这个名字,不禁感叹道,后生可畏呀! 陆小青的成就,除了因为自己日日刻苦工作之外,更大的原因是李天羽的协助。李天羽是个难得的人才,陆小青这个出生在山村里的小丫头,正是跟着李天羽才能有机会看到了这个广阔的世界,要摆脱自己过去生活的渴望,在陆小青的心里膨胀得越来越大。 之于韩阳的谨慎,陆小青的路子就野多了,这个小丫头,思维跳跃性极大,有几次就连李天羽也对陆小青的案子暗地里捏了把汗,可是到最后,一切都化险为夷,还获得了不少的好评。 所以,此次两人配合起来,可谓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韩阳和陆小青两人虽然都很优秀,但是毕竟年轻,经历的事情上少,也只有在本地的名气大一些,真正给两人打开大门的,正是此次别墅区的设计规划。 这两个人不负众望,现场勘探,再到初步设计的完成,紧紧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并且得到了甲方很高的评价。 而韩阳和陆小青,也成了大家口中的设计界新生代的金童玉女。像两颗熠熠发光的新星,冉冉上升,前途不可估量。 一次庆功宴上,韩阳照旧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看着灯红酒绿和觥筹交错,不过他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频频看表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很想马上离开这里。 陆小青像一朵行走的白莲花,穿梭于各个名流中间,谈笑风生,摇曳生姿。 这个长相并不是很出众的女人身上,有种特殊的魅力吸引了大多数男人的注意力,他们频频向她举杯,她也一一回敬,大方优雅,又不乏风情。 最后,一向酒量甚好的陆小青,好像是醉了,她窝在韩阳的怀里。双颊绯红,眼神含情。 韩阳把陆小青送回了她的房间,陆小青吐了好久,最后像一只小猫窝在了沙发里。 她熟练地摘掉沉重的首饰,脱下累赘的披肩,用自己的开衫,裹住了她的身体。 “坐一会儿吧。”陆小青说。 直立着的韩阳,机械性地坐在了陆小青对面的沙发上。 “终于结束了。”他说。“是呀,这么快就结束了。”陆小青又皱了下眉头,好像要吐了的样子,她克制了一下,没有再次吐出来,“时间过得真快。” “你不该喝那么多酒的。”韩阳从来不喜欢干涉别人的生活和习惯,可是看着陆小青那么痛苦,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陆小青摇了摇头,“这里的每一样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伙伴,这样大型的聚会,机会难得,所以遇到每次这样的场合,我都要尽量要大家记住我,”她把手放在额头上,“女人要在这个社会上混,总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东西。” “没必要这么辛苦的,你已经比好多人好太多了。”韩阳有时候并不太理解陆小青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他不太理解她,当然也没有主动去深入地了解她。 “你不也是一直不满足吗?”陆小青反问。 韩阳被说中心思,心中稍稍有些不快,不过他并没又表现出来,依然正襟危坐,面不改色。 他的确一直不满足。 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和现在的陆小青一样,一直不停歇地努力,生怕自己有半点的不好,他就像一个强迫症患者一样,拼命地追求更好,拼命奔跑,看不见眼前的花草,只是害怕错过每一躺通往目的地的班车。 可是,他是不是错了。 “从我爸爸去世后,我就没有回过家了。”陆小青说,她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人。 “你应该多回去看看。”提及家的时候,韩阳脑海里首先出现的是四面矮墙围起来的小院,院里圈着一条老土狗,还有他愉快的,总是汗津津的童年。 不过,他从来没有对别人提及过他的童年生活,连陆小青也没有。所以大多数人都以为韩阳出生于一个富足的家庭里,把他孤傲的性子,当成公子哥特有的品质。 “不用,只需要给他们钱就好了。”陆小青似乎觉得有些凉,裹了裹衣服,“我挺孤单的。” 韩阳没有料到陆小青会说这样的话,其实他不太会安慰人的。 “其实你,”韩阳在心里盘算着如何遣词造句,“你蛮受欢迎的。”终于组织好语言了。 “呵呵,”陆小青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连你这这么认为?”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忧郁和失望,仿佛韩阳本来就不应该这么想似的。 “每个人都会孤单吧,不只是你。”韩阳换了句话,或许这样能让陆小青的心里好受些。 “留下来,陪陪我吧。”陆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了韩阳的身边,她光着脚蹲在地上,把头枕在韩阳的腿上,她感觉到韩阳的腿明显地一紧,继而用手紧紧地抱住了韩阳的腿,“我很难受。” 陆小青很轻,她的卷发从韩阳的腿上一直铺在地上,随着她的抽动,一荡一荡,和着发香和酒香 。 “我要去,看我妹妹。”韩阳没有一丝迟疑,推开了陆小青,“你喝太多了,要早点休息才好。”韩阳已经站起来,这样看陆小青,显得她更加娇小了。 “哦,你看我,真的是喝多了,连站都站不稳了。”陆小青马上恢复了往日一样平静的表情,站起来,顺了顺自己的头发,“那么,你快点去吧,等会儿天就晚了。” “那,明天见。” “明天见。” 韩阳每天都必须要去看一下小婉,不光是自己担心,而且也是王家平夫妇的要求。事实上,小婉的那种情况,韩阳已经不得不和她住在一起,才能时刻掌握住她的状况,以至于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 不过现在,他还不想回家,连日来繁忙的工作,和不得不应酬的人,已经让他身心疲惫,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走一走。 他也不知怎么就来到了那栋大楼下面 ,白月上班的大楼,韩阳看了看表,晚上十点半,这个时候,整栋大楼里的人恐怕都要休息了。 这样一想,心里不由得有一种矛盾的感受,一方面他无比渴望在嘈杂的生活中安静地一个人喘口气,一方面他又极其渴望着发生些事情。 可是,他想要发生些什么呢? 韩阳把车停好,仰望大楼,黑漆漆的一片,偶尔有些窗口透露着白炽灯的光,看来,有些人还在加班。 韩阳不自觉的按了电梯,走了进去,电梯在五楼停下来,下了电梯,左拐第二个玻璃大门里,就是白月工作的地方。 他早就搞清楚了白月的上班地点,甚至每天的时间点都算得很准。 地上有几片废纸屑,而且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垃圾腐烂的味道,这个大楼的物业管理实在是太差劲了,韩阳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白月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一定也会皱着眉嘀咕道,好臭呀!她可是最讨厌这种难闻的味道的,说不定她还会边抱怨边点着脚,越过地上的垃圾。 对了,她现在每天都要穿高跟鞋了,会不会哪天不小心给摔了?韩阳这样想着,用脚把地上的些许垃圾,踢到了角落里。 记得快毕业的时候,白月因为去面试才第一次穿了高跟鞋,那时她总是火急火燎地,从一个战场奔赴另一个战场,不知崴了几次脚,只是她一心想要快点找到个工作好留在G市,这些小事也并没有跟韩阳讲。 被中瑞录取后,在那棵大相思树下,她才躲进他的怀里讲述求职路上的种种艰辛,用词可怜兮兮,可她的眼神里分明是掩饰不住的快乐。 她翘起腿说,“我的老脚呀,如果再崴一次可就废了,韩阳,如果我不能走路了,你愿不愿意背我?” “不愿意。”他故意说。 “啊!我好可怜呀,遇人不淑说的就是我呢!”她假装生气,用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就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了。 当初是不是应该说“愿意”会好些? 韩阳纠结着这个无聊的问题,又一次陷进了回忆里,一阵高跟鞋踏地的声音格外响亮地传了过来,接着是玻璃门合上的声音。 韩阳心里一惊,赶紧转身朝电梯口走去,还好电梯还停留在五层,钻进电梯里的时候,韩阳才回想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是不是有点狼狈,还好没有人看到。 “哎,等一下,等一下。”一个女声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电梯外面响起。 韩阳只好重新按了开门的按钮,门重新打开的时候,站在门外的女人朝韩阳笑了一下,钻了进来,韩阳用手护着电梯门,等那个女人完全进来,才往里走了走。 不是她。 “你们快点啊!”已经走进电梯的女人并没有关门,而是朝外面喊话,看来还有不少人。 果然,之后几秒钟,一涌而进了许多人,几乎占满了小小的空间,韩阳不得不退进了最角落里。 “这个月第三次集体加班到这个点了。” “我都冒痘痘了。” …… 原来是集体加班了,那么她呢?韩阳正想着,跑过来一个女人,是白月。 她张望了一下,准备退出来,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重新挤了进去,人群马上出现一阵不愉快的骚动,电梯门关上开始下降了。 一出电梯门,大家就互相道别四散而去,韩阳一个人跟在最后面。 “白月姐,那个人我见了好几次,该不会是找你的吧。”一个年轻的女同事凑在白月耳边说,她的话很有深意。 白月回头。 韩阳止住脚步。 “哦,那个人呀?”白月说着,“我不认识。” 第九十九章 谁是你的海棠花 “我不认识”?她的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就说了一句我不认识! 韩阳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连追上去的欲望都消失殆尽了! 白月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夜色中,在他的视线里留下一阵空白。 又是这种空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就那么潮湿无力地飘荡着,看着她消失,却无能为力。 明明上次遇见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滚烫地发热,她的眼神里还有种渴望的神色,他能感觉到,她还没有完全把自己赶出她的领地。 可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呢? 他明明都已经放下曾经的种种了,连皮带肉全都把自己从过去剥离开了,不过是想重新来过,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折麽人的女人! 她从来不和自己争执,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都会听他的,即使有什么不情愿,她最终也会妥协,还会送他一个明亮的笑。 他也不是不明白她有时候是委屈的,可是他总以为,再等等,再等等,等他把所有的一起都处理好,就把错过的全都补偿给她!加一千倍,一万倍地补偿给她!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她会不接受呢?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说,那个人,我不认识。 不,不可能。 这场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即使她要放下,那也得经过他的同意! 这没什么不合理的吧?韩阳想着,而他绝不会同意! 韩阳抽出几张纸巾,垫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坐着。 十一月的深夜,已经很凉了。 此后的几天里,韩阳几乎每天都会来到白月公司一楼的大厅里,从外面买一杯咖啡带进去,坐下来,静静地等她下班。 他的工作时间全有自己把控,别墅群已经开始施工,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虽然有时候的确会让人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还是想办法,把下午的这段时间空出来,到这里消耗掉。 白月的时间点很准,没有重要的事的时候,她一般会在下班后的十五分钟左右出现在一楼大厅,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和同事一起。 距离公司大概两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公交站,白月往往要费好大劲才能挤上那辆永远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下车的地点距离她租住的小屋大约还有五百米左右的距离,有时候她会转车去超市里买些日用品和菜,大多数时间,她会直接回家。 她还住在原来那个老地方,这一点倒是没变,她念旧,习惯了的东西,都很难舍弃掉。 就连用过的签字笔芯都有保存下来的习惯。 可是,她终究是没有对自己习惯? 韩阳喝了口咖啡,果然,外面买的咖啡,口感差极了。 他换了个姿势,企图重新整理脑海中的思绪,因为他发现自己只要闲下来的时候,脑海里就会不自觉浮现出关于她的一切。 可是,他微蹙的眉头表明,他还是失败了。 下班时间到了,韩阳看了一下表,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十分钟她就从那个电梯口出来了。 大约八分钟后,出来了,她一个人。 韩阳把剩下的一点咖啡喝完,然后把纸杯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起身跟了上来。 白月走得很快,她已经走到红绿灯下面,刚好遇见红灯,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韩阳趁机赶了上去,他知道白月一直在躲着自己,可是他想尽快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理顺了,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这段感情,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这段感情。 她的口中说出来的从来都是yes,他不想也不允许她再说出一句no! 韩阳这样想着,步子不知不觉间加快了不少。 现在他已经走到白月身后,他伸手去拉她,白月回头,用陌生的眼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她没有说话,用力甩开了韩阳的手,接着往旁边走了几步,对执勤的交警小声说了几句话,说话间还回过头,用手指朝韩阳的方向指了一下。 韩阳很不喜欢被别人指指点点,白月的这个动作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压下心里的不适,狠狠地盯着白月的背影,她又想干什么! 稍等一会儿,交警用略带鄙夷的眼光看过来,这种审视的眼光,已经触发了韩阳的底线,他绕过挡在面前的几个行人,再次向白月走去。 刚伸出手,就被交警拦了下来。 “干什么你!”交警的语气很不客气。 “我……”韩阳保持住最大的风度,去面对交警的责问,可他还是没有把话给讲完。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注意些自己的言行,什么不干,偏偏做些这种无聊的事!”可能是整天指挥交通无聊的很,这位交警现在批评着人的时候特别来劲儿。 “我是……” “看你也是人模人样的,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就动歪心思,被人知道丢不丢人,二十好几了吧?该干点正事就干点正事,别整天瞎捉摸些不光彩的东西!” 韩阳云里雾里的,这才明白,这个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的交警,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跟踪狂,或者是无所事事,整天就喜欢骚扰漂亮的女孩子的色狼了。 变态?猥琐?不要脸?韩阳脑子里迅速冒出几个词,有没有搞错! “现在的人,表面上越是文质彬彬,其实心里呀,不知道坏到哪里去了,你注意点啊!”年轻的交警用警告的语气说。 周围的人开始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窃窃私语,有两个大妈想碰见了瘟疫一样,迅速地远离韩阳。甚至有一个小伙子也收紧身体悄悄移步,生怕自己受到什么侵犯一样。 一向定力良好的韩阳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愤怒,他的呼吸已经开始加重,这是他生气的表现,自己竟然会被当成这种人!当成这种无耻的人! 他依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尽量屏蔽周围人的反应,伸手又去试图拉白月。 还没出手,就被这个执着的交警一把打下。 “你住手,小心我把你带走!”看来这个交警是注定不会罢休了。 这个时候 ,说越多越没用,韩阳决定不去理会他,“白月!”他喊。 灯变绿了,他的声音被人群踩在脚下,熄灭了。 白月已经随着人群走远了,一次也没有回头。 小交警特来劲儿地拦着韩阳,眼睛瞟向人群走动的方向,一脸骄傲。 保护人民群众,让这个小交警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韩阳也不知道和这个交警纠缠了多久,他脱身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无功而返,还被纠缠到没脾气。对付一个小交警,竟然比设计一幢大楼要心累得多。 韩阳抬腕看了一下表,现在还早,他还不想回家,当黑夜来临的时候,他喜欢把自己淹没在工作里,或者说,他不得不把自己淹没在工作中,才不至于孤单到恐惧。 办公室早已经熄了灯,韩阳用指纹打开门禁,连玻璃门打开的声音都清脆得寂寥。 他穿过前厅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经过陆小青办公室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电脑还没有关。 “怎么不开灯?”韩阳说,不用想就知道陆小青还在加班,不然的话,她绝对不会开着电脑离开。 “哦!”电脑后面果然发出一个声音,陆小青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韩阳,“我忘记了。” 韩阳伸手点了一下开关,灯马上就照亮了整个办公室,陆小青的眼睛似乎还不太适应灯光,她眯着眼睛,“今天突然发现,电梯基座的配筋不太对,还好及时发现了。” “哦,是吗?”韩阳的脸马上严肃起来。 他来到陆小青身旁,调出图纸看了一阵子,“果然是,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我们得赶紧修改图纸。” “嗯。”陆小青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当即伏案工作,工作量不是很大,但是一个地方出了差错,保不准其他地方也会有差错,两人一起重新审了一遍图纸。 整个工作完成了之后,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四点了。”韩阳看了一下表,走到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凝视远方,“夜终于要过去了。” 对于韩阳来说,凌晨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光。 黑夜即将褪去,白天将来未来,没有冷静,没有聒噪,连尘埃都没有睡醒。 一切静谧如湖水,让他忍不住想起那双透亮明媚的眼眸。 陆小青伸了个懒腰,伸手去拿水杯,送到嘴里的时候,才发现杯子是空的,她摇了摇头,放下了杯子。 一夜的劳顿,让这个瘦弱的女人显得尤为憔悴,像是一朵小白花,经过雨水淋过的白花。 “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陆小青走到韩阳的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川端康成?” “嗯。”陆小青和韩阳并排站在一起,“你也喜欢他?” “我只知道这一句话是他说的。”韩阳的一直盯着远方,好像那里就有他想要的风景。 “韩阳,韩阳,陪我出去走走。”学校的零点自习室里,白月摇醒正在打盹的韩阳。 “才四点钟。”韩阳直起头,睡眼朦胧地看着白月。 “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 “什么?” “《花未眠》,我最喜欢的川端康成的一句话,陪我去看呀!” “你呀。” “走呀,走呀!” 白月拉着韩阳冲出教室,迎面的冷风,让两个人对视傻笑。 白月兴奋得像个小麻雀,韩阳只好在后面任由着她拉着跑。突然,她停下脚步,“傻了!十二月的天气,那里会有海棠花呢!” 白月懊恼地跺了下脚,那个动作,在韩阳眼里可爱极了。 不过他们正在准备数学建模竞赛,韩阳有点心不在焉,一边拉着白月往回走,一边嘲笑她。 “那你说,如果你在凌晨四点钟醒来,你最期待看到什么?”白月跟在后面问,“你说呀,你快说呀……” …… “你。” “啊?”陆小青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哦,”韩阳回过神来,“没什么,海棠花一定很美吧?” “我想,要两个人一起看,才会觉得美丽吧,在这样的清晨。” 第一百章 他是变态吧 “几天几号?”韩阳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二十五号了。”陆小青向来对一切数据都明了于心。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二十五号了。”韩阳重复了一句,转身回到座位上拿起外套,就往外面走,“我出去一下。”他说。 一起去吃早餐吧,这句话在陆小青心里酝酿了好久,终究没有说出来,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说了,他匆忙的背影告诉她,他离开的原因一定和白月有关。 目送韩阳走后,陆小青一人窝在座椅上,这才觉得一阵困顿开始爬满全身,从脚底,一直延伸至脑袋,整个人都晕沉沉的。外面的天空一点一点亮了起来,而她的心却一点一点暗淡了。 陆小青把两只胳膊叠放在桌面上,打算小憩一下,在闭上眼睛之前,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送了一个位置,附带一句,加班一夜,准备休息。 消息是发给李天羽的。 李天羽要求陆小青出差的这一段时间,每天都要汇报一下。真不知道这样无聊的事情对他有什么意义,可是陆小青必须照做,由不得她选择。 人人都觉的她是个自在优雅,能力超群的花孔雀,可是心灵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告诉她,她不过是个丑陋的不会织网的蜘蛛,必须在别人编织的网络上孤独爬行才不至于无家可归。 不过,陆小青倒更倾向于另一种想法,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定义。 传说有一种荆棘鸟,一生只唱一首歌,从离开巢穴开始,便不停地寻觅荆棘树,当它如愿以偿时,就从高空直冲而下,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用血泪留下一首绝唱。 陆小青觉自己就是那样的一直荆棘鸟,她的一生注定要奔波,因为一停下来的时候,就说明,她要死掉了。 清晨的街道上,连行人都罕见。 韩阳一个人走着,冷风让他的心情暂时沉静了片刻,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就心跳加速,直冒虚汗。 超市还没开门,不会有哪家超市这么早就开门的。 韩阳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最后拐进一个小街道,早餐摊上已经开始有人活动,这也就是说,上班的时间快要到了。 韩阳抬腕看了一下表,实际上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因为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他已经看了不下八次时间了。 他一直矛盾着,一边盼望着时间赶快走,一边又希望时间再慢一点慢一点,好给他充足的心里准备。 可无论他怎么想,时间都不紧不慢地逼近了,再等就来不及了。韩阳心一紧,一头扎进路边的小卖部里。 店主是个女人,正在哄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吃饭。 “要什么?”女人把一勺粥送进孩子嘴里,转过头问了一下韩阳。 “我,那个,我随便看看。”韩阳心突突直跳,像是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哦,看吧。”女人转过脸,“哎呀,小崽子,给我张嘴!” 只有十来平方的小店,被韩阳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转了好几圈了。 “还没找到吗?”女人又问,大概是平时教训孩子惯了,她的嗓门大的很。 “哦,没,还没有。”韩阳把眼神从货架上移下来,脸倏然就红了。 事实上,他已经锁定好目标了。 “你到底是要什么呢?”女人已经把孩子喂饱了,她实在是不理解,她的小店了除了平常的日用品和零食饮料外也没什么特殊的了,这个奇怪的顾客到底在找什么? 女人歪着头打量了一下韩阳,衣着考究,眉目冷峻,这就是年轻人嘴中的男神模样啊!这种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光顾她这种小店的人啊! 找什么呢?有什么难言之隐?男人?帅哥?女人?一种侦探精神在女人脑海里复苏。 “哦!我知道了!”女人一拍脑门,冲着韩阳招手,“来来来。” 韩阳走到女人的跟前。 “你找这个吧?”女人从收银台旁边拿出一个红色包装的小袋子。 杜蕾斯! 三个字火辣辣地刺进了韩阳的眼里。瞬间像吃了一万个朝天椒,脸火辣辣地冒汗。 “最新型的,超薄,效果超好,最适合你们年轻人用,这个呀……” “不不不!”韩阳打断女人的话,“我不是要这个的。” “不是啊?”女人犹豫着把东西放回原处,疑惑地问,“那你找什么?” “那个,”韩阳微微把头偏到一边,尽量不去看老板娘貌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用手指着第二排货架上的卫生巾,“我要那个。” “卫生巾?”老板娘不解地问了一句,“你要卫生巾?” “嗯,是。” “你要哪一种卫生巾?”老板娘又问了一句。 韩阳朝门口看了一眼,还好没有人进来,卫生巾三个字像猎猎的风一样,不断地朝韩阳吹来。 干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卫生巾三个字!明明用“它”“那个”之类的词就可以代替的! “我问你要那一种卫生巾?” “随便吧,随便。” “没有随便,日用?夜用?经前?经后?” “啊?”韩阳还真不知道卫生巾还分这么多种类。 “一样拿一包吧。” “嗯,好。” 老板娘动作麻利地从货架上挑选出几包卫生巾,装进袋子里,递给韩阳。 “给女朋友的吧?”女人天生有一种八卦精神。 “不是。”韩阳把钱递了过去。 “不是?”老板娘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哦~”她长长地哦了一声,“我明白了,我懂,癖好!丝袜,口红什么的都喜欢吧?难怪现在人都说,好看的男人都找不见了,这个世道呀,咦,人呢?哎,你的找零!找零不要了啊!……” 韩阳逃也似地出了小卖部的门,一看时间,竟然用掉了二十分钟。再晚一会儿就错过她的上班时间了。 韩阳迅速地钻进车里,直奔白月公司。 还好,距离九点还有半个小时,正常情况下,白月还没有进公司。 韩阳照例买了杯咖啡,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咖啡依旧难喝得要命。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杯液体上,韩阳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门口,下一秒,他立马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白月。”韩阳挡在白月的面前,这下她跑不掉了。 “这位先生,麻烦让一下,我要上班。”白月一脸平静,就好像挡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我今天来就是送一样东西给你,我马上就走。”韩阳说着,把手中的袋子递在白月面前。 “不好意思,我从不接受陌生人的东西。”白月把头偏向一边,准备迈步。 “二十五号了。”韩阳上前了一步,“这个给你。” 二十五号了,听完这句话,白月就猜出了韩阳袋子里是什么。 大概是那次露营的时候吧, 韩阳就猜出了,那天白月正在生理期。以后在一起的时候,每到二十五号前后,韩阳就开始提醒她,要注意生理期到访,并且每天都会从外面买煮好的红糖姜水给白月。 女生的生理期怎么可能一直不变?几年之间,白月的生理期已经从月末转到月初,月初转到月中,月中再转到月末反反复复了无数次。 这个人,竟然还以为是二十五号,还竟然买了卫生巾! 记得以前,女孩子们总爱用奇特的方式来考验自己的男朋友对自己的心意。 买姨妈巾,就是最经典的一道测试题。 据袁文文说,连说一句话就脸红的卤蛋哥都在高中的时候通过了这道测试,可是无论白月怎么撒娇赌气,韩阳就是不肯。 “卫生巾?”白月紧绷的脸,突然缓和下来,仔细看,还能发现有一丝笑意荡在嘴角。 韩阳的心蓦地沉了一下,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她笑了,久得足以让他惶恐和不安。 这一丝将笑未笑的意思,让韩阳的心里的荒原,国画似的慢慢重新晕染成绿色。 他本来就没有期待她会对他表现出好意,只是突然想起来遥远的昨天,他欠她的太多了。 他要弥补,凡是她说过的,他统统都给她! 韩阳保持着一只手递上去的姿势一动不动,白月盯着他的眼睛,慢慢伸出了手。 她朝他伸出了手,像是从最初开始地方,穿过河流和森林,穿过迷茫和怨气,裹着温暖清香的山风,最纯净地向他伸了过来。 韩阳喉头翻动,他很想像从前一样叫她一声阿月,可是有太多的情绪在胸口激荡,让他说不出话来。他甚至发现自己的眼睛开始微微模糊,因为面前的那张脸,已经慢慢开始幻化。 装满卫生巾的手提袋掉在地上,有几包卫生巾已经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你抢我东西干嘛?”白月那张含笑的脸突然被一种惊恐和疑惑的表情代替,她的声音并不大,可还是引起了不少路过人的侧目观望。 也许那些粉红包装的卫生巾太过耀眼,韩阳的脸都被映红了。 “你喜欢,就送你吧!”白月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几包卫生巾,塞进韩阳的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阳就那样,抱着满怀的卫生巾,在人来人往的办公楼大厅里愣愣地站着。 羞愤,失落,无能为力。 “他是变态吧!”一个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第一百零一章 遇见柠檬女孩 田糖穿了一件浅色的半旧牛仔裤,衣服是她喜欢的鹅黄色,头发太长了,只好绑了个马尾。 清瘦的身子,还是给人一种高中生模样的印象。 田糖很少出门,并不是从不出门。朋友们好像都很忙,可是她却提不起任何心思去做些事情 ,虽然她也很无聊。 至少是暂时,她宁愿让自己的心漂泊着,也不愿苦心去琢磨,该去做些什么才有意义。因为在她看来,费心琢磨本身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出来的时候本来是打算背上画板的,在门口换好鞋子的时候,她说,“妈,我出去走一下。” 妈妈便放下那本厚厚的圣经,忧心忡忡地看了过来 。 “妈,我只是在附近随便走一下。”田糖把画板重新放回原处,因为她突然没有心情了。 爸妈没有离婚之前,妈妈喜欢研究些茶道,花艺,烹饪之类了,虽然是个家庭妇女,但是整个家庭被她布置得温馨舒服。 那时候的妈妈喜欢穿旗袍,她就像一颗温润的珍珠,虽然有些丰腴,却也是一个十分好看满脸幸福的女人。 可是女人就像花,离开男人的呵护,就迅速枯萎了。现在的妈妈臃肿肥胖,毫无光彩,她的背已经微微有些驼了,鬓角的白发又给她增加了几分老态。她现在每天都会抱着那本厚厚的圣经翻看,有时候田糖怀疑,妈妈是不是真的看进去了,因为田糖发现,其实妈妈看书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沉默发呆的状态。 “哦。”妈妈缓缓地移动过来,连鞋子拖地的声音都是软绵绵的,“那早点会来啊,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啊,都可以的妈。”田糖挤了个笑,轻轻关上了门。 妈妈的脸随着门关上的程度,慢慢被隔绝在屋里,田糖不自觉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那扇门关上的不仅仅是一个中年离异,带着一个女儿一起生活的女人,还有满满的忧郁和压抑。 田糖一口气跑下楼梯,最后气喘吁吁地站在楼下,双手支着腿,大口吸了几口气,上一次奔跑是什么时候了? 不经意间看见自家阳台上依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看过来。 田糖对着那个身影挥了挥手,离开了。 她的心里多少有点压抑,自己不过是心情有点低落,周围的人却都把她当做病人来看待,他们的关切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束缚,让田糖感觉到很不自由。 可是,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都是爱自己的。 田糖站在十一月的天空下,遥望那个远去的夏天,那个夏天里,他们都弄丢了太多的东西。 还好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天空高远,是她喜欢的样子,田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她尽量不回头,因为妈妈一定还站在阳台上看着她。 她把车停在医学院附近,下车步行了一段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就来到这个地方。医院里没有像想象中你的那样幽静,相反,来来往往的家属和车辆,到总是给人一种紧张的感觉。 可她就是喜欢来走走,脚下的草坪比别的地方要软一些,这是她给自己找的唯一一个理由。 这算牵强吗?田糖闭上眼睛,细细体味阳光的味道,生活还是美好的吧。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田糖想起这句话,嘴角微微勾起,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她想转个圈,刚张开双臂,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田糖慌不迭地地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比他更慌乱的男孩子。 他的文件散落一地,现在正像小鸡啄米似的一张一张捡起来,边捡边不住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对不起!” 等他把文件整理好,才抬头看田糖,这一看不打紧,男孩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一个不留神,刚刚整理好的文件又掉了下来,他一抬脚,偏偏又重重地踩了上去,雪白的A4纸上,顿时出现半个大脚印。 哎哟,溴大了。男孩子慌乱地蹲下来,重新整理,忽地感觉一股热流直冲脑袋,然后,一股咸咸的味道渗进嘴里。不好!他想。 用手一抹,老天,流鼻血了! 男孩赶紧蹲着移动身体,把背部朝向田糖,抱上文件逃走了。刚跑出几步,男孩突然停下脚步,用纸巾塞好鼻孔,整理好衣衫,迈着自以为成熟有魅力的步子,重新走到田糖身边,“啊,那个”男孩开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同学?同学个鬼!小姐,会不会不太尊重?女士?太老了吧!同志?嗯,就同志了! “同志,天干物燥,多喝热水啊!” 田糖还在蒙圈,不过看到男孩的糗样,不自觉笑出声来,“哈哈,谢谢。” 这一笑简直是又把男孩给惊了个底朝天! 他怔怔地盯着田糖的脸。他看到的是一个什么啊?柠檬,对,鹅黄色的柠檬女孩!长着一双长腿的鹅黄色柠檬女孩! 我天!一见钟情了!男孩子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你怎么了?”田糖看着男孩一瞬间变化万千的脸,有点不解,莫不是脸上的雀斑被太阳晒得更明显了? “哦!”男孩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收回来,站定身子,后退一步,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田糖满脸诧异,“没关系的,不用这么客气。” 其实男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一个动作,这只是他一瞬间控制不住自己冒出来的想法,虽然很突兀,可他清晰地感觉到,对着女孩俯下身子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充满神圣感的。 感谢你让我倾心。 对,就是这样。 做完这个动作,男孩转身离开。 对他来说,这一个邂逅简直就是一场其妙的机遇。在深秋的午后,遇见柠檬女孩,这个美丽浪漫的梦足够他晕头转向地回味一阵子了。 只是再美好的幻想总有清醒的时候 ,等男孩子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由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脑残!怎么没要号码呀! 他懊恼地把病例推到一边,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哎,老薛,假如你遇见一个陌生的女孩,该用什么称呼比较好呢?” “姑娘。”薛星头也没抬,脱口而出。 “哎哟,我去!” “怎么了?” “我愣是没想到,你猜我用的什么?” “同志?” “答对了!” “哈哈哈!” “笑个屁呀!” …… “薛医生,有人找你。” “哦,谢谢,我马上出去。” 薛星整理好东西,走出办公楼,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阿星!”小婉迎上去,“我给你炖了水果粥,天气太干燥了,给你润润肺。”小婉把一个保温杯递了过去,她满脸堆着小心翼翼的笑。 “嗯,”薛星伸手接过保温杯,“你也注意补补身体。” “我喝过了。”小婉把手背在后面,“你喝呀,我看着你喝完就走。”小婉一脸渴望地盯着薛星。 薛星拧开杯子,尝了一口,“嗯,不错,你做东西的本领越来越高了。” “是吗,那就喝完呀。”小婉看起来很高兴。 韩阳的到来,对小婉产生了很大的约束力。小婉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开始很服从这个她曾经很讨厌的哥哥。 韩阳刚来的时候,她还很抗拒他干涉自己的生活,不过现在,她感觉,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韩阳的影响下,她好像渐渐平息了,不再是一触即怒,一怒就采取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了。 以前她太害怕生活平淡如水,不起波澜,她渴望轰轰烈烈,渴望时时浪漫,可生活不是约会,每个人都需要空间去处理无数的事情。 和韩阳住在一起的日子里,小婉才明白了个人空间这个概念。她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状态,比如现在,她和薛星两个人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说上几句话,这就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薛星安静地喝完了那杯水果粥,然后把咂了一下嘴,做出回味的表情,来表示对小婉的褒奖。其实,他心里是很着急的,因为是上班时间,他不能出来太久,又不知道该怎么对小婉说。 “喝完了呀?”小婉上前接过杯子摇了摇,“真的喝完了,好了,你去工作吧。” “那,你呢?” “我随便转转就回去了,阳哥哥每天都要查岗,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真是讨厌。” “嗯,有人管着你,我就放心了。那你早点回去,有事情打电话给我。” “嗯。” 小婉一个人在楼下转悠,好久没有这种不悲不喜上的状态了,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这种状态吧,从小到大,都是被骄纵过来的,自己有时候是不是太刁蛮了,她想。 “王小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嗯?”小婉回头,平静的脸上,立马写上了不愉快,“田糖?”她对阿星周围的女生有种天生的敌意,况且叫住她的女孩又和那个白月的关系很密切,“你怎么在这里,叫我干嘛?” “好巧啊!”田糖已经走上来。 “我来看阿星。”小婉直接了当地说。 “我知道呀,不过已经结束了对吧?” “你有什么事?” “我呀,没什么事,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坐坐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我喜欢喝咖啡。” “那,走吧。” 两个女孩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下。 “我爸妈离婚了。”田糖首先开口。 “哦。”小婉露出一种管我什么事的表情。 “前天,我爸和他的新妻子来看我和我妈,她是我爸爸的秘书,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田糖喝了一口咖啡,“在公司干练沉稳,在家里温柔贤淑。” “你讨厌她?” “不,我一点都不讨厌她。”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我爸很幸福,她也很幸福。”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第一百零二章 王子的城堡 “你喜欢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吗?”田糖一个胳膊搭在桌面上 ,另一个胳膊托着下巴,像看一个老朋友一样看着小婉。 “我没想过。”小婉一直用小勺子搅着面前的咖啡,面无表情。 “王子呢,当然有自己的城堡啦。”田糖眨了眨眼睛,满脸憧憬,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城堡。 “我只知道哈尔的移动城堡。”小婉一直正襟危坐,刻意和田糖保持着距离,她对与薛星有关系的所有女性都怀有敌意。 “哈哈,那也算,哈尔也是王子啊!”田糖被一本正经的小婉逗笑了。 “而且哈尔还很帅,比邻国王子要帅。”小婉补充了一句。 “嗯嗯嗯,我也这样认为。”田糖憋住笑,附和了一句,“你也喜欢宫崎骏?” “还好,你到底要说什么呢?”小婉快要被田糖的表情气到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她其实是不愿意和陌生人坐在一起喝咖啡的。 “好吧,那就说说我们都看过的,哈尔的移动城堡吧,你觉得移动的城堡代表什么呢?” “城堡就城堡呗,还能代表什么?”小婉看问题从来都是直接了当的。 “我感觉呢,移动的城堡就像哈尔的一颗流浪的心,哈尔,表面看起来强大、镇定,内心里却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你说的,好像有点意思。” “你能认同我就好了。”田糖笑了一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苏菲呢?苏菲是个文静善良又勤劳的小姑娘,她对哈尔一见倾心,但是呢,她有点自卑,自认为不漂亮,不敢奢望魅力十足的哈尔爱自己” “她被荒野女巫施咒变成了老太婆,”小婉不自觉被田糖带进了故事中,“真不敢想象,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了满头白发,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呢!”小婉说话的时候,眉头微皱,看来,她和许多女孩子一样,特别容易被带入剧情。 “其实呢,苏菲的老态是她内心自卑的表现。两个人都有各自的缺陷,但是当他们撞在一起的时候呢?”田糖反问。 “哈尔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心脏,苏菲也恢复了少女的模样,两个人幸福地在一起了。”小婉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轻松多了。 “爱,让他们完整,让他们强大。”田糖一字一顿地说。 “我看电影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这么多。”小婉微微点头,表示认同田糖的观点。 “我以前和你一样的。”田糖看着这个和她同龄的女孩说。 “那现在呢?” “现在,我长大了。” “我还是不懂你在讲些什么。” “可能他是哈尔,但是你不一定是苏菲,可能你就是苏菲,但是他并不一定是哈尔。苏菲只有和哈尔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苏菲,哈尔只有与苏菲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哈尔。总之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苏菲,都会遇见自己的哈尔。每一个哈尔,都会好好守护自己的苏菲。” “你在说绕口令啊!” “那你明白我的绕口令了吗?” “你是说,我不是阿星的苏菲,我和阿星不可能走到一起,对吗?” “他早就有了自己的苏菲,不是你。” “我当然知道,他喜欢的是白月,可我真的不知道白月有哪点比我好。” “没有谁比谁好,有时候一眼就是一辈子。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偏偏不信,我要和阿星在一起,就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和他在一起。如果他是哈尔的话,我就是遍体鳞伤也要把自己雕刻成苏菲,嗯,就是这样。” “你真的是固执得很呢。” “我从来不相信理论,我只相信自己。” “那你快乐吗?”田糖瞄见了小婉胳膊上的道道伤疤。 “我,我很快乐!”小婉有点生气了。 “你和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很不一样。” 小婉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再随意不过的衣服,美甲没了,配饰没了,连妆都没来得及化,水果粥刚煮好,她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有朝一日,自己竟然素面朝天地出门见人,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她明白田糖的意思,可是一向爱美的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你什么意思!” “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一个人幸不幸福,只从外表就可以看出来了,真正的爱一个人的时候,应该是毫不费力的。” “你就是不想让我和阿星好!” “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薛星也能幸福。” “你谈过恋爱吗,你知道什么叫幸福吗?”耐不住性子的小婉已经开始焦躁,这个从小就蛮狠的丫头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田糖的脸微微一红,虽然小婉的话有点戳中她的伤痛,不过她还是一笑了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静了呢?田糖盯着小婉因怒气而发红的脸想,张扬跋扈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 “好啦,咖啡都要凉了,一起享用吧。”田糖摇了摇杯子,抿了一口,“嗯,你选的咖啡,味道果然很好呢!” 小婉发现,对面的女孩好像也并没有让人特别讨厌的地方,两人一块儿喝了咖啡,最后小婉开出把田糖送了回去。 回到家的小婉,在浴室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略微憔悴的脸,嘀咕道,“魔镜魔镜告诉我,阿星会爱上我吗?阿星会爱上我吗?” “会会会!”小婉自问自答,一时激动,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 一阵敲门声,“出什么事了?”是韩阳。 “哦,没事没事没事!”小婉赶紧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打开门悄悄走了出来。 书房里的灯亮着,小婉走了过去。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没去找你的女朋友?” “没。”韩阳瞄了一眼小婉,继续看资料。 “阳哥哥,”小婉凑了上去,没有要走的意思,“我问你一件事啊。” “说。” “你有没有城堡?” “嗯?” “你这么帅,又这么优秀,一定是很多女性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啊!” “你想问什么。” “哈尔必须只能和苏菲在一起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想你也没看过,我是问,王子必须要和公主在一起才幸福吗?” “不是。” “为什么?” “又不是古代,哪里来的王子和公主。” “切,没劲!就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书呆子!”小婉嘟着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韩阳把手上的书放下,来到窗前,窗外万家灯火,皓月当空。 世上有公主,可他从来不是王子,他只是一个拥有华丽外壳的可怜人罢了。今晚的顾小北格外的亢奋,他觉得直到今天下午的三点五十六分之前,自己都生活在阴暗,清冷,毫无生气的帐篷里。之前二十四年的生活,简直就是暗无天日啊! 不过这个想法可千万不要让小花妈妈知道,要不然,她保不准要揍死自己的! 直到遇见那个柠檬一样的女孩子,仿佛有人把帐篷捅了个洞,明媚的阳光即刻洒了下来,周身暖洋洋的,连身子也轻飘飘的,仿佛长了翅膀,在漫无边际的天空中游啊,游啊游…… “吃饭就好好吃饭,傻笑什么呢!”顾小北的老妈顾小花,敲了下顾小北的筷子,“啊哟哟,多大了还流哈喇子!”边说边抽纸上去给儿子擦。 “哦,嘿嘿嘿,小花妈,这个番茄炒蛋超级赞!好吃好吃!小花,你好棒哦!” “滚滚滚,我还不知道你从来不吃番茄炒蛋,不过呢,越不爱吃的东西,就越要多吃!既然觉得好吃,那乖儿子,你就全吃了吧!” “妈~”顾小北一脸委屈。 “三分之二!” “妈~” “一半!” “妈~” “哎哟,我去,上鸡毛掸子!” “好啦好啦,我吃还不行嘛! ” 顾小北从记事起,他的生命里就只有面前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对,他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可是他过得很快乐。顾小花一直宠溺着顾小北,顾小北都二十四岁了,内裤袜子还是顾小花给买的。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从不问及。因为有顾小花,就觉得满了。 可是,现在呢,他才觉得,原来生命里缺失了那么一大块! 就像是小时候就听说的那个故事,一个罐子看似装满了,可总是还能装进去更小的东西。 现在这些东西,正慢慢地往他心里钻。 “我吃好了,小花!”顾小北把碗一推,跳了起来,打开冰箱,“用你一个柠檬。” “干嘛?” “嗯,我也要美容哦!” “神经病!哎,你先去洗澡啊!” “知道了!”顾小北砰地关上门,趴在自己床上,手里捧着那个黄色的新鲜柠檬。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顾小北用手点着柠檬,翻过身来,仰躺在床上,直到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白天遇见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檬。” “那你做我女朋友还不好。” “好呀。” “那么,么么。” “么么!” 顾小北一个人自言自语,像个傻瓜。 他忽地起身,坐在书桌旁,拿起彩笔,极其认真地画了一个大大的黄色柠檬,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露出满意的笑容。 贴在哪里呢?顾小北环视四周,几乎所有露出来的墙面都被他贴上了丰乳肥 臀的性感女郎。 顾小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溜风地把所有的海报都撕了下来。本来打算扔了垃圾桶的,后来想想,顾小北还是把它们卷起来收在了箱子里。 毕竟,他的整个青春期,都是它们陪伴的。是他曾经那么珍贵的宝贝啊! 做完这些之后,顾小北重新重重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的心里,忽生了一段悲伤。 第一百零三章 情敌 “顾小北 ,太阳晒到屁股了,你娘的,还不起床!”每天早上七点钟,顾小花都会准时暴力推开顾小北的门大声嚷嚷。 这句开场白二十几年都没有改变,虽然今天外面小雨淅淅。 “哎哟!顾小花!你……”顾小北赶紧用被子裹住身体,“你不会敲门啊!”顾小北一脸窘迫地瞪着门口的顾小花,脸都红了。 那坏掉的锁,也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小北,好像在说,我也无奈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藏什么藏!你哪里我没有看过!”顾小花走进来,把干净的衣服丢在顾小北床上,“今天穿这个。” “我穿什么也要管!”顾小北嘟囔着,还对顾小花刚才的行为不满。 “嘿!叫你穿你就穿!废话那么多!”顾小花弯腰捡起地上的袜子内裤。 “哎,妈,我自己来!”顾小北刚要起来,又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只能眼巴巴地张望着,心里更有羞愤交加。 顾小花捡起顾小北的脏衣服,背对着他站定了一会儿,转脸神秘兮兮地问:“儿子,大冷天的,光着身子,不冷啊!” “谁,谁光着身子,我这不是盖着被子的吗?”顾小北狡辩着。 “你急什么?” “谁,谁,谁,急,急啦!” “那你干嘛结巴?” “我,我……” “好啦,起床吧,乖儿子。”顾小花俯下身体顺了顺顾小北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慈爱地说。 顾小北惊异地目送顾小花走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小花猛地转过身,“顾小北,赶紧给老娘生个孙子玩玩!” “顾小花,你这么大年纪了,说话怎么还这么不靠谱!” “咋啦?” “要生孙子,我不得先去拐个小姑娘回来啊!” “靠谱!”顾小花抛来一个媚眼,接着做了一个看好你哟的表情,轻轻关上了门。 顾小北长长吁了一口气,要不要每天早上都要这么惊心动魄地醒来呀。 都奔三的人了,还被自己的老妈那么管着宠着,真不知道是还是坏。不过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顾小北还是全身燥热,怎么做了那样的梦,一想到梦中的情景就觉得玷污了那个干净的鹅黄色女孩。 磨磨唧唧的,洗漱完毕后已经七点五十多了,顾小北拿了包就往外走。 “哎,臭小子,又不吃早餐!”顾小花喊着,追了出来,把一包奶和几片面包塞进顾小北的手里,“路上小心点!” “哦。” “哎,上班是小事,别忘了正事啊!” “啊?” “你个猪脑子!”顾小花两条胳膊比划了一个抱婴儿的姿势 。 “放心!”顾小北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离开,心里暗暗发笑。 例行完每天上午十点的查房后,薛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查看病人的最新检查报告。 “哎,薛哥。”顾小北用脚撑地,滑着转椅凑到了薛星身边。 这小子肯定有事求助,薛星心里想。 薛星比顾小北年长两岁,在科室里和顾小北最为合得来,平时顾小北总爱叫薛星为老薛,或者老薛头,只要他有事求助的话,就会叫他薛哥。 “什么事?”薛星没抬头,低声问。 “我想追姑娘。” “那就去追。” “给点建议呗,你肯定有秘诀,要不科室里的那些小护士怎么总是没事就凑你身边问问题。” “嗯,我想想啊。”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 “胆要大,心要细,下手要快。” “具体点。” “这样还不明确啊,胆要大就是不要畏首畏脑,该出手时就出手,心要心呢,当然就是你要充分了解女孩子,要不然做什么都会适得其反,下手要快就更不要提了,现在的女孩子,尤其是好女孩,晚一步呀,可能就没戏了。” “嗯嗯嗯,”顾小北连连点头,“今天有幸得到我薛哥的真传,他日定会过关斩将,所向霹雳,抱得美人归。” “别贫,有喜欢的人了?” “那当然。”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昨天?不会就是那个女同志吧?” “正是。” “一见钟情。” “嗯哼。” “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不知道。” “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去追人家啊?” “我一时激动,忘记要联系方式了。” “这就难办了。” “我打算先蹲点,她在我们院里出现过,说不定还会再来的。” “这概率……”薛星有点怀疑。 “我还有第二套方案,手绘肖像,发布寻人启事。”顾小北一脸正经。 “噗!”薛星忍不住低笑一下,“有想法。”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呀!”顾小北信心满满。 “嗯嗯。”薛星敷衍着,想赶紧结束和顾小北的谈话,毕竟上班时间,不能闲谈那么久。 “下班请你吃饭,我们再仔细切磋切磋,交流交流。哎哟喂,林大姐来了!”顾小北赶紧用手指着薛星手中的报告单,“嗯,超声检查正常,病人这是属于……” “薛医生,出来一下。” 林雪扶了扶眼睛,把薛星叫了出去。 “惨咯……”顾小北幸灾乐祸地说。 下午下班的时候,顾小北非要拉着薛星去吃饭,正好难得能早下班一次,薛星就答应了。 两人脱下白大褂,结伴而行,下班的感觉真好。 “一想到那个女孩,我的心就狂跳不止啊!”顾小北已经持续亢奋了一整天了。 “心要是不跳就完了。” “我说的是为爱跳动!为爱跳动你懂不懂!砰砰砰!每一下都仿佛撞出个桃心形,我现在看什么都是粉红色的。” “你没谈过恋爱吧?” “没啊!哎,你笑什么呢,我觉得我这二十几年来就是等她的。” “淡定,我告诉你,一定要淡定,女孩子普遍喜欢稍微成熟点的男人,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要窜起来,没有一点正形,容易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一定要有风度,要有种沉静深思成熟之美,必要的时候,眼神沧桑一点,表情忧郁一点,处事不惊,一切都要云淡风轻……”薛星背着手,用一种过来人的身份教育着顾小北。 而顾小北则目光虔诚,频频点头,像是得到了某种传世真言,仿佛拥有这种真言便可以横扫千军,纵横情场,屹立不败,“哎,薛哥,你继续,继续。”顾小北用胳膊碰了碰薛星。 薛星像呆住了似的,一动不动,意识到顾小北在叫自己才回过神来,赶忙拉起顾小北,掉头就走。 “干,干嘛呀!”顾小北被薛星拖着,好不容易挣脱了,“我说薛哥,你撞见鬼了啊!” “没,没什么,我们还是走这边吧。” “可是湘菜馆在那边啊?” “这边也可以转过去,条条罗马通大路。” “啊哈哈,老薛,你话都说不清了,该不会碰见前女友了吧!” “胡说,不是前女友。” “瞧你,心虚的样子,不会是真的看见了什么人了吧?”顾小北不怀好意地扭过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薛星吓得这么落魄。 “我去!”这一看不打紧,顾小北差点被脚下的小石块儿绊倒。“我去,我去,我去!”顾小北连连惊叫。 是那个柠檬女孩,虽然今天她穿的是白色的针织衫,顾小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顾小北刚要问薛星为什么那般反应,可是他看到薛星复杂的眼神和额头细细的汗珠,瞬间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会这么巧吧?顾小北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你认识她?”顾小北试探。 “嗯,好久了。”薛星沉思了一下,低低的回答。 “你们关系还不错?”顾小北故作淡定。 “嗯。”薛星点头承认。 “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吧?”顾小北强忍着悲伤。 “嗯,曾经。”薛星的脸上出现了顾小北从来没有见过的忧伤。 “那么,你很喜欢她咯?”顾小北已经心如死灰了。 “嗯,非常。”薛星的拳头握得咔擦咔擦地响。 “既然是曾经,那现在……”顾小北心里又有一点小期待。 “现在,我一定会重新把她拿回来的。”薛星说得斩钉截铁。 “哦,老天!”顾小北欲哭无泪。 “怎么了?”薛星问。 “没事。”顾小北耷拉着脑袋。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说好的剁椒鱼头,走这边。”薛星指着前面的小路口。 “不吃了。”顾小北的语气里充满了沮丧。 “为什么?说好的。”薛星对顾小北的反应有点不理解,明明是他嚷求着要来,还非要冠以谢师宴的名义,现在又告诉自己不去了,这不是莫名其妙嘛。 “我没钱了。”顾小北说。 “不是前天才发了工资吗?” “我交给我妈了。” “那你没钱怎么还请我吃饭呢?” “我现在想起来没钱了。” “要不,我请你吧。” “没胃口。” “好吧,那我还是回家吃饭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哦,不用了,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顾小北拒绝了薛星。 “好吧,随你。”薛星挥挥手走开了。 顾小北站在原地,看着薛星远去的背影,那个背影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情敌”两个字。 要和老薛头抗衡了呀,实在是个劲敌。顾小北想着,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柠檬女孩,她正和另外一个女孩走在一起,那么亲昵,一定是好朋友吧。可是他就要和自己的好朋友产生裂痕了。顾小北这样一想,心里就忽地难受了。 不过,我是不会退缩的,顾小北说。 “月月,你确定自己没事吗?”田糖关切地问。 “这次医生还是说,过度疲劳,营养不良,没什么大事。”白月强打起精神,还是觉得有气无力。 “你呀,工作总是这么拼命,自己累坏了可怎么办!说实在话,我真的很心疼你。” “糖糖,你能陪我来,真好。” “说这些干嘛,我有问题的时候,还不是你陪着我的吗?” “所以我感觉你真好呀,当所有一切都变了的时候,你还是当年的糖糖。” “哎呀,你又肉麻!对了,我们叫薛星一起吃饭吧,大家好像好久没有聚过了。” “我……,要不下次吧,我……” “好吧,我听你的。走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一百零四章 顾小北的春天 顾小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和薛星分开后,顾小北坐在石凳上,一直看着远处的两个女孩。她们亲昵的样子,让顾小北莫名生出嫉妒之意。 他呆呆地看着,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没出息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顾小北,你在想什么呢! 现在的对手是老薛头呀,是相貌不凡,技术过硬,人品超好,简直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少女杀手老薛头! 没想的自己的初恋竟然是好朋友的前女友!难道注定情路坎坷?顾小北懊恼地捶了一下石凳,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这必然是一场兄弟与爱情之间的激战啊!一阵冷风吹来,顾小北竟然生出几分悲怆之感。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潮落!顾小北的心情越来越激荡!让他急于想找一个发泄口,好抒发一下此时此刻的心情。 目送两个女孩离开后,顾小北一个人来到大排档,一下子要了十瓶啤酒,想要来个一醉方休! 不过他的酒量烂得要命,基本上属于一杯爽,两杯晕,三杯倒的那一类人,一瓶 啤酒下肚就晕头转向,吐得一塌糊涂了! 好心的老板收回了剩余的九 瓶酒,拍拍顾小北的肩膀,“小伙子,想开点啊!”还顺便帮顾小北叫了出租车。 还好,家还是可以找到的。 顾小北摇摇晃晃地按响了门铃。门铃只响了一声,门就被打开了,接着顾小花就像一只猛虎冲了出来 ! “你个小兔崽子!这么晚才回来!还喝成这个熊样!看老娘不收拾你!”顾小花吼着,揪着顾小北的耳朵,甩手把门给重重地关上了。 顾小北双眼迷离,定定地站着,任由顾小花拖着走,可她哪里能拖得动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儿! “手机也打不通,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一定……” 顾小花还在嘟囔着,顾小北忽地板过顾小花的头,在她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嘴中还念念有词,“小柠檬,你怎么这么凶,和我老妈一样……” “我去你个大冬瓜的!”顾小花拼尽全力,把基本上不省人事的顾小北拖进他的卧室,脱掉他脏兮兮的外衣,照顾顾小北躺在床上。“不能喝酒别逞强啊!瞧瞧你这个怂样,连你爸一个脚趾头都不如,哎呀,老天,我怎么生了个这么个二百五儿子!” 沾了床的顾小北倒是安静了,不到三秒钟就呼呼大睡,顾小花用毛巾给儿子擦了擦脸,手触着顾小北的胡渣的时候,才意识到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安顿好儿子后,顾小花起身离开顾小北的房间的时候,感觉全身酸痛,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不禁感叹,娘的,这就累的不行了,怎么这么快就要变成一个老太婆了。 “站住!”躺在床上的顾小北大喊,把顾小花吓了一大跳! “老薛头!我是不会输给你的!”顾小北喊叫着,胳膊也在空中乱抓。 顾小花摇了摇头,轻轻关上了门。 第二天 ,顾小北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班,头晕脑胀,有气无力,连昨天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该怎样和老薛头和平共处? 薛星每天都是那么忙碌,病房,办公室,检查室,护士站,他的身影不断变换地点,好像最近和林雪又一起参加了关于心血管方面的研讨会,这人好像有三头六臂,不管怎么忙碌,总能协调好各方面的工作,每天神清气爽,活力满满。 这不,刚刚查过房,和患者唠了一会儿,又满意地打发了有事没事就来请教问题的小护士,薛星这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稍稍喘了一口气。 “哎,小北, 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薛星问。 “哦,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薛星的关心让顾小北有些惭愧,如果老薛头知道自己要和他一起竞争女朋友,他该会怎么想呢? “又想你的女同志了吧?”薛星打趣道。 “是我们的女同志。”顾小北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心事重重地沉默了一会儿,“老薛头,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你失去了我会怎么样?” “失去?”这个词让薛星忍不住发笑,“那我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真的?”这样的答案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嗯。”薛星敷衍着。 “那,如果是同时失去我和你女朋友呢?”这才是顾小北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女朋友嘛,不可能。你,就随意了。”薛星停下来手中的工作,转身看着顾小北。 “哦。”顾小北躲过薛星的眼神,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怎么啦,今天有点奇怪。”薛星有点疑惑。 “没事。”顾小北双手捧着脑袋,伏案不在说话了。 “薛医生,五床病人血压和心跳有点异常。”一个护士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说。 “好,我马上过去。”薛星立即起身,随护士一道离开。 顾小北望着薛星远去的背影,又生出无限悲伤。假如老薛头知道了自己的好朋友,即将背叛他,会不会有点难过呢。 顾小北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终于等到下班时间了。 “薛哥,我请你吃饭。”顾小北说。 “工资不是交给你老妈了吗?”薛星边换衣服边说。 “我又管我妈要回来了。” “你们可真是有趣,好吧,走。” 俗话说的好,酒壮怂人胆。 两杯酒下肚,顾小北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滑出女孩的照片,这是他昨天偷拍的,虽然距离比较远,但是,他相信,薛星是可以认出来是谁的。对,顾小北要摊牌了,虽然他认为自己各方面都不如薛星,但是,他还是想要坦白一点,公平竞争。 “喏,这就是我的女同志。”顾小北把手机递了过去,做好准备迎接战争。 “是,是她呀!”薛星一口酒一下去,噎得满脸通红,“怎么是她啊!”薛星一脸惊奇和不可思议。 “对,就是他。”顾小北已经预想到薛星会是这样的反应,“我要追她。” “嗯,”薛星放下酒杯,思忖了一会儿,“她是个好女孩儿。” “所以,你对她的感情也很深了。”顾小北觉得气氛越来越凝重了。 “不错,我曾经对她有亏欠。”薛星的表情也凝重了,他定定地盯着杯中的液体,仿佛陷入了回忆里。“我很希望她能幸福,特别特别真心地希望。” “我不会退缩的。”顾小北鼓足勇气说,在桌子下面握紧了拳头。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顾小北一直低着头,他不敢看薛星的表情。这真的是很折磨人,一边是如兄弟般的同事,一边是第一眼就夺走他的心的女孩,而他要插入其中。 顾小北自斟自酌了一杯,他一直贪玩,不认真,没心没肺地活了二十多年,如果不是那天遇见了那个发着光的鹅黄色女孩,他以为生命原本就是这样,并且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像一条小溪,缓缓流淌,或许是快乐的,但是总会少了点什么。 而少了这一点,生命就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红的,粉的,绿的,紫的,全都变成了苍白的。酸的,甜的,哭的,咸的,全都变成了寡淡的。 假如不曾遇见你,我就还是原来的自已,同时,我也不是我自己。 顾小北第一次觉得生活发生了变化,自以为潇洒自在,放纵不羁的生命中偶然间被插了一个顿号,然后他又心甘情愿地在后面画上了一个句号。 再见了,过去,他说。 而迎接他的必将是五光十色,充满意义的新世界。 尘埃落定,心有所属,这种有归属的感觉,让人忐忑又心安。 顾小北一直低着头,薛星也自己默默地喝了一杯酒,沉默的氛围,让空气越来越沉重。 良久,薛星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老薛要说话了,顾小北心里想,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镜头,猎猎寒风,高山之巅,两个男人的对决…… “你要不要她的电话号码?”一个声音飘过来。 “噗!”顾小北一口水喷了出来,“你说啥?” “你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还怎么去追人家。” “这……”薛星的话和顾小北脑海中的构思千差万别! 顾小北的思绪在风中凌乱!老薛头要主动把自己女友的联系方式给自己?如果他不是精神有了问题,那他一定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的低级趣味的人! “拜托你,做事情靠谱些。”薛星对着目瞪口呆的顾小北摇了摇头,“她是一个对我有着特殊意义的女孩。” “哦。”顾小北蒙了。 “联系方式,我已经发在你手机上了,其余的就靠你自己的了。不过,你要是有半点的对不起她或者三心二意,我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薛,薛哥,”顾小北一时还消化不了薛星的话,“你,放下她了?” “谁?” “她啊,你的,你的,女朋友。”顾小北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柠檬女孩叫什么名字。 “当然不会,一定不会!” “啊?” “所以小北,我们一起努力。”薛星坚定地说,“说实话,也是因为你,才激起了我的斗志,我其实,我其实已经有些无力了。” “一起?”顾小北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了,你不想?” “我……”顾小北无语,接着一咬牙一跺脚,“薛哥,我是不会退缩的。” “嗯,就是这样。” 后来,薛星把看起来怪怪的顾小北送回了家,顾小北目送看起来怪怪的薛星驱车离开。 顾小北偷偷溜进自己的卧室,千万不能被顾小花发现,不然,有是一顿暴揍! 他一头栽到床上,滑出那张照片,照片中是女孩的侧脸,在秋天傍晚的夕阳中站着,微微含笑,安静美好。 顾小北忐忑地吻了一下手机屏幕,做完这个动作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它把手机扣在胸口,展开双臂,傻傻地笑了。 “田糖,原来你叫田糖啊?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听,田糖,就是你了。”他说。 “顾小北!”门被残暴地敲着,不过顾小北并不担心。 “嘿,顾小北,你换锁干嘛!”顾小花扯着嗓子喊,“快去洗澡!” “顾小花,我睡了!” 第一百零五章 他的心里在下雨 赵小可已经是第N次在公司办公楼的一楼大厅看见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的韩阳。 他几乎不怎么说话,看起来优雅,沉稳,谦和有礼。有一次赵小可看见他帮保洁阿姨摆弄她的老式手机,还有一次,他的咖啡洒了,他用纸巾把桌面擦拭的干干净净。 赵小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注意那个静坐的男人,大概是多日前一个加班的晚上,她匆忙地跑向电梯,而他在里面帮她打开了门,并且还用手护着电梯门等她走进里面。 每次想到这个场景,赵小可的心里就砰砰直跳,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受到的男人最高的礼遇吧。 赵小可虽然在公司的女同事之间混的风声水起,可是男人缘实在是无法言说。况且作为行政助理,赵小平每天处理的事情不外乎就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这这个规模一般般的公司里,她这个职位,是做不上什么业绩的。 所以,赵小可在上司的眼里,几乎是不存在的一个存在。 至于白月,最初的时候赵小可的确是冲着白月的职位而接近她的。白月是胡总的助理,赵小可单纯地以为只要和白月搞好了关系,就能从她哪里更深入地了解一下胡总,从而也能使自己的目标更进一步。 赵小可不是期待飞上枝头做凤凰,她是真的害怕了单身,并且是这种事业平平,容貌平平地单身下去。所以,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要试试看。 无奈,赵小可终究是看错了人,白月不光是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就连帮自己的弟弟盖一下公司的公章,这样简单的事情白月都不肯答应。 赵小可觉得自己受了伤,毕竟她那一段时间她也曾真的想真心对白月。再加之胡总也并不把赵小可放在眼里。这个可怜的女人才一时气愤不过,故意整白月,好出一口恶气。 赵小可有一个表哥,叫李天羽,也是巧了,前段日子李天羽来到S市,正好碰见了赵小可,两人一块吃饭中,又正好聊到了白月。赵小可也就是这个时候,知道了白月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当然,她知道的只是李天羽口中的版本。 她向李天羽索要那些照片,李天羽只是在手机上让她看了几眼,说是过去的事情了,就让它慢慢死掉好了,再翻出来也没什么意义,毕竟是一起的同事,即使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没必要揪着人家的往事不放,谁还没有个荒唐的过去? 赵小可嘴上同意,却还是在李天羽去卫生间的时候,偷偷把那几张照片发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并且删掉了痕迹。然后一个恶毒的念头就开始在自己的心里盘旋。 所以,不久后,就出现了全公司的人都看到那些不堪的照片的事情,她本以为白月会恼羞成怒,想要借此好好羞辱她一番,却不料白月竟没有一点反驳之意,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和同事谈及自己的身材,这种结局,让赵小可心里发毛。 那段整白月的日子里,赵小可才尝到了受人瞩目的滋味,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很奇妙,很新鲜,可是,心里却并不快乐。 就像那句话说的,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有。 下血本买的化妆品也被收在一边,整个人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没有心思。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是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老女人,还会有人悦吗? 那些争斗的心思也没有了,赵小可结结实实地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这几天,赵小可心里的荒原忽如一夜春风来,嫩嫩绿绿的小草撩拨着她的心。收起来的瓶瓶罐罐重新摆上台面,不努力的女人从来没有前途,赵小可又一次整装待发。 对于一个将近三十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女人来说,一个基本上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的眼睛里的风度翩翩的男人,那绝对是一剂毒药呀! 心脏扑通扑通的,年轻人口中的小鹿乱撞就是这么一种体验吧。 当然,赵小可并不知道那个奇怪的男人的名字叫韩阳,在他眼里,那里坐着的是一个对她来说魅力四射,极具吸引力的男人。 这天是周五,赵小可早早起了床,穿上上个礼拜买的米色风衣,画了个精致的妆容,出门了。 据他观察,每个周五那个男人必然会坐在大厅里喝咖啡的,大概因为是周末,所以,会比较放松吧。 果然不出所料,赵小可一眼就看到了他。正值上班高峰期,在形色匆匆的人群里,他的身影格外清晰。 赵小可调整好呼吸,握着手里的咖啡,款款走了过去。 “试试这个。”她把咖啡推到男人面前的桌面上。 韩阳正盯着门口的方向出神,并没不知道赵小可是对自己说话的。 这个小小的冷场,让赵小可有些尴尬,她轻轻清了清嗓子,微微弯腰,“请问,现在几点了?”要想接近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请他帮忙,这是书上写的。 “哦,”韩阳这才意识到对面这个女人是对自己说话的,他抱歉地笑笑,抬腕看了看,“八点半。” “哦,那上班还早呢,今天起太早了,没把握好时间,手机又没电了,我还以为迟到了呢!”赵小可扶了扶自己的头发,自动坐在了韩阳旁边。 韩阳依然盯着门口,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天气不错啊!”赵小可说。 “嗯,不错。”韩阳答道。 “你好像在等人吧?” “是。” 这人话少得可怜,赵小可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眼睛瞄到那杯咖啡,“那个,你尝尝,还不错。” 韩阳微微一愣,毕竟突然一个陌生人递过来一杯咖啡,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不过他还是礼貌地接了过来,抿了一口。 “怎么样?”赵小可对自己的咖啡有十二分的把握,她可是下足了功夫的。 “嗯,不错。”韩阳说,“比我自己的好多了。” 一句平常的话,就让赵小可心里乐开了花。那感觉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得到了一朵小红花一样令人兴奋。 不过兴奋之余,赵小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样继续下去谈话,毕竟她也是个不善于和男人交谈的人。于是气氛陷入尴尬阶段,她也只好和韩阳一起看向涌动的人群。 “你在五楼建筑装饰公司上班吧?”韩阳问。 “哦,对呀,你怎么知道?”韩阳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赵小可又惊又喜。 “我经常看到你进进出出。” “你看到过我呀?”赵小可心里的花越开越大,原来这个男人也注意自己呢!这种感觉出奇的好。 对于赵小可这个大龄缺爱极度渴望男性关怀的女人,任何一次风吹草动都可能在她的心里刮出一阵龙卷风,她现在的状态就是,只要异性多看她几眼,就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对她有意思,这样说好不夸张。“啊,哈哈,我叫赵小可,在公司待了有几年了,还好吧……” “你上班的时间到了。” “啊?” “八点五十五了。” “啊!”赵小可拿出手机一看,“哟,要迟到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小可脸一红,马上把手机塞进包里,“那个,我先走了哦。” 韩阳并没有意识到赵小可的前后矛盾之处,因为他的心思早就被刚刚进来的女人掳走了,她今天的状态看起来还好 ,不像之前那般憔悴了。 看她走进电梯后,韩阳也起身,离开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就在这里,却还是每次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白月,你到底要折磨我到多久? 韩阳的心里,又开始结了冰,一点一点地包裹他的心,每来一次,那层冰就更厚一层。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没有阳光,没有温度,无声无息,无日无夜。 他清晰地感觉到山洞外的脚步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任凭他怎样的挣扎和呼唤,外面的人都听不见了。 上帝的残忍之处就是他不经意间让你尝到了新鲜的诱惑,却在你上瘾,你着迷之后,突然收回所有的馈赠,让你遗失,让你沉沦,让你求而不得。 如果从开始就没有品尝到那种味道,那么后来,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 可是,如果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人生是不是就毫无意义? 韩阳的心里矛盾挣扎,可是如果重来一遍的话,他还是会爱上那个女孩。因为他总认为,这世界上一定有那么的一个人,她是你遗失的与另一部分,只有和她在一起,你的生命才是完整的。 而白月,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别墅群的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外面回来的韩阳,一头扎进了工作中,全神贯注。他有一种超强的能力,就是工作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打扰不到他,所以他一刻也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要下雨了。”陆小青站在落地窗前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下雨了?”韩阳望了一眼窗外,真的下雨了。 他忽地站起来,抓了把雨伞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就折了回来,“你带伞没?” “没有,不过……” “这把给你。”韩阳把抽屉里的另外一把伞放在陆小青的桌子上,就匆匆离去了。 果然,白月还在大厅里焦急地往外张望,她总是没有带伞的习惯,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韩阳走过去,默默地把伞递到白月的跟前,他甚至不敢去叫她的名字,只要她把伞收下,她哪怕不看自己一眼也行。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让她淋雨,仅此而已。 可是,白月依旧像打量陌生人一样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韩阳,然后礼貌地对他微微一笑,转身投入倾盆的大雨中。 韩阳很想追出去,可是脚像扎了根,心像淋了雨。 她是宁愿淋雨也不愿接受自己的伞? 她是有多大的决心,才能这么决然地转身离开? “咦?你怎么还在这里?”赵小可惊喜地跑过来。 “这个给你。”韩阳颓然地把手中的雨伞塞进赵小可的怀中,转身投入雨幕。 赵小可待在原地,她的心里,雨过天晴。 第一百零六章 海绵里的水 悲伤就像是滂沱大雨中一块巨大的海绵,绵绵无力,却渐渐储蓄,渐渐饱满,渐渐沉重,在广袤无际的夜空下,幻化成怎么拖也拖不动的包袱。 拧得越干,它饱涨的速度越快。 那沉甸甸的感觉,好像再也得不到阳光的烘干。 韩阳就在这样的无边无际的大海绵上行走,深一脚,浅一脚。 这块海绵就那么无声地躺着,从遥远的昨天,一直延伸到未知的明天,看不到起源,更望不到终点。 有时候,它明明是干燥的,可是你的脚踏上去的时候,海绵里储藏的液体,就会狡黠地冒出来,藤蔓一样从脚底一直密密麻麻地爬到发梢。 那裹着霉烂气味的液体,一点一点渗入皮肤的表皮,真皮,再到血管里,最后随着血液循环,注入同样冰凉潮湿的心房里,不到几秒钟,就输送到全身各个部位的毛细血管中。 然后,它就开始对你咧嘴,微笑地看着你痛苦蜷缩,你越是难受,它就越是嚣张,四仰八叉地躺着,直到你萎缩成一个虚弱的肉球,它才抖抖脑袋,继续做一张温柔的海绵。 漫天的大雨,想要淹没一个城市的高度。 十二月份的天气,应该会下雪吧?怎么还会下这么滂沱的大雨? 果然,南方的温婉也会很凶猛,北方的强悍,谁说没有温柔的时候? 不到两分钟,韩阳的衣服已经里里外外湿了个透,头发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发尖,小溪似的,一缕缕往下淌。 他的目光在雨幕中急速搜索,那个梦魇一样日夜撕扯着自己的女人!她是疯了吗! 这么大的雨她干嘛要跑出来!她明明是那么讨厌雨水的,她为了躲避自己,就要这么糟蹋她自己吗!她一定是疯了,她一定是着魔了,她最好被这大雨淋个半死!她,她冷吗? 韩阳在雨中寻找着,疾驰而过的车,打着水花,华丽丽地溅了它一身,多么清澈的嘲讽! 看到了,白月就在前方,雨水毫无疑问地打湿了她的全身,仿佛比自己的还要透彻些。她不急不躁,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像这漫天的大雨不存在一样。 笔直的背影,比夜还要冷。 韩阳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这种痛感还未消失,就被一阵更猛烈的恨意代替! “白月!”韩阳大声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作践自己!” 或许是风雨太大,也或者夜是个黑洞,韩阳的声音像是被吸附了,前面的背影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你对我说句话啊!”韩阳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是命令,还是恳求了。 他只是期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就连看他一眼,她都不愿意了吗? 白月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正要拉开车门,韩阳比她早了一步,他用力一推,她就倒进了车内。 韩阳也上了车,和白月并排坐在车的后排。 接着,是一片沉默。 出租车司机惊异地回头,两个湿漉漉的人,显然让他有些不快。 “去一方。”白月说。 “那个,雨天,路不好走啊,况且,你们这样……”出租车司机并没有发送车子的意思。 “去一方。”韩阳丢过来一打人民币,重复着白月的话。 “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出租车司机接过钱,车子发动,“二位坐好,马上就到。” 雨势好像小了些,雨滴拍打着车窗,汇集成一股细流,顺着不确定的轨迹迅速滑下,接着又有另外的水滴前仆后继,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生生不息。 韩阳盯着他左侧的玻璃,这些水珠是幸福的吧,他想。他右侧的呼吸浅浅,和以往的频率一样,只是多了些看不透,摸不清的寒意和疏离感。 原来,产生裂缝的人,距离再近,也好像隔着鸿沟。 一如既往的沉默,沉默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至少,他不会听到她柔软嘴唇里会吐出怎样冰冷刺骨的语言。 “闹别扭了吧?”出租车司机想要打破僵局,“听听音乐吧。”毕竟收了这么多钱,总要提供些人性化的服务吧。 沉默。 “听说下雨天,坐车和听音乐更配哦!”中年出租车司机竭力想要展示下自己的幽默感。 沉默。 有些尴尬,出租车司机大叔默默打开音乐,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就缓缓流淌了出来。 大概觉得不合时宜,司机切了歌,“这个不太好哈,换一个换一个。” 接着同样是梁静茹的《分手快乐》,开始在车里飘荡。 “什么鬼!”出租车司机急忙切歌,“梁静茹今天失恋了吗?我再换下哈!” 然后,一曲《你终于做了别人的小三》便轰轰烈烈地爆发出来了。 连出租车司机都大吃了一惊,车子剧烈地晃动一下,歌曲戛然而止,“今天是怎么了?我们再换一下哈!” “关上。” 韩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啊?” “把音乐关了。” “好好好。”出租车司机讪讪地关了音乐,脑门出现了密密的汗珠。 很快就到了一方。 白月下车,径直走了进去。 韩阳在外面端详了片刻,也走了进去。 韩阳是第一次走进酒吧这种场合。除了公司及行业组织的酒会,韩阳从来不喝酒。 他不喜欢一切能扰乱思维的东西。可是偏偏自己的思维被扰得犹如一团乱麻。 虽然这里的格调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韩阳的心底还是有种抵触的情绪,这一点从他紧蹙的眉头就可以看出来。 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在最偏僻的角落坐下,灯光在他身上不断地变换着颜色,每一种颜色落进他的眼睛里 ,都幻化成结晶着水滴,啪的一声,碎成无数片残渣。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白月落座不久,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就飘了过去,不是玫瑰还会是谁? 韩阳的眼里马上出现一种鄙夷的神色,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白月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混在一起。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湿身诱惑啊!”玫瑰调笑着坐在白月对面,“身材还不错,就是衣服丑了点。” “别说风凉话了,快给我一杯酒。” “你还是先随我换下衣服吧,省得某些臭男人,把持不住,闹出什么乱子来。” “算了,我还没有那么大魅力。” “随你。” 服务生马上送来了酒,一口下去,白月觉得整个人都畅快了不少。 “干嘛搞成这个鬼样子?”玫瑰挑眉,“可怜兮兮的,是想要哪个男人来怜爱呢?” “我可没这种小心思,下雨了,没带伞,就是这样。” “那个,”玫瑰抬起下巴,对着韩阳的方向,“是你的袜子吧?” “不,我不认识他。”白月自饮一口酒。 “你一点都不会说谎。”玫瑰斜斜地盯着白月,这个可怕的女人有着惊人的洞察力,“你很爱他,至少是曾经很爱。”玫瑰说着,冲白月意味深长地笑了。 “算是吧,那有怎样?过去的事情了。”和一个人呆久了,就会沾染上那个人的某些习性,白月现在就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和玫瑰有些相似了。 “好吧,你去尽情地玩吧。”玫瑰推了一把白月,“让我来会会你的前男友。” 白月摇摇头,把外套脱掉,走进了人群中。 湿漉漉的衣服把她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刚跳进舞池,就引起了一阵骚动,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还冲着她吹口哨。 白月不闹不怒,盈盈笑着,随节奏扭动身体,她很陶醉。 其实,白月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里,喜欢把自己淹没在灯红酒绿和觥筹交错中。 就像玫瑰说的,一方从来都不是个热闹的场所。它只是你心里想暂时停靠的那一方。 这是一方奢靡的纯粹。 男人松开领带,女人换上性感的衣服,没有束缚,不需要隐藏。你大可以放肆放纵,这就是一方。 玫瑰让服务生送过去几杯酒。韩阳的双眼里已经装满了大雾,迷迷茫茫地看不到底。 “你爱她?”玫瑰已经坐在了韩阳的身边,身体几乎贴上了他。 韩阳瞥了一眼玫瑰,她比远远看着更加妩媚。 “不过,好像是过去式了。”玫瑰的手指在白月和韩阳之间点了点。 韩阳饮了一口酒,把杯子重重放下。 玫瑰浅笑,男人都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总是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等到失去的时候,又死不甘心,连挫败都显得有几分高傲。 她们永远不知道女人要的是什么。 玫瑰望向人群中的白月,她已经和一个看起来还算帅气的男人想谈甚欢了。 “怎么样?什么心情?玫瑰把一只胳膊搭在韩阳肩膀上,带着香味的气息徐徐地在韩阳脸上蔓延。 韩阳冷哼一声,起身走向人群,一把把白月从那个男人的身边拉过来。 男人微微皱眉,深深地盯着韩阳,他的个头比韩阳还高出半头,看韩阳的时候,很自然地成了俯视的姿态。 “不要碰她。”韩阳说。 “呵呵,你是谁。”男人显然不懈,上前一步,逼近韩阳。 “我不认识他。”白月挣脱韩阳的手,站在一边,冷冷地说。 “听见了没,他不认你。”男人的脸上露出来一种胜利的姿态。 “你跟我走。”韩阳不理会那个男人,拉起白月,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哎,等等,”玫瑰飘了过来。“想走可以,把单给埋了。” 白月无奈地看了一眼玫瑰,玫瑰冲着白月一笑,一脸无辜,好像在说,我也没办法呀,我的酒又不能白喝。 韩阳掏出钱包,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随身携带的钱全都给了出租车司机,偏偏他又出门不带卡的人。 “呵呵,想白喝酒啊!”男人嘲笑着,“没钱就不要出来玩啊,还想泡妞儿!” 周围的人,也开始起哄。 “回家先换个衣服吧,哥们儿!” “要不,我请你喝几杯吧?” “没钱还想带妞儿出去,这难道是产生爱情了,哈哈哈!” …… 韩阳就那么落魄地站着,任凭周围的嘲笑声铺天盖地的飞过来。羞愤和一种遥远的自卑感一寸一寸地吞噬了他。 他发觉,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打电话求救的人。 “拿走吧,穷光蛋!”那个男人掏出一打钱,扔在韩阳脚下,“捡起来就是你的。” 口哨声从四面八方升起。 韩阳在无数双眼睛种寻觅她的那双眼睛,然而他只看了白月一眼,就突然失聪失明了。 光怪陆离的场合和嘈杂的声音都不见了。 只有她面无表情的脸和冷漠的眼神越来越大,最后,那张胀满了水的海绵,又开始重重地压过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万有引力 韩阳闭上眼睛,一大片黑暗淹没了他。 那种日夜纠缠他的情绪又开始啃噬他,悲伤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裹着细碎的泥沙,从脚底不断上升,再上升,水温是寂寞的暖,应该是超过了三十七度,不然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怎么相对的越来越凉。 水平面上是一轮白日,耀眼却没有温度。 尖锐的光芒刺破灰色的迷雾,连空气中翻腾的微粒,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只有一团迷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重,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 河水似乎有很大的密度,随着水位的上升,韩阳的重心越来越不稳,好像只要来一阵风,他就能会被轻易得吹倒,倒在那奔流不息的河水中,随波逐流。 可是,周围静的出奇,没有一丝的风吹草动。 他无力抗争,只能定定地站着,有那么一瞬间了,他想,要不就这样吧。就让这水,淹没了自己,从此沉静吧。 可是,只要这个想法冒出来,那张灿如明月的脸就会浮在他眼前,对着她笑。她漆黑的眸子,是夜空里永远亮着的北斗星,她说,韩阳,带我走吧,我什么都愿意。 跟我走吧!韩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可是他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声音没有传播的介质,只能在他胸腔里回荡。 绝望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全身,他漠然地望着远方,那个他无数次眺望过的远方,有一种湿润的气息开始在干涩的眼眶里氤氲,韩阳握紧拳头,把那液体生生地逼回去了,他的肩膀微微颤抖。 “他怎么了?” “不会是个傻子吧?” “喂喂喂,穷小子,回家找妈妈吧,装什么可怜。” “哟,你们看,他在发抖,哈哈哈……” …… 白月挤出人群,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坐下。 “喂。”见多识广的玫瑰也被眼前这个男人的表现微微惊住了,她翘起食指,点了点他,还不忘奚落“不会因为几杯酒钱,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了吧?” “嗨,美女老板!”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面貌清秀的年轻男人,是薛星,他一只手揽着玫瑰的腰,“什么事啊,让美女大动干戈?” “谁大动干戈了,不过是几个酒钱而已。”玫瑰把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 “给我半个小时,我回去拿。”韩阳说。 “谁知道你这一回去,还来不来呢?”玫瑰环视了一圈,好像是在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又不认识你。” 韩阳的脸色刷白,手指握得吱吱吱地响。 “要不这样吧,”玫瑰点了点韩阳还潮湿的衣服,“你脱衣服吧。” “老板,你又要玩什么花样?”人群中有人起哄。 玫瑰也不理那人,继续说,“你喝了我三杯酒,就脱三件衣服吧,然后,我就放你走。”玫瑰接着转了一个圈,“大家想不想看这位帅哥的胸肌呢?” “想!”起哄的人不少。 “脱!脱!脱……” 此时整个酒吧里一切活动都停止了,所有的人都围着玫瑰和韩阳,更有人打着节拍,等着看一场好戏。 韩阳的身体更加剧烈地颤抖着,一向清高的他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当众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可能。”韩阳抬头,用那双冷若深潭的眼睛看了一眼玫瑰,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是毒蛇。 薛星拉了拉玫瑰的衣服,连他都觉得这样有点过份。 “这样吧,我先把他的酒钱垫上,行吗?”薛星说。 “不用。”韩阳和玫瑰同时说出口。 “给我半个小时,钱马上送过来。”韩阳克制住自己的怒意,盯着眼前耀眼的女人说完,挤出人群,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冷冷地看着远处一片唏嘘的人群。 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随便摆布? 这个法制社会还由不得某些人任性妄为。 玫瑰悄然一笑,也不再计较,玉臂一挥,“散了吧。” 白月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看不见表情。和韩阳隔着不远的距离默默对峙着,谁也不知道各自的心里想些什么。 白月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定律。 任意两个质点有通过连心线方向上的力相互吸引。该引力大小与他们的大小与质量的乘积成正比,与他们距离平方成反比,与两个物体的化学组成和期间的介质种类无关。 这就是著名的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 事隔多年,白月之所以还这么清楚地记得这个定律,是因为,高中时候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一个定律,她就感觉太神奇了。 好遥远了吧。 高中的课程和测试总是多得要命,最开心的就是和糖糖还有薛星一起,脱下校服,铺在地上,坐在绿绿的草地上,在漫天繁星的夜空下,暂时抛开烦恼,聊来未来和梦想。 夜风总是很温柔,糖糖最喜欢原地转圈,薛星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三个孩子,单纯美好。 可是并不是每天三个人都可以聚在一起的,一个人的时候,白月最喜欢独自发呆。 那时候耳机里最多的是周杰伦的歌,白月最喜欢《七里香》和《枫》。 在某个早醒的清晨,在无聊聒噪的化学实验课上,在堆满课本和参考资料的课桌上,她抬起头,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仰望过去,天空高远,夏蝉总是不知疲倦,这时候,白月的脑海里总是不其然出现那个神奇的定律。 她想,她的那个质点在哪里呢? 白月的心里有座城堡,那里四季分明,一切都是明朗的,春天是浅绿色的,夏天是淡紫色,秋天是金黄色,冬天是纯白色的,只有一个地方模糊不清。 那么,那里是不是住着属于自己的那个质点呢?白月想。 天空中偶然有飞鸟掠过,清丽的歌声,像在天空中拨了一根弦。少女的心中,第一次萌发了青春的悸动。 和其他青春期女孩一样,那种感觉是温暖的,又有点潮湿,飘忽不定,是伤感的甜蜜。 看不见那个点,但是感觉却很真切,因为平静的心湖里,开始每天都荡起涟漪。而这种涟漪,绝对和上课被老师提问,或者备战考试不一样。 白月忽然变得时而欢快,时而忧郁,没有缘由,但是,心里是甜的。 感觉很微妙。 根据定律来讲,应该是距离太远了,要不然那种感觉为什么总是淡淡的,若有若无呢? 很久很久的后来,她找到了属于她的质点,她以为那就是她一直寻觅和期待的质点。 他给了她一场斑斓的梦。 从清晨到日暮,从河流到山巅,从春天到四季,从漫漫无边的黑夜到霞光万丈的黎明,带给她排山倒海般的激荡。 是因为距离太近,引力就无限大了吗? 那么现在呢? 为什么心里毫无波澜? 再伟大的大师,也有错误的时候吧? “怎么样?好受些没有?”玫瑰挨着白月坐下,手里永远都离不开酒杯。 “恩?”白月心不在焉。 “那个男人啊,”玫瑰朝着韩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别告诉我你和他已经毫无瓜葛了。” “真有你的 ,他从前可是在公众面前很少表现自己的情绪的。” “下了班还穿那么周正,明明淋得狼狈不堪,还清高的很,拉着臭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这种男人啊,表面高冷,内心啊,有时候比玻璃还要脆。” “脆?”白月很不认同这个词,“他可不脆。” “看男人这件事上,我走的比你远,你想象不到的远。” “那又怎样?” “反正呢,姐姐是帮你出了一口气了。”玫瑰抿了一口酒,“我就是喜欢和这些男人斗。” “有什么意义呢?” “甭管有没有意义,我看得实在很着急。” “你急什么?”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有矛盾就解决,有误会就讲清,你以为生活是偶像剧啊,一个误会连着一个误会,明明一句话的事,一定要弄得打成个死结,非要弄得两个人遍体鳞伤,最后才抱头痛哭,重归于好,这不叫惊天地泣鬼神,这就是作。” “我现在就是要从这个死结中抽身出来。” “算了,这些情情爱爱的,我也搞不懂,这世上唯有美酒与音乐不可辜负。”玫瑰拍了拍白月的肩膀,花一样飘走了。 陆小青在二十分钟的时候赶到了一方。 韩阳和她交谈了几句之后,两人就一道离开了。 白月又隐匿在黑暗里,好像这样,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了。 在酒吧的另一个脚落里,还有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 “因为心变轻了。”薛星说。 “啊?”顾小北对薛星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很不理解。 “任意两个质点有通过连心线方向上的力相互吸引,该引力大小与他们的大小与质量的乘积成正比,与他们距离平方成反比。” “你在说什么?”顾小北以为薛星已经喝醉了。 “这是万有引力定律。” “这我知道,牛逼的牛爷爷提出来的,可你突然冒出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两个人距离近了,引力却小了呢?” “哪两个人?”顾小北一脸迷茫,接着张大了嘴巴,“你说我和你呀?”顾小北夸张地摇摇脑袋,“我只相信异性相吸,去他的万有引力定律!” “因为心变轻了。”薛星一直在自说自话,“心脏也有自我保护功能,当它不堪重负的时候,就会把承载的东西抛弃掉,因此它的重量就会减少好多,所以,这个时候,即使两个人距离很近,也感受不到相互之间的引力了。” “老薛,你没事吧?”顾小北的表情已经几近惊恐。 “这个定律,是一个女孩告诉我的。”薛星的脸上开始蒙上一层迷雾。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顾小北不自觉心惊了一下,原来老薛头是在感伤啊,感伤的对象是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也是他心心念的姑娘啊。 顾小北怀着怨意盯着薛星,该死!老薛头因伤感而忧郁的脸庞,在柔和的灯光下,竟然很好看。这大概很让女孩子着迷吧? 这一瞬间,顾小北的心情像是淋了一场大雨。从薛星的表情中,他看到一个男人的一往情深。 老薛头,真是一个劲敌啊!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次认真 一向没心没肺来去自如潇洒不羁的顾小北最近像得了抑郁症一样,经常的一个人发呆,时间久了,连同事都觉得瘆得慌。 “小顾啊,不舒服啊?” “小北啊,工资又上交妈咪,没钱花了?哈哈哈……” “去去去,别奚落他了,我觉得我们的小北啊,肯定是发 春了!你看,眼神呆滞,四肢无力,间歇性亢奋,不是发 春,会是什么呢!嘿嘿嘿!” “大冬天的,发什么春?”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同办公室的一个同事开始模仿着赵忠祥充满磁性的声音,“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在那片苍茫的大地上,有一个人的心里,悄悄……” “我看是你发 春了吧?”另一个同事打断他,“小北,是不是来大姨夫了?” …… 整个科室里,数顾小北年龄最小,大家没事的时候都会逗逗他,平日里,顾小北总会极力反击,断然是不会让自己落下风的。只是近日来,顾小北实在没有心思去斗嘴,因为他的心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青春期来的太晚了吗?顾小北想。 从初中开始,顾小北就是住校生。十几岁的时候,正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顾小北的窦却迟迟不开。 周围瘦得像干豆角一样的满脸疙瘩痘痘的男孩子,渐渐地都开始对女孩子产生了兴趣。 捉弄女孩子 ,研究女生的穿着,上一节生理课都激动得好像打了激素一样。尤其是每天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贱兮兮地聊着下 流的话题。有的同学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那种小黄片,那时候还流行着MP4,几个男孩子凑在一起,看得热火朝天。 顾小北呢?初中生的时候,他还像个小学生似的。 他讨厌和女生在一起,对他来说,女孩子就是胆小鬼,爱哭鬼,磨磨唧唧,又没力气,什么都做不成,又爱叽叽喳喳,总之就是特没劲儿! 当然,相对的,顾小北在女生堆里也是最不起眼的男生,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像是空气般的存在,有什么活动也不会有女生主动邀请他,他也不在意,乐得清闲。 倒是有几个班干部经常和他打交道。 “顾小北,你怎么又不交作业了!” “顾小北,这周该你值日擦黑板了!” “顾小北,你妈又来看你了!” …… 那时候的顾小北最爱看《灌篮高手》,一本漫画被他翻个稀巴烂也不愿意放下。在懒散的早读上,在无聊的语文课上,在闷热的午后,在深夜的被窝中,顾小北捧着他的漫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肆无忌惮地快乐着。 大概每一个平凡的浪荡少年,都会做些轰轰烈烈的大神梦吧。 顾小北就是这样。 樱木花道是他的偶像,自然的,樱木的那句“我是天才”也成了顾小北的口头禅。 他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像樱木一样,从一个最不起眼的男孩子,一跃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无奈,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很残酷。 顾小北的球技很逊,并且逊得很离谱。 不过这并不妨碍顾小北的大神梦。顾小北天性乐观,极富阿Q精神,他坚信“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所以篮球逊不要紧,总有一天会好的。 一天又一天,白日梦越来越长地持续着。 高中时候,顾小北已经长成一米八的大个了,他依然喜欢看《滚蓝高手》,球技也依然很逊。 渐渐地顾小北对篮球没了兴趣。他竟然厚颜无耻地自我解释为,自己只是对篮球的热爱升华了而已,从身体上升至灵魂的喜欢。这种不要脸的诡辩,大概只要顾小北能讲出来。 高中的顾小北,心理年龄已经达到了初中生的水平。 他开始留意女孩子。 夏天时候,座位前方的女孩隐约透出来的肩带,总让他无尽遐想。为什么女生的头发总是香香的?为什么女孩子连水杯都那么好看。体育课上请假的女生,大概是来大姨妈了吧。 顾小北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开始猜测女孩子。 房间里的动漫海报,也变成了丰乳肥 臀的妖娆女郎。关于这一点顾小花没有意见,甚至很欣慰,如果儿子一直长不大,一直对女孩不敢兴趣,那才让人头大呢! 直到有一天,顾小北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赤木晴子的女生,心里激动了老半天,这应该是坠入爱河了吧。 可是这种激动只持续了三天就结束了,因为第二次看到女生的时候,她已经剪了头发。 一点都不像呢!顾小北懊恼地说,自此结束了自己短暂的暗恋生涯。卧室里的海报,也就成了他青春期里最忠实的伙伴儿。 顾小北的成长似乎总是慢板拍。步入社会的他,对女孩和恋爱的认知还停留在大学时期。 那时候大多数的女孩子,清纯温婉,清澈明朗。 那时候的爱情,总是和单车有关。男孩和女孩,美好单纯。 顾小北也期待这样的姑娘和爱情,但是好像一直没有能触动他心灵的人出现。所以,他的整个大学都是一条忠诚的单身狗。 会羡慕室友们和自己女友之间的卿卿我我,但是,单身的日子也不错。 顾小北期待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呢? 像小花?是那种带着露珠的随风摇曳的雏菊,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好像还不够味道。像什么呢?顾小北换个姿势,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像柠檬,黄色的柠檬。 看起来清新温暖,问起来淡淡清香,尝起来是酸涩的,仔细回味,就会有淡淡的甜味在齿间流连。 那个柠檬色的姑娘啊!顾小北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相思之中。 “顾小北,你的魂丢了啊?”已经忙碌了一圈回来的薛星推了顾小北一下。 顾小北的下巴差点碰到桌面上,他看都没看薛星,找好支撑点继续发呆。 “喂,”薛星把手上的资料分类归置好,坐了下来,面朝顾小北,“你这是打算沉默到海枯石烂啊?” “什么是海枯石烂?”顾小北根本没有听进去薛星的话。 “瞧你的出息,不就是追姑娘吗?趴在这里自怨自艾,难道姑娘就自动跑进你的碗里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些?”顾小北像是被窥见了秘密一样,警觉地直立起来。 “你照照镜子看,满脸都写着姑娘两个字。” “是吗?”顾小北用力抹抹脸,好像要把那些字给抹掉一样,继而又颓然地坐下,眼巴巴地看着薛星,“我不知道怎么追。” “这也要人教啊?”薛星的语气里有种故意奚落的味道。 “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一想到她心就砰砰砰直跳,我想过去联系她,可是,我连说什么都不知道,担心自己会出丑,所以……”顾小北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很正常。”薛星喝了一口水,“我以前也这样。” “可也不能一直这么正常下去啊!”顾小北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抬高了声音。 “所以咯,你也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盼望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中你啊!” “你告白过吗?”顾小北忽然凑近薛星低声问,虽然他觉得和自己的情敌讨论这样的问题会有点奇怪,可他还是忍不住去问,至少这样可以稍稍了解点那个姑娘。 “当然。”薛星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我当时可比你怂多了。” “怎么个怂法?”顾小北的兴致越来越浓,原来少女杀手薛星也有怂的时候呀!“快给我讲一讲。”顾小北抱着寻找勇气的态度追问薛星。 “我喜欢了她差不多九年才敢去表白。”薛星说话的时候,脸上是让人看不清的表情,有伤感,也有淡淡的幸福。 “九,九年!”顾小北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环视了一周,又压低声音,“那你比我怂多了。” “结果,我还是吓跑了她。”薛星低下头,“同时,也吓跑了我自己,我太心急了。” “那就是没追上咯。”顾小北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八年后,我竟然又犯了同样的错误!”薛星的眼睛里出现了顾小北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伤悲。 “那还是没有追上咯?”顾小北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你要加油,你没有尝过失去一个人的滋味,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体会那种滋味。” “薛哥,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啊!”顾小北差点热泪盈眶! 老薛头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最高尚的情敌了。 “那你呢?”顾小北问。 “我在等。” “等?” “等她理清她的生活,等她找到自己,等她重新开放,等她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接受我。”薛星说得很坚定。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小北鼓足了勇气。 “客气什么?”薛星觉得最近顾小北说话都有点奇怪。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好兄弟对吗?”顾小北言辞切切。 “也不一定。”薛星开了个玩笑就不再说话了。 顾小北开始沉默,翻开手机,对着屏幕上的那个女孩说,“你让我第一次认真,并且,从此,永远认真。” 第一百零九章 初见 “你好,我叫顾小北,不错,就是郭敬明小说里的那个顾小北。”去去去,小说个鬼啊! “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了。”巧个屁啊! “田姑娘,在下顾小北,幸会,幸会 !”什么顾小北,还令狐冲呢! …… 一大清早,顾小北就躲开絮絮叨叨的顾小花逃也似的,一溜烟下楼了。 这天是周末,又恰好逢着顾小北休息。 以往的这个时候,顾小北一定会睡到天昏地暗,就算世界末日也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顾小花不理睬他,他是断然不会和他的宝贝床分手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每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顾小北恨不得马上走出来,躲开顾小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的聒噪,安静地想着自己的小心事。最好,能遇见那个姑娘。 因为最近天气很冷,顾小北出来的时候,顺手拉了一个羽绒服套在身体上,下半身还穿着家居服,双脚踏着灰太狼图样的棉布拖鞋,灰太狼竖着两个耳朵,咧着嘴坏笑,有一道补丁的脸很讨人嫌。 二十好几了,还穿这样的拖鞋,顾小北的心里其实是抗拒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的一切物品都是顾小花置办的。 顾小花的心里还把顾小北当个小孩子看待。 “不穿可以啊,那就光着脚啊!”顾小花双手叉腰,怒目圆瞪,老娘还制不了你! 顾小北有什么办法呢?每月的工资全部上缴了,连买个拖鞋的钱都没有了。 一走出楼道,寒风扑面而来,顾小北打了个寒颤,赶紧缩起脖子,套上羽绒服的帽子,还把帽子两边的带子勒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子,那样子可怜兮兮。 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就那么杵着,说不出的傻劲儿。 他已经鼓足勇气下定决心,要去约一下田糖。 只是还没有想到怎么开口。 万事开头难,顾小北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所以,他就这样傻傻地练习了整整两个小时了,独自模拟着各种场景的遇见,可是没有一个是令自己满意的。 只是说一句话,比当年的解析几何都要难上几万倍啊! 下过雨的清晨,有一种凛冽的寒意,整个世界都清晰的不得了。 顾小北站在潮湿的水泥地上,仰望天空,天空是一如既往的银灰色。厚厚的云层,看着就让人感觉压抑,持续了一个礼拜的阴霾,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消散? “喂,你踩进水坑里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进顾小北的耳朵里。 声音很脆,又带点毛茸茸的感觉,还有点似曾相似。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顾小北心里想 。 顾小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喜欢听声音去想象对方的样子,他能在听到声音的几秒钟之内,在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他所想象的样子。当然,他所勾勒的样子往往都是尽量往好的方向靠近。 补充一下,他只去想象好听的女孩子声音,如果是男人的声音,或者是超级难听的女人的声音,他是绝对的不去动脑筋的,想都不用想。 嗯,顾小北眯着眼睛思忖着,她有双小小的嘴巴,鼻子也是小小的,有着翘翘的鼻尖,眼睛是那种带着灵动光彩的样子。偏瘦,修长,脸上有点点小雀斑,穿着鹅黄色的上衣…… 顾小北的心咯噔一下,不会吧! 他猛地回过头。 老天!据他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的女孩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她似乎比自己还要怕冷。大大的米色毛绒绒衣服罩着她瘦瘦的身子,大红色的围巾圈着脖子,头发是散开的,大概这样可以暖和一点,现在正眯着眼睛盯着顾小北看。 顾小北暗地里叫了一声上帝! 她的柠檬女孩!果然是他的柠檬女孩呢!顾小北站在原地蒙圈了。 “你踩到水坑里了。”田糖重复了一句,眼睛从顾小北的脸上转移到了地面上的那一洼积水上。 顾小北低头一开,好家伙,自己的一只脚竟然真的在积水里泡着,这么半天了竟然没有感觉到!怪不到感觉冷飕飕的呢! 好糗,好糗,好糗! 顾小北下意识地收了收脚,想把这双鞋藏起来,可是哪里能藏起来呢! 比起来踩进水坑里的窘迫,那双咧着嘴笑的灰太狼棉拖,更让他难堪!为什么要穿这个该死的灰太狼棉拖!还有,还有这条麻袋似的家居裤! 说好的,要像王子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顾小北的心里有一万只神兽奔腾而过!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顾小北已经在脑海里把自己捅死了一万遍!为什么要穿成这个鬼样子!为什么要穿成这个鬼样子啊! 老薛头说,田糖的心里可是有一个王子梦的啊!王子会穿灰太狼棉拖吗!王子会穿棉拖加麻袋裤加这个鬼旧羽绒服吗! 淡定,淡定,一阵翻江倒海之后,顾小北不断地给自己心里暗示,这个时候要稳住!然后,他用尽毕生的勇气,抬起头,向她看过去。 田糖就在远处站着,眯着眼睛,发着淡淡的光。像黄昏时候的海水,随着波浪,送来一阵一阵舒服的温暖。 那种温暖异于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温度,恬淡,宁静,毛茸茸的带着柠檬的香味,由远及近,慢慢地推过来。 顾小北又一次看傻了眼,咧开嘴怔怔地笑着,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胸膛里尘埃落定,仿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意义,都是这场遇见的伏笔。 幸福,慢慢晕开,变得无限大。 “你鞋子湿了。”田糖说。 “我喜欢你。”顾小北说。 没有思考,没有斗争,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像长了翅膀,从顾小北嘴里飞了出去。 原本以为这是一句很难说出口的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这还是顾小北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表白。 在南方下过雨的冬日清晨,灰太狼图样的棉拖被洼水浸湿,她的女孩距离他十步之遥,他说了句,我喜欢你。 时间静止,空气里仿佛能看到风吹过的痕迹,偶尔一声鸟啼,给这样的静止,添加了一丝生动。 顾小北的眼睛里闪着光,虔诚地等着他的姑娘对自己的判定。 天空偷偷放晴,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田糖的背后像披了一层橙色的纱,犹如降落人间的精灵。 滴答,滴答,一秒,两秒……等待的时间特别磨人,顾小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他盯着田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不由自主地握起来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稍稍楞了一下的田糖,突然张开嘴笑了。 她笑得多么好看啊!两颗小虎牙停在嘴角,连鼻翼上的小雀斑都在跳舞呢! “顾小北,你好可爱啊!”田糖弯下腰,捂着肚子,还是忍不住大笑。 就这样,顾小北也笑了。 这个时候应该摆个帅气的动作吧?顾小北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伸出一只手,想要撩一下一直引以为傲的秀发,不料,手上的触感是那种光光的布料的触觉。 我天!还带着羽绒服上的帽子,并且,紧紧地勒着带子! 这还帅个屁啊!一定像个傻大个的老太太吧!顾小北脚一滑,差点跌倒。 又出丑了! 趔趄间,顾小北飞速解开带子,理了理头发,这才发现田糖手里提着两杯豆浆和一些包子油条之类的东西,“你吃这么多啊?” 话刚出口,顾小北就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本来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哦,”田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两人份的,我和我妈。” “你怎么在这里啊?”顾小北站稳脚步,跳过水坑,脸上还有的笑。 “我家就住这呀。”田糖退后了一步,因为顾小北跳过来的时候,水花溅了过来。 “住这?”顾小北一脸不可思议,“我家也住这里呀!我在三单元,你呢?” “我在十八单元,平时走北门,今天那里有积水,我就绕了过来。” “原来这样啊,我一直走西门的,竟然从来没有遇见过!”顾小北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惊喜。“对了,田,田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 “薛星告诉我的,我看到过你几次,和薛星一块儿。你呢?” “也是。”顾小北还想问几句关于她和薛星的事情,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好作罢。 “顾小北!这么冷的天,让姑娘上来吃饭啊!”头顶一个女高音直冲下来。 顾小北抬头,顾小花正趴在五楼阳台上的栏杆上使劲招手。 “顾,妈,你小点声音啊!好多人都没有起床呢!”顾小北仰脸喊。 “上来,上来!顾小北,你怎么这么笨呢!”顾小花一个劲儿喊着。 顾小北生怕顾小花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转身对田糖笑笑,“我妈,天生大嗓门。” 田糖也笑笑,“我的早餐要凉了,先走了哦!。”说完礼貌地冲楼上挥了挥手。 “田,田糖,我可以约你吗?”顾小北低着头,声音小得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嗯,”田糖思考了一下,“可以啊!” 目送田糖走远,顾小北原地跳了一下,大声喊,“我的春天来了!” “顾小北,老娘怎么生了你这样笨的人!”顾小花在楼上叉着腰说。 顾小北朝顾小花送了个飞吻,又摆了个胜利的姿势。 顾小花也笑了。 第一百一十章 特别的礼物 “一定要送阿克苏的冰糖心苹果。”薛星看着试衣镜前的顾小北说。 顾小北试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左看右看,耸耸肩膀,踢踢腿,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这件可以吗?”他回过头问。 薛星坐在沙发上,一脸疲惫,“弟弟,这是今天的第五件衣服了,你体谅体谅我这个老年人吧。” “你就说行不行嘛。”顾小北的语气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媳妇儿。 薛星一脸黑线,把手抵在额头上,遮住眼睛,好像这样就能隐身,躲避开同样在挑选衣服的几对年轻夫妻的异样眼光。 毕竟两个大男人已经在这里挑了三个小时的衣服了,三个小时啊!薛星自己买衣服从来都是十几分钟就搞定的! 等待难熬,应对顾小北各种奇葩的问题,哀怨的眼神,撒娇的表情,那简直是让人头大啊! 薛星发誓,这是第一次陪顾小北逛街,也是最后一次。 现在,就连导购员都双手放前,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这一对,额,朋友…… “行不行啊!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捂什么脸啊!有什么见不得人啊!”顾小北连环炮似的边走过来,边嘟囔,然后一屁股坐在薛星旁边,拿起旁边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忽地把头靠在薛星肩膀上,“好累啊!好累,好累,约会好累!受不了了!” 顾小北是真的累了,毕竟连着穿穿脱脱的,还要仔细斟酌,身体累,心也累。 薛星一把推开顾小北的头,朝旁边挪了挪身体,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他心虚地环顾了一圈,还好没人注意他们,只是年轻的导购女孩,投过来的不必惊慌,可以理解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顾小北白了薛星一眼。 其实,这样的动作本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顾小北谁都喜欢粘,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他在大街上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或者亲了一个男孩子一口,也不要惊讶,这很正常。 顾小北还是个孩子呢! 可是,今天,总目睽睽之下,顾小北粘人粘得有点让薛星承受不了啊!这不,没有眼力见的顾小北又凑了上来,“等下吃什么啊,好饿,好饿,饿死宝宝啦!” 薛星干脆站起来了,“还是先买好衣服吧,这件还可以,其实,不需要那么正式的,算了算了,就这件吧。”薛星实在是很想早点离开这里。 “那就这个啦?我也不想再试了。”顾小北摊在沙发上,恬着脸地看着薛星。 薛星心领神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了,付钱呗! 顾小北这个死孩子,钱全部上缴老妈了哪还有钱买这么价格不菲的西装。 “那就包起来了?”导购员问的不是顾小北,而是薛星,还不忘八卦一句,“见家长啊?” “包起来吧,包起来吧。”薛星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 拿上手提袋时,顾小北一蹦老高,薛星还真怕他会亲自己一口,拉上他赶紧离开了。 为了答谢薛星,顾小北提出用自己的私房钱请薛星吃顿火锅。 薛星自然同意了,受了这么多煎熬,让他请吃一顿饭也算是个补偿吧。 “你打算怎么办?”顾小北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肥牛,这个一米八大高个儿男孩子,早就饥肠辘辘了。 “什么怎么办?”薛星也给自己夹了口菜。“我要去约田糖了,你怎么办啊?没有想法吗?”顾小北又补充了一句,“明天平安夜,后天就是圣诞节了。” “你约你的吧,我暂时还不能约她。”薛星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淡然。 “为什么啊?”老薛头可真够意思啊!顾小北想着,这难道是让着自己吗?果然大义凌然,他日一定要好好报答下他! “因为有人会约她。”薛星说。 “奥。”顾小北低下头,“那倒是。” 这天晚上,顾小北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一刻了,这个时候了她会不会已经睡了,顾小北一边懊恼自己的怂,一边还是想不起来怎么提出来约会,把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生闷气。 顾小花已经是第八次敲门了,“顾小北你怎么还不睡觉啊,熬夜会短命的!” “睡了睡了。”顾小北伸手关了灯,再次把头埋在了枕头下。 脑海中又出现了田糖的样子,那么清纯,那么可爱,好像去摸摸她的头发啊!顾小北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摩挲,就好像真的触碰到了田糖的头发一样。 这个二十四岁才开始初恋的大男孩,现在正惶恐,不安,郁闷,自卑,夜漫长得像缓缓流淌的河流,卷着他的苦闷打着旋涡,一遍又一遍地荡起河床上的泥沙,让所有的一切都染上土黄色的孤寂。 时间却像长了翅膀,沿着河流,掠过旋涡,了无声息。 顾小北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四十了,完了!他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拿起手机,反反复复地编辑删除,再编辑,再删除,反复遣词造句,仔细推敲拿捏,最后还是发过去一句最简单明了的一句话。 “田糖,明天一起走走吧。” 然后,顾小北就重重地倒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期待着她的回音。 等待是甜蜜的,也是恐怖的。不要安静,不要安静,哪怕有一点动静,都会让顾小北欣喜万分。 可怕的是,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顾小北看了无数次的手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渐渐地渐渐地睡着了。 这天晚上,顾小北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田糖答应和他一起出去玩,他拉着田糖的手,在一片盛放的向日葵林里跑啊跑,怎么也跑不到头,直到两个人都累趴了,他把田糖拥在怀里,田糖闭上了眼睛,顾小北嘟起嘴,慢慢靠近田糖。 眼看就要亲到田糖的时候,老薛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手持宝剑直指顾小北胸口,“糖糖,他不是王子!他没有钱,他冬天只穿灰太狼棉拖!他逊毙了,哈哈哈哈!” 这时候,田糖一把推开顾小北,“我是要嫁给王子呢!”说完,转向薛星,薛星伸手一拉,两人就驾云而去。 “糖糖!糖糖!”顾小北咆哮着。 “醒醒,醒醒,醒醒。”耳朵旁边有一个遥远的声音。 顾小北睁开双眼,扑面而来的是顾小花的一张大脸,“妈。”顾小北委屈地叫了一声。 “给给给。”顾小花把满满一盘的糖果劈头盖脸地全部倒给儿子,“你叫了一早上了,给你,全给你,拿去吧啊!” 顾小北翻身看了一下表,八点五十了,手机上没有任何信息,“谢谢你的糖,小花。”顾小北有气无力地说 。顾小花捏了捏顾小北的脸蛋,“乖。”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顾小北的脸转向他可怜的门,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工具组合成了一幅惨烈的案发现场。 “你一直叫,我能不急吗?唉,开锁也是一门技术活啊!” “顾小花,我真是服你啦!”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夸赞呢,还是抱怨,顾小北说完继续把头埋在被子里。 “赶紧起床啊!不吃早餐会早死的!”顾小花拍拍儿子的被子,出去了。 顾小北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新的一天来临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 目光呆滞,四肢无力,好像天要踏了下来似的,这是失恋的感觉吗? 手机振动了一下。 顾小北一把抓过来,妈的,10010。 手机又响了一下。 “好啊,我正想出去画画,要不就一起吧。” 顾小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双眼直冒绿光。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哈嘿!”顾小北大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以火箭发射的速度冲进卫生间,叮叮咣咣,开始一顿倒腾 。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幅潇洒不羁,玉树临风的模样。接下来,要换衣服了,换衣服了!顾小花还不知道自己买了新衣服,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的! 好在顾小花还在厨房忙碌,顾小北火速换好衣服,猫着腰,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直奔门口。 “顾小北!吃饭……哇,儿子,你好帅!”顾小花端着一碗粥,呆在厨房门口,竟然是一幅花痴脸,“跟你老爸一个模样!” “妈,我,我……”顾小北满满的心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满脸堆笑,讨好似的问,“老妈,什么饭啊?好香啊!” “白粥香个鬼啊!”顾小花把那碗粥放在餐桌上,转身拿了盒奶塞给顾小北,“还吃个屁饭啊!滚吧,滚吧,快滚吧!别耽误事了!” 顾小北还在原地蒙圈,已经被顾小花推出了门外。他笑着摇摇头,老妈虽然很烦人,但是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嘛! 出了楼道的顾小北,迎面迎来一阵风 ,他赶紧护住自己的头发,所谓头可断,发型不可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啊! 帅是帅了,不过呢 ,真心的冷啊!顾小北直打哆嗦,他可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不过这也算是第一次约会,宁可冻死,绝不丑死! 田糖早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今天穿的是黄的大羽绒服,围着那条大红的围巾,远远望去,就像一株盛开的美人蕉。看见顾小北的时候,冲他笑了一下。 顾小北跑上前,“嗨,早啊!” “早啊!” 两人相对而立,这时候头顶又响起了顾小花嘹亮高亢的声音,“儿子,接着!” 说着,一个红色的小荷包丢了下来。 搞什么嘛?顾小北心里想着,走上前捡起荷包,拉开拉链,顿时傻了眼。 里面是厚厚的一打红色的毛爷爷,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老娘在你十八岁时候就准备好了。”等等,这是什么!杜蕾斯!没错!是杜蕾斯!顾小北脸一红,迅速拉上拉链,转脸对田糖说,“走吧。” “儿子!加油啊!”顾小花的声音在头顶盘旋。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终于等到你 “给你。”顾小北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苹果递在田糖的面前,“洗好的。” “冰糖心,”田糖接过苹果,“是阿星告诉你的吧?” “嗯,他说你爱吃冰糖心苹果。”听到田糖那么亲昵地叫薛星为阿星,顾小北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其实,我不喜欢吃苹果的。”田糖的脚步慢了下来,转脸看着顾小北,微微笑了一下,笑得很轻很淡,就像冬日里的阳光,明媚,却带着说不出的伤怀。 “我帮你拿吧。”已经走了好远,顾小北这才意识到,应该主动帮女孩子拿东西的,“不是吧,薛星说他每年都会送你冰糖心苹果的。” “嗯。”田糖把画板递过去,她是真的有点累了,才一会儿,肩膀就痛了。“是另一个女孩喜欢啦!”田糖拉拉围巾,正好围住了自己的嘴巴,所以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也像是被什么阻挡了一样,绵软无力。 “所以,你只是假装喜欢。”顾小北心里的酸涩还没有退去就被新涌上来的苦涩代替。 他也很好奇,今天的情绪多得古怪,本来应该是一次愉快的碰面呢! “也不算假装吧,因为真的很开心呢!”田糖的脸上重新覆盖了一层色彩,“收到礼物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件开心的事情呀,不管是什么。” “嗯。”顾小北若有所思。 他本来想说,要不,我再换个礼物给你吧,冰淇淋或者毛绒公仔。 田糖脆脆地咬了一口苹果,“原来新鲜的苹果这么好吃啊!” 她明明是笑着的,顾小北却在那张明亮的脸上,看到了迷茫的白雾,他的心就这么,微微的疼了一下,莫名。 “还是别吃了。”顾小北一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只是在田糖吃完苹果的时候,轻轻递过去一张纸巾,同时心里在想,为什么不买小一点的苹果呢! “薛星特别好,”田糖说,“所以,有好多人都喜欢他呢。” “那,”顾小北的喉结翻动了几下,“你也很喜欢他,对吗?” “对呀!”田糖扬起脸,愉快地看着天空。 这个时候的田糖看起来又像一颗快乐的柠檬了,只是顾小北的心渐渐暗淡了下来。 “薛星,我,还有白月,我们是当初的青春无敌三剑客,哈哈,我经常地会想起过去,不知不自觉的,那些过往已经距离我们这么远了。”这时候的田糖似乎很快乐,打开了话匣子,很想把所以的事情都和顾小北说一遍。 “哦。”顾小北只有一个“哦”字,像是在一条欢快的溪流中落下一块大石头。 田糖也觉察出了顾小北的不快,默默止住了话题。 之后的一路上,都是沉默。 目的地是一个广场,距离家不远,大概从小学开始,田糖就开始在这里画画了。 那时候田糖还是一个略微任性的小姑娘,扎实的功底和奇特的创意,往往让围观的大人们赞不绝口。小田糖呢,既不窃喜,又不骄傲,旁若无人,想画就画,想走呢,背起画板就走了。 她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不管礼貌不礼貌。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呢! “你妈真可爱。”田糖把画板支在一个喷泉的旁边,喷泉里没有水,顾小北依着边缘站着。 “嗯。”顾小北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怎么扫兴的,可是,听到田糖叫“阿星”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的自己,注定开心不起来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装不来的,“那么,如果他再来追你,你会答应吗?”顾小北的心里一直纠结着这件事。 “追我?谁啊?你是说阿星吗?”田糖已经坐好,她把围巾拿下来抱在怀里。 “是,薛星。”顾小北故意把薛星两个字咬的很重,仿佛这样就能产生一种疏离感。 “嗯,我想一下啊,”田糖握着画笔低头沉思,“大概不会吧,应该是完全不会,他怎么会追我呢,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他,不是你的前,前男友嘛?”顾小北说话的时候,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如果田糖回头,就可以看见这个高个子的男生,此时有多么的落寞。 “前男友?哈哈,顾小北,你怎么想的呀?”田糖像听了一句笑话,咬着画笔回过头来,“你怎么会这样想啊?” “是薛星……”顾小北有点搞不懂了。 “薛星告诉你的?”田糖依旧咬着画笔,笑意却没有那么明显了。 “额,”顾小北抓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他也没说过什么。” “我想也是。”田糖回过头,开始固定画纸。 “这么来说,你根本不是薛星的前女友,薛星也不是你的前男友咯?”顾小北还是想求证明白。 “对啊,”田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喜欢白月,他只喜欢白月,我也喜欢白月,我们三个是特别好的朋友。” “白月?就是经常和你一起出现的那个女孩?”顾小北开始有点搞明白了。 “嗯。”田糖应了一声,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浅浅地笑了,“你怎么知道?” “我,我猜的。”顾小北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 田糖没有说话。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老薛提起过这个名字呢?”顾小北盯着田糖的背影,喃喃自语。 “通常呢,爱一个人的方式有有两种,一种是整天挂在嘴上,另一种呢,就是深深埋在心底,顾小北,你还不懂。”田糖背对着顾小北,好久没有作画了,手都有点生疏了。 “哦。”顾小北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田糖的观点。 得知田糖和薛星只是好朋友之后,顾小北的心里雨过天晴。暗自高兴,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原地偷偷张牙舞爪一番。 不过他还有点小醋意,那就是田糖那么亲昵地叫老薛头为“阿星”,叫自己的时候,却是提名道姓的顾小北! 阿星,阿星,这么亲昵!不过,这次才是第一次一块儿,你的要求也太多了吧?顾小北甜蜜地自责了一下自己。 他傲慢地仰望天空,刚刚还厚实得密不透风的云层,现在竟然像棉花糖般轻盈甜美。 顾小北的眼神又重新会到田糖的背影上,田糖清瘦,个子又高,坐下来的时候也给人一种修长的感觉,又有点单薄。 风吹动她的头发,肆意飘扬,她往手上哈了口气,大概觉得顾小北好久不说话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顾小北的眼神不期而遇,相视一笑。 顾小北心一惊,整个身体从脚底一直酥麻到头顶,这就是传说中的触电的感觉吧? 初恋的感觉 。 风越吹越大,田糖的头发也越来越飞扬。连画纸也开始沙沙响,顾小北走上前,蹲在田糖旁边,好像这样就可以帮她挡住些风。 “帮我拿下这个好吗?”田糖指了指怀里的围巾,围巾太大了,团在怀里,作画的时候一点都不方便。 “哦!”顾小北赶紧接过来 ,心里暗暗骂自己,真是没有眼力见! “你画的真好啊!”虽然顾小北看不出来田糖画的什么,还是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不行,还是画不好。”田糖似乎对自己的画作很不满意,拿下画纸,团成一团,放在脚旁边。 “我觉得很好呀!”顾小北捡起那团纸,伸展一下,折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田糖有点泄了气,叹了口气,放下画笔,双手托着下巴,发起呆来。 看到田糖这个模样,顾小北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他蹲在地上,脑袋快速运转,“我来出个谜语给你猜吧?保证你猜不出来。” “嗯。” “三水压倒山。” “当。” “早不说,晚不说。” “许。” “一块豆腐切四块,放在锅里盖上盖。” “画。” “两个……” “要不我来给你画幅画吧?”田糖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 “画画?好啊!画什么呢?”顾小北的心里有一种挫败感,不过他很愿意配合田糖。 “画你吧。” “我,我啊?” “不行吗?” “当然可以啦!”顾小北跳起来,上前几步,“怎么摆姿势啊,这样?这样?还是这样啊?”顾小北不停地变换着姿势。 “你怎么穿这样啊?”田糖这才注意到顾小北一身笔挺的西装,“不冷吗?” “哦,那个,那个,不冷。”顾小北又是一阵紧张,赶紧打哈哈,“这个姿势到底行不行啊?” “不用那么认真,随便啦!”田糖忍住笑意,已经拿出铅笔,开始描描画画。 怎么可能随便?怎么也得摆个帅气的姿势啊!顾小北心里想着,昂首挺胸,两只胳膊叠着放在胸前,一副行业精英的样子。 哪知道田糖只顾低头作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好啦!”三分钟时间不到,田糖就冲着顾小北喊,眼睛里是俏皮的笑意。 “这么快啊!”顾小北满心期待地跑过来,很想看看田糖笔下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喏,”田糖递给他一张纸。 “哈哈哈哈哈!”顾小北只看了一眼,就哈哈哈大笑起来。画纸上是一只卷着尾巴的小猪,“嗯,画的不错,很像我。”顾小北一脸满意的样子。 田糖也忍不住笑了。 忽地一阵风刮来,差点把顾小北手中的画吹跑,他仰脸看了看天,“不好,要下雨了!” 两人赶紧收拾东西,刚跑进旁边的小报亭下,雨就哗哗哗地下了起来。 报亭没开门,头顶延伸出来的遮挡物很窄,即使两个人都紧紧贴着墙,雨水还是溅了过来。 “总是忘记带伞,”田糖望着雨幕,低声说。 顾小北微微侧身,看见了田糖的侧脸,她茫然地盯着远方,睫毛很直很密,睫毛下面的那双眼睛,泛起了浓浓的大雾。 如果你此时看到田糖脸上写着的表情,你一定会忍不住紧紧拥抱她,告诉她,糖糖,有我。 顾小北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那是一个女孩从不愿表露的心事,随着这倾盆的大雨,打湿了另一个男孩的心。 顾小北脱下西装,双手撑着,罩在田糖的身前,阻隔了她的视线。 田糖抬头对顾小北微微一笑。 终于等到你,糖糖。 顾小北心里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爱了 “我要回一下G市,八点的飞机。”陆小青收拾好东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转脸对韩阳说。 韩阳好像在发呆,棱角分明的脸愈加显得忧郁,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入了神,好久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要回一趟G市,时间差不多了。”陆小青重复了一下。 “回去啊?”韩阳看了一下表,“几点的飞机?” “八点。” “我送你吧,现在已经六点半了,该出发了。”韩阳说着起身拿外套,他起身之后,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应该是起的太猛了,头有点晕。 “不用了,”陆小青摇了摇头,“我打车吧,方便。”陆小青把手搭在韩阳的肩膀上,“你休息一下吧,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 “也好,”韩阳重新陷进了沙发里。 “这个给你。”陆小青把一个苹果放在韩阳的桌子上,“平安夜快乐!” 韩阳抬头看了一眼陆小青,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他什么也没有准备。 陆小青像是看透了韩阳的心思一样,微微摇了摇头,“我吃过了,每年都会自己给自己买的,从来没有人会想起我,可我自己总不能把自己忘了吧。” 韩阳想投过去一丝笑意,可是他连嘴角都挑不起来,只好作罢了。 陆小青没什么行李,只挎了一个包,经过韩阳旁边的时候,问了句,“不去看她吗?” 韩阳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然后耳边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又要到平安夜了啊,上次一起过平安夜是什么时候了?三年了?有这么久了吗?韩阳的眉头皱了又皱,最后终于舒展了,而那张脸,即使是毫无波澜,也满是落寞和悲伤,浓浓的阴郁怎么也散不开。 那年的平安夜没有等到白月盼望已久的大雪,为此她整整一天都闷闷不乐。说好的晚上两个人先一起吃饭,然后再一起去看电影的,韩阳却临时接到实习公司的通知,说是要过去处理一下设计方案。 原本是可以推掉的,可韩阳还是把白月丢下,赶去了公司。 本来以为马上就会处理好的,可是反反复复的,直到十一点一刻才搞定。韩阳心急如焚地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而白月还在两个人经常约会的大相思树下等她,韩阳慢慢靠近她的时候,才发现,白月把头埋在膝盖上,已经睡着了。 “阿月,”他挨着他坐下,轻轻唤她。 白月被吓了一跳,当她发现是韩阳的时候,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他这才发现白月的身体冰凉冰凉的。 “韩阳,我知道你会赶回来的,我一直等着你。”她仰着脸说。 然后,白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开手机看了一下,“还有三分钟,快!”说着,从怀里的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举到韩阳嘴边,“快咬一口!” 韩阳照着白月的话咬了一口,那颗苹果上还有她的体温,然后白月在韩阳刚刚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含着苹果,“赶上了,平安夜快乐!”她的脸上又闪烁起让他迷醉的笑容。 宿舍早已熄灯,天又这么冷,韩阳提议找个地方住下。 “就这样坐着吧,”白月说,“我想和你就这样坐着一起等天亮。”白月把头靠在韩阳的肩膀上轻轻摩挲,“你总是那么忙。”她嗔怪。 大冬天在外面坐一夜,这种荒唐的事情,韩阳是断断不能答应的。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忽的柔软了,就依她一次吧。 韩阳又一次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回忆里,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夜,是阴天,很冷,韩阳紧紧地护着他的女孩,小心翼翼地生怕她受寒。 两人就这么依着,话很少,很甜蜜。白月靠着韩阳的肩膀沉沉睡去,他轻轻吻了她的头发,坐了整整一夜。 然后,第二天,白月还是毫无疑问地发烧了。 关心则乱的韩阳,竟然没头没脑地责怪了白月,眼睁睁地看着她流下委屈的泪水,才把她拖去医务室。 想到这里的时候,韩阳的手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 她有什么错呢!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同样是个阴冷的平安夜,但是一些东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公司里的人已经基本上走完了,这么美好的节日,有几个人愿意待在公司里度过呢? “我不要吃苹果,你买的苹果从来都很难吃,蛋糕也不要吃……” 最后一个年轻的女孩握着电话撒娇,经过韩阳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竟然还有人,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随着脚步声的消失,韩阳的耳畔是彻底的寂静了。 他忽然感到很内疚,好像在一起的那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节日都是她来张罗,他只是贪婪地享受着她给的一切小确幸,却不曾用心给过她一次小惊喜,有时候甚至还会责备她。 他只看到他很享受的时候 ,她那么幸福的笑脸。却忘了她也是和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渴望被呵护,被关爱,被捧在手心。 他总以为不管什么时候,她总会在她的身边。只要他一伸手,一回头,她就会紧跟着他走。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回头的时候,会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用多么自私的笃定,挥霍了她的爱啊! 韩阳猛地起身,拿起外套,匆匆离开。 街上节日的气氛很浓,到处都可以看到装扮一新的圣诞树,彩色的灯,带着红帽子的孩子,各种商店里的玻璃橱窗上也贴上了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的贴纸。 韩阳在一家水果店旁停下,选了个带着图案的平安果之后,驱车直达白月公司楼下。 幸运到的话,就能碰上她。 毫无疑问,白月的公司所在的办公楼也已经漆黑一片,只有三三两两的窗子还透着亮光,韩阳在大门口一侧站着,守株待兔一般。 守株待兔?这个想法让韩阳很不满意 。 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谢天谢地是她公司里的同事,这段日子里,韩阳基本上已经对白月公司里的人熟悉了。 接下来是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出来了。 “真是讨厌呢!平安夜还要加班!” “对呀,我老妈还等我吃饭呢!” “这么心急,我看不是老妈,是老公吧!” “瞧你们几个,脑子里整天都想的是什么东西?” “你没想过啊!” …… 韩阳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和一群女人中间的赵小可的目光相接。 没有白月,韩阳礼貌地对赵小可笑了笑。 赵小可就僵在原地了。 “怎么了小可姐?” “你们,你们先走吧,我有点事。” 其余几个女人往韩阳这边看了看,长长地哦了一声,大概猜出了七八分。 “去吧,办你的事吧!” “我们先走了啊!” 一阵嘈杂嬉笑之后,终于平静了。 赵小可悄悄理了理头发,暗暗清清嗓子,慢慢地走了过来,“好巧啊,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啊?”问这句话的时候,赵小可的心里是甜滋滋的。 因为她的眼睛已经瞟到了韩阳手上的苹果。 上次的“送伞”事件,已经让赵小可兴奋得失眠了一个星期。没想到自己在三十岁的时候,还能体会到心动的感觉,这种感觉妙极了。 “嗯。”韩阳有点心不在焉。 “那个,你来这里有事?”赵小可一手握着包,包里还装着那把伞,“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又忘记拿伞给你了,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上楼拿。” “不用了。”韩阳的眼神已经飘向了不远处匆匆而过的那个人身上。 “那怎么能行呢,你能给我送伞,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好意思不还呢,要不这样吧,正好今天平安夜,我请你吃个饭吧。”赵小可说着,上前亲昵地拉起韩阳的胳膊,这是她惯常的动作,平时和一帮姐妹习惯了,也没觉得不妥,“我听说……” 突然被一个女人拉着,韩阳不由得有些慌乱,加之白月已经走远,消失在黑夜里,韩阳更加心急,把手里的苹果顺势塞进赵小可手里,“给你。” 说完,韩阳抽身匆匆离去。 而赵小可的心,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又一次,春暖花开。 白月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在车门被拉开的瞬间,被韩阳一把拉回。韩阳重重地关上车门,用力拉着白月的胳膊,一路把她拖到自己车前,重重推了进去。 “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他问。 白月盯着车窗,外面一片漆黑,不说话。 “为什么每次都假装看不见我?”韩阳手握着方向盘,声音里听不出是愤怒还是伤怀。 白月动了一下身子,他以为她要说话,谁知道,她却伸手去开车门。 韩阳再次用力拉住白月的胳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地拉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想在平安夜的时候见她一面,送她一个平安果,就这么简单的事情,都那么难做! 每次碰面都要互相伤害吗!想到这里的时候,韩阳拉着白月胳膊的那只手就更加用力! “你到底要怎样?”白月强压着疼痛,冷冷地说。 你到底要怎样?多少年前,他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他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她,却苦苦不敢承认。他把自己心里的摇摆和担心把持不住自己的恐惧全归到了当年的那个女孩身上。 他对她说,你到底要怎样? 然后,他看到了她红了的眼圈,和满脸的委屈。 你到底要怎样?她怎么能这么冰冷地突出这句话?韩阳颓然地松开了拉着白月的那只手,靠在后背上,看不清表情。 “你三番五次地来找我,不就是像弄清一件事吗?你想知道我还爱不爱你,是吧?那我今天就告诉你,”白月侧过脸,盯着韩阳。 她的那双眼,依然让他沉沦。 “爱过。”白月说,“不顾一切的疯狂的爱过。”再次面对他的时候 ,白月心如止水,“可是,我不想爱了,我说不爱的时候,就真的不爱了。” 白月说完,开门下车。 韩阳附在方向盘上,好久,一动不动。 第一百零三章 躲不过的劫 陆小青一下飞机,就被冷风袭了个彻骨凉。 北国到底是和南国不一样,连风都干脆得这么冷酷。陆小青裹紧了衣服,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一想到接下来马上就要看到的那个人,她的脚步就不由得慢了下来。 与其回到这个有“家”的城市,倒不如一个人在外面飘荡得好。陆小青这样想着,苦涩地摇了摇头,他说得对,这由不得自己选择。 路,终究是自己选择的,即使是布满荆棘和蛆虫,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自食恶果?陆小青的脑海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念头。不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否定了,随着这北方凛冽的寒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这都是被他们逼的。她所有的遭遇和不幸都是被他们逼的。她只是努力想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有错吗? 刚走出一段距离,天空就飘飘洒洒地扬起了雪。陆小青皱眉,她讨厌雪!确切地说,她讨厌和水相关的一切东西打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她总觉得自己的周身潮湿而黏 腻,即使是放在阳光下,也好像永远都烘不干,湿漉漉的,连心房都充斥着冰冷和霉味。 这种想法驱使着陆小青,尽量快点往前走,尽管她有多么不想见到那个人。 李天羽的车就在前方不远处,陆小青走过去,拉开后排门,坐了下来。 坐稳之后,陆小青仿佛听到了李天宇鼻息里的一声轻哼,她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这种态度,她知道李天羽从来就把她当成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和他欲念来时的工具。 不过这种态度一点都影响不到陆小青,在陆小青的眼里。李天羽同样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很搞笑吧,两个互相都瞧不起对方的人,却非要绑在一起,互相折磨。 谁都没有说话,陆小青把头偏向一边,外面是白得刺眼的灯光。 李天羽从前面丢过了一个包装袋,是一件大大的羽绒服,标签还没撕,应该是临时买的。 颜色是淡淡的紫色,陆小青看了一眼,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李天羽明显地用力靠了一下靠背,一踩油门,车打了个滑,卷着雪花,飞驰而去。 这个疯狂的男人,从来不会考虑安全因素。陆小青闭上眼睛,连着无休止的加班,加上又赶路,感觉身体要被榨干了,很累。 陆小青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在这样颠簸的车里,她睡得并不安慰,愈发的头晕脑胀。 过了好大一会儿之后,“下车。”李天羽已经把车停好。 陆小青直起头,是一家饭馆,看样子是普通的火锅店。她看了看手机,将近十二点了,这么晚了还要见客户?陆小青暗暗吞下一口气。 “我今天不能喝太多酒。”下车的时候,陆小青说。 “不能喝也得喝。”李天羽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陆小青只得跟上去。 “这里,天儿,这里!”刚踏进饭馆,角落的一桌男男女女就冲李天羽招手。 陆小青犯了嘀咕,这一桌人,全是休闲打扮,年纪和李天羽相仿,咋咋呼呼的,肯定不是客户,那就是李天羽的朋友了?陆小青惊异地看了一眼李天羽,他怎么带自己来见他的 朋友? 再看李天羽,陆小青这才发现,他他今天也是一身休闲打扮,他这么冷酷无情的人也会穿羽绒服?陆小青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李天羽已经落座,顺便拉了一下旁边的椅子,示意陆小青坐下。 “哟,这是弟妹吧?”其中一个男人看着陆小青说,“天儿,咱这一桌,可就属你混的好了!连媳妇儿都这么漂亮,哈哈哈!” “对呀,什么时候的事啊?小天,你这总是闷声干大事啊!” “对对对!上学那会就是,明明上学期挂了三科,下学期一下就拿了个国家一级奖学金,小李子这个人啊,他要是哪天不搞出点事情来,那就是不正常!” “哎哎哎,都先别贫嘴了,嫂子还没落座呢!”一个长发温柔的女人站起来 ,亲热地拉着陆小青的胳膊,“快来,坐下吧!” 陆小青局促地站着,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看了李天羽一眼,李天羽正在和那帮男人说笑,完全没有顾忌陆小青。 陆小青只得对着长发的女人笑笑,坐了下来。 跟着李天羽叱咤商圈多年的陆小青,早已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圆滑娇弱又干净利落的本领。这本事在一群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商人面前很是受用。可是面对这这一群热闹的人,陆小青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不必紧张的,”长发女人拉了拉陆小青的手,温婉地笑着说,“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天羽当年可是我们的校草加才子,多少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呀!我还悄悄暗恋过他两年呢!哎心碎啊!” “说什么呢你!”长发女人旁边的男人一把把女人拉在怀里,“再说我就把小李子和他的小媳妇儿赶出去了!” “哈哈哈……”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陆小青看了一眼李天羽,李天羽也正好看了过来,他眼神里留有刚才收拾不住的笑意。这样的笑,在陆小青眼里,显得很不真切,亦真亦幻。 她只知道这是这辈子以来,吃的最忐忑最不安最紧张的一顿饭。 因为太热闹了,火锅里冒着带着香味的白汽,和一众人的欢声笑语混在一起,这种场景,遥远得像是在梦里一般。 陆小青潮湿的心房里像发了一场大水,慢慢地往上涌,要不然,干涩的眼眶里怎么总有一种苦涩的液体,不安分地想要翻腾而出? 长发的女人给陆小青夹了一块肉,开玩笑道,“多吃点啊,看你瘦的,怎么能扛过这变态的冬天啊,哪天一阵风给吹走了,让我们的天才哪里去找呢?是不是啊?” “对对对,天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人家这叫苗条,哪像你们一个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只知道胡吃海塞!”、 “你不是啊!” …… 这一群人似乎特别容易开心,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吧?陆小青想着,因为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李天羽也打开了话匣子,虽然话并不是很多,可他眼底的笑意,却是陆小青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清澈。 “快吃啊。”长发女人轻声说,大概看出了陆小青的异样,长发女人有对陆小青耳语,“其实啊,天羽是个很好的人,不过他就那臭脾气,容易忽略女人,不要往心里去,日子久了就知道了。” 陆小青尴尬地笑了一下。 碗里的那块肉,飘着悠悠的香味。长大后的陆小青从来不吃肉。 小时候,陆小青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吃肉了。她根本连肉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对肉的认识,大概是从气味开始的。 陆小青的邻居是个有钱人,他家的院墙很高,高得即使爬上梯子,也看不到他家的院子里,可那饭菜的香味,却能神奇地穿过石头砌成的高墙,直往陆小青鼻孔里钻。 “天天吃肉了不起啦,你家汉子不还是天天不着家,和别人的老婆搞破鞋!” “你在说一句我男人试试!你家男人好!你家男人好你怎么整天连肉都没见过!” “哎哟喂,管不住自己的男人,还瞎横!我家男人怎么啦,我家男人是没本事,但是不偷吃啊!” …… 陆小青是从妈妈和邻居女人的吵架中,知道了那个奇怪的,能让她分泌出很多口水的东西,叫做肉。 要是哪天能吃上那样的一口肉,那该多好啊! 六岁的陆小青,站在自家泥土围城的小院里幻想着。头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天。 后来,陆小青上了初中,高中,大学,由于家里的贫困,陆小青只打最便宜的饭菜,有时候只吃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就着白开水,一口一口送进肚子里。 大学,陆小青第一次发了奖学金,整整五千块!五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 她在第一时间里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没有去买好看的衣服,没有请舍友吃饭,而是一个人跑到餐厅,要了大大一碗红烧肉。 或许是穷怕了。 陆小青大口大口地吃着,吃着吃着就汹涌地吐了…… 从此,陆小青再也不吃肉了。 即便是现在,已经可以瞒住自己任何物质要求的陆小青,依然只吃最清淡的饭菜。 “吃吧,别客气,我们都是天羽的朋友。”长发女人温柔地说。 陆小青用筷子夹起那块肉,眼泪,流了出来。 “呀,这是怎么啦?”长发女人关心地问,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太,太辣了。”陆小青把那块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流着泪,有人递过来了一杯水。 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李天羽和陆小青钻进车里。重新坐回车里的陆小青,已经忘了自己是怎样熬过了那场热闹。 “天儿,开车没事吧?” “没事,今天没喝酒。” “好,小心啊,慢点开。” 道别之后,两人驱车离开,到家的时候,陆小青已经很累了,这好像是这辈子她最累的一天。 还好,李天羽看起来也很疲惫,可以躲过一劫了,陆小青心里想。 然而,李天羽休息片刻时候,径直走向衣柜,拿出了那件裙子。 陆小青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愿你被爱着 “顾小花!你在搞什么鬼啊!”顾小北一回到家,就摊在沙发上嚷嚷,表面上怨气十足,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很欢腾的。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顾小花打着鸡蛋,从厨房迈着小碎步出来,“怎么样啊儿子,顺利不?” “什么顺利不?”顾小北仰着一张大脸,明知故问。 “哎,你这死孩子!你给我揣着聪明装糊涂是吧!”顾小花踢上去一脚,差点把一碗鸡蛋液泼在顾小北头上。 “哎哎哎,你淡定点好不,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暴躁!”顾小北用一只胳膊挡着那一碗好像随时都会淋自己一头的鸡蛋液。顺势将顾小花拉到沙发上,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在茶几上,立在一旁帮顾小花捏肩膀。 “老妈,你今天怎么出手这么大方!那家伙,玉臂一挥,贼帅贼帅了!” 顾小花被儿子逗乐了,“去你的,我还不是替你急吗!” “你急什么啊?我认识人家才几天呢?等着哈,我呀,争取早点让她的名字出现在咱家户口本上。”顾小北说话的时候满脸幸福。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顾小花侧着脸问,“哎,左边点,再左点,哎,对了对了,就那里。” “她叫田糖,田地的田,很甜很甜的那个糖。”顾小北砸吧砸吧嘴。 “嗯,不错,好名字!”顾小花学着儿子的动作,也砸吧砸吧嘴,突然神秘地问,“儿子呀,怎么样,搞定没?” “什么意思啊?”顾小北捏完顾小花的左肩,换了右肩接着捏。 “你怎么这么笨啊!”顾小花原地跺了一下脚,“就是那个呀!” “哪个呀?”顾小北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无辜的疑问。 “哎呀,你真是个猪啊!我在包里放了什么?” “毛爷爷啊,还有……哇靠!顾小花,有你这么当妈的吗?这叫教唆儿童犯罪!我还是个孩子呢!你放的那个是什么鬼呀!吓都吓死我了!”顾小北一跳老远,像个受惊吓的小狗,龇牙咧嘴,一顿咆哮! “嘿!你这没出息的,还在这给我吼!当年我和你老爸二十三岁就生了你,你都二十四了!”顾小花咬牙切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也没差多少好吧……”顾小北一脸委屈。 “去你的!”顾小花起身,给了顾小北后脑勺一巴掌,“你给老娘抓紧点!没花完的钱,五分钟之内上交!”说完端起茶几上的那碗鸡蛋液,朝厨房走去。 “Yesmadam!”顾小北昂首挺胸,用非常标准的军姿敬了个礼。 顾小花忍着笑,进了厨房。 躺在床上的顾小北,还是控制不住兴奋的心情。 白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梦境一样,化作流动胶片,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流淌。 顾小北翻身,趴在床上将口袋里的两张画贴在自己的床头,挨着那颗黄柠檬。 糟糕,好像已经开始了想念。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场景,都那么清晰地流转着。 她画画时安静认真的背影,她柔软的气息,她清新的味道,她飘扬的头发,她眼神里氲起的潮水…… 为什么她身上会有一种哀伤的讯息? 顾小北枕着胳膊,眼睛盯着天花板,心,就那么温柔地潮湿了。 “顾小北,睡觉了!熬夜会短命的!”顾小花暴力地敲了几下门,大声喊。 “知道啦!”顾小北用被子包住脑袋,慢慢的,睡着了。 这一液睡得很香,很甜。 如果顾小北的平安夜如闪烁着五彩灯光的圣诞树那般明快温馨,那么薛星的平安夜就像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毫无疑问地打湿了每一个角落。 顾小北在平安夜这天请假了,少了这个缺根筋的大话痨,薛星身边自然清静多了。本以为耳根清静是难得的一件好事,谁知道,一旦闲下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是空落落的感觉。 本想一头扎进工作中,用忙碌赶走这种感觉,谁知道,这天偏偏事情少的出奇,就连病房里平时总爱唠唠叨叨,有事没事就瞎咋呼,让薛星颇为头痛的李奶奶,也一改往日作风,安静祥和地过了一个平安夜。 这让薛星苦笑不得。 有几个小护士,趁着空挡找薛星聊天,他也无心理会,让小姑娘们的心,狠狠地低落的一番。 下班已近好久了,薛星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资料也无心翻阅,眼看着同事一个个都离开了。 因为是平安夜吧,谁不喜欢过节呢?下班的积极性比以往高涨了许多,只留下值班和夜班的同事愁眉苦脸,满是哀怨。 电话响了。 “喂。”薛星接通电话。 “阿星,你下班了吗?”是小婉。 “嗯。”薛星已经预料到,今天小婉肯定是要找自己的。 “那,”电话那边的声音迟疑了一会儿,“那,你来陪陪我好吗?”小婉的声音小心翼翼。 “嗯,可以啊。”薛星听出来小婉声音里的期待和不安,不忍拒绝。 “我保证不会再提无理的要求,保证!”大概是担心薛星 反悔,小婉赶紧补充了一句,“阳哥哥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一定是去找那个女人了,我猜他一定不会回来了,我真的不想一个人过节日,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节,一个人过节日真的会好难过的。” “放心吧,我会过去的。”薛星安慰着小婉。 他还是对小婉下不了狠心说拒绝,自己的这颗心啊,薛星苦笑着摇摇头,或许就是这样,自己才不断地不断地受煎熬吧。 这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可是他宁愿去做一个可怜可恨的人,也不愿看一个如花的女人,为自己一步一地地枯萎。 好在,不知道是韩阳介入的原因,还是小婉自己醒悟了。现在的小婉,比以前乖多了。 薛星无比渴望着小婉能回到以往的状态,不管是带刺的玫瑰,还是清新的野百合,都是一个可爱的女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男人弄丢了自己,一味地委曲求全。 想到这里的时候,薛星叹了口气。不过,不管怎么样,就目前的状态来看,小婉已近慢慢地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或许,这个时候,多给她一些关爱和支持,会是一个正确的做法吧。 薛星换好衣服离开的时候,办公室已经基本没人了。 特意去买了水果,和小婉爱吃的甜点,薛星上楼了。 口袋里还装着小婉交给自己的钥匙,已经好几次要还给小婉,都被她拒绝了。薛星之所以那么急切地想要把钥匙还给小婉,是因为想在两人之间断开一点距离,摆脱那种暧昧不清的状态,也好让小婉清醒些,不过后来想想,其实也没有必要。 心要是远了,谁都能感觉出来,不必在意一个仪式。 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薛星就是要等这个沉睡的姑娘清醒。 在门口沉默了片刻,薛星伸手按响了门铃。 门照例在第一声响的时候被打开了。 “进来吧!”小婉站在门里面微微笑着。她穿着舒服的家居服,画了淡淡的妆,看起来就像是个邻家小姑娘。 薛星边进来,边举起手来的东西,“给你的。” “哇,草莓慕斯!我好久都没吃了呢!”小婉开心地接过薛星手中的东西,抱在怀里闻了闻,“好香啊!” 屋子里很干净,餐桌上还插了几支鲜花。 这个曾经禁锢薛星的屋子,这个曾经像牢狱一般的所在,此刻正如一个温馨的小屋,淡淡的光和世界上的一切万家灯火连城一片,共同营造着家的氛围。 薛星的心里如释重负,看来小婉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回过头的时候,小婉已近打开蛋糕包装,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发现薛星正看着她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笑了。 “真好吃,你要不要来点?”小婉举起蛋糕。 薛星摇了摇头,小婉就坐下来,继续吃,看见薛星还站着,小婉说,“你坐下啊,站着干嘛?” 于是 ,薛星就机械地坐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或许是不太适应吧,小婉变得温顺的时候,薛星却显得紧张而不知所措了。 习惯了她的胡搅蛮缠,习惯了她的无理取闹,习惯了她的任性妄为,可是就这样坐着,看着她安静地一口一口吃着粉红色的草莓慕斯的时候,薛星的心里竟然涌动起一丝遗失的感觉。 这就是男人的本性,男人的虚荣吧?薛星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嘴角却勾起了笑意。 “对了哦!”小婉像想起什么似的,放下蛋糕,抹了一下嘴巴,“你还没有吃饭吧?” “我……” “肯定没有吃呢!我来给你煮碗面吧。”小婉说着就往厨房走,“以前学做那么多菜,你都不爱吃呢!” “哦,好,好吧。”薛星低下头,一阵愧疚。他不是不爱吃,是赌气不吃,甚至连看都不看。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多么残忍地践踏了一个女孩的心意啊! 太年轻的我们,处理起事情的时候,总是太过尖锐,太容易伤人。 “番茄鸡蛋面可以吗?”小婉冲厨房探出身子,一手拿着鸡蛋,一手拿着番茄。 “嗯,可,可以啊。”竟然结巴了,薛星暗自骂了下没出息。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就端上了餐桌。 “快来吃吧!”小婉招呼着薛星。 两人面对面吃着面条,近距离看小婉,薛星才觉察出,小婉的气色好多了,脸圆润了不少,透着光泽,就好像初次见面的一样生动。 这时候,薛星想,如果所有的女孩子都好好被爱着,不曾受过伤,那么,她们一定都会是最美的天使。 所有的女孩,都应该被宠爱着,还有他的阿月。 “你发什么呆呢?”小婉问,“不好吃吗?” “不,很好吃。”薛星低头,一口气吃完了面条,眼睛已经开始泛起雾水。 吃完饭后,是一段静默的时光。 薛星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就一直傻呆呆地看着小婉忙碌。 最后还是小婉先开口了,“这么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或许,你有其他事呢?” 送薛星到门口的时候,小婉叫住了薛星,“阿星,谢谢你陪我。” 小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圆梦之旅 韩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全身是湿漉漉的,衣服贴在高大清瘦的骨架上,越发显得孤寂落寞。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门就打开了。 没有开灯,韩阳在门口换了鞋,径直朝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经过客厅时候,看见小婉坐在沙发上,借着窗外朦朦胧胧的灯光,看不清脸庞。 小婉抬起头,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韩阳扭开自己的门,慢慢走进去。 “早点睡觉。”门快要关上的时候,韩阳说。 长夜无声,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要睡的意思。 平安夜愉悦祥和的气氛,好像洒满了整个世界,唯独遗忘了这两个人。 悲伤从脚底,一直蔓延到脖颈,还在继续往上,往上…… 世界是个巨大的能力量场,有阴就有阳,有盈就有缺,有悲伤就会有欢愉,只有这样才能和谐地运转。 顾小北这几天就暂且列为欢愉的队伍里。 一大早就爬出被窝,在顾小花那句,“太阳晒到屁股了”和“赖床会早死”响起之前,率先唤醒了自己的脑袋。 现在正以最舒服的姿势,仰面躺在他的小床上,侧过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地板上,是橘黄色的。 顾小北忽地跪坐在床上,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扬天长啸,“I love sunshine ,I love 田糖!” “The sun 照到your 屁股了!Too late to上班啦!”顾小花的嚎叫和着暴力的敲门声,一齐涌进顾小北的耳朵里。 “知道啦!”顾小北满脸黑线,盯着门口吐了吐舌头。 起床,洗漱,换衣服,十分钟搞定,“顾小花,我走啦!” “滚吧,滚吧!”顾小花递过来两盒牛奶 ,“拿着。” “为什么从一盒升级到两盒了?”顾小北举着两盒奶,一脸纯真。 “不一样了,得开始给你补身体了。”顾小花的表情,相对来说,就奸诈得多了。 “补个什么鬼,我走了,拜拜!”顾小北越发的觉得顾小花神经有问题了。 是不是更年期来了? “顾小北,fighting!”顾小花站在阳台上,使劲朝顾小北挥手。 这还拽英文来劲儿了!顾小北摇摇头,快步走开了。 刚搭上公车,手机振动了一下。 “顾小北,一起出去玩吧?”是田糖! 这个!上帝太眷顾自己了吧!本来昨天田糖能同意自己的邀约,顾小北已经觉得自己是烧了高香了。他还在考虑,要隔几天再次邀约好呢?没想到,田糖主动约自己了! 顾小北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用颤抖的双手,回复了一句,“我在哪里等你。” “在我家楼下”田糖回了一句。 “叫上薛星。”田糖又回了一句。 叫上薛星?手机屏幕的薛星两个字,在顾小北的眼睛里,一下子放大了一百倍!为什么要叫上他!不要叫!三个人怎么还叫约会呢! 莫不是田糖想见的人,本来就是老薛头?自己才是灯泡?也不可能啊,田糖明明说,自己和老薛头不是那样的关系呢!那为什么要叫上他?难道是田糖害羞,不想单独和自己在一起?也不对啊,昨天的第一次约会,也没有这种感觉啊!顾小北一下子思绪漫天飞,怎么也刹不住闸。 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要去上班吗?算了,请个假吧。不行,还是先斩后奏吧,昨天已经请过假了,今天再请保证过不了! 小花妈说的对,上班算什么,找个好姑娘才是正事呢! 公交车在站点停了下来,顾小北跳下车,快步往回走去,边走心里还边纠结着,极不情愿地给薛星打了个电话,说是田糖叫着大家一起去玩。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不要答应!顾小北在心里默念祈祷。 “好,我马上去接你们。”薛星说。 顾小北重重地把手机塞进口袋,感觉自己脸都要气绿了! 远远地就看到了田糖,厚厚的米色羽绒服,还有那个红色的围巾,她真的很怕冷呢!顾小北想。 田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正是经常和田糖一块出现的女人,应该就是叫白月。 这么多人!顾小北的脸又绿了一层。 “嗨,这里!”田糖招手。 顾小北晃晃脑袋,变脸似的,呈现出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来啦!” “这是白月,我最好朋友。月月,这是顾小北,也是我的朋友。”田糖站在两人中间介绍。 “你好啊,小北。”白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顾小北,微笑着说。 “你,你好。”白月的打量,让顾小北一阵发慌。 “薛星怎么还没来啊?”田糖踮起脚朝门口望去,一脸失望。 “薛星?”白月问田糖,“他也要来吗?” “对呀,是这个家伙儿叫的!”田糖指了指顾小北,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他们两个是同事,也是好朋友。” “哦,是,是啊,我叫,叫的。”顾小北说起慌来结结巴巴,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人多一点,才好玩呀,是吧?” 看到田糖报来赞赏的微笑,顾小北心里喜滋滋的,暗自惊叹自己简直才智过人! 说话间,薛星的车子已经开了过来。 摇下车窗,“上来吧。”薛星探出头,本来微笑的表情微微一愣,说不出的不自然。 “我突然想起来,公司里还有点事,要不……”白月看着田糖,迟疑地说。 “我说姐姐,今天周末呀!先去他的公司,去他的工作!”田糖打断白月的话,“当年的恶魔化学老师的课都翘了,现在还怕什么!老板有老师可怕吗?”说着就拉着白月往车里钻。 落了单的顾小北也赶紧上前,拉开车门。 “顾小北,我们两个坐后排,你昨天不是要我教你素描吗?”田糖拉过正往副驾驶位置钻的顾小北,“趁着机会,我先给你讲一下理论知识。” “哦。”顾小北今天被田糖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他想,不管怎样,田糖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这就对了。 白月只得默默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薛星调整了几下姿势,暗暗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白月,终于没有吐出一句话,最后转脸问,“糖糖,去哪里啊?” “去杏山吧,”田糖爽快地说,“你们两个记得吗,高三我生日哪天,我们去的,当时没有爬的山顶,好遗憾呀!所以,今天啊,是我们的圆梦之旅。” 高三?顾小北心里有涌出一股醋意,那么早就在一起玩了?高三那年,自己在干啥来着?看漫画!有没有搞错,人家在约会的时候,自己竟然在看漫画,好没劲儿的好吧! 顾小北还算清秀帅气的脸上一时间忽明忽暗的,全被田糖看在了眼里,心里不禁暗暗发笑,顾小北还真是个很可爱的人呢! 坐在后排的田糖开始孜孜不倦地给顾小北灌输素描知识,顾小北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被田糖开发出一片新的天地。 那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般的朦胧的美!天地一片混沌,还泛着白光。顾小北的脑袋开始发昏,田糖的话,变成一颗一颗的豆子,砰砰砰地砸着自己的脑袋,直到两眼冒金星。 什么都听不懂,脑子里全是田糖的样子,小小的嘴巴,快速地开合,像条米色的小金鱼,愉快地吐着泡泡。 “所以,我说的你都懂了吗?”田糖的身子靠在后背上,常常吁了一口气,表明她的理论教学暂时告一段落。 “嗯嗯嗯嗯!”顾小北把头点的像啄木鸟一样。 田糖满意地点点头,“那你说,完成一幅好的素描,最基础的工作是什么?” “啊?”顾小北长大了嘴巴,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啊!“我,车开得太快了,我,我给忘了。” “顾小北!我是把你的脑子落在了千里之外了吗!”一直在前面尴尬地沉默着的薛星,终于找到机会,说了一句话。 同样尴尬地沉默着的白月,也终于找到机会,笑了一下。 田糖则袖起胳膊,叹了口气,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多年以前,她好像也是这样,惆怅地看着窗外。 冬天郊外的风景,也和当年的 样子没什么两样。只有坐在一起的人,改变了模样。 看到田糖好像有点不愉快,顾小北懊恼极了!顾小北!你个笨蛋,谁让你刚才一直跑神,连小柠檬讲的什么都不知道!真该暴揍一顿! 光是自责,也没有用,顾小北掏出手机,开始百度素描知识。 “咳咳……”这是薛星低八次清嗓子了,一直想找话题来着,可是偏偏语塞得要命。 “喏。”顾小北拍拍薛星的肩膀,递过来一包润喉糖,“老薛头,你嗓子不好呀,一直咳呀咳的。” “你没看见我正在开车吗?”薛星无望地瞟了顾小北一眼,简直是猪队友啊! “哦。”顾小北把润喉糖重新放进口袋里。 田糖悄悄拉了拉顾小北的衣角,用手分别指了指薛星和白月。 顾小北不理解田糖的哑语,学着田糖的动作,用手分别指了指薛星和白月,做了一个what are you saying的表情。 田糖气急地跺了跺脚,又耐心把左右手的食指慢慢靠拢在一起,点了一下。 顾小北这才恍然大悟。 老薛头这一路反常的反应,原来是因为旁边的姑娘啊! 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少女杀手老薛头,竟染也有发窘不知所措的时候呀! 啊哈哈哈!顾小北的心里乐开了花。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其余三分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看笑话,看笑话,我在看笑话!”顾小北连连摇着手里的手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夜是白天的尾巴 到达杏山花费的时间比记忆中的少了许多。 是因为顾小北在的原因吗?他就像一个第一次跟着爸爸妈妈出远门的孩子一样,一路上问东问西,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田糖侧过脸,顾小北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 柔和的脸部线条好像融化在清晨橙色的阳光中,皮肤少有的干净,比薛星的脸要单薄些。男孩子也有这么浓密的睫毛啊。顾小北安静地睡着,偶尔会皱皱眉头,吧砸吧砸嘴巴,那张明朗的脸上还带着大男孩的稚气。 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安静吧,田糖想。 “下车吧。”薛星侧过头,不知道是对旁边的人说的,还是对后排的人说的。 “啊!真快呀!”田糖伸了个懒腰。拉了拉顾小北的袖子,“顾小北,到了,快醒醒啦,你都睡了一路呢!” “啊!”顾小北猛地惊醒,“又要考核了!” “考核什么啊!我是说到地方了!”田糖叹了口气,莫名奇妙。 “到,到了啊?”顾小北迷迷糊糊地说,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顿时精神焕发,“呀嘿!到了呀!”顾小北立刻满脸兴奋,拉开车门跳下了车,开始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薛星打开后备箱,把一堆大包小包的零食饮料水果什么的,从塑料袋里转移到一个双肩包里,满满一包的东西,竟然还有女孩子喜欢的甜点蛋糕之类的。 “阿星,你还是这么细心周到。”田糖从零食堆里捏过一包铜锣烧,撕开包装,轻轻咬了一口,满意地笑了。 “什么啊!”顾小北人在几步之外,眼睛耳朵可是时刻注意着田糖的举动。听到田糖这么夸赞薛星,立马触动了内心敏感多疑的弦,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什么嘛!这有什么!不就是带了零食来吗?这谁不会啊!” “这没什么。”薛星转身把双肩包挂在顾小北肩膀上,“所以,就由你负责背了。” “凭什么是我呀!”顾小北一脸不满意,心里盘算着老薛头可真是奸诈呀,他自己把表扬给收了,完了把力气活交个自己了,真是道德沦丧,没有公德心呀! 薛星当然从顾小北那张臭脸上看出了他的心思,心里一笑,贴着顾小北的耳朵说了句,“都是田糖喜欢的。”完了又故意提高声音,“哎呀,小北呀,重不重啊?要不我来背吧?”说着便要伸手来接。 顾小北连连后退,“算啦算啦,我来吧,我力气大。” 田糖早已挽起白月的胳膊,痴痴的看着两个大男孩。 白月显得很无措,从上车到现在,基本上没说一句话。 “不舒服吗?”田糖小声问。 白月摇了摇头,“还好。” “怎么觉得你不开心呢?” “可能是坐车太久,头有点晕吧。” “哦,这样啊。”田糖隐隐觉得白月有些不对劲儿,“那我们慢慢走走吧,外面的空气多好呀!月月,我好久多没有出来玩了,本来因为都已经习惯了窝在家里的感觉,谁知道,今天一出来,心里不安分的小草又开始生根发芽了呢!” “你呀,这样想就好了,记得以前,多么高的围墙都阻挡不住你那颗逃跑的心。” “哈哈,对呀!以前我最喜欢逃课了,那么高的墙,一跃就过去了!”田糖拨了拨头发,“还记得有一次,我的裙子被树枝划破了一个洞,蹲在地上不敢动,还你是买来针线帮我缝好的,你缝得好丑啊!” “何止一次?你这样的事情,数都数不清了!我简直要成了你的妈妈了。”说到妈妈的时候,白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停顿住了,“你妈妈,现在还好吧?” “我妈啊?”田糖扬起脸,看着天空,天空干净的有些空洞,“我妈还是老样子,整天除了读圣经,就是发呆,”田糖的语气开始有了潮湿的味道,“我想,一定是因为我,我妈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所以呀,我要变好起来,就算是为了我妈,”田糖又恢复了一惯的微笑的样子,眯着不大的眼睛,“就算是为了我妈,我也要努力开心地生活。” 白月微微点头,回应着田糖。 “你呢,还没回过家吗?”好久以后,田糖问。 “没有,”白月摇了摇头,家这个字眼,在她心里轻轻地敲了一下,很轻,很疼,“我爸妈一定不想见我了,我伤透了他们的心。”白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像是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只是她低垂的眉眼不经意间出卖了她。 “你也犯傻了。”田糖掐了一下白月的胳膊,“哪有爸妈不要自己的孩子的?你这个糊涂蛋,越长大越糊涂了!” “嗯。”白月嗯了一声。 “月月,我们都要学会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干嘛非要揪着不放,折磨自己。”白月面无表情的脸,让田糖有一阵的心疼。“你曾经告诉我,只要我们踮起脚尖,很努力很努力地往前看,就能看见幸福的尾巴。” 白月不说话,双手握在一起垂下去。 田糖的心,又一次潮湿了。 她是有多久没有看到过白月的笑了?那皎若明月,自信满满,最光明与温的笑,时光把他藏在了哪里?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那是我最黑暗最绝望最想要放弃自己的日子。可是,当我翻开我的相册,当我拿起我的画笔,当我打开我的漫画书,当我看到我妈小心翼翼的眼神,当我回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泪就开始流了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然后,我感觉的我的血开始慢慢回暖,我的身体开始萌动,每一个毛孔都开始苏醒,我在淋了一场倾盆大雨之后,忽然看见了晴天。” “我们都是被爱着的孩子。不管走了多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把你当成珍宝。” 白月把目光投向远处郁郁苍苍的山,她在心里说,糖糖,时隔多年,你依然是我心里的最纯净的那个角落。你知道吗,你挽着我的胳膊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坚定的依靠。你对我笑的时候,是阳光刺破了所有的迷雾。你说月月,我们要向前看得时候,我突然忍不住想哭。 因为,我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白月了。在我的身体里,附着最肮脏的蛆虫。 我,好像再也看不到幸福了,用力看,也看不到了。 “月月,发什么呆啊?”田糖摇了摇白月的胳膊,“你看,多美的风景啊!” “对呀,好美。” …… 白月和糖糖挽着胳膊走在前面,薛星和顾小北跟在后面。 “老薛!你这都装的什么啊!”顾小北龇牙咧嘴吐舌头,活脱脱地累成了狗,“怎么这么重!净拿些没用的东西!” “你不是有劲吗?”薛星把胳膊往顾小北肩膀一搭,差点把顾小北压趴! 顾小北甩开薛星的胳膊,提了提背包,把头靠在薛星肩膀,“你看,她们俩多亲密呀!也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会不会在说,顾小北好帅呀!或者是顾小北好man呀!” “顾小北,你好变态啊!”薛星用手掌把顾小北的头推开,假装嫌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 “你们两个快点啊!”顾小北刚要以牙还牙,报复一下薛星,就听到田糖在前面喊。 于是两个人齐齐跑上前去。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田糖就说自己的脚痛了,于是四人停了下来,找看一个平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 薛星把背包里的零食饮料之类的全都谈下地上,“走了不少了,补充一下体力吧。” 听薛星这么一说,顾小北还真觉得肚子饿得很呢!挑出几个爱吹的,就开始大块朵颐了,“嗯,好吃,好吃啊,老薛头,多亏你带的有吃的啊,要不然,我就要暴尸荒野了!”顾小北说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 薛星扭开饮料盖,先给田糖递过去一瓶葡萄汁,然后,把另外一瓶苏打水递到白月面前。 白月迟疑了一下,低头接了过来。 薛星的动作被顾小北看在眼里,不由得惭愧起来,失落地放下手中的吃的,刚想要说句话,缓和一下自己的尴尬,“嗝~”刚张嘴,就打了一个响嗝。 额,好尴尬呀! 顾小北只好绿着脸,和白月一起低头不语。 大概是不经常运动,这一坐下来 ,就不想起来了。 还好薛星带了扑克牌,四个人就决定一起打牌。 再次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顾小北,你不是要我带你去看那棵木棉树吗?走,我带你去。”田糖伸懒腰,嘴对着顾小北说。 “木棉树?我没……” “来的路上还一直要我一定教你画出来呢!” “哦,对对对!我最喜欢木棉了,我要画木棉!”顾小北一屁股站了起来,“走吧。” “那我俩先去了,等下在这里集合。”田糖冲薛星眨眼。 这山里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哪里有什么木棉! 田糖拉着顾小北的袖子一直往前走,直到看不见薛星白月两个人才放慢了脚步。 顾小北虽然莫名奇妙,但是,能和田糖单独相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呀!”见田糖一路不说话,顾小北感叹道。 “这山垂直高度一百米都不到呢。” “啊,这山里的空气可真好呀!要是再来一阵风,就有感觉了!”顾小北换了个话题。 话音刚落,忽地狂风大作,紧接着,雨水就劈头盖脸打来了。 田糖无望地看了顾小北一眼,拉着他就跑。 “干嘛呀!” “躲雨啊!” 还好不远处就有一个山洞,两人一起钻了进去,所幸,衣服没怎么淋湿。 “糟了,月月和薛星不知道怎么样了?”田糖望着外面的大雨,焦急地说。 “放心啦,薛星会照顾好她的。”自己都这样了,还担心别人,有几滴水珠顺着田糖的发尖淌下,顾小北向田糖移动了几步,这样的话,能给她带去几分温暖吧。 雨越下越大,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只能躲在山洞里等雨停。 天黑的特别快,山洞里渐渐暗了下去。 “糖糖,”顾小北环顾了一下四周,吞了口口水,“不要怕,我在。” 田糖冲顾小北微微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完全黑了下去。四周一片寂静,田糖感觉到,顾小北的身子越来越靠近自己,直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颤抖。 “怕黑吗?”田糖问。 顾小北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田糖看见没有。 顾小北从小就怕黑,直到现在睡觉的时候,还会开一个小小的灯,只有光才能让他安定。现在的他,害怕极了。 “不要怕。”田糖稍微动一下,就紧紧握住了顾小北垂下的双手,“黑夜只是白天的尾巴。” 第一百零七章 不要害怕 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古老的传说。 据说土拨鼠每年2月2日都会出洞,如果那天天气晴朗,看得见自己的影子,它会吓得躲到洞里继续冬眠,这就表示春天还要六个星期以后才会到来。 顾小北现在就是一只可爱的土拨鼠。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头顶松软的泥土,探出脑袋,左顾右盼,在和漆黑的山洞里,突然看到了银白色的如月华般奇迹的光芒。 这种光芒,温和柔软,还有淡淡的清香。 顾小北却像那只冬眠过后,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而受到惊吓 的土拨鼠一样,紧紧闭上了眼睛。 世界开始安静,只有哗哗哗的雨声,越来越激荡的拨弄自己的心弦。 还有田糖清晰可闻的气息,和指尖传来的跳动的脉搏,让空气都开始颤抖。 “怕黑吗?”她说。 “不要怕。”她说。 “黑夜只是白天的尾巴。”她说。 田糖的周身都好像充满着魔力,让顾小北一根根竖直了脑袋的神经,慢慢安定下来。 紧张而安心,就只这种感觉。 “你害怕黑夜是吧?”田糖轻轻地问。 “嗯,从小就怕。”顾小北很不愿意承认的,莫名,在田糖的身边,他就是控制不住把自己真实的一面表露出来,“小时候,我妈的工作很忙,白天在一家公司做会计,晚上还有一个兼职,所以,那时候,大部分的晚上都是我一个人在家蜷缩着,等我妈回家。” “感觉很孤单,对吧?” “是的。” “所以,你其实害怕的不是黑夜,而是,一个人的时候的孤单感,没有依靠和保护的感觉。” “或许。” “来,闭上眼睛。”田糖转过身子,面对顾小北,用另外一只手捂着顾小北的眼睛,“现在,在心里开始想象那些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田糖微凉的手附在顾小北的眼睛上,有着女孩子特有的淡淡的清香,顾小北调整了呼吸,开始按照田糖的思路走下去。 顾小北首先看到了顾小花,小时候,晚归的顾小花放下包,把顾小北搂在怀里,还有各种顾小花,打着鸡蛋的顾小花,掀开自己被子的顾小花,拿着扳手撬门的顾小花,站在阳台上喊顾小北加油的顾小花…… 然后,然后,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中,走过来一个鹅黄色的姑娘,带着春天的气息,犹如三月里盛放的油菜花,滴滴答答地敲打顾小北的心。 顾小北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漾出幸福的样子。 “看到他们了吗?”田糖问。 “看到了。”顾小北的笑意明显。 “那,跟着我倒数十个数,然后睁开眼睛,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好了,睁开眼。” 顾小北听着田糖的话,睁开了眼睛。 “并没有那么黑对吧?”田糖说,“那些你脑海中浮现的人,就是你黑夜里的光明,有了他们,就不会害怕了对吗?” 顾小北点了点头,他没告诉田糖,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她。 田糖一直握着顾小北汗津津的手,因为她明白他的感受。 那种需要一个依靠的感觉。 她也曾绝望过,也曾害怕过,那种痛苦的感觉,她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经历了。 “月月和薛星不知道怎么样了?”田糖微微仰头,望向不断加强的雨帘,充满了担忧。 “没事的,薛星会照顾好他们两个的。”顾小北紧紧地回握了一下田糖的手。 田糖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她不说话的样子有点忧伤。 顾小北的心里又一次升腾出雾水,他好想忽然长出一双翅膀,不由分说地护住他的姑娘。 就这样,挡住她所有有过的关于悲伤的过往,护她一个草长莺飞,阳光明媚的明天。 顾小北很想再说出那句话,重新,认真地说出。 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有没有那样的一个人,她给你勇气的同时,也让你变成了胆小鬼。 顾小北看着田糖的侧脸,雨呀,你就凶猛地下吧,拜托,这辈子都不要停了。 另外一边,白月和薛星也在大雨赶来之前,找到了个山洞躲了起来。 因为薛星提前预知了风雨的到来,及时找到了避雨的地方,所以两人都没有淋着雨,进了山洞的时候,全身都还是干燥的。 同样干燥的还有某个人的心。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声,哗啦啦地打着狂乱的节怕,树枝也随着狂风拼命地飘摇,所有的一切都在用力地释放,只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放慢了节奏。 “这,这雨挺大啊。”薛星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啊,挺大。”白月回应了一句。 “没淋到吧?”这一句简直是废话。 “没有,”白月检查了一下衣服,“你呢?” “也没有。”薛星也检查了一下衣服。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下了没有意义的对话,和多余的动作。 惆怅,连鼻子里呼出的气体,都是惆怅的味道。 所以两个人就这样,尴尬地站着,一起听雨,还好有雨声,要不寂静的就只剩下心跳声了。 “嘶~”白月低叫了一声,原来,不小心被洞口的一个伸出来的树枝给划到了手指,这树满是小刺,十指连心,是钻心的痛。 “怎么了?”白月的低呼把薛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关切地问。 “被划了一下。”白月垂下手,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好掩饰痛感。 “被划了?痛吗?出血了吗?哪里?我看一下。”薛星的脑海里一下子涌出了无数个问题,心也不由得揪紧了。 从小就是,白月的每一点点小伤痛,都是薛星心中比天还要大的事情。她每次受伤,他的心都要跟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转上几圈,恨不能那些伤痛全都飞到自己的身上。 “要确定一下有没有毒,”薛星说着,就上前去拉白月,“怎么老是这么不小心!”薛星好像已近忘了两个人还处于尴尬的境地,像以前一样关切地责备起白月来。 “不,不用”白月连连后退,“没事,没,啊!” 随着一声惊慌的尖叫,和一声重重的闷响,白月瞬间在薛星眼前消失了! 原来两人背后一步之遥就是一个深坑,白月一不小心,就退进了坑里,重重地摔下了! “阿月!阿月!”薛星疯狂地摸索着,直到半只脚悬空才发现了这个深坑,薛星赶紧收回脚,趴在坑的边缘,呼唤白月。 “阿月!你听到了吗?阿月!回答我啊!阿月!”薛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歇斯底里。 然而,回应他的除了自已交叠在一起的回音,什么也没有。 不能慌!薛星一遍一遍地暗示自己,用十万分的力气克制住内心的慌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向深坑里照进去。 还好,不是很深,大概两米多的样子。借着微弱的手机灯光,薛星看到了白月,她仰面躺着,由于坑里很暗,看不清伤势。 “阿月。”薛星轻轻换了一声,然后,就哽咽了。 心痛! 悲伤像洪水一样,不可一世地涌了上来。阿月怎么样了?她伤的重不重?她为什么不回答我! 薛星心乱如麻,真的做不到冷静!一切不好的念头全都用了上来!他甚至想到了会不会失去她! 身为医生的他早就练就了处事不惊的本领,尤其是面对重症病人,不能有半点慌乱,每次处理重症患者的时候,薛星都能很好地做心理暗示,把自己调到最好的状态。 可是,当他面对的是白月的时候,一切都成了纸上谈兵! 手机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顾小北和田糖也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办! 跳下去?不!这是最糟糕的办法,假如白月伤势很重,根本就不能移动身体!况且,这个坑四周光滑,一个着力点都没有,即使跳下去,也不能把白月救上来! 现在最好去找人支援! 可是,白月没有一点动静,薛星实在是走不开!万一,万一她醒来,看不到自己 ,这黑乎乎的一片,她会多么害怕呀! 一想到白月,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薛星恨不能把自己抽个稀巴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白月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薛星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时间很重要!多停留一秒,白月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不能再耗下去了,他必须去山下寻求帮助! “阿月,等我!”薛星趴在深坑的边缘,轻轻说。然后,起身打算离开。 “阿星。”下面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阿月!是你吗!”薛星急忙趴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白月无力地咳嗽了下,“我怕,阿星,不要走。” 白月的这一生呼唤,让薛星的心一下子柔软得不能再柔软了。 “阿月,你试试能不能动。” “不,动不了。” 他舍不得离开了,舍不得把他的阿月一个人丢在这黑漆漆的雨夜里。 可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阿月,你等我,我去叫人,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发誓!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对吗?”薛星柔声说。 “我,我怕,我怕。”白月一直重复这这句话,声音虚弱得快要听不见了。 “阿月,别怕,我在。”薛星把外套脱掉,顺着坑壁缓缓滑下。“把它当做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下面是轻轻的抽泣声。 “阿月,”薛星又叫,“闭上眼睛,跟着我默数,五,四,三,二,一,不怕了对不对?阿月?” 没有人回应。 薛星转身,投入了雨幕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能没有你 雨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瓢泼似的钻进眼里,看不清道路。十二月份的天气竟然还会有这么汹涌的大雨!去他妈的鬼天气!薛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只一会儿功夫,衣服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湿透了,整个贴在身体上,刺骨的冰凉 ,更是沉重的要拖不动! 薛星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边跑边举起手机,搜索信号,该死!依然是没有一点信号,而且手机里面的电量也越来越少了! 四周是漆黑一片,往每个方向看去,都阴森可怖,树枝飘摇,如鬼魅一般!双脚满是泥水,一些泥沙碎石也钻进鞋子里,又滑又磨脚。 薛星每跑几步,就控住不住身体趔趄几下,短短的一段距离,已经摔倒了好几次! 黑夜露出了尖锐的獠牙,魅惑狂妄地笑着,似乎要把所有的生灵都吞噬掉!薛星重重地捶了一下满是泥水的地面!重新爬起来往前冲。 “顾小北!田糖!顾小北!你们在哪里啊!听到没有!”薛星边跑边喊,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徒劳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试试,如果他们都在就好了,至少有人能守护着白月。 一想到白月一个人躺在阴暗潮湿黑乎乎的山洞里,薛星的心就揪着痛! 就小到大,他何曾舍得让他受过半点伤!她该是树梢上最皎洁的月亮啊!沾不得半点尘埃! 现在的她就像一朵飘零的小花,在危机四伏的深夜里,安静地沉睡着。白月的脸庞一边又一遍出现在薛星的脑海中,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狠狠地骂着自己! 突然,脚下又是一滑!薛星又一次重重地爬下。浑浊的泥水,溅了满脸,地上的石块也划破了手掌,血水涌动着,和泥水混在一起。 薛星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凶猛的雨水打在裸露的肌肤上,生疼生疼的,睁不开眼睛,比起身体上的折磨,心里的无力感让他难受! 越是着急,就越是出状况! 薛星狠狠揪着地上的草,重新爬了起来。 看不清道路,分不清方向,薛星迷乱了!所有的事情,只要和白月有半点关心,薛星就会忍不住慌乱,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不变。 平静,薛星!你要平静!薛星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下山的路只有一个石砌的台阶,杏山的海拔并不高,可那个台阶却蜿蜿蜒蜒,弯弯曲曲地绕了好远。 不行!这样太慢了,一定有其他的捷径!薛星极力克制内心的慌乱,眯起双眼往四周远眺。 在飘摇的枝杈见,薛星看见了点点的灯光,应该是山脚下的村民。薛星的心里顿时燃起希望。对!朝着光的方向走,就没错! 于是薛星放弃了眼前的石阶,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杏山其实是一个小土山,漫山遍野都是杂乱丛生的矮树。薛星一头扎进小道里 ,趔趔趄趄地往下赶。 两边的树枝,割在脸上身上,钻心的疼痛。常年多雨导致山上的土非常松软,加之这场大雨侵袭,每踩一脚,就陷进去一次,薛星的心里就更加焦急一分。 好歹看见,那点点的灯光越来月近了,薛星的心里半点也不敢懈怠。更加用力地往前冲! “啊!”薛星一声惊呼,倒了下去。 原来是脚被地面上的藤蔓缠住,又跑的太快,一下子栽倒了! 薛星暗叫一声糟糕,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滚去!他拼命西想要抓住点什么,无奈太滑,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着身体往下滚。 直到头部撞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才停了下来。 雨好像越来越小了,要么怎么几乎感觉不到雨滴砸在身上的触觉呢? 薛星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应该是脑震荡了,薛星判断。 该死的!薛星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他仍然不放弃,奋力挣扎,刚刚抬起头,就眼前一黑,重新倒了下来。 不要昏迷,不要昏迷,不要昏迷,薛星在心里默默念着,甚至由诅咒,变成了祈求,上帝呀!求你不要让我昏死过去!我还有那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呢!我的阿月,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可是,上帝是个大忙人,高高在上,很多时候,他并不能听到来自人间的祷告。 薛星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迷茫,意识也渐渐模糊,漆黑的夜空,慢慢变成昏黄的颜色,然后氤氲成暗红的色泽,最后,渐渐地又回归黑暗。 薛星闭上了眼睛 。 雨势渐小,浑浊泥水里的那张脸,越来越惨白。微皱的眉头,好像在期盼着什么。薛星用仅有的一点意识,想要用力地唤醒自己,可是他求而不得,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任由风雨一点一点带走他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柔和的光芒,透进薛星的眼睛里,带着最温暖的光明和所有花开得声音。 “阿星,阿星。”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透过耳膜,落在薛星混混沌沌的心里。 “阿星,你睁开眼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似乎还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多么遥远的亲切! 薛星缓缓睁开的眼睛,那一瞬间,误以为走进了春天。 白月娇俏明亮的脸庞,就在自己的正上方。她穿着好看的粉色连衣裙,白色的小皮鞋依然是一尘不染,头上的蝴蝶发卡,盈盈地扇着翅膀。 逆着光,整个人的轮廓都泛着金色的光芒。 “阿月,”薛星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薛星,你傻了!你要我来的啊。”白月眨眨眼睛,她笑的多好看啊! “我叫你来的?”薛星迷茫。 “对呀,你说过,你会等着我的,你忘了吗?”白月嘟起了小嘴。 “我,我没忘。” “那就快起来啊!快起来啦!”白月说着,朝薛星伸出手。 “哦,”薛星也朝白月伸手,那只纤细的手就像一只鸽子,轻轻落在他的手里,薛星一握,什么也没抓住,再一看,白月已经轻飘飘地飞远了。 “白月!白月!”薛星想大声呼喊,但是,像是失了声,什么也叫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白月的身影和天空融成了一样的颜色。 “阿月。”薛星喃喃低呼,咳嗽了几下,缓缓睁开的眼睛,一只手还微微抬着想要抓住些什么。 “阿月,不要走 ,等着我。”这一句话是讲给自己的。 薛星的意识渐渐恢复,明白了自己刚才是晕倒了,他想把手伸进口袋,立即传来一阵刺痛。 骨折了。 薛星换了另外一只手,糟糕,手机不见了,也不知道几点了。 万万不能耗下去了,薛星用一只手拖着另外一只胳膊,挣扎地站起身来,朝着亮光走去。 还好 ,已经快到山下了。 那点光越来越亮,薛星的心也越来越紧张,恨不能一下子冲过去,叩响他们的门。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这么期盼过! 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寒冷。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快点! 到了!终于到了!农家小院了大门紧闭,薛星刚要敲门,院里的灯光倏然灭了。 时间不早了,熄了灯就意味着,一天的忙碌结束了,到了静谧和享受的时光了。 一种无名的愤怒却从薛星心里升腾而起!不可以!不可以! 薛星贴着铁质的大门,疯狂地拍着!“有人吗!有人吗!快开门呀!” 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空洞而悲切! 院子里的狗叫了起来,接着不远处另一家的狗也叫了,最后一整片民居的狗叫声连成了一片。 寂静的夜,忽然热闹了起来。 “谁呀?”院子里的灯亮了,一声吱呀,门开了。 “救人!快救人!”薛星一下扑进开门的人的怀里,把对方吓了一跳,“山上……救,救她……” “怎,怎么了?”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慌忙地扶着薛星,“怎么啦?你讲清楚啊,哎呀呀,你受伤了啊,怎么流这么多血!阿弥陀佛!怎么回事啊?” “救救她!求你,快,快去救救她啊!”薛星一个劲儿地嚷求,收拾不住情绪。 “狗蛋儿,快出来看看,这有一个小伙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老太太朝门内喊。 一会儿功夫吗,就从里面 跑出来几个精壮的汉子,“妈,这人是谁啊?” “我也不清楚啊,瞧他的样子,伤的不轻啊!” 薛星又马上扑到男人跟前,断断续续的好大一会儿才把整个事情说清楚。 男人搞清状况后,立即答应上山帮忙救人,还叫醒了几个邻居。 “你就不要去了。”男人说。 “你们不知道地方。”薛星说,“我来带路。” “那个有深坑的洞,我知道的,我小时候还掉进去过呢!”男人拍拍薛星的肩膀,“大兄弟,放心吧!” 这一拍,薛星差点晕厥! “你,你骨折了吧?”男人这才注意到,薛星的一只胳膊托着另一只胳膊,脸上是明显的痛楚。 “没事,走吧!” 看着薛星这么固执吗,男人只好依了他,几个人一起上了山。 薛星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痛,所有的神经 ,所有的细胞,全都想着一件事,阿月,还好吗? 终于,几个男人用简易的担架把白月举出来的时候,薛星只看了她一眼,就失去了所有的支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类似幸福 白月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温暖雪白的床上,周围很安静,一侧脸就能看见几片落叶被风卷着,像蝴蝶一样,上下翻飞。 这么宁静的时光,这么温暖的体验,这么悠远的想念,似曾相识。 依稀回到了大学时候,那时,属于她的床铺,也是这个方位,只要一侧身就能看到窗外的风景。冬天的时候,阳光可以透过来,正好温柔地铺在蓬松的棉被上,暖得让人心醉。 那里的冬天会下雪,天晴的时候,天空很蓝,是那种没有杂质的纯粹的蓝。 新闻上总是报道,雾霾又侵袭了某个某个城市,PM2.5,一度成为一个热门的名词。 只有这个城市,好像被雾霾遗忘了,自顾自的美丽着。 周围总是很热闹,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上课下课间女孩子们高高低低的嬉笑声,甚至那些单车驶过的声音,都能轻轻地传进白月的身体里,化成最平凡最简单的幸福,然后在她的城堡里添砖加瓦。 王倩趴在床上看武侠小说,“搞什么!杨过和小龙女最爱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讨厌,不知羞耻!”王倩嘴里骂着,眼睛却还舍不得离开书本一秒钟! 袁文文的俄罗斯方块永远都玩不腻,尽管智能手机已经普遍推广了,在同学们中间,流传着许多其他有意思的网游。可是,袁文文依然对她的俄罗斯方块情有独钟,对袁文文来说,俄罗斯方块和卤蛋哥一样,是她最美好的青春。“我可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袁文文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说。 陆小青还是一个不善言辞,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怯怯的样子的小姑娘。就像某天她收到的那束带着露珠的木春菊,显得单薄单纯而惹人怜,白月经常悄悄地看她,陆小青柔弱的样子,总是让她莫名地心酸,她多希望陆小青也能像其他两个舍友那样,能够经常地笑笑呢! 而自己呢? 还是一个对什么都充满热情,在任何活动中都所向霹雳的大家眼中的娇子。 朋友也多得不像话,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被爱和赞美的光环中。 相信明天,对一切都怀着最美好的愿景和最吉祥的祝福。幸福的人总是充满力量和勇气,白月就是这样,只要他在,只要韩阳在,生活好像从来都没有阴霾,连那些曾经的小争执和不愉快,都变成活泼的标点,蹦蹦跳跳着渐行渐远。 经常怀旧的人,大抵是因为当下过得不幸福。 白月想要翻个身,才发觉,一侧的胳膊动不了,一看,原来胳膊变成了三倍粗的样子,细细一感受,才发觉是打了石膏,怎么回事?白月开始用力回想。 眼睛里开始出现了田糖的模样,又出现了幻觉了?白月闭上了眼睛。 “哎,月月,你都睡了10个小时了。”田糖看见白月醒了一阵激动。 白月睁开眼,仔细打量了田糖,田糖头发凌乱,顶着一对黑眼圈,本来肤色就偏黑的她,因为疲惫,整张小脸更显得暗淡,眼神里却闪烁着亮光。 “看什么呢?是不是很惨,都是因为你呢!”白月醒了,田糖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就忍不住开起玩笑来,“等你好了,要陪我玩十天,来弥补我。” “我可以替你分担九天!”杵在一旁的顾小北,迷迷糊糊的都要睡着了,猛吐出了一句话,见两个女孩都没有搭理他,又一个人沉默了。“这是医院,对吗?”白月费了好大劲儿才搞清楚状况,“我,我掉进了一个深坑里。”昨天发生的一幕幕,开始在白月脑海里浮现。 “是呀,可把我们吓死了!”田糖眼睛又开始红了,“你怎么总是吓我呀!” 白月笑笑,“傻子,没事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田糖破涕为笑,又哭又笑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他呢?”白月猛地一惊,“薛星呢!” “他……”田糖迟疑着。 “他没了。”站在一旁的顾小北抢着说,顾小北连连打着哈欠,他的脸色比田糖都要差,一向被顾小花严格安排作息时间的顾小北,哪里熬过夜! 那么高的个儿,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能倒下来,睡死过去。 “你说什么!”白月心头一紧,眼前瞬间一片黑暗!有一种坚固的东西开始在心里分崩离析,干涩的眼眶里蓦地涌出大滴大滴的液体,世界只一刹那,就退去了全部的色彩! 田糖踹了一脚顾小北。 迷迷糊糊的顾小北差点摔倒,刚刚站稳了身子,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下! “你说谁没啦!” 顾小北不悦地皱着眉回头,一看原来是老薛头!当即就忘了疼痛,兴奋了起来。在他一头扎进薛星怀里的前一秒,薛星用尽全身力气挡住了他。 想要抵抗顾小北这个大块头还真不容易,加之薛星浑身是伤,这一档,简直比昨天滚落山坡还来的酸爽! “阿星,你醒了啊!”田糖也显得很激动,“医生说你可能要晚一会儿才能醒呢。” 薛星点了点头,“我骨头硬得很呢!”薛星绕过顾小北,拄着拐杖,朝白月的病床边走去。 “啊哈哈哈!老薛头!你简直就是一具行走的木乃伊啊!牛逼!”顾小北困意全无,突然像打了兴奋剂,莫名兴奋起来! 当然,薛星基本上凡是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连脑袋都缠了厚厚的一圈,当真像是一具木乃伊呢! 回应顾小北的是两双想要杀死他的眼神,田糖又给了他一脚,连薛星都忍不住举起拐杖要打人呢! 终于走到白月的床前,薛星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温柔了下来。 白月已是满眼泪花,看不清表情。 “阿月,你还好吗?”薛星微微俯身,轻轻低问,这一俯身,整个身体都拉扯着疼。 白月没有回答薛星,而是努力抬头,朝顾小北看去,“顾小北!你刚刚说什么!” “我?”白月的怒色让顾小北一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说啥啦?” 薛星也故意又问了一句,“你说啥了?” “他说,他说你没了。”田糖忍住笑,大声说。 薛星举起拐杖就要打人。 “我,是说,你没醒呢!我是这个意思嘛!”顾小北护着自己的脑袋,跳开几步,“怎么你们都欺负我!” “好啦好啦!”田糖走到顾小北面前,“走吧,你不是早饿了,我陪你吃早餐。” “哦。”顾小北当然明白田糖的意思,不就是要留给老薛头和白月两人独处的机会吗! 本来以为自己就够怂了,谁知道少女杀手老薛头也有比自己还怂的时候呀,追女孩子都需要旁人的助攻,不过,这样正好能和糖糖多一点独处的机会,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顾小北随着田糖出门,转身的时候,瞥了薛星一眼,该死呀!都缠成木乃伊了,还是那么帅! 这世界就是有那么一种人,铲起狗屎来,都像是在打高尔夫。 田糖和顾小北走后,屋子里就寂静下来。这是一个单人病房,所以现在只有白月和薛星两个人,连窗外都没有一点动静。 “你还好吗?”两人同时说出口。 “我还好。”又是同时! “你先说吧。”又是同时…… 然后两个人都尴尬地笑了, “有天使经过?”薛星指了指天花板。 “嗯?”白月不解。 “当屋子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是因为有天使经过。”薛星轻声地说,然后抬头仰望,仿佛怕打扰了那个天使一样。 这句话还是小的时候,白月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后来他告诉了薛星,后来的生活中,当空间变得安静的时候,两个人就会默契地一起抬头,心里默念,你好啊,小天使。 时隔这么久,薛星依然相信这个有点浪漫的小传闻,还那么认真地瞩望。 一个表情虔诚,相信天使的木乃伊,让白月感到莫名搞笑,不由得笑出了声来。气氛也没那么尴尬了。 这一笑,牵动了身体,不由得疼痛了起来。 “别动,”薛星马上恢复了严肃了表情,“你骨折了,还有些轻微的擦伤,要有一段时间养了。” “骨折?那不是要好久?” “你呀,先不要想工作了,工作可以不做,身体必须养好。”薛星的语气不容置疑。看到白月心事重重,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先帮你请好假了,想上班可以,前提是身体完全康复。” 白月默许。 虽然不是一个愉快的工作,但是,好歹能养活自己,她还没有想过要放弃掉。 因为这次的事故,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多了起来,薛星开心,田糖开心,顾小北开心,连白月也开心了起来。 每次生病住院,好像都是一次愉快的旅行,这个时候的白月才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被爱着的。 原来最珍贵的东西,永远都在自己身边,世事变迁,它却愈加恒久。 就算满身污秽,有些人依旧待你如初。 有一天,白月忽然从其余三张明朗的笑脸上读出了类似幸福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白月的心在触到一丝光明之后,渐渐闭合,因为这种幸福,自己已经消受不起。 薛星的身体比白月先恢复了。 重返工作岗位的他,每天都会带来自己亲手煲的排骨汤和其他营养品,送往白月的病房。 每每顾小北都会闻着味儿就来了,结果十天不到,病人没胖,顾小北却胖了三四斤。 “老薛头!你赔我的男神身材!”顾小北边鼓着腮帮子吃边嚷嚷,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只在医院不到半个月时间,白月就嚷嚷着要回公司。所有人都执拗不过,好在她的伤势基本上都恢复了,除了骨折还要多养些日子,其余都没什么大碍了,只好答应了她。 于是,短暂的幸福又结束了。 第一百二十章 心累 白月裹着绷带回到了公司。 从门厅到自己办公桌短短的一段距离里,迎接白月的是一双双炙热的眼光,犹如迎接壮士的归来。 任是多么心如止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难免会心里不适,白月低着头,一路往前走。 好不容易坐下来,旁边的同事何紫就凑过来,“啊呀,白月,你怎么才回来呀!你走之后呀,发现好多事都难办了呢!” 白月尴尬地笑着点点头,原来是为这般。 的确,一些事情同事之间沟通起来,确实比和上司沟通起来方便。 作为领导和员工之间的纽带,白月休假养伤之后,工作上确实麻烦了不少。 细细想来,好像白月这个人除了性格孤僻点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要是非要提起过去的话,谁还没有个荒唐的青春?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白月产出了芥蒂,或许是因为她不苟言笑的脸庞,或许是因为她公事公办的态度,或许是因为她独来独往的性格…… 又或许只是听说了某些人的言论,比如赵小可。 客观上来讲,好像白月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尤其是在白月离开的两周时间里,他们发现,该签字的东西胡总总是忘记签,签完要拿给客户的东西呢,又总是压在胡总办公室不好去拿,就连打印机卡纸了,也没有人会修理,只能打电话求助,眼巴巴地看着时间流逝…… 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所谓日久见人心,谁好谁不好,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不过呢,这些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毕竟之前那么久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对白月确实是有怀好意的猜想,甚至有些人还有过伤人的举动。 连赵小可现在也能不怎么提及白月了,心思完全放在了别的地方。 赵小可越来越娇俏,越来越活泼,开始喜欢粉嫩系列的饰品,甜美系的衣服,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像个羞涩的小姑娘一样,让大家实在是摸不清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性格也忽而明媚,忽而忧伤。 前一段时间还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赵小可,这些日子,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抬下头都觉得费劲。 临近年关,公司业务上也没有什么大事,除了财务室,整个办公室都很悠闲。 白月的心情也莫名的轻松,说不出为什么。忽然觉得口渴,白月小心站起来去茶水间接水喝。 她和另外一个同事同时到达茶水间,白月担心自己动作慢,就错开身子,“你先来吧。” 同事明显地惊一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白月。 “小心烫。”白月指着咖啡机。 那同事更是觉得惊异,草草地冲了一杯咖啡就走开了。 再次回到自己位置上的白月,打开电脑,浏览着网页,一直手支着脑袋,嘴巴里咬着笔,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 “哎,白月,”何紫把椅子转过来,“我怎么感觉,你这次回来,有点和以前不太一样?” “不一样?像个木乃伊吗?”白月指了指自己的另外一只胳膊,竟然开启了玩笑,这个是白月在公司里第一次开完笑呢! “真是见鬼了!”何紫仰着脸,拍拍脑袋,“哦买噶,这一定是见鬼了。” “怎么了?”白月对同事们一个个异常的反应很不理解,“才多久没见,你们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我们奇怪?你才奇怪呢!”何紫把椅子拉近了一点,“我说,你当真是白月?” “你到底要说什么呢?”白月对何紫严肃的表情和滑稽的问话给逗笑了。 “我天!你又笑了!你又笑了!”何紫拍拍胸口,那样子看起来真的是像见了鬼一样! “你怎么了?别这么神神叨叨的,好吗?”八月都无语了,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的。 “你知道我们背地里都叫你什么吗?”何紫打算一吐为快。 “什么呀?白月?小白?白助理?那个女人?”白月有点好奇。 “冰山!”何紫一咬牙,说了出来,“我们都叫你冰山!” “冰山?”白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对呀!简直比冰山还冷!整天拉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你几百万一样!你看,就这样。”何紫说着,便开始模仿起白月来。 “哈哈哈,这样啊!我原来这样啊!”白月被何紫的表情给逗笑了,一不留神,声音高了起来 ,立即引来几个同事的回头围观。 “不光是这样,我们甚至还怀疑你有语言障碍呢!整天就会讲,嗯,哦,好,马上。”何紫莫名亢奋,越说越起劲儿! “真的吗?”白月自己都疑惑了。 “那可不!”何紫坐直了身体,“本来呢,你这张脸,这么标志,妥妥的一大美妞呀!干嘛整天苦大仇深,还略带趾高起昂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谁看了心里会舒服啊?” “哦,那样子确实是有点惹人烦啊!”连白月也对同事口中描述的自己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可是,难不成摔了一次,给失忆了不成,现在白月脑子里全都是些欢快的片段。 田糖的笑颜,薛星煲的汤,还有顾小北鼓着腮帮子说话的样子…… 快乐一定会传染,和他们在一起多了,自己的心里渐渐起了变化,这就是友情的可贵之处吧,白月心里想。 “对呀!”何在竟然放肆地捏了一下白月的脸蛋,“多说说笑笑,多可爱呀!” 这一整天,白月的心情格外的好。 有句话说的对,生活是面镜子,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 白月发现,当自己敞开心扉,真诚地和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她得到的,一定是比自己更加明亮的回报。 人际关系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短短半个月之内,白月就和大多数的同事相处得十分融洽了。 只有一个赵小可,对白月还是爱理不理。 赵小可最近很烦闷,因为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的男神了。 确切地说,自从平安夜那个晚上,收到男神的平安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那个苹果现在还摆放在赵小可的冰箱里,每次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看一眼,这就叫睹物思人吧? 神情倦怠的赵小可,无数次地做起了白日梦,她曾经最鄙视的,灰姑娘与王子的白日梦! 低头看了一眼,难道三十八码的脚,套不上那个梦幻的水晶鞋? 赵小可有时候看到白月匆忙的背影会想,难道她才是灰姑娘,我就是那个恶毒的姐姐! 这个想法涌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的男神怎么会认识白月呢! 下班了,赵小可早在下班前半个小时就收拾好了东西,只等着打卡的时间。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和她的小姐妹们东扯西扯了,工作也无心做,这是失恋的感觉吗? 难道就要这么孤独终老吗?最近郁闷的简直要怀疑人生! 电梯里拥挤的人群,也让她感觉不烦躁,所以一出电梯,赵小可就低着头,加快了步子。 “呀!”刚走出几步就和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怎么这么不顺!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赵小可胸膛迅猛地燃烧起来,“你怎么搞到,走路不长眼睛,还是眼睛瞎……” 还没骂完,赵小可就呆住了,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男神吗! 一瞬间像一万颗朝天椒剁碎了直往赵小可脸上呼。火辣辣地疼着的不仅仅是脸,还有那颗三十多岁的少女心! “我……我……那个……哈哈……我是说……”赵小可的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韩阳,依旧是一副一成不变的脸,其实,说是一成不变也不太正确,他现在正微微蹙眉,眼神里透出的意思好像是再说,这个无礼的女人是谁? “是我呀,”赵小可看出来韩阳的疑惑,“你忘了呀,你还给我送过伞呢!” “哦,”韩阳哦了一声,眼睛却一直在别处飘。 “我,我刚才还以为,是,是别人呢!”赵小可还想挽回自己的形象,“额,不过呢,我对别人也是很有礼貌的,不过呢,不过……”赵小可又一次措辞失败。 “这样啊,没关系。”韩阳说,多么明显的敷衍呀! “哈哈,”赵小可尴尬地笑着,“怎么好久没看到你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她的语气里忽然充满了娇羞。 “我回了趟G市。”韩阳说。 “G市啊?北方啊!哪里下雪了吗?”赵小可故作惊讶,瞪大了眼睛,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好像就爱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吧。 “你也喜欢下雪?”韩阳这才看了一眼赵小可。 “我呀,不不不!下雪的时候好冷哦!”女孩子要柔弱点才能讨人喜欢。 “哦。”韩阳眼里闪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赵小可在零点零一秒内捕捉到了韩阳的神色改变,连忙改口,“其实呢!我也挺喜欢下雪的,天气冷了,可以一起吃火锅呀!” “嗯。”韩阳又是一个单音节。 难道又说错了吗?赵小可心乱如麻,“要不这样的,我请你吃饭吧,老早都想谢谢你来着,今天正巧碰见了,我知道有一家……” 赵小可还没有说完,韩阳就朝前方迈出了步子,眼睛里是她从没见过的急切。 “我找她。”跨出几步的韩阳,又转过身,礼貌地说。 赵小可顺着韩阳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白月! “哦”换作赵小可单音节了。 眼瞅着自己的男神跑去别的女人身边,赵小可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字,累。 然而,韩阳没走出去几步,就停下了步子。 因为早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冲着白月招手,体贴地把她护进了车里。 韩阳,又一次僵在了原地。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是你的就得不到 她好像比前一段日子稍微胖了一点,原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脸上,重新出现了往日的光彩,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多久了?隔了多久才重新看到她明亮的笑容? 冬日里橘黄色的夕阳,斜斜地穿过城市的森林,那么轻柔地铺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恍如隔世。 连胸膛里永远都散不去的阴霾,也化作了最柔情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在心房里悄悄酝酿成一句话,叫她啊,叫她啊! 韩阳就那么久久地站着,直到心由温润变成冰凉,直到冬阳,把大地渲染成铺天盖地的悲伤。直到路灯次第亮开,温柔地拨弄他掩饰好的悲哀。 她的笑容,给了别人。 她的温柔,给了别人。 她的忧郁,她的伤怀,她的开怀,她的叹息,统统给了别人。 那么 ,他呢?被遗忘,被丢弃,被视而不见,被生生地连根拔起,挥别而去了吗? 不,就连挥别的仪式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个男人是谁?他凭什么去搀扶她,凭什么为她打开车门,凭什么送她回家! 这统统不行!她只能朝自己伸手!她只能由自己搀扶!她这一生都别想和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男人有任何瓜葛!韩阳的心里又一次涌出不可理喻的占有欲! 然而,那辆车悠然驶去的轨迹,就那么了无声息地给了他一个空白的嘲讽。 就像落潮的海浪,轻轻地带走了刻在沙滩上的誓言。 办公楼的人基本上都离开了,只有韩阳,还孤独地站在大厅中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沉静的表情。 背后还有一个人,赵小可。 赵小可的悲伤不比韩阳少。 这是她第一次真的动了情,不为哗众取宠,不为攀比虚荣,只是孤单久了,想要有个栖息的港湾。 眼看着和自己一样大的同学,要么事业有成,要么家庭美满。而自己呢,一年一年又一年,除了年纪在增加,好像也没有得到过什么。 每每在朋友圈里看到别人举家出游,或者有人晒出自家的孩子的萌照,赵小可整颗心都融化了。 有了孩子的女人才算完整吧,有一天赵小可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想法的呢? 是那天晚上那个男人为他护住了电梯门的时候?是滂沱大雨中他送来一把伞的时候?是从来都寂寞的平安夜他送来了平安果的是时候?还是每次经过大厅,都能看到他沉静的影子的时候? 可是到头来,他的一句,“我找她。”让自己所有的心花怒放都变成了一场空欢喜。 自作多情了这么久,赵小可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本想着,就这样悄悄地消失了算了。 可是脚底像扎了根,移不动。 尤其是当赵小可看到韩阳望向白月的时候,那种急切和渴望的眼神,还有他在灯光下颤抖的背影,都像一道锋利的光,刺破她的血肉,直接照亮了她的心房。 是疼痛,也是光明。 绝对不可以放手,赵小可,也许这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令你心动的人了,赵小可告诉自己。 “她是我的同事。”赵小可走上前说。 “她什么时候受的伤?”冰冷得语气里,充满关切的味道。 “白月啊?应该是圣诞节那天吧。”赵小可把眼睛望向前方寂寥的灯光,“听说是和几个男孩子一起出去玩,不小心摔了一下。” “嗯。”韩阳低着头,看不出喜悲。 “不过呢,白月的人缘好的很呢,每天上班下班,车接车送的,昨天还是一个很斯文模样的男的来接送的,今天又换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赵小可若无其事地说。 她说的没错,白月回归公司之后,薛星就因为担心她挤公交车不方便,非要开车接送白月下班。只不过有时候自己会加班,于是就拉上了顾小北,两人谁有空就由谁来接送。 顾小北自然很高兴,一方面因为田糖的关系,另一方面,自己和薛星又是那么好的兄弟,虽然自己对白月还有点不太了解,但是觉得呢,这个姑娘也还不错。况且,又能开着老薛头的车兜兜风,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呢,这样也好,”赵小可觉察出韩阳脸上的阴郁越来越重,赶紧换了个笑脸,“受了伤,是该有人照顾呵护一下的。” “嗯,”韩阳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响。 “我叫赵小可。”赵小可猜想,虽然她自我介绍过,但是,他未必记住过。 “我知道。”韩阳的这句话大大出乎赵小可的意料,“我知道”这三个字,比世界上所有的话都要动听一万倍。 这真是个拥有神奇魔法的男人,一瞬间可以让她落地,又一瞬间就可以让她升天。赵小可的心随着韩阳忽上忽下,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事实上 ,自送在S市又一次遇见白月,韩阳就像一个 偏执狂一样收集关于她的一切。 她的公司里有32个同事,21个男的,11个女的,她的房东大叔是个老色鬼,不过现在已经安分多了,她的窗帘是淡紫色的,上月星期又买了几盆绿萝和多肉…… 仿佛这个样子,她就好像还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可是,她就像手里的沙,握的越紧,就流逝得越快。 韩阳明显的感觉到 ,有一种东西,距离他越来越远了。 “我叫韩阳。”韩阳从沉思中惊醒,礼貌地回应着赵小可。 韩阳?果然和心里想象的一样,又冷又暖。 他向我介绍他自己了!赵小可心里雀跃了,只要他不是讨厌我,那就很好的! “额,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 “我先回去了,”韩阳打断赵小可的话,“你也早点回去。”已经迈出几步的韩阳回过头说了句。 “哎!好 !”赵小可把韩阳的结束语,自动翻译成了关切。心情激动,慌不迭地的一抖,把包给掉了。 杂七杂八的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化妆品,伞,笔,手机,还有一本打发时间的书,一时心血来潮买的,到现在一页都没看。 听到响声的韩阳,回过头看了一眼,慌乱无措地蹲在地上捡东西的赵小可竟然和心里的那个人有几分神似。 韩阳上前蹲了下来,一个一个地帮赵小可捡东西,目光停留在了那本书上。 “你也喜欢看这本书?”韩阳问。 “额,啊,对呀,对呀,我挺喜欢读书的。”赵小可说,心里虚的。 那是白月总念叨的《穆斯林的葬礼》,她说那是她高中时候就看的书,因为高考,收了起来,后来,心心念着,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接着看下去。 韩新月的病好了吗?她和楚雁潮在一起了吗?白月有时候会托着下巴,仰望天空,喃喃自语。 “所以,韩新月和楚雁潮最后还是天人两隔,对吗?”韩阳自言自语,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悲伤。在与白月分开的日子里,他一个人重新走了一遍白月走过的路 ,幸福夹杂着哀伤,随着朦胧的鸟鸣,一去不复返了。 “ 啊?”赵小可当然不明所以,张着嘴巴,满脸尴尬。 韩阳掏出纸巾,把捡起来的书,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交到了赵小可的手里。 然后,落寞地走了出去。 韩阳还是时时去白月公司的一楼大厅坐坐。 起初保安和保洁阿姨都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怀疑,时间久了呢,也就习惯了,有时候,还会和他打个招呼。 对于韩阳来说,日子就像手里的外卖咖啡,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是一种单薄的苦涩。 赵小可就不同了,她就像插上了翅膀,飘飘然,悠悠然,只要看上一眼韩阳,连头上乌云也变成了棉花糖的模样。 自从韩阳替自己捡了东西以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那么一点的改变。 有时候,两个还可以坐在一起聊上几句,那个时候,赵小可就会问自己,什么是幸福呢? 这就是吧,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 这时候,赵小可觉得,其他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就像滂沱大雨之后的鲜花,惨淡得没有一点颜色。 她隐约能感觉到,韩阳和白月一定有着纠缠不清的过去。 可是女人天生爱做梦,或者有一天,韩阳一转身就能发现自己呢?赵小可想,这个时候不做梦,要到八十岁才去做吗? 这天下午下班,赵小可在厕所补了个妆,匆匆下楼了。 果不其然,她的男神就在那里,赵小可含 着笑盈盈地飘了过去,韩阳挪了下位置,让赵小可坐下。 他的话比以前多了一些,但是眼神却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赵小可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韩阳开心,甚至百度了一大堆笑话,韩阳的反应往往是一个难看至极的敷衍的笑。 赵小可看着韩阳的侧脸,为什么他的眼里全是哀伤,这么好看的脸如果笑起来,该是多么迷人。 这样想着,韩阳的眼神果然亮了起来,就像小时候,在自家院子里,无数次仰望过的星空。 赵小可的心也随着韩阳亮了,这种光亮持续不到几秒钟就彻底熄灭了,因为她发现,韩阳的眼睛里,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白月!她第一次没有假装无视他离开,深深地望了过来。 一股汹涌的危机感迅速占据了赵小可的心,她下意思的挨近了韩阳,迎着白月的眼光,挑衅地看了回去。 不管怎样,他在我身边,那就是我赢了! 至少,在空间距离上,我赵小可距离韩阳比较近! 白月没有像往日那样走来,而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想要干什么?韩阳和赵小可同时产生了疑问。 “韩阳。”白月弯腰,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而韩阳就真的像一个木偶一样,伸出了自己的手,随白月一起走了。 留给赵小可的是一个悲伤的冬天。 快要走出门口的白月,回头看了一眼赵小可,微笑着。 好像在说,看见了吗? 不是你的,你永远都得不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恶毒的祝福 韩阳失去了灵魂。 就像当年白月的笑靥,曾让他找到了灵魂一样、 时光错乱,她还是轻易地就颠倒了他的城池。 她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隔着衣服,传来陌生的触觉。 她的步子变得稳重而坚毅,再不像从前那般轻快活泼。 就连她的味道也变了,变得像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这真的是她的阿月吗? 韩阳的心里,第一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沟壑,似乎怎么都填不满了。 可是这有什么呢!现在的她不就在自己的身边吗?韩阳翻过来,想要抓住白月的手。 然而 ,白月只是轻轻一抽,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门,拐到了旁边的一条路上。 “白月。” “再见。” 韩阳和白月几乎同时开口。 然后,两人一起停下了脚步。 夜色浓得太不是时候,要不然,他怎么无论如何用力,都看不清她的脸了? “再见了,韩阳。”白月说。 不紧不慢,不悲不喜,就像是对着一个旧时的老友,对他挥手,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再见了?什么意思? 韩阳上前一步,想要抓住白月,白月轻轻一退,避过了韩阳的手。 “韩阳,结束了。”白月说,“从今天开始,一切都结束了。” “不可能 。”一如既往的不可否置。 白月后退了一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能说好久好久的曾经,你给了我一场旖旎的梦,我也真的爱过你,甚至在今天的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之前,我还存有一丝幻想和不甘,我和你的这场爱恋,无疑是美好的,甚至可能是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了,可是,我爱得好累,好疲惫,我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想再爱了。” “我们重新开始,不可以吗?有那么难吗?” “不一样了,你选择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死了。” “可是,我现在回来了。” “韩阳,你还是这么有把握,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一转身,我就会在你身后吗?你没想过,有一天,会不一样?有一天,我也会累,会无力,会离开的。” “你累了,那让我来,让我来爱你,不行吗?” “你的想法怎么会这么幼稚,爱情不是接力赛。” “白月,我从来没想过会失去你。” “那就请你,慢慢学会失去。” “阿月……” “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来纠缠我。” “我……” “祝你幸福。” 白月说完,转身离开。 祝你幸福,大多数恋人分手时候的结束语,祝你幸福,多美好的祝福语,可是,你知道吗?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这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幸福了。 韩阳僵在原地,巨大的储满水分海绵又朝他压来,动或者不动,都会在脚下挤出两滩水渍,顺着裤管一路向上,沿途击溃了所有的神经,直到脑袋也麻木了。 韩阳躺在那块如影随性的海绵上,身下绵软出铺天盖地的悲伤。 天空中没有星星,我终于失去了你。 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身影,静静地站着,是薛星,今天换他接送白月。 好像总是这个样子吧?从小到大,薛星都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白月。 看着她的大笑,看着她的忧郁,看着她的天真,看着她的迷茫,看着她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看着她受了伤,看着她重新坚强,看得他自己都忍不住疼痛了起来。 她该是被呵护被疼爱被捧在手心里的人,为什么让她去经受那么多得磨难! 可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她必须完全摧残了自己之后,才能完全蜕变! 阿月,你可以做到的! 这是南方一个阴冷的冬夜,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浓浓的悲伤。 天空蓦地绽放出漫天的烟花,绚烂得让人窒息。 三个人同时仰脸,一起望向那片被照亮了的夜空。 这就是告别的仪式吗?怎样开始,就怎样结束了。 就像多年以前的那片也夜空一样,烟花依旧,人却不是旧时的人了。 白月止住脚步,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她忽然感觉心里是久违的轻松。 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天很蓝,人也纯净,梦像很遥远,也很近,开心了,就会笑了。 她说,再见了。 眼泪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在薛星车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薛星把车开得很慢很慢,在她身边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到白月楼下的时候,她说 ,“阿星,谢谢你,以后不用来接送我了。” 薛星没有说话,依旧看到二楼的小屋亮了灯,才驱车离开。 一个月后,白月出现在了“一方”。 “我讨厌这里,”白月对玫瑰举杯,“也爱着这里。” “这是什么哲学?”玫瑰举杯和白月碰了一下,“喝酒就喝酒,矫情什么!” 白月最喜欢玫瑰的直爽,她天生有一种让人舒服的能力,热烈地柔和着。 “我要重新开始了。”白月说。 “好啊,祝福你。” 玫瑰慵懒地敷衍着。 “不问问我开始什么吗?或者为什么要重新开始?” “这和我有关系吗?”玫瑰瞥了一下嘴,“你快乐就好。” 果然是玫瑰的说话方式,白月低头笑了,“好吧,好吧,喝酒的时候不说废话,唯有音乐与美食不可辜负。”白月学着玫瑰说话的样子。 “切,”玫瑰白了一眼白月,仰脸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玫瑰伸出玉似的手臂,挥了一圈。 “一方啊,”白月说,“喝醉了吗?” “No!”玫瑰伸出右手食指摇晃了几下,“这里是我的王国。” “也是,那么国王,有打算招个驸马暖床用吗?”白月难得和玫瑰开起了玩笑。 “驸马有空调靠谱吗?”玫瑰挑眉。 白月笑了笑,表情忽然认真了起来,“你从来不会孤单吗?” “我有钱,孤单是什么鬼?”玫瑰接过了服务生送过来的酒,小小抿了一口。 “换口味了吗?”白月看到玫瑰的酒杯里,不是她一直喝的“恶魔之吻”。 玫瑰晃了晃酒杯,竟然露出了小女人一般的幸福姿态,“嗯,换了。” “好吧,我的国王,干一杯吧。”白月举起了酒杯。 “嘿,听说这里有一位国王,请问哪位是国王啊?”一个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高大英俊,还有点面熟。 男人挨着玫瑰坐下,一幅霸道总裁的模样把玫瑰半个身子全了起来。 玫瑰也不恼怒,“嗨,白姑娘,有人吃我豆腐,这么办?” “这个吗?”白月停顿了一下,“那我就只好请他喝酒咯。”说话间,一杯就华丽丽地迎面泼在了男人脸上。 “what ?what!what!what!”男人连连后退,“要不要每次都这样啊!”刚才还酷帅无比的男人,忽地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男孩,躲在了一边,连连擦拭,狼狈得很,“有点创意好不好啦!” 玫瑰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人早就笑岔气了。 “这样喝她家的酒,才不用掏钱。”白月对着男人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 “我被你泼过两次了!” “两次?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啊,”白月看了一眼玫瑰,玫瑰点了点头,“那就活该你倒霉了。” 男人无言以对,只好走开了。 白月也早早就离开了一方,因为明天上上午有一个面试。是本市的一家新成立的建筑公司,急需人才,白月想,或许还可以试一试。 那个被搁置已久了的,已经锈迹斑斑的梦,正一下一下撞击白月的心,一下重过一下。 坐在公车上的白月,忽然有点心疼自己,曾经那么糊涂地错负了一段时光,荒芜了一段岁月。 可是,当一切被唤醒的时候,心分明是幸福的,一个无关他人,属于自己的幸福。 白月把手放在胸口,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第二天早上,白月早早就起了床,虽然面试时间在上午十一点,时间还充裕的很,但是白月心里很紧张。 毕竟自己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接触专业上的东西了,虽然最足了功课,对自己的底子也颇有些自信,可是,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还好,一路过关斩将,一下经历了三轮面试,中间虽然有一些坎坷,也总算进了最后一轮了。 听说是总经理亲自面试。 白月在挂着总经理办公室几个字的房间,停了下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门。 “进来。”听起来是一位颇为年轻的男士的声音,白月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最后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了进去。 “您好。”白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那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白月 ,没有说话 。 “您好。”白月又说了一句。 男人依旧没有回应,像一尊雕像。 “对不起,我是来面试的。”白月心里颇感奇怪,这总经理也太不靠谱了吧。 “咳咳,”男人清了清嗓子,“我问你,在哪里可以喝到免费的美酒?” “啊?”白月睁大了眼睛。 “回答出来,明天就可以入职了。” “不好意思,我不懂,我是来面试设计师的。” “不管面试什么,都要通过我的考核。”男人微微侧脸,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这张脸,哦,老天!白月的心突地沉了一下! “那么,请问,在哪里可以喝到免费的美酒。” “一方。” “恭喜你,答对了。”男人转过身子,“你好白月,我叫申友。”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遇见不靠谱领导 “申总好!”前台小妹阿静一脸崇拜加花痴,赶忙放下手里的牛奶,冲着刚进来几步的年轻男人,露出一个腻死人的微笑。 “叫哥哥!”男人捏了一下阿静的脸蛋,勾起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不用说,这个男人嘛,当然就是江海集团的总经理申友。 申友带着一股风,一路向前。 “申总好。” “最近胖了哦!” “沈总好。” “口红颜色不错。” “沈总好。” “昨晚又和男朋友约会了吧?” …… 一路过去,净是些打招呼的妹子,申友都一一礼貌作答。不过他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路直奔办公室,一副万分焦急的样子 。 通往办公室的路途中,最后遇见的是白月。 习惯了在“一方”遇见申友,猛的在公司看见这个人,白月的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况且,这个被自己泼了两次的人又是自己的上司。 都是玫瑰! 白月在心里暗暗抱怨着玫瑰,这个可恶的女人,她倒逍遥自在了,自己今后可怎么在公司待啊,上帝!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上司,礼貌是必须要有的。 “沈总好。”白月学着其他同事的样子 ,更多了一份谨慎和礼貌。 一只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申友,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打量着白月,好像在想,这个人是谁? 这上上下下的一通打量,让白月心里很不自在,局促地拉拉衣服,理理头发,心里又是一阵暗骂,这个家伙,你在看什么呢! “你这裙子,”申友终于回过神来,四十五度仰望门框 ,“有点丑啊!” “啊?”白月一脸错愕,脑子里还没有分析出申友这句话的意思。申友早已经拉开门,飞速地钻了进去。 好像有什么紧急的大事,白月心里琢磨着,从来没有看见这小子,额,不对,从来没有看见过申总这么焦急过。 领导的事情,我们永远不懂,还是先熟悉一下公司的工作流程吧,白月自己嘀咕着,坐了下来。 公司全是一些小年轻,表面看起来,一大部分人都比自己还要小,就连上司申总,也比自己小上两岁呢!看来,是老了吗?白月把手放在脸上,轻轻拍了几下。 哎呀,乱想什么呢!白月用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打开了电脑。 一打开门的申友 ,两眼忽地冒出绿光,直奔办公桌,火速打开电脑,仔细看去,眉宇间还有些许的凝重。 这种凝重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终于随着电脑发出的熟悉的开机声之后,申友眉目舒展,犹如大雨初霁。 “来吧,我的流浪法师,瑞兹!” 申友,又开始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 白月翻阅了一下电脑,没什么可供参考的资料。网盘上关于公司项目上的东西,少得可怜 。即使是自己有心学习,也暂且无从下手。 放眼望去,公司里是一片祥和之气。 有人端着咖啡闲聊,有人对着小镜子雕琢,有人在游戏里厮杀,有人握着电话,一脸甜蜜…… 这是什么公司啊?!白月心想,不该这么急的,已经下决心好好重拾专业,重拾梦想了,结果,进了这样的一个…… 再想想申友在“一方”里的形象,说好听点,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公子哥,说难听点,不就是个小混混吗?白月觉得胸腔里堵堵的。 还有刚才,申友那一副急躁的样子,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能是什么呢? 老总在意的,肯定是公司的业务了。也难怪呀,所有员工都这么闲,上上下下几十张口,没有业务靠什么养活啊,坐吃山空,早晚会垮掉的。白月已经感觉天昏地暗了。 这申友,也够可怜了,把公司经营成这个样子,也是够揪心的了,怪不得,刚才那般烦躁,也不怨他,换做谁,谁都焦心啊。 这么大的办公室,这么有格调装饰,这么优质的办公设施,这么多的人,每个月的花销,也不少啊。 大概是太闲,太无聊了,白月竟然开始担心起公司的运营了。并且,隐隐地,对她的上司申总,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心。 做什么都容易啊,白月低声说,忽而又发现自己最近爱感叹的很,像个老阿姨,想到阿姨这个词,白月就想起了爸爸妈妈,心就疼了起来。 三年没有回去了,他们还好吗?当年的那场事故,白月最不想伤的就是爸妈两个人,然而,伤害最深的两个人也恰恰是他们。 都是当年年少轻狂,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其实,这不就是撒个娇,拥抱下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就算是他们再恨,再伤心,自己厚脸皮一点不久好了吗?再退一步来说,那件丑闻,本来就只子虚乌有的事情,为什么自己要逃?这不是明摆的承认了,逃避了,往他们心上插刀吗? 白月掩面,最容易伤害的,往往是最爱自己的人。什么时候,一定要回家看看。 上班的第一天,悄无声地的过去了。 没接一个电话,没打印一份文件,没有看见一个客户,就连申总也是,好像只在早上见了一面,就再也没有看到了。 白月还一度担心,这个年轻的领导会不会不堪重负,昏厥了什么的。甚至连猝死,这个词眼都在白月的脑袋里一闪而过。 不过看看其他同事,都没事人一样,还有沈总办公室偶尔传来的奇怪的像是在骂人的声音,白月心里稍稍放松了点。 一连几天 ,都是这样度过的。 员工悠闲自在,申友呢,一如既往地和所有的妹子客气地打完招呼之后,面色凝重地钻进办公室,然后,便有若有若无的叫声音传了出来。 他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白月微微心疼。 不过这种心疼,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成了煎熬和焦躁。 什么事情都没有,一个公司里,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白月已经坐不住了,这养老般的生活,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有一个念头,开始在脑子里盘旋。辞职,对,赶紧辞职。 她想要的是充满朝气的工作,哪怕是加班加点,都不在乎。而不是,整天坐在办公室数蚂蚁,不,连蚂蚁都没得数。 这天下午下班前,白月鼓足了勇气,终于下决心,要找申友,提出辞呈。 其实,这种事情,本不必直接找申友的,找人事部就可以了。 不过白月想,毕竟,自己和申友还算是有点交情的,不管合不合适,她还是想当面给申友讲出来的。 白月已经在脑海里遣词造句了一下午,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 扣门。 没人应。 再扣门。没人应。 再扣。 “进来,进来。”终于有声音了。 白月推开门,走了进去。 申友点了一下鼠标,闭目躺在座椅上。 “申总。”白月叫。 申友睁开眼睛,白月发现,那双眼睛充满疲倦,甚至还有一丝怒意。 “哦,是大白啊,”申友慵懒地说。 大白?大白!这是在叫我吗!一万根神经在白月脑子里跳舞。 “坐吧,大白。”申友伸出一双手,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 哦,那就是在叫我了。 “申总,”白月坐直了身体,“你不要压力太大啊。” “嗯。” “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 “嗯。” “即使是,眼前有困难,咬咬牙,还是可以挺过难关的。” “嗯。” “即使挺不过去,那还是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的。”白月最不擅长安慰人,连大道理都讲不好,说来说去,就这几句话,并且越讲还越没底气了。 “嗯。” “我其实是……”铺垫了一大堆,白月终于开始吐露自己的最终目的了。 “哎呀!”申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打断了白月的话,“差点给搞忘了!” “什么?”这个上司一惊一乍的作风已经在白月心里引不起任何波澜了。 “海湾景,这个项目交给你了。”申友说。 “海湾景?”白月惊异,申友口中的海湾景,和自己脑海中的海湾景,是同一个吗?“哪个海湾景?” “还能有哪个,就是一直宣传的那个,”申友说着,“我们要做的是深化设计。”眼睛又开始瞟电脑,眉头深锁,好像遇见了难题,但是那难题,绝对和海湾景没有半点关心,白月可以肯定。 “怎么了?”见白月好久不说话,申友问了句。 “我……”白月面露难色。 海湾景可是早就吵得沸沸扬扬的地标建筑,虽然项目没那么大,可是因为它的意义重大,光竞标就相当激烈,谁知道竟然被江海拿到了这块蛋糕。 这个申友到底是用什么征服了对方呢?白月心里相当狐疑。 “怎么了大白,有困难?” 听到大白这个词白月就莫名想笑,不过,她现在可笑不出来。因为这个申友,要给自己抛来一个大难题啊! 虽然白月对自己的专业素养还是有点信心的,只是她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重大的项目,心里当真是没底。 “不行,我……” “又不是造飞机大炮,”申友看出了白月的为难,“有那么难吗?” “但是……” “资料在设计部,你们一起讨论。”申友并不给白月说话的机会。 “我……” “好,没问题,就去忙吧。” 啊?白月莫名奇妙地走出申友办公室,我刚进去是干什么来着? 这个申总,有点不靠谱。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除夕 “海湾景”是个大骨头硬骨头,也是好多家公司做梦都想啃的骨头,现在这块骨头竟然莫名其妙地跑到了白月的碗里,怒气腾腾地冒着热气。 好像在说,啃吧,看你们怎么啃? 看看日历,后天就是除夕夜了,好多公司已经陆续放假了,看来这个春节怕是要在公司里加班加点地度过了,白月想。 “海湾景”给了白月很大的压力,没想到自己刚刚重整旗鼓,就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不过,越是困难,白月的心里越是激荡,她喜欢那种在杂乱无章的的东西前面,慢慢抽丝剥茧的感觉,看它一点一点在自己的努力下变得渐渐规整,渐渐完美。 那种感觉好像又回来了,身体的每个细胞里都储满了力量,这种能量在体能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追求梦想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原来,它只是偷偷睡了一觉,梦醒的时候,它开始卷土重来了。 还有什么可顾忌,可畏惧的呢?撸起袖子开始干吧 ,白月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刚打开电脑,申友的办公室门打开了。 白月以为自己错乱了,又低头看了一下表,没错啊,是九点零五分,才上班不到五分钟啊,这个家伙从来不会来这么早的。 并且从白月来公司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半个小时了,这期间也没有看见申友进来 。 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 ,这个家伙,昨天压根就没走! 再看一眼,申友顶着一头酷炫的发型,因为眼睛比较小的原因吧,大眼袋没有,黑眼圈倒是很明显,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一定是熬了一个通宵,白月想,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上司,工作起来却这么卖力,白月竟然悄悄生出一丝崇拜的感觉,外加一丢丢的小心疼。 看着申友刚睡醒,有点帅有点呆的脸,白月忽然开始脑补着,他拿着麦克风,高唱王力宏的改变世界。嗯,应该毫无违和。 这家伙伸了一个懒腰,晃晃脑袋,发现几十双眼睛正盯顶着自己 ,就像盯着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样 。 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睁着无辜的小眼睛,“是公司里啊?” 白月感觉自己都要晕倒了,这,还是有点不靠谱啊! 还处于梦游状态的申友,扭了扭腰,又打算回自己的办公室。 忽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明天,除夕吗?” “后天。”阿静地声说了一句。 “后天啊。”申友重复了一句,“那就放假吧。” 那就放假吧,这五个字从申友嘴里轻轻跳了出来,像五彩的弹球,滴滴答答地铺满了整个办公室。 “对了,你们想去哪里玩,商量好,告诉我。”申友说。 “哪里都可以,对吗?”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当然,”申友说,接着有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一点,酒吧是不可以的。” “咦,为什么呀?” “就是嘛 ,我就想去酒吧。” “对对对,我也想去酒吧。” …… 所有人好像都并不怕这个申总,互相起哄嚷嚷着。 申友也不管,转身走进了自己办公室。 外面的同事嚷嚷归嚷嚷,但是只要能出去嗨,所有人的心里都乐开了花,只有白月心里,充满了疑问。 “海湾景”怎么办?这么重要的工程怎么办?作为一个上司,怎么可以这么不上心! 原地站了一会儿 ,白月敲响了申友的门。 “进来。”一惯的安静的声音。 “申总,”白月叫了一下。 “干嘛啊,大白,”这一句大白,每每都会让白月觉得有些不正经。 “申总,那个……” “海湾景,对吧 ?”申友打断了白月的话,“过完年再说嘛 。” “可是,年后上班的第三个礼拜,就是方案提交的日期啊,在此之前,如果不加班,到时候会很紧张,毕竟是这么意义重大的一个项目,这么随便不好吧!”白月说着,竟然激动起来,不觉间,声音就提高了,就连脸蛋都涨红了。 此时的白月,怀着的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再说了,有句话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说,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毕竟,我们除却上下级关系,也算是朋,朋友了吧,我也看出来了,公司最近运营得的确不太顺利,长期……” “朋友!”申友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嘛!” 老天!白月想掩面大哭,这个家伙的点,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看来,他还在计较之前酒吧被泼酒的事情。 白月回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在和他讲公司的前景,他在和我计较酒吧被泼! 再说,已经道过歉了的。 “申总,我在说公司……” “公司已经放假了,”申友又一次打断了白月的话,“有什么事呢,等春节后再说哈!” 申友嬉笑着。 看着他这副模样,白月的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把怀里抱着的资料摔在了申友办公桌上。 “啊呀呀呀!”申友假装害怕,用脚瞪着地,坐在椅子上,往后滑了几步,“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上司的吗?” “不是已经放假了吗?现在我们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了。”白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胡搅蛮缠的功力。心里还是很气,喘着粗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嘛!”申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站起来,来到了自己身边 。 更让白月错愕的是,申友竟然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并且是双手一起,左右开弓,一定被扯成了大马猴的样子。 白月站在原地呆住了。 申友已经穿好外套,拉开了门,“走吧,看看大家都想出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白月的脑袋,彻底歇菜,抱起刚刚砸在申友办公桌上的文件,随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好吧,既然你都不急,那我还有什么好急的呢? 这天下午到晚上,整个公司都大嗨特嗨的一番,白月也受了大家的影响,彻头彻尾地放松了一次。 最后,还是申友开车把白月和另外几个喝多了的女孩子送回了家。 没想到,在某些时候,这个没心没肺的上司,也会很靠谱。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可是热闹之后,一个人的屋子就显得异常冷静。 屋子被规整得很整洁,好像是从上次薛星来之后,白月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屋子实在乱的太糟糕了。 所以,自那以后,她都会把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或许,不定哪天,就会有客人到访呢。 然而,自那以后并没有什么客人。 有一种怅然若失去,大对数人都是矛盾的,一边苛求,一边拒绝。 八点刚过,窗外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放烟花了,除夕了。 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白月站在窗户边上,趴在玻璃上往外望。 南方总是潮湿的,地面湿湿的,什么时候下雨了呢?自己都不知道呢。 又一个烟花在夜空中,开出一片光亮来,为什么大多数时候,烟花总是寂寞的,湿哒哒地晕出扰人心弦的东西来。 白月仰面躺在床上 ,眼睛里是斑驳的天花板,经年久月的白色乳胶漆已经开始发黄,并且裂缝,经常有白色的粉末洒在床上 ,恼人得很。 有很多时候,白月都想给自己的床罩上个帐子,只是一想到繁琐的过程,就只好搁浅了。 翻开手机,除了同事间群发的短信祝福,没有任何消息。 白月自己都不知道在盼望着什么,或者不想承认在盼望。点了一下相册,里面唯一一张照片,是爸爸妈妈的合影,是几年前在大学时候 ,爸爸发过来的。 爸爸妈妈依在一起,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这张照片白月看了无数遍,今天再来看,照片中的两个人,好像苍老了不少。 兀的一阵心酸,眼睛就模糊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何止是思念,简直是煎熬。 当初怎么会那么不懂事呢,白月穿上外套,匆匆走出了门。 在楼下站了好久,心里是惶恐的,窗户里还透着亮光,在准备年夜饭吧?好久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了,这样想着肚子好像也饿了。 白月顺着楼梯慢慢往上爬,家住在五楼,老式的居民房还没有装电梯,爸爸的膝盖不好,每天上上下下的,能受得了吗? 站在门口,看着门框上贴着的喜庆的春联,白月的心里一阵愧疚,儿女最大的孝顺不就是多陪陪父母吗?那些错过的岁月,还能补回来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叩响了门,心在剧烈地跳动。 一想到马上就看见爸爸妈妈,白月就控制不知自己激动得心情。 没有回应。 白月又敲了门。 还是没人回应。 有些狐疑,有些紧张,还有种不安,白月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果然,静悄悄的,没有人。餐桌上还有几盘准备好的饭菜。 空荡荡的,大除夕的,人都去哪里了? 这时候,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白月赶紧跑过去打开了门。 “王阿姨?”白月看到的是对门的王阿姨,有些吃惊。 “月,月月?”王阿姨显然也吃了一惊,“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你爸妈呢。” “我爸妈,他们去哪里了?”白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医院。”王阿姨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年快乐 第一百二十四章下雪了 “医院!”白月瞬间觉得五雷轰顶,眼前猛然一黑,还好王阿姨眼明手快,赶忙上来,扶了白月一把,白月才免得摔倒。 “唉,你说这是什么事啊!大过年的,”王阿姨把白月扶到沙发上,“我当时也是在家里,听到外面有动静,赶忙出来看看,就看到了你爸爸白老师,被医护人员抬了出来。” “阿姨,我爸他,他去了哪个医院?”白月抹着眼泪问。 “听说,好像是医学院吧,对,是医学院。”王阿姨仰头回忆,接着又安慰白月,“月月啊,你别担心啊,没事的,白老师那么好的人,肯定是没事的。你好久没回来了吧?阿姨都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阿姨,我去看看我爸。”白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老相册,画面正是一年春节拍的全家福,几个人靠在一起,对着镜头,开怀大笑 。 好不容易克制住的眼泪,又哗啦啦地涌了出来。 “哦哦,你去吧,路上慢点,别急啊!”王阿姨叹着气,满是关切。 白月飞速地跑下楼梯,拦了个的士,直奔医学院。 坐在车里的时候,白月的情绪已经完全崩溃了,往日的一幕幕随着窗外不断后倒的景色,浮现在眼前。每一个画面都是欢乐的隐痛,直直地撞击着白月的心,让她痛得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贴心的的士司机,递过来一包纸巾,默默地踩下了油门。毕竟在除夕之夜还打车去医院,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吧。 白月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在车上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间,只知道看见医学院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医院里并不是想想中的那般冷清,依然还有不少的医生护士在忙忙碌碌 。 白月迷蒙这双眼,在护士站查问了好久,才的得知爸爸正在心内科接受手术。 手术室在六号楼五楼,白月在楼梯的转角处,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了前方走廊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瘦的身子,微微卷着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笔直地坐着,眼睛盯着前方的墙壁。 她似乎听到了白月急促的脚步声,慢慢扭头看了过来。白月开始挪不动脚步,母女两个就这样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望着。 她又老了,白月想。 白月的妈妈,盯着白月看了一会儿,把头转了过去,继续盯着那面白墙发呆,她用手拢了一下头发,好像在擦拭些什么。 白月多想冲过去,扑进她的怀里,痛快地大哭一场。可是,她害怕,她挪不动脚步,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样面对这个三年都没有见过的妈妈,还有,病房里躺着的把爸爸。 白月呆呆地站在原地,肩膀耸动,泪如雨下。 妈妈的旁边,一个年轻的男人站了起来 ,还是那般安静,他附下身子对白月的妈妈说了几句话,就朝着白月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越来越近,越来也轻地靠近了她。 白月就像一个等待救赎的人,他每靠近一步,她就好像能抓牢一分。直到他完完全全地站在自己的身边,白月才觉得,刚刚身体走失的重量,又回来了。 踏实,牢靠,无畏。 “阿月,”薛星说,“跟我过去吧,我们主任主刀,白叔叔没事的。” 他的声音永远是干燥和温暖的,就连在这潮湿冰冷得南方下雨的冬夜,也有着舒服的温度,从耳朵里,服服帖帖地流淌进心房,然后随着血管,输送到全身各个毛细血管和神经末梢。 白月就跟着薛星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 他就是一个指引,看见他,就觉得安心。 就像孤寂一人的夜晚,扬起脸,看到了北极星,虽然它没有太阳的光彩和热烈,但是却笃定地给你了方向。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感觉? 大概是他用瘦小的拳头,挡住了欺负自己的男同学的时候,大概是他用校服上衣遮住了她青春期第一次羞涩的来潮的时候,大概是,每次放学,他都会在同一个地点等着她,然后一起踏上公交车的时候,大概是 她喋喋不休,洋洋得意,或者伤怀忧郁时候,他在一旁静静的聆听的时候…… 白雪像是做了一个梦,经过迷雾,彩虹,沼泽,潮水,最后又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坐下吧。”薛星拉了拉白月的衣角,指着白月妈妈的旁边的位置。 白月立着不动,薛星用力握了一下白月的手,微微一笑,走开了。 只留白月和她妈妈,她们需要有一些空间来解决一下问题。 寂静,长久的寂静。 手术门紧闭着,光是看起来就令人紧张。 妈妈低着头,好像并没有看见白月。 白月的嘴角动了几下,终于喊出了一声“妈。”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还知道回来啊!” 白月的妈妈低吼了一句,消失在走廊尽头,又剩下白月一个人待在原地。 脸上是火辣辣的 ,心却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还知道回来啊”这句话一直在白月耳边打转,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呢? 白月靠着墙,慢慢滑了下来,最后双手抱着膝盖,深深地埋着头,无声地抽泣。 你们不要我了吗?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吗?我又要没有家了吗? 绝望又开始慢慢包围了她,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点一点吸食着她的温度。 天在这一刻,完全暗了下来。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在。”薛星说。 压抑的感情一下子就爆发了,心里的设防瞬间崩塌,只是简单的“我在”两个字,已经足够让白月的心里天崩地裂了。 或者,她太需要这种崩塌了,那些还正在苟延残喘的断壁残垣,就在这一刻,完全死掉吧。 死掉,才能重生。 白月把头埋在薛星的胳膊上,放肆自己哭了个痛快。 薛星就静静的等着她,等她发泄完,等她抬起头,然后告诉她,“你看,我还在,爱你的人都在,还怕什么呢?” 手术室打开了,薛星把白月扶起来,安顿在椅子上,自己迎了上去。 白月眼看着薛星一脸严肃地和医生交流了几句,看他紧缩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了,才送了一口气。 “没事了,是椎动脉供血不足,引起的晕厥,倒地过程中,又受了外伤。没事了 ,放心啊。” 听着薛星说着没事了,白月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白月爸爸还没醒过来,被推进了病房。妈妈随后赶了过来,薛星上前交代了几句,白月才看到妈妈的表情也放松的下来。 看着妈妈附在病床旁,白月一动也不敢动,薛星示意白月先出去,剩下的交给自己。 白月当然清楚薛星的意思,默默退了出去,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现在爸爸妈妈面前,尤其是爸爸,醒来看见自己的时候,情绪万一激动起来,就不好了。 薛星又安慰了几句, “阿星啊,今天多亏你了,要是我一个人啊 ,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没关系,阿姨,叔叔能好起来,就好了!” “哎,你快回去吧,这大过年的,耽误你了那么久。” 薛星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了,妈妈还在等着自己吃年夜饭呢。 于是薛星把刚刚买来的吃的,放在病床边,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阿星,”白月妈妈叫了一句,“照顾好她。” 薛星回头笑了下,点点头,“放心。” 薛星开车送白月回家。 除夕之夜的路上,车辆很少,道路异常的顺畅,薛星还是把车开得很慢。 调了合适的温度和歌曲,身体渐渐暖了起来的时候,心也开始暖了。 她终于没有再抗拒他,听从他安排的一切,乖乖站在一边看他打点好一切。 这种感觉让薛星莫名兴奋,连带着作为男人的成就感。 白月虽然有着柔和的外表,但是她的心,太要强了。她习惯优秀,习惯一切都自己扛。 薛星很多时候,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个对她没有用人,这种担心从无忧无虑的童年,到青涩的青春期,再到分开后的那几年,一直到现在,都牢固地住在自己的心里,是他的一个软肋。 然后,薛星笑了。 “阿星,谢谢你。”白月说。 “不要说谢谢。”薛星扭过头盯着白月的眼睛 ,“阿月,以后,永远都不要对我说谢谢。” 然后,白月也笑了。 梁静茹的“暖暖”,在车厢里回荡,真的很暖。 正在享受这一刻的薛星,脸色突然暗了下来,因为,车子已经驶到白月的楼下了。 “那,就……”薛星不舍得讲出谢谢两个字。 “那,就上去坐坐吧?”白月说。 屋子很干净整洁,但是空荡的让人心疼。 薛星有点局促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 “要吃点什么吗?”白月打开了冰箱,“哦,好像只有泡面了。” “加个鸡蛋可以吗?” “当然,你很幸运。”白月手里举起两个鸡蛋晃了晃。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上了餐桌。 “开动啦!” “好丰盛啊!” 窗外突然开出漫天的烟花。 “新年快乐 。” “新年快乐。”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专属小甜点 这两天,白月一直通过薛星来了解爸爸的病情,还好,没什么大碍,再留在医院观察几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白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放了下来。正在苦恼什么时候去看一下爸爸妈妈,一阵敲门声传来过来。 “糖糖!”白月惊叫了一声,伸手把田糖拉了进来。 “你这里可真难找啊!”田糖把手里捧着的几支百合放在桌子上,“路上碰见的,你应该喜欢。”田糖说着,把厚厚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子上,“外面冻死了冻死了!” “你怎么来了?”白月满心欢喜,找了个瓶子,把那几支百合插进瓶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我正苦闷呢!” “我呀,掐指一算,白月同学正在想我,又是呢,我就来了,开心吧!”田糖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指,坐掐指状。 白月敲了一下田糖的头,“你厉害!” 田糖转了一圈,最后一屁股坐在白月的床上,“你这里可真冷清,刚在楼下,一个人都没见着,我还以为这是无人区呢!” “这里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这个时候,应该都回了老家过年了,谁还有心思在这里呀。” 田糖又看了一圈白月的房间,“月月,要不然,你搬去和我住吧,反正我也孤单。 “这可不行,”白月连连摇头,“要是打扰了你谈恋爱,我可就罪过罪过了。”白月也走了过来,和田糖一起躺在床上。 “什么谈恋爱呀!”田糖用枕头砸了一下白月,“看你还胡说!” “哎呀,你激动什么呀!没有就没有嘛,干嘛那么大动作,莫非是,在掩饰……”白月说着便开始护着自己的头。 田糖却不在闹了,头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吃吃地笑了。 “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许久,田糖说。 “我也不知道了。”白月也盯着那块掉了皮的天花板,还想说些什么,田糖就忽的一声坐了起来,把白月吓了一跳。 “怎么啦?”白月直起身子问。 “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快走快走!”田糖说着便站起来开始穿衣服,“月月,赶紧换衣服,我们要出去。” “干嘛啦?”白月看着紧张兮兮的田糖莫名奇妙。 “哎呀!你就先不要问了!等下自然就知道了!赶紧去换衣服,穿厚点。”田糖催促道。 “干什么这么着急?”白月一边给自己套了一件大衣,一边还在疑问,“都八点多了,还要出去啊?要不要先给你煮点东西吃?不饿吗?” “白阿姨,咱们先出去成吗?”田糖拉着不明所以的白月,一溜烟跑下了楼。 白月也不多问了 ,小时候没少这样被田糖拉出去,每次都战战兢兢,每次也都无比快乐! 田糖心里很着急,车却开得很平稳。 “开车的技术越来越好了。”白月说。 “那是,我也在慢慢的进步。”田糖从来不会谦虚。 “我们这要是去哪里啊?”白月望着车窗外,是一条小路 ,人很少。 “到了你就知道了。”田糖保持神秘。 拐了三个弯,白月才终于后知后觉,拍拍脑袋,张大了嘴巴,“这,这里啊!” “看你激动的!”田糖假装不满,“你们的百草园!”她故意把“你们的”三个字咬得很重,“我是到昨天才知道的。” “嘿嘿。”白月不好意思地笑笑。 关于百草园和大桃树,白月和薛星都没有给田糖提过。一方面是认识田糖的时候已经是高中了,那时候课业繁重,她和薛星都很少来百草园了。 另一方面,怎么说呢? 是属于小私心,小秘密吧。是她和薛星之间不被道破的小默契。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对糖糖心存芥蒂的。 可能,每个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心底深处,都有一方只属于自己的一片土地吧。 现在这个秘密由糖糖道破,白月的心里竟然是莫名的开心,因为,心,好像更通透了。 “下车吧,想什么呢。”田糖说着,自己先下了车,刚一下车,田糖就锁紧了脖子,“好冷好冷。” “可是,来这里干嘛呢?天已经这么晚了。”白月环顾着四周,黑乎乎的一片。 “等下就知道了 ,现在,你来带路吧,去看我们的大桃树。”田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月只得摇着头,走在了前面。 有点忐忑,但是心里并不害怕,因为可以猜到,薛星肯定就在前面。 如果单单是两个姑娘,别说自己,就连田糖都不会同意过来的。 并且一路上都可以看见田糖神秘的微笑,白月就更加笃定了,薛星一定在前面等着。 这种把戏,他们一直乐此不疲。 白月这样想着,心里就一点也不紧张了,反而是难以名状的轻松。 就是有那么几个人,他们来到你的生命里,愿意用尽力气,只要你能快乐。 “就是这里啦。”白月指着不远处的大桃树,“到啦。” “哎呀终于到了哟!”田糖大喊了一声。 “你那么大声音干嘛?”白月转过身看着田糖,“他呢?” “谁呀?”田糖一脸不解。 “少来了,你们肯定是约好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啊,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谁啊?”田糖转着圈,左一句,右一句,把白月说得脸都红了。 白月气急地去拉田糖的围巾,“看你还说,看你还说……” 两个人追逐着 ,打闹着,然后,都停了下来。 因为,漫天的雪花,开始迷蒙的双眼。 南方的天空,又一次飘起了大雪。 白月和田糖相对而立,一同望着天空,像是望向那场遥远的青春。 眼睛里开始生出泪水,划过脸庞的时候,是暖暖的轨迹。 那些美好的青春,拖着长长的尾巴,把过去和现在相连,他们在说,你看,什么都没变呢! 谢谢你,糖糖,谢谢你 ,阿星,谢谢你们还是当年的模样。白月在心里轻轻呢喃。 “真美!”田糖说,“我从来就没有认真地看过一场雪。” “对啊,真美,我们都应该认真地去对待每一场雪。” “啊,哎,哟,啊!扑通!” 随着一连串的尖叫,树上掉下来一个大黑影,把白月给吓了一跳。 “哎哟!好痛啊,好痛!”黑影从地上爬了起来,“怎么办,会不会骨折啊,有没有脑震荡啊……” “顾小北,你可真笨!”田糖捂着嘴,走到顾小北面前,“你要是骨折了,还能爬起来吗?” “这么好的场景,都被你破坏了。”从树后面走出来一人,是薛星。 “瞧瞧你们,那么大的机器,我容易吗我,负了伤也没个关心的 ,还都数落我!”顾小别抱怨着,像个大孩子一样。 然后,几个人都笑了。 “阿月,”薛星走到白月的面前,“好看吗?”薛星轻轻问。 白月点了点头,心里又开始微微发酸,“好看,很好看。” 也许这场雪真的太美了,田糖愣子原地,呆呆地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田糖低头不说话的样子,总是让顾小北莫名心慌和心疼。 神经大条的顾小北,好像捕捉到了某些讯息,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田糖总是会有这种反应。于是,顾小北的心,也跟着田糖一起,安静并潮湿了。 他挠了挠脑袋,突然拉起田糖的胳膊,“跟我走。” 田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小北拖出去了几步。 “你们干嘛去?”大概是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白月和薛星一起转身问。 “冷!”田糖和顾小北同时回答。 然后,顾小北就一直拉着田糖跑,跑啊跑,直到把薛星和白月落在好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顾小北,你,你干,干嘛呀?”田糖双手支着膝盖,扯了一下围巾,大口喘着气。 “给你看一样东西。”顾小北站直了身体,“要仔细看哦。” “什么啊?这么神秘……” 田糖的话音刚刚落地,顾小北的双手一拍,就多出了一直玫瑰来。 “哇!”田糖长大了嘴巴,“顾小北,你还有这一招啊!” 顾小北弯下腰呈九十度,单手举起玫瑰,“My queen ”。 “哈哈,顾小北真有你的!”田糖伸手接了玫瑰。 顾小北直起了身子,盯着田糖,“本来是表演给大家的,突然,只想给你一个人看。” “那你很棒啊!” “比起薛星的雪呢?是不是更浪漫?” “嗯,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啊?” “差不多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咯!” “那就是,我的玫瑰没有他的雪好了?” “我可没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顾小北,你好吵啊!” “好吧,我不说了。”顾小北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失落。 “怎么啦?生气了啊?”田糖用手指点了点顾小北。 “别动。”顾小北转过身,面对田糖,双手搭在她的肩膀,慢慢地靠了过来。 田糖的心,咚咚咚地跳着。 “喏,给你。”顾小北的手里变戏法一样出现一小包甜点,“饿了吧?快吃吧,管它浪漫不浪漫,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开心嘛!” 田糖接过那包小点心,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甜甜地笑了。 “喂。” “嗯?” “这是给你的专属小甜点。”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家了 “白叔叔今天出院了。” 白月躺在床上,整整一个上午,薛星这句话都在脑海里一边一边地播放。 翻身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十一点过了一刻了,这个时候薛星已经把爸妈送回家了吧,白月想着。 手机猛地响了,白月打了一个机灵。 是薛星。 “喂。”白月心里已经猜出来薛星肯定会打过来电话了。 “下来吧。”依旧是安静的声音,有着毛茸茸的温暖的感觉。 白月下床,立在窗边,把窗帘拉开一道缝,果然看见了站在楼下的薛星,他正眯着眼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旁边站着一楼小卖部的老太太,笑呵呵的。 白月赶紧换了衣服,又洗了把脸,站在镜子旁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下了楼。 刚来到薛星旁边,老太太就上上下下地把白月打量了一遍,然后眯着眼对薛星说,“就是她啊?” 薛星也笑呵呵地应着老太太,这个家伙有着让八十岁老太太都着迷的本领。 白月先上了车,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 “千呼万唤始出来哈!” “顾小北,你能不能安静点!” 白月回头,“糖糖,小北,你们也在啊?” “对呀,陪你回家。”田糖对着白月笑笑,开始摆弄起手机来。 “阿姨答应给我们烧排骨的。”顾小北补充了一句。 白月还没消化掉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薛星已经轻轻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看到白月满是疑问的眼神,薛星浅浅地笑了,“这样,你就不会尴尬了。” “是你把他们叫过来的啊?”白月恍然大悟。 “怎么不欢迎啊?那我们走了啊!顾小北,我们下车。”田糖调皮地开着玩笑。 “走走走,不去了,不去了,老薛一个人去足够了,还要我们干什么!”顾小北配合着田糖,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哎,你别开车门啊!冷死人了!” “演戏也要走点心好吧。” …… 田糖和顾小北的一唱一和变成了,你争我斗。 白月的心却又一次融化了。 又一次感觉到了上帝是多么爱自己,赐给自己这么好的朋友。 连日来的阴雨天气也消散了,冬日的阳光很柔和,薛星在很认真地开着车,田糖和顾小北在后排叽叽喳喳。 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曾为你受过的苦有过天崩地裂般的痛楚,却愿意用最云淡风轻的方式,来拂去你心灵的尘土。 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永远都是一条温暖的河流,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石子砂砾,他们都会用最柔软的胸怀,温柔地包容。从远古到未来,绵延不绝,储蓄着强大的足以抵挡一切的力量。 最深的爱,往往用最浅最淡的方式表达出来。 就像现在 ,薛星,田糖,顾小北,陪自己回家,这就是他们的爱。 白月想着想着就矫情了,眼眶微微红了。 薛星悄悄握了一下白月的胳膊,两个人相视一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街景越来越熟悉,白月的心却越来越紧张了,甚至在心里开始埋怨起薛星开得那么快了。 薛星好像看出了白月的心思,微微笑了下,故意说,“快到了哦。” 白月心里猛地一紧,后排的顾小北和田糖却欢腾了起来。 “到了吗?到了吗?”田糖趴在车窗,“月月,我这才发现已近至少五年没有来过你家了,还记得吗,以前,我经常和你住一起呢,我们俩挤在一张床上,真怀念你的床啊!” “哇,我好像已经闻到了烧排骨的味道!”顾小北伸长了鼻子,嗅了一圈,“还有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顾小北已经像是嚼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了。 “顾小北你说相声呢!” “我这是先唤醒大家的细胞。” …… 田糖和顾小北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笑着。 白月已经心乱如麻了。 “下车吧。”薛星把车停好,微微侧头,对全体人说,接着又凑近了白月一点,更加温柔地说了句,“下车吧 。” 白月又是如梦初醒,今天算是躲不过去了,看着大家欢腾的样子吗,竟然有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悲壮感。 “我,我该买点东西吧?”白月问薛星。 “放心吧,我们早就准备好了。”薛星说,“见自己爸爸妈妈啦,要开心点。”薛星又补充了一句。 “哪里啊,那一栋啊!”顾小北转着圈,“白月,你家在几号楼啊?”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先把这个提上去再说。”薛星把几包东西塞进顾小北手里,“就想着吃。” 顾小北这个大个子,到哪里都是做苦力的命。 几个人簇拥着白月,一起上了楼。 薛星帮着敲了门,门开了 ,是白月妈妈,看到白月,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应该是薛星早就说好了的。 “进来吧。”白月妈妈说。 几个人就一哄而进。 “哇,在做菜是吧?好香啊!早就听说阿姨的厨艺超级好了!”顾小北为了吃嘴倒是挺甜的。 白月妈妈招呼大家坐下,拿出各种吃的喝的招呼着,“来家里就不要客气啊,想吃什么就自己拿,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白月妈妈今天好像特别高兴,脸上也少有的出现了红光。 “月月,回来了。”白月爸爸听到有动静,从卧室走了出来。 “爸……”一声爸爸没叫出来,白月的喉咙已经哽咽里。 白叔叔也显得有些激动,坐在了沙发上不去看白月。 “哎呀呀,叔叔,您恢复得可真好呀,你瞧瞧,完全没事人的样子。”顾小北 有时候也是挺聪明的。 薛星碰了碰白月,悄悄指了下厨房的方向。 白月会意,搓了搓手,走进了厨房。 “妈,我来帮你吧。”白月立在厨房门口,小声说。 “不用了,你去玩吧。”妈妈背对着白月,没有回头。 白月又讪讪地回来了,几个人吃着东西,看着电视,一派热闹。 饭马上就好了。 几个人围着桌子,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白叔叔还高兴地喝了几杯。 “都多吃点啊!”白月妈妈招呼着,“看现在这年轻人,一个个都瘦的。”说着眼睛扫了一眼白月。 “阿姨,您不知道,现在人人都追求以瘦为美啊!现在这形势,就是要么瘦!要么死啊!”顾小北鼓着腮帮子,边吃边说,“就我这小身材,可是迷倒了不少小妹妹啊!” “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白月妈妈说着,又给顾小北夹了一块肉。 接着又依次给田糖,薛星,白月,夹了肉。 田糖在餐桌下面踢了一下白月,两人低头笑了。 吃过饭之后,顾小北就靠在沙发上直不起身子来,一直抱怨白月妈妈做的太好吃了,撑的他都站不起来了。 白月和妈妈一起收拾了碗筷,钻进了厨房。 其余的人就在外面继续看电视。 吃饱喝足的年轻人,也在家待不住,就提议出去玩玩。 白月爸妈两人自然也理解年轻人的脾性,也不多做挽留,只说要经常来玩才好。 白月随着他们几个一起出来了。 白月爸妈送他们到门口。 “叔叔阿姨,我们走了啊。” “叔叔阿姨,再见啊。” “叔叔阿姨,快进去吧。” “爸,妈,我和他们一起出去了。”白月最后说。 “嗯。”妈妈答应着。 “好好玩啊!”爸爸交代了一句。 门快关上的瞬间,妈妈又重新打开了门,“晚上,就住在家里吧。” 白月有点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我得准备下东西。” “什么东西,你妈都准备好了 。”爸爸说 。 三个人就这么对峙着,眼睛都开始发红了。 “玩去吧,玩去吧。”白月妈妈关上了门。 一走出楼梯,白月就大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哭什么呢,回家了。”薛星掏出纸巾,帮白月擦了眼泪。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的开始 这个春节大概是这几年来白月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有家有爸妈,还有几个可爱的小伙伴,还有什么可奢望呢? 短短十来天的时间里,白月竟然发现自己明显地胖了,手放在腹部 ,能抓起一团肉来,自己苦恼得不行,糖糖却说,这是幸福肥,再肥一点就更好了。 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白月心里的隔阂就完全消失了,开始时候,一家三口说起话来还小心翼翼,不到一会儿 ,就完全放下了包袱。 父母和孩子之间,怎么会有消除不掉的隔阂呢?不过过是,你也高傲,他也拉不下脸,等说开了的时候,一切的不愉快简直就成了个笑话一样。 假期虽然美好,也有结束的时候。 这天白月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妥当,吃了妈妈早就准备好的早餐,意气风发地上班去了。 新年新气象,就把今天当做人生新的起点吧,白月的心情莫名的激荡,有种振翅愈飞的感觉,那种力量在可能在体内贮藏得太久了,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以至于白月的步子快得都要飞了起来。 临近公司的时候,心里却是猛然一沉。 “海湾景”,这个大骨头,是非啃不可了。 压力很大,白月给自己的命令是 ,必须拿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是自己复活以来的第一仗,必须要打得漂亮。 决心是有的,不过一想到整个公司员工的状态,白月就不由得心情沉重,尤其是申友, 时而懒懒散散,时而紧张兮兮,除了撩妹时候比较认真,其他时候,简直就是谜一样的男子。 尤其是看到他一头扎进自己办公室半天不出来,出来之后又满是神情恍惚的时候,白月心里就会想,这个人如果不是在造原 子弹,那就一定是在抽大烟。 一想到这里,白月的精神气儿都忍不住要开溜,只能死命地拉回它们,使劲儿往身体里塞。 不自觉间已经进了公司,毕竟是新年伊始,大家精神头都异常高涨,互相打了招呼,就开始闲聊了起来。 申友破天荒地在九点前到了公司,照例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捏了一下前台阿静妹妹的脸。 “大家好!”申友拍了几下手,无比帅气地转了一圈,“海湾景,开始吧!” 白月本来还在等着申友说出来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开场白来,谁料到等到的竟然是这句话! 震惊的同时,却是满满的希望。 这个家伙,竟然没忘了“海湾景”这个项目! 申友话音刚落 ,嘈杂的办公室,忽地紧张有序起来,画风转变的太快,白月还来不及适应,就被设计部的小朱拍了肩膀,“白姐,我们几个去会议室讨论一下方案吧。” 像是刮了了一阵奇异的风,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干劲十足起来。 只有一个人,还以年前的模样。 关上会议室门的时候,白月看到申友,依然是匆匆忙忙进了自己办公室。 不同于大多数每逢佳节胖三斤的年轻人,申友倒显得比以前消瘦了些。 白月摇了摇头,赶走了这些和工作无关的想法,强迫自己集中了精神。设计部的几个同事集中在会议室里,各抒己见。或大胆,或谨慎,或创意无限,或中规中矩,个个侃侃而谈,个个都发着光。 白月发现,这群年轻人认真起来,真的是有可以改变天地的气魄。 他们的见解和专业知识绝对在自己之上,有很多东西根本就是自己想不到的。 这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所有的担心都变身成了多余,白月忽然看到了最光明的未来,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白姐,你觉得怎么样?”有人问白月。 “啊,很好啊,很好。”白月跑了神,并不知道刚刚大家都说了些什么,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真的很好啊。 此后的日子里,设计方案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紧张是有的,快乐的感觉更多。 这是白月第一次在工作中由衷地感到切身的快乐,和最动心的满足感。 方案提前三天完成,所有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看着一张张图纸,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珍贵,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啊! 白月的喉头在哽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喜悦之后,一种担忧便侵占了心头,方案能通过吗?白月心里想。 “现在,能不能过,还真不好说。”小朱好像看出了白月的担忧。 这句话,更是让白月心里沉沉的。 “不过呢,”小朱停顿了一下,“只要拿给申总看了,就一定能过的。”小朱的语气不容置疑。 “啊?”白月有点不解。 “等吧,”小朱拍了拍白月的肩膀,“等下你就明白了。” 不知谁早就叫了申友,设计部的人都一起涌进了会议室,等待着申友最后的检阅。 一张一张翻阅图纸,申友的表情相当严肃,白月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从来没有见过他认真的样子,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男人,简直魅力无限。 白月悄悄看了一眼小朱,小朱也是满脸崇拜加花痴的样子。 申友没有说一句话,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有时候支着脑袋思考,有时候盯着图纸发呆,手中的铅笔则是马不停蹄地在图示上挥动。 白月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跟着申友的节奏一起变化起来。悄悄观察周围,大家好像都和自己一样。 一样的紧张,一样的盯着申友,这个时候的申友俨然成了大家心中的神。 只要他的眉头舒展,就像是如浴春风。 只要的表情凝重,就好像是身上绑了定时 炸弹、 这种煎熬,竟然持续了三个多小时,这三个多小时一直都是静悄悄的。 最后,申友用铅笔点了一下桌面,第一次抬起头,“好了。” “好了”两个字,像是搬走了孙悟空背上的五行大山,所有人都欢呼了。只有白月还愣着。 “好了,好了!”小朱碰了碰白月。 “好了?”白月还不明所以。 “申总说好了,那就是百分之一万的能通过了。”小朱附在白月的耳边轻声说,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是吗?好了啊!”白月一激动,也喊了出来。“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螺旋的结构,在美学和力学上都增加了极大的难度,你们完成的很出色。这个富有动感的建筑,正是我想赋予这个城市的意义,年轻,朝气,和谐。”申友首先表达了自己的满意。 “然后,有几个地方的不足,我都给你你们标志出来了,修改一下,就可以的。”申友说完,站了起来,“大家都很棒!”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申友已经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了,白月和几个同事,开始修改图纸 。 白月突然爱上你了这里,很爱,很爱。 田糖在附近广场上画完了几幅画,眼看着天气不早了,就收了画板,准备回家。 天气好像没那么冷了,出门时候妈妈特地塞给她的围巾也一直放在袋子里,没有拿出来。 夕阳是金黄色的,南方的的四季不像北方那般明显,一直都有绿色。所以恍惚间,又回到了某个夏天。 那个所有都还没有开始,所有都还没有结束的,生命中最美好的夏天。 画板有点重,肩膀微微发痛,眼睛也涩涩的,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心里很满,满的不能起伏,好像小小的动作,都能让某个敏感的地方痛一下。 月月说过,难过的时候,就要多吃些好吃的,当胃饱了的时候,它就能慢慢贴近心,把温暖传给它。 嗯,那就吃点好吃的吧。 门口有家蛋糕店,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有香香的味道。 糖糖走了进去,挑选了几个小甜点,准备结账。 “哎,等等,等等,等等!”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田糖回头,“顾,顾阿姨。” 这个可爱的阿姨,糖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虽然,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在阳台上冲着顾小北大喊。 “你也爱吃这里的蛋糕啊?”顾小花笑呵呵地问,“来来来,阿姨给你挑几样好吃的。” “阿姨,我……” 不等田糖说完,顾小花就夺过田糖手里的袋子,塞得满满的,并且麻利地结完了账,大概是面对顾小北习惯了,动作一如既往的粗暴却浑然不觉。 “阿姨……” “糖糖啊,来阿姨家坐坐吧?” “我……” “好,跟我来吧,两家住的近,等会啊,让小北把你送回去,” 糖糖一句话没有说完整就被顾小花给拉到了自己家。 这是糖糖第一次来顾小北家里,房子不大,却很温馨。餐桌上的花瓶里有新鲜的百合花。 田糖突然想到自己的妈妈,妈妈从前也喜欢插花的,只是爸爸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心思了。 顾小花把田糖招呼进屋里之后 ,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阵的叮叮咣咣之后,顾小花满脸笑容地出来了。 “糖糖,这个给你。”顾小花往田糖手里放了一个小东西。 田糖低头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能送你回家吗 “阿,阿姨……”田糖被顾小花的一通动作给整得迷迷糊糊的,“阿姨,这是……” “这是顾小北工作一年半来的所有的工资,全都在这张银行卡里了。”顾小花握起田糖的手,让田糖把那银行卡我在了手心。 “可是,我,我不懂。”田糖真的很迷乱。 “就交给你了,”顾小花笑着说,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以后,就由你来替他保管了。” “我来保管?”田糖被吓了一跳,“不,不不不,阿姨,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 “小北他喜欢你,你应该能看出来吧,我也喜欢你。”顾小花说着给田糖拿了块蛋糕,就像对小孩子一样,“吃吧。” 田糖把那块蛋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不知道做什么好。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田糖说,“我也喜欢小北,但是,不是那种喜欢。” “什么这种喜欢,那种喜欢的,只要是喜欢就好,总有一天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就会变成我想的那种喜欢的。” 顾小花的话竟然让田糖无言以对,只得低着头摆弄手中的那块蛋糕。 田糖的沉默,更让顾小花觉得这个女孩娇滴滴的惹人疼。心里的喜悦一阵接着一阵,恨不能把脸贴到田糖的脸上看呢! “顾小北这个死孩子,别看他整天贫得很,心眼呀,可实在着呢!也让我操不尽的心,所以啊,有一个姑娘,能替我照看他,我也就放心了。”顾小花的语气有点潮湿。 田糖有点想解释什么,又给忍住了。 那个夏天结束之后,田糖就一天一天变得柔和起来,不再像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翻墙逃课打游戏的青春无敌美少女了。 心变得又小又脆,容易伤怀,容易心疼,见不得人不开心。 她学会了付出,学会习惯性地去关心别人,力量很小,肩膀很单薄,但是,她就是愿意为身边的人带去一点光亮,哪怕是微弱的一点光。 愿他们能少受一点伤就少受一点伤。 田糖感觉得到,顾小花正用热烈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她抬头,还顾小花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一笑,让顾小花感觉整个冬天都变得温暖起来。她这一辈子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当然感觉自己快要爱不动的时候,就那么急切地想想去寻找另外一个女人,去接替自己,继续去爱。 两个女人各怀心事,气氛却意外地融洽起来,大概是因为爱吧,不管是什么样的爱,都能消除障碍。 田糖陪着顾小花,一口一口吃着蛋糕,她忽然觉得,这个整天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的女人,好像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落寞。 心,忽地疼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大口大口地吃东西。 “妈!我回来啦!”顾小北的声音。 隔着老远的距离,就飞过来一个不明物体,差点砸到田糖身上。还好顾小花一把抓住了,是顾小北抛过来的包。 “顾小北,你眼睛落在单位了!没看见沙发上坐的有人吗!”顾小花骂起顾小北来从不客气,也不管有没有客人。 顾小北没空顶嘴,因为看到田糖的时候,他就呆住了。 “糖糖,你怎么来我家了?” “不能来啊!”顾小花先开口了,“以后啊,糖糖会经常来我们家玩的。” 顾小北看了一眼顾小花,满是疑问地走了过来。 “来来来,坐坐坐。”顾小花又欢欢喜喜地把顾小北拉过来,按在沙发上,“糖糖想吃什么呢?阿姨去给你们做。” 田糖不好意思地笑笑,用眼神向顾小北求救。 顾小北马上知道了田糖的意思,“妈,我送糖糖回家吧?” “你说什么!这个笨蛋,人家糖糖还没说回家呢,就就要送人,你能不能长点心啊!”小花的脸上开始晴见多云。 “哎呀,妈,”顾小北凑过去,趴在顾小花耳边,“我们去散散步。”说着冲顾小花眨了眨眼。 顾小花这才恍然大悟,“散步啊,散去吧,散去吧!”的完了也抛给顾小北一个加油眼神。 糖糖礼貌地告别了顾小花,一出门,就用手拍着胸口,“阿姨她,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我妈是不是说了什么啊?”顾小北特别担心顾小花那张嘴。 “没,没啊,”田糖连连摇头,“你妈她很可爱啊。” “要是她说了什么,你也别介意,她那个人就是那样,人不小了,没一点脑子。”顾小北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她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田糖发现顾小北说起自己的妈妈的时候,就像说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样,这个时候,这个没头没脑的大男孩,好像是一个大人。 他一定很爱他的妈妈吧,田糖心里想着,一阵暖暖的感觉,就在全身荡漾开了。 忽然发现,那张银行卡还在自己手里,“喏,你的。”田糖伸出了手。 “啊?这是?”顾小北不解。 “你的家当!”田糖拉过顾小北的手,把那张银行卡重重地拍在顾小北手里,“交给你妈妈!” 顾小北握着那张银行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一起走出楼道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朝阳台方向看去,果然,一个女人的身影,立在阴影里。看到两人回头的时候,那个影子微微动了一下。 “我妈,她……”顾小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很爱你。”田糖抢着说。 顾小北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影子依然立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从顾小北到田糖家,本来就是不远的距离,只一会儿,就到了田糖的楼下了。 “不早了,我先上去了。”田糖挥了挥手机,指着楼梯洞口的方向。 夜色不浓不淡,灯光也不明不暗,眼前的姑娘,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影里,她说她先上去的时候,顾小北心里一瞬间生出了无数多个不舍。 忽然很想拥抱她。 “我能送你回家吗?以后的每一天。”顾小北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来了 “海湾景”毫无悬念地被拿下了。 所有人都觉的理所应当,只有白月一个人还在不可思议中没有缓过来劲。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拿到手了? 习惯了九曲回肠,习惯了求而不得,习惯了凡事都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能达到预期,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还真的让白月有一点眩晕。 事情还可以这样子运转?有点奇妙。 小朱早就看出了白月的心思,挖了一勺冰淇淋放在嘴里,“习惯就好,家常便饭。” “海景湾”拿下之后,公司又进入了短暂的休闲期。办公室恢复了白月刚来时候的状态。 聊天的聊天,网购的网购,吃东西的吃东西,打情骂俏的打情骂俏。 “满脑子疑惑是吧?”小朱的零食好像永远也吃不完,现在已经换了一包乐事。 这让白月不由得想起了大学时期的袁文文。 袁文文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家庭主妇,她的口号是“生命不息,生娃不止。”也是宿舍里唯一一个一毕业就实现了自己毕生的梦想的一个人。 前一段时间还打来电话,第二的孩子都出生了呢!发来的照片上孩子白白胖胖,完全继承了袁文文的基因,一男一女,凑成个好。 袁文文说话起话来还是老样子,大大咧咧,没头没脑,和没当妈前一个样。 白月开玩笑问袁文文,还要生吗?不是梦想活到老生到老吗? 袁文文哈哈一笑,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震颤,“不生了,不生了,再生你卤蛋姐夫的头就真的光成卤蛋了!” 光听声音就觉得她很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管它腰上的肉有多大一坨,管它外面的竞争有多么腥风血雨,安安稳稳的,挺好。 还有王倩,已近准备读博了。这个大学逃课最凶的家伙,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火力全开,学业一路畅通无阻。扬言要在象牙塔里孤独终老。 已经离开校园这么久了啊? 现在站在路途中往后看,大家都从那个交汇的起点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走了那么远的距离了。 不管怎样,终究是越来越远了,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可是,还是愿意听到她们幸福的消息。 白月支着脑袋,脸上有种伤感的幸福。 “喂,干嘛?”小朱碰了碰白月,“伤怀啊?” “啊?”白月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真像我妈。”小朱嗤笑。 “你妈?我有那么老了吗?”白月半笑半怒。 “我是说神态,怀旧的样子,很像。”小朱已近扭开了一瓶饮料,“我就从来不怀旧。” “我也羡慕你这样的。”白月看了一样小朱,满脸的自信,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忧伤,生活应该很眷顾她吧。 “我们申总说了,活在当下。”小朱一只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其他的留个时间去解决。” 白月仔细想想小朱的话,感觉也挺在理。 自己曾经那么纠结着过去,甚至那么折磨着自己,以为天崩地裂,再也过不去那个坎了,可是到现在,还不是过去了吗?太阳照样每天准时升起。 “申总还说了,生活和工作都要纯粹一点,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做什么。比如现在,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小朱说起申总的时候,一脸崇拜的样子。 “嗯,我也挺欣赏沈总这个观念的。”白月说得有点违心,因为她还是担心这样下去,公司有一天会一团糟的,“申总是科班出身吧?我看他对设计很在行呢!”“海湾景”项目上,申总的表现,至今都让白月吃惊。 “申总是麻省理工毕业的,并且是全额奖学金,” 小朱脸上崇拜的光彩瞬间扩大了一,就万倍,“本来可以继续深造的,申总不想继续读了,就回国开了这家公司。” “麻省理工啊!”白月差点叫出来,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光是听了就让人心潮澎湃,毕竟能读麻省理工,连从小一直优秀到大的白月都不敢想呢!“为什么不继续读,啊?” 小朱料到白月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说,“读那么多书干嘛?又不用自己找工作。” “啊?”白月难得想聊一聊天,一开了个头,竟然都止不住了。 “申总他把是一个知名设计院的院长,他妈好像是珠宝商,可不是一般的珠宝商哦!”小朱喝了口饮料,“所以,申总这种人,就是传说中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上什么学,读什么书,连开个公司都是玩一样的。” “哦。”白月有点明白了,申友那种显而易见的公子哥气息,就能解释通了,“不过,申总对工作还是挺上心的。”白月还在惊叹“海景湾”拿下的过程。 “这就是比你优秀的人,又比你努力!”小朱盯着白月,悄悄说,“申总就是我的偶像,我的男神,将来嫁人一定要嫁申总这样的男人!” “谁说要嫁给我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白月和小朱两人的头顶飘了过来,还有一种迷人的香味。 白月和小朱同时抬起了头。 迎面的那张帅死人不偿命的脸不是申友又会是谁! “她。”白月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小朱。 “我我我……”小朱支支吾吾,涨红了脸,“哪有啦!” “想嫁给我啊?”申友附下身子,用手理了理小朱略显凌乱的刘海,“要先减减肥哦!” 小朱张大嘴巴,心脏扑通扑通的,已经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申友早就转身钻进自己办公室了。 “被撩了吧?”白月耻笑着,捏了一片薯片放在小朱依旧半张的嘴巴里,“吃了这片,就好好减肥吧!” “不要理我,让我回想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小朱迷蒙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申友办公室的门。 白月也顺着小朱的眼神看过去,他整天待在里面是干什么呢? 日子就是这样,让你吃够了哭苦,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苦。让你受够了伤,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伤。 白月的生活又回归平静,上班,工作,陪父母,有忙碌也有悠闲,有快乐也有烦恼。 不过,心早就平静了。 不再埋怨过去,也不再担忧未来。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状态。 她有时候甚至会很感谢从前的那段黑暗,如果不是曾经的撕心裂肺,哪里来得现在的安然自若。 没有什么是时间治愈不了的,回想起那段往事的时候,白月已经可以心如止水了。 薛星最近很忙,好像在和院里的专家一起搞一个心血管方面的课题。 不过他一旦有空就会来找白月,有时候是在她公司楼下简单说几句话,有时候是接她下班回家,有时候是在她楼下早早地等着,只为载她在上班之前吃上一碗以前经常吃的炒米粉。 白月不止一次说,他那么忙,不用总是来看她。 薛星每次总说,顺路,顺路。 在薛星的意识里,就算是九曲回肠,拐一千个弯,调一碗个头,也可以是顺路。 周末大家都不上班的时候,薛星他们就一起出去玩。还有田糖和顾小北。 白月和薛星在前面,总是听着后面两个人的叽叽喳喳。 天气已经转暖了,风也变得温柔起来。薛星摇下车窗,风就钻了进来。 白月说过,她喜欢头发张扬的感觉,就像是梦想在脑袋里发了芽,急切地想要长大。 这种感觉真好,白月看了薛星一眼,薛星也正好看了过来。浅浅的笑,便在两人之间融化开来。 田糖和顾小北还在争论顾小北的处女座素描。 “这怎么看就是一只鸭子啊。”田糖说。 “什么嘛!这明明明是一直黑天鹅嘛!”顾小北狡辩…… 多么美好啊! 他们一直都在。 这天白月来上班的时候,发现公司里有些异常。 平时休闲无比的上班前十分钟,今天竟然变得安静起来,几个同事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白月也没有在意,打开电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公司里的几个小姑娘今天特别勤奋,端茶倒水,轮番上阵,奇怪的是,目的地并不是申友的办公室,而是申友隔壁的一件办公室。 白月往那边看了好几次,办公室门一直紧闭着,端茶倒水的小姑娘们,往往进去不到几秒钟就出来了。 “怎么了?”白月问坐在一旁的小朱,“公司又来新员工了吗?” “嗯!”经白月一问,小朱一下就来了兴致,“超帅的!” “比你的男神还帅?”白月嬉笑。 “没法比!不一样的,他比申总更有味道,男人味!”小朱又犯花痴了,“怎么办呢?要不要背叛申总,好矛盾!可是他真的好帅好帅的!” “谁啊?有那么大魅力?”白月对小朱的陈词将信将疑,“还有比你家男神更吸引你的男人?” “我保证啊,你看见他也会呆的!”小朱义正言辞。 “花痴。”白月不去理会,开始了工作。 不过还是有点好奇,眼睛不时地瞄过去,没什么动静,门一直关着。 大约将近中午的时候,门开了。 白月和所有人一起望了过去,然后,她呆住了。 第一百三十章 总监与助理 那人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正和迎面走上去的王副总经理谈论着什么。 清瘦,冷漠,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和以前一样。 他和王经理的对话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里小朱和白月都是僵住了的状态。 一个心潮澎湃,一个却是连自己什么心情都说不明白。 命运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所有人都绕不过它。 要说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尽管再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心里已经相当平静了,原来惊天动地的感情和恨意已经荡然无存了,可如果有得选择的话,白月宁愿再也不要看见他。 那边的对话好像暂时告一段落了,王副总用手比划着绕了一圈,好像是在介绍着什么。 那人的眼光也随着王副总的手势,慢慢扫视整个办公室。 他平静的脸像结了冰的潭水,深邃的眸子是冬日里的阳光,隔着老远的距离没有焦点。 他就那么慢慢地看过来,像是穿过一个没有星光没有月华的黑夜,又向像下一个同样的深夜望去。 他真的没有一点改变。 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和白月四目相对,几秒之后,两人同时转移了视线。 “喂喂喂,他看你了。”小朱使劲拽着白月的衣服,“他看你了!他看你了!” “工作吧,都聊这么久了。白月说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盯着电脑看。 “什么嘛,你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小朱还在意犹未尽,“辣么帅耶!” 见白月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小朱也感觉没劲儿了,自己坐了下来,还不忘嘟囔了一句,“难道不帅吗?” 过来许久,王副总站在开放办公区中央摆手,“大家都静一静啊 ,这是上面调过来的设计师,目前是我们设计部的总监,韩总监,以后大家就在一起工作了,大家欢迎韩总监。” 掌声齐刷刷地响了起来,伴随着细小的议论和某些把控不住自己的小迷妹们的尖叫声。 韩阳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来来来,我先带你熟悉熟悉一下设计部的同事。”王副总领着韩阳走了过来。 “连老王都对他那么客气,貌似来头不小哦。”小朱趴在桌子上低声说。。 说话间,王副总和韩阳已经走到了设计部同事中间。 “来来来都互相认识一下啦!”王副总招呼着大家。 不等老王说完,大家就都涌了上来。 “这是结构小刘,小郑,和小史。” “总监好。” “这是电气小陈,小廖,小黄。” “总监好。” “这是内饰,小朱,小高。” “总监好。” …… 设计部的同事一一和新来的总监打了照面,韩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最后是站在最后面的白月。 “这是……” “你好,白月。”韩阳打断了王副总的话,朝白月伸出了手。 周围的人都楞住了。 “原来认识啊。”王副总说,“那更好,那更好,哈哈。” 白月也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你好,韩总监。” 两只手轻轻一握,便分开了。 简单的碰面之后,王副总领着韩阳去谈论其他的事情。 “白姐,你认识他啊?”小朱好奇地问。“以前是同学。”白月说。 以前是同学,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让白月有种莫名的酸涩。 “同学啊?!”小朱忍不住叫了一声,“你可真幸运啊!” 白月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刚走出没几步的韩阳的背影,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同学?这个名词,果然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晚点时候,白月去申友办公室给他送些资料,这一次,申友少有的没有盯着电脑,而是陷进沙发里,眯着眼睛。 “申总。”白月轻轻叫了一声。 “嗯。”申友有气无力。 “这是一下个项目的招标资料,先拿给你看看。”白月说着把厚厚一沓资料放在了申友办公桌上。 “嗯。”申友半睁了一只眼,瞄了一下那沓资料,,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每到这个时候,白月真想拎起申友,抖上几抖,好让他看起来精神一点。 别人看见招标项目时候,都想饿狼看见了小肥羊,哪像他啊,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 白月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真是为他操碎了心。 好久好久,申友都不说话,似乎忘记了办公室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白月无语了。站在原地,她倒要看看这个申友什么时候能想起自己。 又过了好久,他终于动了一下。 “大白,”依旧闭着眼睛。 白月盯着申友,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怎么老是打不过他啊?”申友睁开了眼睛,哀怨的小眼神,像是在求救,也像是在求安慰。 “什么?打?谁?”白月一头雾水,“你打谁了?谁打你了?” “唉。”申友叹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于是,一波沉默又开始了。 不过白月已经没有耐心陪他无聊下去了,“申总,你还是先看一下资料吧?” “资料?”申友像是得了失忆症,“什么资料?” “招标资料。”白月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平静地说。 “哦。”申友换了个姿势,没站起来,就又继续陷在了沙发里,“他来了吗?” “谁?你是说,韩总监?”白月问。 “看来是来了。”申友睁开眼睛,“正好,把者一堆东西拿给他看吧。” “可是……” “现在他是你们的老大了,当然要拿给他去看了。”申友忽然来了精神,“快去吧,快去吧,听说他很厉害的。” 这么急着打发人走,又是要干什么呢,白月心里想着,抱起资料开始往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忍不住问了,“那个韩总监,怎么突然来了一个韩总监?” “他啊?”申友用一只手支着额头,“老头子派来的。” “老头子?”白月不解。 “我老爹,”申友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耐烦,“他担心我胡搞,派了个得意弟子来,说是来帮我的,其实啊,八成是来监视我的。” “得意弟子?你爸爸是G市第一设计院的申院长啊!”白月有些吃惊。 “嗯,你怎么知道?” “我,在那边读过书。” “哦,难怪,咦,这么说来,你是认识这个韩总监了?” “嗯,以前读书时后认识的。” “那就巧了,也好,我正好乐得清闲,这些东西都拿给他看吧,反正老头子说他厉害的很,那就让他去做吧。” “嗯。”白月转身,“那我先过去了。” “对了,以后你就是他的助理了。” “什么?” “总监当然是要配助理的了,我也不想费心,正好你可以跟他学学。” “额,可不可以……” “不可以。” “哦,好吧。” 白月从申友办公室出来后,直接敲响了韩阳的办公室门。 “请进。”平静的声音。 白月在外面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韩阳正在翻阅厚厚的一沓资料,白月走近的时候 ,他也没有抬头。 “韩总监,”白月在心里反复试验了好久,才终于说出这个称呼,“这是下一个项目的招标资料,申总说由你来负责,我放在桌子上了。” “嗯,好。”韩阳把手里的资料往后翻了一页,继续看。 “我目前是总监助理,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去做。”白月说。 “好的,谢谢。”韩阳一直在看资料 。 “那么,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白月说。 “嗯。” 自始至终,韩阳都没有抬头,直到听见一声轻轻的关门声,他才抬起了头。 深若寒潭的眼神,仿佛要把那扇门看出一个洞来。 新项目是一个集生活娱乐,购物休闲,餐饮美食,高档店铺与一体的综合广场。 这种广场在现代城市随处可见,各种设计方案也很成熟,设计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要在众多的方案中脱颖而出,也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 本来作为设计总监的韩阳并不需要亲自上阵吗,只需要在一旁指导就好,可是,韩阳好像对这个工程很重视,仔细研究了招标文件和原始图纸,当即表明,这个项目由他亲自来做。 他还是那般认真,或者说是那般自负,看到他一人伏案研究的时候,白月心想。 韩阳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申友对设计上的事情完全撒手不管,一心扎到了他的神秘事业上。 作为总监助理的白月,倒忙得不可开交。 小朱等一众女性,对白月表现出了强烈的羡慕嫉妒恨。 “如果我是总监助理,我愿意和总监一起加班到吐血身亡!”小朱不止一次对灯发誓。 白月也没空搭理小朱。 因为工作的关系,两人见面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多,但是仅限于工作上的事情,除此之外,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韩阳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办公室里经常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 送药送水的小姑娘络绎不绝,都被他三两句客气的话打发了出来。 而那些药啊水啊什么的在办公室里堆成了山。 有一次白月拿了一张修改过的图纸让韩阳看,瞄见那对小山似的花花绿绿的药的时候,心里微微发酸。 “韩总监,这些,不吃就浪费了。”白月说。 “白助理,这张图纸的线型不美观,换成和我的一致。”韩阳说。 白月只得拿着那张图纸重新修改。 门关上的时候,韩阳起身,从那堆小山里捏出一盒药,拿出两个胶囊,仰脖吞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也可以说不 “不用下去了。”李天羽手握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 陆小青收回已经放在安全带上的手,不解地看着李天羽的侧脸。 由于两个人特殊的关系,上班的时候为了避嫌,总是每人开一辆车,并且错开时间,一前一后分别进公司。 偶尔出现特殊状况,不得已非要坐一辆车来公司的时候,陆小青总是在距离公司还挺远的距离就下车,一个人步行来公司。 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车子坏掉了,陆小青原本想打车来的,却被李天羽叫上了。 “上来。”他说。 陆小青表明了自己要打车,李天羽也不说话,只是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地等着。 陆小青只好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还是在这里下去吧。”陆小青说。 李天羽没有说话,眼睛依旧看着前方。 陆小青不知所以,她对李天羽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过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外面下雨了。”片刻之后,李天羽说了句。 陆小青的手握在安全带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我每天都有带伞。” 陆小青走在前面,雨不大,风却差点把她的伞给吹翻,陆小青踩着高跟鞋的步子很快,不一会儿,背影就只有一点点大了,随后,融入人群,看不见了。 隔着玻璃窗,李天羽发觉,这个瘦弱娇小的女人,像一朵飘零的小花,更像一株顽强的小草。 一踏进公司,陆小青就成了雷厉风行的陆助理,从门口到自己办公室的一路上,遇见的同事都纷纷向她打招呼,有的崇拜,有的谄媚,有的单纯是羡慕,有的则是深深的嫉妒。 不管什么人,陆小青都带着谦和的微笑,一一点头回应,这是这种谦和里,微微带着高不可攀的气质。 今日的陆小青已经是羽翼丰满的天瑞新锐设计师,虽然她的职位还是陆助理,不过,很快,就会不一样了。 陆小青在天瑞的几年里,一直勤勤恳恳,默默无闻,冷不丁地就做出几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大项目来,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中间自然离不开李天羽的助力,当然,陆小青也在暗地里拼了命的努力着。 公司高层已经对这个陆小青有所听闻,有几次甚至还点名表扬了她。 李天羽随后进了公司,一杯沏好的乌龙茶已经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冒着热气。 隔着百叶窗,他看了一眼隔壁的陆小青,她已经摊开了一堆资料,埋首研究。 项目是一个综合商场的建筑设计和内饰,工程地点在外地,不算大,初步估算,不超过一个亿,这样的项目,在中瑞眼里很不起眼。 李天羽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去参与这个项目的投标。 可是陆小青却鲜有地表达了和李天羽相反的意见,并且表示志在必得。 上面批准了陆小青的请求,并且要求陆小青全面负责,配了几个助理。 想必是高层对于这个公司冉冉新星的考核和扶持吧。 陆小青一直伏案,小小的身体淹没在小山似的资料里。从来没有过的专注。 李天羽把自己陷进沙发里,最近总是疲惫,心里更有一种连他自己想起来都害怕的感觉,陆小青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李天羽想要修整一下,所以现在公司上的一些事情,他都直接让陆小青负责了,光是这些,已经够她忙的了,现在她又在搞什么新项目,李天羽倒想要看看陆小青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能量。 一来二去的,其他部门的同事们有什么事情,也都绕开李天羽直接去找陆小青了。 除了特别重大的事情需要请示李天羽外,其他的事情陆小青都可以单独处理。 陆小青有着惊人的耐心和意志力,不管什么事情,棘手或者繁琐,她都耐住性子一一解决,空闲时间,就一头扎进新项目里,吃饭都可以忘记。 同事们之间轻松了,李天羽也清闲了。 清闲的时候,那种把控不住的感觉就来了。 隔着百叶窗,他又朝陆小青的方向看过去,她还是专注而认真,在繁忙的工作中,依旧保持着优雅的举止和神态,连发丝都一丝不乱。 她是有三头六臂吗? 晚上的时候,有一个晚宴。 陆小青在晚宴开始前五分钟里,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和李天羽一同出现。 日理万机的路助理,又化身成光彩照人魅力无限的优雅女人,一点疲态都看不见。 所谓晚宴,不过是无聊的一种消遣,毫无意义。 李天羽和陆小青早就烦腻了这种方式的交流,不过他们一个显得百无聊赖,一个依旧神采奕奕,穿梭于一个个看似谦谦君子,实则油头满面的男人中间。 李天羽窝在幽暗的里角落自斟自酌,看着那朵永不疲倦的小花。 临近结束,已经满是醉意的宋局长,把胳膊搭在了陆小青的肩膀上,满脸堆笑。 陆小青陪笑着,把宋局长的胳膊拿下。 宋局长好像并没有发现当事人的不适,仍然是锲而不舍地抬高了胳膊。 只是他的胳膊,在还没有落在陆小青的肩膀上之前,就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宋局长,好雅兴啊。”李天羽把宋局长高举的手按下去,笑着说。 “李总啊。”宋局长眼神里是明显的不悦。 “陆助理,陈总刚还说好久不见你了,你要不去看看他?”李天羽转身对陆小青说。 陆小青没说话,对着宋局长陪了个笑,转身离开了。 宋局长的不悦已经表露无意,狠狠地瞪了李天羽一眼。 李天羽依旧笑着,凑近宋局长,“这个女人不够味,要不要我帮宋局安排个?” 宋局长满脸的横肉抖了几下,终于绽放成一朵大花,“呵呵呵,安排,安排。” 晚宴结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快一点了。 陆小青冲了澡,换了衣服,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李天羽坐在沙发上,眼睛追随着陆小青。 陆小青意识到了李天羽盯着自己,她当然明白李天羽心里在想什么。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相反,她径直走向了李天羽,坐在了他的旁边。李天羽的喉头动了几下看,起身去卧室。 “不要。”陆小青说,“换一种方式。” 不等李天羽反应,陆小青已经附在了李天羽的身上,用自己脱下的衣服,蒙住了他的脸。 …… 这一次对李天羽来说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尽管没有了那件衣服,他还是得到来了极大的满足。 或者,那件衣服早就变成了掩饰自己感情的幌子。 李天羽很困惑,也有点幸福。 而陆小青却不同,已经筋疲力尽的她没有在李天羽身边多停留片刻,就像当初李天羽对她一样。 我也会让你离不开我,就像当初我离不开你一样,转身向浴室的时候,陆小青心里想。 花洒开到最大,温暖的水用力地冲刷着自己,陆小青的眼泪瞬间决堤。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放任自己,痛快流泪。 当走出浴室的时候,她又是那个不悲不喜,坚硬得像个石头一样的陆小青。 这天,李天羽没有回自己的卧室,他一直窝在沙发上,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天亮的时候,他也又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李总监。 陆小青越来越忙,她就像是一个劲度系数无限大的弹簧,不管对她施加多大的力,都在她的弹性范围之内,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无情无尽的力量。 隔着百叶窗,李天羽一直盯着隔壁的陆小青,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时间,直到对面的百叶突然合上,李天羽才从梦中惊醒。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倔强!她越是倔强,他就越想把所有重量压在她身上,渐渐地,他也就越是无力,越是着迷! 李天羽用手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少的能量! 而对于陆小青来说,她比谁都清楚,她这个风光无限的陆助理,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掌控不了的可怜虫! 她也累,很多时候,她都要坚持不住了。感觉自己要死掉了,然后,还要强迫自己活过来。 强迫自己从荆棘密布的荒野里,光着脚,生生地踩出一条路来。 她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在她的眼里,自己早就成了一个机器,一个一直运转,一刻也不能停息的机器。 真正的陆小青在那个遥远的夏天,永远的死去了。 有句话说的不错,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付出终于看到了成果。 她得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现在的陆小青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了。她只能要求自己一直奔跑,一直追逐,不能有半刻的喘息和停留。 这样做有意义吗?有时候陆小青会这样问自己,那个时候,天气往往明媚,让她恍惚有一种想要重新来过的感觉。 不过她这种人,还想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一件事吧? 无论如何,我现在可以对你说不了,陆小青盯着紧闭的百叶窗,对着隔壁的方向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好吗 “陪妈妈出去逛逛吧?”李艳坐在女儿的床前,柔声说到。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没有兴致。”小婉窝在床上,正在给自己涂指甲油,连头都不抬。 春节期间,王家平生了一场重病,是李艳苦苦哀求着小婉回来的,正好当时韩阳和小婉在一起,两人就一起回到了家里。 王家平病的不轻,虽然得的了国内最好的治疗,身体也基本上康复了,但是高强度的工作是万万做不了了。 康复期间,王家平多次和李艳商量,要韩阳回来,接管王氏集团,趁自己还能动,能帮着韩阳,熟悉稳固一下公司的事物。 关于这个念头,从好多年前王家平就提起过。王家平虽然是恢复高考制度以来的第一批大学生,接受了高等教育,但是骨子里还是有着大部分国人都有的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无奈自己生了个闺女,虽然嘴上不说,他对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也宠爱有加。但是没有儿子这个事实,也着实是王家平心里的一块病。 而这块心病,也是李艳心里的痛。两人也曾努力想再要一个孩子,可是李艳身体不好,医生建议最好不要再生育,虽然很遗憾,王家平也没有勉强妻子。 倒是李艳三番五次,请求王家平,说自己可以的,就算是豁上性命,也想给王家平生一个儿子,但是都被王家平拒绝了。 后来,王家平把韩阳带回家,当了自己的养子。开始时候李艳的心里是拒绝的,一直以来,她都知道丈夫的心里有着另外一个女人,她甚至一度认为韩阳就是王家平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但是她一直为着没有给王家平生一个儿子而觉得亏欠他,所以,便忍了下来。 这一下二十年就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自己也老了。好在韩阳还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虽然一直话不多,但是相处的也很融洽,特别是最近这几年来,自己和王家平日渐年高,小婉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任性,韩阳慢慢的成了他们两个人的支柱。 就连小婉也一样,慢慢依赖上了自己的阳哥哥。很多东西爸爸妈妈说的不听,反倒是韩阳说的,小婉都能照着做。 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计较不动了,也不想去计较了。李艳不仅接受了王家平让韩阳接管王氏集团的建议,也开始考虑王家平提出的另外一个建议。 只是小婉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头痛啊。 李艳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刚走出几步,又重新坐了下来,“宝宝啊,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啊,你和妈妈好好说几句话,好不好?” “谁是你的宝宝?”小婉伸出五指,对着光,反反复复盯着自己的手指,“我想什么,你不知道吗?” “唉。”李艳又叹了口气,虽然一身珠光宝气,还是 掩饰不住疲老的状态,“你要让我怎么办才好?” “是你们要我怎么办才好吧?”小婉反击,依然是被娇惯坏了的样子。 “我们,我和你爸爸,还有你哥,谁不是为你好?”李艳看着这个女儿,新林有了小小的怨气。 “对我好?”小婉的鼻息里轻出一口气,“这就是你们对我好的方式?把我看得死死的?像笼子里的金丝鸟?你们这是囚禁,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小婉,这是什么态度,怎么可以这样和妈妈说话?”李艳已经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管教这个女儿。 “是你们先不对的,”小婉也不依不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再计划着什么,门都没有!” “你这孩子,怎么越说越来劲儿了。”李艳有点心虚。 “我是不会答应的!绝对的!拼死都不会答应的!”小婉好像故意在气李艳。 “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你要我和你爸怎么放心你?”李艳的语气里已经有了种伤怀。 “我不懂事?我只是不想在你们面前懂事,”小婉完全不顾李艳的感情,“我告诉你们,什么都别计划,都没有用,我爱他,我就是爱他,我非他不嫁,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告诉自己,这辈子就是他了!” 李艳坐在床头不说话。 “我能为他学会做家务,为他做饭,为他死都可以,只要是为他,我什么都能做。”小婉好像是在故意气李艳。 “唉。”李艳除了叹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尽管囚禁我,最好看紧点,我早晚有一天会逃跑的,等我逃跑了,就永远不回来了!”小婉不紧不慢地说着。 李艳早就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自己年纪已大,很多事情开始力不从心,丈夫身体又不好,一个女儿又处处和自己作对。 有谁能懂这个外表光鲜,人人都羡慕的王太太的心酸? 都说女儿是妈妈得小棉袄,她这是生了个小铁甲啊! 李艳甚至开始想念韩阳,想让他立马就回家来。 小婉已经涂好了指甲,现在正在胡乱地翻着漫画。 “你玩吧,我先出去了。”李艳头也没回,就站起身子离开了。 “妈。”小婉在李艳关上门的一瞬间,叫上了李艳。 李艳微微侧脸。 “你爱我爸吗?”小婉冲着李艳的方向说。 李艳没有说话,身体震颤了一下。 “你爱她,你这一辈子都在爱他,”小婉说,“即使是知道他心里装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你也是还毫无怨言地爱着他。” “你在说什么!”李艳第一次对小婉高声斥责,“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 “我和你一样,我也这样爱着我的男人!”小婉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我和你一样,明知他的心里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妈,你懂的,你懂的。” 李艳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小婉早就泪流满面。 如果刚刚她还是一个不可一世的仙人掌,那么现在,她就像一团快要融化了的雪。 李艳的心,软了。 “我没有一点机会,亿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可是,只要待在他的身边,我就很开心,只要能看见他,我就能继续做我的梦。假装自己很幸福。”小婉说着哭着,小小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力气,很快疲软起来。 李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就那么一直呆呆地站着。女儿的话让她心痛,这么多年来,小婉在李艳和王家平的心里都是一个刁蛮任性甚至有些自私的孩子,可是,也许,就像小婉说的一样,他们都不懂她。 李艳再次看向小婉,小婉已经把头埋进被子里,松软的被子一起一伏。 “小婉,”李艳叫了一下。 小婉没有答应,只是在抽泣。 李艳站在原地,眼泪流了出来。 她不知道女儿口中的人是谁,可是她知道,小婉是多么地爱他。 一个女孩子的爱可以很轻柔,像水一样连绵悠长,也可以很剧烈,一瞬间就天崩地裂,让自己遍体鳞伤。 年轻的女孩总是把爱当成天大的事情。 如果不是轰轰烈烈,就好像从来没有活过一样。 可是哪有一直轰轰烈烈的爱情,活了半辈子的李艳知道,感情如流水,细水长流才会永久,而在这细水长流中,也要学会糊涂,该放下就放下,能不计较就不去计较。 这些话过来人自然懂,可是 那些没过来的人呢? 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呢?纯粹使他们的铠甲,也是她们的软肋。 “妈,你就让我去找他吧,好不好?我好像见他,我好想他啊。”隔着被子传来小婉的声音,祈求的语气,浓重的鼻音。 李艳抹了一把泪,轻轻掩上了门,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长痛不如短痛,连小婉自己都清楚那个人并不爱她,那李艳怎么可能放小婉去呢? 每个人都有为爱奋不顾身的权利。可是,妈妈阻拦了你,那是因为,她更爱你。 这是自春节回来到现在这几个月来,小婉第一次向妈妈吐露心扉,更确切地说,是向她求救。 然而,她失败了。 李艳以为这次小婉会把家里闹出个底朝天,甚至都做好了准备迎接她的爆发。 谁料,小婉不仅没有一点动作,反而比以前温婉了不少。 一起安静地吃放,看电视连续剧,也肯和自己一起去逛街,甚至会主动接过李艳手上的重物,帮忙拎着。有时候也会在王家平的要求下,去公司坐一下。 她会经常笑,只是 那种笑,再也没有往日的清脆和纯粹了。 李艳的心经常的会痛,隐隐约约的痛。 时间会治疗好一切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至少,她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完好无缺地生活着。这可能很自私,可她宁愿让女儿在心底里埋怨自己,也不想再让她受伤了。 四月的天气,春意正浓。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 小婉捧着书,在自己院子里的草坪上漫步。 春风拂过她的头发,你好吗?她对着风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表白 今天不上班,顾小北 赖在床上没起来。 顾小花应该不会过来叫自己了吧?一连几天都是。 顾小北用被子抱住头,心里有一大片的苦涩。 前几天和顾小花吵了一架,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的话也太伤人了,一直想道歉来着,又拉不下面子。 顾小北躲在被窝里闷叫了一声,真想抽自己的嘴巴子。 关于顾小花给田糖银行卡的事情,顾小北斤斤计较了好久。 因为那天,他说希望以后每天都能送田糖回家,田糖拒绝了。 她笑着说,“顾小北,我担心自己被你送丢了。” 虽然是笑着开玩笑,但是,这实实在在是拒绝了自己啊! 糖糖很少拒绝人的。 一个人回家的时候,顾小北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反反复复反省了好几次。 是自己不够帅?NO!百分之一千万的不是!顾小北自诩颜值与薛星不相上下,偶尔爆发的时候,还能赶超一下,并且自己身高占了绝对优势,简直实力碾压老薛头啊!嗯,这一点Pass! 是糖糖和自己在一起不开心吗?也不是啊,她明明经常笑啊,而且在一起时间越久,她就越开心,这一点顾小北看得很清楚,绝对不假! 那就是糖糖有了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谁能比他玉树临风,潇洒不羁的顾小北更具魅力!或许真的有呢?怎么可能有!难道你没发现糖糖经常莫名奇妙的伤感吗?谁还没有个情绪低落期!况且女孩子嘛,每月总有那么几天…… 顾小北脑海里的两个小人开始打架斗争,战斗的结果是,顾小北生生把其中一方掐死了,并且抛尸荒野,扬长而去。 难道是?难不成?不可能吧?糖糖是个小拉拉?呸呸呸!顾小北你真龌蹉!龌蹉至极!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顾小北差点没有把自己给扇死! 那就是糖糖害羞,脸皮薄咯?也不对啊,糖糖这个人,从来就是坦坦荡荡,大大咧咧,不像是对感情掖着藏着的人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顾小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迷茫过。 比小时候顾小花总是夜里很晚回来,只留自己在大大的屋子里都迷茫,比当年高考时候都迷茫,比大学里浑浑噩噩看不到明天的时候都迷茫,比不知怎么的就选了个一点也不喜欢的职业都迷茫。 刚下过雨,小区里的人很少,准确地说只有顾小北一个人,顾小北耷拉着脑袋,心里很落寞,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他的这副狼狈相。 一不小心,踏进了一个小水坑,顾小北立马皱起眉头,干嘛啦,连小水坑都在欺负自己! 顾小北一时恼怒,狠狠踩了一下那个水坑,哗的一声,水花溅了一身,像是在嘲弄他。 像个孩子一样,所性赌气站着不动了。 看水波一晃一晃,竟然倒影出月亮的样子,什么时候放晴了呢?顾小北心里想着。 而那水中的月亮,又幻化出了一个女孩的模样,那个笑起来足以融化一切,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梦乡中的姑娘。 顾小北盯着水坑里的倒影出神,这一刻,顿悟了。 或许,上天让他经历那么多迷茫,就是为了给他这一刻的笃定。 嗯,就是这样的!顾小北忽地又开心起来,站在水坑里大笑了了几声,如果有人经过,一定以为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大傻子。 顾小北跳出水坑,脚步也轻快了起开。 这一起一落的情绪,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本来就是情窦初开嘛。 可是,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被拒绝了呢?没有想到会被拒绝呢! 这样想的时候,顾小北的心情又开始沉重起来。 “顾小北~”头顶响起顾小花的召唤。 顾小北抬起头,无力地望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二十几年来都不怎么变的影子,背着光,顾小北只能看见一个黑影,在使劲地挥手。 哦,一定是顾小花! 顾小北气呼呼上了楼。 还没敲门,门就忽地打开了。 “儿子,怎么样?”顾小花劈头盖脸的问过来。 “什么怎么样?”顾小北从门与顾小花之间的缝隙里挤了过来。 “嘿,你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顾小花关上门,跟在顾小北的背后。 “什么啊?”顾小北已经不耐烦了。 “么么哒啊!”顾小花从后面拍了一下顾小北的后脑勺,“别告诉我这都没搞到手啊!” “什么么么哒啊!”顾小北的情绪一下被点燃了,“都被你搞砸了!你干嘛要给她银行卡啊,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啊!你给人家银行卡,人家会怎么想啊,再说了,就算是给,也是我来给啊,你急个什么劲儿啊!” 顾小北一口气吐了出来,心中顿时觉得畅快了不少。 站在一边的顾小花却呆住了,惊恐地望着自己的这个乖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有泪花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神经大条的顾小北并没有发现顾小花的悲伤,反倒是自己先甩了门进了卧室 。 躺在床上的顾小北,满脑子都是糖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其实,难以入睡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 ,他在等顾小花的那句几十年如一日的“顾小北,关灯睡觉了,熬夜会短命的!” 可是这一夜,顾小北一直等到凌晨一点,都没有等到顾小花来粗暴地敲自己的门。 这个时候,顾小北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伤到了顾小花。 他起床轻轻来到顾小花的房间门口,门缝里透着光亮,顾小北鼻子酸了,轻轻回了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就开始流泪。 第二天早上,也没有等到顾小花的那句,“顾小北,起床啊!太阳晒到屁股了!赖床会短命的!” 一连几天都是,虽然每天早上顾小花还是会往顾小北怀里塞盒牛奶,晚饭时候,还是会强迫他吃不喜欢吃的菜,可是,顾小北还是等不来顾小花暴力的催睡催起怒吼。 有一种遗失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顾小北翻了个身,打算让自己赖死在床上。 糖糖不要他了,就连小花妈都不要自己了。 顾小北想放声大哭,又觉得丢人,只能用被子蒙住了头自己生闷气。 咚咚咚,咚咚咚…… 顾小北爬出被窝,跪在床上,竖起耳朵,开始发笑。 “顾小北,你他奶奶的,还不起床啊!太阳晒到屁股了!赖床可是会短命的啊!”“来啦!” 顾小北像弓箭一样瞬间弹射了出去,一把拉开门,对着大喊的顾小花来了个公主抱,转了好几圈。 “哎哎哎,放我下来!你这熊孩子!晕死我了!”顾小花抱着头喊。 “顾小花,这几天一来,你为什么都不叫我起床!”顾小北把顾小花放下。 “我啊?”顾小花低头做思考状,“老娘睡过头了!” “睡,过,头,了?”顾小北一字一顿,满脸黑线。 “哎呀呀,差点忘了正事!刚我在阳台上看见你的小女朋友了,背着画板,朝广场的方向去了。” “还没呢,还没呢。”顾小北一脸羞涩,全然没有刚才的气势、 “扭捏个屁啊,该干嘛不知道啊!”顾小花给了顾小北一个脑把子。 “Yes madam!”顾小北敬了个人标准的礼,冲进了卫生间。 三下五除二,一个帅气逼人的小伙子就 出现在了顾小花的面前。 “OK,走你!”顾小花塞了两盒牛奶给儿子,做了一个标准的走你姿势,然后把顾小北推出门外。 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被顾小北猛地推开了。 “妈,对不起啊。”顾小北探进来一个头。 “滚滚滚。”顾小花用力把顾小北的头推了出去。 顾小北脚下生风,一溜烟就下了楼。 他没有回头,伸出手,在空中摆了摆。 “顾小北加油啊!”那个声音如期而至,在顾小北听来,无比悦耳。 顾小北还停留在空中的手,变成剪刀手的手势,摇了摇,告诉自己,顾小北,你一定可以的。 南方的四月,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但还没那么聒噪,温暖的刚刚好。 因为是周末,广场上的人特别多。 顾小北还是在第一眼就发现了田糖,依旧是在那个喷泉的前面。 连一直干涸的喷泉都开始喷洒了,真是个好日子。 顾小北快速走了过去,“Hi 糖糖。” 田糖抬起头,她今天穿的是浅绿色的外套,天气暖和的时候,就会把头发绑起来。 她扬起脸的时候,阳光正好洒过来,所以,只好眯起眼睛,“Hi ,顾小北。” 顾小北蹲在田糖身边,看她画画,两人都很专注,一个看画,一个看她。 广场上人来人往。 顾小北站起来走远了几步。 “田糖,我喜欢你!顾小北喜欢你!”顾小北高声喊。 田糖抬头,顾小北单膝跪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一枝玫瑰,正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周围也围满了围观的人,嬉笑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田糖放下画笔。慢慢走过去,接过了顾小北的玫瑰。 周围是一阵欢呼声。 顾小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一瞬间升到了天堂,美妙得不可思议。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田糖,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人群散去的时候,田糖说,“小北,不可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糖糖的告别 “小北,不可以。”这句话在顾小北的脑袋里扑楞着翅膀绕了好几圈,好久好久,他都搞不清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啊,小北。”田糖说。 “对不起?”顾小北迷蒙着双眼,“对不起?干嘛要说对不起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糖,糖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小北,你不要急,”田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低头,头发就顺着肩膀滑落下来,“我还不能接受你的表白。”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接受!”顾小北蹲在田糖旁边,紧紧地定盯着田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吗?” “我,我喜欢你,可是……”田糖没有把话说完。 “喜欢就好了嘛!”顾小北抢着说,“只要喜欢就够了啊,不是吗?” “是我的问题,对不起。”田糖把头埋进膝盖,小声说,“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顾小北半跪着,蹲在田糖旁边,又靠近她几分,“我一直都喜欢你呀,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田糖低头不语,从顾小北的方向,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翼,和鼻翼上隐隐约约的雀斑,睫毛颤动,眼睛也开始发红。 刚刚见证了这场表白的围观者还没有完全散去,埋首端坐的女孩,和附在身边的男孩,这副画面,还氤氲着表白之后的余温,在别人眼中无限浪漫。 只有顾小北知道,他的悲伤有多大。 终于,一滴眼泪无声地滴在田糖浅绿的外套上,无声无息,只有泪水滴落的地方,浸出略微深一点的绿色。 她哭了? 这是顾小北第一次看见田糖流泪。他突然很恼火,为什么要哭!我只是很喜欢你,只是简单的想和你 在一起,想用尽力气去保护你,你怎么哭了?为什么要哭呢? 顾小北喘了口粗气,站了起来,围着田糖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之后,又重新蹲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的情况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分明已经感受到田糖对自己的信赖和喜欢了,为甚么会拒绝? 田糖一直低头,肩膀微微耸动,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胳膊上绿色的泪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顾小北又看到了田糖身上散发的忧郁,这种忧郁总是莫名地跳出来,让他措手不及 。 他不知道,这个单纯明媚,笑起来暖暖的女孩子,为甚么总是不期然忧郁。 她的身上,她过去的生活,她的心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个时候,顾小北 忽然慌乱 ,他在心里责怪着自己,顾小北,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逼迫她去喜欢你!为什么不给她时间!为什么要让她哭! “糖糖,”顾小北捧起田糖的脸,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把她额前的碎发,理顺了,放在耳后,深深地盯着田糖的眼睛。 “哈,我闹着玩的,你真是个傻瓜啊!”顾小北忽地亮出自己招牌式的大笑,伸手推了一下田糖的额头,一个人微微向后仰着笑。 过了好久,糖糖也破涕为笑,两人就像两个傻瓜,互相看着对方,笑了很久。 后来,田糖摊开画纸,开始作画。 顾小北就依着后面的喷泉边缘,看着田糖的背影 ,水打湿了他的衣服,都没有发觉。 她那么安静,为什么要去打扰他,怎么舍得打扰? 快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很大,晒得人皮肤发烫,田糖开始收拾画板,顾小北依然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 “喏,给你。”田糖递过来一幅画。 “给,给我的”顾小北把双手在裤子上使劲蹭了几下,接过那幅画,“真好看啊!” 画面是一片灿烂的黄色的鸢尾花。 黄色鸢尾花的话语是,友谊永固。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顾小北把画小心收起来,对田糖说。 “好啊。”田糖爽快地答应了,“啊,好饿啊,能吃下一头牛!钱带够了吗?” 顾小北拍了拍口袋,“能买下两头牛!” 此后,两人还想以前那样,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刚才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吃过饭,两人结伴回家,顾小北帮田糖背着画板,他现在已经学会主动为女孩子拿东西了。 “送你到楼下吧。”快分手的时候,顾小北说。 “嗯。”田糖点了点头。 气氛变得很安静,想说些什么,又找不出合适的话题,只得一步一步,无声地移动。 “我到了。”田糖先止住了脚步。 “哦,那,上去吧。”顾小北好像在想些什么,田糖说话的时候,他才惊醒了过来。 “那,再见,小北。”田糖接过顾小北肩膀上的画板,微笑着冲她摆摆手。 顾小北在田糖楼下站了好久,他以为,她会从窗口探出头,再看他一眼,但是没有。 低着头,走到了自家楼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小北抬起头,就看到了阳台上顾小花的身影。 他仰着脸对顾小花笑了笑,顾小花也对着他笑了下,这时候,顾小北心里想,原来顾小花也有温婉的时候啊。 一进家,顾小北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把田糖送给他的那幅画并排贴在床头。 一共三幅画,安安静静地贴在墙上。 顾小北躺在床上,发了整整一下午的呆。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照理摆着他喜欢的,和不喜欢的菜。 他以为顾小花会打听些什么,但是她没有。 所以,很安静,让顾小北很不适应。 不过,看来得需要好长时间来适应这样的不适应了。 白月最近很急,是急,而不是忙。 因为新项目迫在眉睫,而韩大总监却闭起了关。他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公司,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连吃饭都是点了外卖在办公室解决,基本上看不到他的人影,可是项目却没有一点进展。 申友也是,整天在办公室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一旦白月提起新项目的时候,申友就会反问,“不是有韩总监在吗?你们去商量吧。” 白月往往无言以对。 每当和薛星抱怨起来这件事的时候,薛星总是安静地等她巴拉巴拉说完,然后温柔地说,“对啊,不是有韩总监吗?你呀,还是那么急躁。” 老天!这个世界上好像真的只有她自己在急! 这天,白月忙完一天的工作,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手机亮了一下,收到一天消息,备注是马虎糖,这个备注好像该换一换了,糖糖早就不是以前的马虎蛋了,白月想。 “月月,我想和他道别。” 这是田糖说的话。 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他啊,白月发了个抱抱的表情,田糖没有回复。 周六晚上,白月打来电话,要田糖一定要去百草园,一定一定要去。 白月反复强调,让田糖感到很奇怪,不过,只要是白月的主意,田糖从来都是答应的。 田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来。 白月他们早已在公园门口等待,田糖走近才发现,月月,薛星,顾小北三个人都在等着自己。 白月本来不想叫顾小北的,无奈顾小北简直是薛星的尾巴,甩也甩不掉,得知田糖也会参加他们的活动的时候,顾小北差点抱着薛星的大腿不放松,没办法,只好把他带来了。 “干嘛啊?又有什么活动?”田糖一脸灿笑。 “等下你就知道了。”白月保持神秘。 园子里黑乎乎的,几个人紧挨着向前走。 刚走到大桃树旁边,忽地就绽放出漫天的烟花,来不及惊叫,大桃树上就亮起了光,接着,一首歌就响了起来。 田糖捂着嘴巴看着白月,白月微笑着点点头,这一瞬间,田糖的眼泪喷涌而出。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 …… 简陋的舞台上,那个人握着话筒,笑着向田糖看过来。 还是那样痞痞的,更多了几分深情,迷人极了。 是程子辉。 还有其他的三个男人,一个是酒吧调酒师,一个是 酒吧的驻唱,一个田糖也好像没见过。 吉他,贝斯,架子鼓,一应俱全,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电源! “他说他们是黄昏F4.”白月凑在田糖耳边说。 管他呢!田糖太兴奋了,兴奋得开始尖叫,白月和薛星也受了感染,和田糖一起随着音乐手舞足蹈,只有顾小北一个人站在旁边闷闷不乐,不过现在谁也没有功夫理会他。 最后一曲之后,全场安静,陈子辉握着话筒,“亲爱的田糖田小姐,希望你告别过去,开始用力生活,love you。” 他深情起来真的让人无法抗拒。 田糖又一次泪流满面。 是白月打电话给程子辉的,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并且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程子辉一行人,因为有事情,还要连夜赶回G市,田糖上前和他们道谢告别,程子辉轻轻拥抱了田糖。 调酒师还不忘说了一句,“再见啊,小姑娘。” 而一旁,一脸黑线的顾小北,被白月拖走了。 程子辉一行人走后,薛星和田糖留下来收拾东西。 末了,田糖说,“阿星,再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高冷男神的愤怒 “哎,白月,你说咱们韩大神整天在办公什么琢磨什么呢?”小朱摊在椅子上,用脚支着地滑来滑去,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韩阳办公室的方向。 “我怎么知道,”白月盯着电脑,不看小朱。 “还真是个神秘的人呢,”小朱双手捧着脸,“不过,迷死人了。” “又花痴,”白月说了一句,“工作完成了吗?” “工作可以慢慢做,花痴可一刻也不能耽搁,控制不住。”小朱咧开嘴笑着,想喝了蜂蜜一样甜,“对了,你俩不是大学同学吗?” “嗯,还是同班。”小朱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让白月也没心思工作,索性放下手头上的事情,陪她闲聊几句。 “同,同,同,同班同学!”小朱嘴巴张得老大。 “你小点声,”白月用一只手抬了下小朱的下巴,帮她合上了嘴巴。 “真的是同班同学吗?”小朱把椅子挪过来,靠近白月。 “真的,不假。” “牛牛牛!”小朱冲白月伸出大拇指,“你可真是幸运啊!” 白月白了小朱一眼,“我不是早说过了。” “那,”小朱停顿了一下,“他在学校一定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吧?” “可能。” “那,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吧?欧巴耶~”小朱双手扣在一起在胸前晃了晃。 “可能吧。” “那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小朱眨巴着眼睛,一脸求知欲。 “额,可能。” “那,看来,他和那个女生也没有走到底啊?” “嗯。” “啊哈哈,棒棒棒!”小朱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就说嘛,像我们韩大神这样的高冷美男子,怎么会看上一般的女孩子!没走到底就是对了!被甩很正常嘛!” “万一,是那个女孩不要他了呢?” “纳尼!她是瞎了眼了嘛!”小朱一时冲动差点蹦起来,“要么就是被门夹了脑袋!” “……”白月无言以对。 “谁敢甩我男神,这不明显的二百五吗?要是那个女生知道我韩神现在的成就,那不肠子都要悔绿了,有眼无珠啊!哈哈哈!缺心眼,糊涂蛋,少根筋,完完全全的大傻叉啊哈!” “……”白月还是无言以对。 “真是逗死我了,韩神被甩?这你也想得出来,我看,你脑子也和那个女孩差不多了!全是浆糊!啊哈哈哈,这是我这二十几年以来听到的最搞笑的事情,木有之一,木有之一!呜哈哈哈!”小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啊,嗨,白月,你怎么了,不舒服?脸色好差啊。” “没事。”白月面无表情,拿起杯子去接开水,其实,她是想离小朱远一点。 从茶水间走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韩阳,他手上也拿着杯子,纯白色的陶瓷杯,看来也是来接茶水的, 两人的目光短碰,韩阳移开一条小道,让白月先出去。 “韩总监,那个,城市之光……”白月刚走出几步,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城市之光一定是我们的。”韩阳弯腰接水,没有看白月。 还是那种笃定的语气,自信得有时候会让人很讨厌,也很心安。 直到今天,白月也不能否认这种感觉,因为凡是他说能拿下的东西,就一定能拿下。 韩阳也没有否认过他的这种能力。 除了面对她。 韩阳已经来到公司差不多三周的时间了,从他来公司的第一天起,公司里的女同胞就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个是亲韩派,一个是挺申派。 大概是因为韩阳天生高冷,外形俊朗,对待同事 又极具谦和,彬冰有礼,加之广大女同胞普遍喜新厌旧,挺申派的一宗人,纷纷站不住脚,开始倒阁。 最终韩阳以微弱的优势压倒了申友,成为公司一众迷妹们心目中的新晋男神。 小朱就是众多迷妹中的一员。 关于城市之光,韩阳看起来很重视,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方案出来。 申友不管不问,韩阳又不急不躁,倒是把白月急的团团转。 一直都在做一些资料审批的事情,这不,白月现在又得出去办消防设计备案的事情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小朱拉着白月,一脸兴奋。 白月还为着上午的事情,拉着脸,不过打了鸡血的小朱也完全发现不了白月的不正常。 “白月,白月,他和我说话了!”小朱的脸因兴奋而变得绯红。 “谁?”白月敷衍着。 “还能有谁?我家韩神?” “哦,你家韩神对你说什么了?” “请进。” “啊?” “我去帮他送资料的时候,他说了句请进耶!”小朱双手叠在胸前,一脸陶醉,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情景。 “恭喜了。”白月喝了口水,看见小朱那般认真而迷醉的表情,差点要笑喷。 “所以呀,”小朱拉拉白月的袖子,“以后,给韩神送资料的这种粗活,就交给我来做好吧?连孔老夫子都说过,独乐乐不如众……” “可以。”不等小朱说完,白月就能爽快地答应了,“那个……” “什么?”小朱睁大眼睛,“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那句话,好像是孟老夫子说的。” “嗨。” 正好刚拿回来的文件需要韩阳签字盖章,白月递给小朱,“喏,去吧。” 小朱接过资料,感激涕零,差点要给白月鞠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一会儿,小朱就屁颠屁颠盯出来了。 “白月,白月,不得了了,韩神这次给我说了三句话耶!”小朱已经兴奋得不知道是被打了什么血了。 “什么?” “他说,‘请进’‘谢谢’‘帮我把白月叫过来’”小朱掰着指头数,“你看,是三句话吧?” “嗯,不错,数学满分!”白月朝小朱竖起了大拇指,站起身来走来了。 “哎,你去哪里啊?”小朱还意犹未尽,急于找个人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 “不是叫我过去吗?”白月朝韩阳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 “哦。”小朱应了一声。 白月进韩阳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弯着腰,桌子上铺满了资料,桌角上杯子里的水,还是满满的,垃圾桶里丢着几盒感冒药的包装盒。 看见白月进来,韩阳示意白月先坐,自己拿着铅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城市之光,由我们两个来完成。”韩阳直入主题。 “额,可是,任务量……”白月有点迟疑。 “我们可以。”说这句话的时候,韩阳抬头盯着白月。 还是那双深入寒潭的眼睛,一点都没变。 我们可以,他这不是征求意见,是下命令。 白月只得点了点头。 “对手有好几家,其中有中瑞。”韩阳说。 “中瑞?”白月重复了一下,有一种极度不适的感觉在她胸腔里奔腾。 陆小青,又要和这个人打交道了。 “不,我想……” “你不能退出。”韩阳一下就猜出了白月的心思,“你必须和我一起完成。” 必须?他还是习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白月低着头,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除了苦涩,还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放心。”韩阳说。 白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一句话,你放心,他要她放心什么?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韩阳从来不说废话,接下来他把未来几天的安排全都告知白月,最后问了句,“清楚吗?” 白月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就苦了,只有短短十天的时间,就要交出一个看似简单,实则不易的方案,确实是一个蛮大的挑战。 加班成了常事。 晚上时候,别人都下班了,只留韩阳和白月两人,偌大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互不打扰。 累的时候,白月会起来伸展一下,这个时候,她就会不经意间就朝他的方向望去。 办公室门没有关,玻璃隔断上的百叶也没有拉下来,大多时候,白月看过去时,他依然在伏案,看不清表情。 有时候,他也会起来伸展,走到落地窗边,望着外面的灯火,做短暂的沉思。 偶尔,两人的目光会碰在一起,隔着窗子,却很清晰。这个时候,往往是白月首先移开眼光,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她能感觉到他在那边久久地站着。 有时候,他经过她办公桌的时候,会在她的桌子上放一包铜锣烧,或者他去接茶水的时候,会顺便带上他的杯子,水的温度不高不低刚刚好。 很少说话,基本上除了方案上的事情,从来不讨论其他的话题。 差不多的时候,他总是让白月先回去。 而在公司外面,不管多晚,总有一个人等着,有时候是薛星,有时候是顾小北,等白月出来,一起钻进车里,消失在茫茫的深夜里。 而她不知道,在公司十二层的落地窗前,一个人的目光,总是把她送到好远好远。 虽然忙碌,但是一直有条不紊,韩阳好像从来没有焦躁过,不管多大的事摆在他面前,他都镇定自若。 一直高冷谦和,风度翩翩。 直到这天,小朱流着眼泪从韩阳办公室跑出来,接着从他办公室里传来了几声怒吼,和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白月放下手中的图纸,往韩阳的办公室望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原来是你 这声怒吼,让白月瞬间失神。 他也会发怒,他不是总是波澜不惊吗? 白月拍了拍小朱的肩膀,递过去几张纸巾。 “我,我也,不,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朱抽泣着,“刚进去,就,就被他赶,赶了出来,来了。” “不怪你。”白月帮小朱擦了擦眼泪,“这不怪你。” 等那个屋平息下来的时候,白月犹豫了几下,还是走了过去。 门没锁,白月推门进去。 刚踏进去一只脚,一个陶瓷杯子就在脚旁七零八落。接着是一声闷响,韩阳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办公桌,桌子上的一叠资料应声而落。 而韩阳,双手支着桌面,低着头,久久的,一动也不动。 白月站在门口,好一阵之后,才关上门,绕着地上的东西,走了进去。 “怎么了?”她说。 韩阳没说话,白月发现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呼吸因压抑而显得深沉。 这是他生气时候惯有的表现。 “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发这么大的火吗?”白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怨意。 而听着的人,却生出无尽的苦涩。 白月弯腰,把散落地上的资料一张一张捡起来。每一张资料上都被他用不同颜色的笔涂得花花绿绿,不辨真容。 他比白月想象中更重视城市之光。 “项目出问题了?”白月猜出了几分。 韩阳抬起一只手,把手掌附在额头上,反复揉着太阳穴。 白月也不在多问,他不想说的,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他们想改变方案。”韩阳说。 “改方案?”白月也产生了疑问,“昨天我们的方案不是通过了吗?” “鬼知道他们的脑子是怎么想的!”韩阳猛地抬头,目光里是白月陌生的怒气,“昨天方案通过的有两家。” “我知道,还有中瑞。” “他们说,如果不改,就考虑中瑞。” “那就改啊,”白月不知道韩阳在固执些什么,“设计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听从甲方的意愿啊?” “不可能。”韩阳说。 不可能,这是韩阳经常说的三个字。 “你不能总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的,很多时候,主动权其实是在对方身上的。”白月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可是她作罢了,她已经不想和他再争论什么了。 这个人,固执得可怕。 “方案不能改。”韩阳说。 “那就意味着,他们会选中瑞了。”白月说。 “他们必须选我们。”韩阳抬起头,盯着白月的眼睛,是那种再坚定不过的坚定,曾经令人无比心安的坚定。、 可是,再次面对这种眼神的瞬间,白月竟然忽地产生了一股怒意,她很想大声吼出点什么来抒发一下胸腔里的情绪,却找不出突破口,憋在心里,难受至极。 好在这种情绪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就被理智压制了下去。 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能够驾驭自己的情绪,不再歇斯底里。 方案不能改,对方又必须选我们? 我们又不是上帝。 白月什么也不想说,继续整理被韩阳搞乱的资料。毕竟作为一个总监助理,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她分内的事。 一切收拾完毕后,白月转身离开办公室。 “白月,”走到门口的时候,韩阳叫了一声,“我们一定可以。” 韩阳说的是“我们”,他自己也明白,这或许是他最后倔强的坚持,把“我”和“们”连在一起,就好像我们真的还在一起。 可怜的坚持。 白月没有回头,轻轻掩上了门。 看白月走了回来,小朱迎了上去,“你也被他训斥了?”大概是 看出来白月的脸色也难看的很,小朱才这样问。 白月看着小朱哭红的双眼,心底忽的一软,还能哭红眼睛的女孩,应该都是幸福的吧。 “没有,”白月捏了一下小朱的脸蛋。 “哦,”小朱又抽泣了一下,“怎么会是啊?” “是工作上的事,一点都不怪你。”白月安慰着小朱。 “嗯,”小朱若有所思,“反正,被他骂死,也还是喜欢他。” 白月笑了。 白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件事情。 反正已经努力了,选不选我们,都没有遗憾了,就算不选我们,那也不是自己的责任,白月一直用这样的话来压制心中的不甘。 可是不行。再怎么说,也有自己的功劳,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 努力,不能就这么白费了。 改下方案有什么难的,那么多困难都一一克服了,怎么能在这种小指末节那么较真。 这个时候需要理智,他不是最理智的一个人吗?怎么在这个时候,犯起糊涂来。 白月反反复复想了几遍,还是 决定去试一试,不过她这次找的不是韩阳,而是申友。 她说服不了韩阳,申友,公司的老大,总可以了吧。 敲门。 “进来,进来啊!” 申友一如既往地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眼神热烈而专注,每每都让白月怀疑他在看小黄片。 可是他又长长懊恼,捶胸顿足,看片不能这样吧? 终于,在一万个表情轮番在申友脸上表演完毕后 ,申友抬起了头,“小白啊?”他现在又习惯称呼白月为小白了。 他说小白的时候,脸上配合着萌萌的表情,往往让白月错觉,他在对着一只小白兔说话。 白月摇了摇脑袋,妈呀,快被他整成神经分裂了。 “申总,”白月说,“城市之光,好像有点问题。” “城市之光啊?”申友一听这四个字,不由得有些不耐烦,“不是有韩总监负责吗?”申友娴熟地转着签字笔。 “所以我才来找你。” “怎么了?”申友往后一靠,眯上了眼睛。 “甲方要求修改方案。”白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要求没什么不合理是吧?” “韩总监怎么讲?”申友躺在椅子里摇啊摇。 “他,他好像不肯。” “这样啊?”申友的眉头动了一下。 “所以啊,”白月像是看到了希望,“只有你能说动他了。” “我干嘛要去说他。”申友依旧在摇啊摇。 “啊?”白月惊异,“这样的话,城市之光就被对手拿去了。” “拿去了,就是他们的本领咯。”申友不紧不慢。 “可是,只是修改一下,就很大可能是我们的了啊。”白月真的很不理解。 “建筑作品就是一个设计师的灵魂,”申友睁开的眼睛,“我怎么有权利去修改别人的灵魂?” 申友的眼睛第一次深深地看向白月,对于这样的言论,她竟然无言以对。 建筑作品是一个设计师的灵魂,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白月的心里。 “下班跟我一起走。”申友说。 “啊?”白月还沉浸子在申友富有哲理的那句话中,“去,去哪里?” “一方。” “一方?” “对,一方。” “可是,城市之光……” “城市之光呢,就交给你们的韩大神好了,相信你的队友 ,永远。” 相信你的队友?白月有一次无言可对。 整个下午被这两个男人整得心里除了堵还是堵。 “那么,没问题了吧?”申友仰脸,脸上有种笑意。 “没了。”白月有气无力,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什么了。 “那么,就……”申友的眼睛开始瞟电脑。 “那么,我就出去了。”白月早就看出了申友的心思。 “下班等我哦。”申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白月砰地关上了门。 韩阳的办公室一直关着门,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公司里的一众迷妹也受到惊吓,原来他们的男神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啊。 白月忍不住不时往韩阳办公室瞄。 透过百叶窗,她看到韩阳在落地窗前久久地站着,一动不动,只看到他的背影,落寞得像冬日的残阳。 快下班的时候,韩杨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摊开了资料,开始一笔一笔勾画。 白月也不知道,该是揪心,还是舒心。 头顶一声嘹亮的口哨,申友斜依着白月的办公桌,一只手扶着肩膀上随意搭着的外边,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敲着白月的办公桌。 这家伙松松垮垮地帅出了个新高度。 白月这才想起来要去“一方”的事情。 “还没下班……”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申友拉起胳膊,几乎是拖了出去。 办公室立即一片搞事情似的唏嘘声。 白月即刻红了脸,怪不到那天小朱一脸讨笑地问她是不是靠关系进了公司。 她这是无形之中就绯闻漫天飞了。 老天!人生中真的非要遇见几个莫名其妙的人才算圆满吗? 申友的车开得飞快,白月的五脏六腑都要跳出来了!听说他还是一个专业的赛车手,这个人真的是有无限的可能。 “一方”依然是老样子,舒缓的音乐很容易让人迷醉。 玫瑰也还是一样的玫瑰,行走在光影中的女王。 玫瑰叫来三杯酒,可白月完全没有心思喝酒,她一直在想着城市之光。 “八点了。”白月百无聊赖,“什么时候结束啊?” “八点了!”同样显得百无聊赖的玫瑰和申友同时坐直了身体,气氛忽然绷紧。 白月盯着两人,左看一眼,又看一眼。 只见玫瑰和申友神情紧张,动作迅敏地掏出手机,甩在大理石台面上,两人的手指同时飞舞起来。 接着,两万个表情轮番在两人脸上表演。 忽然,玫瑰的玉掌一拍,站起身来。 “你是吃水果的背带裙!” “你是西红柿吃豆!” 两人同时喊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伤 顾小花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蓝天,一看就是大半天。 海也是一样的颜色吗?顾小花想。 想去看海,想了二十多年了。 想法是那个人提的,他早就不在了,顾小花虽然还是有这个念头,却是挪不动脚步了。 一个人去完成两个人的梦想,有点难。 在心里念叨了一辈子的海,现在想想,去不去都不是什么事情了。 因为关键的不是海,而是旁边站的人。 顾小花摩挲着手中发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一脸灿笑的少男少女。 大概是黑白照片通常都会让人感觉怀旧而伤感吧,顾小花觉得心里有一条河流缓缓流淌,河床不断上升,不断上升,从心底一直抬升到喉头,让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最近是怎么了? 顾小花把那张照片重新放进相册,夹在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样子的照片后面。 昨天还是怀抱里熟睡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就窜得老高了。 “比你都高了。”顾小花自言自语,合上了相册,放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哟哟哟,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一股煤气的刺激味道冲进顾小花的鼻子里,她赶紧起身,小跑着进了厨房。 是灶上的一锅粥,溢了出来,浇灭了火,顾小花赶紧关掉煤气灶 ,打来了所有的窗户。 收拾好残局,顾小花又重新煮了一锅粥,这一次,她一刻也不敢离开厨房了。 今天要炒竹笋肉片,番茄鸡蛋,酸辣藕片,再给顾小北加一个他爱吃的酱肘子。 一切准备就绪,锅里的油也开始冒冒蓝烟,丢了把切碎的葱姜蒜,滋滋滋直响,顾小花一手拿着锅铲,以后往旁边摸索,碰到一个袋子,拿在手里异常的轻。 没盐了,顾小花拍了一下脑门,“老东西,又忘了!” 中午做完午饭顾小花就知道没盐了,下午出去买菜的时候,还一直念叨着要买盐了,结果还是给忘了,就差写一个纸条随身携带了。 对,写一个纸条! 顾小花慌忙去客厅找纸笔,来来回回在客厅转了好几圈,竟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重新回厨房,用力想了好久,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飞速跑出去,找出纸笔,写了“买盐”两个字,紧紧实实地握在手里,拿上购物袋,匆匆走了出去。 小区里的便利店距离自家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顾小北到家的时候,顾小花还没有回来。 顾小北从来不习惯带钥匙,因为他只要轻轻叩一下门,顾小花就一阵风似的过来开门。有时候,他甚至都不用敲门,刚走自己门口,门就自动打开了。 顾小花一直吹嘘自己有占卜神功,而顾小北从不拆穿她就是那个阳台游魂。 顾小北站在家门口,刚刚还心事重重的脸上,立马魔法似的堆满了迷人的灿笑。 似的,他心情不怎么好。 或许是那天在广场上,田糖告诉他,“小北,不可以”的时候,他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一直假装开心。 还是经常的和田糖薛星白月他们一起,大家都越来越忙了,不过依旧很开心。 好像只有顾小北自己的心里下了一场雨,绵绵不绝,不会停止的雨。 田糖还是喜欢和顾小北斗嘴,说他笨,说他吵,说他没心没肺。 顾小北笑的时候,喜欢张大嘴,把声音发的很高很高,仿佛这样就可以隐藏一些无法控制的小瑕疵。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开心。 于是,他就假装自己很开心。 可是,假装开心比假装难过要困难得多,因为眼睛会出卖你。 所以,他再次靠近田糖的时候再也不敢肆无忌惮了,他小心翼翼,畏首畏脑,像是担心惊动了一只安静的水鸟。 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顾小北明白了,要保持一个虚假的表情,其实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就觉得整张脸都僵了,累。 门依然闭着,没有开。 顾小北在楼下的时候,也没看到阳台上熟悉的影子,所以,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一点乱乱的。 “顾小花。”顾小北轻轻扣了几下门。 没人应答。 “你儿子回来了!”顾小北加重力道,“快开门哦!” 没人应答。 “老妈,我要饿死了!”顾小北使劲儿敲了敲门。 还是没人应答。 顾小北突然很慌乱,习惯了一回家就看见顾小花,习惯了二十多年,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很用力的敲门,却一直没有人回应,这种感觉让人空虚又绝望。 慌乱间,顾小北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裤子口袋,这才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顾小花把家里的钥匙拿出来,非要让顾小北带上。 这种情况在一个月前开始,自从顾小花不上班在家之后,顾小北出门就没有再带过钥匙了,可是那天,顾小花非要让顾小北带钥匙,并且以后的每一天都带上。 顾小北执意不带,顾小花当然不同意,恨不得在钥匙上串个绳子,挂在顾小北脖子里!两人为此还小小争执了一番,最后,顾小花竟然破天荒红了眼眶。 顾小北莫名其妙,本这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乖乖接下了钥匙。 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一扭,门开了。 屋里亮着灯。 “顾小花。”顾小北的眼睛边在屋子里瞄来瞄去,边叫着顾小花的名字。 还是没人应答,厨房里,卫生间,阳台上,统统没有! 搞什么花样!顾小北发现自己几个竟然有些生气。 就剩下顾小花的卧室没有查看了。 “老妈!你在不在,准备一下,我要过去咯。” 顾小北轻轻推开了顾小花的房间门。 然后,他的眼睛模糊了。 顾小北 一直以为顾小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把她的卧室想象成了粉红色的样子,甚至还有娃娃,公仔之类的东西。 可是,事实上,她的屋子布置的简陋的可怜。 一张床,一个衣柜,床头柜上一盏台灯,仅此而已,没有任何的饰品。 顾小北自青春期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顾小花的卧室。每次都是顾小花粗暴的敲着他的门,或者一声不吭地就闯进来,甚至会拿起工具,撬掉顾小北的门锁…… 顾小北的心情莫名的很沉重,一直以来,他都贪婪地享受着顾小花给的爱,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顾小花是个神经大条的女人,甚至怀疑过顾小花当初一定是无知少女意外怀孕,才把自己生下来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最爱的人,知之甚少。 最触动顾小北的是,顾小花床头上的那面墙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照片。 如果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这种场景,一定会会痛哭流涕的! 仔细看去,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全都是顾小北的影子,各种各样的顾小北。 每张照片的右下角都用笔写着一行小字。 我儿子,顾小北,满月。 我儿子,顾小北,百天留念。 我儿子,顾小北,第一天去幼儿园。 我儿子,顾小北,不肯上学。 我儿子,顾小别,好像,思春了。 我儿子,顾小北,还不知道追小姑娘。我儿子,顾小北,成年了。 我儿子,顾小北,上大学了。 我儿子,顾小北,好像失恋了 …… 作为一个男孩子,顾小北的眼泪多得要命。 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擦拭,才能把那些照片和小字看清楚。 顾小北很没出息地仰躺在顾小花的床上,白花花的天花板,像极了此刻顾小北的大脑。 背后有点咯,伸手一摸,原来是本相册。 顾小北坐起身子,把相册摊在腿上,一页一页翻看。 第一张是个全家福,四个人,一对父母,一对儿女,小女孩扎着辫子,肥嘟嘟的,冲着镜头挤眉弄眼,一定就是顾小花了。 真土,顾小北说了一句,继续往下翻,除了顾小花,顾小北对其他人都无感,因为根本没见过面。 接下来,所有的照片都是自己。 光着身子的,满脸泥巴的,认真读书的…… 这都什么时候拍的啊?顾小北说,脸上带着笑意。 一张纸从相册里滑落。 顾小北弯腰捡起来,继续夹在相册里。眼睛不经意瞟到几个字,诊断单。 顾小北立马把那张单子抓在手里,放在眼前,单子上的几个字瞬间击溃了他! 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 这不可能!顾小北用胳膊左右擦了一下眼泪,仔仔细细把那张单子看了一遍,患者名字,顾小花,时间是去年十月份。 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都是一个样子!老年痴呆!怎么可能?就连自己得了老年痴呆,顾小花都不会得的! 可是,事实 就是这样,容不得你不接受。 天崩地裂! 那种你一直以来的依靠,突然倒下来的感觉! 那种你伸手想用力抓,什么也抓住不住的感觉! 曾经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却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只一下,就人仰马翻。 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害怕,敲门的声音已经把顾小北拉回到了生活中。 是顾小花回来了。 顾小北赶忙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原处,关了灯,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去开门。 “顾小花,你干嘛去了,怎么没带钥匙!”顾小北佯装不满,脸上堆着不正经的笑,“是不是看上广场上哪个俊俏的老头儿,多聊了几句?” “聊你姥姥个腿儿!”顾小花一把推开顾小北,“我去买盐了。” “那怎么不带钥匙,万一我没回来怎么办?” “我,我忘了不成吗!”顾小花从手提袋里掏出一瓶可乐,“给你,你爱喝!” 顾小花从来不允许顾小北和饮料的,说是影响智商。 顾小北握着那瓶饮料,心越来越重。“妈,我帮你做饭吧?” “哎哟喂!你可拉倒吧,哪凉快哪待着去!”顾小花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叮叮咣咣了。 一会儿功夫,几个小菜就上桌了。雷打不动的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最不喜欢的菜,大概从自己长出牙,就被顾小花逼着吃了。 顾小北氤氲着泪水,一个劲儿夹那盘西红柿炒蛋,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好吃。 一口气吃完了饭,顾小北丢下碗筷就走。 “干嘛去?” “我不出去溜达溜达,怎么给你勾搭小姑娘抱孙子啊!” “滚滚滚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果这就是结局 一出家门,顾小北的眼泪就哗哗哗地涌了出来。 他是一个乐天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心理不够强大的人。 年轻的顾小北,想过一千次顾小花老去的场景。 也许她会像其他老太太一样,坐下阳光下眯着眼睛,闲适从容,旁边他买给她的大金毛也眯着眼睛,闲适从容。 也许她会迈着小碎步,哆哆嗦嗦,怎么追也追不上活蹦乱跳的小孙子,最后呢只能住着拐杖,破口大骂,“嘿,你这个小崽子!”就像当初骂自己一个样子。 顾小北甚至还想过,将来给她找个老头子,来场轰轰烈烈的黄昏恋。 那个时候,顾小花就老了吧,她就不会每天早上晚上暴力击打自己的门,嚷嚷着, “顾小北!太阳晒到屁股了!” “顾小北,赖床会早死的!” “顾小北,熬夜会短命的!” 也不会用扳手,钳子,斧头之类的拆掉自己的门锁了。 再或者,顾小花足够老当益壮,这些灾难保不准会在自己儿子身上重新上演。 小破孩甩着鼻涕哭,“爸爸,奶奶是个大灰狼。” 然后,顾小北甩过去一个嘴巴子,“你敢说我妈!小兔崽子!” 这时候,顾小花嚷嚷,“我看看哪个兔崽子打我大孙子的!” 连孩子她妈也凑热闹,“妈,你儿子揍我儿子,您看这事怎么办?” …… 想过好多,好多,每一个结局都是幸福的模样。 她该有幸福的结局啊!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慢慢忘了自己,忘了他是顾小北,忘了他是她的儿子。 时间像个橡皮擦,慢慢地会把她脑海里的东西,一一擦去,直到自己完完全全成为一个陌生的人。 陌生的人。 顾小北肩膀耸动,不敢哭出声来,也不敢回头,因为阳台上一定有个熟悉的身影,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 只能加快了步子,尽快远离她的视野。 又一次不自觉地在她的楼下停留,窗口是暗的,她睡了吗? 糖糖,在你心灵深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守护的是甜蜜还是忧伤? 你温暖的笑里为什么总是有一种潮水的味道。 涩涩的味道。 我愿意用所有的信仰,换你一个最清澈的笑容。 糖糖,我还是会爱着你。 顾小北在田糖的楼下站了好久,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心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他还不想回家,一个人悠悠荡荡,走了好远。 顾小北在一家夜市摊前停下脚步,夜市还很热闹,烧烤炉子上冒着青烟,三五成群的顾客,划拳喝酒。 顾小北也坐了下来,从来就是三杯倒的他,竟然喝了三瓶。 起来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整个世界都颠倒了,步子虚化,脑子却很清醒,他记得自己很难过,记得自己很爱田糖,记得自己很爱小花妈。 回家,太晚了,小花妈会骂自己的。 顾小北拖着重重的身体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跌跌撞撞,趔趔趄趄。 在拐进一个小巷子的时候,顾小北听到一声女孩子的低叫声。 迷蒙着双眼,左看又看,视野在晃动,有点晕,然后有三个人的影子出现在顾小北的视线里。 两个醉汉,和一个瘦弱的姑娘。 醉汉在调戏那个女孩,女孩双手抱臂,连连后退,哪里能逃得脱两个醉汉的拉扯。 “我草你大爷的!”顾小北冲了上去,把女孩护在身后,使劲推开醉汉。 两个男人一看被人坏了好事,挥着拳头,愤怒地开始撕扯顾小北。 顾小北是个大块头,用力一推,其中一个男人就蹲在地上,嗷嗷直叫。 另一个男人一看,顿时就被激怒了,嗖地抽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是匕首。 “嘶”顾小北的胳膊瞬间被刺破一道口子,鲜血立马涌了出来。疼痛唤醒了顾小北的力量,他大吼一声,猛地一推,又准备刺过来的男人,一下被推到一米开外的花坛沿上。 只见那人,挣扎几下,就一动不动了,一滩血迹慢慢地从他的身下溢出,朝顾小北的方向浸过来。 顾小北看见鲜血完全蒙了,怔怔地站着,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 蹲在地上的男人见状,发了疯似的朝顾小北冲过来,顾小北躲闪不及,脑门被重重一击,他想喊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脑袋嗡嗡作响,身体越重。 昏黄的视野变成了污红色,那女孩的身影一点一点映在顾小北眼睛里,从头顶,到脚尖,顾小北的嘴一张一合,用力地吐出“快跑”两个字。 完全呆住了的女孩才恢复了意识,流着眼泪撒腿就跑。 顾小北用力睁大眼睛,看那个女孩的背影越来越远,鹅黄色的外套,像一只奔跑的柠檬。 他想一直睁着眼睛,他知道不能闭眼,他甚至还尝试着用一只手摩挲着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可是眼皮越来越重…… 他支持不住了。 “顾小北!你再回来这么晚老娘打断你的腿!”顾小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还有阳台上,那个永远都在凝望自己的影子,她在冲他笑,冲他招手。 还有糖糖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不要怕,我在。” 一行眼泪流顺着太阳穴,滴在干涸的路面上,顾小北的视线开始一片黑暗。 他闭上了眼睛。 白月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晚上一直心不在焉。 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这是韩阳第几个通宵了,她也不知道。 下午的时候,韩阳的办公室里又传来一阵争吵声,还是城市之光的事情,甲方很看中他们的设计方案,只是要求改动一点,从大声的争吵声中,白月听到,韩阳的意思是坚决不改,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最后不欢而散,甲方代表红着脸,气呼呼地走了,并且扬言,如果不该就换别家的方案。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四个多小时了。 九点钟的时候,他用电话让白月先回家,白月也不知道是放不下城市之光,还是放不下韩阳,他从来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尤其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总是把各方面都考虑得当,尽量避免冲突,力求完美。 竟然为了这个项目,几番不顾风度的大发雷霆,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镇定自若的韩阳吗? 并且,今天薛星也没有来接她下班,电话又一直没人接听,打给顾小北,结果也是一样。 白月的心里乱糟糟的,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给家人打了电话,说自己加班,让他们不要担心。 韩阳办公室的门关着,玻璃隔断上的百叶也拉着,没有一点动静。 白月支着脑袋,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一阵电话,让白月惊了一下,心脏突突突直跳。 “喂。”有种不好的预感。 “月月,”田糖只喊了一声就泣不成声了。 “糖糖,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好吗?别哭。”白月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听筒那边一直是哭声。 “糖糖,不哭不哭,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电话那边没有了声音。 “糖糖,你说话啊,不要吓我啊!”白月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糖糖,你在听吗?你和我说句话啊。” “月月,我妈出事了。”田糖终于开口了,“我妈要走了。” 白月的心,像是沉进了大海,除了巨大的压力,寂静无声。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糖糖,这个消息让她无所适从。 “我在医院,我没事,只是好想哭。” “糖糖,你等我。”白月放下电话,韩阳办公室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动静。 在医院手术室的外面,白月见到了田糖,田叔叔,还有田叔叔旁边的宋阿姨,还有薛星。 田糖已近止住了哭,他靠在墙上,瘦瘦的身体,像被抽走了灵魂。 白月把目光投向了薛星,薛星摇了摇头。 薛星的情况不比田糖好到哪里去,他没有告诉她们,在另一间重症监护室里,顾小北还没有醒过来。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宋阿姨搀扶着田叔叔迎了上去。 他们说了好多,田糖的耳朵里只听见了“死者”两个字,她的妈妈,被称为死者。 田糖没有流泪,只是把头深深地埋进了白月的肩膀上。 李阿姨生前开始吃斋念佛,所以,葬礼办得很简单,前来悼念的都是至亲的人。 田糖捧着妈妈的照片,面无表情,也没有泪水,照片里的人温婉地笑着,一脸安详。 白月鼻子一酸,背过身子,薛星轻轻抓住了她的肩膀。 田叔叔微微颤抖,克制了几次,眼泪还是簌簌地往下掉,就连宋阿姨,也红了眼眶。 白月发现,风度翩翩的田叔叔也已经尽是老态了,上了年纪的人流眼泪特别让人心酸。 然而,那个流不出眼泪的人,她呢?她的悲痛应该更多吧。 白月走到糖糖身边,把她拥入怀中,“想哭就哭出来吧。”她说。 田糖只是嘴角微微一勾,轻轻摇了摇头。 宋阿姨搀扶着田叔叔来到田糖身边,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脸,转身对白月说,“我到底是错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田叔叔又一次老泪纵横。 白月不知道田叔叔为什么要说这样的一句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对与错,是与非,又有一个人能看得懂,说的清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好的安排(大结局) 假如一开始就预见这样的结局,你是否还会做出当年的选择。 假如一开始就做出这样的这样的选择,那是否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究竟是我们选择了选择,还是选择选择了我们,白月茫然了好一阵子。 后来的后来,白月经常会想,或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安排。 或许,那才是属于他的幸福。 大桃树依旧年年盛放,季节到了的时候,薛星就会载白月去他们的百草园里走上一遭。 听说那里将来会建成一个综合广场,大桃树连同所有的荒草残垣都会被连根拔起,夷为平地。 白月已经很少感叹了,不过,有时候还会叹息,可惜了这一树的桃花。 薛星则会捏捏她的脸,就像当年她捏他的脸一样,两只手揪着脸蛋,嘴不由得就嘟了起来。 “傻瓜,它就在我们心中呀。”他说。 “哎呀,这样皱纹就更多了。”白月推开他的手,嗔怪。 三十岁的女人,已经开始十分注意自己的皮肤状态了。 薛星就眯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温柔的阳光细细碎碎在她的身上跳舞。 真好,他想。 顾小北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五年。 是那个逃跑的姑娘报了警,叫来了救护车。 他说他喝晕了,要是清醒着,保不准不敢冲上去,因为怂啊! 他还说,他不后悔。 他说话的时候波澜不惊。 顾小花的记性越来越差,但是脑袋还是清楚的,她的口袋里时时刻刻都装着顾小北的照片,和自己的身份信息,街道门牌号,每一张照片上都工工整整地写着六个字。 我儿子顾小北。 她是探望最多的家属,狱警,门卫,以及从家到监狱一路上的公交车司机,都认识了这个还是依旧爱笑的老太太。 “我等顾小北回来,这家伙长不大,让我操不尽的心。”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 每次薛星和白月去探望顾小花的时候,总是看见她站在阳台上,挂着笑,远远地眺望。 后来听说王氏集团遇见了一次大危机,王家平在一夜之间白了头。苦苦坚守了几个月,终于累倒在了办公桌上。 也就是那次,王家平被查出肝癌晚期,两个月不到,就去世了。 王家平弥留之际,王小婉去探望父亲,那是十几年来这对父女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 王家平用颤抖的枯枝般的手抚摸着女儿的脸,用唇语说了句“对不起。”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发声了。 爱哭的王小婉不可避免地哭得一塌糊涂,“我恨你!”她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可是我还是好爱你的啊!” 王家平干枯的眼眶里滑出一滴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他走的时候是安心的。 后来,小婉来S市见了薛星一面,他们谈了好久好久,关于谈话的内容,白月一直没有过问,她只知道,临走时,薛星拥抱了小婉,他的眼睛红红的。 小婉却好像笑了,温柔得有点不像她,让白月心疼。 听说小婉回G市之后,接管了王氏集团,在一帮元老的扶持下,公司虽然不复往日的辉煌,也慢慢走出了困境。 田糖在母亲的葬礼之后的第三天,去了一直都想去的大理,带着她的画板,和她从十七岁就开始画的那个男孩的画纸。 在苍山之环,洱海之畔,她把那叠画丢在了风里。 当风把那些画吹得好远好远的时候,她的脸上荡起了十七岁时候拥有的那些最干净最纯粹的笑。 后来田糖给白月写了一封信,她说, “月月,大理的天空好蓝,和那个遥远的教学楼上面的天空一样的蓝,我已经分不清自己一直爱的是那个人,还是当时爱着那个人的自己。五年不长,我等他。糖糖。” 后来,糖糖回来的时候,首先去看望了顾小花。 顾小花开门就看见了这个一脸灿笑的姑娘,她急的团团转,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 好久之后,才拍了下脑袋,“老东西!跟你儿子一样笨!” 然后,顾小花回卧室里叮叮咣咣一通,笑眯眯的把一个东西放在了田糖手里。 是一张银行卡,这一次,田糖握在了手里。 两个女人,一起笑了。 已经是隆冬了,这里的冬天从来不下雪。 白月做了一个遥远的梦。 最后,城市之光的项目还是被争取到了。 方案敲定的时候,甲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宴请了许多人。 申友旁边的玫瑰,一身素服,恬淡优雅。 白月说,“嘿,你是玫瑰吗?” 玫瑰说,“我只在我自己的土地上绽放。” 白月忽然觉得,玫瑰就是舒婷笔下的那株木棉,独立着,骄傲着。 陆小青是以中瑞的设计总监的身份参加的宴会。 原来的设计总监李天羽因为某种原因,被撤销了职位,听说是公司内部的人告的密。 这件事情在建筑界这个圈子里沸沸扬扬,消息传出去之后,好多业界人士都不相信这个简直在用生命在工作的人,会被撤职。 至于什么原因,和哪个人告的密,大家都不得而知。 陆小青一身礼服,剪了短发,英气干练,她举起酒杯,微仰着头,“白月,你不可能永远都赢。” “我从来没有和你比过。”白月说,她一直觉得陆小青很可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其实陆小青是可怜的。 后来,大家开始焦躁了,因为有一个环节是城市之光的主案设计师,也就是韩阳的致辞。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赶来。 那天宴会的细节白月已经记不起来了,华丽而昏暗,让她有一种压迫感。 然后,一个消息击倒了她。 韩阳出了车祸! 在赶来宴会的途中,对方是酒驾,韩阳的车被撞在防护栏上,整个车的前半身都深陷变形了。 天旋地转,白月只有这么一个感觉,悲伤像海水袭来,让她喘不过气来,嘴巴一张一合,胸腔极具膨胀,说不出话来。 赶往医院的时候,韩阳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了。 白月看到穿着墨绿色衣服的医生摇了摇头,那个画面就像慢动作一样映在她的脑海里。 一遍又一遍残忍地重播着。 这个时候,连悲伤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虚无的空白,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泛起了浓浓的白雾,掩盖了曾经无比鲜活的日子。 和无比鲜活的爱情。 有人把一个铁盒交到白月手上,是在韩阳车上找到的,说是可能和她有关。 盒子叩的很严,白月用了几次力才把它打开。 那一瞬间,就像受到了剧烈的冲击,白月不得不靠在医院走廊雪白冰冷的墙上,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盒子里有一条淡蓝色的手帕,一张揉皱了又被展平了的纸,上面有几列笔法稚嫩的毛笔字,“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有一条旧手链,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白月和另一个局促的少年,旁边是从匆匆而过的他。还有几根长发,和一包铜锣烧…… 原来,他一直这么固执地坚守着。 他以为,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他孤寂的生命就会得到一丝的慰藉。 哪怕是她丢掉的一张废纸,她遗落的几根长发,和她和他仅有的一张合影。 白月的身子顺着白色的墙壁缓缓下滑,好久没有站起来。 那天,她以为他再也醒不来了。 她好害怕他再也醒不来了。 可是几个月后,他还是醒过来了,即便是医生早就宣判了他的死亡。他还是像坚守着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睛。 是薛星告诉白月的,她当时正和客户谈案子,听到这个消息,丢掉客户就跑了过来。 病房里溢满阳光,初春了。 他的皮肤变得很白,也更加棱角分明了。 白月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和薛星聊天,平静淡然,就像和一个老朋友聊着。 “韩阳。”白月轻轻叫了一声。 然后,韩阳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你是谁?”他问。 薛星从后面抓住了白月的胳膊,给她支撑。 对,他忘了白月,他只忘了白月,忘了最坚持的东西。 最后的最后,他选择了遗忘。 白月翻了个身,把脸紧紧依进薛星的脖颈,这样的感觉温暖踏实。 薛星轻轻拭掉白月脸庞的泪水,用胳膊紧紧地圈住了她。 夜正浓,这一年,南方的冬天也下了场大雪。 雪接连下了几天几夜。 韩阳站在城市之光的广场上,不远处的新立起来的商场顶端,一轮满月状的装饰灯,发着淡淡的银光。 在漫天的雪花中,格外好看。 这么好看的灯,当初的开发商为什么要执意改掉方案呢? 十二点过去了,周围兴奋的年轻人还热闹不已。 “好美哦。” “听说,城市之光就是恋人的眼光。” “我将来要成为一个大名鼎鼎的设计师,在城市中心留下我的足迹,吃着最爱的零食,指着那个建筑说,看,’那个庞然大物是我设计的,牛不牛!’” 韩阳猛地转身,这句话,好熟悉。 男孩子把女孩的手插进自己的口袋,走远了。 脸上暖暖的,他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