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系统说我是女主 铄石流金的夏日,黑黢黢的深夜里,整栋楼只零星分布着点点灯光。 方才沈母打着哈欠来看了一眼,送了一杯牛奶、叮嘱了几句之后,也终究敌不过睡意的侵袭,留下沈蓁蓁一人还在挑灯夜战。因为……明天高考。 特么的来个人或者来只猫给我片记忆面包啊啊啊!!她在心中狂呼,面前摆放着小山一样的复习资料,让她森森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有一首歌唱得好啊,佛脚不是你想抱,想抱就能抱! 困意渐渐袭来,她拿笔想在大腿上扎一下,犹豫许久,却始终没狠下心来,只是用指甲掐了掐。 然后又掐了掐。 然后她又掐了掐……(泪目我真的不是在凑字数) 困意太过强大,她三番两次地掐肉这点儿疼痛,根本无济于事。 夜越来越深。沈蓁蓁伏在桌子上,被睡神攥走了。 · 不知睡了多久,沈蓁蓁一边在心内狂吼着“啊啊啊老子高考要迟到了”,一边急吼吼地睁开眼睛。伴随着她的醒来,沈蓁蓁脑海中出现叮的一声系统提示:“恭喜女主成功触发穿越系统,您在穿越系统中的编号是9527。” 沈蓁蓁眨了眨眼睛,面上的表情有些呆滞。她尚未反应过来,脑海中那个悦耳的女声继续道:“穿越所获物品:琳琅礼包一只、古代生存手册一本、身份说明一份,以及女主特权一枚。” 沈蓁蓁听到最后一个,才恢复了些人气儿:“什么是女主特权?” “……”系统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沈女士,在您之前的9526个人,都是先说‘我居然穿越了!’” 看样这系统也是颇为人性化的嘛,“……”沈蓁蓁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锲而不舍,“什么是女主特权?” 系统似乎也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挣扎:“即您拥有自主选择本人姓名权、选择男主权、以及救急权。” 沈蓁蓁反问:“什么是救济权?是别人救济我吗?” 系统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比刚才更加字正腔圆道:“是‘救急权’,即在危急中请求救助的权利,您有选择场外求助、向男主求助,或得到一样新技能三种求助方式。” “噢。”沈蓁蓁似懂非懂,确认另一件事,“哪种情况才算是危急呢?” “这个由系统委员会共同商议决定。”系统这次也学聪明了,决定主动出击,不再被沈蓁蓁牵着鼻子走,“9527号女主,下面由我,一名光荣的系统,来为您做身份说明。” 沈蓁蓁:“……” “您出生在大业王朝宣御二十六年,父亲沈阙之是宣御十四年科考的状元,母亲箫蘅元是宣御帝之妹明盛长公主。您有两兄一弟,长兄名为沈长灏,次兄名为沈长渊,幼弟尚未出生。您还有两叔一姑,二叔名为沈阅之,三叔名为沈闵之,小姑名为沈阑之。二叔有一子三女,分别为……” “你慢点说,这么快谁能记住?”沈蓁蓁听得满头黑线,“还有我的名字呢?!” 那边似乎忙乱地寻找了一会儿:“9527号女主,您拥有一次自主选择本人姓名权,现已触发,请选择。”又是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音,沈蓁蓁脑海中浮现几排发光的宋体字,分别是:慕容狗蛋、长孙金花、端木二丫…… 沈蓁蓁怒了:“我再没常识也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姓沈啊?还有这是女主该有的名字吗?你特么的这是什么系统?!我要投诉!!!” 那边又是一阵混乱,混乱过后,那个悦耳的女声再次响起:“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误对9527号女主造成的困扰,稍后将会补偿女主一份‘花容月貌’礼包。”沈蓁蓁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个女声又小心翼翼道:“可否请9527号女主撤销投诉?” 沈蓁蓁啼笑皆非,原来无论在什么地方,工作人员都是害怕投诉的。“……好吧,我撤销投诉。”见沈蓁蓁从善如流,系统女声似乎吁了口气:“多谢女主的配合。下面请女主选择您的姓名。” 这次出现在脑海中的名字就靠谱多了:沈长芬、沈长蔻、沈长蓁、沈长芝…… 沈蓁蓁想也不想就选了沈长蓁。 奇怪的是,她只是在心中想了一下这个名字,系统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一样,又开始了blahblah:“恭喜女主成功选择自己的姓名,生命值+1,技力值+1,灵气+1。触发支线任务,百家名。下面请女主选择沈家姐妹的姓名。” 脑海中又出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名字,沈蓁蓁头大如斗,心想沈家这得是多少姑娘才用得着这么多的名字啊! 系统这时又说话了:“沈家一共七个姑娘,您排行第五。” 沈蓁蓁更生气了:“才七个你给我这么多选项?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想什么?是不是想窥探我的*?我要投诉!!” 系统顿了一顿,好久没有说话。沈蓁蓁正想着自己是否过分了,脑海中出现叮的一声提示:“使用防御之心,是/否?” 感情系统刚刚是扒拉任务道具去了!沈蓁蓁选了是,这破系统又道:“恭喜女主成功使用任务道具,达成事迹‘第一个道具’,经验+300,技能点+100,防御力+10。继续支线任务‘百家名’,是/否?” 沈蓁蓁想选是,这次系统丝毫没有反应,她放心了,说:“是。” “系统将随机分配其余六人的名字,同意/拒绝?” “同意。” 又是叮的一声:“恭喜女主成功完成支线任务‘百家名’,达成事迹‘第一个任务’,经验+500,技能点+300,灵气+1。恭喜女主升级至2级!”系统还想说些什么,沈蓁蓁打断了它:“别扯这些没用的,我的‘花容月貌’礼包呢?” 系统沉默,那边又是一阵翻找的声音…… 沈蓁蓁面前还是一片黑暗,系统这厮的工作效率她也见识到了,所以她也不急。大概等了有五分钟之久,“叮”的一声系统提示:“恭喜女主成功将‘花容月貌’礼包收入四灵匣中,使用‘花容月貌’,是/否?” “是。” “恭喜女主打开‘花容月貌’礼包,您获得了:肌肤呵护秘籍、秀发保养秘籍、衣裙搭配秘籍、配饰选择秘籍、气质修炼秘籍各一份。” 得了五份秘籍,却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容貌,沈蓁蓁略有些生气:“你这是在忽悠我咩?” 系统悦耳的女声辩解:“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初步讲解完毕,下面开启穿越世界,请9527号女主自行体验。”系统这段话说得极快,怎么看怎么有点仓惶逃窜的意思…… 最后是一段非常熟悉的音乐,沈蓁蓁抓狂了:“特么的你关机音乐能有点创意吗,你特么的还是windows98一样这是侵权啊,还有你们这系统特么的太落后了啊啊啊——” 她在内心咆哮完毕,眼前忽然一亮。 我们的女主沈蓁蓁,哦不沈长蓁,醒了。 第2章 一家老小美资容 沈长蓁睁开眼睛,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打量着整个卧房。 鎏金古兽双耳熏炉内燃着檀香,冉冉香气浸入整个寝阁。寝阁一角放着一尊镀金博山炉,炉内燃着银丝碳,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哔啵声。炉旁放了一张小榻,榻上卧着一位穿淡青银丝绣花衫的姑娘。 沈长蓁其实并不知道那些古香古色的物件是什么,但神奇的是,在她目光触及时,那件东西上就浮起半透明的一行宋体小字,是这件物品的名字。 沈长蓁心中大喜:这系统还是颇为人性化的嘛! 房门口的金丝锦帘被轻轻掀起,一位衣着烟霞色双面小夹袄的姑娘,悄无声息地进来,带进屋内些许寒气,却立刻被室内的热气暖融了。卧着的那个姑娘听到响声,悄悄起身,为进来的姑娘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怎么样美景,问了么,公主怎么说?” 后头进来的那位,名为美景的姑娘行了一路,有些发寒,入了室内,先是喝了口热茶暖暖,又褪了身上的夹袄,方道:“我和良辰去的时候,老太太那边正派了人在问话,说是请公主安心养胎之类的,我也就没提别的,只是说了一下姑娘过两日要去家学的事情。”又喝了口茶,“良辰去小暖阁看兰桨去了,我就先来跟桂棹姐姐说一说,免得担心。” “能不担心么。”桂棹叹气,“虽说姑娘恩准兰桨搬入小暖阁养病,但是管事妈妈给请的大夫……”她欲言又止。 “罢了,还是等姑娘醒了,烦请姑娘向公主提一提吧。”美景叹气,“姑娘年纪小,只怕忘了也未可知。” 这几句话信息量颇大,沈长蓁开启疯狂记忆模式,很快就梳理好了信息:桂棹是刚刚炉边卧着的姑娘,美景是后面进来的这个姑娘;另外有两个姑娘名为良辰和兰桨,只不过兰桨生病了,良辰去看望她。从她们出入小姐卧房的随意看来,这四个应该就是自己房内的大丫鬟了。 桂棹看了看屋内放置的一架西洋钟,道:“时辰到了,姑娘快起了。” 听到此话,沈长蓁颇为配合地微微一动,桂棹和美景一齐上前,一人打起一边笼着雪白蝉翼纱的帷帐,用雕花银钩挂了。桂棹拍了拍手,自有门口的丫鬟打了金丝锦帘,让四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规规矩矩地侍立一旁。 帷帐掀开,桂棹、美景的模样自然出现在沈长蓁眼前,二人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但是桂棹看起来明显比美景沉稳有加。二人都是一样的淡青银丝绣花衫的打扮,并且都是眉清目秀的小美人。 一睁眼就能看到美女,沈长蓁心情大好,看着桂棹拿起盆中的软绸面巾走来,奇怪的是,身体却像是知道该做什么一般微微外探,任桂棹和美景服侍她洗脸净口。她一面奇怪着,一面掀被而起,坐在妆台前,任由美景为她梳发。 梳洗妥当后,桂棹请示:“姑娘,今天是不是穿绣房昨日刚刚送来的,屺罗翠软纱百褶裙?” 沈长蓁心道: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她从善如流:“好。”却是一出口就自己下了自己一跳:这奶声奶气的童声是怎么回事!一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她唯有悲愤的份了,为什么系统什么都告诉自己了,就是没告诉自己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呢?!再伸出肉乎乎的爪子看了看,沈长蓁真是一脸血。 趁着桂棹去拿裙子的空,她仔细地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只是四五岁的年纪,却有了一头及腰长发。美景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梳发的手艺是真好。如今长发被美景梳成娇俏可爱的丱发,在两个揪揪的最顶端,各插了一圈圆润的珍珠做点缀,看起来铜镜里的小女孩倒也玉雪可爱。 于是她心中对于系统的火气也就消了大半。 桂棹捧着一个托盘匆匆而来,托盘上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色百褶裙,沈长蓁起身站到桂棹和美景之间,看着二人为自己套上衣裙,又左右检查是否有不妥之处。一切都收拾好了,卧房门口传来一个脆生生的通报的声音:“琉璃姐姐,这么早就来啦?”另有一个沉静的女声答应着:“是啊,公主让我来看看姑娘起身了没有。” 自有人打起帘子让琉璃进来。琉璃的年纪比起桂棹和美景要大不少,所以举手投足更显沉稳,她恭恭敬敬地朝沈长蓁福了福:“见过姑娘。” 沈长蓁点点头,奶声奶气道:“琉璃姐姐来有何事?” “回禀姑娘,公主房内已经摆好了早饭,公主、驸马和两位少爷已经起身了。” 言外之意就差自己了!沈长蓁抬步就向外走:“快快快,别让父母等急了。” 桂棹急急忙忙地拉住她:“小祖宗,你急什么呢?这隆冬天,不穿大氅会着凉的!”沈长蓁乖乖站住,琉璃也来帮手,几人一齐为沈长蓁披上大氅。她穿着暖融融的银鼠毛大氅,却又想到了另外的事情,扯了扯桂棹的衣袖:“兰桨好点了么?” 桂棹和美景对视一眼,碍着琉璃在,也不说其他的什么,只是含糊道:“比之前是好了些许。” 沈长蓁本就把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见二人如此动作,心中明白,抬步就走:“我去找娘说一说。” 众人簇拥着沈长蓁出了卧房,凛冽的寒风铺面袭来,桂棹赶忙紧了紧沈长蓁的大氅,搀扶着她上了暖轿。沈长蓁撩开帘子的一角,欣赏公主府的美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如何不好好照料。更何况宣御帝和明盛长公主年纪相近,自小一起长大,其中情分更是旁人无法比拟。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公主府占地极广,且不说沈长蓁自己卧房内那些名贵的布置,单看这一路行来的景色,真的有移步换景之感。虽然时值寒冬,可还是能看出公主府的珍奇景色:清溪细石、长桥卧波、亭台楼阁,既有北方的大气疏朗,又不乏江南的清俊秀丽,宣御帝耗时五年打造的公主府,果真名不虚传。 明盛长公主的住处名为兰亭居,距离沈长蓁的云浣小筑相隔甚近,不多时暖轿就稳稳停在了兰亭居门前。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看到她,一边为她打起帘子,一边笑着通传:“姑娘来了。” 屋内的热气立刻融化了在外面沾上的些许凉意,琉璃和桂棹忙忙地为她解下大氅,就有一个十岁左右的清俊男孩子冲过来了:“妹妹!” 沈长蓁一回头看见他,他的头上就浮起透明的宋体小字:沈长渊。她立刻软软糯糯地喊了声“二哥!”这正是明盛长公主的二公子沈长渊,十岁出头的男孩子,已经像个小大人般了,亲昵地抱起妹妹蹭了蹭:“哎!” 他身后一个身量颀长、面如冠玉的少年含笑站着,虽是笑着的,却不忘提点弟妹:“虽是在自己府内,还是不要忘了族内自己的排行!”沈长蓁闻声抬头,看到他,仔细辨认了他头上的名字,便从沈长渊怀中朝他伸出短短小小的双臂,声音清亮:“大哥抱!” 这人正是大公子沈长灏。未及弱冠的少年,已经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立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翠竹,更兼面容俊秀,平时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目,居然也染上了点点笑意:“五妹妹起得是越来越晚了!”他是长公主和沈阙之的嫡长子,是沈府的大少爷,自小就被当成接班人来培养,平日里谨言慎行,也只有面对这个唯一的妹妹的时候才会展露笑容。 屋内温暖如春,角落里白玉骨瓷麒麟双头香炉冉冉吐着香气,正墙上挂着草书圣手容浣尘的墨宝“兰亭”二字,下方是一张红木八仙桌,两旁是雕刻精细的红木扶手椅,左侧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五官生得大气俊秀,乌发斜斜梳了一个堕马髻,上面簪一根白玉镶银丝发钗,一身百蝶穿花的桃色缎袄,手腕上挂着一对羊脂白玉镯,整个人显得贵气天成。 她的头上也有一行发光小字:箫蘅元,括弧,明盛长公主。她身边的这一位自然就是沈阙之了。他一身绣暗纹的墨蓝蜀锦袍,俊眉星目,目光沉静似深潭,周身自有一种独特的气韵流动,坐在公主身边气势也丝毫不弱。二人皆含笑看着孩子们笑闹。 美妇人和帅大叔,完全不用选择,所以当明盛长公主和沈阙之的目光投在沈长蓁身上时,她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这位:“爹!”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沈阙之看着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肉团子,赶忙上前几步一把抱起:“这丫头急急火火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语声责怪,可是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要怎么掩饰自己急色的这一行为呢?沈长蓁眼珠一转,四肢爪子紧紧地扒住沈阙之,奶声奶气道:“喜欢一个人才急着去找他呢!”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看着周围笑得横七竖八的众人,沈长蓁泪了:我一个花样年华的预备役女大学生,在这儿撒娇扮痴何苦来哉!还不是害怕被人当成妖邪之物处置了!念头刚到此,就听到明盛长公主言笑晏晏:“蓁蓁,别猴在你爹身上了,早膳都不知道温了几次了!” 公主发话当然要听从,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自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沈长蓁乖乖地从沈阙之身上哧溜滑下来,跑向偏厅:“开饭喽!”桂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去:“姑娘慢点!” 第3章 这破系统满槽点 早饭摆在兰亭居的偏厅,宽阔疏朗的房间正中便是一张雕花梨木的圆桌,周边围着一圈垫了松松的金丝缎垫的扶手靠椅。在长公主和沈阙之落座后,长蓁随哥哥们依次坐下。桌上摆了清香扑鼻的鸡丝荷叶米饭卷、酥炸甜糯软糕,一碟清炒茭白和凉拌的青椒鸡丝,正中两个并排的莲花瓣粉彩折边水瓷大碗中,分别盛着紫米粥和香菇肉糜粥。 天地君亲师,长公主落箸后,沈阙之等人才开始用膳。长蓁虽然刚刚穿过来,可是各种动作却似乎烂熟于心一般,用饭的姿势居然十分端庄秀雅。她一面斯斯文文地吃着,一面在心中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特权阶级吗?想不到有朝一日,本姑娘居然也成为了“朱门酒肉臭”的亲身体验者! 长蓁在心中的yy并不影响她吃饭的速度,可是她年纪小,只用了半碗肉糜粥和半个酥炸软糕之后,长公主就以眼神示意琉璃上前把她面前的碗筷撤掉。长蓁抗议,抓着筷子紧紧不放:“我要吃饭!”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泫然欲泣地看着她爹,沈阙之就溃不成军:“这个……元儿,让蓁蓁再用半碗粥?” 明盛长公主欲言又止,但是看到沈长蓁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放弃了:“罢了罢了,只许再用小半碗!” 沈长蓁大获全胜。 她吃饱喝足后,桂棹和美景来接她去沈府的学塾,看到二人,长蓁想到另一件事情,跑去扯她娘的衣服:“娘?” 明盛长公主正在整理沈阙之朝服的衣襟,闻言低头:“怎么了?” “我屋里的兰桨病了,管事妈妈给请的大夫不管事,能让府里的医生给她看看嘛?” 明盛长公主一双凤目锐利地瞪向桂棹和美景,沈长蓁忙道:“她二人并未告知我此事。” 没告诉你是怎么知道的!明盛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直到沈阙之带着两个儿子离开,才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慢慢道:“蓁蓁,你可知道府里的大夫都是太医?”以宣御帝对妹妹的疼爱程度,在公主府常驻的太医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若是今日她同意了长蓁的要求,安排太医医治一个小小的婢女,岂不是堕了皇家的威名? 可是沈长蓁一个现代高三生,哪儿能知道此中关节,她只是觉得丫鬟们尽心尽力地为自己服务,若是自己尚不能好好地保护她们,还怎么让她们忠心耿耿呢?“我……并不知道。” 明盛长公主目光闪了闪:“刚刚你说管事妈妈给请了大夫?不知是哪个医馆的大夫?又是哪个管事妈妈请的?” 长蓁不知道,回头求救地看着桂棹,桂棹恭恭敬敬地回答:“刘铭嫂子请的西府旁侧的医馆的大夫。” “刘铭嫂子?”明盛长公主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平日里着实不会管一个婢女的死活,今日要不是长蓁说到她跟前来,即使自己知道了也必定不会在意的。她懒洋洋地搂过沈长蓁,吩咐道:“琉璃,你可知道怎么做了?” 琉璃越众而出,清秀的脸上显现出沉稳:“回公主,奴婢知道该怎么做。”这几个丫鬟在姑娘面前嚼舌根,又有怂恿姑娘向公主说项之嫌,恐怕公主府是容不下她们了!她低着头眸光一闪,居然微露杀气。 沈长蓁怎会知晓此事,由着明盛长公主捏了捏她肉肉的脸:“蓁蓁,你今日要去沈府学塾,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沈长蓁眼睛眨了眨,顺利地被岔开了话题,“什么身份?” “……”长公主看着小女儿傻不愣登的模样,又爱又恨道,“你是长公主的女儿!有谁若胆敢欺负你,你就放心大胆地欺负回去!若你受了谁的委屈却没有欺负回去,就告诉娘,娘替你收拾他们!” “……”沈长蓁对于这个飞扬跋扈的公主娘简直无语了:有您在谁敢欺负我啊!更何况这个四五岁的小团子里面装着的其实是个成年人,一个成年人对于去幼儿园怎么会害怕呢?是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她并不知道长公主这般嘱咐她,实际上是有前车之鉴存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公主府后,长公主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作了一大群人。 明盛长公主吩咐自己的两个丫鬟红笺和白素陪着长蓁去沈府的学塾,琉璃自去领着桂棹和美景去受罚。琉璃的手段干净利落,再加上公主府当仁不让的第一管事娘子——明盛长公主的陪嫁大丫鬟,岫玉压阵,长公主甚至也没有出面,就打发了四个小丫鬟去庄子上。 岫玉已经出嫁,全家都在公主府里做事,处理几个小丫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是以她便让琉璃来向公主汇报战果,自己又去忙别的事情了。听完琉璃讲述,明盛长公主托着润瓷浮纹茶盏,冷哼一声:“本宫这才刚刚怀孕,那边府里就又搞出来幺蛾子,那刘铭嫂子是老太太送来的人罢?” 琉璃低头恭敬道:“是。” “还没发落?” “对……因是老太太的人,岫玉姐姐让我来请公主的示下。” “也罢,老太太的人么,发作得太厉害,阙之也难做。”明盛长公主闲闲地抿了口茶,“暂且饶她一命,不过咱们府里何曾出现这般阳奉阴违的人,掌嘴五十,以后好好盯着她!还有桂棹她们一走,蓁蓁房里就空了四个大丫鬟,你回头让岫玉从府里挑几个可靠的,领过来我看看。” 琉璃正待领命而去,明盛长公主又想起一件事情:“除了白素和红笺,还有谁是跟着蓁蓁去那边府里的?” “姑娘的奶娘赵妈妈,还有姑娘房里两个侍墨的小丫鬟都去了。” “说起赵妈妈……”明盛长公主若有所思,“我记得她也是奶过长渊的?” “回公主,是。” “好了,你去忙吧。”长公主一双眼睛明明暗暗,葱白的手指轻轻划过白瓷茶盏,带出莫名的肃杀之感。琉璃心头一跳,恭敬地退下了。 · 公主府距离沈府有两条街之远,这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是沈长蓁年纪尚小,又是被长公主和沈阙之疼到了骨子里的,于是安排了一辆马车送她去沈府。 她被白素抱在怀里坐上了马车,车内一应事物俱全,软榻、暖炉、小几,还有成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糕点水果。领着自己的是两个陌生的女子,她左右张望,却并未见到桂棹和美景。她心中疑惑,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这个年轻女子头上的名字,开口问道:“白素姐姐,桂棹和美景呢?” 白素开口,声音轻柔:“公主将二人留下了。” “留下做什么呢?” “回姑娘,奴婢不知。” 好吧,长蓁乖乖缩回白素的怀里,专心闭目养神。 谁知刚刚闭上眼睛,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类似宝匣的小图标。她心随意动,匣子就打开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10x10的方格阵,先头的几个方格内分别放着:琳琅礼包、古代生存手册、身份说明,还有一个花容月貌礼包。 她都快忘了自己有这些东西了! 长蓁用刚刚打开匣子的方法,选中古代生存手册,打开,正在疑惑为什么面前什么都没有,系统就叮地一声提示:“恭喜9527号女主成功阅读古代生存手册!已将手册收入藏书阁中。经验+300,技能点+100,智力+10。达成事迹‘第一本书’!” 系统blahblah说完,在刚刚宝匣的旁边,渐渐浮现一本书的图标。她戳开这个图标,面前出现了一个书架,书架最上层第一格,放着一本书,仔细看了看这书的封面,沈长蓁就吐血了:封面上“古代生存手册”六个楷体大字,背景居然是霍格沃茨学校!城堡高耸入云,要不要这么和世界接轨! 这破系统真是槽点无数,她带着满满的吐槽*翻开了这本书。 第一章:古代礼仪用词。 “礼之用,和为贵。众所周知,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若一个人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满满几页的掉书袋,也没有注释,看得沈长蓁十分头疼,她继续翻页,总算看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古代礼仪词解: 六礼:中国古代婚姻的六种手续和礼仪,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家祭:古人在家庙内祭祀祖先或家族守护神的礼仪。唐代即有专人制订家祭礼仪,相沿施行。宋代陆游《示儿》诗中云: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揖让:一指古代宾主相见的礼节。揖让之礼按尊卑分为三种,称为三揖:一为土揖,专用于没有婚姻关系的异姓,行礼时推手微向下;二为时揖,专用于有婚姻关系的异姓,行礼时推手平而致于前;三为天揖,专用于同姓宾客,行礼时推手微向上。一指禅让,即让位于比自己更贤能的人……” 沈长蓁点了下一页,居然是空白,她正在疑惑为什么没有内容了,一行和蔼可亲的字慢慢浮现:“友情提示:本书提供部分免费,阅读5%之后需要用金币购买,会员积分最多可抵20%的金币。” 我了个大擦! 第4章 美男居然是哥哥 “姑娘,我们快到了。” 白素轻柔的呼唤让沈长蓁睁开眼睛,她对于系统的一腔怒火不知往哪里发泄,只得暗自生气:再也不相信这货了! 若说公主府的位置是紧挨着中南海,那么沈府就是在二环内。沈府是百年的书香世家,数百年来,出过数个状元、探花、榜眼,二甲传胪更是不计其数,是首屈一指的笔墨世族。沈府的学塾邀请了诸多大家文豪前来授课,是仅次于皇家翰墨轩的地方。不过翰墨轩只允许当朝顶级贵族的公子入内读书,姑娘们却是不能进入的。这也是为什么明盛长公主要把女儿去沈府学塾的原因。 沈老太爷曾是三朝帝师,沈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大老爷沈沧早已入阁为臣,为人清廉正直,是下一届首辅的热门人选;二老爷沈海曾任湖广总督,身为封疆大吏,权势自然不言而喻,更难得的是沈海在任上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离开任上的时候,万民撑伞相送,传为一时佳话。如今任户部尚书,也是以清廉出名。由此可见沈家的洁身自好。 沈家家风严正,自老太爷起,家中从未出现姨娘或庶子女,沈沧沈海皆沈老太君嫡出,沈阙之、沈阑之乃大房嫡出子女,沈阅之、沈闵之乃二房嫡出兄弟。兄妹四人皆腹有诗书,俱是不凡之辈。 这也是为什么太后和当今把明盛长公主嫁入沈家的原因。丈夫年少有为,上有明事理的太公婆、公婆,下有知书识礼的妯娌小姑。虽说以她长公主之尊,在哪里都不会受气,可是在妹控皇帝看来,日子还是要更顺心一些才好。 沈长蓁挑开帘子向外看去。沈府坐落在天水街,来往的行人渐渐稀少,青石板路的一侧,沈家府邸占地并不大,可是匾额高悬,高楼翘角,朱漆大门紧闭,门口两侧一副草书大字“归志宁无五亩园,读书本意在元元”,让整个府邸更显庄严肃穆。 沈长蓁心中咯噔一声:不要啊,我刚刚逃离高三的地狱,就要踏入另一个火坑了吗?! 朱红大门缓缓打开,两个华服女子相携而出,身后各跟了长长的一串人。白素抱着沈长蓁下了马车,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的华服女子赶忙迎上来:“蓁蓁一路行来,可是累了?” 她头上顶着一行微微发光的宋体小字:沈阅之妻宋氏。宋氏是冠勇侯的嫡长女,家中本就富贵,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她头戴一副红宝石赤金头面,身着大红撒金粉百褶裙,外面罩了一个银鼠毛大氅,说话又脆又快,看起来是个王熙凤式的人物。沈长蓁开口脆生生地喊了一句:“二婶好!”宋氏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脸,塞到她怀中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蓁蓁好乖!” 另一个华服女子缓步走上前来,头上依旧是一行小字:沈闵之妻林氏。相比宋氏,林氏就要清秀多了,她出自江南世家,家中亦是以诗书闻名,身着一身葱绿银纹绣竹的长裙,长裙外只披了一展月白色锦缎披风,乌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比之宋氏多了几分清雅。 穿得这么少,看着就冷!不过沈长蓁还是照例:“三婶好!” 林氏柔柔一笑,示意身边的丫鬟把给沈长蓁的见面礼拿上来:“多日未见蓁蓁,这些文房四宝是我平素珍藏的,赠与你罢。” 文房四宝?!沈长蓁对她的印象立刻降到最低点。 宋氏的目光锐利地盯了林氏一眼,然后笑着从白素手中接过沈长蓁,指着身边围着的一圈儿萝卜头道:“蓁蓁,这些都是与你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们,待会儿到了家学里,你们再结识结识。” 沈长蓁低头一瞧,七八个头上顶着发光小字的萝卜头看得人直眼花,她果断不去看他们了:“好哒二婶!” 作为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宋氏本还担心沈长蓁不好相处,如今看她如此乖巧,倒也放心了。她现在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今日沈长蓁初来沈府的学塾,以长公主和沈阙之对她的珍爱程度,为何长公主不一路随行,甚至连个宫中的嬷嬷也不派呢? · 钱嬷嬷原是褚太后安排给明盛长公主的教养嬷嬷,这么多年和长公主一起走过,甚至比一般人家的主子还要有头有脸。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兰亭居,正厅内,明盛长公主正坐在那里和岫玉说着什么,看到她,笑眯眯地招呼道:“嬷嬷,快来尝尝厨房里新做出的藕粉桂花糕。” 钱嬷嬷并不理她,沉着一张脸朝长公主拜了拜,然后毫不客气地劈头就问:“公主,您是不是把刘铭家的发作了?” 长公主一听这事,脸色也不好看:“老太君仗着她有诰命在身,连本宫府里的事情都要插手管一管。我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那边府里恐怕都会把我当软柿子了!” “我的好公主哎!”见长公主动了真气,钱嬷嬷赶忙上前好生安抚,“老太君也是看您怀孕了,担心府里的事有些差错,才安排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管事娘子,哪有插手府里事情的意思呢!您这可是想左了。” 长公主冷哼一声。 钱嬷嬷又道:“沈府的风气最是正派不过的,老太君出身名门,是万万做不出那等事情的。您不信老奴,难道还不信太后和陛下么?” 明盛长公主想了想,还是觉得心中不舒服:“要不是顾忌阙之的面子,照本宫以前的脾气,早就打出去了!”话音一转,“蓁蓁独自去那学塾,我也没跟着,路上可有哭闹?” 钱嬷嬷摇了摇头:“姑娘性子极好,据赵妈妈说,哭闹倒是不曾有的。” “走吧。”明盛长公主起身,“蓁蓁初次去那边的学塾,我明面上没派嬷嬷,自己也不过去,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人对本宫阳奉阴违!”她朝钱嬷嬷笑了笑,难得调皮道,“我悄悄地去看一看,如若有人欺负蓁蓁,看我怎么收拾他!” 钱嬷嬷失笑:长公主自小被太后和皇帝骄纵狠了,虽说也是知书识礼,可是性子是最真实的:你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这次怀孕,长公主的脾气愈发见长,皇帝太后都派了最可心的太医和嬷嬷来府里坐镇,为的就是不让长公主出一点差池……她这边想着,那边明盛长公主早已迈出去了,她赶忙跟上:“公主小心点!” · 因早就见过沈府的诸位长辈,这次宋氏并未再刻意安排沈长蓁和他们相见。而是直接抱着她到了府中的一处名为望南楼的院落。时辰尚早,家学的老师们都还没来,宋氏就引着沈长蓁和一群小萝卜头相见:“蓁蓁,这是你在家学里的四个姐妹,三姑娘长药、四姑娘长芝、六姑娘长蔓、七姑娘长葩。” 沈长蓁一脸血地看着四个或娇俏或呆萌的小姑娘头上的名字,老四和老六不用说,老三的名字也还凑合,可是老七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奇葩的葩,谁家会给自己女儿起这样的名字啊?她这样想着,就轻声念叨了出来。 她说的声音小,宋氏没听清:“蓁蓁你说什么?” 长蓁没有理她,因为她脑海中突然出现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随后就是那个轻柔的女声响起:“友情提示,任务‘百家名’是由系统随机分配完成。” 沈长蓁恍然大悟!随即她心中浮起深深的愧疚:因为自己的懒惰导致七姑娘有了这悲催的名字,真是害人不浅!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她!一抬头那边宋氏还是一脸询问,沈长蓁就随口问道:“二婶,大姐和二姐呢?” 宋氏笑着回答:“你大姐和二姐陪着老太君在外礼佛,还未回府,等她们回来,自然会和你相见的!” 在来之前,长蓁就被科普过了,沈家长字辈人丁兴旺,是以男女分开了排行。女孩子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她看着面前几个朗眉星目的三个少年口水横流:“二婶,这些哥哥是?”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和我有血缘关系!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是你小姑的三位公子,伯霖、仲霁和叔霂。”听说小姑沈阑之嫁给了宁远侯宋琛,生了一溜儿儿子,看来就是面前的这几位了! 长蓁不得不长吁短叹,人生四大悲,久旱逢甘露,只一滴;他乡遇故知,是债主;洞房花烛夜,在隔壁;金榜提名时,是他人。可是这些悲剧,在身为外貌协会终极会员的沈长蓁看来,都不如这一件事最让人难受:帅哥在眼前,是血亲! 沈长灏和沈长渊都是这样就罢了,可是面前的这三只也是这样,怎不会让她吐血!系统,你特么的是不是在玩我?! 第5章 有个妹子蛇精病 沈府的望南楼是仅次于皇家翰墨轩的学府,最适合年幼的少爷小姐们学习。除了沈宋两家的这一溜儿萝卜头,还有陇西郡王的一对龙凤胎、晋国公的两位公子,以及虎贲将军的小女儿。 他们和沈长蓁也都一一见过了。其他人还好,对长蓁的态度客气中不失亲近。倒是虎贲将军的小女儿叶明媚,在二人互相见礼过后,就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几岁了?怎么这么胖?”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十分精彩! 叶明媚身后跟着的奶娘一个踉跄:自家姑娘脾气不好嘴也毒,可那是在自己家里。平日在虎贲将军府里一起玩耍的姑娘们都没有她身份尊贵,对于她的明嘲明讽都是尽可能地忍让了。可是……奶娘欲哭无泪,明盛长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霸道和护短!沈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姑娘若是激怒了沈长蓁,最后受罪的少不得还是叶家! 奶娘想到这里,正准备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没想到那边长蓁响亮地反驳道:“我才不胖,我只是肉很多!” 众人愣了愣,然后轰的一声笑开了。 立在长蓁旁边的一对小萝卜头笑得最大声,他们的头上顶着几行小字:顾明熙、顾明煦,括弧晋国公府。两个男孩子比长蓁大不了几岁,脸还没长开,但是不妨碍他们眉眼的精致俊俏。长蓁看到他们,开始认真思索自家和晋国公府有没有亲戚关系。 脑海中叮的一声,居然出现了一棵家谱模样的关系树,长蓁在上面仔细搜寻,得出来的结论让她小脸一垮:晋国公世子夫人,就是顾家两兄弟的母亲,是浔阳郡主——明盛长公主的侄女!自己比他们大了一辈!刚刚见面的时候,因是在学府内,所以他们是以平辈相交,没想到自己还被占便宜了! 沈长蓁十分郁卒。 这么一闹腾,倒是把之前叶明媚对她的敌意给忽略了。 宋氏默默地在心中泪了:幸好蓁蓁是个心宽的,不然二人一吵起来,不管他人怎样,反正自己是落不着好的!思及此处,她赶忙扯开话题:“诸位小少爷小姑娘,快快进屋,先生一会儿就来了。” 宋氏平日里在沈府管家,说出的话倒也颇有威力,不过小不点们平时上课的正厅内不容许丫鬟小厮们进入,是以一行萝卜头挥别随侍的丫鬟小厮,亦步亦趋踏入正厅。沈长蓁从两个侍墨的丫鬟手中接过东西,自己提了一个装着文房四宝的精致箱笼慢慢走进去。 这一群小不点凑在一起,虽说有男女大防,可是这里面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更何况他们之间大多血脉相连,再加上这群学生个个家里皆是顶尖世家,是以他们日日在一起学习,也不怕别人闲话。 沈长蓁是插班生,待诸人落座后,才捡了一个最后面的矮榻边席地而坐,坐下后她抬头一看,前面正是几个孩子中最大的宋伯霖。她十分欣喜:上课睡觉有人挡着了,哦耶! 沈长药和沈长芝奉其母宋氏之命,来和长蓁说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蓁蓁,今日是万寿节后第一次上课,今日上的是博议。” “……”这是神马东东? 沈长药解释:“就是讨论评议。” “评议什么?” “什么都评议。”斜前方的顾明熙扭头补充,“除了不能妄议时政,其他什么都可以说。先生每节课会提出一个话题,让大家畅所欲言地讨论。” 看样还是个新式学堂呢!长蓁十分惊喜。 坐在最前面的叶明媚听到后面几人说话,提高声音问道:“沈长蓁,不知道你在家的时候都读过哪些书?” 来者颇为不善,语气中的敌意沈长蓁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但是骗骗小女生还不容易?她随口道:“《大学》《中庸》都略有涉猎。” 叶明媚冷笑一声:“那么请沈姑娘解惑!‘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是什么意思?” “……”沈长蓁哑口无言。 看她答不出来,叶明媚轻蔑一笑:“这句话是让人们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莫要本末倒置。沈姑娘这般不通词句,还是先回家挑灯苦学几日再来吧!” 长蓁简直莫名其妙,今天刚来,若说得罪是不可能的,可是为何这叶明媚一直针对自己!她正在不知所措间,不妨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媚如此咄咄逼人,欺负一个比你小的新妹妹,此举极为不善!” 旁边还有小粉丝一枚:“哥哥说的对!” 沈长蓁抬头看去,开口说话的是一个颇为俊俏的小公子,头上顶着的名字是权永安,他旁边的女孩子头上顶着的名字是权永宁。是陇西郡王家的那对龙凤胎。 权永安救人于水火,沈长蓁对他报以甜甜一笑。 宋伯霖咳嗽一声:“先生快来了,大家都回各自的位置上坐好罢!”他年纪最大,又是宋家三兄弟中的老大,平日里约束自己的两个皮猴弟弟惯了,说起话来自然很威严。他一开口,刚才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几个小公子都乖乖坐好。 博议课的先生是素有“冉子遗风”美誉的冉廷砚,他一踏入望南楼,就看到几个人猫在窗边朝里看。他正想大喝一声,不妨看到了为首的女子头上的凤钗。咦,怎么这般眼熟? 这是明盛长公主也已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曾任翰林院五经博士的冉廷砚,先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然后食指放在唇边,“嘘!” 以她长公主之尊在这儿听壁脚,要是让御史台那群家伙知道了,那批判她的奏折定如雪花一样飞入她皇兄的御书房!不过看到冉廷砚她不怕。冉廷砚是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为人最是开明不过了,这一点从他教授的课上就能看出来。更何况他也曾教过明盛长公主读书,是以看到这样的状况也没觉得十分不妥,倒是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意思是他知道了。 明盛长公主又朝冉廷砚拜了一拜,然后转过身离开。可是刚一踏出望南楼的院落,她的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她脸色阴沉地走在沈府里,跟着她的钱嬷嬷和岫玉都不敢说话。 刚刚虎贲将军的小女儿欺负自家姑娘,这一幕还被长公主看个正着,恐怕现下,长公主满心都是想着怎样把叶家狠狠收拾一番吧?! · 宋氏自婆婆房内请安归来,恰好看到一行三人自远处而来。为首的那个女子披着银狐大氅,面容间俱是怒气。她看清来人之后,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长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有这一脸的火气,是谁惹公主生气了么?! 她赶忙来拜:“见过公主!” 明盛长公主正在气头上,看到宋氏倒也勉强打了声招呼:“二弟妹。” “公主这是……?”话还未说完,宋氏只觉两道目光刺来,立刻咽下了后面的话。 明盛立在沈府内,紧了紧大氅,一脸倨傲:“岫玉,备驾,本宫要进宫。” 什么事还要进宫?宋氏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最后确定:定是蓁蓁出事了! · 博议课只有一个时辰。上完课后,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各回各家。宋氏看着两个女儿入得房内,一手拉了一个,问:“今日蓁蓁在学塾里怎么样?” 四姑娘沈长芝脆生生道:“挺好的呀,她回答了冉先生的问题,先生还夸她有急智呢!” 小女儿素来是个没心眼的。她把目光放在沈长药身上:“长药,你来说。” “叶姑娘明里暗里说了蓁蓁几句,语气太呛!蓁蓁没说话,幸好权家的公子回了一句。” 宋氏联想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不愉快,立刻脑补出了长公主见到这一幕时的愤怒表情。没想到,长公主没派分量重的嬷嬷陪蓁蓁来上学,自己居然悄悄来了。她此次进宫,恐怕是告状去了! · 宋氏的猜想不错,明盛长公主直奔永寿宫。永寿宫内,皇后和一众妃子皆在下首陪着褚太后闲话,看到明盛怒气冲冲掀帘而入,不想被台风尾扫到,纷纷找借口离开。不消片刻,宫内除了宫女,只剩下了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女。褚太后看到明盛一脸怒容,忙唤人来扶:“都三个孩子的娘了,现在还怀着一个,还是这么毛毛糙糙的,就不能仔细点!” 明盛被人扶着坐到了太后身边,犹自不平:“那叶家的小女儿,小小年纪就会挤兑人了!” 褚太后抚着她的背:“今日是蓁蓁初次去沈府的学塾吧?叶家女儿给她气受了?” 宫女端来一盅温茶,明盛连喝几口,才道:“对呀!欺负地蓁蓁说不出话来。” “你确定蓁蓁一点错也没有么?”褚太后素知明盛护短,况且她自小作为嫡长公主,上头有皇帝皇后还有个太子哥哥保驾护航,一直张牙舞爪地长大,虽然太出格的事没做过,可是也绝不肯吃一点亏的。 “唔,蓁蓁还是有错的。”明盛仔细琢磨片刻,然后继续理直气壮,“不过十分错误,蓁蓁只能占到三分,那叶家女儿太过咄咄逼人了!”她接着把事情点因后果讲给了褚太后听。 太后听完之后,反倒笑了:“几个孩子打打闹闹,就能把你气成这样。我反倒觉得这是个好机缘。” “这是为何?” “蓁蓁的性子绵软,找个人激一激也未尝不好。不然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儿时不显,长大你我如何放心!反正是在沈府,你派个妥帖的跟着,如果事情不过头还好,如果过了的话,哀家再把叶将军的家眷宣来敲打一番,如何?” 明盛经由母亲劝了半天,倒也想通了,笑着倚在太后身旁,亲亲热热道:“就照您说的办!” 第6章 爱与真实的邪恶== 这边宋氏在询问自己的女儿。那厢林氏也知道了。六姑娘沈长蔓是个藏不住事的,回到自家院落里就把事情的始末,倒竹筒似的倒给了林氏。林氏问道:“蔓蔓,你素来和叶姑娘交好,明白为何她要针对五姑娘么?” “还不是因为权永安。”沈长蔓撇了撇嘴,“五姐来之前,小姑家的几个哥哥就说五姐十分漂亮可爱,权永安就上心了,他又是和叶家有着婚约的,明媚吃醋了呗,就挤兑了五姐几句。” 沈长葩偏了偏头,奶声奶气道:“叶姐姐平时对我挺好的,可就是和五姐不对付!”她是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过四岁出头,正是最干净单纯的时候,看谁都很不错。 林氏把两个女儿拉到身边,语重心长嘱咐道:“蔓蔓,你和叶姑娘再要好,如果她下次还是针对五姑娘,你也要义不容辞地站在五姑娘那一边。” 长蔓眨了眨眼睛:“可是我和五姐不熟。” “以后会熟起来的。”林氏难得这么严肃,“一笔写不出两个沈,你们几个孩子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如果下次让我知道你偏帮外人欺负自家人,或者袖手旁观的话,我一定罚你!朵朵,你也这样。”沈长葩小名朵朵。 两个女儿齐齐点头。林氏叹了口气:这事谁能想到是叶明媚争风吃醋才惹出的事端,林家和叶家是世交,若是明盛长公主认为这是叶家的态度,就大事不妙了! · 长蓁回到公主府,听说沈阙之下朝回来了,便前去兰亭居和自己的这个便宜父亲联络一下感情。她继承了上任沈长蓁的全部记忆,明白沈阙之对自己的疼爱,是以看到他也不拘束:“爹!” 沈阙之手托一盏成窑五彩小盖钟正在品茶,棉帘掀开,一个团子冷不丁朝他扑过来。他放下盖钟,笑着把小女儿抱在怀里:“今日第一次去府里的学塾,感觉如何?” 长蓁想了想回答:“冉先生很幽默风趣,就是说的话太过深奥。” “怎么说?” “总是掉书袋,引经用典,我听不很懂。” 沈阙之看着女儿皱在一起的小脸故作严肃:“让你平日里不好好读书,现在吃亏了吧。你也有五岁了,诗经还没读完呢,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虽是责备的话,可是着实没有严厉的成分在里头,沈长蓁自然不怕:“爹,我觉得那边府里的学塾制度有不妥之处。” “哦?”沈阙之十分惊讶,“你说说看?” “我们这群学生,最大的伯霖哥哥已经读完了四书,而年纪小的七妹妹和我,连诗经也未读完。我觉得,应该把学生按学习程度的不同分为上、中、下三个组别,每组的课程不同,所学习的内容也不同。这样分组教学,谓之‘因材施教’也。” 沈阙之看着摇头晃脑的小女儿扑哧一声笑了:“你这小丫头,说得天花乱坠,这还是你琢磨出来的偷懒的法子!” 被人无情戳穿,沈长蓁扁了扁嘴以示抗议。分班之后,学习的课程自然少了许多,沈阙之说自己想偷懒也不为过。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叶明媚今日句句针对,既然自己惹不起就躲吧!反正是在沈家,自己老爹身为大房嫡长子,应该有话语权。分班之后,彼此上课时间不同,见不着面,看叶明媚怎么找事。 明盛长公主从宫中回来,心情好了不少,看到父女俩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一边接过琉璃递来的一盏酽酽的茶,一边故作吃醋:“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让我知道!” 沈阙之抱着女儿走到明盛身边坐下,笑道:“元儿,你听听蓁蓁的这个想法,我觉得极妙。”他仔细把长蓁刚才的话讲述给明盛长公主,明盛目光闪了闪,看着长蓁和蔼可亲地问道:“告诉娘,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呀?” 长蓁被明盛长公主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犹犹豫豫道:“为了……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 “……什么乱七八糟的!”明盛敲了敲小女儿的头,“蓁蓁呀,今天在学塾,有人针对你说些什么吗?” 长蓁看着洞若观火的明盛长公主恍然大悟:她娘一定知道有人欺负她了!她垂头丧气道:“您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明盛长公主把长蓁从沈阙之怀中抱出来,放在自己面前,让她立正站好:“蓁蓁,你在去沈府前我说过什么话?” “……只许再用小半碗?” “……”这女儿也太脱线了,“是记住自己的身份!蓁蓁,你是本宫的女儿,若说当今,有谁能让你吃亏而本宫却不敢声张的,绝无此人。” 这话说得太霸气,长蓁提出异议:“皇外祖母和皇舅舅呢?” “……你外祖母和你舅舅疼你还来不及,怎会让你吃亏?!”明盛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蓁蓁,今日在沈府,你错误有三:一是插科打诨,早在你和叶明媚见面时,就不该把事情掩过去;二是信口胡诌,你不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读过《大学》《中庸》;三是忍气吞声,来者不善,你就应该狠狠地反击,为何还要向你爹提出应该因材施教?本宫的女儿,他小小的叶明媚尚不值得你退让!” 其实吧,自己并不是怕她,主要是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斤斤计较,太掉份儿了……长蓁默默腹诽,但是面上一点不露:“女儿记住了。” “你要记得,你爹和我把你如珠如宝地养大,可不是为了让你受气的。你日后性子定要再强硬些!” “好。” 看长蓁的头越来越低,明盛也教育的差不多了,沈阙之前来打圆场:“时辰到了,蓁蓁也饿了,用膳吧。” 翰墨轩的课程要远远多于沈府学塾,沈长灏和沈长渊午膳就在翰墨轩中用了,是以偌大的花梨木圆桌只坐了三个人,却摆上了十几盘美味珍馐。公主府内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三人用膳皆仪态优雅而安静,周围伺候的丫鬟们也是一丝声音都没有。 吃饱喝足之后,明盛长公主吩咐琉璃和青翡领着长蓁回云浣小筑内午休,长蓁却想到另一件事。 “娘,我怎么一上午都没见桂棹她们?” 明盛不好说自己把她们打法了,只是哄她道:“那几个丫鬟不好,娘回头再给你几个更好的。” 长蓁如果真的是一个五岁的娃娃,少不得让她娘哄骗了去,可是她不是:“娘,您是不是把她们赶走了?” “蓁蓁啊,娘把她们赶走是有理由的。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乖,回自己房里去。” 长蓁心里忽然涌出巨大的恐慌,如果说自己不是穿成明盛长公主的女儿,而是成为一个小丫鬟,少不得也是被人赶来赶去的下场吧?这吃人的古代,对于奴婢的确没有太大的宽容。明盛长公主身处高位久了,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杀伐决断,可是自己做不到:“娘,能不能让她们继续在我房内侍候?她们并没犯错啊。” “她们怂恿你向我说项,这难道还没错吗?” “她们没有这个意思,是我自己想求您找一个高明的大夫去瞧瞧兰桨的。自我记事起,就是她们陪女儿一起长大,情分更是非比寻常……” 一个小小的团子站在自己前面认认真真地恳求,再加上刚刚严厉教育过,还有那四个丫鬟的的确确是自己和太后为蓁蓁精挑细选出来的,无论各方面都是尖子,这次就不要驳她的意思了吧。 和沈阙之对视一眼,明盛叹了口气,抱起长蓁:“好吧,这次就依了你。可是下一次耳根子不许这么软了!” 自觉拯救了四个无辜少女的生命,长蓁十分开心,在她娘脸上吧唧一口亲上:“谢谢娘!” · 答应女儿的事,明盛做的很迅速,在长蓁午睡醒来之前就把人从京郊的庄子里带回来了。当然送回云浣小筑之前,她还是把人拎来敲打了一番。桂棹等人知道是长蓁为自己说情之后,更在心里发誓要好好服侍姑娘。 看着感激涕零的丫鬟们离开,明盛满意一笑,这么一番折腾,她们几人定会对蓁蓁感恩戴德,服侍起来少不得会更加上心。她接着想起来小女儿那性子,又十分苦恼:自己的性格就不要说了,单说阙之也不是软性子的人,可是为何蓁蓁的性格这般软绵呢?放眼看京城有名的小贵女,哪一个让自己受过委屈?善良是好事,可是如果没有一点性格,那可怎么办?褚太后的那个方法是不错,可是自己金尊玉贵的小女儿让别人去摔打,她可万万舍不得。 唉,真是愁死人了!儿女都是债啊! 沈阙之身为吏部侍郎,平日里打过交道的人不知凡几,看明盛愁眉苦脸就知道她为的是何事。他微微一笑,出谋划策道:“元儿,我有一法。” 第7章 团子团子排排坐 为了让女儿“性格强硬”,沈阙之出的主意是……习武。明盛长公主豁然开朗:“对呀,皇兄给我派的那朱羽卫之中不就有许多女侍卫么!”细细想来又道,“不过现下是冬天呢,此事不急,入春再说吧。” 长蓁午睡醒来,发现屋内又是那三个丫鬟在静悄悄地做事,问过桂棹之后得知兰桨病好了不少,仍旧继续在小暖阁中养病,于是不免有些个人膨胀:我真是救人于水火! 正在“孤芳自赏”之时,门口有丫鬟通报:“公主请姑娘换好衣服,随公主见客。”长蓁有些愣愣的:她刚才是说见客还是接客来着? 门口鱼贯进入四个手捧崭新衣裙的丫鬟,桂棹把长蓁的头发散开,正在用篦子一下一下地梳着,门口的锦帘掀开,一个妈妈人未至声先至:“哎呦我的好姑娘!怎得穿这么少就下床了!”回头横了房内诸位丫鬟一眼,“公主和她的丫鬟不在,你们就这般怠慢姑娘!姑娘害了风寒怎么办?!” 其实房内烧着地龙,长蓁仅着一身素色中衣都有些热,何曾担忧自己会感冒。好不容易熟悉面前的状况,要是一场发烧就能把自己带走,那要找谁哭去?可是这个妈妈…… “你们这些小蹄子,打量着我不在,就这般不尽心伺候姑娘。更何况是你们三个,刚刚从庄子上回来,就这般给老婆子使脸色看!” 良辰是个脾气冲的,听了这话立刻分辩道:“自从您老人家进来之后,就是您一个人在叨叨,我们何曾有插话的机会!” “哟!小妮子脾气见长,居然敢顶嘴了!老婆子奶长渊少爷的时候,你爹娘还不知在那炕上……”她越说越不像话,桂棹和美景齐声喝道:“赵妈妈!” 良辰听她遭到反驳之后更是满嘴胡吣,不满道:“我几人年纪再小,可也知道这话会污了姑娘耳朵。您在姑娘面前说这话,也不知究竟是何意!” 那赵妈妈看着坐在绣墩上沉默不语的长蓁,愈发蛮横了:“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们这些小蹄子就一个一个急着想要在姑娘面前表现了!”回头看向长蓁,“姑娘若是心中有数,其实不应该去求公主把她们接回来!” 房内静悄悄的,长蓁刚才看着几人你来我往地拌嘴,又看全屋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她想了想,问了句:“您哪位?” “……”赵妈妈的脸色可谓十分精彩! 良辰和美景极力忍住笑意,搞得脸上表情十分纠结;那几个捧着衣服的小丫鬟年纪小,定力弱,没憋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桂棹看了四个小丫鬟一眼,然后附在长蓁耳边道:“她是姑娘的奶娘。” “噢。”长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您有何贵干?” 赵妈妈的权威自觉遭到了打击,说话也没有刚才硬气了:“老奴听说公主开恩把这四个蹄子放了回来,据说还是姑娘求的情,老婆子觉得此事不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呢?” 赵妈妈开始blahblah四人的缺点,长蓁听得很仔细,还时不时示意桂棹给自己奉杯茶水,免得自己听得口干舌燥。末了,赵妈妈咂了咂嘴,道:“这四个小蹄子呀,您就该打发出去!” 长蓁这时也听出些眉目来了:“她们四个出去了,谁来伺候我呢?” 赵妈妈脸上泛着红光:“我嫂子家的三个丫头,最是稳妥不过的,蛮可以一试!” 长蓁心道:你叨叨了这么多,总算是说到重点了!前面絮絮说了这么多,全是为了最后的这句话做铺垫的! 看到长蓁微微一笑,赵妈妈心中暗喜:姑娘一直好脾气,这么多年皆是对自己有求必应,想必这次也不会例外了!她正待开口拜谢,不料一个青瓷浮纹的茶盏劈头砸在她脚下,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人吓一大跳! 长蓁拿一方锦帕擦着溅在手上的水,慢条斯理道:“妈妈,你是觉得我年纪小,才这般肆无忌惮么?”她声音清甜,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可是赵妈妈忽然觉得全身冰凉。 长蓁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过身去不再理她,对桂棹道:“继续更衣。”偌大的卧房里寂静无声,唯独美景拿放钗环时有些轻微的碰撞。 卧房的四折屏风外,琉璃静悄悄地离开。她本是奉明盛长公主之命,前来看看为何姑娘收拾了这么久还没来,没想到却看到了面前这一幕。她回到兰亭居,把一切都告诉明盛长公主之后,长公主笑了笑,居然十分满意地样子:“看来蓁蓁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嘛,不过也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素手拂过袖口,仍是笑着的,“至于赵妈妈,居功自傲,打发出去吧。” · 明盛长公主领着长蓁到了兰亭居的正厅,一般有资格让明盛在这里见客的,都不是一般人家。只见一位华服丽人坐在铺有厚棉垫的直背交椅上,旁边坐了两位一模一样的小少年。看到明盛长公主进来,华服丽人起身,小少年们也起身;华服丽人恭敬一福:“浔阳见过姑姑。”小少年们也恭敬地一拜:“明熙/明煦见过姑奶奶,见过小姑姑。” 尼玛这称呼……长蓁表情像吞了只苍蝇:顾明熙、顾明煦比自己还大了几岁,可是这声姑姑喊的那叫一个顺溜!系统,老子胃疼。== 晋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关系一直不错,更何况晋国公世子还尚了长公主的侄女浔阳郡主,两家来往的就更是频繁了。今日就是浔阳郡主得知长蓁入了学塾,领着两个儿子来联络感情。 虽然这吃不着的小少年看着十分难受,可是浔阳郡主送来的见面礼还是很可观的:点翠白玉响铃簪一对,赤金缠丝玛瑙镯子一对,银丝缠翠玉镯子一对,还有若干个赤金打造的小兔子,每一只都沉甸甸的,十几只装在一个金丝翔凤的荷包里,煞是喜人。 长蓁明显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她见了放在托盘里的这些东西之后,喜笑颜开地对浔阳郡主道:“蓁蓁谢谢堂姐,见过两位……侄子。” 顾明熙、顾明煦回礼的时候明显是在憋笑!长蓁相信自己不是幻觉!我知道自己喊得别扭,可是难道小了一辈也无法阻挡你们发自内心的欢喜吗?! 浔阳郡主看着三个人一团和气,也很欣喜:“姑姑,日后他们三人在沈家学塾里还得度过好一阵呢,这般亲密是好事啊。”反正能和这位硕果仅存的长公主搞好关系的事情就一定没错! 明盛看着三人也是笑:“你来也就罢了,还带这么多东西。琉璃,把本宫那两套徽州的文房四宝取来。” “每次来都会偏了姑姑的好东西!”浔阳郡主言笑晏晏,“明熙明煦还小呢,再好的东西都让这俩冤家糟蹋了!” 明盛摆摆手,不甚在意:“你我两家的孩子,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的!哥哥们都大了,蓁蓁一个人也很寂寞,让明熙明煦时常来府里玩耍就好。”长公主府距离沈府有一段距离,那边的女孩子虽然不少,可是不常往来。顾明熙、顾明煦是难得和长蓁之间,没有男女大防这个隐患存在的小伙伴,她当然要替女儿好好留住。更何况皇家血统一向不错,再加上顾家也是百年世族,这两个小公子长大后也必是芝兰玉树,既能赏心悦目,还能为日后的女儿获得助力,何乐而不为呢? 浔阳郡主就更没话说了,连声答应。 · 两位公主郡主在联络感情,看着三只团子呆在一旁甚是无聊,就打法他们出去玩。顾明熙、顾明煦离开长辈,立刻本性毕露:“蓁蓁,听说沈二叔养了一只纯白的海东青在府里?带我们看看去呗!”沈二叔是指沈长渊,而对自己却连姑姑也不喊了! 长蓁心道,我刚穿越来怎会知道……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带你们去。”说罢脚下自动寻路般往前走。沈长渊的住处名为黄粱梦,其中各种珍奇的藤萝馥芷应有尽有,还有专人侍候。到了黄粱梦,沈长渊的大丫鬟迎上来:“见过姑娘和顾公子。” 长蓁看了一眼她头上的名字:“白芍姐姐,我们来看看二哥的海东青。”白芍头上有透明浮动的名字,可是顾明熙顾明煦刚刚头上还有的透明小字现在都不见了。莫非是因为自己已经记住了么? 这只海东青恰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但是因为此物凶名在外,防止伤人,沈长渊不在的时候一直拿链子拴着。白芍考虑到三人年幼,约束着不让他们靠近,只容许远远地看着,是以三个人一会儿就看腻了。 三只团子百无聊赖地在梅园中排排坐,正好被从翰墨轩归来的沈长灏和沈长渊看到。沈长渊素来闹腾,在长兄面前无法摆谱,这三只比他年纪小辈分也小的团子在面前,时机正好:“我带妹妹和顾家小侄子去雪地里抓兔子!” 二顾本就不老实,长蓁也有不小的玩心,是以三只团子一听,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还顺便拉上了围观的沈长灏。 沈长灏拗不过弟弟妹妹,再加上担心沈长渊不靠谱,只得一路随行。 第8章 人间别久不成悲 公主府里有一大片桃林,有专人看管照顾。春天桃花落英缤纷,冬季里面就藏着许多府里养的小动物,兔子啊雪狐啊,不胜枚举。沈长灏和沈长渊带着长蓁和两个顾家的小公子,身后还跟了若干个丫鬟和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桃林进发。 桃李中积雪并不深,他们又都穿得厚实,是以沈长灏放心地让三只团子在雪地中摸爬滚打,看他们互相丢对方雪球。 碍着长蓁是女孩子,还是个颇为漂亮的女孩子,而沈长灏和沈长渊与自己悬殊过大,于是顾明熙、顾明煦的目标,就放在了彼此身上。二人打起对方来真是不遗余力,顾明煦是不管青红皂白,抓了雪就往他哥哥身上丢;顾明熙就要聪明的多,他瞅准时机,把雪狠狠砸在顾明煦脸上,有时还抽空塞弟弟脖子里,看着顾明煦记得抓耳挠腮,然后和长蓁一起捧腹大笑。 翰墨轩除了教授诗书时政,还不放过对公子们武艺的锻炼。沈长灏、沈长渊更是个中好手。二人看三个团子闹得欢,也不管他们,一起到桃林深处亲手捉了三只兔子,吩咐侍卫拿小巧的笼子装了,准备送给团子们当礼物。 谁承想二人还未桃林中出来,眼尖的沈长渊就看到远处的一幕! 顾明煦估计是被哥哥整生气了,加大火力反抗,雪球铺天盖地地朝顾明熙打去。可哪成想顾明熙轻轻一避就躲过了,却露出了身后更小的一只——沈长蓁。 顾明熙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拉,可是哪里来得及,长蓁被雪球劈头盖脸地打了个正着,连连后退几步,然后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本在笑着围观的丫鬟侍卫们一拥而上,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出了事情,在场的谁也别想落着好!沈长灏和沈长渊飞奔过来,沈长灏一把抱起已经被顾明熙拉起来的长蓁,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连声问道:“蓁蓁?哪里磕破了么?有什么不舒服么?” 沈长渊微微眯眼,目光危险地盯住顾明煦:我妹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小子别想独善其身! 谁料长蓁在哥哥怀里咯咯笑起来:“哎呀,刚才好好玩!”她才不怕呢,小孩子越摔打越皮实,自己当年就是这么长大的。 沈长灏仔细看着她的脸色,没发现什么不妥,更是吁了口气。众人更是放下心来。顾明熙、顾明煦对视一眼,顾二悄悄对哥哥说:“哥,没想到蓁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一点儿都不娇滴滴!以后可以放心地一起玩耍!” 他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老实点!”顾明熙担心的就要更多一些:万一她现在不说有事,却到了母亲那儿告状怎么办?兄弟俩还是免不了吃苦头! 沈长灏抱着被雪整的极其凌乱的长蓁往兰亭居走去,两只顾家公子默默地跟在后面。入得兰亭居,本在和浔阳郡主闲话的明盛长公主,看到平日里极其注重仪态的大儿子抱了个不明物体,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不明物体从哥哥怀里跳下来,扑倒长公主面前,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明盛泪了:谁来告诉我,我那玉雪可爱的小女儿怎么成这样了?!她把长蓁抱起来,亲手把她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怎么弄成了这个模样?” 长蓁笑声清脆:“我在雪地里跑,自个儿摔了一跤。”话中半句没提顾明熙、顾明煦。 明盛反复检查,也是发现无事,才放下心来:“傻乐什么呢!琉璃,快带姑娘去梳洗。红笺,让厨房送几碗姜汤给公子姑娘去去寒。”然后笑着对浔阳郡主道,“自家亲戚,这两个小公子我也是极其喜欢的,他们之间玩得好,浔阳你以后要常来府里走动才是。” 浔阳自然没有不答应之理。 顾明熙这才松了口气,他和弟弟对视一眼,都颇为敬佩:蓁蓁真讲义气!可以继续玩耍! · 次日一早起来,又到了去沈府学塾的时候。沈家学塾仿照官员制度,五日一休沐,每日只上半天课,剩下的时间让学生们自由安排。 多年被应试教育压迫出的习惯,导致沈长蓁早早起床。在兰亭居用罢早膳,明盛长公主仍旧派白素和红笺送长蓁去沈府,比昨天不同的是,多了一个钱嬷嬷压阵。钱嬷嬷是太后赐的陪嫁嬷嬷,有六品官职在身,想来有钱嬷嬷在,叶明媚怎么也会收敛些。 谁料还未到沈府,却正好遇到了沈府准备派去长公主府报信的马车,钱嬷嬷出面交涉,然后大惊失色地回到马车内禀告:“姑娘,老太爷……过身了!” 长蓁一愣。 钱嬷嬷不愧是在宫中浮沉多年的老人,当下立刻做出判断:“速速回府。” 长蓁不解:“嬷嬷,我们不前去吊唁么?” “现在不能去。”钱嬷嬷道,“姑娘,您有这个心是好的,可是现在那边府里必定十分慌忙,我们再去就是添乱。不若回府等公主示下,再做决定。”但是更深层的含义她却没有告诉长蓁,老太爷一去世,阖府必要丁忧三年。现如今首辅之争愈发白热化,大老爷沈沧是热门人选,多少人明里暗里正等着沈家出乱子。现在丁忧的话,三年之后,内阁首辅的位置说不定花落谁家。若是这个位置落到沈大老爷的敌对手里,这对于沈家和长公主府可不是好消息! · 回到长公主府,钱嬷嬷立刻把此事回禀。明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愣了愣,然后立刻道:“派一个妥帖的人去宫中,务必在上朝之后截住大老爷(沈沧)、二老爷(沈海)还有大爷(沈阙之),事不宜迟,拿本宫的令牌快去!”然后吩咐琉璃,“给本宫换朝服,本宫要进宫面圣。” 长蓁傻站在那里,看周围人忙忙碌碌,赶忙刷存在感:“娘?” 明盛低头一看,一只小团子仰着头看着自己,想了想道:“蓁蓁,你随娘一同入宫。” 事发突然,且沈老太爷的身份是当朝独一无二的三朝帝师,皇帝在早朝的时候收到这个消息,当朝淌下一行热泪:“恩师为大业鞠躬尽瘁,年近百岁仍旧兢兢业业,乃朕大业之福!”立刻做出表态:“即刻立停早朝,并停朝三日以彰尊重。” 为了配合皇帝,众位官员面上俱是哀伤之色,可实际上真正难过的又有几人?沈家本就树大招风,沈阙之是当朝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在尚了千娇万宠的嫡长公主之后,沈家更是达到了鼎盛之期。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家想收敛,可是身处其位,多少眼睛虎视眈眈,若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本朝武馆丁忧尚可保留原职,可是文官就必须去官持服。沈家全部退位,是必定的了。而明盛长公主现在要考虑的,是让沈家怎么退,才能退得漂漂亮亮的;还有如何才能让沈家在三年后顺利起复,这些都需从长计议。 她虽把沈长蓁带进了宫里,可是只把她安置在永寿宫,自己独自一人去了中和殿。 偌大的华美宫殿,龙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身着九爪金龙袍的皇帝。他七岁登基,年号宣御,之前除了先帝之外,一直是沈老太爷相教相授,二人的情感非比寻常。而正是因为这份感情的存在,他也一直对沈家一族青眼有加。先帝去了,而今,亦师亦父的沈老太爷也去了,坐在这个皇位上走到今天,真的愈发有了孤家寡人的味道。 明盛长公主出入宫殿是无须通报的,她走到雕龙的台阶下,隔着台阶和宣御帝遥遥相望:“皇兄。” 宣御帝看向她:“阿元。”拍了拍身侧的龙椅,“来。” 明盛长公主缓缓踏上台阶,坐到他身边,把头靠在宣御帝的肩膀上;而他揽住她轻拍,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登基的时候,父皇刚刚驾崩,母后身体不好,除了五岁的你一直在这空荡荡的龙椅上陪我,就只有恩师了。”宣御帝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微微发红的眼睛,“我年纪小,恩师一直辅佐于我却无任何僭越,不当之处也会适时提点。这么多年,他老人家一直身体硬朗,如今骤然离世,我……真的很难过。”他甚至没有用那古今帝王一致的自称,难过得像个孩子。 明盛长公主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古人今人若流水,皇兄,有些事既然人力无法改变,不如放下。更何况如果沈老太爷在世,必是不希望你因为他而消沉难过的。” 龙椅两旁的双龙吐珠四脚香炉,冉冉地吐着缭绕的香气,笼在二人的周围。 “你劝我放下?”宣御帝抬起头来,近在咫尺的人,似乎连面容都被香气氤氲模糊,他看不清楚,“我以为你会借我此时对恩师的怀念,向我提沈家丁忧和起复之事。” “我是你唯一的妹妹,三十几年的感情,难道皇兄就是这般揣测我的么?我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么?”明盛目光哀哀地看着宣御帝,“我虽嫁入沈家,却始终姓箫。罢了皇兄,就当我今日没来过罢。” “阿元……” 明盛从台阶上缓慢走下,长公主的金凤裙摆逶迤一地。她走出殿门,阳光照在脸上甚至有些刺眼,照得她眼角都泛出了晶莹。 她明白今日之后,沈家决不用担心起复之事;而她和皇帝,也最终走到了需要打感情牌的这一步。都说天家无亲人,她以为自己会是那样的一个特例,可是今日在皇帝问出那句话之后,一切都回不到最初。 她想起还是东宫时的皇兄,时常带着女扮男装的她去翰墨轩听课,被父皇发现后一力承担全部后果,手掌被打肿了还在安慰哭哭啼啼的自己:“阿元,你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答应你。” 当年还是东宫的皇帝,对自己不可谓不疼爱;登上皇位之后,还是一力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可是人心在变啊,他变得越来越猜忌,自己也学会了算计。 毕竟人间别久不成悲,最终还是人心不复。 · 《大业·宣御本纪》:宣御三十一年,三朝帝师沈士期卒,阁臣沈沧上表去官持服,丁忧三年,阖府居丧,帝允。 第9章 哪里来只花美男 苏杭三月,杨春柳色,红紫芳菲,正是热闹之时。 大街小巷人潮攒动,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在人群中穿行,二人的神色颇为不同。高个少年脸上溢满了兴奋,小少年则忧心忡忡:“三哥,我们私自跑出来,一个侍卫也不带,被娘知道了怎么办?出事了怎么办?” 被称作哥哥的那位低头看了看小少年,然后又紧了紧攥住他的手:“不会的啦,蓁蓁,你跟好三哥。” 原来这两个少年,正是沈长渊和沈长蓁。这些年沈家和长公主并府而居,长蓁对自家二哥的称呼也随了大排行改成了三哥。明盛长公主在去年生了一个男孩,总算应验了系统所说的“两兄一弟”。沈长渊趁着明盛因小儿子忙得分/身乏术,时常偷跑出去玩,被沈阙之和明盛发现后仍旧屡教不改,但是他学聪明了,近来几次出来都是拽上父母不舍得处罚的沈长蓁做护身符。 可是沈长蓁默默地泪了,可是三哥,我不想出来啊!弟弟长泽正是最好玩的时候,我想在家玩养成啊! 奈何沈长渊听不到她的内心独白,仍旧每次兴冲冲地抓她来当护身符。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有哥哥在,最后吃排头的也不会是自己。 沈长渊看妹妹闷闷不乐,于是首先带她来了卖各种首饰珠宝的珍宝斋:“蓁蓁,想要什么,尽管挑!” 爱美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但是这珍宝斋……沈长蓁环顾一圈:“三哥你看,这都好老的款式了……”在明盛长公主有意无意的培养下,她现在什么样的珠宝没有见过。毕竟偌大一个国家最好的东西都要先供皇家挑选,明盛又是太后和皇帝的掌上明珠,有这样的一个娘亲,长蓁觉得生活十分美好。 沈长渊挠头:“那怎么办?” 忽然长蓁眼前一亮:“三哥,我想要那个!”沈长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骨瓷麒麟双头手炉,正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坐着。沈长蓁眼睛发亮,造型别致还如此精巧,怎么就没在显眼的地方放着呢?!看来自己真是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啊! 沈长渊看妹妹如此喜爱,当然义不容辞地掏腰包买下了它。 因二人是偷跑出来的,手炉也没有让店铺送到府里。长蓁珍而重之地把它抱在怀里,觉得不虚此行。 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沈长渊左右看看,对长蓁说道:“蓁蓁,你等在这里,哥哥去去就回。”长蓁满口答应,然后踮起脚尖看沈长渊去往的方向。她看着沈长渊重新走进珍宝斋,心中偷笑:三哥是不是有梦中情人了?要不然为什么重新去一趟买东西呢!铁定是送给妹子的! 她这般暗搓搓地琢磨着,注意力就有些分散。忽听有人一阵惊呼,然后周围的人忽然剧烈推搡,沈长蓁手中小手炉没拿稳,被旁边人一推,竟然远远砸向远处。 长蓁怔了一怔,然后立刻朝手炉的方向挤去,怎料听到一声马嘶,还有旁人的惊呼,她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穿着骑装姑娘策马直朝自己奔来! 沈长蓁连连后退几步,但是这速度又怎能和急速飞驰的快马相提并论! 沈长渊刚从珍宝斋中走出来,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他正准备运起轻功朝长蓁的方向狂奔,无奈挡住的人太多,他一时半会儿也挤不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蹄,即将踏在长蓁的身上! 马上的姑娘似乎也吓了一跳!可无奈她受惊之下甚至连缰绳都忘了拉,就那么愣愣地任由马狂奔! 千钧一发之际,从姑娘身后飞身跃出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跳上姑娘的马,死死地拉住了缰绳勒住马头一转!骏马扬蹄发出长长的一声马嘶,再落下的马蹄恰好是在长蓁身边,二者近在咫尺! 沈长渊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扑倒沈长蓁身边:“蓁蓁!”左看右看,一叠声地问,“有事没有?哪里伤到了么?” 长蓁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缓了好久才道:“三哥我没事,只是吓到了。” 那边刚刚勒马停住的月白衣衫的少年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方才骑马的垂头丧气的姑娘。少年俯身问道:“这位小兄弟没事吧?” 近了看他,沈长渊才发现他不过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一袭半透明月白掐丝纱衣,悠远得仿佛淡蓝天幕飘至眼前,生得面若冠玉,年纪不大却已然有了身长玉立的感觉。沈长渊被他刚刚露的一手深深折服,当下眼睛发亮:“多谢恩公仗义相助,敢问恩公大名?” 少年道:“舍妹鲁莽无知,在下如何敢担恩公一称!只盼小兄弟无事才好。”转过脸去,如玉般的面庞十分严肃,斜长的凤目微挑,迸出冷冷的光,“明媚,还不快向二位道歉!” 待一直缩在少年身后的这个姑娘走上前来,长蓁才发现,卧槽,这不是叶明媚么! 叶明媚低下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这个人,正待道歉,却陡然认出了面前这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沈长蓁,当下美目圆睁:“沈长蓁?!” 长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抚了抚衣襟,一甩袖子高傲地抬起头,毫不服输:“是我怎样!” 沈长渊并不知道少年口中的“明媚”是何人,但是他看面前的状况也明白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再思索这些年和妹妹有过节的人,除了虎贲将军的小女儿,不做他人想!他站在长蓁身边,冷冷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虎贲将军的小女儿,难怪这么飞扬跋扈!” 叶明媚不曾想几年未见,沈长蓁居然出落得如此精致秀气,曾经的婴儿肥都不见了,身量抽高更显苗条,这气势也十分足了。虽有以前的过节存在,但是此事是她有错在先,也十分爽快地认错:“沈姑娘,我不该当街纵马,更不该吓到你,十分抱歉。”然后真真诚诚地福了一福。 沈长蓁听着她的道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还是几年前那个没事找事的叶明媚嘛?! 旁边的叶檀听到“沈姑娘”的这个称呼,目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沈长蓁。看沈长蓁和沈长渊并没有说话,自己也上前一步:“叶家有错在先,请二位原谅!改日栾之必定领着妹妹登门道歉。” 沈长蓁正沉浸在对往事的怀疑之中,冷不防听到一个如珠玉相碰的清澈声音,忙循着声音看去,一看之下,心花怒放:这是从哪里来的一只花美男! 美男的头上顶着一行浮光小字:叶檀,括弧虎贲将军第三子。“虎贲将军”四个字让长蓁初见美男的欣喜打消了不少,原来是叶家人啊……她欣喜之余冷静下来,看到面前的这两张颇为相似的面庞都在看着自己,只得道:“无妨,我也没出什么事情。” 叶檀朝长蓁深深一拜:“多谢沈姑娘原谅,叶家必定上门道歉。”一转脸朝向叶明媚,“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叶家兄妹走了,周围的人也渐渐散了。长蓁十分郁卒:为什么美男不是吃不到就是没法吃呢? 沈长渊也十分郁卒:为什么这么好功夫的人居然是叶家人呢……我还想找他讨教一番呢!哎呀是应该崇拜还是疏远,好纠结好纠结! 二人正站在原地出神,冷不防远处哒哒哒哒的一串马蹄声传来,一队侍卫排着整齐的队伍策马小跑而来,为首的人也是个熟人,是长公主府的朱羽卫第三队统领岑冠。岑冠下马,走到二人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长公主派我等请少爷和小姐回府。” 长蓁回过神来,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被长公主捉住了!看到岑冠把自己小马也牵了来,闷闷不乐地打马回府。 · 回府当然免不了一通呵斥,但是明盛长公主的怒火主要集中在沈长渊身上,自己只不过是被台风尾扫了几下。但是触到沈长渊求助的目光,长蓁还是决定仗义出手。她从袖口里摸出一柄羊脂白玉的如意簪,笑眯眯地蹭到明盛身边:“娘,您看,三哥给您买的礼物!” 明盛接过簪子,神色缓和了不少:“你们这两个天魔星,从来不让娘省心!今日街上人满为患,你们又不带侍卫出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一瞪沈长渊,“此事必定是你主使!你打量着你爹今日不在府中,便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长蓁仍旧腻在明盛身边,腻着腻着就躺在了她怀里,笑眯眯道:“我们这不是没出事么,以后长记性就好啦!”忽然从明盛怀中爬起来,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三哥出去玩什么都没买,只给娘买了簪子,孝心天地可鉴!” 明盛被她逗得扑哧一乐,是再怎么也训斥不下去了:“两个小冤家,这次也就罢了,如果再有下次。”点了点长蓁的小鼻子,“连你的腿也一起打断!” 长蓁皱了皱鼻子,响亮道:“嗻!”然后从明盛坐着的宽背椅上跳下来,向沈长渊打眼色:还不快跑! 沈长渊简直对妹妹卖萌的功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但是他心中还有疑惑,二人在珍宝斋买的东西都落在了路上,蓁蓁那柄簪子是从何而来的?还有蓁蓁的首饰基本皆经过明盛长公主精挑细选而出,如何有长公主未曾见过的簪子? 他这般问出来,长蓁翻了个白眼给他:“我穿男装总要有配套的簪子吧?是以让桂棹提前去秘密置办了一套玉簪扇子香囊等物,回府的时候就摘下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柄斜枝桃花的折扇,“喏,这柄扇子送给三哥罢。便宜你了!上面还有容浣尘的题字呢。” 沈长渊颇为欣喜:“蓁蓁你送我一把,我也回赠你一把。我那把也不简单呢……”他话还未说完,长蓁就扁了扁嘴道:“还是三哥留着自己用吧,我以后才不和你一起出去了!” 第10章 就怕系统有文化 叶檀说到做到,当日下午,虎贲将军之妻便带着叶檀和叶明媚上门拜访。 明盛长公主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是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叶夫人快快请坐,琉璃,看茶。”叶夫人简单把来历讲了,明盛就恍然大悟:那两个倒霉孩子,果然是瞒着她捅了祸事!她现在不好发作,只是神色冷了冷:“叶姑娘果真气派!” 沈家近些年虽不在朝堂,长公主更是远离京城,可是只要有太后和皇帝在位一天,沈家的势力就会只增不减,叶夫人也是出身簪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她的神色更加谦恭:“明媚不懂事,妾身已经罚她了。这是叶家赔罪的小小心意,烦请长公主笑纳。” 明盛闲闲地托起茶盏:“哦?叶夫人准备怎么处罚令千金呢?” “送她去老家的家庙半年,让她抄写《女戒》百遍。公主认为可好?” 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明盛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叶明媚:“叶姑娘认为如何?” 叶明媚明白自己闯了大祸,点头道:“幸好沈姑娘无事,不然明媚万死难辞其咎!明媚认罚。” 明盛长公主愈发满意了。其实对于叶夫人她是熟悉的,毕竟也是儿时在京城一同长大的贵女,若说没有任何情分,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虎贲将军和沈家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保皇党,沈家如今式微,可是兵权还是实实在在掌握在虎贲将军手中的。再加上儿女都大了,当初的事情她也不想再提起,反倒寻了更久之前的事情来回忆。“说起来,阿萱你大婚的时候,我还添妆了呢,十里红妆不能算夸张吧。” 叶夫人听到明盛长公主换了称呼,怎能不明白她这是有意示好,当然要接住这根橄榄枝:“阿元你大婚时才叫举国欢庆呢,百里红妆也不为过!” 长蓁和沈长渊一踏入明盛长公主屋里,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谁来告诉我们二人这般谈笑风生究竟为毛啊?! 沈长渊并不在乎明盛和谁聊得来,他走到叶檀身前,眼睛发亮,深深一揖:“恩公!” 叶檀赶忙回礼:“明媚有错在先,恩公之名,栾之万不敢当!” 明盛长公主素知二儿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难得见他对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这般服气,暂且把找他算账的心思放在一旁,好奇地问道:“长渊,叶家公子是救了你么?” “娘您不知道?”沈长渊一脸惊讶,“我看叶家伯母在这里,以为她把什么事都告诉您了呢!”他把方才“叶檀救妹”的事情说了,明盛长公主更对叶檀刮目相看了:这小公子方才只字不提他的功劳,说实话,她一直以为他是来打酱油的呢…… 明盛是个很极致的人,叶明媚有错,但是这是她一人所为;叶檀有功,就必定要赏。她满意地看着叶檀:“将门虎子,叶小公子必成大器!”吩咐岫玉拿出她珍藏的一把鱼肠剑,赠与叶檀。 叶檀面带惶恐:“栾之不过是将功赎罪而已,万不敢当长公主的夸赞!” “哎呀栾之,你就收下嘛!”沈长渊走到他身边,“你表字栾之?我尚无表字,你帮我起一个如何?” 叶檀:“……” 长蓁看着自己哥哥的模样捂住了脸:人家有跟你很熟吗?这货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 送走了叶家人,沈长渊还沉浸在和叶檀搭上话的欣喜之中,不料看到脸色一沉的明盛长公主,直道大事不妙,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怎料被早有防备的明盛长公主派人拦住。 明盛眯起眼睛阴森森地看着沈长渊:“嗯?你不是说今日出去,没有事故发生吗?” 沈长渊赔笑:“多亏栾之英勇无匹!” 明盛大怒:“你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去,回你自己房里,把族规给本宫抄上百遍!” 沈家是百年书香世家,那族规的厚度当然不可小觑。沈长渊哀嚎一声,以眼神示意长蓁帮他求情,奈何沈长蓁一直在旁边练习“这货我不认识”,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回自己房里抄书去了。 明盛长公主收拾了二儿子,开始思索另一件事情:虎贲将军尚在边关领兵,为何叶夫人却领着全家下了江南?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存在么?她思索片刻,手书一封,唤来岑冠:“把这封信送去宫中,务必要快!” · 丁忧三年,阖府居丧,一应娱乐活动都不容许存在。没有娱乐活动,这日子就比较难以打发,长蓁下午无事,午睡起来之后,就坐在松竹梅花梨木小几前练字。托应试教育的福,长蓁练得一手好的中性笔字,但是要用毛笔写字的话,总感觉少了些许风骨。更何况长蓁的真实想法其实是这样想的:既然自己琴棋书画一窍不通,那就练字吧……好歹还有个拿得出手的么! 练字着实是个考验人耐性的事情,好在经过高三洗礼的长蓁坐功不错,端坐在小几前,也能做到接连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她房内的四个大丫鬟都知道姑娘练字时是不容许任何人打扰的,是以只留一个名为侍墨的小丫鬟在旁磨墨、一个名为拂砚的小丫鬟在整理长蓁的手稿,旁人一概不许留。 直到有人来访:“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来了。” “嗯?”长蓁把毛笔搁在白瓷祥云笔格上,“请进来吧。”沈家大房二房皆回了江南的祖宅,近年来并府而居,她对沈家的姑娘们多多少少都有了印象。六姑娘沈长蔓没什么来往,倒是七姑娘沈长葩,长蓁一直对她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愧疚:因为我的懒惰导致一个奇葩的名字跟随你一生,妹子我对不住你啊。 是以她的欢迎就多了几分真心。 兰桨守在门口,引着二人向长蓁的住处而来:“姑娘在碧纱橱内练字呢。二位姑娘先稍稍歇息片刻,我去请姑娘来。” 七姑娘好奇心起:“五姐在练什么呢?”说着就朝四折隔扇处走去。 兰桨不好拦,幸好这时长蓁也走出来了:“六妹妹、七妹妹。”她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兰桨,示意她退下,“七妹妹有兴趣,不若我带妹妹看看?”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花梨木小几上散着几张澄心堂纸和一干笔格、笔洗、镇纸等物,比较值得一看的是拂砚整理好的厚厚一摞长蓁写过的宣纸。六姑娘和七姑娘就凑在这一摞宣纸边,一张一张地欣赏。 长蓁看二人拿起来那摞自己的手书,张了张口,硬生生地把阻止的话咽下去了:看就看罢……谁让自己欠人家的呢。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好句!不过不知五姐用的是什么词牌?” 长蓁听到七姑娘读出来这句话,差点一头杵在地上,反应过来后赶忙掩饰:“呵呵呵呵,没有词牌,我自己写着玩的。”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叮”的一声提示音:“恭喜9527号女主达成事迹‘总有一首歌让我们难过’,经验+500,技能点+300,灵气+3。恭喜女主升级至7级!” 卧槽这也能达成事迹!但是看到这个事迹的名字……长蓁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这破系统,随着自己等级的上升,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六姑娘和七姑娘也没有待很久,因为晚饭的时辰到了,林氏派人来接走了她们。长蓁得了空,立刻闭上眼睛,板着脸训斥:“系统,你出来!” 半晌无人应答。 就在长蓁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脑海中浮现一行小字:“是否使用召唤符?” 长蓁选了“是”。 “您并未携带召唤符,是否花费5金购买?” 长蓁选了“是”。 “您成功购买召唤符,是否使用?” 长蓁选了“是”。 “召唤失败!是否继续购买?” ……我了个大擦! 长蓁耐着性子重复以上步骤,这次运气不错,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9527号女主,下面由我,一名光荣的系统为您服务。” 长蓁板着脸道:“我要投诉你们的升级方式!等级越高越难升级,你们就没有一本类似升级指南的东西指引客户吗?” 系统振振有词:“尊敬的9527号女主,您的问题提得很中肯,不过这是您的人生,并不是一个rpg游戏,一切都要自己经历、自己体验、自己发现。” “那我是不是生命垂危的时候你们也不会出手相助?你们既然把我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来,就要保证我的生活!” 系统听到这话,居然沉默了半晌,然后抒情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这个大坑货!长蓁忍了许久,才道:“……你真无耻。” 系统迅速反击:“说什么呢?!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从未见过这么一个高尚的系统,一个纯粹的系统,一个有道德的系统,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系统,一个有益于人民的系统!” 沈长蓁连吐槽的心都没有了:尼玛,系统其实不可怕,就怕系统有文化! 第11章 特权阶级哪家强 长蓁痛定思痛,决定不再搭理系统这货。她整理自己的包裹,这些年自己陆陆续续囤了不少的工具,她一个一个翻出来看。唔,这个叫“风一样的女子”的是个什么东东? ——那边系统仍在吟诗:“晨曦中我在幼发拉底河沐浴。在刚果河畔,我盖了一间茅舍……” …… 于是长蓁也不期望从它那里得知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只是在研究工具后面的小字:“身法,使用者防御力迅速提升25%,速度上升25%,限时30秒。”噢,是个逃跑神器! 咦,那这个“如意姑姑的礼物”又是什么……她这般翻翻找找,也磨蹭到了明盛长公主派人来请她吃饭。她独自一人离开碧纱橱时,又恢复了优雅的举止。 事实上,长蓁经过明盛长公主这么多年教育下来,还是颇有成效的,最起码能让她做到只有在系统面前才会爆粗口,其余时候,还是一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 次日,明盛长公主带着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去给老太君请安。明盛到达寿安堂的时候,大太太、二太太都已经到了,宋氏林氏也到了,几人看到明盛姗姗来迟,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早已习以为常。身为皇族就是好啊,平常人家哪有婆婆等着儿媳的!长蓁不禁感叹:特权阶级哪家强?快来大业找黄桑! 明盛领着四个孩子向老太君拜了一拜,坐在了大太太的下首。长蓁坐定后,悄悄地打量着坐在最上面的老太君。几十年相伴的老伴骤然离世,对于老太君的打击非同一般。她形容枯槁,和长蓁记忆中那个红光满面的老太太截然不同。 老太君看了看奶娘怀中的沈长泽,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这是……大郎(沈阙之)家的小四吧?” 明盛长公主赶忙让奶娘抱给老太君看:“回祖母,是呢。” 老太君抱着绣锦襁褓中的沈长泽晃了晃,满是褶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笑容。不过只不过片刻,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臂无力地挥着:“快快……快抱走!” 奶娘吓了一跳,赶忙抱着沈长泽离开老太君。 老太君身侧侍立的丫鬟们赶忙端上清茶,在老太君身后一下一下地抚着顺气。老太君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摆摆手道:“都……散了吧。” 大太太一脸担忧:“娘……” 老太君再次摆摆手,被两个丫鬟搀着,慢慢地走进内室了,留给众人一个萧索的背影。 据说老太君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可是美人迟暮的遗憾,最终敌不过天人相隔的难过。 那些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说来几人能知? 从寿安堂出来,明盛当先打发沈长灏带着弟弟们出去了,然后一干女眷立在原地,都颇为沉默。明盛长公主看了看周围,上前挽住大太太的手臂道:“娘,我有点事想找您讨教一下。” 大太太对这个公主儿媳一向不摆婆婆架子、也不敢摆婆婆架子,笑看看众人:“那我们娘俩就说悄悄话去啦。”又嘱咐长蓁,“蓁蓁跟好你二奶奶,少不了你的好处!” 长蓁鼓起腮帮,佯装生气道:“奶奶和娘不要我了,我以后就是二奶奶家的啦!” 二太太赶忙搂过她:“哎呦我的心肝,你就在我这儿好好待着,谁也别想抢走你!” “大伯母唯一的孙女也送给我们了!”宋氏笑眯眯凑趣道,“这可便宜了菲姐儿和芳姐儿了,又来了一个漂亮妹妹!” 她提起沈长菲和沈长芳,长蓁又想起来一件事,她抬头看着二太太:“二奶奶,我给大姐和二姐带了一些小礼物,想去看看她们。”如果不是因为丁忧,沈长菲和沈长芳皆应该在今年出嫁。虽说沈家的女儿不愁嫁,可是因着家中长辈的疼爱,定下二女出嫁的日子本就比常人家晚,再拖上两年……婚约虽然还在,可是两年时间不长也不短,新郎家里有无通房还是另说,要是新郎的屋里人在大姑娘和二姑娘进门前有了庶子,那可是没得恶心人了。 大姑娘和二姑娘今天齐齐称病并未前来向老太君请安,难保不是心中郁结。虽说长蓁和两个姐姐并不亲,可是毕竟同住沈家一个屋檐下,长蓁这些年也渐渐有了家族意识,明白古代社会吃人的礼教对于女子的苛刻,自然会对大姑娘二姑娘心生同情。 长公主金尊玉贵的小女儿能惦记着二房的姑娘,二太太也颇为惊讶,反应过来之后道:“我先替那俩丫头谢谢蓁蓁啦,药姐儿,带着姐妹们和蓁蓁一起去吧。”然后又对长蓁慈爱道,“蓁蓁和你三姐一起去吧,我这老婆子就不去讨人嫌啦!” 长蓁赶忙道:“二奶奶风姿绰约得很呢!” 二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着长蓁的小鼻子:“你这皮猴,居然会编排我了!” 宋氏和林氏也凑趣一起笑。 二太太笑了一阵,唤道:“药姐儿,带着这皮猴去吧!” 三姑娘沈长药出列,带着一干姑娘们去找大姑娘和二姑娘。 大姑娘和二姑娘住得很近。一行人先去了大姑娘的院落,大姑娘是宋氏长女,是三姑娘四姑娘的亲姐,三姑娘熟门熟路地穿过垂花门,呼唤:“大姐!” 大姑娘的丫鬟从房内出来,看到熙熙攘攘一大群人,笑道:“姑娘刚刚还说呢,今天喜鹊怎么叫得这么欢,原来是有贵客上门。”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长蓁,六姑娘就不乐意了,“我和朵朵(七姑娘)昨日也来看大姐了,为什么喜鹊就没叫呢?” 七姑娘立刻附和:“是呀,难道大姐院里的喜鹊也和人一样势利么?” 这话说的! 长蓁还未反应过来,四姑娘当先反驳:“六妹七妹怎么说话呢!你我天天来大姐这里,而蓁蓁难得来一趟,还不是稀客么?” 她这么一说,倒是把几人都兜进去了。三姑娘默默捂脸:小四被母亲宠的太没心眼了,说话这般口无遮拦!甚至连比她小这么多的小六和小七,都能把她绕进去! 七姑娘毫不畏惧:“四姐说话有失公允!大姐说的是贵客,你说的是稀客!” 六姑娘站在七姑娘旁边,站在三姑娘四姑娘对面,呈相对之势。 四姑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求助地看向三姑娘。 长蓁傻眼了,她知道宋氏和林氏之间一直有若有若无的敌意,可怎么也没料到敌意这般浓重,甚至都波及到了子女身上。今天见到两家孩子针锋相对,她站在两队之间,左看右看:三姑娘和四姑娘虽然年纪大些,可是没什么心眼;六姑娘和七姑娘虽然年幼,却口齿伶俐。她暗搓搓地琢磨:帮哪边都不好,不如我溜之大吉吧? 大姑娘听到声音后,被丫鬟搀着自房内出来。她面带潮红,看起来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她轻咳两声,看着两拨女孩子轻声道:“方才那话,是我说的,六妹七妹有什么意见,尽管冲我来。” 三姑娘四姑娘见大姐来了,自觉找到了靠山,听到大姑娘一句话就把六姑娘和七姑娘顶了回去,更是喜上眉梢。大姑娘来后,六、七姑娘势弱,七姑娘悄悄吩咐自己的小丫鬟去找二姑娘,六姑娘负责转移视线:“虽说今日是五姐提出要来看大姐的,可是我和朵朵昨日得知大姐患了风寒就来见过,今日更是和三姐她们一起来看望。大姐方才那般说话,太令人寒心了!” 大姑娘轻声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而蓁蓁她一直生活在公主府。近些年若不是回祖宅丁忧,来往并不能算多,我多照看她一些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六妹你是我自小看大的,凡事喜欢掐尖我也知道,可是你也这么大了,掐尖露头也要分一分场合。” 长蓁在旁围观,听到大姑娘这一番不温不火的话,不由得赞叹:姜还是老的辣,六姑娘口舌再伶俐,还是在大姑娘这儿吃了亏。大姑娘淡淡的几句话,就让整件事变了性质。更何况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如果烙上一个爱出头的名声并不是好事。 大姑娘、二姑娘住得近,听到七姑娘丫鬟的报信也匆匆赶来救援。二姑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人未至声已到:“大姐以大欺小,不觉得害臊么?!” 大姑娘柔柔一笑:“二妹近日不是也患了风寒么?怎得这般中气十足?” 二姑娘本就是心中不舒服才装病的,听闻此话,立刻语塞。 长蓁简直大开眼界:她一直以为宅斗是暗刀子捅人的那种,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这般大张旗鼓的针锋相对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不过几人风格不甚相同,端看大姑娘的作风和宋氏完全不同,倒是和林氏的文弱有异曲同工之妙;二姑娘炮筒一般的性子和六姑娘七姑娘也不似一母所出。不过方才那几人话里话外都捎带上了自己,整件事更是由自己的一时兴起而引发的,长蓁决定悄悄溜走,她可不想被当成箭靶子! 谁料刚刚转身,七姑娘就脆生生地喊道:“五姐姐,你要到哪里去?” 第12章 名字真难起 随着七姑娘的喊声,其余几个妹子的目光统统放在了长蓁的身上。 长蓁尴尬地转过身来,挠头想了半晌,忽然福至心灵,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想如厕。” 面前几个女子看着长蓁,目光忽然变得很莫测……因为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把如厕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贵女…… 长蓁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之后,以头抢地:沈长蓁你都说了啥米! 大姑娘轻咳一声:“五妹不嫌弃大姐的话,就在我这里……嗯?” 这声“嗯?”真的是很微妙啊……长蓁厚着脸皮佯装淡定:“多谢大姐,我还是回自己房里吧。”说完之后,她也不等其他人反应,拔腿就跑。 桂棹她们忙不迭地跟上。 长蓁一边跑,一边恨不得锤死自己:尿遁这么丢人的办法你也能想出来!沈长蓁你白活两辈子了! · 春光正好,树木葱郁,一路上微风轻拂,庭院中花草的清香围绕身边,让长蓁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回到自己的院落里,却听到不远处有男子的声音响起。能出现在内院的必定是几个哥哥,她玩心大起,也不避讳,躲到垂花门一旁的芭蕉后面,侧耳倾听。 沈长灏堪堪踏入院门,就瞟到芭蕉后的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他微微一笑,并不点破,只是掂了掂手中的卷轴,对身旁小厮牧微道:“去,找个人看看,妹妹在没在府里。” 牧微溜达了一圈儿回来了,对一旁尴尬地站着的桂棹和兰桨视而不见:“少爷,并未见到姑娘。” 沈长灏在院子内信步而行,看到垂花门边种的芭蕉,对牧微笑道:“这芭蕉倒是我想到大妹妹,临近出嫁,我这大哥也应当为她添妆才是。” 牧微眼珠一转便知道自家主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大小姐一向喜欢芭蕉,想是对少爷您手中的蕉叶斗方会很感兴趣。” 沈长灏长叹一声:“本来是给蓁蓁的。若是她不在府里……罢了罢了,给了大妹妹,也不算埋汰了怀素大师的墨宝。” 长蓁眼睛一亮:什么?怀素大师的斗方?!她从蕉叶后探了个脑袋出来,看着渐行渐远的沈长灏,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大哥!” 沈长灏装没听见,继续向前走。 长蓁三步并作两步,扑在沈长灏身上,笑眯眯讨好道:“大哥大哥,我拿我新得的汉白玉笔格和你换这个斗方好么?” “咦?”沈长灏佯装惊讶,“蓁蓁你怎么知道我得了一份斗方?” “……”长蓁无奈道,“大哥我都听到了!” “呀,蓁蓁你居然听人墙角!” “……” 沈长灏见逗得自家妹妹快炸毛了,笑着揉了揉她头上的发髻:“好啦,知道你爱书法,这是专门给你寻来的。” 长蓁勾住沈长灏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谢谢大哥!” 送走了沈长灏,长蓁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蕉叶斗方,斗方做得很精致,卷轴上甚至还雕绘了栩栩如生的蕉叶,看起来颇为清雅。打开卷轴,淡淡的墨香扑面袭来,纸上字迹如石刻斧凿,骨意昂然,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字。长蓁因自己歌不成舞不就,于是在书法一事上很下工夫。得了这幅难得的怀素墨宝,要不是碍着自己练了许久的仪态,她简直都想仰天长笑了!她端详许久,才吩咐拂砚把斗方小心地挂在自己书房内,心中满意:没想到我也能当一次文化人! · 用膳的时候,是雷打不动地全家聚餐。长蓁带着桂棹往明盛长公主那边走,等她到的时候沈阙之和明盛已经坐在了檀木桌边,沈阙之正手持一盏白瓷绘五彩花卉的小盖盅喝着,长蓁就不高兴了:“爹您吃饭都不等人的!” 沈阙之啼笑皆非:“你这丫头,每次用膳都让我们等你也就罢了,还倒打一耙!” 长蓁振振有词:“侠之大者,以和为贵。一家不和,何以治天下?” 沈阙之:“……”这丫头从哪儿学来的,拼凑出这歪理! “好了好了。”明盛出面当和事老,“你们父女俩,都少说点!蓁蓁,你现在来的是越来越晚了!” “这不能怨我呀,我欣赏大哥送给我的斗方呢。” “咦?”沈长灏十分不满,“怎么到头来把错怪我身上了呢?!” 长蓁作势要咬,明盛也不拦着,笑骂:“你俩打一架罢!” 看五个主子都坐下了,丫鬟们渐次用乌梨木雕小茶盘端着鎏金盏放在五人面前,供他们用膳时使用。长蓁抬眼一看,看到檀木圆桌上摆了豆绿底绘粉彩成窑碗盛着的参芷红枣炖乳鸽、粉瓣水青瓷盘盛着的冰糖糯米藕片,还有三丝烩鱼肚、竹笙海皇羹以及其他珍馐,不得不感叹系统其实对自己不薄:好歹衣食无忧么! 她想到了许久之前自己看到的一个笑话。一小朋友问一富翁:先生你为啥那么有钱呢?富翁说:小的时候我跟你一样什么也没有,爸爸给我一个苹果,于是我就把那个苹果卖了,用赚到的钱再买两个苹果,然后再卖了买四个苹果。小朋友若有所思,说:先生我好像懂了。富翁先生说:懂你妹啊,后来我爹死了,我继承了他所有的遗产。由此可见,投胎多么的重要啊! ……这是扯哪儿去了! · 下午时分,沈长灏和沈长渊要随沈阙之出门拜访一个隐世的文豪,长蓁留在明盛长公主身边,看她斜倚贵妃榻,正在翻阅一张又一张的女子画像。 她好奇:“娘?你这是做什么?” 明盛长公主笑吟吟道:“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出了孝就让他成亲。人选么,当然现在就要相看起来。” 长蓁哑然:“娘,你有没有觉得大哥还不到年纪啊……?”大哥比自己大十岁,不过刚刚十七岁啊!还没到法定年龄啊! 明盛横了她一眼:“小孩子懂什么!那叶将军的长子,只比你大哥大一岁,孩子都有长泽这么大了!” 长蓁说不过她娘,摆了摆手就要溜出门去,明盛招手拦住她:“蓁蓁,你过来,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呀?” “你今天去看你大姐二姐,发生了什么事啊?” 长蓁看了明盛一眼,扁了扁嘴嘟囔道:“您又来这一招!什么都知道了还来问我,一点儿个人*也没有。” 明盛失笑:“你年纪小我才处处盯着的,等你及笄了,你让我盯我还不盯了呢!” 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都是明盛的人,事无巨细地汇报这也是长蓁知道的。她吐槽完了,恰好心有疑问:“娘,二婶三婶同为二房的人,前几年矛盾还没激化,为何最近那么明显呢?”随随便便一个借口都能掐起来。 “你真想知道?” 长蓁点点头。 “自己参悟吧!” 长蓁:“……” 明盛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女儿,安慰道:“不是为娘戏耍于你……” 长蓁接口:“那就是调戏于我!” 明盛不理她:“……你年纪也是不小了,人情世故都要早早提点起来。我准备等我们回京后,就让你自己举办几次宴会,请一些相熟的小贵女,在场上走几遭,也好锻炼一下你的处事手腕。” 什么人呐,七岁的孩子就让出门接(待)客了!长蓁心知明盛的决定基本无人可以打消,虽然心中不愿,可还是懒洋洋地答应了。 明盛看到她这样,又免不了一阵安抚。母女二人正在闲话,却听琉璃来报:“禀公主,姑娘的教习师父来了。” 长蓁竖起耳朵:什么东东? 明盛长公主自贵妃榻上缓缓起身,满意到:“岑冠做事,一向能让我满意。”牵起女儿,“走吧蓁蓁,我们去习武。” 长蓁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什么?习武?! Σ(°△°)︴雅蠛蝶! 第13章 雾草那是什么鬼 藕荷色的窗纱折射出淡淡的晨光。江南的清晨,甚至连空气都被染上朦胧的清香。长蓁从老太君那里请安回来,就听到下人来报:“叶姑娘来了。” 叶明媚来了?“快请进来。”这一阵子,她和叶明媚之间的往来愈发多了,长蓁认为不排除苏杭地界只有她俩是来自京城这一原因。还有许多年前叶明媚曾经无缘无故的针对,长蓁的外表再怎么孩子气,壳子里装的始终是个成年人,多年前的小芥蒂她早就不放在心里了。更何况叶明媚出身将门,个性爽利,为人也不扭捏做作,不喜欢一个人当面就会顶回去、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的话,长蓁其实蛮喜欢她的性子。再加上叶明媚长大后和小时候又不相同,懂事了不少,二人来往的时候都闭口不提多年前的小尴尬,相处的倒也十分愉快融洽。 一踏进长蓁的屋门,就看到长蓁坐在乌木八仙桌旁,垂头丧气,神情恹恹。叶明媚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桂棹端着小茶盘托着一盏荷瓣青瓷茶杯端给叶明媚,笑道:“长公主自朱羽卫中寻了一个武功上佳的女侍卫,让姑娘和她学武呢,姑娘不想去。” “嗨,这点破事值得你愁眉苦脸的啊?”叶明媚一拍巴掌,“不想学告诉公主啊,公主对你那么疼爱,肯定能同意的。” “你说的轻巧。”长蓁翻了个白眼给叶明媚:“我娘那人,看似强硬,实则更强硬!她决定的事情,谁能轻易改变啊?” 这个主意被否决,叶明媚继续托腮冥想。 长蓁默默腹诽:若不是你小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挤兑我,让我娘一直认为我“性格软弱”,怎么会有现在这一出!但是她现在和叶明媚只是比较投缘,太过推心置腹的话也不好直说,更何况这种有伤感情的埋怨呢。 “我想到了!”叶明媚忽然大喊一声,把长蓁吓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开始震天动地地咳嗽:“咳!咳咳!咳……” 叶明媚也吓了一跳,赶忙来给长蓁拍着后背顺气,而后又端了茶来给她喝,看她平复过来,叶明媚不好意思道:“非常抱歉……” 长蓁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刚刚说想到什么了?” “啊对。”叶明媚想到这件事,眼睛闪闪发亮,“蓁蓁,我随你一同习武可好?” 长蓁:“……”这叫哪门子的解决办法! 看对方目光不善,叶明媚赶忙解释:“不是啦,我是这样想的。我和你一同习武,教习师父的注意力就会分一半给我。与此相对,你的锻炼量就会减小一半!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长蓁十分感动:“明媚,你真有智慧!” …… 春光明媚的下午,在一个名为藕香苑的庭院里,小巧精致的荷花池里铺满了葱绿的荷叶。荷花还未开放,空气中却溢满淡淡的香气。荷花池边,有两个身着十分应景的藕荷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的女孩子,正在从事一项十分艰巨的体力劳动——扎马步。 长蓁直视前方背对她们的女师父,尽量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强忍怒气道:“明媚,难道你在考虑我的锻炼量减小一半的同时,没有考虑到你的锻炼量会和我一样吗?” “……这个真没有。” 长蓁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淡定:“你真是气死我了。” 叶明媚目光略微有些呆滞:“我以为你这儿的女师父会比我爹军队里的要温柔些,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失策了。”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心有戚戚焉——摊上个崇尚武力的爹妈,子女也要受罪啊! · 江南的倒春寒来得迅速而无声,许是托最近女师父疯狂逼着自己和叶明媚扎马步和跑步的福,长蓁并未染上风寒。但是明盛长公主最近不知在忙什么,劳心劳力,最后竟然病倒了。 沈长灏和沈长渊寸步不离地侍疾,长蓁也想陪在明盛身边,可是因为她年纪小,明盛甚至找了岫玉看着她。但是明盛又担心长蓁会胡思乱想,于是就交给她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照顾幼弟沈长泽。 其实说是照顾,也不过是替明盛盯着照看沈长泽的那些丫鬟婆子们。沈长泽也有一岁多了,见谁都不认生,已经会喊人并说一些简单的短句子了。长蓁一抱起他,就“咯咯咯”地笑,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唔解决!” 长蓁满脸黑线:“……他说的什么?” 奶娘翻译:“小少爷说,五姐姐。” 长蓁恍然大悟,她看着乐呵呵的弟弟十分奇怪:“一岁多,按理说应该说清楚话了呀。” 被她抱着的沈长泽努力咽下口中东西,在姐姐怀里手舞足蹈:“五姐姐!” 原来刚刚含糊不清是因为吃着东西呢!这声就喊得清晰多了。长蓁很开心,拿手指着脸:“来来来,好弟弟,亲一口!” 沈长泽十分配合,扒住长蓁,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长蓁心花怒放,这个弟弟有灵性又聪明,她也经常来看他。因长泽和明盛住得近,明盛和沈阙之担心过了病气给小孩子,就把长泽迁去住在长蓁卧房里,姐弟二人的床榻只用一扇四折的黄梨木雕花槅扇隔开,长蓁照看起来也方便。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当明盛终于容许长蓁入内看望时,已隔了一月有余。不得不说这一个月长蓁真的很担心明盛长公主。她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是自己确确实实可以亲身体会到的。她看到斜倚榻上的明盛,一身素色的云纹绫缎绉裙,头上挽着一个松松的堕马髻,绾着一支琉璃蝴蝶簪,更显面色红润有光泽,这才真正放心。她扑到明盛怀里嗔怪道:“娘您怎么说病就病呀?” 看起来容光焕发的明盛刚想说什么,可当她笑着捏了一把长蓁的小脸后,大惊失色道:“蓁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长蓁摸了摸脸:“有嘛?” 明盛急吼吼地招来岫玉,摸着长蓁的脸心疼道:“让你跟着姑娘照看着,怎么还是让她瘦了呢。”岫玉有些愣,钱嬷嬷笑着拉开她,走到明盛身边道:“姑娘扑在公主身上看不出来,这是姑娘长身体了呢。” “真的吗?”明盛上下打量着长蓁,仍旧怀疑。“嬷嬷,吩咐厨房,今天多做些进补的荤菜。”钱嬷嬷答应着吩咐丫鬟去传话了,明盛又摸着长蓁,满眼爱怜:“蓁蓁一定要和原来一样壮实才好。” 壮实?雾草那是什么鬼?她仔细品味了一番明盛的意思,得出一个结论:啥米?要给我增肥?!长蓁赶紧拉住明盛:“娘!我身体好着呢,每天都有跟师父锻炼!您大病初愈应该多吃清淡的呀!”她看明盛还想说什么,忙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娘我和明媚约了爬山今天中午不在府里吃饭了您好好保重我晚上就回来!”说完也不等明盛反应,一溜烟跑掉了。 她走在回房的路上还是心有余悸,好不容易减掉一点点肉,难道让明盛一句话就长回去么?不行,对于统治阶级某些不正确的决定,必须要坚决抵制,顽强反抗! · 和叶明媚的爬山之约并不是子虚乌有的逃跑借口,长蓁回房里换上一身方便出行的浅色直纹襦裙,外罩一件秋香绿绣长枝花卉的薄锻纱衫,乌黑的长发被巧手的美景梳成干净利落的反绾髻。她在黄铜磨成的落地镜前照了照,满意地出门去了。 长蓁骑着自己的小马朝约好的南屏山而去。南屏山在杭州西湖南岸、玉皇山北,九曜山东。山上有净慈寺、莲花洞、晚钟碑亭等知名景色,十分令人向往。 到了南屏山脚下,长蓁才发现,到场的不只有叶明媚一人,另有两男一女,都坐在山脚下的亭子里等着。她一甩薄衫,翻身从马上跳下,那个陌生的女孩子赞了一声:“好利落!” 长蓁对她调皮一笑:“是明媚教的。” 众人纷纷起身迎接长蓁,色字当头,长蓁先看向那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身着月白色薄锦缎衫,外罩一件墨色绣竹纹的束腰比甲,足蹬一双粉底黑缎面的云靴,面若冠玉偏偏姿容冷峻,目光所及之处让人入坠冰窟。 是冰山大美男叶檀!难道是几日不见进化了?长蓁觉得,上次见他还没这么冷冰冰的呢。 另一个少年身着湖蓝色短衫配绿绫弹墨袷裤,外面还罩了一个貂绒的披风,看起来就是那种各种烧包的性格。长蓁越看他越眼熟,刚想开口问,却心神一动,看向另外那个方才以为陌生的女子。细细端详片刻,她就认出来了:“权家永宁姐姐?” 权永宁笑眯眯道:“长蓁妹妹,总算认出我们来了!” “那这位就是永安大哥了!”长蓁看向那个穿着披风的少年,她记得这是自己曾经在望南楼见过几面的同窗,权永安和权永宁,陇西郡王家的一对龙凤胎。她细细打量权永安,几年不见,他身量愈发颀长,粉面含笑,让人陡然生出亲近之意。再加上在自己第一天去望南楼的时候,权永安还出言帮自己解过围,于是她的神色更加亲密:“二位怎么来江南了?” “听闻明媚在江南流连忘返,不曾回京,我想她想得紧,就来了呗。”权永宁笑眯眯地挽着长蓁和叶明媚,奇道,“我们今日刚到杭州,找到明媚,听说她和你有约,想着也是熟人,就来凑个热闹。蓁蓁不会怪我们自作主张吧?” 长蓁虽然觉得权永宁有些热情地过了分,可是她一向把人是往好处想的,也没深究:“不会不会,人多自然热闹。”她看叶明媚的神色有些不对,以为她是为着原来的事情纠结,自己不好劝,也放开手不去管她,倒是有说有笑地和权永宁一起往山上走。 第14章 却问相思从何道 两男三女渐次沿青石板路上山。春光正好,满山岚翠,山中空气清新,长蓁深吸一口气,想起浓烟笼罩的新世纪,对于自己肺部的健康有了很大的信心。入得山中,抬眼望见山峰耸秀,路边怪石玲珑,棱壁横坡,很有移步换景之感。苏轼称之为“龙飞凤舞,萃于临安”。 五人组爬到半山腰,出现绿树掩映的一座四石柱攒尖顶方亭。权永宁提议:“我看我们不如在此歇息一番?” 长蓁和叶明媚对视一眼,她们二人日日锻炼,走了这一阵虽然不觉得累,但是也不好驳权永宁的意思,只得附和道:“好啊。” 亭子傍水而建,水汽蓊郁,树木更显青葱。长蓁踏入这座方亭,刚刚在阑边坐下,忽然响起“叮”的一声系统提示:“旅游模式开启,系统自动搜索到此地介绍,是否展示?” 下面两个选项,“是”、“否”。 枯坐无聊,长蓁比起眼睛,选了是。 “您未携带旅游必需品羊皮卷地图,展示失败!” 长蓁:“……” “是否购买?” 长蓁耐着性子选了“是”。 “金币不足,购买失败!” 长蓁:“……”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她正待睁开眼睛,却发现又一个提示亮起:“飞来横财!您因出行同伴的落水得到一千金,达成事迹‘袖手旁观’,经验+500,技能点+500,灵气-10。是否购买羊皮卷地图?” 长蓁选了“是”。但是选择之后她忽然发现:等等,刚刚我达成了一个什么事迹?! 她反应过来之后,迅速睁开眼睛,恰好看到趴在栏杆上的叶明媚,因身子太过探向外面,马上就要栽到水里去! 她慌忙扑上去,只堪死死地抓住叶明媚的脚腕。下坠势大,长蓁年纪又小,侍卫丫鬟们为了不打扰几个少爷小姐,也离得远,眼看二人就要一同栽入水中! 坐在二人对面的权永安,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那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长蓁!与此同时,本站在亭外看风景的叶檀,如旋风般而来,探出身子抓住了叶明媚挥舞在空中的手,把她一点一点地拉了上来。 一场危机消弭无形。 叶明媚吓得脸色煞白,手脚冰凉,缩在哥哥的怀里直发抖。长蓁松了口气,看向权永安。刚刚的姿势……真的很暧昧。但是好在自己年纪小,长蓁便打了个哈哈:“多谢权大哥出手相救。”三番两次让别人帮忙,这人情欠的! 缩在叶檀怀里的叶明媚缓过来后,先是向长蓁表示了莫大的感谢,然后神色复杂地看了权永安一眼,最后把目光放在权永宁身上。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盯着权永宁。 权永宁被叶明媚看得很不舒服:“怎……怎么了明媚?” 不知是长蓁的错觉还是怎么,叶明媚好像狠狠地瞪了权永宁一眼。她随即打消了自己的猜测:叶权两家在京城的时候就有联姻的意思,权永宁还是因为叶明媚才来的江南,这两家的子女怎么会闹别扭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叶明媚盯了权永宁一阵,然后道:“前方不远就是净慈寺了,我们现在去吧?” 长蓁看叶明媚脸色还是不好,赶忙道:“不急不急,我们先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叶明媚还想说什么,叶檀开口了:“多谢长蓁妹妹体谅。”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声线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如溪水潺潺,声音清雅动听。 长蓁是个不折不扣的声控加颜控,听到叶檀这么说,立刻受宠若惊:“不用谢!不用谢!”她略微走神:这个声音,用来唱《传奇》的话,在歌坛上绝对赶李(键)超王(菲)! 几人复又坐下。 长蓁闭上眼睛,面前出现熟悉的系统画面。说起来,她应该感谢系统这个无厘头的事迹,没有这个事迹,她就无法顺利救下叶明媚。但是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浮起一个疑问:系统是不是有先知的功能? 她打开刚刚购买的羊皮卷地图,随着地图缓缓展开,一个悦耳的女声伴着渔舟唱晚的背景音乐响起:“尊敬的9527号女主,您所在的景点是西湖十景之一的‘南屏晚钟’。西湖十景之九的“南屏晚钟”即指南屏山净慈寺傍晚的钟声。南屏山主峰高百米,林木繁茂,石壁如屏,北麓山脚下是净慈寺,傍晚钟声清越悠扬,故由此得名。净慈寺前的碑亭听钟声最为清晰……” 伴着声音出现的,是一幅动态的美丽画卷,上面的景色,正是长蓁她们身处的这个亭子。长蓁惊喜之余,听见系统又道:“……夏季和黄金周都是出游的高峰期,建议9527号女主避开高峰期,获得一段愉快舒畅的游玩时光。” 好么,还有温馨的提示!长蓁正在啼笑皆非之时,又听到系统在叨叨:“本景点景色介绍完毕,请女主对我们的服务进行打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小框框,顶头一行字:“跨时代旅游公司,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界一流。它在2009年上市成功,2011年和穿越系统有限公司签约合作,现已跨越数十个朝代,服务范围长达三千年……” 长蓁明白了,这是破系统和一家旅游公司的搂钱手段!我说怎么还有广告植入!差评! 她想也不想就打了零分。 本来还在叨叨这家旅游公司如何如何的女声戛然而止,停顿片刻道:“尊敬的9527号女主,请问我们的服务您有哪里不满意吗?” “没有啊。” “亲,那您为何给我们打零分呢?” “不为什么。” “亲,为了我们长久的合作,请您更改您的分数好吗?” “不好!” “亲,这样对我们的信誉有影响呢!” 长蓁不耐烦了:“关我毛事?” “亲,既然您已经承认了我们的服务十分优良,那么请您秉承诚实守信的合作理念给我们打满分好吗?亲,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亲,人无信而不立,在这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社会,我们最需要的是诚信的态度!言必行,行必果。食言而肥是寸步难行的……” 公司其实不可怕,就怕公司有文化!长蓁无力道:“好,我给你打满分。” …… 跨时代旅游公司得了好评,满意地离开了。长蓁睁开眼睛,发现叶明媚正想喊她,赶忙起身和大家一起出发。 南屏山中,凌空而中峙者为慧日峰,峰下古寺,即净慈禅寺。《净慈寺志》描绘该寺是“凭山为基,雷峰隐其寺,南屏拥其后,据全湖之胜”。净慈寺依山而建,背靠翠峦,面对碧波,梵宇层叠,宏伟庄严。净慈寺后山坡之上,有莲花洞、少林岩,右为石佛洞,东南有欢喜岩。是名僧接踵、大德辈出的佛教圣地。 明盛长公主也曾带着长蓁到京郊大佛寺礼佛,是以长蓁对佛寺并不陌生。净慈寺的金刚殿外,有几位身着素衣手持念珠的僧人,微笑着引领五人前行。金刚殿中龛弥勒佛铜像,后绘书驮像,左右两壁绘“灵山”、“净土”两法会,塑金刚神二尊。过了金刚殿,就是净慈寺的正殿——大雄宝殿了。大雄宝殿中央供奉大如来像三尊,中间为释迦牟尼,为现世佛;左边为释迦牟尼的老师燃灯佛,亦称过去佛;右边为弥勒佛,释迦牟尼弟子,亦是法嗣。 大殿佛前放有一张香案,正中摆着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鼎中正缓缓燃着香烟。香案前摆着玄色八团如意蒲团,长蓁和其余四人接过香后并排跪下,长蓁虔诚地握着香许愿:愿我在21世纪的父母平安喜乐、愿自己这一世的亲人平安喜乐……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她其实刻意地不去想曾经的事情,毕竟再回想也是回不去了,又何必徒增伤感。她这样的鸵鸟心态,再加上和无厘头的系统这般插科打诨,这几年也就这样过来了。她极少想起当年的事情,和系统沟通时也是刻意回避。可是事实上,她其实还清晰地记得,高考前夕,妈妈给自己倒的一杯牛奶,是为了让自己早早入睡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经常熬夜偷菜…… 不是不难过。 她表现出来的坚强、无所畏惧,甚至嬉笑怒骂,都是为了掩盖她的难过。 她其实不是一个很容易伤感的人,可是家人是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碰就伤,一触就痛。她努力忍住即将奔涌而出的眼泪,愈发虔诚:若是那个世界还有一个我,那么请你孝顺爸妈,不要惹他们生气。我寒窗苦读数十年,最后却未能参加高考,那么我尚未完成的事情,尚未孝顺的父母,曾经的知心好友,就都拜托你吧。 而我只有远远地祝福你们,一愿父母安乐,二愿朋友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梦里长相见。 第15章 记那失败的出游 几人从大雄宝殿走出来,叶明媚明显看到长蓁的眼睛红红的,走过去揽住她,却不提此事:“三哥,我们去用些素斋吧?” 大家也都饿了,对于这个提议自然十分赞成。叶明媚也不管权永安和权永宁,自己一手揽住长蓁一手挽住叶檀走了。 长蓁走着走着回过神来,发现了叶明媚的异常。她奇怪地拉住叶明媚:“明媚,怎么不等永宁?” 叶明媚回头看了一眼:“她有她哥呢,用不着咱们操心。” 这话说得语气不太正常,叶明媚和权永宁不是一向好得很么?但是长蓁一向是个很容易放过自己的人,没琢磨明白,就不往深处想了。 三个人一起吃素斋,长蓁吃得快,看叶明媚还有不少没吃,就先回了供香客休息的禅房。可是到了禅房之后,却发现旁边的房间,权永安和权永宁早就到了。二人头碰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长蓁悄悄走近,刚想吓二人一跳,不留神听到一句:“……可是她已经起疑心了。”长蓁再凑近点,却见权永宁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什么人!” 长蓁冷不防反倒被二人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喘气:“永宁姐你吓死我了,你们在说什么呀?” 权永宁咯咯娇笑:“没什么呀,蓁蓁你怎么不等明媚他们呀?” “我吃得快,就先回来了。”长蓁笑着往房间外走,“我的房间在你们旁边,先过去啦!”她回到自己的禅房,不住地回想方才权永宁锐利的目光。他们在商量什么,能让权永宁紧张成这个样子? · 几人又在禅房内歇息了片刻,就往净慈寺后的莲花洞而去。 因是私下游玩,没有太大张旗鼓,是以五个人的丫鬟侍卫都没有随她们进入净慈寺。他们就在莲花洞附近等候自家的小姐少爷。 莲花洞在南屏山净慈寺后,沿宽约50厘米的小道盘旋西行不远即见。莲花洞属地表石灰岩经长年溶蚀后形成之溶沟。《西湖游览志》卷三:“巧石层敷,若芙蓉之灿烂。”《净慈寺志》卷十三:“洞无顶,直似屏风,曲折可导人委宛入观耳”。莲花洞,此洞有名无实,直似屏风,曲折可观,此处为延寿师讲莲花经的地方,也是讲“莲花经”处,但见四周的石峰多变,纹理丰富,尤其是岩石前后重叠层次之间,玲珑剔透,更显秀气。 主峰摩崖上刻有“莲花洞”三字,至今尚清晰可见。旁有散落的塔顶及塔基石构件,仿佛告诉你这里曾经拥有的辉煌。莲花洞无顶,片片石芽从坡地升起,蔚成巨型石莲。有一位文学家袁宏道称:“洞石玲珑若生,巧逾雕镂。余常谓吴山南屏一派皆石骨土肤,中空四达,愈搜愈出……” ——以上,由“有文化的系统”携手“跨时代旅游公司”共同科普。 · 五人走走停停,待过了莲花洞,又绕过一块巨石,周遭忽然出现一片影影绰绰、苍茫迷蒙的地方,好半天,等薄雾淡了一些大家才看清楚,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云气氤氲出的一片碧海蓝天,各种萝芷兰蘅异香馥郁,一汪碧潭盈盈,萦青缭白,水纹淡淡。衬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蒸腾多姿的蓊郁水汽弥漫,云缭烟绕,树木苍翠,令人顿觉神清气爽,灵台一阵清明。 长蓁上辈子是生活在高楼大厦和书卷题海中的一枚寒窗学子,何曾见到这般纯天然无污染的美丽景色。她十分激动,内心涌动着莫名的诗意。她酝酿了许久,立在一个高处,望着远处涌动的云海,慷慨激昂道:“噫吁嚱!……” 叶明媚和叶檀看她停住了,都站在不远处的下首等着她,看她诗兴大发,不免起了兴趣。叶明媚抬起头看着长蓁:“蓁蓁好棒哦,文采斐然!” 叶檀漂亮的眼睛里浮现淡淡的笑意:“明媚你且等等。” 谁知道等了许久,长蓁还是没有下文。长蓁略略狼狈地从高处走下来,看到面带笑意的叶檀,抬起头“哼”了一声。 叶檀眼中的笑意更深。 “哎呀,蓁蓁。”叶明媚忍住笑,“不要理他,我们走罢。” · 和上午不同,五人组的队形变成了这样:长蓁和叶明媚在最前面,叶檀跟在二人后面,权永安和权永宁远远地坠在二人后面,头碰头喁喁低语。因他二人走得慢,是以长蓁他们也是走走等等。 不过只一会儿叶明媚就不耐烦了,她远远地冲权家兄妹喝道:“这么多人等你们两个,好意思不好意思?” 权永宁愣了愣,然后立刻顶了回去:“等又如何?不等又如何?” 叶明媚是个炮筒性子,一听这话,立刻被点燃了:“你们不请自来,还这般牙尖嘴利,不乐意待在这里就走!” 二人之间还隔了不少丫鬟侍卫,几人看着两个本来言笑晏晏的小贵女瞬间翻脸,都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站着。 长蓁也是目瞪口呆:这俩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谁料叶明媚并未说完:“方才我濒临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得很!还有你那好哥哥,不去救我却去抱长蓁,你们打量着我俩没有声张,所以就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这连珠炮似的话不光打懵了权永宁,也让长蓁懵圈了:听叶明媚的话,难道她方才落水另有隐情?还有权永安去抱自己,方才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想的确不妥当! 那边叶明媚还在继续:“我们叶家躲你们都躲到江南来了,谁知道还是穷追不舍!权永安,你我二人婚约早已解除,为何还要穷追不舍?还有你对蓁蓁明里暗里的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注意!我们叶家不上你家的船,你们家就想把长公主拉到你们三皇子的阵营!还有陇西郡王对陛下使的那些手段,别以为可以瞒过世人的眼睛!” 此话一出,叶檀当先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明媚慎言!”他不等其他人反应,匆匆道了一句“后会有期”,然后拎着叶明媚就走。临走时路过长蓁,他目光复杂地垂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匆匆离开。 长蓁看到只剩自己和权永安和权永宁,心道不好,也要离开。但是她若要下山就势必经过权家兄妹,权永安在长蓁路过他的时候一把抓住:“长蓁妹妹!” 谁料他的手还未触到长蓁的袖子,就被一柄带鞘的剑隔开了。来者目光冷漠,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住权永安,正是去而复返的叶檀! 来不及欣赏叶檀的英姿,长蓁大声喝道:“岑冠何在?!” 此次外出,明盛长公主为长蓁安排了一队朱羽卫侍卫,领头的正是岑冠。岑冠本因长蓁和权永安离得近,而自己在事发圈外没能动作而后悔不已,听到长蓁唤他,连忙越众而出:“属下在!” 长蓁瞪了权永安一眼,对岑冠道:“我们速速回府!” 临走时,她面带感激地看了一眼叶檀,可是却发现对方早带着妹妹走远了。 · 回到府中,长蓁直奔明盛长公主房内,却扑了个空。她诧异地问在擦拭花瓶的琉璃:“琉璃姐姐,娘去哪里了?” 琉璃看到长蓁也是很诧异:“姑娘怎得回来的这般快?公主约莫着姑娘回来的晚,去叶府拜访了。” 叶府?长蓁面带焦急,方才叶明媚所说的,分明是一个惊天阴谋!陇西郡王暗地里一定有什么动作!她思索片刻,立刻作出决定:“岑冠,你亲自去叶府请长公主回府,就说我有急事和她相商!” 岑冠领命而去。琉璃看着掩不住焦急的长蓁,净手后给她端来一个粉彩小茶盅:“姑娘暂且坐下,先喝口茶缓缓罢。” 长蓁端着茶盅的手不住地抖动。她顺着刚刚的思路联想:根据叶明媚话中透露的消息来看,陇西郡王应该是暗中布置了人手,想要谋害今上或是想要拥立三皇子。再加上今日权永安和权永宁在秘密商讨什么的时候被自己撞破,那句“她已经起疑心了”说的必定是叶明媚!他们只想到了叶明媚起了疑心,没想到叶明媚敢当着这么多人把事情声张出来,自己也听了一耳朵,必定会被权家兄妹锁忌惮!不论陇西郡王是想做什么,今日在自己和权家兄妹对峙之后,长蓁能确定的是自己一定捞不着好! 明盛长公主当然是说一不二的保皇派,但是对于下一任皇帝的人选,长蓁并不能确定明盛心中所想。 谁都可以,就不能是三皇子!长蓁越想越害怕,决定对明盛多吹吹耳边风。 没想到这次出游竟然无意中涉足这么隐秘的事情,若是长蓁真的是个七岁的女孩子也罢了,可是她不是。她已经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她相信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权永宁和叶明媚,在推敲语句这方面一定比自己更厉害。她自己是半路出家的古代人,而她们都是自小就经受严格的家族观念培养的女孩子,相比之下,她们的思维会比更缜密。 既然如此,那么今天叶明媚声张出这事,就是故意向自己透露这个消息的!但是与此同时,也引起了权永安和权永宁的忌惮…… 这样想了一会儿,长蓁就头疼了:这么复杂的阴谋论,还是等明盛回来之后再商讨吧。 第16章 丧心病狂拉郎配 长蓁被满脑子的弯弯绕绕搅得头疼无比,但是一想到自己居然在考虑国家大事就觉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她苦等许久,终于在晚饭前把明盛盼回来了。 明盛长公主一脸严肃地踏进屋内,看到焦灼的长蓁,摆摆手道:“我都知道了。” 长蓁一肚子话全憋住了…… 明盛长公主看着一脸纠结的长蓁,笑道:“蓁蓁,你把来龙去脉说说吧。”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和明媚约好一同去南屏山玩耍……”长蓁一字不落地把事情倒给了明盛。当她说到“权永安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明盛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长蓁一口气说完,然后看向明盛。明盛沉默片刻,决定先给小女儿个甜枣:“蓁蓁,权家图谋不轨,你及时划清界限很对。” 还没等长蓁高兴呢,明盛语风一转:“但是,你今日在权永安非礼你的时候,就应该声张出来!你就没想过,你替他瞒过了,到后来自己吃亏怎么办?你小时候对于叶明媚也是这样,长大了还是不长记性!”这是又打了一棒。 先甜后苦的感觉不太好,长蓁的心情随之起起伏伏。但是她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娘,为什么今日明媚能随随便便把这么隐秘的事情说出来呢?他们叶家发现了权家的*,不是应该隐藏好,必要时再拿出来作为把柄的么?” 明盛长公主揉了揉长蓁有些凌乱的反绾髻,颇为欣慰:“蓁蓁,你能发现这一点,吾心甚慰。” 长蓁:“……”我不是纯傻好吗! “在叶夫人带着叶明媚来赔罪的那天,你就没有什么疑惑么?” “没有啊。” “仔细想想?”明盛循循善诱,“虎贲将军领兵在外,为何把妻儿送回了江南祖宅?” “您是说……”长蓁若有所思,“虎贲将军意图谋反?!” “……”明盛果断放弃了,这女儿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长蓁也很无奈,做人光明磊落地多好,为何要斗来斗去呢?一句话可以埋藏着数个含义,勾心斗角不累嘛?! “叶家根基是在江南不错,但是为何虎贲将军急匆匆地把妻儿送来,就很耐人寻味了。”明盛长公主干脆挑开了说,“我当日就派人回京打探情况,最后得知——” ——得知什么?长蓁凑近。 “蓁蓁,你来顺着说说?” “……”又来这一招!勾心斗角不累嘛?做人要阳光一点呀!但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废柴,长蓁努力把今日得来的消息串起来。她想到叶明媚在离开前喊出的那句话,再结合自己推测出的信息,灵光一闪,“莫不是……陇西郡王意图谋反?” “接着说下去。”明盛目光鼓励。 “皇帝舅舅并未定继承大统的人选,三皇子又一直颇得陛下青眼,自小又有‘神童’的美誉,或许对于皇位有点想法,就告诉了自家船上的陇西郡王。而陇西郡王为了日后摄政还是怎么,决定拉另一个重臣下水,那个重臣就是虎贲将军。虎贲将军不想蹚这浑水,就早早把妻儿送出京城,自己去打仗了……”她按着自己的思路慢慢解释,语言自然被她刻意修饰地很简单直白,充满了孩子气。 明盛听完长蓁的解释,大喜道:“吾儿朽木尚可雕也!” 长蓁:“……” 明盛笑了一阵,然后正色道:“虽陛下迟迟未定下东宫人选,但是陛下年纪尚轻,纵然三皇子年纪不小了,但别忘了,他前头还有两个哥哥在按兵不动。陇西郡王和三皇子有联姻之谊在,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他谋划也无可厚非。可是陇西郡王为了给三皇子增加筹码,要拉拢手握虎符的虎贲将军,这就不对了——” 长蓁好奇:“为什么不对了?” “虎符这东西是别人可以碰的嘛?!兵权这东西,最是要不得。你别看叶家如今成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其实离败落也差不了多远了!” 她解释的这般简单粗暴,长蓁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就一直在暗示叶夫人。她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对于此事敏感地很,很快就明白我想要什么。除了把事情全须全尾地告诉我了之后,还把虎符交给了我。” 长蓁:“……”您不是说虎符不可以碰吗?! “别人不可以碰,但是我是别人么?”明盛读懂了长蓁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解释。 “但是您拿到了虎符,那虎贲将军若要调兵怎么办?” “这有何难。”明盛明显毫无压力,“叶家世代领兵打仗,偌大的军队都是虎贲将军或是叶老将军带出来的亲兵,自然会听虎贲将军调遣。而我拿着虎符,会即刻启程回京。” 这对于长蓁无疑是个炸弹:“可是三年之期还未到,我们还没出孝呢。” 明盛长公主高傲地仰起头:“除了皇帝和太后,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威胁到我。” 这个无视礼教的女的是自己的娘亲,同时这个颇为不靠谱的女的也是自己的娘亲,长蓁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之所以今日亲自去叶家,就是去结盟。”接着,明盛又抛出了个重磅炸弹,“也可以称为——联姻。” “联姻?”长蓁小心翼翼地问,“谁和谁……联姻?” “你和叶三公子叶檀啊。” whatareyoutalkingabout?联姻?!娘啊,你不觉得一为当朝仅存的长公主,去和别人联姻是很掉分的事情吗?更何况联姻的对象是我啊啊啊啊啊!!!还有虽然叶檀的颜值爆表,可是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守着一块冰山过啊!这算什么啊?泰坦尼克啊?! 接收到女儿悲愤的目光,明盛赶忙解释:“准确来说,这个并不能称为联姻——那叫什么来着,定亲?” 长蓁一头杵在地上。 “不对不对,也不是。难不成是相亲?好像也不对……” 长蓁看着一脸官司的明盛心如死灰,天哪,我知道我娘不靠谱,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 当晚,明盛和沈阙之关在小屋里商议了一番,决定次日全家启程回京。 这次行动仓促,明盛还有急事在身,二人决定只是自己带着儿女先启程,老太君和大太太、二太太在祖宅继续守孝。 次日一早,前后五艘大船渐次北上。明盛长公主、沈阙之还有子女们的船在最中间,上面还载着贴身的丫鬟、小厮、侍卫们,而前面两艘载着一些二三等的丫鬟侍卫,后两艘载着金银细软。掌舵的都是多年老手,一路行驶得也算平稳。 长蓁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在早晨向父母请安时终于期期艾艾地提出来这件事情:“那个,爹,娘,我不想嫁给叶檀。” 平日里沉稳有加的沈长灏一口茶喷出来:“蓁蓁你说什么?!” 沈长渊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蓁蓁你再说一遍?” “那个……”长蓁眼睛一闭,心一横,“我说我不想嫁给叶檀!” 沈阙之被她这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逗笑了:“蓁蓁,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想法?” 看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的明盛,长蓁悲愤道:“娘说的。坚决抵制包办婚姻!自由主义万岁!” “蓁蓁。”明盛接过琉璃递来的丝绸帕子擦试着眼角笑出的泪花,“那天,其实是为娘逗你的。” 长蓁:“……” “我长公主之尊,何曾需要低声下气地去找别人联姻?我的女儿,自然是百家求娶!”明盛抚了抚袖子,一脸傲气。 石头终于落在了肚子里,长蓁放心了,这才是嘛,就该拿出长公主的款儿来! “所以么,我是对叶夫人这样说的,我说叶檀这个孩子我看着还不错,想为我家蓁蓁留着,你可千万不要随便给他相看媳妇或是安排通房丫头什么的。一切看孩子们的意思,若是蓁蓁不喜欢叶檀呢,你再张罗他的婚事如何?叶夫人答应了,我们一拍即合,多好的事呀。” 长蓁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面前的茶杯中,你倒是一拍即合了,这种霸王条款叶夫人心中指不定怎么难受呢!但是明盛的确也是为她着想,特别是那一句“一切看孩子们的意思”,多么开明的母亲啊。 只是……她也许会让明盛失望了。 她回到房间内仔细回想这几日和叶檀的交往过程,叶檀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太完美。和那么完美的人在一起,注定是会累的。曾经的她多么不懂事,和那样的一个人谈了两年恋爱。三分之一的高中时光都折在了里面,最后他轻轻松松地保送到了985,而自己身心投入地谈了近两年,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个“我不和比我差的人在一起”这样的结局。 她在最后半年拼死读书,甚至在高考前夕也熬夜抱佛脚,却还是换不回来流淌的时光。 其实他们之间不是没有爱,只是时光怎堪挥霍,仍眷恋掌心余热微弱,可是誓言来得太晚太浅薄。 曾经相伴相护,说着初心不负,可是谁能初心不负? 长蓁翻身躺在榻上,想起那段被自己埋葬的过往,心情居然很平静。 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就放弃了吧。毕竟都不在同一个世界了,还谈什么初心不负? 第17章 转折居然如此快 毕竟是长公主回京,明盛他们在入京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码头处几艘船都不约而同地被人指挥着让道,他们一开始自然是极为不愿,但是在得知是长公主的船后,自然是乖乖地躲开了。 皇帝和太后早早地就派人等在了码头。明盛下船之后,立刻坐上宫中派来的马车,带着一家人一路向皇宫而去。 宣御帝和妹妹闹过别扭后,明盛长公主就带着全家回了江南沈家祖宅守孝。以她长公主之尊,其实在京守孝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不妥当,但是她大张旗鼓地收拾家什下江南,估计也有几分和皇帝怄气的意思在里头。 是以明盛和沈阙之带着长蓁一行人到达永寿宫的时候,宣御帝居然等在殿外,一身玄黄九爪龙袍,足蹬一双绣面登云靴,看到明盛,宣御帝上前走到她面前,挥手止住了沈阙之和长蓁他们的拜见,心疼地看着明盛:“妹妹瘦了不少。” 明盛长公主明显是个记仇的人,但是她也是个容易原谅的人,这一点从她不再追究叶明媚之事上也可以看出。她也看着这个和自己自小一同长大、一同经历各种生离死别的哥哥,笑得很真诚:“皇兄也瘦了不少。” 兄妹二人站在殿外叙旧,从殿内走出一个老嬷嬷,看到几人都杵在外面,笑道:“传太后口谕,请陛下和公主并沈大爷、诸位少爷姑娘进殿说话。” 几人渐次迈进大殿,长蓁在最下首坐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在看周围的摆置。宫中所用和府里用的又不甚相同,她并不能全部认得,只能依稀辨认出在最上首太后的身边放了一个小小的嵌金丝勾云形的白玉罄。因为在净慈寺地时候被好好科普了一番佛家用件,太后的这个只不过比那些僧人用的要精致些许罢了。 她在观察其他人,想不到别人也在观察自己。太后和明盛在花梨木雕葫芦藤蔓的槅扇后喁喁私语,而宣御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长蓁,一边和沈阙之提起沈家起复之事。 大约是有几分补偿明盛的意思在里头,他居然在询问沈阙之的意思:“……阙之认为太子太傅此位,沈沧可堪重任?” 沈阙之是御殿钦点的状元,又生于百年世家,家中官宦林立,政治敏锐度很强:皇帝这意思……是要定下继承人了么?可是皇帝不过年近不惑,为何要如此急匆匆地定接班人?还有皇帝把太子太傅之位许给沈家,那么日后太子即位就是帝师,沈沧就会是沈家既沈老太爷之后,又一位帝师。可是陛下不担心沈家势大,最后做出什么于新帝不利的举动么?! 毕竟帝师对于皇帝的影响,不言而喻。 其实不过短短的几秒,他的心中已然转过了许多念头,看向高座上的面容喜怒难辨的皇帝,愈发恭敬道:“家父难当此重任,请陛下另择他人。” 宣御帝难得和蔼地笑了笑:“此事朕主意已定,你就不要推辞了。” 沈阙之低头道:“沈家只忠于陛下,太子太傅一位还请陛下另择英明!” 宣御帝继续和蔼:“正因为朕知晓沈家的忠诚,才将此事托付给沈家!” 沈阙之继续恭敬推辞…… 长蓁在下首看得无趣,无非是帝王心术,还是那句话,勾心斗角不累嘛?做人要阳光一点呀!她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腿,看到身边的两个哥哥都是低头做鸵鸟状,愈发觉得无趣,居然开始数永寿宫的柱子…… 宣御帝早盯了这个丫头一大会儿,看她目光在殿内打转,更觉得有趣:女儿有许多个,外甥女却只有这么一个,更何况这个外甥女身上有自己女儿从来没有的那种鲜活灵动和干净清澈,看着她就让人生出“世间很美好”的感觉。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你叫蓁蓁是罢?” 长蓁的目光从柱子上挪回来,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是呀。” 沈阙之回头轻声呵斥:“蓁蓁不得无礼。” 她哪里无礼了?长蓁很无辜,挨着自己坐的沈长渊悄声提醒:“要带上‘回陛下’或是‘启禀陛下’。” 原来如此!长蓁恍然大悟,正待重新说一遍,上头的宣御帝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他招手让长蓁上去,“蓁蓁你过来。” 长蓁跳下座子,走到宣御帝跟前。走到宣御帝面前,她才发现,这个皇帝看起来,要比他实际的岁数要大不少,明明只比明盛大不了几岁,可是额头上的皱纹深得都能藏东西了。也是么,毕竟皇帝是古今中外最劳心劳力的职业,哪比得上公主无忧无虑心无顾忌,不显老才怪呢……她这般想着又出了神,宣御帝看她眼神飘忽,觉得好笑,也不去打断她,于是殿中就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待长蓁回过神来,才发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方才在槅扇内私语的太后和明盛也回来了。长蓁脸红了一下:“回禀陛下,蓁蓁御前失仪,十分抱歉。”毕竟怎么也是看了好多年古穿小说么,更何况有沈长渊的提点,现学现卖跩几句古文不成问题! 宣御帝和褚太后看到一个小丫头煞有介事地文绉绉说话,觉得十分好笑,宣御帝还碍于面子绷着呢,褚太后哪里管这些。她把长蓁抱在自己怀里,擦拭眼角笑出的泪花:“蓁蓁真是玉雪可爱,怨不得哀家疼这个丫头么!哀家觉得,蓁蓁比元儿更要贴心几分!” 元儿就是指明盛长公主。明盛这么一听,佯装不悦道:“母后有了蓁蓁就忘了女儿,自古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也只有褚太后能让明盛长公主放下身段彩衣娱亲了。在场众人对明盛都颇为捧场,纷纷笑得前仰后合。长蓁扒在褚太后身上,把头埋在她的怀里,瓮声瓮气道:“皇外祖母,这个罪过蓁蓁担不起呀,外祖母救我!” “蓁蓁这么乖,你吓唬她做什么!”褚太后笑骂明盛,然后半真半假道,“你母亲欺负你,外祖母替你出气!蓁蓁你说,想要什么封号呀?” 封号?为什么现在突然提起此事?长蓁抬头望向明盛长公主,发现她也是若有所思,自己思索片刻却不得要领,不由得苦恼道:“皇外祖母,我不想要封号,不如您赐我一份容浣尘的《长乐集》吧?” “哦?”宣御帝这下也来了兴致,“这是为何?” 长蓁看了看明盛,发现她还在沉思,就去看沈阙之。沈阙之以目光鼓励她,长蓁就脆生生道:“因为蓁蓁酷爱书法,仰慕容浣尘的字迹,也搜集了不少他的手书。可是其中佳品《长乐集》是他在陛下万寿节的时候的献宝……”她有些羞赧,“封号乃身外之物,若外祖母和舅舅真的想奖励蓁蓁,这个最好不过了!” 褚太后笑眯眯地摸了摸长蓁的脑袋,看似漫不经心道:“既然蓁蓁这么说了,那么她的封号就定为长乐罢。” 长蓁还没消化褚太后说的话,那边宣御帝又补充道:“封地冀州长乐郡,赐封汤沐邑。” 长蓁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沈阙之反应甚快,从座位上起身跪在地上:“小女年纪尚小,万万担不起如此……” 他的话还未说话,就见明盛走过来扶起他,目光幽冷:“只不过是个郡主而已,蓁蓁还是担得起的。”她扶起沈阙之,让他带着孩子们先行退下,待他们都出了永寿宫,才她抬头直直地看向宣御帝,语声疏离,“看样皇兄是下定决心了?” 高高坐在上首的宣御帝甚至不敢去看明盛的眼睛:“阿元,身处其位,我真的很难抉择……你知道的,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 “所以就把沈家推到风口浪尖?”明盛长公主抬起头,冷冷地看了宣御帝一眼,“你本就知道陇西郡王暗中窥伺,却还是毫无顾忌地要竖起沈家这面大旗,为心爱之人保驾护航?只是皇兄,你在关心自己儿子的安危时,何曾考虑过我?还是说,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就必定会成为你这样的冷血之人?” “阿元,你是朕的嫡亲妹妹,你是大业独一无二的长公主,这是你义不容辞的职责!”宣御帝也提高了声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弃卒保帅乃用兵之道,皇兄我领兵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是最有利的!” “我看是知道什么是对你保住皇位最有利的吧?!”明盛当仁不让。 宣御帝气红了眼:“我般劳心劳力,这是为了谁?!你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有没有想过我何曾愿意待在这座囚笼里!”他越说越气,拿起手边的一个白玉浮纹瓷碗,劈手砸在远处的柱子上! 碎瓷飞溅,明盛尖叫一声,周围的宫女急忙护住她。 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褚太后厉声喝道:“皇上!请谨言慎行!” 明盛长公主精致的发髻已经微微散乱,她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忽然自嘲一笑:“我们兄妹二人,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宣御帝胸口急剧起伏,他看着明盛长公主,居然红了眼眶。 明盛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瓷,想起几年前他们在中和殿的对话,那时她本知道一切都回不到最初,可是还是心存侥幸。 现在,终于连那一丝侥幸都没有了。 她把虎符从怀中掏出来,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声音轻得像是浮水的羽毛:“我只希望皇兄的决定,一直都是正确的。” 第十八章 呀十八章 天渐渐地暗了。傍晚的霞光映照着九重宫殿上的琉璃瓦,流光溢彩,美丽不似人间。间或有一只鸽子飞来,停在飞檐翘角上,啼叫几声,发现没有同类应和,又拍拍翅膀飞走了。 长蓁和父亲哥哥们在永寿宫的偏殿等明盛长公主。偏殿的四角用小小的屏风藏了香炉,冉冉地燃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偏殿和永寿宫正殿尽一墙之隔,方才宣御帝和明盛长公主说什么,尽数传入几人耳中。 长蓁四处看看,永寿宫偏殿中的几个宫女,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也是,能在这个皇宫里存活下来的,都是百里挑一的聪明人。长蓁一直觉得投胎是个需要积德的事情,她自认为自己上辈子并无做什么大逆不道的恶事,相对而言,她还常常给那些沿路乞讨的人一些零钱。她从不嘲笑别人,小康的家庭环境让她养成了不卑不亢的性子,不爱惹事,是个地地道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和平主义者。 她虽然经常骂系统不靠谱,可是对它还是心怀感恩的。因为它至少做到了让自己衣食无忧,虽然会经常面临一些政治问题,可是这都是无法避免的经历。她的身份,注定让她无法逃避。她不喜欢勾心斗角,可是如果这是她的身份所必须适应的,她会义无反顾地努力面对。就像她不喜欢读书,还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一路读到了最后。毕竟这世间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没有人会一直毫无条件地帮助你、迁就你。你唯有靠你自己。 贵为一国长公主的明盛亦是如此,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消极和逃避呢? 她的心思一下子飘得极远,直到看到一个盛装的身影出现在偏殿门前逆光而来。长蓁愣了愣,当先扑过去,抱住明盛。软软地喊了一句:“娘。” 明盛低头,摸了摸她的脸:“蓁蓁乖。” 沈阙之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明盛,他的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没事,元儿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 一家人乘马车回府的时候,车内的气氛还是很低靡。明盛将头靠在沈阙之的肩膀上,眼睛红红的,一直在不停啜泣。长蓁从未见过明盛这个样子,她一直觉得,这位硕果仅存的长公主,一直是骄傲的,光芒足以睥睨万事万物。她用坚不可摧的形象为自己筑起一道遮风挡雨的屏障,可是今天,长蓁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脆弱的时候。 她正在满心心疼明盛,脑海中突然响起叮的一声:“系统友情提示:母亲伤心欲绝,是否使用道具‘如意姑姑的礼物’?” 长蓁一怔,随即闭上眼睛去看这个道具的解释:回灵丹包裹,打开后获得回灵丹,右键提交可获得经验。 回灵丹和“母亲伤心欲绝”有一毛钱关系吗?!长蓁无奈了,刚刚还表达了对系统的赞扬,现在它又捣腾出来这种无厘头的事情…… 不过经系统这么一打岔,心情的确是好了不少。她眼珠一转,蹭到明盛长公主身边,眨了眨眼睛:“娘,我给您讲个笑话吧。”说罢也不等明盛长公主回答,自顾自地讲起来,“午时三刻,烈日当空,监斩官下令:斩!突然死囚一阵哈哈大笑,监斩官问到:你因何发笑?死囚笑而不答,答曰再等一炷香。一炷香后,监斩官再问,死囚笑道:蓁蓁果然没说错,每天笑一笑可以延长寿命一炷香!” 明盛长公主红着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 沈长渊见机,趁热打铁道:“恭喜长公主成功延寿一炷香!” 沈阙之见状,笑骂:“居然将长公主和死囚相提并论,你小子活腻味了!” “那我也哈哈大笑!” …… 回到阔别的公主府,其中的一草一木、一桥一亭还都是熟悉的模样。明盛和沈阙之带着儿女们在兰亭居落座,明盛先吩咐奶娘把沈长泽安顿好,然后严肃道:“长灏、长渊、蓁蓁,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是该让你们知道了。” 三人点头。 “尤其是蓁蓁,你的兄长自幼随你父亲行走在外,现在行事已经基本成熟了。而我一直觉得你是咱们家独一无二的姑娘,的确应该娇养长大,是以疏于对你的培养——尤其是人情世故这方面。” 长蓁托腮细听。 “今日,陛下向我提了一件事情,他属意淑妃所出的二皇子登基,但是德妃所出的三皇子势大,为了不让二皇子成为三皇子的靶子,他让我们沈家出面支持处于弱势的大皇子登基,和三皇子抗衡。” 沈家出面支持嫡长子大皇子,这就意味着会成为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时打击的对象,宣御帝为了保住自己心爱的儿子,居然毫不犹豫地把唯一的妹妹推出去……难怪明盛连“皇兄”也不喊了。 “陛下年近不惑,之前一直没有风声,为何今日突然提出要二皇子登基?”沈阙之想得很细致,“若不是陛下提出的,我恐怕会认为这是个局。” “哼,我看他就是疯魔了。”明盛看样的确是气急了,“为了淑妃那个狐狸精,连嫡长子都能弃之不顾,他真是枉为人父!” 沈阙之知道明盛一生气就容易口不择言,更何况这是在公主府,也不阻拦她,沉吟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陛下文功武德,不至于这般……” “你想说昏庸?”明盛翻了个白眼,“你在吏部呆久了,看谁都三分莫测。” 沈阙之开始点兵点将:“长灏,你怎么看?” 沈长灏出列:“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长蓁:“……”不曾想如今尚能看到这么经典的对话,她不由得一乐。 沈阙之眼神一瞟就看到了她,继续点名提问:“蓁蓁,你为何发笑?” 长蓁正色道:“笑天下可笑之人!” ……被长蓁一搅和,气氛又好了不少。长蓁觉得古代人活得真累,动不动就谋划些打打杀杀、谋朝篡位的事情。何必呢?一将功成万骨枯,百年之后皆一抔黄土。遥想那英勇的黄巢起义军…… 哎,扯远了。 沈阙之无奈地看着长蓁,发现她又在神游,索性也不去管她,继续对明盛和两个儿子道:“今日,陛下指明要爹做太子太傅,看来是要沈家再出一位帝师了。” 沈长渊忽然插嘴道:“如果陛下属意二皇子即位,立其为太子,任命爷爷为太傅辅佐左右;与此同时,又让咱们家举全家之力保大皇子,那么这就说不通了。” 沈长灏沉吟:“陛下和爹娘说的话前后无法衔接,不知会否是陛下有意为之,借以试探沈家是否忠心?” 长蓁看着他们几人你来我往地讨论几种可能的情况,忽然灵光一闪:那日系统既然能提前知晓叶明媚的落水,那么一定会知道宣御帝这么做是为什么!她想到这一点,大喜过望,随便找了个理由,一个人躲到碧纱橱内,闭上眼睛召唤系统:“系统?” 脑海中浮现一行小字:“是否使用召唤符?” 长蓁选了“是”。 “您并未携带召唤符,是否花费5金购买?” 长蓁选了“是”。 “您成功购买召唤符,是否使用?” 长蓁选了“是”。 “召唤失败!是否继续购买?” ……还是和上次一样。长蓁因心中有事,难得没有骂人(系统),耐着性子重复以上过程…… 系统终于姗姗来迟了:“尊敬的9527号女主,请问您有何指教?” 长蓁急匆匆地问:“我想知道,宣御帝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系统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是否购买道具‘通今晓古’?” “是。” “非系统内部人员或vip女主,无法购买高等级禁忌道具!” “……”我#¥%&……(被气乱码了) 谁知道更让她生气的还在后面:“因女主尝试使用禁忌道具,达成邪恶事迹‘禁忌的诱惑’,经验-1000,技能点-500,灵气-10。” 长蓁真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她悻悻地地从碧纱橱内走出来,他们关于谁人即位的讨论也告一段落。现在明盛正在说的是另一件事情:“阙之,四月初,多国来大业朝觐,陛下必定会让爹和二老爷和你在三月时上任,你若有看上的位子,尽管告诉我!陛下想让我们替二皇子打掩护,还得出更多的血才行!” 她冷冷一哼,完全恢复了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沈阙之看她这么快就收拾心情之后满血复活,居然有淡淡的难过。因为人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中成长起来的,如果有可能,他会希望明盛一直是当年策马同游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无忧无虑,眼神纯净似水。 他和明盛对视一眼,彼此都懂了对方的心思。沈阙之招手让长蓁过来,把她抱起来放在明盛和自己中间,爱怜地看着她:“蓁蓁,希望你会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 第十九章 啊十九章 虽然明盛和沈阙之的愿望很美好,但是理想之于现实,一般都是不现实的。== 鉴于这一点,明盛决定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自己就是小时候过得太安逸,本以为皇兄会护自己一辈子,没想到现在还是感受到了人性的善恶。 她今日给长蓁讲的第一课,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经典案例:叶家vs权家。 “叶家知晓自己的富贵都是拿命换来的,况且自己在京根基不稳,急需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自然要和我们示好。那叶明媚也不算太蠢,在叶家和权家断了联系后,依旧表现得很大气。还有叶家和你三婶林家是世交,祖宅都在江南。叶家和我们结盟,也可以称为是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在,与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长蓁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在琢磨刚刚从自家三哥(沈长渊)那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这次万国来朝,有一个国家很是特别,他们国家于大业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可是这个国家奉行和平主义,在国内广为流传的名言是“皇帝轮流做,一天到我家”。 据不可靠小道消息(沈长渊)称:这个国家最大的特点,是一个皇帝的在位时间必定不超过一年。他们竞选皇帝的方式也很别出心裁,那就是猜拳(……)。 话说唐中宗李显是历史上最牛x的皇帝。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己是皇帝,父亲是皇帝,弟弟是皇帝,儿子是皇帝,侄子是皇帝,更要命的是他妈也是皇帝,于是历史给了他一个很光耀的名字:六位帝皇丸。 鉴于猜拳这是一个极具随机性的比试,导致这个国家的现任皇帝,也是一枚著名的六位帝皇丸。这样的情况,就不难理解为何他们国家会出现那样的名言了…… 明盛说得口干舌燥,拿起五彩小盖盅抿了口茶,发现女儿又在神游,伸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不悦道:“蓁蓁,你这个态度非常不端正,我很不喜欢。” 于是长蓁扭了扭身子,在宽背椅内坐直了,继续神游。 …… 也许是因为明盛也深知“罗马不是一个白天建成的”这个道理,她看长蓁着实是无心学习,索性放她出去玩耍。 得知长蓁回京,自然有不少想找她叙旧的,当然也少不了找她茬的。 前者代表人物:顾明熙、顾明煦;后者代表人物:陆仙月和陆神光。 要说陆仙月和陆神光与长蓁之间的恩怨情仇,那可谓说来话长。若是从长蓁第一次在系统的“指引”下来到大业开始说起,那么六万字就很容易凑出来了……哎哎别砸臭鸡蛋啊,注意素质,素质! 好罢,那是在一个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实际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沈长灏和沈长渊好不容易都休假,长蓁就缠着他们带她出去玩。 有老成稳重的沈长灏在,明盛只是嘱咐了几句就放行了。到了京郊狩猎场,宽广的草原让长蓁十分欣喜,更何况有哥哥们在,长蓁放心大胆地松开缰绳任由马驹奔驰。长蓁放任马驹四处溜达,自个儿仰面躺在马背上,闭上眼睛感受大自然的柔和惬意。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也跟她的后面,模仿她的动作…… 本以为只有自己一家来跑马,没想到偌大的草原另有其人,更可怕的是,陆仙月和陆神光屏退了一干侍从,也是闭着眼睛放任马儿奔跑。但是与长蓁她们不同的是,她们穿着衣袂飘扬的长裙,立在马背上,伸开双臂做拥抱风的动作,具体动作详见“泰坦尼克之船头的肉丝”。 本来么,几人的马都是难得一见的神骏,理应及时避开障碍物,可是马也有一个通病,他们见了彼此,不是英雄见惺惺相惜,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于是双方的马一打照面,鼻子中喷着气扬蹄长嘶,把彼此身上坐着的主子都掀到了地上! 我们刚才说了,长蓁是仰躺在马背上,而陆家姐妹是站在马背上,根据加速度运动定理(……),陆家姐妹摔得当然要比长蓁惨!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陆家姐妹的祖父是和沈大老爷打擂台的首辅热门人选之一,陆家姐妹的美貌自名字中就可见一斑,但因和长蓁年纪相近,活动圈子也基本相同,于是就经常被拿来比较。长蓁因有一位公主娘亲,稳压二女一头。 是以三人见了面,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 顾明熙、顾明煦约长蓁出来玩,目的旨在去瞅瞅“三叔又弄来什么好东西了”,沈长渊活泼好动又聪明伶俐,一直是京城小霸王们的头头,他带领着几家惹不起的小少爷们在京城四处惹事,犯下的事情真是罄竹难书……明盛没少因为此事敲打他,但是沈长渊极为聪明,做事从不留下把柄,是以基本没有人告状到明盛长公主那里的话,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沈长渊的伟大事迹大概列举如下:放火烧了怡红院接客的绣楼,带人凿穿了海上霸王走私的货船,还有偷偷潜入望南楼先生们的家里偷出了期末考试的答案。== 因以上种种令人皆大欢喜的伟大事迹,沈长渊成为了京城叛逆公子们学习的榜样。顾明熙和顾明煦这一对小霸王也不例外。二人看到长蓁按时到了约好的茶楼,不等她落座就一句接一句问道: “蓁蓁,三叔去哪里了?” “蓁蓁,带我们去找三叔呗!” “蓁蓁,三叔又弄来什么好东西啦?” “蓁蓁,三叔……” 长蓁被他们吵得头大如斗,忍无可忍之下,喝了一声:“别吵了!三叔……我三哥他被我爹带去吏部实习了。” 顾明煦怔了怔:“什么叫实习?” 长蓁也是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然后绞尽脑汁解释道:“就是……临时工作。” 顾明熙不满道:“三叔总是自己去欢乐,从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自己去欢乐?”长蓁啼笑皆非,“他自己才不乐意呢,是被我爹逼着去的。” 顾明煦叹了口气道:“唉,没有三叔,日子过得就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旁边他大哥点头表示赞同。 长蓁被逗笑了,她故作严肃:“你们都不小了,还这般打打闹闹!堂姐就没有管你们么?” 顾明熙和顾明熙的母亲是长蓁的堂姐浔阳郡主,听到长蓁这么问,顾明煦叹道:“娘说过了年就把我们送去翰墨轩,那里的课程可要比望南楼难多了!” 不论何时学习都是学生们最头痛的一大难事,三人心有戚戚焉地互相对视,然后顾明熙岔开话题:“哎,不说这些啦,好不容易才等到蓁蓁回来——咦,蓁蓁你给我们从江南带什么啦?” 长蓁扭头让桂棹拿出两个大荷包,笑着递给二人:“少不了你们的礼物!” “来而不往非礼也,喏,蓁蓁,这是我和哥哥特意为你留的。”顾明煦也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卷轴, 长蓁爱书法是出了名的,几个玩的好的小伙伴家中非富即贵,自然少不了这种书法的珍藏。长蓁缓缓展开顾明煦递来的卷轴,发现是和容浣尘难得一见的行书,不由得大喜:“这真的是草书圣手的亲笔么?” 顾明熙翻了个白眼:“真的,难不成我们还会拿假的骗你?” “就是。”顾明煦接话道,“掉价不掉价啊?我们以后还用不用混了?” 容浣尘被称为草书圣手,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其他的字体写得不好。据传,他的行书堪比羲之,楷书犹胜钟繇。长蓁搜集了他许多草书的墨迹,行书和楷书却未曾一见,今日看到容圣手的行书亲笔,她简直都快欣喜若狂了:“谢谢侄子们!” 顾明熙&顾明煦:“……” 都说冤家路窄,不知是有意而来还是无意遇见,长蓁和顾明熙、顾明煦刚刚踏出茶楼二楼的雅座,就在楼梯拐角处遇见了陆仙月和陆神光。她们二位打扮得仍和名字一般无二,陆仙月一袭淡蓝色的水袖掐腰银纹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陆神光一袭大红绣桃花的蜀锦长裙,裙摆的褶皱令她看起来容色照人。二人配以高高的飞天髻,两个姑娘并肩而立,如同仙女下凡一般。 其实如果她们不是处处和长蓁作对,长蓁还是很欣赏这两个美女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若不是美女而是美女蛇,那就避之唯恐不及了。 几人在不大宽敞的楼梯拐角处遇见,陆神光当先发难:“沈姑娘好久不见啊,在江南这一阵,是没修养好还是怎么的,个头怎么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啊?” 一双纤纤素手轻柔地拦住了陆神光,陆仙月向前踏出一步,温柔地作揖:“仙月见过沈姑娘、见过二位顾公子。”待起身之后,她回头轻轻训斥陆神光:“神光,怎么说话呢,沈姑娘家中遇难,本就值得我们同情。” 长蓁见识过这两姐妹的战斗力,把头稍稍偏向一旁,也不想搭理她们。可是顾明煦是急性子啊,他霸道惯了,平日里玩的最多的姑娘就是长蓁,家中并无其他的姐妹,乍看到陆氏姐妹欺负长蓁,忍不住就向前踏了一步:“你怎么说话呢?!挤兑人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陆神光轻蔑一笑:“女孩们的事情,你一没长毛的小少爷插什么嘴!你不过就是沈长蓁旁边跟着的一条狗罢了!” “你!”顾明煦从未听过这般出口伤人的话,气急之下握紧了拳头。 顾明熙眼神阴鸷,狠狠地盯住陆神光,刚想说什么,却见身侧的长蓁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一个清脆的“啪”声突兀地响起! 陆神光捂着脸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长蓁:“你……你敢打我?!” 长蓁双目直视陆神光,毫不退让:“你口不择言没有教养,我打你,是替你姐姐教训你!” 陆仙月扶住陆神光,脸上不见了惯常的笑容:“沈长蓁你欺人太甚!” “是谁欺人太甚!”长蓁厉声喝道,“陆神光出口伤人却不知羞耻,陆仙月包庇妹妹过错也不知悔改,待这事捅到御史台,看看是我沈家不占理,还是你陆家理亏!” 第二十章 哇二十章 (……) 长蓁厉声喝出这句话后,对面的陆神光眼神忽然狠戾,与此同时,长蓁脑海中响起叮的一声:“恭喜9527号女主达成事迹‘花样作死小组赛季军’,成功拥有5个敌人,经验+2000,技能点+1000,灵气+50,武力+10,恭喜女主升至8级!” 长蓁还未吐槽系统开发者起的破事迹名,忽见一个巴掌迎面而来,她迅速抬手抓住对方手腕,怒视陆神光:“你做什么?!” 陆神光不曾想巴掌被截住,愤愤地抽手回来,目光仍旧狠戾:“以牙还牙而已!” “以牙还牙?”长蓁冷笑一声,“你若是向顾少爷赔罪,我就让你还回来我这一巴掌!” 她说得斩钉截铁,陆神光旁边的陆仙月目光微闪,仍旧语声轻柔:“沈姑娘说话可算话?” “当然算话。”长蓁眼看陆仙月唇角微微上扬,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不过,赔罪是要在太后和双方长辈面前。” “你!”陆神光气急败坏,抬手又要打,长蓁上前一步站在她的巴掌范围内,目光无畏:“你打啊!你猜你打出这一巴掌之后,你爹会不会因此事而罚你!” 陆神光愣了一愣,挥出去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 陆仙月的笑也挂不住了,她心下不解,权永宁对沈长蓁的评价,明明是“头脑简单易轻信,息事宁人无胆量”,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这样!她权衡片刻,做出了判断:“沈姑娘,今日的事是个误会……” “误会?!”顾明熙亦上前一步,脸上挂着隐忍的愤怒,“陆姑娘那么明显的出口伤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事还能曲解为误会,陆家未免太过欺人太甚!”他年纪比顾明煦和长蓁都大些,不说则已,一说就把事情抬高了一个层次——陆家欺人太甚,就不单单是孩子们之间呢的小打小闹,如果要上折子告状的话,就师出有名了!晋国公府虽无实权,但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怎么会交给无能之人来继承,顾明熙是实打实的晋国公继承人,自小培养起来,想问题自然要比其余人更靠近政治层面。 而不同于哥哥的冷静,顾明煦则是显而易见的怒气冲冲:“哥你废话什么,告到陆阁老那里就行了!”陆阁老是陆仙月和陆神光的祖父,为人很是严禁,正是和沈大老爷竞争首辅的劲敌。在这紧要关头,如果陆家出一点岔子,陆阁老定不会轻饶犯错的人。 看样陆家姐妹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陆神光一听提到了陆阁老,立刻杏眼圆睁。而陆仙月美丽的眼睛里也闪过恐惧。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顾明熙慢条斯理道:“明煦你也太胡闹了,这样的小事怎好劳烦陆阁老呢?我们麻烦祖父递个折子就好。” 泥煤!陆仙月有苦难言,你麻烦你祖父晋国公递折子,还不是递给了皇帝!这样的小事不去麻烦陆阁老,却捅到皇帝那里,吃亏的还是自己和妹妹!她瞪了一眼长蓁,又神色复杂地盯了顾明熙一眼,仍旧微微一笑:“仙月失礼,带着妹妹先走一步。” 她偃旗息鼓,长蓁自然不会穷追不舍。待陆家姐妹走后,顾明煦一甩袖子,闷闷不乐道:“太讨厌了,没得败坏心情。” 顾明熙瞪了一眼顾明煦:“你这性子倒是改改,总是这么冲动。” “要你你能忍嘛?” “不忍也得忍啊!”长蓁做沉思状,“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置乎?你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再看他!” “哇。”顾明煦面带崇拜,“蓁蓁,你居然可以这么哲理!” 长蓁微笑点头,正待说什么,脑海中又出现了叮的一声,随即是那个熟悉的女声:“恭喜9527号女主达成事迹‘丧心病狂的抄袭’,经验-1000,技能点-500,灵气-10。很遗憾,9527号女主的级别降为7级。” 一开始长蓁听到这个事迹后,刚想吐槽些什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系统的事迹可以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正面事迹,这样的事迹增加的经验和技能点一般较多,有时还会增加灵气或者武力;另一类是负面事迹,这样的事迹反而会减少经验和技能点,并且还会扣除灵气…… 综上所述,系统其实是有自己的一套道德品评标准的,就像刚才自己昧着良心认下了那句话的原创……就受到了一系列的惩罚。 她在冥思苦想怎么才能取得更多的事迹,顾明熙拍了拍她道:“蓁蓁,该走了,你发什么呆?” 长蓁“哦”了一声跟上,顾明煦小声对顾明熙道:“我猜蓁蓁是在琢磨怎么和长公主告状。” 顾明煦轻叱:“用词不准确,蓁蓁是在琢磨怎么杀人不见血。” …… 三人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长蓁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顾明熙颇为担心。顾明熙看出长蓁的心思,笑着安抚她:“没事啦,蓁蓁你不是也说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吗?” 长蓁看他故作轻松,只得避开这个敏感点。陆神光说话的确太过伤人,晋国公府虽无实权,可是爵位世袭罔替,现任晋国公——也就是顾明熙顾明煦他们的祖父,是随先帝打天下的老将,今上对于这个老功臣也是赐予极大的尊荣。 能尚郡主的人家,怎么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顾明熙无疑是晋国公培养出来的一个成功的接班人,小小年纪就已经崭露头角,显现出了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和小小的狡黠。他知道在弟弟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知道在事情不可控制的时候把控局面。长蓁忽然很庆幸:幸好这家伙是和我一个阵营的! 长蓁策马回了公主府。她在府前跳下马,互听后面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蓁蓁!” 一身红色蟒袍的英挺男子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个略小的身影和几个侍从。看到此人,长蓁很开心:“爹!” 沈阙之跃下马,看着长蓁居然难得地严肃:“蓁蓁,你今天打了陆神光?” 长蓁不曾想到,除了明盛长公主,她爹的消息居然也如此灵通,只得低头讷讷道:“是……是啊。”随即为自己辩解,“爹,你是没听见,她今天说话说得可难听了!” 沈阙之扳着脸:“你现在随我进宫一趟。” “为什么?” “陆神光已经进宫了,你娘也已经进宫了,你现在随我进宫面圣。”沈阙之异常严肃,“蓁蓁,此事之后,我希望你任何事情都不要再优柔寡断,面对肆意挑衅之人,你放心大胆地去打!” “啊?”沈阙之的语气陡然一转,把长蓁惊到了:爹,你是气糊涂了吗?这画风不对啊! “蓁蓁,你这一巴掌打得极好!”沈阙之身后绕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笑眯眯的沈长渊,“爹和娘知道你扇了那陆神光一巴掌之后,心情大好呢。” “……” 沈阙之神情欣慰:“虽然为父不太欣赏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蓁蓁,就应该狠狠地打!” ……几番对话过后,长蓁终于听明白了:鉴于自己一向“软弱”的表现,在今日自己扇了陆神光之后,明盛长公主和沈阙之大喜过望,认为长蓁的所作所为完美地贯彻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y”,即使是被老师(宣御帝)喊了家长,也是满带微笑地去了。 对此,长蓁只能说,自家爹娘真的是线条粗犷、精神大条的天生一对…… 宣御帝听闻此事大吃一惊,两大贵女在京城最热闹的茶楼里大打出手,这话题想不火都难。他仔细询问了一番参与斗殴的人员,又听说有顾家的两个小子,又是头疼:晋国公和长公主都最是护短不过,陆神光看起来是讨不到好了!再说了,小小年纪说话居然如此尖锐,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的!还是都喊过来了解了解情况吧! 当先到场的是陆神光的父母,随后是意气风发的明盛长公主,接着是晋国公世子和浔阳郡主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来了,最后沈阙之才带着长蓁姗姗来迟。 陆神光的父亲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和沈阙之的吏部侍郎同为正三品官员,他们二人在彼此女儿仇视的目光中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两家的过节。长蓁对此很是惊叹:果然都是合格的政客!厚黑学融会贯通得很不错! 长蓁瞟到顾家的两个小公子站在父母身边,丝毫看不出一点担心,不由得好奇地蹭过去问:“堂姐怎么和你们说的?” 顾明煦兴高采烈:“那陆神光口出狂言,我娘说势必要讨回公道。” 顾明熙轻咳一声:“明煦慎言,万事不可得意忘形。” 长蓁恍然大悟:公主和郡主的霸气果然不是吹的,看来浔阳郡主的脾气也不容小觑啊!她思及此处,忽然想起:咦,我好像还是个郡主来着? 第21章 如何凑出七个字 宣御帝看着底下“看似相谈甚欢、实则激流暗涌”的场景十分头疼。他抬眼示意身边站着的太监,常公公常年在皇帝身边侍奉,自然明白什么意思,提高声音尖着嗓子道:“诸位都乃国之肱骨,怎能为逞口舌之利就伤了和气呢?” 浔阳郡主上前一步,噗通跪倒,眼泪婆娑:“陛下明鉴,我顾家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不曾想被人泼上这般污水,此气不出,浔阳就长跪不起!” 长蓁眼尖地看到浔阳拿着一个帕子在眼角拭了拭,泪水就如泉涌。她知那帕子上定染了什么刺激泪腺的东西,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哭戏神器啊! 晋国公世子长袍一甩,在妻子身边跪下,目光坚定:“陛下圣明,定会还我顾家一个公道!”在他们二人身后,顾明熙、顾明煦齐齐跪下,齐声道:“陆姑娘言语间咄咄逼人,请陛下明鉴!” 这一番唱作俱佳,让长蓁简直大开眼界,她还趁众人都不注意,偷偷给顾明煦竖了个大拇指。 陆神光之父能做到三品之位,绝对不是等闲之人。他见势不好,也一撩衣摆噗通跪下:“陛下,小女此事的确有错在先,她的确不该向顾小公子口出狂言,臣下绝不包庇小女的过错。可是沈五姑娘出手伤人,性质比之小女更加恶劣!陛下英明,请在治罪小女的同时,千万不要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他言语中句句针对长蓁,明盛早听不下去了,当下拍案而起:“陆广阳,你莫要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是谁做的陛下自有判断,你推卸责任实非君子所为!” 宣御帝知道这个妹妹向来脾气暴躁性子直,也不以为忤,摆摆手道:“阿元坐下。” 明盛长公主白了陆神光父母一眼,气哼哼地坐下了。 宣御帝又道:“顾爱卿和浔阳也起来吧,两位小公子也都起来吧,来人,赐座。” 待诸人都落座后,宣御帝捏了捏眉角,十分疲惫的样子:“既然闹到了朕这里,朕就当一下大理寺卿,来给你们断一断案罢。据五城兵马指挥司所报,事情是由陆神光当先出言不逊而挑起?” 长蓁、顾明熙、顾明煦都点头,陆神光御前不敢撒谎,是以她自己也勉强点了点头。 “然后沈长蓁就打了陆神光一巴掌?” 长蓁继续点头。 “那么陆神光,你究竟说了什么?从实道来。” “这……”陆神光眼神闪烁,因为她知道此话一出,过错必定都是在自己身上。她纠结的神色和躲闪的目光早就引起明盛长公主不满。看她还在支支吾吾,明盛喝道:“敢作敢当,你快点说!” “阿元!”宣御帝十分头疼,赶忙喝止妹妹。 明盛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陆神光知道此事在今日必定会出一个结果,是自己说过的话,如果不承认的话,那沈长蓁说不定又兴起什么风浪……她咬了咬牙,心一横道:“我当时说,顾明煦就是沈长蓁旁边的一条狗!” 听闻此话,在场众人无不神色各异!晋国公世子神色阴沉,浔阳郡主面带愤怒;沈阙之不动声色,明盛面露微诧。空气中陡然出现诡异的寂静。 打破这一寂静的是一声巴掌声! 陆神光捂着脸,呆呆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父亲:“爹……”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陆广阳迅速判断出当前情况对自家不利,当然要抢先在皇帝发怒前做做姿态,这样好歹也能挽回些印象分!“诗书女德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去向顾公子道歉!立刻!”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明盛看在眼里。明盛冷笑一声:在座众人基本都是在宫廷中摸爬滚打长大的,非宫廷长大也是浸淫政界多年,如何看不出他的意图!当下反驳道:“一个大家闺秀说出那种话之后,仅道歉就完了吗?!” “那公主还要小女怎样?非要小女以命相抵吗?”陆神光之母眼泛泪花,但还是努力和明盛直视,“沈姑娘还打了小女一巴掌,那这个帐要怎么算?” “你居然还敢胡乱攀咬!”明盛不曾想陆神光之母居然敢把话头扯到长蓁这里,怒目圆睁道,“若你女儿没有口出恶言,那蓁蓁何曾会动手!” 一直沉默的沈阙之慢悠悠地补刀:“陛下,小女是什么性子,您应该很清楚。”言外之意,能把我女儿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能惹得动了手,那人真真该罚! 长蓁儿时与叶明媚一言不合被欺负,明盛告状到太后那里的事情,宣御帝何尝不知道?沈阙之此言一出,他立刻想到,这么多年看着长蓁长大,她的性子的确算不上硬。其实这样的破事,若不是这几家权贵凑在一起,他也懒得处理……尤其是有明盛长公主的地方,王霸之气很难施展,这样着实有损自己的威严…… 唉,头好疼,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 这么想着,他就有了结果:“陆神光出口伤人,罚抄女戒千遍,禁足一个月;沈长蓁打抱不平却是动手在先,罚禁足半个月。” 明盛刚想说什么,被沈阙之拉住了。明盛硬生生地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然后瞪了一眼陆神光,也没看皇帝,转身走出了大殿。 待众人都离开,宣御帝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苦笑着对身边的常太监道:“阿元这是在怨我呢。” 常太监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他安慰皇帝:“陛下,公主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但愿吧。” · 明盛长公主对于宣御帝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行为非常不满。 但是鉴于是自己的女儿打了别人,自己又没有受伤,况且自家女儿的处罚明显轻于对方,总体来说,她还是非常开心的。 而长蓁这次受罚,算是替顾明煦出头。顾明熙和顾明煦不由得对长蓁感恩戴德,在分别前居然恭恭敬敬地对她鞠躬道:“小姑姑,谢谢您!” 长蓁先是愣了愣,然后佯装老成:“侄子们真乖。” 顾明熙&顾明煦:“……” 这一场沈陆两家的撕逼大战正式结束。经此一事,晋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关系更加紧密了。 第22章 这章 脑洞有点大 经此一役,京城都知道那个曾经软柿子的沈长蓁不再好捏了。一只柿子成长为榴莲,世人对此的评价居然是“公主无弱女”。 很难准确描述长蓁那种微妙的心态,这种心态就好像本来你是一个软妹子,不过稍稍发了次脾气,就光荣成为了一名女汉子…… 鉴于此事皇帝还是极大程度上偏向了沈家,明盛长公主对宣御帝的态度稍稍和软了些。但是在皇帝宣旨封长蓁为长乐郡主后,明盛的态度却陡然一转——因为她想起来这一茬了,在她回京当日,宣御帝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沈家:你们是我推出来保我心爱的儿子的,此事已定就别闹腾了,给你女儿个封号就消停吧。 怪不得有人说天家无兄弟,没想到连兄妹也没有了。 来宣旨的是宣御帝近侍常公公,他常年伴随皇帝左右,自然知道这位长公主是什么脾气。来了之后也不摆架子,反倒赔笑道:“长公主,老奴来传话了。” 明盛劈手就砸了个茶碗(这点倒是和皇帝很像),喝道:“说完该说的,立刻走!” 茶碗砸在常公公脚边,他吓了一跳,然后哆哆嗦嗦地拿出一个金黄色的卷轴…… 明盛抬手又想扔东西,但是看了看哆哆嗦嗦的常公公,又把手放下了,瞪了他一眼道:“那些繁文缛节不要读了,快快告诉我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封沈五姑娘为长乐郡主,封地冀州长乐郡加封汤沐邑!” 明盛强忍怒气赶走了常公公,看着面前的圣旨像吃了苍蝇一般。一想到女儿这封号是怎么来的她就恶心! 但是长蓁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封号这种东西,买到就是赚到(?),自己本是一介布衣,没想到来到大业之后,还可以混个郡主当当,看起来也还不错。虽然之前是明盛长公主之女,但是还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地来招惹自己,估计有了这个封号后,来的人会更多了罢? 说白了她的心思和很多有志青年很相似,你可以称呼我是谁谁谁,但是绝不可以称呼我是谁谁谁之子。长蓁的想法就是,你可以称呼我为长乐郡主或者沈长蓁,但是你喊我明盛长公主之女我就不乐意听了…… 哎这是扯哪儿去了? 因长蓁觉得这个封号还不错,出去游玩还有仪仗可以摆摆威风,所以也就卖力劝说明盛。明盛本是窝了一肚子火,但是看到长蓁喜笑颜开的小模样,又叹道:“难为我儿,这般安慰为娘。”接着反过来安慰长蓁:“我儿不必忧心,这点小风浪娘还是经得起的。给你的东西就拿着,这是我们家应得的!我还嫌给得少了呢!” 长蓁想说您想多了…… · 在宣御帝有意无意的补偿之下,沈家的为官之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多,沈阙之成功担任吏部尚书,成为开国百年内最年轻的尚书。 在沈沧带着大房二房回到京城之后,迅速走马上位,任文渊阁大学士一职,成为新一位内阁首辅,并担任大皇子之师。特封光禄大夫,赐金章紫绶。 许多人认为,沈家此次回京,必定要休养生息许久才会起复,所以陆神光才敢挑衅长蓁如此肆无忌惮。但是宣御帝接连颁发几份圣旨,一切都在向世人昭示:沈家是老子罩着的,老子的妹妹也是老子罩着的,没眼色的尽管来找死! 与此同时,陆神光的祖父陆谦担任武英殿大学士,即次辅。悬空已久的首辅和次辅之位找了两个老对头来坐,不得不说皇帝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明盛长公主知晓此事后又砸了一只茶杯:“真是狐狸!想让我沈家为他卖命时还不忘搞制衡那一套!” …… 在沈家成功起复之后,万国来朝的日子也渐渐临近。说是万国来朝,其实只有几十个国家,其中还包括出了“六味地黄丸”的那个国家。这和“号称百万雄兵”是一样的道理,好歹输人不输阵么! 其实这样的弹丸小国,大业若要吞并不过是动动指头的事,动的还是小指头。但是现在是个难得的和平年代,更何况都把这些小国吞并了,拿什么来朝觐大业,彰显大业的国富民强呢? 就像某人玩游戏时曾说过一句话,在绝对的输出面前,所有的治疗都是浮云。对于大业来说,那就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小国都是浮云…… 长蓁虽知道这次万国来朝,不过是皇帝的虚荣心膨胀了,那些依附他的小国就来捧一捧臭脚。但是她还是很开心,据闻此次前来的国家中有虢国,虢国最有名的不是他的国名难写难认,而是出了一位容浣尘。 古语曾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些小国的人安全和衣食住行都得以保证的情况下,有的开发了旅游等项目,有的做起了特产贸易,还有的就专心搞文化。 虢国就是一个文学氛围及其浓郁的国家,虢国的人都比较自恃清高,都知道清高是文人的通病,这本来无可厚非,可是几乎全国的人都这个劲儿就不太好了。不过幸好虢国全国人数才不过一千,不然更多的清高文人在一起扎堆,也是会唾沫横飞的——不管是否能够伤人,不太干净健康就是了…… 但是就在全国集体清高的时候,出了一位容浣尘。 他被誉为虢国最年轻的草书圣手,在虢国文人扎堆,而众所周知文人写字都是不差的,这么一群清高的文人知晓一个年仅弱冠的小子被誉为草书圣手,成群结队地来找他单挑—— 结果不用说,纷纷铩羽而归。从此之后,草书圣手的名号花落容浣尘。 容浣尘此人,虽也是文人,可是他并不像文人那般清高自傲。他背着行囊,漫步青山绿水,有灵感了就写几句诗,灵感大发了就写一篇文章。写完之后他也不留着,看到投他眼缘的人就送给人家,也不说自己是谁。 那些人有的把他的字珍藏家中,更多的却是把他的字卖了出去——得到一两句诗的就制成扇面,得到一整首诗的就制成斗方,得到一篇文章的就制成卷轴……万事万物,一旦泛滥就不值钱了,不过幸好他写的不是很多,更何况此人走南闯北游历各国,送出的字也就散落各地了。 他曾在宣御帝万寿节之时路过冀州长乐郡,心有感触,遂手书《长乐集》。这家伙也是,写完一篇洋洋洒洒的感触之后,得知是宣御帝的生日,似乎觉得自己在人家地盘上,却不送老大生日礼物于理不合,于是把《长乐集》丢给了冀州的知州,还附赠了一封信解释一番。 冀州的知州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长乐集》丢到自己州府的,但是他把《长乐集》奉给宣御帝后,把那封信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 长蓁本不知晓容浣尘是何人,是她偶然一天看到沈长渊的扇子上面有几句诗是“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从”,那字体和诗句都让她颇有一种熟悉之感,但是一时片刻却想不起来。她也懒得费脑筋想,看容浣尘的字真的很不错,就四处搜集了来练。 据说这次万国来朝,虢国派来的使团团长就是容浣尘,长蓁心中十分开心,或许还能和他探讨一下文学呢,毕竟想当初我也是个文艺少女呢。 是以她就把这事上了心。 · 万众瞩目的万国来朝如期而至,有的国家来了寥寥数人,有的国家却派了一个连来……因为这次万国来朝,来往路费全报,包吃包住还包娱乐,这么好的公费旅游,谁不来谁缺心眼。用长蓁的话就是说,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除了对容浣尘抱有极大的兴致,长蓁还很好奇据不可靠小道消息(沈长渊)所说的那个,由猜拳决定下任皇帝的国家。试想一下,如果“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件事真正得到实现,那得减少多少无谓的伤害……或许这个国家的人还能得个宣御帝和平奖呢。 为了招待万国(伪)使者,皇帝在未央宫内设宴,款待众位使者和王公贵族们。长蓁因有封号,有幸跟随爹娘赴宴。而沈长灏和沈长渊身为大业官员,将会在接下来为期一个月的访问中接触到各国使者,是以他们对于不能设宴并无太多的意见。 有意见的是沈长泽。 他现在已经能说连贯的句子了,能够流畅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于是他对于“爹妈带着姐姐去吃大餐”此事表达了自己极大的不满:“我也要去!不让我去我就不吃饭!” 此事当然被明盛无情pass了,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儿就知道要挟家长了,此风不可长! 第23章 我有新技能get√ 重檐翘角的未央宫金碧辉煌,张灯结彩,殿内觥筹交错,美酒醉人。 殿内上首坐着宣御帝和褚太后,皇后因重病并未出席。在二人的左手边,是大业的重臣贵族们;在二人的右手边,是各国的使者们。 长蓁因有封号得以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场面,使者们因各国风俗的不同,穿着上也不甚相同。这有些类似汉族和少数民族。使者们都是各国派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宴会刚一开始,就有人向宣御帝敬酒:“尊贵的陛下和太后娘娘,大业的盛情,和我们草原的马奶酒一样香醇,我们纳吉国,愿世世代代效忠陛下和太后娘娘。” 长蓁循着声音望去,见此人发型是在古代难得一见的杀马特风格,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这人虽然造型独特了些,汉话也说得不太好,可是他略略发红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却很真诚。 宣御帝向他遥遥回敬:“纳吉使者有礼。” 纳吉国一开头,剩下的当然不甘寂寞,第二个便是桑圭国的使者,他站起来后,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方言,然后高举酒杯仰脖饮下,然后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方言。 长蓁偷瞄宣御帝,在桑圭使者刚开始的时候,宣御帝还能保持优雅的笑容,在对方叽里呱啦了一堆之后,宣御帝脸上就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了——你来老子国内,跩什么洋文!长蓁心道宣御帝能坚持这么久,还真是不错,果然是高素质人才。谁料念头刚转,宣御帝就不耐烦地摆手道:“打住打住,说点朕能听懂的。” 那人估计也看出了宣御帝的不耐烦,求助似地四处张望,忽见一人自不远处站起,用熟练的桑圭话和他聊了几句,然后这个后站起的人朝着宣御帝拱手:“陛下,请容许我为他翻译。” 宣御帝看他起身的位置并不是给桑圭国安排的座位,约莫着此人是友情帮助的,遂对此人产生了兴趣,身体微微外探道:“准了。” 那桑圭国使者和外国雷锋交流了几句,桑圭使者又开始叽里呱啦:“#¥%&*……” 外国雷锋:“尊敬的陛下,您的山川浩瀚,地广物博……”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完了那些老套的马屁词,长蓁本一直在专心地吃,忽听宣御帝问道:“这位公子,请报上名来。” 外国雷锋道:“在下容浣尘。” 神马?长蓁自美食中抬起头来,看到对面这位身长玉立的年轻公子,忽然想起几个词可以描述他:面若冠玉、白衣胜雪。 在场的人听闻容浣尘的名字,纷纷窃窃私语,一直默不作声的褚太后也来了兴致:“你就是那个草书圣手?” “浣尘年轻,圣手一称绝不敢当。” 宣御帝见他回答得颇为谦虚,起了爱才之心:“你帮桑圭国使者有功,可曾想要什么赏赐?” 这也有赏赐?长蓁竖起了耳朵,在座谁曾想,多掌握一门外语还能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呢。 容浣尘不卑不亢道:“帮助别人乃自己分内之事,谈何赏赐?” 宣御帝对他更满意了:“此次多国来访,机会难得,朕要与容公子秉烛夜谈。” “陛下青眼有加,乃浣尘的荣幸。”容浣尘虽口说荣幸,脸上却依旧神色淡淡。 褚太后看了一眼长蓁这般,忽然笑道:“容公子,哀家有一不成器的外孙女,极其爱好书法,犹喜公子的书法和文章,不知容公子可否赐教于她?” 在座都知晓“不成器的外孙女”是谁,奈何容浣尘不知道,他的目光在对面逡巡一圈,见有不少衣着精致的姑娘在座,不由得迷惑道:“不知太后的外孙女是何人?” 褚太后笑看长蓁,长蓁慢慢地站起来,冲着容浣尘一笑。 不曾想容浣尘陡然变了脸色:“太后娘娘莫非在戏弄浣尘?要浣尘教这么小的一个女娃娃,莫不是有意折辱?” 长蓁一愣。 明盛眼睛一瞪,喝道:“不得放肆!” 宣御帝赶忙来拦:“阿元!”然后转向容浣尘,“容公子此言何意?” 容浣尘毫不犹豫道:“七八岁正是猪狗嫌的年纪,太后娘娘的外孙女又金尊玉贵,我容浣尘犯不着去做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事情。” 褚太后的眼睛慢慢眯起来,目光颇为不善。 长蓁见状,哼了一声:本以为容浣尘真的是那种不恃清高、平易近人之人呢,没想到还是恃才傲物。不答应就不答应,看他跩的那样!不就是会写一首好字吗?不就是多游历几个国家、多掌握了几门外语吗?!本姑娘也会!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道:“长蓁不才,请容公子解惑。” 容浣尘昂首道:“姑娘请讲。”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和解?” 容浣尘轻蔑一笑:“出自《诗经》,此句夸赞的是卫武公。看那淇水弯弯岸,碧绿竹林片片连。高雅先生是君子,学问切磋更精湛,品德琢磨更良善。神态庄重胸怀广,地位显赫很威严。高雅先生真君子,一见难忘记心田!” 长蓁紧接着问:“那‘人亦有言,靡哲不愚,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温温恭人,维德之基’和解?” 容浣尘听长蓁念到“温温恭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好。他虽知道这句话何意,却绝对不能把它翻译出来。他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因出席宫中宴会,她梳了一个小巧的飞天髻,上面簪着点翠白玉响铃簪,随着她头部的轻微动作而发出轻轻的响声,一身双面绣荷花锦缎外裳,衬得一张素白小脸更加玉雪可爱。 长蓁其实根本没想得到他的答案,她一字一句,伴随着清脆响铃的声音更显清澈:“这句话大体是说,做人要温柔谦恭,以道德为基本。容公子年少有为,不知对于后八个字了解多少?” 容浣尘张口结舌。 长蓁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抛给他句:“simple!”哼,姑娘我也是会外语的! 她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地低头坐下,并未看到容浣尘似乎被雷劈了一样,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 在场的人皆被长蓁那一袭话震住了,过了好久,褚太后才含笑道:“哀家这外孙女果然不成器地很,在容公子面前有什么好卖弄的——来人呐,把哀家面前这盘松仁奶油酥卷给蓁蓁送过去,她小孩子就爱吃这个。” 褚太后的话可谓绵里藏针,她明摆着是说长蓁不成器,实际上是在嘲讽容浣尘——我外孙女那么小的丫头都能把你说得哑口无言,你还有什么可傲气的! 长蓁笑眯眯地道谢:“谢谢外祖母。” 宣御帝自然也是觉得扬眉吐气,他爱才是一方面,但是自家老娘的面子被人驳回,这个亏无论如何也要还回去!自己碍于多国使者都在不好说什么,不过幸好有长蓁这个大杀器在啊! 思及长蓁最近几次的表现,宣御帝暗搓搓地琢磨,妹妹在江南究竟给长蓁吃了什么,怎么战斗力提升得这么快! · 沈家五姑娘一战成名。 如果说她和陆神光的大打出手,只是让她背上了一个“女汉子”的名声;那么这次在多国使者面前,她把容浣尘说成了哑巴,以七岁稚龄狠狠地为大业争了口气,一扫虢国那些文人的傲气,就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一个神话。 对此京城诸人议论纷纷。 沈长灏(骄傲状):妹妹好样的! 沈长渊(遗憾地):妹妹怎么不乘胜追击呢。 顾明煦&顾明熙:蓁蓁威武!! 陆仙月(温婉地):沈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陆神光(蛮横地):虽说她这次真的为大业长脸了,可是要我去可以做得更好! 沈长泽:我也要参加宴会!! …… 未央宫宴会过后,不用说沈阙之和明盛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就是太后和皇帝也十分开心,而二人表示开心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赏赐流水一样地搬入长蓁的院子内。 长蓁对此当然表示地很谦虚,她真心觉得没什么可骄傲的,那容浣尘充其量二十岁出头,而自己已经是再世为人了……这之间的差距,啧啧。 长蓁本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多国使者在大业京城内游玩怎么也没有自己的事情了,没想到某日一个人找上门来。 桂棹通报有人来访的时候,长蓁正在练字,听闻有客,她随口道“请进这里来”。这个时候来的无非是沈家姐妹或者顾家小字,彼此都熟悉,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她练的是容浣尘的行书,长蓁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容浣尘这个人虽然渣了点,字还是不错的么!大业早就废除了连坐制度,自己当然也不会迁怒无辜的字体。 可是当她看到桂棹领进来的那人是谁之后,就恨不得自己曾经迁怒这些字体了。 来者正是容浣尘。 因长蓁的吩咐,桂棹领着容浣尘长驱直入,直直进了长蓁平日里嘱咐了“闲人免进”的书房。 容浣尘立在门口,目光先在手握狼毫的长蓁身上顿了顿,然后环视整个书房,片刻之后慢慢吐出一句话:“你……莫不是暗恋我?” 第24章 传说中的五姑娘 长蓁随着他的目光环视自己的书房,毫不例外地看到了书房内的墙壁之上,四处都挂着自己这些年来搜罗到的容浣尘手书。 ……看着容浣尘暧昧的目光,长蓁恨不得拿镇纸砸死自己,太特么的丢人了! 她轻咳一声,让自己镇定下来:“容公子说笑了。” 容浣尘今日前来其实是有其他的事情,他见长蓁不愿提起书法之事,也闭口不提,捡了别的事情来说:“五姑娘最近可好?” 长蓁面无表情:“托您的福,很不好。” 长蓁此话不是子虚乌有的。最近,公主府很不平静,许多人都想前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五姑娘”。在府里的时候还好,碍于公主府的侍卫,那些慕名而来之人还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可是长蓁不是一个能在家里待得住的,经常呼朋纳友地出去玩耍,可是她一出门玩耍就会被在门口蹲点的人捉住,那些人往往热情非常,握住她的手就不松开,说什么“五姑娘你真是我们民族的骄傲云云”。长蓁那小身板,要不是明盛派给她的护卫个个神勇,恐怕自己早就小命不保了。 哎,谁说明星的日子好过来着?谁说我跟谁急! 容浣尘对于长蓁近期的生活也有所耳闻,但是他近日前来明显是有其他目的的:“若我没听错的话,那日五姑娘对在下说了一句英语?” “能不能别喊我五姑娘?”长蓁翻了个白眼,五姑娘,多么邪恶的称呼…… 容浣尘听到她的要求,先是怔了怔,随后了然地笑起来,脸上带着一种确认无疑的自信。 长蓁白了他一眼,知道五姑娘是什么意思的人都很猥琐!草书圣手也不例外! 她点头道:“是,我那天是说了一句英语,那又怎样?你不是还说了一堆桑圭话么?” “我那天说的其实不是桑圭话,我说的是——”容浣尘盯住长蓁的眼睛,目光中是不容闪躲的笃定,“日语。” 轻轻的两个字,却如同当头劈下的滚滚天雷,把长蓁雷得外焦里嫩!他会说日语,还懂“simple”的含义,莫非他也是……穿来的?! 长蓁想起最初从沈长渊的扇子上看到的那两句诗“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从”,忽然就明白自己对于容浣尘莫名的熟悉感哪里来了!因为他写的东西都是模仿自己耳熟能详的诗词和古文! 卧槽,他乡遇故知! 与此同时,脑海中“叮”的一声系统提示:“恭喜9527号女主达成事迹‘一个人无聊,两个人胡搞”,经验+2000,技能点+1000,灵气+20,体力+10!” 卧槽这是什么奇葩的事迹名字……反正系统的事迹名称一直都很奇葩,长蓁习惯性地无视了那货,把注意力放在面前这个人的身上。 她在最初的震惊之余,随即就是不满:这样抄袭名人名作最终成神的剧情,本来应该是本姑娘的啊啊啊啊!!! 长蓁一瞬间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最终到口却化作了一句话:“……” 容浣尘的猜测得以肯定,早已不复当日宴会上的手足无措,微笑道:“你好,我的故人。” 长蓁白了他一眼:“别以为你我同为穿越者,我们之间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挤兑我的那些话我都还记得呢!” “你记得也是应该的。”容浣尘苦笑,“我生于虢国,性子本就不大合群,如果答应太后的要求,随我同来的使者必定认为我是趋炎附势之辈,我的名声就毁掉了。” “你的性子不大合群?这个‘群’是指你们虢国的人,还是我们大业的人?” 容浣尘不曾想长蓁冷不丁问了这么个问题,下意识回答:“当然是我们虢国的人。” “你确定不是你们虢国那群人的性子不大合群?” “……” 不管怎么说,误会解开了就是很好的。当长蓁得知容浣尘是迫于无奈才说出那些话之后,虽然释然了,可是仍旧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个人一点骨气也没有,你就应该说,尊敬的太后娘娘,我愿意为尊贵的沈家五姑娘传授我毕生所学,千难万险,在所不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容浣尘一脸狐疑:“你确定这是有骨气的表现?!” …… 不管怎么说,自己身边来了一个和自己有许多共同语言的“老家人”,长蓁还是颇为欣喜的。更何况因“传说中的五姑娘”的名气越传越广,她现在几乎除了皇宫,哪里都不能去了。 好在公主府极为广阔,容浣尘每日来陪她一会儿,这日子也不算过得无聊。 · 容浣尘时常在府内出现的事情并不能瞒过明盛和沈阙之。府内那么多朱羽卫精兵又不是吃素的,怎会连一个文弱书生的行踪都发现不了。是以容浣尘一出现明盛就盯上了,但是看他和长蓁在一起说说笑笑很是开心的样子,更何况自己女儿年纪小,二人年龄差距大,容浣尘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蓁蓁不能出门已经很难过了,再剥夺她的一个玩伴,岂不是太残忍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她仍是想不通,某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话的时候,明盛问道:“蓁蓁,你那日在未央宫狠狠地给了容浣尘一巴掌,为何却和他在府内多次见面?” 长蓁早就没想过要瞒下容浣尘频繁出现在公主府的事情,是以一早就想好了托词:“我虽和容浣尘此人意见不同,可是他的书法的确是一绝,我本就喜爱他的字迹,知晓他就在附近,怎会不和他当面切磋一番呢。” 明盛蹙眉道:“但是那日他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母后,你又让他当众下不来台,为何可以请他来我们府中?” “很简单啊,动动嘴皮子就来了呗。” “怎么说?”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明盛:“……” 沈阙之笑着道:“我们蓁蓁现在口才了得了啊。” 沈长渊接话:“那是,‘传说中的五姑娘’嘛!” 长蓁气哼哼地瞪了沈长渊一样,扭身跑了。 · 次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叶家回京了。知情人都知晓叶家此次南下,是为了躲开陇西郡王为三皇子扩充实力的,此次回京,必是有了万全之策。 而叶家的万全之策很简单,就是跟随明盛长公主和沈家。但是叶家远在江南,许多消息滞涩已久,明盛有心告诉叶家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下了一纸请帖,邀请叶家阖府前来公主府做客。 叶家是组团来的,仍旧是叶夫人领队,身后跟着三男两女。叶家长子叶桓,不过弱冠的年纪,已是五军都督府都督府都事;二子叶权,刚刚上任京卫指挥使司知事一职;三子叶檀,回京之后,尚要在翰墨轩学习一年。长女叶明清,出落地十分清秀雅致;次女叶明媚,许久不见,似乎更加活泼开朗,看到长蓁就扑过来了:“蓁蓁!” 长蓁佯装生气:“你还知道回来啊?”她看过去叶夫人身后站的这一溜儿,不得不说叶家的基因非常强大,公子英俊潇洒,姑娘清秀美丽,站在一起甚是赏心悦目。 明盛长公主就没有长蓁这么好的心情了,她是在江南的时候和叶夫人达成同盟,没想到回京之后,皇帝居然让沈家出头保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做幌子,她心知此事势必要告诉叶夫人,只是实话一说,同盟一事注定作罢。 一般情况下,两方家长若要谈论事情,是会让孩子们出去玩的。可是明盛想了想,还是决定让长蓁留在她身边。毕竟同盟之事即将作罢,还是不要再让蓁蓁和叶家人有太多的接触吧。 明盛请叶夫人在自己身边坐下,二人隔着一张檀香木方桌,明盛端起五彩釉瓷茶杯润了润嗓子,道:“今日请叶夫人前来,是有事相商。” “公主请说。” “我们两家本曾约好结盟,共同抵抗陇西郡王。可是现在事情有变,结盟一事,恐要作罢。” 叶夫人不曾想明盛这般单刀直入。叶家在京和在江南也是极有势力的,获取消息自然有其独特的途径。明盛所说的事情,她固然收到风声,只是没想到明盛长公主这般直接地说出来。 “你我既为盟友,本宫也不会瞒你。陛下属意沈家出面扶持大皇子,抵抗三皇子的压力,暗中却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 “什么?!”叶夫人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她乍闻此事,心中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过了好久才道,“……这本应是机密,为何公主愿意告诉我?” “因为你也曾告诉本宫陇西郡王的阴谋。”明盛长公主直言不讳,“本宫不喜欢欠人人情,也不喜欢和别人打机锋。倒不如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你自己决定。” 叶夫人本心中还有疑虑,但是听了明盛的这番话后心中疑虑全消:明盛直言不讳,是因为她有直言不讳的资本。她是当朝独一无二的长公主,无论何事,皇帝和太后都会一力保她。恐怕让沈家出面大皇子一事,其中另有隐情。 叶夫人思索片刻,诚恳道:“公主的好意,臣妇心领,不知臣妇和公主的盟约可还在?” 明盛道:“你并未说出你的打算,盟约自然还在。” “那么,我叶家,依旧和公主结盟!” 这下轮到明盛吃惊了:“你说什么?!” “我们叶家,和公主仍旧结盟!” 明盛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她不解道:“沈家保大皇子,会成为三皇子一派首当其冲打击的对象,其中确有风险;你们叶家本可不用涉险,却为何牵涉其中?” 叶夫人昂首道:“要论危险,叶家的荣华富贵都是险中得来,火中取栗于叶家并不是首次,还请公主能够接纳叶家这个盟友!” 长蓁看着二人以来一往,小声嘀咕道:“叶家是不是缺心眼……” 旁边叶明媚听到她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蓁蓁,怎么你还不高兴了?” 长蓁托腮:“明媚你说,我娘明明把厉害关系分析得很透彻了,为何你娘还是执意要和我家结盟?” 叶明媚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她为了表现自己强于长蓁,还是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道:“父母做事,自然有父母的原因,我们小的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啦!”她说完之后,想到另一件事,笑眯眯地捅捅长蓁,“怎么,我这一路进京,听到的都是关于‘传说中的五姑娘’的传闻,据说还有茶楼把当时的场景编成了话本呢!” 长蓁许久不出门,并不知道这些事,她听叶明媚讲完,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江湖中没有本姑娘,却始终有本姑娘的传说。唉!” 叶明媚被逗笑了:“说你胖还喘上了!” 第25章 居然有人查资料 明盛长公主抱着一肚子的疑问送走了叶家人。临行前,叶明媚握着长蓁的手目光担忧:“蓁蓁,你回京之后,权家兄妹有没有来骚扰你?” 长蓁都快把他二人忘了,听闻叶明媚所言,怔了一怔道:“没有啊。” 叶明媚舒了一口气:“没有就好,要是有的话,我会被某人骂死的。”她意有所指地朝哥哥们的方向望了一眼。长蓁顺着她望去,恰好看到叶檀的目光幽深似渊,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早已有了可以与哥哥们比肩的气质和神韵。 可是见长蓁望过来,叶檀好看的薄唇却抿成了一条线,冷冷地瞥了长蓁一眼,然后马上把头转过去了。 长蓁十分疑惑:本姑娘人见人爱,为毛你总是对我冷冰冰的?!她倔劲儿上来了,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三哥脑子瓦特了,看谁都是仇人。他骂你想来也是毫无根据的吧?” 叶明媚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我三哥骂我?!” 长蓁:“……” 傍晚,沈阙之带着两个儿子回到府中。明盛立刻向他讲述了叶家的态度。沈阙之沉吟道:“虎贲将军乃陛下重臣,他虽然人在边疆,可是叶夫人的态度必定代表了他的态度。叶夫人要和我们统一战线,这必定是说明虎贲将军站在我们这边。”他看向明盛,“阿元,是不是没有告诉叶夫人陛下的意思?” 明盛长公主面露担忧之色:“问题就是,我已经告诉她了。” 沈长灏一直在旁倾听,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叶家一直是皇帝的纯臣,若是手握重兵的虎贲将军站在我们这一边,陛下少不得要心生猜忌。” 沈阙之心领神会:“长灏你是说……”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另一边的二儿子,立刻停住,“长渊你说。” 沈长渊早就听出了眉目:“大哥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和叶家同时隐瞒我们两家结盟的消息?” 沈阙之和明盛对视一眼,都颇为欣慰:“吾儿聪慧!” 他们四人在旁讨论得热火朝天,长蓁早就听得十分困倦了。这四个人,一位是当朝长公主,从小浸淫政治不必多说;另一位已经官至六部尚书,厚黑学自然也是精通;而另外两位,虽说年轻,可都是出身世家,虽是百年书香家族,但是族中为官者众多,近期还步入朝堂,是以对于政治也颇为熟悉。 只剩下她一个半吊子货,听得十分枯燥乏味。 她正昏昏欲睡,忽然看到沈长泽的奶娘自门前经过,精神一震,飞快地说了一句“爹娘哥哥我去看看弟弟”,然后就遁走了。 沈阙之宠爱地看着她跑开的背影,笑道:“拘在这儿听了好一阵,可把这丫头憋坏了。” “我们明里暗里都提醒过她多少次了,这丫头还是不长心眼。”明盛忧心忡忡,“不算计别人是好事,可是总是让别人算计……” 她的担忧不言而喻。 沈长渊满不在乎道:“只要沈家屹立不倒,我和大哥再争气,有谁敢算计蓁蓁?” 比之弟弟,沈长灏就想得要更全面一些:“以母亲的长公主之威,也不能阻拦那些宵小去招惹蓁蓁,长渊你太天真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想问题不能深思熟虑一些?” 自从有了妹妹和弟弟,沈长渊以为自己会和“天真”这个词绝缘,没想到今日又听到了。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敬仰的哥哥。他十分无奈,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起身:“谨遵大哥教诲,长渊日后必会深思熟虑。” 明盛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儿子独怕木头脸的大儿子,笑吟吟打趣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 长蓁来到沈长泽的院阁前,守门的小丫鬟朝长蓁福了一福:“五姑娘,四少爷已经睡了。”沈长泽大排行为四。 睡前没有逗弟弟,长蓁十分不开心,悻悻地回自己的院落去了。一路跟随的桂棹和兰桨见长蓁垮着一张脸,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不开心。兰桨眼睛一转,轻声道:“姑娘,容公子派人送来了一幅画。下午您随公主见客,就没有禀告您。” 一幅画?长蓁眼睛一亮,容浣尘真是深得吾心!她加快了脚步:“嗐,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快些回去。” 回到房内,长蓁打开那幅装裱精致的画。画很简单,画布上桃枝横斜,枝上有的花朵微绽,有的花瓣翻卷,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桃花娇艳动人的姿态。花枝旁还题了一句诗,他并没有用他最出名的草书,而是用极细的笔触写的簪花小楷:“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画工卓绝,书法无双,整幅画浑然天成,纵然是不太懂画的桂棹和兰桨也看得呆住了。 长蓁乍见桃花图,自然被其中的意境所震慑。但是她欣赏过后就是对系统的不满,容浣尘那家伙走的一定是正常的穿越路线! 照他现在的名气看来,看样不用多久,他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长蓁不满意了,同为穿越者,差距怎么这么大捏?她挥退了桂棹和兰桨,关上房门,然后闭上眼睛,使用召唤卡:“系统,系统,呼叫系统!” 系统这次倒是出来地很快:“尊敬的9527号女主,系统出现故障需要重新启动,请9527号女主稍等片刻!” 长蓁:“……”我就说系统不会这么顺利地出现! 等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请不要问我茶杯有多大),伴随着一声熟悉的windows系统的开机启动声音,系统终于出现了:“尊敬的9527号女主,我是‘有文化的系统’,下面由我来为您服务。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这货重新启动后居然有了新技能,除了诗兴大发还会唱歌了!鉴于系统的前科存在,长蓁忙不迭地打断他(它?):“打住打住!我问你,容浣尘也是你们系统送过来的吗?” “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看样不让他唱完是不可能回答问题的了! 等长蓁耐着性子听系统唱完了一首完整的歌曲,系统才道:“尊敬的9527号女主,请您再次重复搜索的名字。” “容浣尘。” 两杯茶的等待时间过后,系统终于来话了:“语音无法识别,请9527号女主用键盘打字!” 长蓁:“……” 正在长蓁纠结怎么“用键盘打字”的时候,脑海中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个键盘,然后旁边出现了一句友情提示:“鉴于9527号女主现在的状态,请女主用意识打字。” 长蓁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系统又在blah,blah:“尊敬的9524号女主,意识流是由美国机能主义心理学家先驱詹姆斯创造,多运用于文学作品中……开发组首次将意识和电脑系统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了历史上的一个新的至高点,这将会是人类历史中的一个跨越式的进步……” 长蓁无暇听系统的自吹自擂,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在脑中想“容浣尘”这三个字,面前的虚拟键盘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她费尽心思,也无法用意识打字,怒道:“为什么我不能用意识打字啊?!” 正在喋喋不休的系统突然住了嘴,悉悉索索一阵之后道:“尊敬的9527号女主,您曾经使用过道具‘防御之心’,所以无法使用意识表达。撤销使用防御之心,是否?” 长蓁斟酌:若是选择是吧,这系统岂不是以后每天都能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窥探自己的秘密;可是若选否吧,许多运用意识的东西自己又无法使用,比如眼下的这个……” 鉴于好汉不吃眼前亏,长蓁选了“是”。 这次就很顺畅了,长蓁顺利地打出“容浣尘”三个字,然后点了搜索。 可是…… “资料库中无搜索结果,是否转为全历史搜索?” “是。” “您未携带道具‘中华上下五千年’,无法进行全历史搜索!” 长蓁:“……” 长蓁睁开了眼睛,心中仍有疑问,容浣尘能熟练地避开历史上曾出现的诗词歌赋,自己即使是抄袭的诗词也能符合时代的发展,各种书体笔法无一不精,绘画技术浑然天成…… 莫非……他是人之暮年才穿越过来的?! 长蓁思及此处,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太可怕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天色已晚,她正待唤人进来服侍,忽然听到脑海中想起了“叮”的一声系统提示:“尊敬的9527号女主,9526号用户查看了您的个人资料。” what?!长蓁震惊了,数字这么相近,一定是和我同朝代的人!她立刻反击:“申请查看9526号资料。” 这次系统颇不给面子:“尊敬的9527号女主,9526号用户是高级vip,享有隐藏姓名、性别、查看普通用户资料和反侦查的特权,您无权查看对方资料。” ……卧槽! 第26章 论一个成功系统 长蓁不知道自己在系统那里的资料都写了些什么,但是她可以保证这种感觉绝对不好。就像那种杀人游戏,你闭着眼睛看不到别人,别人却能看见你。是一种从心底而出的恐慌。 她根据系统的编号9526,推测道那人和她是同一个朝代。但是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人查看你的资料呢?若说长蓁心底认为最可疑的人,那必是容浣尘无疑。她开始剖析容浣尘此人: 容浣尘,男,虢国人,生卒年不详(……)。此人体健貌端,志存高远;三观健康,多愁善感…… 长蓁胡思乱想了一番,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自己既然可以根据有人来探查自己的信息,从而反过去查看他人,那就说明容浣尘也可以!容浣尘必定是收到了系统提示有人查看自己资料的通知,反过来查看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系统究竟哪家强? 毫无疑问,是容浣尘的。 他是高级vip,享有隐藏姓名、性别、查看普通用户资料和反侦查的特权,更可怕的是,长蓁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自己的资料——那些东西,甚至连自己也从未看过。 那么问题又来了,怎样成为高级vip? 长蓁不过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疑问,系统就按捺不住地出现了:“尊敬的9527号女主,成为高级vip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升到20级,二是充值成为年费会员。” ……怪不得它的声音这么兴高采烈,原来这是系统敛钱的法子!但是长蓁没有办法,她自现代来,当然明白个人*的重要性。还有在这个充满着未知的古代,容浣尘的存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她不得不防! 长蓁痛定思痛,决定将近期的目标定为升级和充值。 …… 论文题目:《论一个成功系统的自我修养》。 作者:9527号有文化的系统。 研究课题:怎样让本系统的用户毫无怨言地升级和充值,成为一个成功的系统。 论文大纲:提出论点——概述用户毫无怨言地升级和充值的重要性和难度,体现系统成功的不易。列举论据——首先、其次、接着、最后……总结结论——若能让用户毫无怨言地升级和充值,你就是一个成功的系统。 论文明细:在当今社会,我们衣冠楚楚,却步履匆匆;我们为了电视剧而泪流满面,却对路边的老人视而不见。是什么,造成了我们精神的枯竭?是什么,导致了我们身心的疲惫?是什么,让我们的心灵不再纯洁如初?是这个勾心斗角的时代,是这个尔虞我诈的时代,是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是这个光影魅惑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因作者脑洞大开下笔如有神,以下省略五万字) 导师点评: 001号系统:引用他人文章而未加备注,属于抄袭,不符合一个成功系统的基本精神。 002号系统:开篇废话太多,没有开门见山,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003号系统:没有恰到好处地植入我们投资方“跨时代旅游公司”,差评! ……以上均为沈长蓁小朋友的yy。 因昨晚心中有事没有睡好,长蓁早晨被桂棹叫起来的时候很是困倦。待净面洗漱后,美景扶着她坐到绣墩上,在铜镜中一照,两个清晰的熊猫眼顶在长蓁的小脸上。 长蓁揉着眼睛叫苦不迭。 桂棹净了手,剥开一只煮熟的鸡蛋在长蓁的眼圈上轻轻揉着:“我的好姑娘哎,年纪轻轻怎么心思这么重呢?” 长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希望今日不用出去见人才好。” 那边正在收拾杯盏的兰桨插嘴道:“我方才去厨房端姑娘早起时喝的茶,听了一耳朵。今日族中有人有来呢。” “族中?”长蓁惊讶地问道,“我们上次回江南祖宅,怎得没见到族中的人?” 四大丫鬟中,只有良辰是沈府的家生子,见长蓁问这话,一边整理被褥一边道:“族长曾是老太爷,老太爷过身后,大老爷就担任了族长之位,所以沈家主脉一直是我们。但是支脉和主脉的关系就比较远了。毕竟主脉繁盛,沈府还是书香世家,我多说一句姑娘莫怪——书读得多了就难免有些迂腐。有的支脉也有人在朝为官还好说,若有的支脉只是靠着族中的荫蔽度日,那么和主脉来往的时候就会觉得不自在。” 她含义丰富地一叹:“唉,文人相轻啊!” 长蓁被逗笑了:“你知道文人相轻是什么意思么?这样乱用!” 良辰挠头道:“不知道啊,但最重要的是领会精神嘛。”她们四个和长蓁待一起久了,不自觉地就和长蓁学得满口跑马车。 长蓁听到良辰这句现代意味颇浓的话后,喜上眉梢,表扬她道:“良辰颇得我的真传!” …… 用熟鸡蛋揉了揉眼眶后,黑眼圈下去不少。美景往长蓁的脸上敷了些许护肤的凝脂,示意桂棹大功告成。长蓁从绣墩上起身,踏出房门,往兰亭居而去。 天气渐暖,她并未乘坐轿子。徒步行过沧浪桥,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女子正是好久不见的沈大姑娘沈长菲。她的身后跟着芳、药、芝、蔓、葩五个姑娘。 两拨人迎面对上,长蓁朝着大姑娘沈长菲微微一福:“蓁蓁见过各位姐姐妹妹。” 她是宣御帝亲封的有食邑的长乐郡主,沈长菲怎敢受她的礼,忙不迭地上前搀扶:“都是自家姐妹,蓁蓁不必多礼。” 长蓁微笑着抬起头,众人只见她身着一袭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齐腰长发被巧手的美景绾成干净利落的高耸凌云髻,上面束着累金丝嵌宝石金带饰,衬着一张小脸愈发清纯可爱,整个人看起来活泼明媚。 七姑娘沈长葩眼尖,看出长蓁身上的裙子似乎是从未见过的样式,就走到长蓁的身边,抬头脆声道:“五姐姐,你的衣服好漂亮,是纤巧坊的新样子么?” 纤巧坊是京城有名的衣坊,专做上流社会的衣裳,样式新颖、用料考究,使他们的衣服引得众人趋之若鹜。纤巧坊名气之大,连长蓁也曾有所耳闻。可是……“不是,是我屋里的侍墨画的样子,娘让白素做的。” 白素是明盛长公主的陪嫁丫鬟,使得一手好针线。长蓁空有一腔奇思妙想,可是她在绘画上就是个瘸子。不过幸好侍墨于书画上颇有天赋,长蓁将自己的想法描述出来,她多半能画出大体的样子,白素再按照侍墨画的图案挑选合适的布匹、量好尺寸、最后做出衣裳。 不过只是一条裙子,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却是他人无法想象的。更何况白素的手艺精湛,即使别人有充足的物力,也达不到白素做出的好效果。 七姑娘自然明白个中关节,她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然后道:“真不愧是长乐郡主,一条裙子就有诸多说头。” 她突然提起这一茬,在场的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本来么,同样都是姐妹,沈五姑娘原来只不过是有个公主做母亲,可是现在,她在未央宫的晚宴上大放异彩,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身份硬生生又比别人高处一大截。 没人提起这事还好,可是沈长葩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再加上语气微酸,连一向迟钝的长蓁都察觉出来了。她敏锐地盯了沈长葩一眼,但是鉴于她对七姑娘一向宽容,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很自然地扯开话题:“姐妹们,你们怎么来了?” 大姑娘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族中来了亲戚,太奶奶最近身体欠佳,不能见客,大爷爷(沈沧)和爷爷(沈海)就把客人暂居的地点定在了长公主府。公主身份尊贵,也不宜让她到那边府里奔忙,我们就过来了。” “虽说我们关系近,可是公主府还未曾来过呢。”二姑娘声音清脆,快人快语,“蓁蓁,我们这次来了,你可要好好带我们逛逛!” 长蓁满口答应:“没问题,自家人嘛!” 三姑娘插口打趣道:“蓁蓁,大姐二姐出嫁在即,现在你还能带着姐姐们逛园子,没过多久就是大姐二姐带着小外甥们逛了!” 二姑娘还好,一向以温婉示人的大姑娘,乍听到三姑娘提起此事,脸庞微红,不好意思道:“三妹怎得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四姑娘是三姑娘的同胞妹妹,和她的关系非比寻常,此刻也凑趣:“我听母亲说,大姐和二姐出阁之后就轮到三姐了,我还看到娘挑的人选了呢,似乎是陇西郡王家的公子要和三姐议亲呢。也不知道三姐看到未来三姐夫,还会不会口无遮拦!” 三姑娘不曾料到四姑娘把这事居然大咧咧地说了出来,也羞红了脸,作势要打:“小蹄子,就知道编排我!” 几个姑娘都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三姑娘和四姑娘笑得前仰后合,只有长蓁一脸震惊:三姐的议亲对象,居然是陇西郡王家的公子?! 第27章 名称非重点 长蓁被突如其来的这个消息惊得怔在原地。 宋氏是想不开还是怎么地,和谁议亲不好,偏要和陇西郡王议亲?!现在自家已经旗帜鲜明地成为大皇子党,三皇子的正妃是陇西郡王之妹,在这个节骨眼上,按理说宋氏是不应和陇西郡王有什么瓜葛的,但是听四姑娘的语气和看三姑娘的神色,这件事的确存在。 宋氏身为冠勇侯之女,想来也是政治敏感度极高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她难道就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沈家、甚至是明盛长公主的风向吗? 莫非宋氏是真心想和权家结亲?! 长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七姑娘看到愣在原地的长蓁,悄悄走到她身边,出其不意地喊了一声:“五姐!” “啊?”长蓁吓了一跳,“怎么了?” 七姑娘这一声把大家的目光都引了过来,二姑娘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问:“七妹你喊什么呢?” “我看五姐在这儿呆呆地站着,就想问问她为什么发呆。”七姑娘眼睛眨了眨。 看到大家询问的目光,长蓁轻咳一声掩饰道:“我方才在想是哪些亲戚来了呢。”上前挽住二姑娘的胳膊,“我们走吧。” · 一行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互相簇拥着来到了兰亭居的待客厅。姑娘们按照序齿鱼贯而入,宽阔的厅堂已坐满了人,见姑娘们来了,原本正在说话的几人都住了口。上首坐着三对夫妇,分别是沈沧和大太太、沈海和二太太,余下的另一对夫妇脸很生,不过能和沈大老爷、二老爷并排而坐,想来不是平辈就是辈分颇高之人。 右边一侧是女眷专座,首座正是明盛长公主,接着是宋氏、林氏二人。紧挨林氏坐着三位姑娘,都是秀丽的鹅蛋脸,三位姑娘一水的葱绿色绣碧绿烟柳长裙,头上簪一只小小的玲珑白玉银丝簪,看起来颇为清新雅致。 左边是则坐着沈阙之、沈阅之、沈闵之三兄弟,三人往下坐着两位陌生的少年,与沈长灏的年纪差不多大,想来也是沈长x。他们二人往下则是沈长灏、沈长泊、沈长渊小三(?)兄弟。沈长泽因年纪小未列席。 长蓁怀揣心事,忧心忡忡地望了她娘一眼,不料她娘没看到,却被宋氏看到了。宋氏笑道:“蓁蓁难得见这么多人,想来已经看花眼了吧?” 长蓁不妨被问到,反应倒也快,笑着接话:“都是自家人,再花眼都是开心的。” “蓁蓁真会说话。”大太太先夸了长蓁一句,又看了看几位姑娘,道:“丫头们,还不快快见过你们三爷爷和堂三奶奶。” 大姑娘领头,七位姑娘一齐福身:“见过三爷爷、三奶奶。” 几位姑娘举止优雅,打扮得体大方,一看就知家世非凡。二太太自觉面上有光,脸上略带得色道:“三堂弟、堂弟妹,怎么样,我们家的这几位姑娘,都还拿得出手罢?” 被称作三堂弟的那个中年男子神色严肃地抚了抚胡子,倒是他身边的那位“堂弟妹”身子微微外探,面带询问:“哪位是公主的掌上明珠?” 长蓁不曾想被点名,有些怔忡地出列:“蓁蓁拜见三爷爷和三奶奶。” 三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长蓁,称赞道:“公主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 这么多姑娘杵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却只挑出长蓁夸赞,不要说几位尚年轻的姑娘,就连宋氏林氏也是面带不悦。长蓁没有接话,旁人自然不会接这个话茬,于是就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场面略微有些尴尬。 大老爷眼见堂三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轻咳一声:“你们见过了二位长辈,还未曾见过兄弟姐妹们。”他的话音刚落,两位墨色长袍的少年和三个葱绿长裙的姑娘就站了起来。 不出长蓁所料,墨色一号道:“长沣见过各位姐姐妹妹。” 墨色二号如法炮制:“长沄见过各位姐姐妹妹。” 葱绿一号:“长艾见过姐姐妹妹。” 葱绿二号:“长苒……” 葱绿三号:“长菁……” 每一个人自我介绍之后,大姑娘就领头福身,五个人的名字极为相近,福身福到最后一个人,长蓁已经忘了墨色一号叫什么了…… 不过看样这不是重点,几个小辈落座后,大老爷转头对三老爷道:“老太君身患疾病,再者沈府规制不大,堂弟在京的日子,就且安心住在公主府里罢。” 沈府的大小男子虽都为官做宰,可是毕竟是百年清贵的书香门第,再加上大老爷二老爷为官清廉,府邸的规制并不算大,能住下现在的十几个主子还有上百个丫鬟、小厮,在长蓁看来已经是奇迹了。 而公主府就不一样了,宣御帝耗时五年打造的公主府,自然是极尽奢华疏朗。明盛和沈阙之住了兰亭居,自己和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可是即便如此,据长蓁所知还剩下不少空着的院落,那些院落耳房都住了洒扫的丫鬟专门打理。 长蓁再次感叹了一句:特权阶级就是好啊! 三堂老爷又抚了抚他的胡子:“好,就依大堂哥所言。” 堂三太太也笑道:“方才一路而来,只见公主府假山林立、小桥流水,景致十分秀丽动人,能住在这儿当然再好不过的了。” 说到这儿,大家都以为三老爷一家就要顺理成章地住进公主府了。只是长蓁似乎觉得少了些什么…… “二位说得这么妥帖,是当本宫在这儿是摆设么?”明盛长公主沉着脸缓缓开口,长蓁在心中为自己的英明神武赞叹一声:是了,我就觉得少了什么! “爹您安排得倒是挺好,这二位下了船就直接领到我这儿来了,现在又作此安排,是料想我不曾明白事情原委么?”明盛语声讥诮,“还是爹您觉得,我定会接受这样的安排能?” 想必三老爷和三太太也没想到明盛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们本以为在大老爷和大太太面前,作为儿媳妇的明盛怎么也要给二老个面子,没想到明盛狂妄至此,在公婆面前,打起别人脸来手都不嫌疼,只听响不响! 这二位的脸色一时颇为精彩。 大老爷脸上有些拉不下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阿元,为父知道你一向懂事……” 明盛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懂事也要分场合!正所谓为臣者不能愚忠,为人子女不能愚孝!父亲您要往我府里安排这样的人,是不是要事先问问我?这世间,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做!” ……普天之下,估计也只有她敢说这样的话了! 听她说完这句话,纵横官场多年的新任首辅、文渊阁大学士沈沧,面对“飞扬跋扈”的大儿媳,居然面带为难之色:“三堂弟,你看这……” 看到这儿,纵然是迟钝如长蓁也看出些眉目来了:明盛长公主虽然平日里经常“仗势欺人”,可是对于自家人从来不曾如此,对于大老爷自然更是尊敬有加。今日这般作为……莫不是和大老爷唱了一出双簧? 看样这三老爷和三太太今日注定要吃闭门羹了! 怎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推翻了她的结论。大太太见大老爷颇有些下不来台,出面当和事老道:“你对三堂弟说,他初来乍到,能有什么法子?”又转向明盛长公主,柔声道,“阿元,我是知道你的,平日里最善心不过了——”她先给明盛带了个高帽,然后看了看三老爷和三抬头,接着道,“你堂叔和堂婶莫不是家中横遭变故,也不会投奔到咱们这儿来。俗语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是我们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是,你堂叔堂婶是有过错,可是还有五个孩子呢,毕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群人,对么?” 她这般夹枪带棒地说完这段话,三老爷和三太太的表情十分精彩。 不过大太太的劝说还是有效果的,明盛总算松了口:“好罢,一切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 看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达成,三老爷和三太太虽然遭到了些许若有若无的挤兑,可是脸上也不那么难看了。三太太对大太太赔笑道:“多谢大嫂子说情。” 大夫人转向三太太,神色严肃:“堂弟妹,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京城不似济南府可以任你为所欲为,望你和三堂弟好自为之。” 她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说得这么难听,连宋氏和林氏都微微低头,可是三老爷和三太太居然还能维持住面上的笑:“谢谢大嫂子提醒。” ……脸皮厚成这样,长蓁叹为观止!最后大太太来的那句,让整件事来了个神转折,真能称得上是“一波三折”了。 不过下一瞬她心中又愈发想知道:三老爷和三太太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有了今日这么戏剧性的场面呢? 第28章 女人心思真难猜 今日休沐,是以大老爷和二老爷在公主府待了许久。 既然此事已经有了章程,明盛也不再推脱,索性直接喊来岫玉给三老爷和三太太安排住处。但是让长蓁奇怪的是,三老爷和三太太住在公主府的一个较偏的院落,可是他们的五个孙子孙女,却尽数被安排在自己院落的旁边,离他们爷爷奶奶的院子颇有些距离。 她心有疑虑,正打算私下里悄悄问明盛。可是她只不过刚刚有这个念头,那熟悉的“叮”声就出来了! 系统的声音很是兴高采烈:“尊敬的9527号女主,下面有我,一名有文化的系统,为您解开您的疑惑!” 长蓁:“……” 系统循循善诱:“尊敬的9527号女主,你就不奇怪大老爷和大太太的作为吗?” 不得不说,撤销了“防御之心”后,和系统这货的交流倒是方便了许多……长蓁“想”道:“奇怪啊,按理说他们二人作为夫妻,对外的口径必须要一致猜对呀。” “这就对了!”系统大喝一声,把长蓁吓了一跳,“9527号女主朽木尚可雕也!” 长蓁怒道:“……我娘这么说也就罢了,你一个处理信号的人造物品,凭什么这么说我?!” 系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我是一个高尚的系统,一个纯粹的系统,一个有道德的系统,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系统,一个有益于人民的系统!” 长蓁再次被它的厚脸皮打败了。 系统初战告捷,得意洋洋道:“既然9527号女主朽木尚可雕也,本系统就大发慈悲地为你解惑。” 长蓁:“……我又没求着你。” 系统似乎屏蔽了长蓁的反对言论,因为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当时能看出大老爷和明盛长公主是在唱双簧——这样很好,因为他们就是在唱双簧。大老爷先把事情安排妥当,明盛出来搅局,大老爷爱莫能助……” 长蓁疑惑道:“咦,为何大老爷想让三老爷他们住在公主府,我娘却不容许呢?” “明盛长公主也没有反对三老爷他们住在这里啊,不知你观察到没有,她自始至终一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态度强硬,造成一种她决不允许三老爷住在这儿的假相。其实大老爷当然也不是真心想让三老爷住在这里,只是碍于面子罢了。人家求到自己门上,还是近亲,不让住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大老爷初任首辅,正有许多政敌等着抓他的把柄,所以三老爷一家是无论如何也会住进来的。” “那大太太是怎么回事?”长蓁插嘴。 “大太太?大太太自然是明盛表面上把大老爷‘驳回’之后,来劝说明盛同意的说客了!”系统说到这儿居然有几分乐不可支,“真想不明白,大老爷大太太和你爹娘都是人精,居然生出了你这种榆木疙瘩。” 长蓁愤怒了:“不许进行人身攻击啊!还有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还不是拜你所赐!” 系统沉默了片刻,诚恳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言以对。” “……别废话了,你还是接着说吧。” “明盛把大老爷驳回之后,为了说服明盛松口,大太太就出面了。其实看似她是对明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际上,她基本上每句话,都是在说三老爷和三太太为老不尊、不知廉耻。” 它自己说得越来越嗨,还买了个关子:“那么问题就来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为何要做戏呢?” “……不知道,你快说。” “那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 “好罢,我们先从三老爷和三太太为何要来京说起。你知道三老爷一家为何全家来投奔大老爷么?” “不知道。” “那你知道为何今日之见到了三老爷的孙子孙女,却没见到三老爷的两个儿子么?” “不知道。” “那你知道为何明盛长公主要把三老爷和自己的孙子孙女分开那么远么?” “不知道。” “那你知道……” 看到此事尘埃落定,大老爷等人也不再逗留,带着众人离开公主府。长蓁眼看明盛已经开始起身送客,一边起身一边不耐烦地打断它:“我都知道要你何用!你还说不说了?不说我去找我娘了啊!” 系统慢条斯理道:“一事不烦二主,你好意思我给你解释到一半,再去问你娘吗?”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言以对!长蓁再次被打败:“那你继续说吧。” “简单来说,就是三老爷和三太太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害死了,在济南府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于是来投奔两个堂哥。大老爷不好拒绝,又担心他们在京胡作非为,就想了一个法子,找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来压制他们!” “那个人就是我娘?” “对,所以这样你娘为何平日不曾和长辈红过脸,这次却如此跋扈就说得通了。一切都是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有明盛长公主发威在先,三老爷和三太太住在你们府上的这段时间,看样是出不了任何差错了。” 长蓁还有一事无法理解:“为父母者,他们为何要害死自己的儿子?” 系统长叹一声:“三老爷和三太太信道,自个儿在家炼丹,练出的丹药为了验证是否能够飞升,他们先喂了儿子儿媳。” 经过现代科学洗礼的长蓁,自然明白丹药有剧毒,她只是想不到这一对夫妻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那官府为何不抓走他们?” 系统鄙视道:“你以为这是法制健全的二十一世纪?在这个时代,父母害死子女无需偿命的,只不过交了罚金就万事大吉了!” 长蓁打了个寒战:“那他们不会继续喂孙子孙女毒药吧?”她已经自动把丹药和毒药划等号了。 “所以就让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看住他们呀。” 讲到这里,长蓁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长叹一声:“我娘说得真对,愚忠愚孝太可怕了。” 系统再次语带讥讽:“也就你娘敢说这话了,你试试街上的平民百姓,有谁说句‘不可愚忠’会不会被抓走?” 长蓁思及此处,觉得还是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个时不时不靠谱的系统:“那个……谢谢你啊。”谢谢你给我安排了一个好的归宿,让我不至于和一般穿越女那样浪迹江湖或者藏身青楼,谢谢你至少让我衣食无忧。 长蓁等了半天没等到系统的回答,她侧耳细听,却听对方在哼哼唧唧:“感谢陌生人陪我偏头痛,漂洋过海带来笑容,寂寞天地中成为我的大英雄……” 好么,又唱上了! · 长蓁回过神时,明盛已经送走了大老爷一干人等,正和沈阙之坐在一起说话。 “……只是苦了那几个孩子。”明盛语气惆怅。 沈阙之感叹道:“是啊,我方才和那两个哥儿聊了几句,都是小小年纪却胸藏经纬之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唉,只是被长辈耽误。” 明盛眼神一转看到了长蓁,招手让她过来。长蓁走过去,明盛拉着她语重心长道:“蓁蓁,那三个姐姐住在我们府里,一应用度俱与你相同,你可不要心存芥蒂啊。” “不会的。”长蓁怎么会在乎这些事情,答应了明盛之后,又道,“那些姐姐应该收拾妥当了,我去看看她们。” “去吧,记得态度和软些。” 长蓁不由得默默腹诽:我脾气好的时候你让我强硬些,我脾气不好了你又让我态度和软……哎,真是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长蓁走出兰亭居的正厅,询问门口守着的丫鬟:“桂棹她们呢?” 丫鬟恭敬地一福:“回姑娘,桂棹妹妹和兰桨妹妹在右稍间和琉璃姐姐闲话呢。” 长蓁往右稍间走去,走到门口,提声问了一句:“琉璃姐姐,你把我的两个丫鬟藏哪儿了?” 琉璃闻声笑着迎出来:“好姑娘,来得正巧,正有事求您呢!” 长蓁随着她往里走,右稍间平日里就是琉璃住的地方,装饰很清雅,琉璃引着长蓁在一张扶手宽背花梨木大椅上坐了,那椅子极大,七岁的长蓁坐在上面就像身处摇篮之中。 “什么事?” 琉璃道:“我听闻姑娘屋里的侍墨笔墨极好,据说画的花朵也是一绝。想让她为我画几张手帕样子呢,不知姑娘可否忍痛借给奴婢用一用呢?” 长蓁爽快道:“这有什么?姐姐尽管喊她就好。”接着眼神瞟了兰桨和桂棹一眼,“定是你俩说出来的吧?” 桂棹和兰桨知道长蓁并未生气,只是笑着不说话。 琉璃赶忙道:“这可就是姑娘误会二位妹妹了。那天我去姑娘府里替公主送东西,正巧姑娘在书房内练字,侍墨出来见的我,我就看到她袖中掖着的帕子了。上面绣着的是西府海棠,真真好看,花瓣和花蕊都栩栩如生呢。我问了她,知道是她自己画的花样子,就想求姑娘个恩典,让她来帮帮我。” “嗐。”长蓁嫣然一笑,“姐姐想画什么尽管去找她!”她转头看向桂棹和兰桨,“琉璃姐姐,我还要去看今日新来的那五个姐姐,就不在你这儿久待啦。桂棹和兰桨陪我走一趟吧。” 琉璃把她们三人送出门,叮嘱道:“不要着急,别磕着了!” 第29章 一环一环又一环 长蓁带着桂棹和兰桨一路朝云浣小筑而去。三位葱绿色的姑娘就住在云浣小筑旁边的名为“烟凐里”的小院。长蓁边走边与桂棹兰桨闲话道:“今天看那几个姑娘都穿着绿色的裙子,我就想到让她们住在烟凐里了。” 兰桨好奇问道:“为什么呢?” 长蓁一脸高深莫测:“……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桂棹略有些迟疑道:“莫不是因为,烟凐里院中种满了……” “哎哎哎!”长蓁忙不迭地打断她,“不要说了!” 兰桨看了看桂棹,又看了看长蓁,然后恍然大悟:“噢!” 看到兰桨也知道了,本想卖个关子的长蓁埋怨地看了桂棹一眼:“……做人要难得糊涂!” 知道长蓁也不是真的生气了,桂棹虽满口答应着“好好好”,却还是和兰桨头碰头偷笑。 长蓁哈哈一笑,也不以为忤。 · 三人走走停停,到了烟凐里。 烟凐里被一片翠竹掩映,举目望去满目岚翠,微风吹过,翠竹簌簌作响,的确是一处清雅之地。岫玉的能力自是不必多言,安排给客人的住处甚是妥帖。听说岫玉把两个沈长x安排到了及第居,距离烟凐里也很近,想来也是取那儿的好兆头。 烟凐里的院门处,十几个丫鬟正在进进出出地收拾东西。见到三人,丫鬟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福身,长蓁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手放唇边“嘘”了一声。 在场的丫鬟都福至心灵地无声笑了,表示不会出声。 长蓁放慢步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她人小身量也小,悄无声息地猫在窗棂下,稍稍探头看正房里的三位姑娘。三位姑娘看样也都是极有家教的,腰杆挺直坐在椅子上,三人在专心地说着什么,语声轻柔听不真切,长蓁只能看出她们的脸上略带哀伤之色。 长蓁心一软,随即唾弃自己:沈长蓁你居然听壁脚!还是听这么可怜的三位姑娘的壁角!此事绝非君子所为!她自我反省过后,正待悄悄离开,脑中“叮”的一声:“恭喜9527号女主达成事迹‘吾日三省吾身’,经验+1000,技能点+500,智力+10。” 这还是长蓁第一次知道智力还是可以增加的!好么,原来从1级到7级,自己的智力一直没涨过! 长蓁猫着腰悄悄离开窗棂,到了院门处桂棹和兰桨等着的地方,仔细询问三位姑娘的名字。 常年跟在长蓁身边,怎会不了解自家姑娘“什么德行”,桂棹早有准备:“姑娘瞧仔细了,坐在左隔扇前的那位是大姑娘长艾,她旁边的是二姑娘长苒,她们二人对面的是三姑娘长菁。” 长蓁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自门口向里走,还装模作样地高声问了句:“三位姐姐在么?” 她有意走得很慢,到了屋门口的时候,三位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神态自若地迎出来。长蓁笑眯眯地拉住沈长艾的手,挨个看了三人一遍:“长艾姐、长苒姐、长菁姐。” 沈长艾略略一怔,随即笑道:“蓁蓁好记性,果真聪慧。” 沈长苒亦夸道:“‘传说中的五姑娘’,自是名不虚传。” ……难得听到这么露骨的夸奖,长蓁狠狠地汗颜了一把。她和三位姑娘围坐在一起,长蓁近距离看到她们身上的装束,才看到看似清雅的葱绿色绣碧绿烟柳长裙,实际上针脚很粗,细看之下,很容易就辨认出是为了见客人而匆匆赶制的。而三人头上戴着的小小银丝簪,也是雕工欠佳。 长蓁已经从系统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自然对她们心生同情。更何况明盛长公主和大老爷、大太太在兰亭居的那一番做作,不光打击了三老爷和三太太,很大程度上还让两个少爷和三位姑娘觉得难受。 明盛和大老爷等人身居高位依旧,很难放下身段体会其他人的心情。可是长蓁就不一样了,她将心比心,想起来自己小学时考试不及格,老师请家长时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不止是父母听了难过生气,自己听了也是火冒三丈…… 她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就更真诚了:“姐姐们远道而来,必定有许多顾及不到之处,蓁蓁虽然年幼,可是多少也比姐姐们在京多待了这么几年。过一阵,我的丫鬟会送来一批家用物品,希望能帮到姐姐们。” 葱绿三人组不曾想她这么“和蔼可亲”,毕竟她们一路而来,收到的消息都是这种的:沈长蓁大战陆神光、沈五姑娘未央宫赴宴舌战草书圣手大放异彩等诸如此类的消息,早就先入为主地对长蓁形成了那种年纪虽小、脾气极大的印象。冷不防见到长蓁这般和善,她们面面相觑之后,然后心中涌起感激。 在祖父祖母害死自己的父母之后,这样的惊天丑闻即使极力掩盖,也还是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出。济南府她们是待不下去了,来京之后,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后,她们其实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的待遇。更何况方才明盛长公主虽然是说着“看在五个孩子的份上”,可是还是免不了难堪。 可是沈长蓁的关心就自然多了,她那么小的孩子,神色一派天真自然,丝毫没有作伪的意思,年纪最小的沈长菁就红了眼眶:“多谢长蓁妹妹……” 长蓁看她眼中泛起晶莹,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感:她们三人初来京城,其实和当时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很像,都有初来乍到的那种无措和恐慌。可是自己仗着年纪小,明盛和沈阙之都疼爱自己并没多想,所以才迅速适应了;可是他们几个就不一样了,说难听些,寄人篱下也不为过,所以要想适应现在的情况,不知他们要过多久。 长蓁眼见三位姑娘都有抱住自己哭的意思,忙不迭地告辞离开:“娘已经说了,姐姐们一切与我相同,所以姐姐们来到这里,千万和自己家一样。如果丫鬟们有谁阳奉阴违,姐姐们不好告诉娘,尽管告诉我!” 三个姑娘的眼泪又下来了。 …… 长蓁忧心忡忡地回到兰亭居。听门口的丫鬟说,明盛在卧房内歇息,长蓁就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卧房内,明盛闭目平躺在美人榻上,红笺在为她拿着小锤轻轻敲着腿,岫玉在和她闲话:“都安排妥当了,一应用度我已吩咐库房的在午饭前送过去。公主还有什么吩咐的么?” 明盛闭着眼睛,似乎要睡着了一般梦呓:“蓁蓁去看那三个姑娘了,回来了么?” “回来了。”长蓁拿过红笺手中的小锤,一边为明盛敲腿,一边心事重重道,“三位姐姐看起来心思很重。” “这么快?”明盛睁开眼睛看了长蓁一眼,看到她满脸的同情之色,不由得长叹一声:“毕竟是丧父丧母之痛,哪有那么容易恢复。” 这句话直戳长蓁心底,因为她来到这里,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丧父丧母。她这样想着,不免就为葱绿三人组多说了许多好话:“这三个姐姐,我看她们是极懂礼数之人,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明盛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边府里的姐妹们你和她们聊不来,有这三个姑娘和你一起生活也不错。” 她说到那边府里,长蓁就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一件事了。她看着明盛长公主神色纠结,明盛一瞅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岫玉,红笺,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诸人都退下,房间内只剩了明盛和长蓁,长蓁才道:“今日我来兰亭居,遇到了大姐她们也刚从那边府里过来。我们闲话,居然知晓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二婶正在和陇西郡王议亲,是为三姐说的!” 明盛一听这样的消息,从美人榻上做起,神情严肃道:“蓁蓁,此事可当真?” 长蓁点点头。 明盛长公主沉思:“爹现已成为大皇子之师,沈家在外人看来,已是不折不扣的大皇子党,宋氏这般作为,恐怕大有深意——” 长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明盛:“会不会是二婶有通敌卖国之嫌?” “……通敌卖国?”明盛哭笑不得,“这个到不至于。可是如果你二婶有异心的话,很容易就成为皇位之争中,安插在我们阵营中的一个钉子。” 长蓁浮想联翩:“会不会是陇西郡王许了二婶什么好处呢?” “这个未必没有可能。不过宋氏身为冠勇侯之女,眼皮子按理说没有这么浅——”明盛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身对长蓁笑道,“若此事为真,蓁蓁你就是我们家最大的功臣!” 第30章 这货居然玩养成 长蓁眼见明盛步履匆匆地往外走,连忙跟上去。 明盛走到外面,等在外面的琉璃立刻迎上来,明盛对琉璃耳语几句,琉璃点头表示明白,随后转身去办了。 明盛转过身来,看到长蓁,伸手拉着她回屋里。 这就没事了么?长蓁好奇问道:“娘,您就和琉璃说一下就完事了么?” “当然不是。”明盛语重心长,“蓁蓁,你生在我们这样的家族,一定要学会怎样充分利用手中的资源。就像我刚刚那样,难道我会自己出面打听宋氏有什么异常吗?我只需要告诉琉璃,琉璃自然会找朱羽卫负责搜集信息的那一队,我只需要坐等结果就行了。还有关于三老爷和三太太以及那五个孩子的住宿,我当然不可能事事操心。” 长蓁恍然大悟:“就是凡事无需事必躬亲,就只需要练得一身上好的驭下之术就行了吧?” 自己的女儿居然连用两个成语,还总结地这般简洁透彻,明盛大感意外,随即释然:“蓁蓁果然聪慧!” 而长蓁就没她那么乐观,因为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是聪慧……关于这些事情,这么久总算开了一窍,长蓁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笑。 · 长蓁因“传说中的五姑娘”一事许久未曾出门,本来在这个时代,又没有手机电脑和wifi,家里甚是无聊,也就只能外出的时候才有些乐趣,可是现在连这么一点点乐趣都被剥夺了。 长蓁觉得这事简直不能忍。 中午照例到了用膳的时间。因公主府现在住了许多客人,沈阙之和明盛不好只和自己的孩子吃团圆饭,于是明盛就吩咐厨房做好了饭菜,分别送到各人的院子中去。 为了防止丫鬟们阳奉阴违,长蓁中午还特意溜达到了烟凐里去考察一番。那两个少爷那里自有自己的哥哥们操心,自己把三位姑娘照顾好就是了。 中午用膳的时候,她还没怎么觉得无聊;但是午睡起来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百无聊赖地在公主府内晃荡了一圈儿,然后又慢慢地溜达到了兰亭居。 沈阙之正在书房内看一些卷宗。长蓁悄悄地扒住门框,露了个头,期期艾艾地对沈阙之顾左右而言他:“爹,您今天休沐哈?” 沈阙之看她眼神飘忽,就知道她有什么事求自己。不过他故意晾着长蓁,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长蓁一看沈阙之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着急了,咦,感情你每天都能出门就不管孩子的死活了啊?!她急匆匆地跑到沈阙之放书的矮榻前,拽着他的衣袖眼巴巴地抬头看:“爹我想出去玩!” 沈阙之绷紧面皮,依旧神色淡淡:“想出去就出去啊。” 长蓁被他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搞得很恼火。但是现在自己有求与他人,态度自然还是“和软”一些比较好……于是她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沈阙之,不时眨眨眼睛。 沈阙之从卷宗的侧面瞟了一眼自己女儿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长叹一声投降了。他放下卷宗,伸出双手把长蓁抱起来,搁在自己的腿上:“嗯?想去哪里玩?” “哦耶!!”长蓁欢呼一声,“爹您这是同意啦?” “对啊。” “我想去桥头大街。” 沈阙之一眼看穿:“嘿嘿嘿,又想去买好吃的了吧?” 长蓁被戳穿之后丝毫不脸红:“古人云食色性也,民以食为天,爹你可不能笑我。” 沈阙之看着女儿一本正经的小脸,大笑出声。 · 沈阙之平日无论是出门还是上朝,一律都是骑马。但今天照顾到长蓁的特殊情况,他吩咐人准备了一辆马车。 沈长渊得知此事也表达了十分强烈的想去玩耍的*,但是他初到吏部,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更何况沈长灏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是以沈长渊不得不一脸怨念地看着长蓁欢呼雀跃着出门了。 桥头大街说白了就是美食一条街,不知是不是时代在变人心也在变的问题,这年代的美食一条街的食品质量,要远远胜过二十一世纪。 为了不引人注目,沈阙之和长蓁坐着的这辆马车,从外表来看很是普通。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让一个人认了出来。 马车缓缓停在一家鸡油卷儿的铺子前,长蓁掀开马车上的小窗帘子,探头看了看,然后对沈阙之笑眯眯道:“爹,我想吃这个。” 沈阙之也探头看了看,然后对长蓁严肃道:“不可,此物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过于油腻,于你百害而无一利。” “……”长蓁眼巴巴地看着被炸得金黄酥脆的鸡油卷儿,都在店门口了还不让买! 她气哼哼地坐了回去。 马车挡在铺子前面,阻挡了店铺的不少客源。卖鸡油卷的老板自店里伸长脖子看了看,扯着嗓子喊道:“门口的那辆马车——往前走走——别挡我的生意!” 沈阙之正待吩咐马车前行,马车一侧的侧壁,忽然被人敲了敲。接着,驾驶马车的小厮揭开车帘,向沈阙之禀告道:“回大爷,外面有人求见。” “非公务时刻,谁也不见。”沈阙之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接着又问,“咦,你们这些侍卫是吃素的么?怎么会让他接近马车?” “他是……他是容浣尘。” 这下不光沈阙之,连长蓁也明白了。前几日容浣尘出入公主府很是顺畅,估计以他的手腕,早就和公主府的侍卫们打成一片了。沈阙之看了一眼长蓁,然后问道:“问问他有什么事情?” 外面立刻出现悉悉索索小声说话的声音。 “他说他要求见五姑娘。” 沈阙之又看了一眼长蓁,对她柔声道:“蓁蓁,你想见就见,不想见的话爹就替你推了。” 说实话,长蓁还真挺想见到他的。 原因很明显,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那个9526号的用户。她想知道他对于自己这个穿越来的同胞,究竟想做什么。 容浣尘头一低踏进马车。沈阙之很“随意”地指着离长蓁最远的一处软榻道:“容公子,请随便坐。” 长蓁细细打量容浣尘,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蓝□□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衣,腰间简单地束一条银白色宽腰带,虽是在马车内无法直立,可是仍不难看出他身长玉立。 在长蓁打量容浣尘的时候,容浣尘也在观察长蓁。天气渐暖,她的长发尽数梳成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流云髻,身着淡素色苏绣挑线裙,腕子上各悬着一对叮咚作响的银丝缠翠玉镯子,随着她年纪渐长,打扮得愈发精致可人。 容浣尘的眼睛眯了眯,随即当先朝沈阙之一拜:“浣尘见过沈大人、见过五姑娘。” “不必多礼。”沈阙之摆摆手,“不知容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在下和令爱有些话想说。” “那你在这儿就说吧。” “请沈大人恕罪,在下说的话……只能沈姑娘一个人听。” 沈阙之端起架子来,那也毫不含糊:“既然如此,那请容公子离开此处。” 二人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僵持不下,长蓁一愣神的功夫,场面就变成了现在这般剑拔弩张。 长蓁见状不好,赶忙上前打圆场:“这是干什么呢?” 容浣尘看着长蓁神色坚定:“我要说的话,一定只是沈姑娘可以听。” 沈阙之怎会怕他,自然也是寸步不让:“那就请荣公主离开这里! 其实呢,再说一次实话,长蓁还是很好奇容浣尘会对自己说些什么的。 于是一分钟过后,沈阙之不可置信地被自己女儿赶下了马车。 …… 长蓁看着沉默的容浣尘,没好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容浣尘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长蓁,忽然道:“长蓁,我喜欢你。” Σ(°△°)︴ 神马?! 长蓁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太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容浣尘一字一句,“我,喜,欢,你。” 长蓁愣了片刻,随即大笑出声:“容浣尘你脑子是不是瓦特了!噗哈哈哈哈哈!” 容浣尘也是一愣,然后面色有些难看:“长蓁,我并不是说笑。” 看他神情不似作伪,长蓁也被这个消息雷得外焦里嫩。她好不容易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问道:“你……真的是认真的?” 容浣尘无比坚定地点头。 长蓁弱弱道:“可是我才七岁啊。” “我不信!”容浣尘高深莫测地一笑,“你在高考前一日穿越而来,所以不要告诉我你才七岁!” “原来那个看我资料的人真的是你!”长蓁恍然,“容浣尘,做人公道点,你看了我的,也必须给我看你的!” 容浣尘幸灾乐祸道:“就不给你看,谁让你等级不够又不是vip。” 他提到这事,长蓁想到一个问题就随口问了出来;“光靠达成事迹得来的经验,升级太慢了,怎么才能多多获得经验、快速升级啊?” 容浣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等级是和年龄挂钩的,你不知道吗?” “……”长蓁实话实说,“真的不知道。” 就在这时,长蓁不知从哪里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哼哼:“我们都有许多经历,真相总是最伤人……”长蓁左顾右盼,然后问容浣尘:“你听到有人唱歌吗?” 容浣尘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她:“是你的系统在唱歌吧?” …… 二人在马车内畅谈许久,沈阙之等不及了,掀帘走进马车,面带怒容:“容公子是否已经说完了?” 容浣尘起身,面带微笑温和道:“多谢沈大人行这个方便。”然后他用只有长蓁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长蓁,我等你长大。” 长蓁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特么的容浣尘,这是提前预定还是想玩养成? 容浣尘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确定了。容浣尘下了马车,朝沈阙之遥遥拱手:“沈大人,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特么的,这货原来是想玩养成呐?! · 这一次的外出就被突然出现的容浣尘搞得无疾而终了。而不知为什么,长蓁在被容浣尘那样优秀的人表白之后,居然一点该有的旖旎想法都没有。 长蓁狐疑地琢磨:难不成自己穿越了一次,就改变了性取向?! 应该不至于吧…… 系统在长蓁取消了防御之心后,经常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在长蓁脑子里唱歌,搞得她现在神经衰弱得厉害,看谁都是重影。长蓁警告过许多次,但是系统这家伙总是各种无视,那天长蓁怒了,气哼哼地问他是抽了什么风,那货居然回答:“你这个loser,我在看‘我是歌手’呢。” 然后长蓁脑海中就响起了“叮”的一声:“9527号系统对9527号女主进行人身攻击,扣除娱乐时间一小时,本周工作量增加一倍。” 长蓁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大喜过望: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之后这货才稍有收敛。 · “传说中的五姑娘”的风波渐渐过去,长蓁被明盛安排和葱绿三人组一起去望南楼上课。 说实话,当初同过窗的小伙伴基本上都走光了。权永安和权永宁是不可能在来了;顾明熙和顾明煦到了翰墨轩进修;叶明媚被她娘关在家里恶补女红;小姑家的三个儿子也早早地就进了翰墨轩…… 这么一来,望南楼全被一溜儿沈长x占据了。 长蓁默默腹诽:这才是真正的垄断企业呢,现代那些都弱爆了! 四位姑娘同坐一辆马车,自然少不了说话。葱绿三人组今天穿着同样的雪缎云纹百褶裙,头上都带着白玉缠花如意簪,三个姐妹眉眼极为相似,只有大小身量的不同。并排坐在那里,看起来像是俄罗斯套娃一般。 长蓁收回思绪,和她们讲述一些,可能在沈府会接触到的那些人的性格:“大姐脾气很温柔啦,二姐性格爽利,不过大姐二姐年纪相近,最近都在绣嫁妆呢,所以可能不会怎么遇见。三姐和四姐都是二婶同出,她们姐妹俩年纪相仿,又是一母同胞,关系最好,她们二人都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看向她们。葱绿三人组赶忙点头,表示能跟上。 “倒是六妹和七妹……怎么说呢。”长蓁字斟句酌,力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们,“六妹妹年纪小,性子也直,有什么说什么。倒是七妹……” 她又想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道:“七妹那属于古灵精怪?冰雪聪明?也不是……哎,三位姐姐,反正听我一句劝,对于七妹,有一个办法是屡试不爽的。” 葱绿三人组表示洗耳恭听。 “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第31章 灵光一现找问题 长蓁其实并不想对七姑娘有这么一个评价。她一直以来,对七姑娘都是有着深深的愧疚的。仅仅因为自己当时的懒惰,就导致七姑娘有了系统分配给她的那么一个“奇葩”名字,所以长蓁一直觉得亏欠她良多。 但是这几年相处下来,七姑娘的确是一个奇葩的妹子,就单单说一条就够了——只要是长蓁在的场合,她就一直盯住长蓁,不论何时都会若有若无地刺上几句,在发现长蓁对她的忍耐之后,最近愈发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那天大老爷、二老爷等人安置好了三老爷,带着沈府的众人回沈府去,七姑娘走在长蓁的前面,却有事没事总是回头看。当时长蓁在和系统拌嘴,但是她看得太过频繁,自然有所感知。长蓁回看过去,七姑娘就凑过来亲昵地挽着长蓁的手:“五姐姐,听说你和草书圣手关系不错?” 长蓁分神出来回答她:“唔,还可以吧。” “太好了,五姐姐,你能帮我引荐一下他么?我想拜他为师。” 长蓁为难道:“七妹,这个……恐怕姐姐帮不了你。” 七姑娘明显认为这是托词:“五姐,你书房内那么多容浣尘送的的字,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办不了么?更何况你还是长乐郡主!他一介平民,有胆子反抗么?” 开什么玩笑,容浣尘又不是大业朝的人,自己耍威风给他看,也得看人家吃不吃这一套!再说了,她书房内的字全是亲朋好友送的,哪里有容浣尘的事情!还有那容浣尘和自己同为穿越者,若是把七姑娘送他身边,容浣尘一个不慎,再加上七姑娘大肆宣扬,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是以长蓁也警惕了:“七妹,你为何执意要容浣尘当你老师?我爹的字也是大业数一数二的。” 七姑娘就撅着嘴,悻悻地跑回到前面姑娘们的队伍中去了,拉住二姑娘和六姑娘附在耳边说着什么,六姑娘还往自己这儿看了一眼。 综上所述,长蓁认为,对于七姑娘这样善于耍心机的妹子,要么就让她不敢来招惹你,要么……就躲吧。 葱绿三人组若是在望南楼上课,难免和七姑娘打交道。长蓁本着与人为善的理念出发,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 · 马车距离沈府还有些距离,长蓁闲来无事,就掀开帘子,看街上的景色。 应望南楼的要求,自己和三个姑娘都是在卯时末(七点左右)起的。京城已经很是热闹,因长公主府距离皇宫很近,所以她们能看到地平线上红日一跃而起,金光铺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芒。近处的大街小巷开始渐渐熙攘,马车行走其中,能感受到俗世生活的美好。 马车碌碌而行,在路过陆府的时候,长蓁本想翻个白眼,可是还没等她动作,就看到陆府前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从车里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这个脑袋声音响亮道:“大哥,我们快走吧!不要和这个疯女人纠缠!” 长蓁一看就乐了:刚刚还在想着小姑家的几个哥哥都去了翰墨轩读书,这不,就碰见了! 自车内向外喊话的少年正是小姑沈阑之的二儿子宋仲霁,被称作“大哥”的那个少年,自然就是宋伯霖了。父亲和小姑是亲兄妹,长蓁和宋家三公子的情分也是不同寻常,遇见了铁定是要打招呼的。 于是她吩咐自己的马车停下,先向车内的葱绿三人组(是不是应该叫雪白三人组)解释了一番,然后跳下马车,脆生生喊道:“伯霖哥哥,仲霁哥哥,叔霂哥哥!” 宋伯霖和宋仲霁闻声回头,看到是长蓁,也乐了。听到长蓁的声音,马车内又钻出一个脑袋:“是蓁蓁吗?”正是宋叔霂。 宋仲霁和宋叔霂下了马车,走到长蓁身边,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丫头,去上课吗?” “对啊。”长蓁看了看仍旧杵在陆府紧闭的大门前的宋伯霖,好奇道,“昨日休沐,哥哥们不是应该去翰墨轩上课么?伯霖哥这是干嘛呢?” “他啊。”宋仲霁回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道,“刚刚陆神光策马出来不知道做什么,她的马速度太快,我们的马车冲撞了她,大哥就吩咐马车跟着她来到陆府赔罪,谁料她呵斥了大哥之后,就紧闭大门不出了!” “大早晨的她抽什么风呢?”长蓁十分不满,陆家和沈家是政敌,梁子结的早;更何况上次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她一巴掌,估计在陆神光眼里,自己就是那一颗钉子。她看到和沈家是姻亲的宋家,没有好脾气也是正常。“让伯霖哥哥快回来吧,你们上课比我早,现在快迟到了吧?” “就是说嘛。”宋叔霂也十分不满,“要我说,陆家那丫头就是疯癫,此事错不在我们,大哥为何还要来赔罪?” 宋仲霁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怀表,看了看时间,着急道:“我们劝不动大哥,蓁蓁你去劝劝他吧!” 长蓁带着二人的希望走到陆府门前,抬头道:“伯霖哥哥。” 宋伯霖低头一看:“蓁蓁?这儿没有你的事情,你快去望南楼吧。” 长蓁斟酌着说道:“伯霖哥,陆神光当街纵马,错又不在你,你为何要来赔礼道歉呢?” 宋伯霖十分严肃:“虽然错不在我,可是我们的马车撞到了她,导致她流血受伤,这是我们的错。” 长蓁还想说什么,宋伯霖抬头阻止她:“况且她伤在脸颊上,若是一旦留疤,我——定会娶她。” “什么?!”他此言一出,长蓁不由得震惊出声。 宋仲霁和宋叔霂听到这边的动静,齐齐跑过来:“怎么了?” 长蓁震惊地结结巴巴:“伯霖哥说、他说,陆神光伤在脸上,若是留下疤痕,他就要娶、娶陆神光!” 宋叔霂还是不明白:“她受伤留疤,大哥为什么要娶她啊?” “三弟你傻啊?”宋仲霁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她若是脸上留疤,就意味着破相了,有谁会想不开要一个破相的女人啊?所以大哥才要娶她!”宋仲霁训完了弟弟,接着对宋伯霖道,“大哥,我知道你从小就有责任感,可是你想一想,沈陆是政敌,蓁蓁又和陆神光打成那样,或许你想娶人家还不答应呢!再说了,这事完全是她咎由自取,你别往身上揽责任了!” 长蓁抬眼去看一连执著的宋伯霖,他目光坚定,仍旧在拿门环叩门:“陆姑娘,伯霖是真心的,请陆姑娘出来一见!” 门内立刻传出一个愤怒的女声:“宋伯霖!你不要在这儿假惺惺的了!我们姐妹能有今天,全是拜沈家和陆家所赐!” 宋伯霖提高声音:“陆姑娘,请你开门!”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陆家是不会让沈家和宋家的人踏进来的!” ……长蓁十分同情宋伯霖。这样的状况怎么说呢,就好像有一种崩溃叫做密码输入有误,有一种惊慌叫做账号异地登陆,有一种感情叫做隐身对其可见,有一种误会叫做人机离线,还有一种失落叫做你没有访问权限! 宋伯霖现在就十分失落,但是他还是锲而不舍地叩门:“陆姑娘,请你开门!” 长蓁正在暗自感叹,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细细思索片刻,忽然推开宋伯霖,上前大声道:“陆姑娘!你姐姐出了什么事?!” 第32章 波澜未平又乍起 宋伯霖听长蓁喊出这句话,惊讶道:“蓁蓁,不是陆大姑娘出事了,是陆二姑娘受伤了。” 长蓁摇头:“伯霖哥,陆神光只是受伤罢了。可是若我所料不错,陆仙月一定出事更重!”她说完这句话,继续大声喊:“陆神光!你把门打开,我们可以帮忙!” “沈长蓁?”陆神光先生疑惑地反问了一句,接着愤怒地喝道:“虚情假意!” “那你就告诉我你姐姐怎么了!” 门内的人顿了顿,然后再次提高声音:“我姐姐她很好!” “是么?”长蓁锲而不舍道,“那就请你姐姐出来一见!” “我姐姐才不会出去!你们都滚开!” 宋仲霁拉住长蓁,疑惑道:“蓁蓁,你是不是搞错了?” 长蓁坚定道:“没有。” 她拉着三人离门口远了点,然后让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人站成了一个圈子,她站在一角小声道:“陆仙月一定出事了!” “为什么?” “因为方才陆神光说,‘我们姐妹能有今天,全是拜沈家和陆家所赐!’她自己的脸受伤是拜宋家所赐可以理解,可是关沈家什么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方才提到的陆仙月!” “蓁蓁,这猜测不可信。”宋叔霂啼笑皆非,“或许只是她一时顺溜说出来的呢?” “绝对不会!”长蓁无比确信,“哥哥们,你们仔细想想——按理说,伯霖哥在门口敲门这么久,又是宁远侯世子,陆家还是要给些面子的,陆家纵然男人都上朝去了,可是主母一定在府里。伯霖哥一敲门,主母必定会前来开门。” 宋叔霂还是不信:“或许主母不在府里呢?” “纵然主母不在府里——”长蓁接着道,“那么比陆神光年长并且礼数周全的陆仙月,一定会来招待你们!可是今日一直是陆神光守在门口,并且不放任何一人进来,再联想方才她说的‘姐妹’,还有她莫名其妙地大早晨当街纵马,只有一种可能——现在陆家的主子,可能除了去上朝的男人,只剩下了一个陆神光!” 宋伯霖、宋仲霁、宋叔霂听完长蓁的分析,简直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宋叔霂才结结巴巴道:“那、那这是为什么?” 宋伯霖沉吟道:“陆家横遭变故,或许陆神光方才就是要出去寻求帮助,却不防被我们撞上,我们又一路跟随,她迫不得已只得回府紧闭大门,力图把此事瞒住!” 宋仲霁也是若有所思:“那陆家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年纪最小的陆神光出面?”他一低头不见了一个人,连忙喊道,“蓁蓁?” 长蓁已经往自己马车那边走了,听到宋仲霁唤自己,停住脚步,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虽然能把事情推测个八九不离十,可是最后一成、也是最关键的一成我却想不到——陆家势大,是谁能让陆家短时间内突遭横祸呢?” 她继续往马车那边走:“哥哥们快去翰墨轩上课,我先回一趟公主府。”此事必定要告诉明盛长公主! 她上了马车,先向葱绿三人组告罪,因四人同坐一辆马车,自己若是回府,那这三人也必定要跟着回去。自己只得借随行侍卫的马独自回府。 幸好葱绿三人组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颇为体谅地一致同意回去。长蓁又派了一个侍卫去沈府为三人请假,几人又朝公主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 她们在快接近公主府的时候,遇到了明盛长公主的仪仗,仪仗最前方的侍卫看到飞奔而来的马车,立刻向轿内的明盛禀告:“公主,前面的人,似乎是姑娘她们。” 明盛惊讶道:“她们不去上课,回来做什么?” 这是马车内的长蓁也看到了明盛的仪仗,仪仗周围的侍卫让开一条路,让马车长驱直入到明盛的轿子前。长蓁跳下马车,明盛也从轿子中走出来了:“蓁蓁,怎么了?” 长蓁微微气喘,缓了好一会才附在明盛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明盛脸色大变,立刻吩咐整队仪仗:“调转方向,本宫要进宫一趟。”她转而对长蓁道:“蓁蓁,带着你的姐姐们回府,让朱羽卫守好大门,除了我们自家人,谁都不要放进去!” 长蓁点头表示答应,回到马车上。明盛目送她们进了公主府,才回到轿子里,一路朝皇宫而去。 · 明盛这一去就是一天。 到了傍晚,不光是明盛,甚至连早该下班的沈阙之、沈长灏和沈长渊都没回来。长蓁坐立不安,在兰亭居内走来走去:“怎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琉璃随明盛进了宫,是以在兰亭居内服饰她的是白素。白素为长蓁端来一只五彩瓷小盖盅,温声道:“姑娘,这是新做的鸡蓉粟米羹,你午时没怎么吃,先喝一盅汤吧。” 长蓁摇了摇头:“我心中有事,喝不下。” 白素正待再劝,看到长蓁的神色,只得把盖盅放在桌子上后退下。 系统知道长蓁的不安,居然难得好心地劝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你家大略是不会遭到这样的横祸的。” 长蓁不满地“想”道:“莫非你知道我的心思?” 系统“切”了一声:“你那点小心思,无非就是担心两点:一是担心陆家的变故无法挽回伤了元气,沈家势大成为皇帝眼中钉;二是担忧一旦有人敢对陆家下手,那么沈家也难逃一劫。” 长蓁意外道:“咦,你一系统想得还是蛮细的嘛。” “那是。”系统得意洋洋道,“我可是有文化的系统!” “既然如此,那你帮我分析一下,陆家究竟是遭遇了什么?” 系统依旧不掩得意的声音:“要我说呀,陆家肯定是投靠了陇西郡王。” 长蓁大吃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有文化的系统呀。” 长蓁福至心灵,想到系统曾经在叶明媚未掉水前就知晓此事,现在或许就是她提前知道了什么!但是鉴于上一次她企图询问的失败,长蓁循循善诱道:“你就不能把详细的情况说说?” 系统本在得意洋洋,听完这句话后颇为警惕:“不行,一旦泄露机密,本系统是要受处罚的。” 长蓁敏锐地抓住重点:“机密?你说这是机密?” 系统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无论长蓁怎么引诱,都闭口不言了。 · 到了暮□□临之时,黑漆漆的天空笼罩着整个京城。黑黢黢的夜,似乎鬼魅,将世间万物尽数吞噬。 长蓁左等右等,等到更深露重,终于等回来了沈长灏和沈长渊,他们二人一脸疲惫之色,看到长蓁很是惊讶:“蓁蓁,你怎么还没睡?” 长蓁任由沈长灏把自己抱起来放在腿上,小声道:“我担心你们。” 沈长渊揉了揉她的头发,难得没有嬉皮笑脸:“蓁蓁,京城可能要变天了。” “为什么?” 沈长灏沉声道:“陇西郡王意图谋反,今晨挟持了陆家女眷,仅剩一个陆神光给陆阁老他们报信。” “三皇子和陇西郡王在一起吧?” “那是自然,陇西郡王意图逼宫,令陛下退位,三皇子为帝。” “那为何要挟持陆家女眷呢?” 沈长灏细细解释:“陇西郡王挟持了陆家的女眷,本是企图要挟陆阁老,强迫陆阁老在宫中和宫外的他里外策应,这本是一个百无一失的方法,可是他失败就失败在,没想到陆神光在报信的时候会撞上宋家弟弟们,也没想到,你会敏锐地发现事情的反常。” 沈长渊“吧唧”亲了长蓁一口:“我们家蓁蓁又立功了!” 长蓁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扯开话题问道:“那爹和娘为什么还不回来?” “爹和娘在宫中协助陛下部署事务,或许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长蓁放心了:“这就好。”她从沈长灏的腿上跳下来,“大哥三哥,厨房里还温着菜呢,你们饿了吃就行啦。时候不早了,我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睡吧!” 沈长灏笑着冲她摆了摆手:“快去吧。” 长蓁几乎是跳着雀跃着出门了。只是她出门前却为发现,沈长灏和沈长渊交换了一个颇为担忧的目光。 虽然她没发现,可是她有系统啊,系统及时地发现了不妥,大声道:“不对!” 长蓁疑惑地站定:“怎么了?” “你悄悄返回兰亭居,据我所知,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长蓁依言而行,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陆谦已经投靠了陇西郡王吗?”陆谦就是陆阁老。 “记得啊。” “既然陆谦早已投靠陇西郡王,那么就是说,陆谦在今天早晨已经得手了!” 长蓁仍旧不解:“可是今天早晨陆神光并没有去报信啊!她不是被宋家哥哥们截住了么?” “你要仔细想,陆神光是去报信其实只是你的猜测,是否准确还有待商榷。再说了,如果事情真的像是你哥哥们说的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那么明盛长公主为何一去不归?” 长蓁悚然一惊:“你是说……陆谦不单单控制了皇帝,甚至连朝中大臣、甚至后来去的我娘,都一并控制起来了?!” 第33章 长路漫漫无尽远 听到长蓁的话,系统斟酌道:“或许吧……我能猜到的就这些了。” 长蓁大为惊讶:“原来你也是靠猜的啊?” 系统略略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是根据外面发生的事情推测出来的,我其实只是比你推测能力强了一些而已。” “推测能力?”长蓁嘲笑道,“你说白了就是电磁波而已,再智能也是人造的。” 系统沉默了。 对方许久不说话,长蓁又有些惴惴不安,她停顿了一会儿,忐忑地小声问道:“勒个……你还在吗?” 对方沉默。 长蓁急了,她着急地“想”道:“你怎么了?我知道我刚刚那句话有点难听哈……但是这是事实啊。你在听吗?别生气了啊。”她一边解释一边疑惑地琢磨,咦,我居然在和一个系统解释! 系统却还是不说话。 长蓁愈发着急了,唉,自己一失言成千古恨啊!毒舌果然要不得啊! 她正待再次柔声安慰,谁料刚刚说了一个开头:“对不起啊,我真的……” 系统突然爆发一阵大笑! 长蓁被吓了个正着! 系统一边大笑,一边说:“啊呀呀呀憋死我了,忍得好辛苦啊!” 长蓁莫名:“……?” 对方笑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喘着气道:“你、你不会真的认为,一直是个人造系统在和你说话吧?!” 长蓁:“……!!” “我们的开发组非常人性化,每一个系统都是由真实的程序员操控的,以便应对用户的各种问题和系统的不定期维护。要不然,你认为我们现在的科技能达到这一点吗?” 长蓁:“……!!” “听听这些现代化的用词,是不是很让你有家乡的归属感呢?” 长蓁:“……你不会是个男的吧?!” 系统振振有词:“你觉得程序猿有妹子吗?如果有妹子,那女程序猿有多可怕你想过吗?!” “那你为什么要用女声啊?!” “因为你是女主啊!用女声会让你产生亲切感啊!” 长蓁接着想到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说……我上厕所的时候你也在跟着我?!” 系统似乎对这个问题极为鄙视:“想什么呢你!我们这么多人会想不到这个问题吗?这些都是用户基本的*保护的好吗!” 长蓁长舒一口气。她正想说什么,系统忽然道:“嘘,脚步声放轻。” 长蓁依言而行,就听到房内沈长渊长叹一声:“明日一早,我去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五成兵马司隶属兵部,你去寻指挥使不如去寻兵部尚书。”沈长灏细细分析,“不过王翦为人极为古怪,我们身无信物,或许把我们赶出来也说不定。” “还需要什么信物?陛下接连几日不出现在早朝之上,什么事不都说明了吗?”沈长渊想得很理所当然,“今日陆谦可以强迫常公公假传圣旨,明日也可以,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诸位大臣均为耳聪目明之辈,想来也会多加猜测。” “可是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不知道王翦究竟是不是忠于陛下的——”沈长灏十分惆怅,“岑冠带着朱羽卫尽数随母亲被扣在宫中,父亲也被关,现如今我们真的是有心无力。” 长蓁心中一紧:沈阙之和明盛长公主果然被控制了! 沈长渊沉吟片刻,灵光一现道:“陛下他们被陆谦扣在宫中,不知有没有遇到京卫指挥使司的干涉?” “陆谦选在清晨时分,那时候禁卫军换岗,正是最松懈的时候……会不会京卫指挥使司压根就没有遇到陆谦?”沈长灏眼睛越睁越大,“别人我不敢肯定,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穆斯飞一定是保皇党!当年穆家乃将门忠烈,穆老爷子去世前的唯一心愿,就是让仅剩的孙子穆斯飞离开军队!”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拜访穆斯飞!他既然是保皇党,又是禁卫军统领,一定会领兵抵抗陆谦!”沈长灏抬眼看着沈长渊,若有所思,“不过大哥,我们拿什么去取信于穆斯飞呢?” 沈长灏被问住了,他慢慢地捋清思路:“如何说服穆斯……” 却不防被一声大喝打断:“谁在那里?!” 沈长渊从小习武,挥退丫鬟们之后就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簌簌声,当下厉声喝出。 长蓁被吓得一个踉跄,慢慢挪到门口。听壁脚被抓了个现行,她默默低头。 沈长灏和沈长渊对视一眼,沈长渊走到长蓁身边,把她抱起到和自己相同的高度,看着她的眼睛:“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听了多少?” “……都听到了。” 沈长灏也不责怪她:“蓁蓁,你既然听到了,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长蓁挠头:“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听哥哥你们在讨论找谁救出来陛下他们,可是你们没有想过要让陛下从里到外突破吗?” 沈长灏和沈长渊眼中亮光一闪,沈长灏道:“继续说。” “陆谦虽然和陇西郡王带人把皇宫围了,但是他们手中其实并无多少兵力。”长蓁顺着思路慢慢道,系统时不时地称赞:“对!就是这样!朽木尚可雕也!” 长蓁不理他,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但是他们扣押着陛下啊,所以才有恃无恐,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是谁带兵前来镇压,都不得不顾忌皇帝舅舅;即使是陛下下了死命令,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两败俱伤。” 她说完后还嘀咕了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沈长渊“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懂得不少呢。” “那当然!”长蓁得意洋洋,“其实呢,陇西郡王和陆谦他们只是想,让陛下把皇位传给三皇子而已。他们的兵力并不容许他们大肆逼宫,所以这就是他们选在清晨动手的原因!哥哥们都说了,那是人最昏昏欲睡的时候,也是防卫最薄弱的时候。这也可以说明,为何陇西郡王只是在母亲进宫之后才扣住她,却并没有袭击我们府上。正是因为他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沈长灏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陇西郡王兵力不够,那么他们即使要对付陛下的朱羽卫都很困难,所以他才让陆谦先行一步将陛下挟持。陛下在手之后,朱羽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而娘进宫之后,也是因陛下被扣而被掣肘。既然陇西郡王实力不足,那么其实说白了,陇西郡王的下场就只有两个,要么在近期内得手,三皇子上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么就是我们派一人,和陛下里外通谋,凭陛下的兵力,再加上我们的计划,一定可以一举拿下陇西郡王!” 她一口气说完,喘了喘气:“累死我了。” 一直抱着她的沈长渊双目放光,看着长蓁“吧唧”一口亲上去:“蓁蓁聪慧!” 长蓁被亲得脸颊红红:“没有啦。” “既然如此,我们就商议一下谁进宫的问题吧。”沈长灏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我最大,我去。” “我去!”沈长渊寸步不让,“我身手比你好!” 沈长灏:“我为长子,父母不在,自然挑大梁!” 沈长渊:“我身手比你好!” 沈长灏:“我官职比你高!” 沈长渊:“我身手比你好!” 沈长灏:“……” 长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地掐起来了,叹了口气道:“大哥三哥,都别吵了,我去。” 沈长灏立刻反对:“我不同意!” 沈长渊难得和沈长灏达成了一致:“我附议!” “哥哥们先听听我的理由。”长蓁慢条斯理道,“其一,我年纪小还是女孩子,不会引起陇西郡王的注意;其二,陆神光和我有仇,见我自投罗网,陆谦一定会极力说服陇西郡王将我和陛下、爹娘一起关押起来;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刚刚那个办法是我想出来的,我接下来还有一个计划,只有我去,才可以让计划完成地更加完美!”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她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深入虎穴”,是因为她是女主啊,还携带一个智慧锦囊型的系统,那么作者君是不可能把她随随便便地写死的! 沈长灏还想说什么,沈长渊道:“让我来问蓁蓁几句话。”他把长蓁从怀里放下来,半跪在地上对她说:“蓁蓁,你知道此行的危险性么?” 长蓁点点头。 “你知道如果事情一旦败露,你会立刻被杀死么?” 长蓁点点头。 系统吱哇怪叫道:“太血腥了!恐吓小萝莉!” 长蓁:“……” 沈长渊又道:“那你有把握全身而退么?” 长蓁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心道:“给自己留条后路先!” 沈长渊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担心,哥哥们拼尽全力也会把爹娘救出来的!” 长蓁愣了一下,抬手拽了拽沈长渊的袖子:“三哥,你是不让我去了么?” “家中有男儿,为何还让姑娘挡在我们的前面?”沈长渊面向沈长灏和长蓁,“大哥,妹妹,我自小习武,身手要强于你们,这次就我去吧!” 长蓁张口想说话,却被他拦下:“蓁蓁快去休息,三哥愚钝,明早要听过你的计划之后再进宫。”他俊秀的脸上带着不容辩驳的笃定:“既然出身永安沈氏,我就不会愧对我的家族!” 第34章 系统丝毫不为耻 春末夏初,天晴得越来越早。长公主府的一应景色,似乎也从沉睡中刚刚醒过来。 青树翠蔓,流水潺潺作响,溪中清澈,游鱼细石,清可见底。 沈长渊起身之后,就从黄粱梦往溪云初起而来,来找长蓁问一下她的计划。 可是不曾想,等他到了溪云初起院落的垂花门前,却正好看到桂棹和良辰急匆匆地往外走。看到沈长渊,二人停住福了一福,沈长渊知道这是妹妹房中的大丫鬟,一边让她们起身,一边问道:“你们姑娘起了没有?” 桂棹脸上的神色愈发着急,良辰年纪小些,已然急得眼泪汪汪。 看二人神色不对,沈长渊沉声问:“怎么了?” 桂棹说话也带了哭腔:“姑娘、姑娘不见了!” 沈长渊大惊失色:“什么?!”他奔到长蓁的房内,却只看到一群愁云惨淡的丫鬟。沈长渊阴沉着脸吩咐一个丫鬟:“去通知大少爷。” 他在房内转了许久,看到周围战战兢兢的丫鬟们,又想起独自前行的妹妹,胸口一阵浊气翻涌,劈手拿起几案上搁置的一个斗大的汝窑花囊砸向院落中:“你们这群蠢材!连自己姑娘都看不住!” …… 沈长灏急急忙忙地赶来,看到沈长渊,道:“我派人查了马厩,妹妹骑着那匹小马走的,速度应该不快。我们要不要派人去追?” 沈长渊反驳道:“她昨日和我们分别后就在预谋此事,大哥你觉得以蓁蓁的聪慧,她会让我们捉住她吗?” 看到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的沈长渊,沈长灏安抚道:“此刻别无他法,我去寻京卫指挥使司指挥长穆斯飞,你身手好,去寻兵部尚书王翦,务必说服他带领五成兵马司共同出兵勤王!” 沈长渊重重地点头。 沈长灏看到满脸官司的弟弟,在他肩上一拍,悄悄耳语:“王翦若有异常举动,你自当走为上计!” 沈长渊讶异地看着沈长灏:“大哥,你不是平日里最为正的吗?” 沈长灏咳了一声:“事急从权嘛。”他看着沈长渊目含深意:“你熟读兵法,自然明白三十六计压轴的是哪个!” 沈长渊表示收到了鼓舞:“嗯!我知道!” · 长蓁骑着一匹小马,溜溜达达地朝皇宫而去。 她心情甚好地和系统聊天:“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系统无奈道:“那我会提前启用保护措施。” “是保护我的吗?” “是保护我的!” 长蓁:“……” 长蓁不死心,又问道:“你真的是男的吗?” 系统:“真的啊!” 长蓁讽刺道:“你的所作所为真为广大男同胞丢脸!” 系统丝毫不为耻:“反正你又不知道我是谁,人肉我也不知道从何开始,哦也!” 长蓁满脸黑线。 重檐翘角的高耸宫门很快出现在眼前,在夜色的掩饰下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长蓁默默地想:要是死在这里会不会穿越回现代呢…… 系统毫不犹豫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有另一个你在现代代替你呢,你就别想回去的事了!” 听完他的话,长蓁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壮,情感到位了,她高声吟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声音喝道:“是谁?!” 一队手执长枪的官兵从拐角处跑出来,迅速把长蓁包围在中间,长枪的枪尖对着长蓁。一个统领模样的人从后面走出来,对长蓁横眉怒目道:“是谁擅闯皇宫?” 长蓁不知道这队侍卫是敌是友,正在苦恼之际,系统出主意道:“你试探他!” “怎么试探?” “你说,‘天王盖地虎’!” “……”长蓁果断无视了他,对兵头子道,“我是长乐郡主。” 宣御帝自登基以来,一共封了两个郡主。一位是已经生儿育女的浔阳郡主,另一位就是明盛长公主之女了。 这一队侍卫面面相觑,队长狐疑地看着长蓁:“你怎么证明自己是长乐郡主?” 长蓁挠头,本在苦恼,却忽然灵光一现:“凭我知道明盛长公主和沈驸马都随陛下被扣押在宫中!” 她敢这样说,是有原因的。这一队士兵若是皇帝亲卫,那么一定不会对长蓁有所伤害;而如果这一队是陇西郡王的人,那么就更好了,长蓁正愁不知道皇帝关在那里呢,他们把自己抓走倒省事儿了! 统领听完长蓁的话,忽然收了长枪,单膝下跪,抱拳道:“朱羽卫第一队统领单一刀,见过长乐郡主!” 他身后,士兵哗啦啦跪了一地。系统语声带笑:“被那么多人同时求婚的感觉怎么样?” 长蓁当然无视了这货。她让众人起身,长叹一声,唉,怎么不是陇西郡王的人呢? “陛下和长公主生死未卜,请郡主离开是非之地!”单一刀说罢就要来牵长蓁的马。 长蓁阻止他:“朱羽卫是陛下亲卫,为何你们几人却在宫门外?” 单一刀十分难过的样子:“我等护卫不利,那陆谦老贼动作迅速又离陛下颇近,我等尚未等动作,就已受掣肘。” “那你们怎么离开的?” “叛臣箫泷肃带兵围住中和殿,我们且战且退,就退到了宫外……” 长蓁打断他:“箫泷肃是谁?” 单一刀乍听此言,颇有些惊讶:“回郡主,是陇西郡王。” “噢,你接着说。” “……所以我们就退到了宫外。” 系统喊道:“问他整个皇宫是不是都被陇西郡王掌控了!” 长蓁这般问出,单一刀摇头道:“并没有,陇西郡王控制的只是中和殿。” “那你们怎么退到了宫外?” “因为禁卫军反了!” 禁卫军反了?! 长蓁听到这句话后大惊失色,禁卫军统领穆斯飞,不就是昨晚大哥他们要去找的人吗?!她看看天色,天已微亮,远在天边的一丝晨光已经渐渐蔓延开来,长蓁当下做出决定:“单统领,烦请你派一个兄弟去公主府,找我大哥沈长灏报信——就说我说的,禁卫军已反,让他们千万不要惊动穆斯飞,速速去叶家搬救兵!” 单一刀眼神一扫,也没有言语,就有一个士兵撒腿就朝公主府的方向飞奔,长蓁喊住他,翻身下马,对他道:“先多谢这位兄弟了,骑我的马去吧,虽然看着温吞,可脚程不慢!” 长蓁目送着那个侍卫渐渐远去,单一刀问:“那郡主您怎么回去?” 长蓁奇道:“谁说我要回去了?” 单一刀:“……?” 长蓁朝宫门而去:“让我去会会那个小胧月。” 系统无语道:“是箫泷肃。” “要你管?”长蓁“哼”了一声,“就是这么任性!” …… 在很多年之后,单一刀已经成为了朱羽卫当仁不让的第一统领——之父,他经常向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儿子带领的侍卫们炫耀自己第一次看到长乐郡主的时候:“郡主那时候刚刚七八岁,站在宫门前,只不过轻轻一吹,宫门就开了……” 单一刀之子单小刀对于此事表示怀疑:“长乐郡主有没有气喘如牛?” 单一刀对儿子横眉怒目:“怎么说话呢!如果当时没有长乐郡主,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单小刀十分委屈。 其实不怪单小刀,那两扇朱红宫门重逾千斤,长乐郡主要是真能“轻轻一吹就开了”,那不是肺活量过人,就是力大如牛…… 一个力大如牛的妹子,多么可怕! …… 其实事实真的是这样的。长蓁只不过刚刚站在宫门前,还没来得及敲,宫门就缓缓开启了——另一队侍卫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出来,长蓁看到他们愣了愣,他们看到长蓁也愣了,片刻之后对方忽然一致拔刀:“什么人!” 长蓁摆手道:“不要紧张,我是长乐郡主。” 这一队侍卫同样面面相觑:“长乐郡主是谁?” “你傻啊,是长公主的女儿!” “你确定吗?” “她自己这么说的。” 长蓁看他们聊了好一会儿,有些烦了:“你们当我没杵在这儿么?” ……对方终于达成了一致:“不管是不是,先抓回去再说!” 长蓁一拍巴掌:“这就对了!” 第35章 好惊险呀好惊险 中和殿是三大殿之一。可是曾经灯缠金枝、辉光盈盈的中和殿,却充斥着一种难言的压抑。 宣御帝垂着头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他龙椅的旁边放着两张宽背椅,分别坐着明盛长公主和沈阙之夫妇。几人均是沉默不语。在他们的身边,坐着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男人。其中一人,着齐肩圆领的深紫色蟒袍,腰间束以玉带相饰,看起来儒雅而庄重;而另一个身着石青色绣五爪行龙四团蟒袍,气度卓然,只是注视着几人的目光颇为不善。 沈阙之看了一眼嘴唇泛白的明盛长公主,起身道:“陇西……” 方才那位目光不善的男子从身后甩出一根长鞭,“啪”的一声打在沈阙之面前的台阶下,鞭尾差点扫到对方:“坐下!不许动弹!” 沈阙之不动声色地坐下:“阿元她脱水了,还望郡王开恩让她喝些水罢。” 陇西郡王哼了一声:“皇帝陛下不在诏书上盖印,你们谁都别想进食!”他看着瘫软在椅子里的明盛长公主冷笑:“你的好哥哥,为了他心爱的儿子不惜把沈家推到风口浪尖,然后又为了皇位丝毫不顾你的死活,你何苦替他卖命呢?” 陇西郡王瞟了一眼宣御帝,开始循循善诱:“你若答应和我合作,我们合力把这昏君扳倒,你就是独一无二的护国长公主,沈大人你就是护国公,不比现在过这种糟心的日子强许多么!” 宣御帝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慢慢闭上眼睛,纹丝不动。 明盛强撑着抬起头来,狠狠地唾了陇西郡王一口:“竖子不足与谋!”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谦慢悠悠道:“公主殿下,老夫懂你的意思,可是这句话用在这儿不合适呀。” 明盛长公主照旧唾了陆谦一口。 陆谦不慌不忙地躲开:“沈大人,公主殿下冥顽不灵,你作为惊才绝艳的状元郎,想必也明白‘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句话吧?” 他看沈阙之沉默不语,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句话虽诛心了些,可是其中透出了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大人不会连这都想不到吧?” 沈阙之微微一笑;“陆阁老连抛两个问题,想必早已有了答案。” 陆谦亦微笑着看着他。 “阙之不才,可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也是明白的。陆阁老和陇西郡王把利害关系分析得那么透彻,虽然有些话我不敢苟同,可是大体意思却是赞成的。” 明盛长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阙之:“你疯了么!” 陇西郡王哈哈大笑,又是一甩鞭子:“沈阙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属你最识时务!” “可是——”沈阙之话锋一转,怒斥道,“可是那样我成什么了?!永安沈氏,百年簪缨,尔等包藏祸心,近狎邪僻,妄图逼供篡位,乃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我若与尔等沦为同族,令我沈家门楣有污,百年之后,阙之将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祖辈!尔等乱臣贼子,自当人人得而诛之!” 他此言一出,就连一直闭目不言的宣御帝也惊诧地望过来。 陇西郡王愣了愣,随即狞笑着揉着鞭子走上前来:“不用百年之后,我让你现在就下去陪你的祖辈们!” 他的手高高举起,明盛长公主尖叫起来! 却在此时,一直紧闭的中和殿大门缓缓打开,一丝亮光照耀出满殿的飞舞的轻尘,一个全副武装、手中长剑寒光凛冽的男子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陇西郡王眯眼瞧去,然后冷冷道:“不是说,在大事未成之前,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么?” 男子亦是冷笑:“我若为闲杂人等,那现在就立刻把禁卫军撤出宫城!” 陆谦看二人剑拔弩张,笑着来打圆场:“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不知穆统领来有何贵干?” 穆斯飞不语,待他走近后,几人才看到他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女孩。 沈阙之看清之后,大惊失色:“蓁蓁!” 宣御帝和明盛长公主一起看过来,均脸色大变! 穆斯飞人高马大,提着身材娇小的长蓁完全不费力气。等到了几人跟前,他手一松,长蓁就软塌塌地趴在了地上。 明盛长公主硬撑着扑过来:“蓁蓁!”她看蓁蓁不动弹,抬起头对穆斯飞怒目道:“穆斯飞,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穆斯飞冷冷地低头瞄了一眼,并不言语。 沈阙之冷静之后,细看穆斯飞的神色,就把他的心思揣摩透了:“阿元,穆统领并未对蓁蓁做什么。” 明盛不信:“那为何我女儿毫无生机!” 她话音刚落,长蓁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了,气喘吁吁地对穆斯飞作揖:“多谢穆大哥稍我一程!” 沈阙之暗忖:穆大哥?蓁蓁何时和穆斯飞有交情了? 穆斯飞也不动作,依旧冷冷地看着她。 长蓁小声嘟囔道:“怎么比叶檀还冷呢。” 明盛看长蓁从地上“诈尸”起来,美目圆睁:“蓁蓁,你怎么来了?” 长蓁眼睛滴溜溜地转:“我想你们了嘛。”她看沈阙之和明盛都是一副“你一定是在逗我”的神色,笑了一下解释道:“爹娘自宫中许久不归,我知道一定是被陛下留住把酒言欢,就来凑个热闹。” 沈阙之看着嬉皮笑脸的小女儿无语了。 明盛搂住长蓁,眼泪居然开始在眼眶内打转:“傻姑娘!咱们今日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长蓁被明盛搂得喘不过气来,挣脱开来后说道:“皇宫又大又远,我随穆大哥的侍卫们找你们,也没有轿子,幸好穆大哥心地纯良、为人真诚,才受累捎带了我一程。” 她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面色各异。 明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这个目光阴冷、身着盔甲的带刀统领,你确定他心地纯良、为人真诚?! 傻姑娘!他若是心地纯良之辈,就不会带兵围住皇宫了! 明盛大为后悔没有多教一些长蓁的人情世故。 长蓁还想说什么,不远处的陇西郡王已经不耐烦了。他恶狠狠地抽出鞭子,在空中狠狠一抡:“少废话!这个女娃娃来了也好,你夫妻二人死之后,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沈阙之勃然大怒:“箫泷肃!你也算一代枭雄,为何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宣御帝也难得地开了口:“你若放过蓁蓁,朕赐你万顷豪宅!” 陇西郡王桀桀怪笑:“死皇帝,你还看不清形势么?你若死了,天下一切都是我的了!”他笑过之后,目光渐渐阴沉:“不过在你死之前,一定要在传位诏书上盖印!” 宣御帝大吼:“朕是不会屈服的!” 陆谦看场面已经很不好看,再次出面:“何必呢?做一场交易不好吗?陛下,你不盖印也可,只要告诉我们传国玉玺和虎符放在哪里就好了嘛,两人何必争得脸红脖子粗呢?” 宣御帝看着陆谦大怒:“逆贼,朕自问对你不薄,你为何负我!” 陆谦微微一笑,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个答案:“因为我和你一样,都不想屈居人下。” 那陇西郡王看二人你来我往,早就不耐烦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现在还没有用刑,若是等我不耐烦了,各种刑法可是你们这些身娇肉贵的皇族未曾见识过的!” …… 若说长蓁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陇西郡王双目发红,语气愈发暴躁,看起来已经魔怔了。 他说出用刑之语后,宣御帝又是大怒:“乱臣贼子!你敢动朕一根毫毛!” 长蓁默默扶额:皇帝大人,这种关头你就不要激他了嘛! 陇西郡王又是一阵怪笑:“我就动了,你待如何?”说罢就提着鞭子向宣御帝走去! 谁料系统突然道:“9527,你去激怒箫泷肃!” 长蓁大惊:“他还需要我激怒吗?” “不是,我是说,让他对你发怒!” 长蓁无语了:“找死也换个新方式好吗?皇帝眼见就会因此方法遭殃的!” 系统简直都快大吼了:“你照我说的做!快!我拿性命担保你不会有事!” 眼见高高挥舞在空中的鞭子,就要落在宣御帝的头上! 长蓁牙一咬,心一横,冲着陇西郡王就撞了过去! 明盛抓她不住,尖叫着喊:“蓁蓁!” 她一冲之下力气不小,愣是把没有防备的陇西郡王撞了个趔趄!鞭子自然也落在了地上。 陇西郡王吃了个大亏,低头一看,伸手抓住长蓁的衣领提起她来,怒极反笑:“原来是你啊小丫头,我本想放你一马呢,现在看来,也是个小祸害呢。” 长蓁赔笑道:“不是都说,祸、祸害遗千年么,我觉得我还有好多年好活呢。” 陇西郡王把她提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本来不想杀你,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若你死在你爹娘和皇帝舅舅的面前,我的大业或许会事半功倍也未可知!” 长蓁身上冷汗直冒,她心里暗暗念叨:“系统,你害死我了!” “我不会害你!”系统大声道,“就是现在,哭!” 长蓁:“……啥?!” 第36章 事情大逆转哦也 长蓁被系统的这个要求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有些愣愣的:她又没经过专业培训,哪能说哭就哭出来啊? 看到陇西郡王越逼越近,长蓁心中着急,忽然灵机一动,缩在下面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内侧! 眼泪不负众望地汹涌而出! 系统又道:“对着穆斯飞哭,快!” 长蓁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是大赞系统敏捷的思维。从穆斯飞带自己来中和殿、以及来到中和殿之后和陇西郡王的口角,都说明二人虽是合作关系,可是谁也不服谁,更何况从她和穆斯飞之间短短的交流来看,他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这么一来,事情会出现转机也未可知! 于是长蓁稍稍偏头,把眼泪汪汪的侧脸留给穆斯飞,语声哽咽:“对不起……” 穆斯飞微微一动,可是他身侧的陆谦以目光警告,是以他又恢复了木头脸。 长蓁提高了声音,哭声更响:“陇西郡王,我、我不是故意的……” 陇西郡王已经面色狰狞地走到她前面,轻轻松松就用一只手把长蓁提起来:“小祸害,你明明就是看准时机扑过来的,还说不是故意的?” 长蓁抽抽搭搭地不说话。 宣御帝怒气冲冲地起身:“箫泷肃,是朕对不住你,你把孩子放开!”但是由于他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只是站了一下,就摇摇晃晃地倒在龙椅之上了。 沈阙之也是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怒火:“陇西郡王,对孩子下手,算什么好汉!” 而明盛长公主早已向前踏出一步,似乎像是要趁机把长蓁从陇西郡王的手中抢过来。 陇西郡王看着众人紧张的模样,放声大笑:“我如今就要拿她开刀,你们奈我何?!”说罢就提鞭朝长蓁身上招呼! 长蓁一声惊呼:“不要!”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那,一个人飞身上前,硬生生地从陇西郡王手中抢走了长蓁!来人正是穆斯飞,他抱着长蓁离开陇西郡王的鞭子范围,冲陇西郡王怒目而视:“箫泷肃,你人面兽心且铁石心肠,饶过一个孩子又能如何?!” “竖子不足与谋!”陇西郡王见“盟友”叛变,愈发发怒,“无毒不丈夫,你一黄口小儿难道不知斩草要除根的道理吗?!” 穆斯飞冷笑一声:“斯飞不才,请陇西郡王另请高明,不要再和竖子和黄口小儿共谋!” 与此同时,系统兴奋道:“成了!” 陇西郡王没想到穆斯飞撂挑子撂得如此干脆利落,也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纵然是老谋深算的陆谦也没想到穆斯飞在紧要关头来了这么一手。陆谦紧张地搓着手凑过去:“穆统领……” 穆斯飞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无需多言,我意已决。” 陇西郡王终于明白事情的转变出在长蓁的身上,他恶狠狠地盯了长蓁一眼,然后猝不及防地抓住与他近在咫尺的宣御帝。 明盛惊呼:“皇兄!” 陇西郡王狞笑着:“你们都看到了,大业朝的天子在我手上,穆斯飞,你若不和我继续合作,我就杀了这个昏君!” 长蓁对于陇西郡王的这个要挟的理由很奇怪:穆斯飞一开始就和你反了,那他铁定没有把皇帝看在眼里,既然如此,陇西郡王的要挟在此刻看来就显得很鸡肋了…… 果真如此,穆斯飞面露诧异:“你杀了皇帝与我何干?” 宣御帝本对穆斯飞抱有极大的希望,可是听闻此话,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长蓁仔细思索,忽然福至心灵,拽了拽穆斯飞的衣服,示意他附身下来。 穆斯飞依言而行,然后长蓁附在穆斯飞耳边道:“穆大哥,可否请你调一队禁卫军来威慑陇西郡王?” 穆斯飞低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意欲何为?” 长蓁道:“我有把握让陇西郡王放开陛下,但是需要穆大哥的配合。”她看穆斯飞不动,然后又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穆斯飞听完这句话后抿唇不语,忽然扬声道:“陇西郡王,我如果答应你,你待如何?” 陇西郡王冷哼一声:“自然饶这昏君一命,然后逼迫他颁下退位诏书。” 穆斯飞道:“此事重大,我要和副统领商议。”说罢也不等陇西郡王反应,径自朝殿门处走。 陇西郡王目光怀疑:“小祸害,你方才与他说了什么?” 长蓁很自觉地把自己代入“小祸害”一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想说服穆大哥带我出去,他没答应我。” 陇西郡王满意道:“这家伙还是颇为识时务的嘛!” 长蓁看着陇西郡王在心底暗暗冷笑:就看你待会儿是不是识时务了! 穆斯飞这么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陇西郡王焦躁道:“那个黄口小儿不会是跑了吧?” 长蓁道:“哪能呢,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能像陇西郡王一样。” 陇西郡王看着长蓁也不生气:“小祸害,就让你一逞口舌之利,反正你也命不久矣了!” 长蓁再次没有吱声,只是看着陇西郡王暗搓搓地琢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命不久矣了呢……她方才已经依偎着明盛和沈阙之坐下,这时候听到明盛小声道:“皇兄有武艺在身,受箫泷肃掣肘的时候为何却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沈阙之亦小声道:“我观陛下眉宇间发青,隐隐有黑气盘旋,恐有我们不知的内情在,怕是不祥之兆。” 长蓁打断二人神经兮兮的讨论:“我觉得陛下只是饿的。” 沈阙之&明盛:“……” 沈阙之先自我怀疑了一番,接着否定了长蓁:“不会,陛下行动虚浮,手足无力,看起来却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明盛变了脸色:“阙之,你确定吗?” 沈阙之摇摇头:“我只是猜测,还要等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召太医来看为准。” 长蓁:“我还是觉得是饿的!” 沈阙之&明盛:“……” 三人正在闲话,忽见殿门前几个人影挡住了亮光,穆斯飞当先走进来,他手中的大刀架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脖子上;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沈长渊和叶檀,他们分别把刀架在一个妇人和一个姑娘的脖子上! 长蓁看清来人,起身大喜道:“穆大哥果然没有负我!” 陇西郡王也看清楚了几个脖子上架着刀的人的模样,脸色大变,再听长蓁如此说,不由得怒道:“沈长蓁,你好狠的心思!” 长蓁朝他的方向踏了一步,昂起头来,寸步不让:“箫泷肃,彼此彼此!” 第37章 总有什么不太对 穆斯飞挟持着那个年轻男子,和叶檀挟持的那个姑娘,正是权永安和权永宁。权永安被穆斯飞推倒在地,朝箫泷肃爬了几步:“爹!救我!” “安儿!”箫泷肃朝年轻男子走了几步,却被穆斯飞抬手止住,“不许靠近!” 那边的妇人哀哀地唤了一声:“夫君!” 箫泷肃咬了咬牙,他看着被挟持的妻儿,思忖片刻后,转身对长蓁冷笑道:“小小年纪,怎得这么多的诡计!” 长蓁亦是冷笑:“陇西郡王好没道理,我此番作为,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见在长蓁这儿占不到便宜,箫泷肃又将炮火转移到了穆斯飞那里:“穆统领好气势,莫不是忘了与我的约定?” 穆斯飞不为所动。 箫泷肃见他不说话,又缓声道:“你统领禁卫军,最是武艺高强,我能攻入皇宫,你功不可没。眼见宣御帝大势已去,你现如今又是要做什么?穆统领先把我妻儿放开,什么都好商量。箫某一言九鼎,曾许你的,决不食言!” 他说出这话,的确诛心。长蓁知晓他意图挑拨离间,系统亦道:“箫泷肃是真狠毒啊。他先像你们点出穆斯飞亦是叛乱的一员,而后又出言刺激宣御帝,又对穆斯飞许以重诺,蓁蓁,该你上了!” 长蓁依言而行,她立在穆斯飞前,面朝箫泷肃,抬起头严肃道:“半个时辰之前,我还刚听到郡王说穆大哥‘竖子不足与谋’,方才却为何一字不提?想来是郡王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事情了罢?” 箫泷肃看她又搀和进来一腿,蓦地大怒,举手就朝长蓁打去:“小祸害,你是不是嫌你活的久了?!” 他手刚刚抬起,穆斯飞就迅速地将长蓁护到他的身后,神色冷淡:“陇西郡王,是你大势已去了。” 箫泷肃一怔:“你说什么?” 陆谦似乎也被这巨大的反转惊呆了,他左看右看,看到了叶檀,忽然想到了什么:“郡王!叶家人来了!” “哪里?”箫泷肃诧异回头。待他顺着陆谦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沈长渊旁边的叶檀,才明白过来。 不怨他看不到叶檀,毕竟叶檀现在也不过十岁出头,虽比沈长渊矮不了多少,可是年轻稚嫩的脸却还是让箫泷肃心下一松:“哈哈哈,虽然他是叶家人,不过毛还没长齐,能把我怎么样?” 叶檀抿了抿唇,眼眸冷淡如冰。可是他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话。沈长渊冷笑一声,挟制着那个妇人走到穆斯飞身边,嘲弄道:“你既然可以挟持陛下和我爹娘,我等年纪小不才,可是对付两个弱女子也是蛮有胜算的。” 箫泷肃不言不语。沈阙之自从沈长渊走到箫泷肃对面之时就一直在观察他,看到他面色阴沉,手却微微有动作,知晓此人心狠手辣,忙出言提醒:“长渊小心!” 沈长渊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刀,向妇人的脖子上推了推:“箫泷肃,你若敢动作,看看你的结发妻子和我哪一个先死?” 那是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妇人,沈长渊的刀锋其实并未碰到她,但是她还是吓得尖声叫起:“夫君!”穆斯飞一手提起权永安的领子,站在箫泷肃对面,叶檀也挟制着权永宁走过来,一同和箫泷肃对峙。 与此同时,守在宫门口处的禁卫军,已经奉命放朱羽卫进宫,单一刀带人冲入大殿,他看到殿内的形式,立时跪在宣御帝面前:“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箫泷肃面色阴沉,他的对面是自己藏得好好的妻儿,若不是穆斯飞半路叛变,那么现在他早已成事!三皇子尚在宫外等候消息,不过现在禁卫军和朱羽卫皆保卫皇帝,他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他阴森森地盯着长蓁,若不是这个小祸害花言巧语,几句就说得穆斯飞反叛,那么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三皇子了!他思及此处,自是不甘心,却莫可奈何。 陆谦看出面前几人,穆斯飞的武力值最高,他上前一步道:“穆统领,当日我们三人共同商议大计之时,你曾说,你之所以愿协助我等,正是因为宣御帝此人胸襟狭小,无容人之量。你如今此举,莫不是忘了你曾说过的话么?” “我穆家满门忠烈,自我太祖父起至我爹和叔父,无一不是战死沙场。他因为忌惮,却只安排我做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我自然是恨极了他。”穆斯飞看了看仍旧坐在龙椅上、面色惨白的宣御帝,慢慢道,“可是我如若真的同你们谋逆,我就愧对我的姓氏!穆家乃是百年忠臣,我不能因为一己私念,就令我穆家遗臭万年!” 他说出此话时掷地有声,陆谦越听他说,脸就越垮。等到穆斯飞说完之后,他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 “斯飞。”宣御帝忽然沙哑着开口,他一整日没有进食,说话之时已有虚弱之态,“朕尚不知,你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说得极慢,说一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你祖父离世前,你还很小。他是在我面前辞世的,那次襄阳大捷,多亏了他。” “他说他白发人却送走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不想让唯一的孙子再死于沙场。他离世前的唯一愿望,就是让朕照拂与你,不令穆家无后。” 穆斯飞怔怔地站着。 “陛下所言非虚。”沈阙之亦是点头,“其实此事,京城大多人家都知晓,你祖母和你母亲亦知此事。你若不信陛下和我,大可回府询问。” 长蓁看穆斯飞呆呆地立在那里,像是被人迎头重击一般的神色十分不忍:“穆大哥,今日之事多亏了你,陛下才得以逃出生天,你就不要自责了。” “是啊。”沈长渊也道,“穆大哥,你的确功大于过。” 陆谦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穆斯飞身上,不动声色地朝宣御帝的方向挪了挪,袖中一点寒光闪过,正是一柄匕首!他本以为无人注意到他,正待朝宣御帝扑过去时,却不妨被一个不明物体击中了握着匕首的手腕,他一痛之下松手,匕首就从袖中掉出。 沈长渊距离叶檀近,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叶檀摘下玉佩击中了陆谦。单一刀动作迅速地上前扣住陆谦,朱羽卫的其他侍卫也上前扣押了箫泷肃等人。箫泷肃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竟然咬碎了藏在舌下的毒包,不消片刻就口吐鲜血而亡了! 箫泷肃的夫人见夫君身亡,泪流满面之后,猛地挣脱沈长渊,触柱而亡! 长蓁眼见两个活生生的人先后身亡,惊地目瞪口呆,明盛见状赶忙把她搂在怀里,小声安慰。 而那权永安和权永宁片刻之内连丧双亲,权永安呆呆地立在原地,权永宁扑倒母亲的尸体处嚎啕大哭。 长蓁从母亲的怀中小小地露出个头来,明盛不忍她看到这等惨状,唤来沈长渊让他带长蓁回府,自己和沈阙之留在宫中协助宣御帝善后。 · 等到长蓁回到自己的院内,仍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桂棹、兰桨等人急忙打来热水,伺候她沐浴。长蓁收拾妥当后躺在床上,仍旧想的是方才的情形。 脑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方才的事……你没有发现不妥当的地方吗?” 自然是有的,长蓁不明白:“箫泷肃死我可以理解,他夫人死我也可以理解,我不理解的是,箫泷肃夫人为何临死前,没有看权永安和权永宁一眼?”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一个大大的不妥:“不对,为什么箫泷肃的子女,却姓权呢?!” 第38章 事情还是有隐瞒 长蓁发现了异常,系统自然知道。鉴于系统在以往事件中展现出的强大的分析能力,长蓁自然把希望寄托于系统的身上:“你说是怎么回事呢?” 系统的回答很欠揍:“是否需要‘知天晓地’道具?” 长蓁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知天晓地的道具,她看到系统这样的回答,自然很是不满:“你肯定是在骗我!你方才的机灵劲儿去哪儿了?” 系统似乎很疲倦的模样:“亲爱的9527号女主,今天脑细胞耗费得太多了,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呗。” 长蓁很是善解人意:“噢噢噢,睡吧睡吧,你知道的,你存在的方式太过特殊,我经常忘记你是个活生生的人。” “……”系统沉默了一下,然后不满道:“9527号女主对9527号系统进行人身攻击,扣除包裹中金币百分之五十。” 这货还有这样的手段!长蓁本欲一吐为快,可是琢磨了一下自己包里的那点可怜的钱,默默地咽下了要说的话。 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脑中却浮现出在殿内的情形。两个活生生的人转瞬即逝,箫泷肃虽一个是大逆不道之徒,可他死状之惨烈,却还是让长蓁心悸。 父母双亲皆身亡,父亲又是那么一个谋朝叛逆的罪人,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如果宣御帝要诛箫泷肃九族,那么权永安和权永宁是绝对活不下来的。再怎么样,几人也有儿时同窗的情分,若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只是长蓁并不能护住他们。罪臣之子,就算他们活下来了,也无法恢复之前的那种奢华生活。 然后长蓁又联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情:那箫泷肃乃是皇亲国戚,是宣御帝的堂兄,此番如若宣御帝执意要诛其九族,那么皇帝自己不就是算在内了么?可是如果皇帝不实行连坐,那么这是否就说明权永安和权永宁能活下来呢? 天色已晚,半开的雕花轩窗传来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长蓁本在想事情,并未入睡,听到异常声音,她警觉地起身:“谁?!” 却是桂棹开门走了进来,她手中的乌木托盘上,搁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青花缠枝碗,袅袅地冒着热气:“姑娘,是大少爷和三少爷担心你受惊了,亲自送来了安神的汤药来,现在就在外面。” 长蓁从床上起身,桂棹把托盘放在屋内的花梨木圆桌上,上前服侍她在素色中衣外,罩了一件家常的生丝缎葱绿色花鸟褙子,然后才前去开门把沈长灏和沈长渊迎进来。 沈长灏和沈长渊踏进门,沈长灏当先看了看长蓁的脸色,方才放心:“我听三弟说了今日之事,担心蓁蓁受惊,方才过来看一看。” “蓁蓁哪里有这般娇弱了。”沈长渊倒是不以为然,“大哥你是没有见到,今日在中和殿之上,蓁蓁一人舌战陇西郡王,丝毫不显败势。这样的战斗力,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断然难以相信。” 长蓁垂头叹气:“如若有一丝办法,我也不会这么做。但是当时陛下和父母都虚弱至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如果再不行动,恐怕我们皆有危险。”当时自己其实考虑到了,如果一旦事情有了转机,那么她必会暴露于人前,难保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基本不像正常的小女孩。但是事到临头,哪里能想的了这么多,能在刀口上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想其他的作甚?她接着又问:“三哥,你和叶檀是怎么和穆斯飞遇上的啊?” “今日早些时候,蓁蓁让那朱羽卫侍卫递话过来,说是穆斯飞反了,我还有些诧异。”沈长渊慢慢道来,“随后我就去了叶家,和叶夫人说明了来意。叶将军和两个儿子虽在外打仗,可是栾之(叶檀)真真不愧是将门之后,二话不说,带上将军府的守卫就随我进宫了。可是我们在半路遇上了穆斯飞,他说是奉你之命前去扣押陇西郡王的家眷,我本不欲信他,可是栾之观他神色不似作伪,应该是一个正义之士,是以我们二人就随他前去,真的找到了被陇西郡王藏起来的妻儿,就押着一起进宫了。” 沈长灏不解:“蓁蓁,那穆斯飞既然决定随陇西郡王一同反叛,那说明他一定下定了决心,可是你又是如何说动穆斯飞为你所用的呢?” 长蓁默默地想,是系统让她这么做的……可是她不能这么说啊,于是她就扬起头一脸神秘道:“我观他神色不似作伪,应该是一个正义之士,是以就对他说了我的计划。” 沈长灏满脸黑线,沈长渊倒是没想太多:“蓁蓁,如此看来,你和栾之到真是天生一对了!看人的方式都如此相近。” 长蓁没想到把自己绕进去了,急忙转换话题:“大哥三哥,你们就不想知道我对穆斯飞说的计划是什么吗?” “是什么?” “当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长蓁冷哼一声,“那箫泷肃既然敢把陛下和爹娘作为人质,我难道不可以把他的妻儿绑来吗?爹娘当时虚弱至极,再加上陛下的性命岌岌可危,关心则乱,想不出来这样的计策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是我就不一样了,娘从小就教育我,谁让我受委屈,必定要十倍八倍地奉还!” “蓁蓁不愧是我的女儿!”门外传来一个欣慰的声音,屋内的三人皆起身相迎,正是沈阙之扶着明盛长公主走了进来。明盛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不过比之方才好了许多。沈阙之扶着她,二人一同坐下,她欣慰地招手唤长蓁过来:“教育了这么多年,总算没有辜负我和你爹的一片期望,本宫的女儿果然不是软骨头!” 长蓁不好意思地笑笑。 “奇怪的是,陛下一反以往的柔和,使出了雷霆手段。”沈阙之沉思,“箫泷肃和他夫人当庭自杀,陆谦那老匹夫和陆家人统统被陛下关押入牢,箫泷肃的子女也被看管了起来,就等着秋后问斩。” 他提到权永安和权永宁,长蓁心思一动,就问道:“爹,我有个问题。” “说罢。” “为什么那箫泷肃姓的是国姓,可是权永安和权永宁却姓权呢?” 沈阙之愣了一愣,犹犹豫豫道:“这要从很早之前说起了……”衣袖却被明盛长公主微微一扯,他二人对视一眼,却都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长蓁把他们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就明白今日是得不出结论了,不免脸上带了些许的不开心。 沈阙之温声安抚:“这其中有许多腌臜之事,涉及许多名门贵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年纪小,你娘和我怕说出来吓着你。再等上一两年,等你年纪大些,我们都会一一告诉你的。” 长蓁只好点头答应。 沈长渊见缝插针道:“爹,娘,这次栾之立了大功,我想请他来府里住上几日,也好教教儿子的武功。您二人觉得如何?” 明盛长公主自然是满口答应:“那孩子我看着很不错,你去请便是。”又看了看略有些闷闷不乐的长蓁,补充道:“叶家明媚现在也愈发投我脾气了,又和蓁蓁交好。明日我不如派人去把他们二人都接来,蓁蓁,你觉得如何?” 长蓁这才高兴了些许。 · 次日一早,明盛就去接了。为了显得隆重一些,她亲自前往将军府,还和叶夫人谈论了些许家常才回来。 沈长渊自然是望眼欲穿。但是奈何沈阙之要带沈长灏和他去吏部“见习”,于是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招呼长蓁:“蓁蓁,你千万要代我好好招待栾之呀,他不光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爹娘的救命恩人!” 长蓁满脸黑线地送他出门。 第39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将军府离公主府并不远,虎贲将军是宣御帝的重臣,手握重兵,待遇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公主府占地之广,足足绵延了一整条街。而将军府也不遑多让,如此可见虎贲将军的地位之高。 为表示欢迎,长蓁早早就守在大门处。本以为要等上很久,可是车马辘辘,没过多时,明盛长公主的仪仗就驶入她的视线内。行驶在正中的,正是明盛平日里出行的八宝华顶紫檀木马车,而在马车边策马而行的,正是叶檀。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年纪不大却因坐得直,愈发显得背直肩宽,生生撑出了逼人的气势。一身宝蓝色斜纹绣团薄绸,让他更显别样的清冷。 马车停在了公主府的大门前,自有人撩开马车的帘子。叶檀翻身下马,和从马车里当先出来的叶明媚,一左一右一同搀住明盛长公主。明盛显然对二人这样的举动觉得很满意,可是还是笑着打趣:“何必这般小心?我又不是耄耋之人!” 叶明媚亦是笑道:“公主金尊玉贵,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叶檀虽不说话,可是眸中淡淡的笑意是无法掩饰的。 长蓁迎上去,看到明盛长公主身边一左一右的金童玉女,佯装吃醋地撇了撇嘴:“你俩以来,我在我娘心中的地位简直一落千丈!” 众人知她是说笑,也不戳破,唯有心直口快的叶明媚撇着嘴反驳道:“你还说我呢,上次我娘见过你之后,每日说我最多的话就是‘看看人家长蓁’,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魅力,能让我娘这般念念不忘!” “哼。”长蓁傲娇地昂起头,“本姑娘的魅力,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欣赏得了的?” 她的脸皮之厚,让直言不讳的叶明媚也震惊了,她震惊之后就找明盛长公主告状:“公主您看,蓁蓁这丫头,是在隐晦地指明,不喜欢她的人都是凡夫俗子呢!” “你我相交多年,你还不知道我么?我最是自谦的一个人了!”看着叶明媚一脸的不敢苟同,长蓁眼珠一转,“如果你是一个有慧根的人,自然会看全天下的人都有可取之处,正所谓‘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栾之哥哥你说是吗?” 叶檀不妨话题一转到了自己这里,他轻咳一声,眸中满是笑意:“蓁蓁所言甚是有理。” 清澈的少年声音,带了些许笑意,恰如春泉破冰时分的流水缓缓琤瑽,长蓁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栾之哥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她说完之后,看到叶檀怔住的模样就后悔了:沈长蓁,你刚才说了啥米! 叶明媚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翻身机会:“蓁蓁,你莫不是相中我家三哥了?不如你把你三哥送给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把我三哥送给你,如何?” 长蓁的三哥正是沈长渊,长蓁敏锐地抓住槽点:“这么说来,你居然觊觎我三哥已久了!好哇好哇,叶明媚,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长蓁本是有意出言激她,可是谁料叶明媚真的微微脸红了,平日里何等爽利的她,神情居然微微忸怩:“哪有……” 长蓁能看出的事情,明盛如何看不出来,自然也看出了叶明媚的些许不自然。她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岔开:“你们这两个小冤家,是不是要站在这儿,将你俩之间的私事吵得京城人尽皆知啊?” 长公主发了话,诸人自然是要听从的。几人一路行至兰亭居,却发现有五个公子和姑娘等在那里,长蓁就一拍脑门:“我怎么把他们忘了!” 这五个人正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孙子孙女们,不得不说沈家的基因强大,除却本就姿容秀丽的长蓁他们,单说只是长蓁远房亲戚的这五个人,站在一起也会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 料谁见到这些人站在一处,都不会忽略,明盛自然也看到了:“蓁蓁,你说你忘了他们,是因何事?” “他们来的时候,娘你不是说他们的一应用度,皆与我和哥哥们相同,是以把三位姑娘安排在云浣小筑旁边。”长蓁蹙眉,“今日早些时候,最右边的那个姑娘找我说,他们几人有事找您,但是让三哥一插科打诨,您又早早去了叶家,我就把此事给忘了……” 虽说明盛吩咐那三位姑娘的用度和长蓁相似,也创造了彼此可以亲近的机会,可是她们刚来没多久,长蓁就经历了中和殿那一遭令人心惊胆战之事,再加上那三位姑娘长相相似,衣着相似,名字也极为相似,长蓁哪里能记住。是以用“最右边那个姑娘”代替。 明盛和叶明媚自然知道她素来疲懒,只是一笑也不戳破,叶檀又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可是这句话却不知为何被旁的人听了去。那人立刻咋呼出声:“可怜的姑娘们,过着寄人篱下的屈辱日子,竟然连名字都没有人记着!初见面时说得冠冕堂皇的,没想到还没过几日,就能看出人情冷暖!” 此人声音又尖又细,提高声音说出的话,令人只觉刺耳。明盛环视一周,并未见到人影,面上随即就蕴了薄怒,淡淡道:“是谁躲在暗处?” 见没有人应答,她也不管,稍稍扭头道:“琉璃?” 琉璃应声而出,喝道:“不论是谁藏在那里,你若再不出来,就是官兵来拿你去吃牢饭了!还不快快出来!” 见还是没有动静,明盛长公主失了耐心:“岑冠!” 岑冠越众而出,方才他已然注意到是何处藏人,只等着公主一声令下。他从不远处的假山后揪出一个人,只把他揪到明盛的面前,然后粗声喝道:“跪下!” 却是那堂三夫人。 明盛看到是他,冷笑一声:“本宫当是谁,居然做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原来是堂三夫人呀,如此一来,到不意外了。” 她似笑非笑的模样被堂三夫人看在眼里,倒是没让她生出忌惮之心,仍旧梗着脖子反驳:“公主说话也忒难听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老婆子我不过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罢了!” “公道话?”明盛冷笑一声,“你方才那话,有那句话是公道话!是了,你本不是公道人,又如何能期望你说出公道话!” 那边“葱绿三人组”和“墨色两人组”看到这边的情景,急急忙忙地走过来,看到堂三夫人跪在地上,几人对视一眼,同时跪地。 长蓁看到这几个人只是沉默地跪着,也不说话,着急道:“那位姐姐,你倒是说呀,你今晨不是还说有事找我娘么?” 那三夫人看了看身侧跪着的孙子孙女们,似乎壮了胆,扯着尖细的嗓子道:“你们能有什么事!无非是一些风花雪月之事罢了!要我说,既然公主真的安她家孩子的用度给你们,你们尽早把银子给我是正经!老头子还被扣在赌坊呢,我们如今寄人篱下在别人家,旁的人是指望不上的,你们可要争点气呀!” 她此言一出,明盛简直勃然大怒,她正待发火,却见跪着的姑娘都嘤嘤地哭了起来,那两个公子也眼角湿润。其中一个年长的姑娘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着明盛:“今日本是我父母的头七,我今晨找五妹妹想求见公主,就是想求公主给我们几个恩典,让我们可以外出以便祭奠已逝的父母。可是我祖母她从昨日,就开始找我们要银子,不给的话就打骂。其实这些事情本不该说出来脏了公主和五妹妹的耳,可是我祖母如此作为,还出言污蔑公主,真是让我们无地自容!” 三夫人本在旁边听着,听到最后就翻脸了!她劈手就揪住离她最近的一个姑娘的耳朵:“小贱蹄子,以为自己住进公主府就攀上了高枝儿是罢?你可想仔细了,我和你们祖父才是你们正经的老子!” 她这么说,无疑让明盛的怒气更盛,她怒极反笑:“我竟不知,时间居然有这般不知廉耻的长辈,天可怜见几个孩子,怎么这般命苦!” 三夫人听明盛出言维护她的孙子和孙女,本想顶回去,可是想了想终究不敢出言顶撞公主,于是随手扯过方才被她揪耳朵的那个姑娘,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 明盛见此情景,眼角眉梢都带了凌厉之色:“老虔婆,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本宫府里撒野!”她不欲多说,直截了当地吩咐:“来人,把她给本宫丢出府去!不许放进来!” 堂三夫人见真的有侍卫来拉扯自己,不由得害怕了些许,却还是嘴硬:“我是你公公安排进来的,天大地大孝为大,你一旦动作就是对公婆不孝,就是犯了七出之罪,虽贵为公主,又如何敢动作!” 她趾高气扬的模样简直把明盛都气笑了:“蠢妇真真可笑至极,你说本宫不敢?那本宫就丢给你看看!”说罢手一挥,两个侍卫架起三夫人就走,待到了门口,狠狠就是一扔! 那三夫人从公主府外的台阶上一路滚下去,待停住的时候她还是不相信面前的这一刻。明盛立在门处,声色俱厉:“此番没要你的命,是看在你孙子孙女的面子上。如果胆敢有下次,定教你尝尝本宫的手段!” 堂三夫人看了看明盛,又看了看周围满脸凶煞的公主府护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嘟嘟囔囔地走了。 那五个公子姑娘看到此景,忍不住又是流泪又是对明盛跪地拜谢。明盛扶起他们,温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好地待在我府里,旁的不用多想。”想了想又吩咐,“琉璃,安排几个妥帖人,送公子姑娘们去大佛寺。” 那几个人又是一番拜谢不提。 叶明媚和叶檀在旁看了一番这样的大戏,叶檀还好些,叶明媚简直目瞪口呆。等到长蓁带她回了自己房间,她才缓缓道:“我本以为以公主的身份,你们府里是铁定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长蓁换上一身较为舒适的家常衣裙,不以为然道:“哪儿能呢,谁家没几个极品亲戚呀。” “也真是。”叶明媚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吗,就在前几日,我还刚刚得知了陇西郡王的一桩辛秘之事!” “他的什么事?” “你知道为何陇西郡王姓箫,他的子女却姓权吗?” 什么?!长蓁简直大喜啊,没想到问爹娘和哥哥都不知道的事情,居然在叶明媚这儿可以得知真相!真是借问酒家何处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第40章 欢乐逗比一家亲 长蓁喜出望外,拉着叶明媚同自己挨边坐下,道:“好明媚,你且把其中秘密告诉我听听。” 叶明媚眼珠转了一转,笑眯眯道:“想听秘密呀,你先告诉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长蓁肃容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啦……”叶明媚看着长蓁微微羞红了脸,长蓁就在心里把她想问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没有意外的话,多半是有关她三哥沈长蓁的事情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叶明媚只不过脸红了一阵,就开口道:“你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三哥?”长蓁似笑非笑,“怎么,你有事情找他?”看明媚的神色,多半是对她三哥动心了!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如果明媚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她是一定会极力促成的。 “也不是啦。”叶明媚本不是矫情的人,见话头既然已经挑开,索性就直说了,“我姐姐叶明清,你还记得吗?” 长蓁细细回忆,然后犹犹豫豫道:“大概……还记得吧。” 叶明媚很不满意:“什么叫大概还记得!就是我姐姐,她……” 长蓁看到她欲语还休的模样非常着急:“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叶明媚心一横:“她喜欢你三哥!” “……什么?!”长蓁没想到逼问了半天,居然逼问出了这么一句话。真是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猜到结局啊。她默默地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然后道,“那你脸红作甚,我还以为是你喜欢我三哥呢。” 叶明媚大为诧异:“我有脸红吗?” “有啊。”既然此事和叶明媚无关,长蓁也不欲多做纠缠,“我不知道呀,我三哥那人,从来都没有个正形,这几日被我爹拎着去学习人情世故去了,不然还是会闹得京城鸡飞狗跳的。”小小地黑了自家三哥一把之后,她生出了八卦之心,“咦,你姐姐和我三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还是我们都在江南的时候认识的呢。”叶明媚很奇怪,“你三哥没告诉你么?” “没有啊,你快给我讲讲。” “据我姐所言,他们结识是在我们二人碰面之前。你三哥是在一家首饰店内遇见的她……”叶明媚正待往下讲,却见良辰在外敲门道:“姑娘,叶姑娘,公主派人来说,午膳摆在兰亭居了,让姑娘们过去呢。” 长蓁叹气:“好吧,反正你在我们家住下,我们还有许多时间聊天。” “谁说不是呢,何必急于一时。” · 二人相携到了兰亭居,雕花梨木的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美味珍馐,她们到的时候明盛长公主和叶檀都已落座,明盛正在笑着对叶檀说:“我说吧,只要有蓁蓁在,开饭必定比常日晚一些。看吧,我说的没错,她一准儿会带坏明媚的。” 长蓁不依了:“娘!” 叶檀唇角微微上扬:“其实明媚在家中也是如此,怨不得蓁蓁。” 这下叶明媚不依了:“哥!” 明盛看着这二人耍宝,十分开心:“明媚一来,我这儿倒是热闹了许多,平时只有蓁蓁一个女孩子,我着实无聊得很。明日你们且随我进宫一趟,母后也是早就想见见叶家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呢。” 叶明媚和长蓁挨边儿在金丝缎垫的靠椅上坐下,娇俏地回答:“遵命!” · 下午时分,沈阙之带着沈长灏和沈长渊回来了,沈长渊一进府里就大呼小叫地找叶檀,却被沈阙之拦住了:“你近日愈发疲懒了!翰墨轩甚至连点卯也不去了,是想翻天吗?!” 沈长渊大呼冤枉:“父亲大人明鉴!您每日都将我和大哥带去吏部,我哪里还有空去翰墨轩学习啊!” 沈阙之自然明白这是他的借口:“休要多言,你在吏部也没有露几次面,我难道不知道吗?”因受虎贲将军和叶夫人所托,沈阙之也要时常考察叶檀的文化课的学习情况,此刻就把这一对难兄难弟召到自己的书房,布置家庭作业:“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写一篇策论出来,明日晨起时分必须交上来。” 沈长渊和叶檀从沈阙之的书房里出来后,望着依旧面色淡然的叶檀,沈长渊心有戚戚焉:“栾之,真是抱歉啊,我一人受苦不说,居然还拖累了你。” “何苦之有?”叶檀倒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前几日翰墨轩的夫子恰好讲了策论的要点,不然我给你简略地讲一下?” “如此甚好,那我们去我的书房里商议一番?” “好。” · 明盛长公主知晓沈长渊和叶檀之所以“废寝忘食”,是在奋笔疾书沈阙之布置的作业时,嗔怪道:“自己是书呆子,还要把自家的孩子也带成书呆子;自家的孩子不听管教,就去管别人家的孩子!你这个人好不晓事,叶檀那孩子再怎么成熟也不过十岁出头,现在就让他和长渊并驾齐驱,你也不怕落一个凶残的名声!” 沈阙之倒是无所谓:“既然你我都觉得叶檀这孩子不错,自然要早早地培养起来,到了后来,他和蓁蓁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和长渊又是至交好友,那蓁蓁以后的日子必会十分顺遂。” 他提到了姻缘一事,明盛心中一动:“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蓁蓁还小,她的事情不急,倒是长灏,是该将他的亲事定下来了!” 沈阙之道:“说来也巧,今日陛下刚和我提及长灏的亲事,说是既然沈家已然是大皇子的人,那么长灏的亲事务必要仔细斟酌……”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陛下”,明盛立刻就翻脸了:“他有何资格对我孩子的亲事指手划脚!我们夫妻的性命都随他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难道他还想把整个沈家都作为皇室倾轧的陪葬?!” 她这话说得极重,沈阙之知她在气头上,也不辩解,等明盛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之后,才缓缓道:“长灏既是你我之子,又是沈家的长房长孙,于亲事一事上仔细斟酌的确没错。我所顾忌的,是陛下心中已有人选,阿元,不如你明日进宫一趟,也好得知些许消息?” “你不提此事,我也是要进宫的。”明盛道,“今天叶家的小女儿来了,我看她较之以前的确是长进不少,且和蓁蓁性子相投,还和长渊似乎有那么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在其中,就想着带进宫去,让母后看看,她老人家执掌后宫牛耳多年,看人是最准的。她若觉得明媚不错,定给长渊也是极好的。” 沈阙之失笑:“叶家何德何能,竟然能得长公主的青眼!”他笑过之后。正色道,“不过阿元,如果我们家两个孩子都和叶家结亲,那么是否有沈家觊觎兵权的嫌疑呢?” 明盛长公主笑道:“放心吧,我省得,明日就去和母后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万全之法。” 沈阙之又嘱咐了一句:“长渊和蓁蓁年纪还小,倒是长灏,真的要预备起来了,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这个我自然知道。” · 他们夫妻二人在兰亭居内说一些悄悄话,长蓁和叶明媚看天色尚早,闲来无事,就去找长蓁的幼弟沈长泽去玩。沈长泽现在已经可以说很流利的话了,因为长蓁时不时地去陪他玩耍,居然在潜移默化中养成了和长蓁一般无二的满嘴跑马车的习惯。 长蓁和叶明媚踏入沈长泽的屋子里的时候,沈长泽的丫鬟和奶妈正在哄他,吵吵闹闹得一片,长蓁一进屋就问:“这是做什么呢?” 沈长泽的奶妈一边伸长了手去抱沈长泽,一边回答长蓁的话:“回姑娘,小少爷他闹着要睡觉。” 叶明媚很奇怪:“他想睡觉就让他去睡呗,这么小的孩子,何苦折腾他呢。” 长蓁也加入了阻止沈长泽的行列:“你不知道,如果让他现在睡觉,晚上必会走了困,那时候全家谁都别想睡好!” 叶明媚看她动作熟练地揪住沈长泽的布兜,将他提了过来,笑道:“你现在的模样,的确像一个标准的奶妈!” 长蓁正在和沈长泽搏斗,无暇和叶明媚拌嘴。她和自己的弟弟搏斗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这小子劲儿太大,我抢不过他!” 那沈长泽扒着被子不肯撒手,奶声奶气道:“睡眠是一门艺术,谁也无法阻挡我追求艺术的脚步!” “哟!”沈长蓁被气乐了,“吾弟颇有乃姐风范嘛!” 叶明媚被沈长泽理直气壮的小模样逗得前仰后合,笑过了之后她擦着笑出的眼泪道:“哎,蓁蓁,你们府里太好玩了,你弟弟也是个可人疼的,我都乐不思蜀了!” 长蓁伸出手揽住她:“喜欢我们府里?我弟弟可人疼?这不好办嘛,嫁进来就是了呗!”她接着又笑着对屋内的丫鬟和婆子们说:“看看姑娘我多么英武,几句话就为你们小少爷拐了一个童养媳回来!” 屋内众人哄然大笑。 叶明媚笑骂道:“蓁蓁满嘴胡唚,你们还为虎作伥,唉唉唉,我此番可算是掉进贼窝里了!” 第41章 笑语声中透疑虑 长蓁和叶明媚在沈长泽的屋内逗留了一会儿,时间就差不多了,叶明媚身边一个名叫澄心的丫鬟,随桂棹一起来唤二位姑娘回房睡觉。 澄心人如其名,是一个心灵手巧、颇为清秀的女子,桂棹和她一起陪着长蓁她们回到云浣小筑后,在叶明媚摘下身上配饰的时候,她拿起一个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荷包赞叹不已:“明媚,你虽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这女工是真不错,看这栩栩如生的绣工。” 叶明媚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这哪里是我绣的,你是知道我的,平时和你一样最不耐烦这针线之事,这个荷包呀,是澄心绣的,素心画的花样子。” 长蓁啧啧称赞:“怪不得呢,你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哪能绣出这么文静秀雅的东西来。喏,你们几个也都看看。” 桂棹从长蓁手中接过荷包,反反复复看了又看,亦是称赞:“还是双面绣呢,这一份绣工,就能抵得上许多个良辰了。” 良辰性子直率,听闻这话立刻满不服气地反驳:“桂棹姐姐真是喜新厌旧!我的绣活儿可是兰亭居的白素姐姐一手带出来的呢!桂棹姐姐不过是看澄心姐姐性子温柔可人,才这般说罢!” 兰桨从桂棹手中拿过那个荷包,看过之后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平日里我负责姑娘的吃食,于针线上最是一窍不通,亦能看出来这是绝佳的好绣工。”说罢递给美景,“美景你也看看。” 美景接过来,只不过看了一眼立刻道:“哇,澄心姐,你好厉害!” “真的吗?”良辰狐疑地看了一圈儿,“你们莫不是诳我呢?” 长蓁看她们几个闹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小妮子,居然连我也不信了!” 良辰连忙告饶:“姑娘的话,我还是信的。”可是她口上虽这样说,犹自盯着那个荷包不挪开目光。 叶明媚见状,也笑了:“良辰仍是不信,美景你快拿给她看看。” “看了之后保管教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美景笑着斜睨良辰,递给她之后看着她的表情,见良辰情不自禁地露出钦佩的表情,胜利地笑了,“这小蹄子疑心太重,不信我们也就罢了,连姑娘也不信!” 良辰是个直爽的,她痛痛快快地认了错:“是我的不是,在这里给两位姑娘并各位姐姐赔罪了。”说罢之后,一脸谄笑地凑过去,“澄心姐姐,你这双面绣,可否教教妹妹呀?” 长蓁笑骂:“良辰,我平素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做狗腿的潜质呢?” 叶明媚打趣道:“可见良辰也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我倒是喜欢这样的,蓁蓁,你若不喜欢,就把她让给我吧!” “我反倒喜欢澄心姐这般温柔恬静的,只可惜我这四个大丫头都是疯疯癫癫的性子,也就桂棹还好些!” 叶明媚打蛇随棍上:“你屋内事无巨细都离不了桂棹,我就姑且把桂棹留给你;兰桨管膳食、良辰管针线、美景管首饰,我都要走了!” “那可不行,除非你愿意把你的丫头们都给我才成!” “我小气得很,才不给你呢!” …… 二人笑闹了一阵,就准备就寝了。因着叶明媚虽和长蓁关系渐笃,但多半是在江南打下的基础,回京之后见面不过寥寥几次,是以这次二人就同榻而睡,也方便说些闺房私话。 长蓁一向是个八卦的人,鉴于在晚膳之前,叶明媚尚未将沈长渊和叶明清之事解释清楚,于是在叶明媚还在梳洗的时候,长蓁就火急火燎地催促道:“快快快快,别墨迹了,我们快来秉烛夜谈。” 叶明媚失笑:“秉烛夜谈只为满足你的八卦*,岂不有些本末倒置了?”说着走过来,翻身躺在了长蓁的身边,小声道,“据我姐姐所说,他们二人相识是在江南的珍宝斋。那日你好像也在,还挑了一个手炉呢。” “是了,你我正是在我从珍宝斋出来之后遇见的。”长蓁仔细回想,“我想到了!我和三哥本来都走了,可不知为何,三哥又返回了珍宝斋,想来是找你姐姐去了罢?” 可是她一细细琢磨,又觉得不对:“可是那日,我和我哥在珍宝斋是一直形影不离的,我哥根本没有认识你姐姐的机会啊。你快快细细讲来。” “个中详情,我其实也不知道。”叶明媚莫可奈何,“我姐那人,性子最是清冷,能和我敞开心扉吐露这些,已是大大的不易,我觉得你还是问你三哥来得比较迅速。” “且不说他俩的事情,其实就是在那天,虽然你当街纵马,把我吓得不轻,可是我也是在那天对你真正改观。”长蓁回想起当日情形,不胜唏嘘,“真是不打不相识,你几乎撞了我,道歉却又极爽快,让我认识到你或许不是我一直以为的模样。” 她说完这句话,叶明媚尚未说什么,系统倒是在旁边冷嘲热讽:“莫非这就传说中的抖m?” 这货真是不出现则已,一出现惊人,长蓁大怒:“偷听墙根臭不要脸!” 叶明媚吓了一跳:“谁?!” 长蓁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说。” 叶明媚无限唏嘘的模样:“说起来,我们儿时那件事,真的是我的错。当时叶家和陇西郡王有婚约,我自小就知道是要和权永安成亲的。在你来望南楼之前,宁远侯的小儿子,名唤叔霂的,经常夸耀你长得玉雪可爱,很是讨人喜欢,那权永安就上了心。而那时候我一直将权永安作为我未来的夫君看待的,着实气不过,就出言刁难你。后来权永安替你解围,我就更生气了,从此怀恨在心。”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长蓁就见缝插针地感叹道:“我曾一直琢磨你当初的动机,哪曾想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啊。” 叶明媚奇道:“你不知道吗?” “我怎会知道?” “你家六姑娘就知道啊,名唤长蔓的,儿时和我关系不错,但是我到了江南之后就来往得少了。” “你和六妹关系好?” “对啊,叶家和林家是世交,你三婶林氏正是林家这一辈的嫡女,逢年过节,都是要彼此走一遭的。当日的事情,除了我,就还有你家六姑娘知道。” 长蓁若有所思,她脑海中似乎有一根藤蔓,缠缠绕绕将一些事情互相紧扣。叶林是世交、叶家和陇西郡王曾有婚约,还有许久之前,二婶宋氏曾有何陇西郡王联姻的意向……这其中有何关联呢? 第42章 不过都是可怜人 叶明媚见长蓁不说话,以为她睡着了,悄悄地起身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慢慢睡去了。 长蓁却许久难以入眠。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因为偶然才穿越,可是现在看来,随着容浣尘的出现,一系列变故随之发生,让她不由得不多想:这其中是否有独特的意义存在呢?她是否是为了拯救世界存在呢? ——很快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尼玛我连vip都不是,还拯救个毛线啊……天塌下来自然有容浣尘那样的高级vip人顶着,我一贫下中农,觉悟不要太高!她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就沉沉睡去,睡着的时候她还在想咦,最近容浣尘倒是很少来了,莫不是出什么事情?但是这个念头不过在她心中微微一转,就随即抛开了:那货不为祸人间就不错了,能出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经不起念叨,次日一早,就有人来报说容公子来访。 他许久不来,长蓁倒是有些想他了,难得有一个除了系统之外的人,能听懂二十一世纪网络语言的人,怎能不好生的相处呢?是以她吩咐桂棹将容浣尘好生招待,自己先到兰亭居和明盛长公主和沈阙之用早膳。 · 今日的圆桌边用餐的人群异常壮大,除去固定人员沈阙之、明盛长公主、沈长灏、沈长渊、沈长蓁以外,又增加了叶檀和叶明媚,还有那五个丧父丧母的沈家公子姑娘们。叶明媚性格开朗,和沈长渊、长蓁在一起斗嘴耍宝,经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用罢早膳,沈长灏随沈阙之去朝中行走办事,沈长渊和叶檀去翰墨轩学习,那五人组去望南楼读书,叶明媚因长蓁现在基本不去望南楼,是以也不想去,再加上容浣尘的鼎鼎大名,于是就央求长蓁带她一起去见容浣尘。 谁料长蓁和叶明媚刚想离开,明盛长公主就喊住了两人:“咦,你俩要去哪里?” 长蓁回头:“娘,容浣尘来了。” 因当初容浣尘刚来大业的时候,和长蓁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之后长蓁又让他随意出入府内,导致明盛也闹不清楚二人的关系了。但是她昨日已经计划好了今日进宫,和褚太后商议一下沈长灏的亲事,于是她道:“容浣尘此人,我们并不知根知底。若是他心怀叵测,岂不是防不胜防?所以还是少接触为妙。以我之见,蓁蓁今日先晾那容浣尘一晾,待我派人打探清楚他的底细之后,再联络也不迟。多国来朝要持续数月之久,左右不过耽搁两三天的时日,蓁蓁你且等等。更何况昨日我们已经说好今日进宫,你们莫不是要为了旁人而撂下我不成?” 谁敢撂下长公主!叶明媚忙道:“哪有呢,我和蓁蓁铁定是随公主进宫的。” 长蓁和叶明媚对视一眼,灵机一动道:“娘,既然要进宫的话,我们就先去换衣裳了,待会儿直接去大门处好么?” “甚好。”明盛长公主微微一笑,待二人带着丫鬟走远之后,稍稍偏头对琉璃道,“服侍我更衣。” 长蓁借由换衣服的这个借口跑到云浣小筑,恰好看到在外堂坐在金丝楠木宽背椅中的容浣尘。且不论容浣尘此人人品如何,单看他的外貌,的确是令人赏心悦目。他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处以银丝线做点缀,绣了几根藤蔓,看起来既简约又雅致。 兰桨给他上了一盏茶,他笑着谢过,修长的手托着鹅黄底的粉彩盖碗,颜色分明甚是好看。他轻轻拿起茶盖,袅袅茶香氤氲了他的眉眼,叶明媚就看呆了:“蓁蓁,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了。” 长蓁瞄了她一眼,低声道:“矜持,矜持!”走了过去:“容公子。” 容浣尘抬眼见是长蓁,在座椅旁的高脚小几上放下茶盏,微笑道:“长蓁,好久不见。”又看向叶明媚,“传闻中,虎贲将军的小女儿经常一袭如火红衣,性格开朗眉目如画,莫不是面前的这位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中一片澄澈坦荡,叶明媚微微红了脸:“容公子果真名不虚传,温润如玉。” 长蓁轻咳一声,无奈地提醒道:“矜持……” 叶明媚似从梦中惊醒,她不好意思地看了长蓁一眼,然后对容浣尘笑笑,领着澄心和素心进屋去了。 长蓁转向容浣尘:“容公子来,有何贵干?我马上就要进宫,若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还请择日再来。” 容浣尘却没有说话,长蓁望进他的眼睛里,只觉得恍若满天星光皆落入其眼眸,他笑容温柔:“你我许久不见,我思念成疾,遂来拜访。” 长蓁压根不信:“……我现在还不到十岁。” 容浣尘压低了声音:“你我都知道彼此的底细,你必定是成年之后方能被系统送过来,又何必拿这个理由堵我?” “你不信我,那我难不成会信你说的喜欢?”长蓁不欲多说,“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 容浣尘微微一笑,做西子捧心之状:“长蓁这么说,着实让我伤心的很。” 他本生的丰神俊朗,却偏要做这滑稽之举,长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什么怪样子!“她一眼看到出现在门口处的琉璃,明白那是明盛长公主在催促她们了,于是笑道,“好了好了,我待会儿还有事,明日必定好好招待你,如何?” 容浣尘很是配合地起身:“虽然还是伤心得很,不过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蓁把容浣尘送出门后,就招呼叶明媚一齐离开云浣小筑。叶明媚走在长蓁身边,还在兴奋地叽叽呱呱:“我本来以为浣尘公子是个糟老头子呢,没想到这么年轻!” 长蓁怒其不争地她:“好歹你家里也出了个叶檀,你就不能矜持点么?!” “矜持是什么,能吃么?”叶明媚满不在乎,“我三哥啊?我三哥是冷美人,靠近就会被冻死,也不知道未来的三嫂是哪一个不怕死的?再说了,我三哥年纪尚小,哪有容浣尘这般正当龄的风采!“ 长蓁反驳:“容浣尘的年纪大你我一轮,你这么看好他,莫不是想嫁给他做小媳妇?” 二人一路拌嘴,即使是到了明盛长公主的马车之内也没有停止。与几人一起同行的还有沈长泽,自出生以来还未进宫抱给太后看过,是以这次一同前行。不过倒是一个很明显的警报器,长蓁和叶明媚的声音一旦高到一个预设的临界值,沈长泽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然后长蓁和叶明媚就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如此几次三番,她们也没有了拌嘴的意趣,兴致缺缺地坐在一起,对沈长泽怒目而视。 沈长泽从马车内搁置的长榻的一端爬向明盛长公主的一端,声音委屈又软糯:“娘,你看姐姐们!” 明盛伸手将沈长泽揽进怀里,揶揄道:“这两个天魔星,也不知道有谁能将你们降服!” · 马车一路行至永寿宫外,明盛长公主下车之后,恰好遇见前来和太后请安离去的皇子妃嫔们。 为首走出来的正是大皇子。大皇子看到明盛一行人,愣了一愣,随即恭敬地附身:“明珏见过皇姑母。” 大皇子年纪已过弱冠,虽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却是皇帝明晃晃地推至台前、保护二皇子的一个幌子。明盛思及此处,笑容中就多了几分温柔:“珏儿可是要去往陛下那里?” 大皇子依旧不改恭敬之色:“回皇姑母的话,正是。” “见过你皇祖母了?” “见过了。” 明盛颌首。 大皇子见岫玉怀抱一个小小的孩童,明盛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孩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笑道:“看姑母这架势,知情的知道是姑母的孩子,不知情的还道是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呢。” 有渐次而来的妃子们凑趣道:“我等来得晚,乍一看真的像是菩萨和金童玉女呢。” 明盛笑着和诸人打了招呼,独独对大皇子道:“以后有空的话,多去你姑父那里坐坐。”大皇子已然是个弃子,也是可怜之人,那便多释放一些善意吧。 可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 在场的众妃哪个不是七巧玲珑心,忽然见到一向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居然对大皇子如此亲和,最后又说出那样似是而非的话,难保不是皇帝的意思! 难道说,皇帝现在已有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决定了么? 既然如此,就要家族中多多活动,尽快和大皇子搭上线才好! 明盛离开的时候,众妃的神色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都是些可怜人,她在心中长叹一声,对岫玉和长蓁、叶明媚道:“我们进去罢。” 第43章 又搞什么幺蛾子 永寿宫内,小巧的双麒麟护灵芝的紫玉香炉燃着檀香,明盛踏入宫内的时候,褚太后正准备起身进入佛堂,见几人来了,停住了步伐:“元儿来啦。” 明盛亲昵地凑过去:“母后!” 笑着揽住了这个最疼爱的女儿,褚太后笑眯眯地看向长蓁和叶明媚:“蓁蓁出落地越发漂亮了,外祖母那里有些珠啊钗啊的,你走的时候都给你带上,怎样?” “爹娘都小气。”长蓁笑道,“多亏还有外祖母疼我!” 明盛笑骂:“蓁蓁这丫头,不知道跟谁学会蹬鼻子上脸了,真是该打。母后,这就是我和您说的虎贲将军的小女儿,叶家明媚。” 褚太后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个身着浅芍药红镶两指宽黑绒边的万福字百褶裙的姑娘,见她目光澄澈,举止文雅,再加上和长蓁神态亲昵,自然明白二人之间的那些许隔阂已经消散,遂亦是一笑:“叶家女儿,果真有乃父风范,蓁蓁有你这个好友,哀家也甚是欣慰。”转头去吩咐宫女,“昨儿哀家新得的绿翡翠珰,正好两对,给蓁蓁和明媚一人一对;还有多国来朝时进贡的各色彩绣的云锦蜀缎,哀家老了,可就是喜欢年轻的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有那支嵌红宝累丝赤金钗,就当哀家送给明媚的见面礼罢。” 叶明媚不曾想太后居然这般和蔼,欣喜地拜谢:“明媚多谢太后娘娘垂青!” 好姐妹得了东西,长蓁心中为她欢喜,可是面上仍做小气状:“外祖母喜新厌旧,见了明媚,就忘了蓁蓁!莫非忘了蓁蓁承欢膝下的天伦不成?” “你看看这丫头,怎得这般牙尖嘴利!”褚太后大笑,伸手去点长蓁的脑门儿,“只给了明媚钗环,蓁蓁说不得要吃味,也罢也罢,那就把那支赤金掐丝嵌雨过天晴翠玉翘头的转珠凤钗,送给蓁蓁吧!” 长蓁小嘴一噘,神色娇憨:“外祖母果真疼我!” 沈长泽自从入了殿内就一直没被人抱着,他在公主府里霸王惯了,见来到永寿宫之后,众人的注意力许久不放在自己的身上,他不甘寂寞,遂趁着牵住他的岫玉不注意,跌跌撞撞地朝褚太后走过去,一边挪动一边奶声奶气地:“皇外祖母!” 褚太后乍听这个小娃娃叫人,颇为惊奇道:“哎哟,这就是长泽吧,本来元儿说他聪慧,哀家还将信将疑,可是如今亲眼见到泽儿开语如此之早,也算是孩子里的独一份了!” 长泽满意地看到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的身上,喜笑颜开地扑进褚太后的怀里,软糯糯道:“外祖母,泽儿好想你,泽儿不要和你分开。” 浑身柔软的小小孩童依偎在自己怀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赖地望着自己,褚太后感觉心都要化了,忙不迭地连声答应:“好好好,泽儿以后就住在外祖母这里,我们不分开。” 明盛长公主简直大开眼界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瞠目结舌道:“母后,泽儿这是第一次见您啊!” 褚太后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血浓于水是最根本的天性好吗?” 长蓁也惊呆了,这小子,怎么那么快就找准了最粗的大腿去抱!还有他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台湾小言的台词啊?! 叶明媚看罢面前的这一出,神秘地凑在长蓁耳边道:“你弟弟日后必成大器!” 长蓁深以为然。 · 热闹了一阵,明盛就把长蓁和叶明媚赶出去玩耍,就连沈长泽也被岫玉领去永寿宫偏殿休息了。明盛见无关人等都退下之后,方走上大理石台阶,依偎在褚太后的身边:“母后,元儿这次来,有两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褚太后横了她一眼:“哀家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真没错!” 明盛难得露出了小儿女的情态,拿脸去蹭褚太后的手:“母后又笑话我。” “唉,什么事,说罢。” “一者是长灏的婚事,长灏已近弱冠,那叶家长子不过比他大不了几岁,孩子都多大了,再不着急,好姑娘都被挑走了!” 褚太后倒是不在意:“你真是年纪越大越活得倒退了,以长灏的身份,还恐怕找不到好媳妇?关键还是要看孩子的意思。” “可是我和阙之都旁敲侧击过几次长灏的意思……似乎都没有什么收获。”明盛蹙眉,“长灏的性子您也知道,因着是长子,一直以来都克己复礼,最是严谨又认真的。长渊和蓁蓁倒也罢了,他们二人性子跳脱,嘴也不牢,不足为虑;可是长灏就不一样了,若说他心里藏着的事情,还真是没有谁能打听出来。” 褚太后想了一想道:“既如此,你不是早早就备下了京城众多贵女的画像么,先拿画像在长灏面前走一遭,然后再把他看起来印象不错的贵女们,以长蓁和明媚的名义邀到你们府上,你暗中多多观察些,不也罢了?” 明盛一琢磨:“母后果真英明神武,这么好的计策手到擒来,不愧是‘女诸葛’!” 褚太后对此抱之嗤笑。 明盛又笑眯眯地凑过去:“还有一件事,请母后为我解惑。” “你且说给哀家听听。” “是前几日在中和殿的事情,当日陛下虽是近一日未进食,可是观他行动虚浮,目光无神,甚至连我的气色也不如。” 褚太后叹道:“他近来做的事情,我是愈发看不懂了。就单说他让沈沧做首辅的同时,又任命陆谦为次辅;然后又任沈沧为大皇子之师,陆谦为三皇子之师。若说是制衡之计,可是在箫泷肃叛变被捕之后,他居然压下了这个消息,只是以御前失礼这个无足轻重的罪名将一干涉案人等关押,并没有定罪的迹象。”她看向明盛,“就算不定罪,可是他甚至连封赏沈家和叶家,还有穆斯飞的意思都没有……他身为一个皇帝,愈发合格了。就连我也很难看出他的目的。” 明盛亦是叹气:“他昨日对阙之说,长灏的亲事定要慎重,莫不是长灏的亲事他要做最后的定夺?” 褚太后摇头:“这倒不至于,或许他只是希望你能深思熟虑。” 明盛冷哼一声:“我自己亲生儿子,亲事自然会深思熟虑。” “如此甚好。” “咦,母后。”明盛似乎想起了什么,“今日皇后没有来和您请安么?为何我只看到了大皇子和众妃呢?” “皇后病重,你不知道?”褚太后甚是惊讶,“若说我这个儿媳妇,也不能说她不合格,就像今天她不能来,就让珏儿亲自过来了一趟。单说这心意就是即为难得的。” “我听人报了,但是因为中和殿之事就耽搁了,我一直以为是小风寒。” “一开始宫中太医也认为是风寒,但是不知为何一直不好,听说近日愈发病弱了,待会儿你随我去看一看罢。” “好。” · 明盛长公主和褚太后在永寿宫内说话,长蓁和叶明媚一边说话一边走,慢慢地就溜达到了御花园。阳光正好,御花园内许多百年的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青葱的树木青翠欲滴,秀丽的花朵芬芳四溢,叶明媚愉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要说你家也是极好的,可是比之这御花园却又差了些许。” 长蓁亦是享受状:“皇家花园,自然要独一无二。” 她们在此处并未引出什么大的动静,不过是闲话一二,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喝道:“谁在那里?!” 长蓁和叶明媚对视一眼,相携走过去,却看到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华服女孩,头戴精致的烟霞色宫花,被众多的宫女簇拥着,娇俏的小脸微微挎着,目光颇为不善地望着几人。 她在打量长蓁的时候,长蓁也在打量她。叶明媚平日不怎么进宫,并不能见到宫中的人,此刻也不认识这个女孩,就悄声问长蓁:“蓁蓁,这是何人?” 长蓁还未回答她,那个女孩旁边的宫女又喝道:“大姑娘问你们话呢!速速回答!” 她这么一说,长蓁倒是想起来了,二皇子的皇子妃头胎生了个女儿,正是皇帝孙子辈的头一个女孩儿,宫中大多称呼“大姑娘”。 说起来自己还是她姑姑,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骄纵,长蓁蹙眉看着她,也不想搭理,只对叶明媚道:“是二皇子的长女,我们走吧。” 谁料她们正待转身离去,那个女孩说话了,语气颇为不善:“你们是谁家的丫头?不知道御花园不能随便来么?” 长蓁低笑两声,对叶明媚道:“明媚,这个丫头颇有你当年的风范!”在顺利躲开叶明媚的魔爪之后,长蓁抬起头,用比那个女孩更响亮更不屑的声音喝道:“你又是谁家的丫头?还没断奶呢爹娘就放心让你出来么?!” 那女孩气得脸色通红:“你居然敢辱骂于我!” 长蓁斜睨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那女孩更气愤了,尖叫着扑过来:“你不许走!” 第44章 长公主大杀四方 那女孩子直接朝长蓁扑过来,长蓁和叶明媚都由教武功的女师父揉搓了许多时日,如何能让她扑个正着?于是二人双双一闪,那女孩子就扑了个空。 她见自己并未得逞,恼羞成怒,嘴巴扁了两下,开始放声大哭! 长蓁和叶明媚对视一眼,都觉得此处不便久留,不约而同地抬脚就走,却不防刚刚扭头就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男子带着几个侍卫正朝这里疾行而来。 长蓁看那侍卫的模样就知晓是朱羽卫,她看那男子神色间的担心,猜测这个人多半正是二皇子。 那个女孩看到这个男子,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奔过去,扑在他的怀里:“爹……” 果然是二皇子无疑。 长蓁只见他一袭暗金色对襟比甲,头发束以紫玉金冠,腰间佩戴一块莹润如酥的美玉,便知二皇子受宠绝不是虚言。她大姑娘哭哭啼啼地对二皇子说了些什么,二皇子就目光莫测地看向这里,心道不好:这丫头居然恶人先告状! 果不其然,二皇子皱着眉头听完他女儿哭诉之后,抱起大姑娘,面色阴沉地走过来:“二位姑娘,不知是谁家的千金?为何无缘无故地欺负小女?” 长蓁知道他是必定要为自己女儿张目的,可是没曾想他直接一上来就为几人定了罪,再加上他的目光阴冷,看了直教人如坠冰窟。 她正在手足无措之间,却听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响亮道:“还愣着干什么?哭呀!” 长蓁简直连吐槽的心都没有了,她默默地想:“你特么的还有什么更靠谱的点子吗?来回只用一个办法不累吗?” “只要有用,一个办法屡试不爽也是很好的!”系统振振有词,“再说了,这一个方法你还没有融会贯通,就想知道我更多的了?想得美!” 长蓁颇为无奈,只得故技重施,趁二皇子不注意,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随即泪如泉涌! 她放声大哭:“你这个人颠倒黑白!我和她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说我欺负她!呜呜呜我要找我娘!” 眼见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说哭就哭,二皇子简直目瞪口呆啊! 叶明媚也是目瞪口呆! “这么大个人了居然是非不分!看我年纪小好欺负就随意欺辱是吗?!”长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她边哭边咬牙切齿地想:“下手下重了……” 二皇子反应过来之后就是微微冷笑:“那么小一点点就知道污蔑他人,如此心机沉重,长大了必定是个祸害!来人呐,连着这个姑娘一起,把她们给我押到我的府里去!” · 对于宫外发生的事情,明盛长公主和褚太后并不知晓。永寿宫内,宫殿四角的香炉燃着染染的檀香,宫殿内供奉着一尊玉佛,眉目和善地望着众人。 店内一片静谧,许久之后,褚太后长叹一声:“那淑妃是你皇兄最喜欢的妃子,为了淑妃所出的二皇子日后可以顺利登基,哀家也不知道皇帝在暗中会作何安排。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他必定不会加害与你。” 明盛长公主微微偏头,冷笑道:“母后还当皇兄是刚登基之时的青涩皇帝么?他让沈家做大皇子的后盾,就已经决意推大皇子出面为二皇子遮风挡雨了!不光是大皇子,沈家也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都做出如此决绝之事,母后你还相信他不会加害于我?!” 她这般说出来,褚太后也辩无可辩,只得摇头叹息:“他这些日子来哀家这里也少了,不知道在神神秘秘地忙些什么。” “当然是忙着安抚淑妃和二皇子了罢?!”明盛美目中生出讥诮,“要我说,他关心长灏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我们还是自己做决定为好。和母后您商量下也就罢了,若是和他商议的话,如若一言不合,岂不是让本就忙碌的陛下更添烦忧?” 褚太后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到岫玉怀抱长泽惊慌失措地闯进来,一看到明盛长公主就慌乱道:“公主不好了,姑娘和叶姑娘被二皇子带走了!” “什么?!”明盛长公主悚然起身,随即就是勃然大怒,“箫明环,我女儿如果伤到半根毫毛,本宫必定拿你性命来偿还!” 褚太后亦被宫女扶起,急道:“带去哪里了?” “带去了二皇子的府中!” “事不宜迟,快快摆驾二皇子府!” · 皇子和公主幼年时会跟随他们的母后或者母妃住在宫中,在成年大婚后,就搬出了皇城,在外建立自己的府邸。因同为皇族,二皇子府和长公主府距离很近,当初二皇子在府中落户之时,明盛长公主还送过贺礼。 岫玉在路上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褚太后和明盛长公主,沈长泽醒来之后,岫玉就抱着他外出玩耍,而永寿宫本就离御花园极近,是以在长蓁和二皇子之女爆发冲突的时候她就将一切看在眼里,本以为无事,可谁料到二皇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捉走了长蓁和明媚,她才慌忙跑来报信。 岫玉追悔莫及:“如果我要是在姑娘和他们起冲突的时候就来报信,或许也不会生此事端!岫玉行事不周,请公主责罚。” 沈长泽奶声奶气道:“明明就是那个黑衣人的错,岫玉姑姑不要这么说。” 明盛在发了脾气之后已经冷静下来,她冷冷道:“此事与你何干?全是箫明环一人所为,还有他那无法无天的小女儿,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圆盖镶象牙并朱漆粉饰的太后车驾行至二皇子府,府门口的侍卫皆是宫廷侍卫出身,如何不知道这是太后亲临。早有人报给了二皇子。他刚刚回府,陡然听到太后驾临,赶忙出来迎接。 到了朱漆大门前才发现,除了太后之外,还有一个满面煞气的明盛长公主! 二皇子心下嘀咕:平日里和这位姑姑并没有什么交集,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贵干?但是他素来知道这个姑姑是异常彪悍的,甚至连她皇兄的面色也是说不给就不给,自己还是敬着她为好!于是满面堆笑地迎上来:“环儿见过祖母、见过姑姑,祖母和姑姑大驾光临,环儿有失远迎,实在该打该打!” 明盛冷笑一声:“着实该打!” 二皇子看着满脸杀气的明盛长公主,不知自己何时惹到这个煞星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姑姑此言何意?” “你自己做出的事情,你反倒来问我是何意?” 二皇子仔细思索他近日的作为,想着想着心中就咯噔一下:不会是今天捉回来的那两个姑娘……里面有明盛的人吧?! 他看着明盛长公主冷笑的脸,愈发冷汗连连:“姑姑明鉴,姑姑是否指的是今日在御花园中和小女起争执的一对小姑娘?” 明盛瞪了他一眼,虽然不语,可是转身扶了褚太后,抬脚就往府里走。 这愈发证明了二皇子的猜测,他心下大骇,怎么就捉到了这么一个煞星的女儿! 因二皇子见二人穿着必是非富即贵,也没有多加为难,是以长蓁和明媚就被几个丫鬟看管在一间耳房内。岑冠带着朱羽卫的侍卫们,很快就找到了二人所在。 二皇子跟在褚太后和明盛长公主身后,看到其中一个小姑娘看见几人之后,喊了一声“娘!”,心下明白这应该就是明盛长公主之女了。但是在那个小姑娘哭着扑进长公主的怀里后,他简直欲哭无泪了:皇天后土再上,我真的没有对她们怎么样啊! 明盛心疼地擦掉长蓁眼泪,然后又摸了摸旁边的叶明媚,看她是否安然无恙,然后转头对二皇子怒容道:“二皇子果真气派得很,我女儿和虎贲将军的小女儿一并被你掳了来,不知所为何事?!” 二皇子简直要哭了:“没什么,一点小误会罢了……” 长蓁一边揉着大腿内侧一边默默流泪,心道这次下手又重了,不妨听见二皇子这般回答,毫不犹豫地在腿上又补了一记,立刻泪如泉涌:“二皇子此言差矣!我和明媚没说一句话就被带到了这里,况且刚刚本就是你女儿的错!” 叶明媚因为本就没受什么委屈,根本挤不出眼泪,可是她不能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拆长蓁的台啊,于是她就抽抽搭搭地干嚎起来:“蓁蓁当时的分辨,却被皇子殿下说成颠倒黑白,殿下欺负两个小姑娘,真真是好本事!” 明盛长公主越听越气,那二皇子百口莫辩:泥煤啊!明明是沈长蓁先说我颠倒黑白的!可是他再没有脑子也应该知道不应该这么说,好歹也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他稍稍一想就明白该怎么做了:“来人,给我把大姑娘请过来!” 第45章 为何需要死不休 二皇子之女被结结实实地训了一通。 二皇子为了在明盛长公主面前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毫不客气地把大姑娘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姑娘被从小骄纵坏了,见到太后和长公主之后仍旧是那副骄横的模样,在父亲骂自己的时候还犟嘴反驳,明盛长公主如何能忍,当下就训斥了一番,还派钱嬷嬷去教授她“德言容功”。 钱嬷嬷随太后在宫中浮沉数十年,后来被大婚时的明盛带走成为陪嫁嬷嬷,且是有品级在身的女官,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仪势,大姑娘一见钱嬷嬷那张沟壑纵横、凶神恶煞的脸,立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爹!娘!我不要!!” 明盛冷哼一声:“岂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宗室之女之中,何曾有哪个比你更加飞扬跋扈!”她又转向二皇子,“本宫会时常询问钱嬷嬷大姑娘的近况,如若她胆敢偷懒……哼,莫怪我做姑姑的不给你面子!” 二皇子低头诺诺答应。 大姑娘见自己的父亲也被面前的这个女人训得哑口无言,自然不敢吭声。她其实年纪还很小,虽然曾经见过明盛一两面,却不曾想到她是这般凶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虽然还是抽抽搭搭地,可是止住了哭声。 明盛长公主大获全胜,昂首挺胸地带着长蓁和明媚,乘褚太后的车驾走了。 目送着那一行人离开,大姑娘抬头看了看站在她旁边神色严肃的钱嬷嬷,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 从皇宫中回到公主府,明盛就把两个小姑娘召集到兰亭居,笑道:“两个小丫头,我有任务要分派给你们。” 两人眨巴着眼睛看向明盛。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却尚未举办过诗会之类的聚会,我想让你们近日举办一个群花会或者赏诗会之类,以你们二人的名义,邀请京城的贵女们来公主府游玩,也可以联络一下你们几个小姑娘之间的感情。” 长蓁犹犹豫豫道:“可是娘……我从未没举办过这个。” “所以才让明媚和你一起呀。” 叶明媚倒是很兴奋:“我姐姐倒是办过,公主,可以请我姐姐来协助我们么?” 明盛微微一笑:“你们承接了此事,我就不管了,如若能请动别人来帮你们,那是你们的本事,我是再不过问的。”她看着小姑娘们因为兴奋而显得红扑扑的脸,唤来琉璃,“琉璃手中有库房的钥匙,你们需要什么,尽管找她要就是了!” “那举办的时间呢?” “这个我也是不管的,你们自行商议罢!” …… 忽然就接了个大活儿,长蓁和叶明媚回到云浣小筑,兴冲冲地开始商议:“蓁蓁,我现在就派人回府请我姐姐过来!” 长蓁想的要更多一些:“我娘怎么突然让我们做这个呢?” 明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看你年纪大了,想锻炼锻炼?” “去!你才年纪大呢!”长蓁推了叶明媚一记,忽然听到有人慢悠悠道:“要我说呀,肯定是你娘要给你大哥找媳妇了!” 是神出鬼没的系统在说话。长蓁看叶明媚出去寻一个妥当的人去请叶明清了,于是放心地训斥系统:“你能不能出来的时候给点提示!不要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地好吗?” “好呀。”听他那轻快的声音,系统似乎心情不错。 长蓁更进一步:“那你能不能不要再窃听我的生活了!这样就好像什么秘密都无处容身一样,一点*都没有,感觉很不舒服。” “也是哈。”系统居然蛮好心地提示,“是否使用‘防御之心’?” 长蓁当然选择了“是”。 “使用失败!包裹中并未携带防御之心。” ……长蓁简直想破口大骂了。纵然是再好的修养也让她强忍了好一会儿怒气:“我十分确定以及肯定,你刚刚是在耍我。” 系统语声轻快:“何必这样说呢,我们是互利共生的关系,你如果使用了防御之心,不利于你我的交流呀。”他振振有词,长蓁就无可奈何了:“那我麻烦您出来的时候,不要这么吓人好么?!” “好好好。”系统这次十分好说话,“我此次来呢,是为了发布任务的。” “什么任务?” “你已经接近10级,马上就要开启主线任务,根据以往的惯例,在进行主线任务前,要完成一个前置任务,才能获得开启主线任务的资格。”系统难得的一本正经,长蓁也随之严肃起来,她冥冥中忽然觉得,一旦开启了主线任务,似乎可以明白为何系统把她带到这里来! 但是她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我到10级,是不是意味着我目前的这个身体的年龄,必须达到十岁?” 系统颇为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容浣尘告诉我的啊。” “容浣尘?是不是系统编号是9526的用户?” “是啊。”长蓁灵光一现,继续套话,“你每次对我的称呼是9527号女主,那他会不会就是9526号男主?” “从本质上来讲,的确是这样……” “那他既然身为男主,那是否和我有关系?”长蓁步步紧逼,“况且他还是vip用户,那么是否会对我产生干扰?或者影响我的生活?” 她提到这个问题,系统忽然很紧张:“这个说起来应该是个bug,因为你们的编号相近,但是按理说是不应该产生交集的……” “那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会对我的人生产生影响,对吗?” “其实这个事情,我们的程序组也在研究产生的问题,你们二人之所以会相遇,应该是不知哪个步骤出了错误。” 长蓁气哼哼地:“要我说,你们这个系统整体的效率都太低,距离我第一次和容浣尘见面已经半个月之久,你们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出原因,难道我就任由这么一个穿越同仁成天在我身边晃悠?” “正因为如此,我今天要给你发布的这个前置任务,正是关于容浣尘的。并且我会告诉你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务必要仔细听好。” “好。” “我们这个整体的系统,每个程序员对应一个用户,相当于独家客服一样。每一个用户都是在达到一定的要求之后,被传送至一个架空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如果你想回到现代,就必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在完成最后一个终极任务之前,你都会一直存在于这个架空时代。但是如果最终你没有完成终极任务,就会留在这个时代,再也回不去。” 长蓁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你们把我传送过来,何曾得到我的同意?” “我们系统的每个用户都是命定的,这个架空时代你原本就是应该存在的。无论你是否同意不同意,都会被送过来。”系统语速极快,“就像那容浣尘,他在原本的时代简直就是人生赢家,985高材生,拥有漂亮的女朋友,家中富贵无恙,他又何尝愿意来到这里?都是命中注定。” 他说得好有道理,长蓁简直无言以对。 “就像我成为你的系统客服,难道是我愿意的吗?” 长蓁惊诧道:“这事儿也不能自愿啊?” “当然不能啊!”系统回答地理所当然,“我们都是抽签抽的。” ……长蓁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和这个衰人一般见识,她催促道:“那个前置任务是什么?快快道来,一会儿明媚回来之后,我们交流就不方便了。” “这个前置任务是关于容浣尘的,因为你们二人其中的一位在传送过程中出了差错,本不应该在同一个年代的人,如果在同一个年代,会产生无法估量的可怕后果。所以这个任务就是——”他出奇地严肃,“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难道是……” 长蓁只不过微微一想,系统就知道了她的想法:“对,就是这样——你和容浣尘,只能活下来一个。” 第46章 一切都是未知数 骤然知道这个消息,长蓁的心情简直能用震惊来形容。她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脑海中乱成一团,许久之后才慢慢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明媚恰好这时踏入房内:“什么为什么?” 长蓁摇了摇头,掩饰地笑了笑:“没什么,你派人去送信了么?” “去啦。”叶明媚语声轻快,“不过刚刚看到有一个熟人来了,现在在兰亭居呢。你猜是谁?” 长蓁心情极差,也没有猜谜的心思,直接问道:“到底是谁啊?” “宋伯霖呀。”叶明媚一脸嗔怪,“你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这是怎么了?许久未见了,快和我去兰亭居见见他。” 长蓁现下正心乱如麻,本有些事情想问详细些,于是想拒绝她,但系统匆匆道:“现下说话不方便,容浣尘所属的程序员来了。” 长蓁一时没有说话,就被叶明媚拉走了。 在路上她一直在思索系统刚刚的那句话,容浣尘的程序员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他们必然在现实中有所联络,或许就像一家公司的蜂房办公室里一样,每个人拥有一个办公格,同时也管理着一个穿越者。从自己的编号来看,这家公司至少拥有八千位程序员,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若干,并且掌握着可以操控人生的系统,可以传送去架空时代的方法,这……将是多么巨大的一股势力。 她越想越觉得恐慌,这是穿越到此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恐慌。她很想找个人倾诉,可是没有谁可以让她一吐为快。 纵然有一个穿越同仁容浣尘,可是从他今日莫名地来拜访自己的行为来看,他必定也是接到了“不死不休”的任务,所以才有了上午那一番看似和平的拜访。但因为当日她急着进宫,况且屋子中也有诸多丫鬟,他心知不好得手,才任由自己离开。 长蓁冷汗连连,她想起来那日休沐,二人在街上遇见,他弯腰进入她的马车,目光温润如玉,声音轻柔:“长蓁,我喜欢你。” 还有今晨,似乎漫天星光皆落入他的眼眸,他笑容温柔:“你我许久不见,我思念成疾。” 长蓁的手越握越紧,她已经敢确定,应该是在他认出长蓁亦是穿越者的时候,就接到了这个任务!所以才有了他后来的一系列看似温柔的举动! 原来全都是陷阱! 自己竟然在虎口边生存了十多天! 长蓁越想越觉得后怕,她的手藏在袖子中,紧紧地攥在一起。叶明媚发现她的异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长蓁,你到底怎么了?” 长蓁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叶明媚很快地进行自我反思:“那我们今天不要夜话了,早点睡罢。” 二人闲话着走进兰亭居,一进门就见宋伯霖跪在地上,而明盛坐在上首,一看就是在强压怒气。 长蓁见此情景,立刻走到宋伯霖身边,想扶起他来:“伯霖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先起来再说。” 宋伯霖一动不动:“婶子不答应我,我就绝不起来!” 明盛长公主捏了捏眉心,声音低沉:“那你就在这儿跪着罢!”说罢唤来琉璃,沉声吩咐:“着一个妥当人,驾一匹快马速去宁远侯府,通知阑之和宋臣,让他们来看看他们的好儿子!” 琉璃领命而去之后,明盛又转过来面向宋伯霖,难压怒色:“我劝你不起,那就让你爹娘来看看,看看这就是宋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长蓁被面前的这一幕又弄了个措手不及,她暂且把容浣尘之事放在一边,悄悄拉了拉叶明媚的衣襟:“怎么回事儿啊?” 叶明媚也是一脸糊涂:“刚才见面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一转眼怎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长蓁见她也不知道,就想去问别人,没想到正在气头上的明盛一个白眼横扫过来,赶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无事的模样。 · 宋臣和沈阑之不一会儿就来了。 沈阑之是长蓁的姑姑,也是长蓁比较喜欢的一位长辈。她作风干净利落,说话也是干脆流利,一看就是好相处之人。她一袭鹅黄色百褶长裙,许是出门仓促,头发只是简单地用金步摇点缀了一番。而宋臣就是典型的天潢贵胄,一身简单的玄色长袍勾勒出常年锻炼的矫健身形,和沈阑之并肩行来,任谁都要赞一声天作之合。 沈阑之一踏进兰亭居的门,就干脆利落地给了宋伯霖一个巴掌,然后喝道:“孽子!还不快给你婶婶赔罪!” 宋臣朝明盛遥遥一拜:“逆子不懂事,给公主添麻烦了。” “阑之教子无妨,愧对大嫂。”沈阑之抿了一口端上来的茶,“事情的经过,琉璃姑娘方才在外面已经告诉我们了,伯霖不懂事,任凭大嫂责罚!” 他们夫妇俩干脆利落的一番作为,让明盛终于缓了脸色。她招呼二人坐下:“都是自家孩子,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只是伯霖这一次行事,的确欠些章法。” “大嫂说的是,即便是我们二人,也没想到他竟然提出这般无理要求。” 宋伯霖身为宋家三子中的老大,和沈长灏一样最是严谨之人,如何会提出让两家大人都这般愤怒的要求?长蓁愈发觉得好奇。 “其实若是往常,伯霖想娶陆神光,自然是可以的。可是陆家反叛一事,陛下尚未作出决定,虽然陛下以一己之力将此事瞒下,可是要发作他们,也必定是少不了的。”明盛走到宋伯霖身边,亲手扶起他,“宋家乃陛下股肱之臣,你爹自然是知道其中关节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提出要娶陆神光,谁能答应你?只是你为何执意要娶陆神光呢?” 宋伯霖哪里敢上明盛来扶,忙起来了,但是对于明盛的问话讷讷不言。 他虽然不说,可是长蓁是知道的,于是就把那天上午在陆府门前看到宋家三兄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得知宋伯霖是因为心中有愧才如此作为,明盛的神色更加柔和了,她屏退了全部的丫鬟,甚至连长蓁和叶明媚都撵了出去,方才对宋伯霖柔声道:“好孩子,你有这个心是极好的,可是任何事情都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到的。 “你年纪不小了,你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不远千里南下,替尚是太子的陛下招兵买马了。你是长子,平日就要承担比其他兄弟更重的担子,一言一行,皆要深思熟虑。况且日后你承了你爹的爵位,如若再如此随心所欲,如果一旦惹祸上身,必定会祸及全家。 “我们同为一家人,我才会对你说这些肺腑之言。你执意要承担自己的责任,的确没有过错,可是错就错在你的迂腐。若不出我所料,陆神光因和蓁蓁的过节,想必对你的所作所为并不会体谅,那时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了,压在你肩上的责任并不只有陆神光一种,小到宋家,大至天下,哪个不需要你奉献自己的力量和热血?你这个年纪,应该要学会取舍。话已至此,我也不多言,你好好想想罢。” · 宋伯霖走的时候,眼睛是红红的。 守在门外的长蓁看到他,忽然很同情他。虽然她并不知晓宋伯霖对陆神光是否真的有感情,可是一个敢于跪在强权面前争取自己未来的人,这样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男子,能坏到哪儿去? 以长蓁的目光来看,当日并不是宋伯霖的错,可是他为何一意孤行地将错误归于自己身上?其中必定有很大的原因,是他动了真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想来当日,他鼓起勇气站在陆家门前,一字一句说出“她伤在脸颊上,若是一旦留疤,我定会娶她”这样的话,也是因为情吧。 其实,纵然皇帝赦免了陆家的其他人,宋伯霖也注定娶不到陆神光。宁远侯的嫡长子,如何能娶一个破败之家的女儿。他的婚姻,很大程度上也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宋伯霖是一个被约束在身份中的人,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盛虽有言在先,自己婚姻应该是和和美美,可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么?稍有一点好感的容浣尘,居然是一个想致自己于死地的人,那么前程之中,有谁是她的敌人,又有谁是她的朋友? 长蓁心中满是颓废,她想起自己未知的将来,还有那个充满了诡谲的前置任务,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容浣尘,心里就是空荡荡的一片。 如果“不死不休”的任务她失败了,是会就此死亡,还是会被系统送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时代? 一切都是未知数。 第47章 接踵而至无余暇 夜幕渐临,皇城脚下的各家各院灯火通明,烛光闪烁。因为宵禁而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隐隐有欢声笑语从院落中溢出。 长蓁只身一人,踏着月色走在青石板小路上,本来府内众人都聚在兰亭居大厅内闲话,可是她心中着实放不下关于容浣尘的事情,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让她强颜欢笑,于是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出来了。 从容浣尘三番两次的异常举动看来,他的确是接到了那个任务无疑。可是,他和她经常独自二人身处书房之中,却为何迟迟没有下手? 难道是他深知,自己即使得手,也必定出不去长公主府?还有他曾经探查过自己的资料,那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是这一世的沈长蓁,还是前一世的沈蓁蓁? 十岁,自己还有两年的时间,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她一个弱小的女孩,如何才能解决已至弱冠之龄的容浣尘? 更何况……自己从未杀过人,甚至连杀鱼宰鸡都是不曾见过的。要如何才能在“不死不休”的任务中存活下来? 希望几近渺茫。 长蓁晃了晃头,长叹一声,心中一片茫然。 月色空灵而迷蒙,她信步前行,不知不觉就穿过了长长的抄手游廊。晚风徐徐,送来一阵扑鼻的异香,长蓁继续前进几步,果然见到几丛奇草仙藤娇俏从院门探出头来。隔着高高的院门就不难看出,院内藤萝芷兰在穿石绕檐,正是沈长渊的住处,黄粱梦。 这个哥哥一直是足智多谋,想必,如果自己能将此事隐晦地告诉他,他说不定会告诉自己一个好的办法。长蓁这么一想,随即就要去叩门,却听系统大喝一声:“不妥!” 长蓁迟疑着收回手:“何处不妥?” 系统冷哼一声:“以沈长渊的才智,难道看不出此事并非你杜撰?他想必会顺藤摸瓜,探查出你今日的异常,再稍加猜测,定会知晓与你有敌对关系的那一人正是容浣尘。他一向疼你,怎会不帮你除掉他呢?” 长蓁听闻此言,不能更高兴了:“以我三哥之力,除掉一个文弱书生自然不成问题,既然我不忍下手,那三哥替我代劳,这样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系统叹息一声,声音低沉而严肃:“只是,人不是你杀的,系统怎会判定为你的功劳呢?” “系统不就是你么?!”长蓁急了,“你判定为我的功劳不就得了!” “我是一个真人啊,通俗来讲是你的专属客服,我只不过是通过系统的语音程序和你交流,系统却是由电脑操控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况且,你也知道,你之所以在前面那么长的时间内,都是一直在达成事迹,却从未完成过主线任务,就是因为系统设定,主线任务将在十岁时开启。要是我能操纵系统的话,早早给你开启主线,你完成得迅速,我也可以早接下一个客户,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说到“早接下一个客户”时,长蓁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那就是说,你们这个系统的程序员,也就是穿越者的客服们,并不是有多少个穿越者,就有多少个客服对吗?” 系统对于这个问题嗤之以鼻:“我们公司一共就五个客服,穿越者的这些编号,不过是用以更好的记录总数罢了。在你之前的穿越者,有的完成了主线任务,选择回到现代或者留在那里;还有的穿越者,没有完成主线任务,就被系统处置了。在每一个穿越者结束主线任务之后,我们就功成身退了,继续去引领另一个穿越者。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 长蓁惊诧道:“没有完成主线任务的穿越者,就被系统处置了?那是怎么处置的?” “这个……”系统开始支支吾吾,“这是秘密!若你主线任务失败,就能知道了!”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长蓁简直无言以对。 · 沈长渊在兰亭居内和众人闲话,而和他同居于黄粱梦的叶檀素来喜欢清冷,于是带着自己的一个小厮早早离开了兰亭居。 他在穿过抄手游廊的时候,忽然看到抄手游廊的尽头,正是白石为栏的萦芳亭。亭内扶栏上,斜倚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地走过去。 忽然一阵风起,叶檀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着撒花桃红罗裙的丫鬟,手执一袭素白细银纹的披风走上亭子,和亭子里的人在说着什么。他自幼习武,这点距离自然避不开他的耳力。 只听那个丫鬟道:“姑娘,起风了,回去罢。” 长蓁抬头望了望月色:“什么时辰了?” 桂棹上前为她披上披风:“已近亥时了。” “这么晚了,回去罢。”长蓁走下萦芳亭的石阶,无意中抬头,却看到了立在游廊下的那个冷冽的身影。长蓁愣了一愣,随即走过去,笑着打了个招呼:“三哥。” 因和叶明媚交好,是以她对叶檀的称呼就随了叶明媚。叶檀一袭湖绿色的锦袍,腰间坠了一块莹润如酥的美玉,面如冠玉,眸若点漆,晚风徐徐而来,轻轻荡起他的衣摆,似乎让周身的冷气消散了些许。他微微颌首:“蓁蓁。” 桂棹和叶檀的小厮西辞悄悄退到了远处。独留叶檀和长蓁并肩立在月色里。周围的气氛太尴尬,长蓁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三哥近来一切可好啊?” 她再一次说完话想掐死自己…… 叶檀冷不防听到她说了这话,略微惊诧之后,漂亮的眼眸中就染上了点点笑意。 长蓁恨不得一头杵在地上。 他低头看了看长蓁微微发红的脸颊,唇角上扬,语声轻柔:“一切都好。” ……你居然还回答了!长蓁抬头看了一眼叶檀,看到他微微笑着的模样,更觉得丢人,低声道了一句“时候不早了三哥早睡”,然后就跑开了。 桂棹正在和西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呢,恰好看到自家姑娘风一般地跑远了,她亦是匆匆地招呼了一声,然后努力跟上自家姑娘。她一边跑一边想:姑娘这又是受什么刺激啦? · 等到主仆二人回到云浣小筑,叶明媚也回来了,兰桨端上了一个乌梨木雕小茶盘,上面搁着两盏已经温好的茶,长蓁脱掉披风和外衫后,又先去净了手,明媚正端着茶盏细细品着,看到长蓁,她放下茶盏问道:“蓁蓁,你今日怎么了?” 长蓁佯装无事:“没什么啊。” 叶明媚眉头一皱:“别拿这些话唬我,我才不信呢,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长蓁自然不能告诉她系统的事情,她眼睛转了转,轻叹一声:“伯霖哥真是可怜,不过这样的真性情,最是值得敬佩的。” 叶明媚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引开,她亦是轻叹:“对啊,生于权贵之家,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她和长蓁在床上并排躺下,桂棹轻轻地吹灭了烛火,屋内一片漆黑,唯有屏风前的紫铜麒麟香炉亮着微光,静静的吐着袅绕的香烟。 叶明媚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笼罩的蛟绡纱,很久都无法入睡。她试探着唤了一声:“蓁蓁?” 长蓁心中有事,自然也是睡不着,于是就“嗯”了一声。 “如果有一天,你也会被迫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那将如何?” “能反抗就不嫁,不能反抗就逃婚呗。”长蓁想得很简单,她虽然接受了许多年的封建教育,可是身体里自由的因素还是根深蒂固的,“明媚你呢?” 可是叶明媚就不这么想了:“即使是我不爱他,那我也一定会嫁。” 这下轮到长蓁惊讶了:“为什么?” “我出身姑苏叶家,从小尽享的富贵荣华全是来源于我的家族。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我的婚姻会成为家庭的助力,我是一定会出嫁的。” 长蓁想不明白:“这样搭上自己的一生,值得么?” 叶明媚声音很轻,像在梦呓一般:“一个家族对于女子何其重要,如果家族不复存在,即使是你嫁给了心爱的人,那么也注定不会幸福。” 长蓁还是不明白。她其实很不理解自古以来的那些忠君之道或者以夫为天,或许是新时代的教育深入人心,她一直觉得女子都能顶半边天。在来到大业王朝之后,她接触最多的女性——明盛长公主,也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还有褚太后,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公主府和平的氛围,让她忘了这个时代的一些迂腐之处。 身侧明媚的呼吸已经均匀,她一直是无忧无虑的模样,没想到心中却装着这么坚定的事情。或许是今日宋伯霖的表情太令人难过,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难以消化,或许是晚间和明媚的夜话刷新了她的人生观,长蓁久久难以入睡,睁着眼睛几乎到天明。 第48章 每天吐槽七个字 次日一早,长蓁和明媚都还没醒来,兰桨就轻手轻脚地将一壶生姜红糖茶,并两只小巧玲珑的浮纹青瓷茶碗放在了屋内的桌上。桂棹和澄心已经备好了两位姑娘早起时要用的用具,在屋外静候二人醒来。 叶明媚的生物钟很准,到了平日起身的时间,她就睁开了眼睛。而长蓁一向睡眠浅,明媚不过微微一动,她就醒了过来。 叶明媚笑眯眯地转头,想和长蓁打个招呼,却吓了一跳:“天哪,蓁蓁,你的眼睛……” 长蓁艰难地坐起来,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桂棹等人闻声入内,当桂棹撩开帘子一看,也是略微吃惊:“姑娘,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吧’?”叶明媚翻身下床,拖着长蓁做到梳妆台前的绣墩上,指着镜子中的她,“你自己看。” 镜中的女孩子,头发因为刚刚睡醒而略微有些蓬乱,脸色微微发白,但更明显的是她的脸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那俩黑眼圈的广度和宽度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桂棹赶忙吩咐去拿两个煮好的鸡蛋来,剥了皮在长蓁的眼睛周围慢慢滚着:“姑娘,不是奴婢念叨你啊,姑娘小小年纪,心思为何这般重呢?睡都睡不好!” “莫不是我的原因?”叶明媚担忧地在屋内踱来踱去:“是我和你同床,你不习惯么?” “没有的事。”长蓁待桂棹弄得差不多之后,上前安抚叶明媚,“我在那边府里的姐妹们,你也大都见过,何曾有像你这般和我聊得来的?你在这儿住,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话虽如此,可是……” “哎呀,没有什么可是!”长蓁拉着叶明媚走向澄心,“快点让澄心给你梳洗一番,你觉得你现在比我好看到哪里去吗?” 她这么说,叶明媚立刻满血反击:“再怎么样我也不是乌眼鸡!” 长蓁杏目圆睁:“你才乌眼鸡!” 二人这么一打闹,倒是将刚才惆怅的气氛搅了个烟消云散。 · 洗漱完毕,长蓁和明媚先饮了一盏生姜红糖茶,然后照例是去兰亭居用早膳。她二人今日在屋内耽搁了颇久,刚刚踏入兰亭居,明盛长公主就打趣道:“这两个小丫头,来得愈发晚了!” 沈长泽今日也坐在了桌边,正在单独为他特制的一处高脚围栏椅中手舞足蹈地朝长蓁打招呼。长蓁见他在一个类似摇篮的高脚椅中甚是安全,便向他笑了笑,谁知道沈长泽声音嘹亮道:“五姐和明媚姐,都赖得一手好床!” 长蓁简直是满脸黑线啊,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对沈长泽怒目而视。 “五姐,我这是跟你学的。”沈长泽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就在前几天呀,你对我说,做人就要‘吐得一手好槽,赖得一手好床’,你还记得不?” 看着周围众人投来的莫测的目光,长蓁恨不得堵住这个弟弟的嘴。 可是这小子似乎没看到她的眼神:“五姐,吐得一手好槽是什么意思呀?” 她黑着脸:“没什么意思,快点吃饭!” 沈阙之默不作声地看完了这一幕,忧心忡忡地对明盛道:“太后娘娘不是说要抱长泽去养?要不要尽快送过去?” …… 今晨阳光正好,夏日渐盛,萦芳池内,葱翠碧绿的荷叶铺了满池,淡雅脱俗的荷花袅袅地盛放。池内有游鱼嬉戏,不时荡起涟漪阵阵,满池的荷叶也似乎漾起了青翠的波浪。 叶明清应叶明媚所邀,前来协助长蓁和明媚举办聚会。但是在叶明清到来之前,长蓁却收到了大姑娘沈长菲和二姑娘沈长芳,要一同出阁的消息。 此事长蓁早有心理准备,一应添妆之物也早已备好。但是难得一门双喜,还是她们这一辈当先出嫁的两位,长蓁决定怎么样都得去那边府里庆贺一番。 于是叶明媚就留在公主府等候叶明清,长蓁带了良辰和美景前往,桂棹和兰桨留在云浣小筑。 马车不多时就到了沈府的侧门处,侧门离几个姑娘的院子要比正门要近一些,门口守着的小厮自然是认识长蓁的车驾的,马车刚刚停住,就迎了上来。 长蓁被良辰搀扶着走下马车,小厮就恭敬道:“小的见过五姑娘。” 长蓁随意地“嗯”了一声:“大姑娘和二姑娘可曾出门?” “不曾出门。” 良辰替长蓁谢过那个小厮,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做打赏,美景提着给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添妆礼跟着后面。绕过了一大丛竹林,就到了大姑娘和二姑娘合用的院子。沈府占地并不宽广,但是府内主子众多,是以经常两个姑娘合一个院子,中间只不过用简单的围栏隔开,也算毗邻而居了。 可是,让大姑娘和二姑娘毗邻而居,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长蓁还未到二人的院门前,就听到了嘹亮的吵闹声,伴着瓷器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长蓁头皮发麻,恨不得溜之大吉,可是转念一想,反正今日不来明日也要来,倒不如今日一鼓作气,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免得再遭第二次罪! 这么一想,她就鼓起勇气踏进二人的院落。 果不其然,两位美名远扬的“沈家芳菲”,现在正风度全无地吵架。一个说“二妹什么事都要和我比肩连亲事也不例外,真是心胸狭窄!”;一个说“大姐明明身强体健可人前非要做那弱柳扶风之态,没得让人作呕!” ……战况激烈,长蓁在门口徘徊许久,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良辰为了拯救自家姑娘于水火,壮着胆子上前通报:“大姑娘、二姑娘,我家姑娘来了。” 咦?沈长蓁来了? 长蓁的到来对于沈府的众人绝对是稀客,因为她一宅二懒,社交圈子也很窄,所以除非有大事,其他时候极少来沈府。 对于稀客当然要客气一点,于是大姑娘和二姑娘对视一眼后双双变脸,瞬间露出弧度标准的“大家闺秀之笑”来迎接长蓁。 这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大姑娘端庄一福:“蓁蓁,许久不见,不知大伯和伯母一切可好?” 二姑娘开朗一笑:“蓁蓁,这么多天没见,又长高啦!” 长蓁:“呵呵,呵呵。” 三人相携踏入院内,在梨花树下放着的一张美人榻上并排坐下——不用说,见面地点选在任何一人的屋内,将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长蓁示意美景拿出自己送的添妆礼,礼盒打开,她看着大姑娘和二姑娘满意的神色庆幸不已,好在自己因为懒,挑了两份一模一样的礼物:银叶丝缠绕翠玉镯子一对并赤金缠丝玛瑙花流苏钗一对,如若不然,还不知这两个姑娘要怎么闹呢。 虽然是同族近亲,可是因为长蓁并不怎么关心其他人家的事情,所以一些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三人坐在一起也不说话,气氛就略微有些尴尬。长蓁最不能忍受这样的尴尬,于是寻摸了个话题:“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谁家子弟呀?” 提起二人的未来夫君,纵然是极为爽利的二姑娘也羞红了脸,大姑娘就更不用说了,脸颊像是染了天边的晚霞。最后还是二姑娘为长蓁解惑:“大姐夫是平章政事的嫡长子,我许的人家是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嫡长子。” 这些官名长蓁自然听不太懂,可是这不妨碍她的恭维:“恭喜两位姐姐觅得佳婿!蓁蓁祝你们早生贵子啦!” 不知为何,她提到早生贵子的时候,大姑娘忽然脸色有些奇怪。长蓁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样,也没有细究,就和二人继续闲话了起来。 午膳当然是在沈府用的,大太太是长蓁的嫡亲祖母,自然是很疼爱她的。不过她在听说长泽被褚太后抱走了之后,神情就有些郁郁。长蓁很理解她的心态:人至暮年,自然希望儿孙能承欢膝下,大太太的一对儿女,长子尚了长公主,孙子孙女自然是养在长公主府或者皇宫;女儿嫁给宁远侯,三个外孙也是在宋家长大的。比起生了两个儿子的二太太,大太太经常有苦难言。 不过好在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比较争气就是了,大太太安排长蓁坐在她身边,亲手为她挑菜:“听说你大哥和你三哥又得圣上嘉奖了?” 自然是因为那日陇西郡王反叛之事了,不过此事被皇帝按下不提,长蓁也不能说得太透:“是呢。” 可惜大太太有心炫耀:“所因为何?” 长蓁含糊道:“大哥和三哥自小就是人中之龙,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有德之举。” 大太太对长蓁的这个回答很是满意:“蓁蓁所言,的确不差。” 长蓁也随着呵呵一笑。 就在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却偏偏有人要跳出来搅混水:“五姐,你太不厚道了,你刚刚明明就是避开了大奶奶的问话嘛!” 长蓁循声望去,就看到七姑娘沈长葩,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自己。 第49章 作者脑残已弃疗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声音的来源是谁,可是在看到七姑娘的时候,长蓁还是习惯性地生理性厌恶了。她自问这些年对七姑娘不错,因为起名的事情自己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可是这丫头近些年愈发张狂了,仗着自己对她一而再、再而衰地容忍,现在居然什么话都敢插嘴! 长蓁稍稍偏头,学她天真无邪的样子:“七妹,我和祖母说话,有你何事?” 七姑娘不妨平日里像个锯嘴葫芦一般的长蓁,这次居然出言反驳她,愣了一愣道:“五姐姐好厉害的嘴!莫不是被我说中了痛处?” 她来势汹汹,长蓁也不再和她打哈哈,冷笑一声道:“小小年纪,心眼就这般多,也不怕长大了折寿!” “你!”七姑娘杏眼圆睁,当下讥笑,“传说中的五姑娘都不害怕折寿,我有何惧?” 她二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饭桌上的气氛就已经剑拔弩张了。长蓁在沈府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形象出现,今日霸气外露地和七姑娘吵架,简直让众人都大开眼界! 宋氏和林氏本在旁边布菜,一个错眼不见,二人就吵成了一对乌眼鸡,林氏赶忙喝住七姑娘:“朵朵!不得无礼!” 大太太看气氛已经僵到不行,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长蓁看向面色不虞的大太太,对着七姑娘冷哼了一声,然后低头对着大太太:“祖母。” 大太太又瞟了一眼七姑娘,七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长蓁跟前,亦是低头。 “你们自小在沈家学塾学习,难道这么多年就教了你们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大太太肃容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一言不合就用言语中伤,你们二人好好反省方才的作为,还配不配被称为一个大家闺秀!” 长蓁低头看鞋,并不说话。 大太太见二人悔过态度似乎比较良好,缓和了语气道:“先坐下来把饭吃完,然后你二人各抄族规十遍,一个月后呈上来给我看看。记得好好反思!” 长蓁和七姑娘低头应诺。 · 长蓁垂头丧气地回了公主府。马车在门口停住,立刻就有人打起早已等候多时的软轿的帘子,长蓁正待低头进去,却听有人唤她:“长蓁。” 长蓁惊诧回头,却发现是容浣尘。只见他一身风尘仆仆,面带疲倦之色,声音沙哑:“长蓁,你不是说改日再请我过府作客么?怎得最近都毫无音讯?” 他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蓁本来就没想好怎么对付他,他却恰好在这个关头出现,长蓁措手不及:“那个……不过是托词!我其实并不想见到你。” 容浣尘手摸胸口咳嗽了两声,低低地笑了:“你连拒绝,也是这么直白得可爱。” 长蓁见他似有痛苦之色,心下一动:“你……莫不是受伤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长蓁,“可是长蓁,你为什么不想见到我?” “这还不简单?”长蓁蹙眉,“你我相差十几岁,你却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我,如果不是你是变态,就是你有阴谋!” “都说了你我真实岁数不是差这么多,你还是不听。你果然还是一如以前那般可爱。”容浣尘唇角微微上扬,“万国来朝的盛会结束,我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 “什么?”长蓁本是满心戒备,却突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你要走了?” “对呀,以后你再也不用看见我了,是不是很开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可是语气很是难过,语声中有一种让人深陷其中的悲伤,长蓁也情不自禁地向前踏出一步:“别……” 可是随即她又清醒了:这小子等级如此之高,还是vip,这万一是他的诡计怎么办?于是她又收回了踏出的一只脚,目光也渐渐转冷:“我还有事,你走吧,恕不远送。” 容浣尘也没料到她这般冷淡,怔了一怔,眼神瞬间受伤起来:“长蓁这般绝情,我真是心都碎了。” 他越说这些甜言蜜语,长蓁就越不为所动,本以为他还有接下来的话,可是他下一句就是:“山不转水转,长蓁,我们有缘再见。” 他缠着自己数月,可是临走的时候也毫不拖泥带水,这风格……像极了一个人。 那个和她相恋两年的人。在他自己考上了一所985高校之后,就原形毕露了。当他带着新的女朋友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他那时说的话,长蓁到现在都记得。 “你算什么东西?连个专科都不一定能考上,还想和我在一起?别做梦了,你不过是我闲暇时聊以开怀的一条狗罢了!” “她是我们系的系花,还有能力有才干,我们一起去美国参加模联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求你爸妈给你出高价找个三流的大学混混?你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了的好!” …… 长蓁在大门前立了许久,她看着天边渐渐染上霞彩的彤云,想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旁边的桂棹等人都不敢做声,直到沈阙之策马归来,看到自家门前聚了一群人,方才看到自己呆愣的小女儿。 沈阙之翻身下马,走到长蓁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蓁蓁,你怎么了?” 长蓁回过神来,看到沈阙之关心的脸,垂头强忍下欲落的眼泪,扑进了沈阙之的怀里,摇了摇头:“没事。” 沈阙之见她不欲多说,也不再问,顺势抱起她来安慰道:“好,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他虽然抱着长蓁往府里走,眼神却在示意跟在身后的沈长灏,那意思很明确:查查你妹妹今天都遇到了什么人! 沈长灏收到示意,领命而去。 · 容浣尘走了,按理说自己的危机应该算是暂时解除了,可是不知为何,长蓁心中有些空落落的难过。她今天心情不好,桂棹、兰桨等人还以为是因为在沈府和七姑娘起了争执的事情,于是像倒竹筒似的,将在那边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长灏。 沈长灏自是如实汇报给了明盛长公主和沈阙之。 对于长蓁的事情,明盛的态度一向是“本宫的女儿如此乖巧听话玉雪可爱,肯定都是别人的错”,于是她当即准备拍案而起,准备去沈府找七姑娘算账:“我只不过今天忙着长灏的事情,没找人跟着蓁蓁,在那边府里就被欺负成这个模样了!” 沈阙之啼笑皆非:“元儿,你稍安勿躁。依我看,蓁蓁心情低落,或许不是因为和七姑娘拌嘴了。” “那是为何?” “我今日回来的时候,看到蓁蓁站在大门处,似乎是在送人的模样。” “哦?”明盛看向沈阙之,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第50章 步步陷阱步步营 有事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在和叶明媚、叶明清预备了大概两三天聚会的一应细节之后,长蓁就和二人商议起了聚会应该邀请的宾客,和她们交好的一干人等自然在受邀之列,而因为有了系统对长蓁打了预防针,所以长蓁在拿着预设的名单和明盛交给自己的画像挑选人选的时候,并没有请多少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而是大多挑了一些年龄适宜婚嫁的女子,且勋贵或清流都有不少家的女儿在列。 毕竟么,一般尚了公主的人家,驸马自此便是闲赋在家,一门既然享受了公主带来的荣华富贵,那么自此便是与仕途无缘了。可是明盛长公主虽既有封号又有食邑,可还是不同于一般的公主。沈老太爷是三朝帝师,大老爷沈沧现已是阁臣之首,沈海也在举足轻重的位置,沈阙之又是先帝钦点的状元郎,本在许多年前属清流一派的沈家,虽然书香世家的名号尚存,现在绝对和清流沾不上边。 多年前沈海为三爷沈闵之择妻时,有意选择了江南笔墨氏族的林氏,为的就是避免让长公主和宋氏这个冠勇侯之女的出嫁,让沈家过早地被归为勋贵。 可是随着沈家一门日渐鼎盛,虽然有长公主的存在,可是沈氏族人仍旧在原来的官位上呆的好好的,且有达到顶峰的迹象。这样一来,随着沈家的水涨船高,长房嫡孙沈长灏的亲事就变得至关重要了。秉着制衡之策,宣御帝授意沈阙之,最好能为沈长灏择一清流之女为妻,可是依明盛所看,清流大多高傲,不屑于与沈家这般半黑半白的书香世家结亲,若是迫于长公主或皇帝之威,不情不愿地把女儿送了来,不是结亲反倒是结仇了。更何况明盛正在和皇帝闹别扭,实打实地认为皇帝没安好心。可是她政治素养的确过硬,即便是对皇帝有意见,也嘱咐长蓁在挑选人选的时候,不要以偏概全,能请到的适龄姑娘都请来了。 · 到了设宴那天,有十几位位京城有名的贵女或者书香世家的女儿来到了长公主府。诸多面目姣好又身材窈窕的女子聚在一起,莺声燕语,听之观之,无不令人赏心悦目。长蓁和叶明媚毕竟年纪过小,所以就请了恰好已近及笄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协同二人招待众位姑娘。 最先安排的一个活动是“落英映水”,落英映水是比较文雅的说法,通俗来讲就是赏桃花。公主府有一大片桃林,春光正好,满树桃花缤纷,身着春衫的女子漫步其中,自是有旁人所不能体会的美丽。 美则美矣,可是今日设定的几个活动,都是具有很强的目的性的。单就赏花来讲,可不是看看就成的。既然是赏花,那么即兴赋诗一首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况且,通过观察几位女子赏花的仪态是否标准、闻香的幅度是否适宜、赋诗的涵义是否有深度,都可以较为全面地判断出,哪些女子是较为适合嫁入公主府做长媳。 三姑娘、四姑娘的任务是不使这些姑娘感觉受到了冷落,而长蓁和叶明媚的任务就是观察这些姑娘。在桃林中举动过于跳脱的、赋诗过于浅显的,当先就被长蓁pass了。 长蓁请来的一些同龄的交好的小贵女,大多都是天资聪颖的人,如果说是在刚刚入府的时候,还不理解为何长蓁邀请了这么多已近及笄或者即将及笄的姑娘,那么看到长蓁和叶明媚的举动,哪有不明白的,都知道长公主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虽是长蓁下的帖子,可是却是明盛长公主要选媳呢。 小贵女们都明白的事情,作为那些被考校的女子自然就更是倍加小心,可是有时是越小心越出错,通政司左通政之女,和渭南王之女,就是这时跃入长蓁眼帘的。 渭南王之女文若言素来活泼好动,更何况她爹文庭越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更养成了文若言平时骄纵的性子。因着是在长公主府,还算是收敛了些许,虽是如此,可还是闹出了事情。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桃林中有一处石桌石凳,桌上刻着一张棋盘,棋盘两侧还搁着两盒黑白子。三姑娘和四姑娘引几人来此,自然是有意为之,也算是考题之一了在场的诸人都是心知肚明。 文若言自诩在棋艺上从不输于人,有心露一露脸,于是便在石凳上坐下,执起一颗白子,昂首道:“有哪位姐妹愿与我一战?” 她这话说得自信满满,再加上平日里大家都对她的脾气略知一二,见她明显是有意表现自己,便都默不作声:能受邀来此的人,至少在身份上谁也不输给谁去,何必专门凑你文若言的趣?一时间,在场二十余人,竟会静得落地闻声。 文若言的手停在半空,就有了些尴尬。她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长蓁左瞧右瞧,周围的姑娘们居然没有一个接文若言话茬的,心下思忖:“此番是以我的名义邀请她来的,照料不周,未免是我的错。更何况如果她在这儿受到了委屈,少不得要算在我的头上。只是她和我的年纪差上许多,和她对弈的话,我十有*会输。一旦我输了,自然是落我娘的面子,可是她输了,又难道会善罢甘休?唉……”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通政司左通政之女苏月皎站了出来。她是不折不扣的清流之女,长乐苏氏,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当世大儒,而苏月皎之父苏宜,现任职通政司左通政,虽不是什么油水衙门,可是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非皇帝预备重用之人不能担当此任。更兼苏宜出身翰林,长于奏疏,也是清流一脉中举足轻重的一位。 “我略懂围棋,就让我和文姑娘来对弈一盘吧。” “你?”文若言看了看苏月皎,她出身尊贵,可不是世事不通之人,自然知道长乐苏氏的大名;而听苏月皎说自己只是“略懂围棋”,又起了轻视之心:“她虽说向来有才女之名,可是难道能万事皆通?我的棋艺,可是连爹爹都甘拜下风的!” “一盘如何能看出水平来,不如我们三局两胜如何?” 苏月皎浅浅一笑:“好。” ……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文若言三局接连惨败。在场众人莫不是都在等着看文若言发飙。而文若言的脸色青青白白,的确很不好看。 她在这个年纪,棋艺能达到这种水平自然是值得嘉奖的。苏月皎这般想着,自然就这般说了出来。可是那文若言怎知对方是真心的,还当是苏月皎大胜之后的讥讽,当下就反讽回去:“我看你方才应下我这一战,多少有折辱我的意思在里头!” 她此言一出,许多心直口快的姑娘都冷哼出声。而长蓁也傻眼了,明明方才是文若言无人应战,下不来台,苏月皎才出言相助了一句。哪曾想文若言反咬一口,居然赖上了人家! 文若言的确出身尊贵,可是在场众人又能差到哪儿去?自然有人为苏月皎打抱不平:“文姑娘,苏姑娘叔父是棋仙苏寓,你输给棋仙侄女也不算辱没了你。” 那文若言哪能听进去这些,仍旧是高傲地一昂头。 三姑娘眼见场面僵了,和四姑娘对视一眼,笑道:“赏了半日花了,水榭那边应该开宴了,我们过去吧?” 四姑娘自然附和:“听闻这次大伯母贡献出了从宫中带出的御厨掌勺呢,我们这下有口福了!” 诸多姑娘都是有眼色的,也惯是长袖善舞之辈,虽然话题转换得比较生硬,可是也没有人会傻到挑理,都纷纷笑着随三姑娘往水榭那边而去。 叶明媚坠在队伍的最后头,悄悄和长蓁咬耳朵:“文若言输不起,绝不能当大哥的媳妇!” 长蓁深以为然,微不可见地点头。 · 汀兰水榭和桃林之间只不过隔了几块嶙峋的怪石,绕过怪石,便见一处水榭依山傍水而建,建筑一半支在岸上,一半延伸入水,因这次宴请的是众多女子,心细如发的叶明清便提议在水榭四周围上一圈轻纱,用以遮挡,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因是长蓁和叶明媚联袂举办,明盛便没有出席,只是派了琉璃过去传话,说“姑娘们尽管放开吃,蓁蓁和明媚难得请客,既然是她们做东,大家都不要给她们省银子,可着劲儿地折腾就是”。姑娘们都凑趣笑道:“两位妹妹还小呢,脸皮薄,可着劲儿折腾她们,待会儿如果恼了,公主可要为我们收场!” 琉璃既然是长公主的代言人,几句玩笑话自然是接得天衣无缝:“这么多姑娘都看着呢,我家姑娘就算心疼了,也会不好意思说什么的!叶姑娘素来爽快,也不会心疼的!姑娘们趁着难得的一次,都多吃点再走罢!” 长蓁在一旁笑得很是高深莫测。明盛不来,姑娘们无形中就少了许多压力;而明盛派琉璃来让大家“尽管放开吃”看似是客气之语,可是也未尝不是有考验的意思在里头。 一位大家闺秀的仪态,不光是通过言行举止表现出来,而吃相和坐姿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体现。长蓁和叶明媚精挑细选了几道不容易吃得好看的菜,马上就要被端上来了。 第51章 长公主任重道远 长蓁和叶明媚并排坐在首位,二人年纪不大却都是生得玉雪可爱,穿着也比较相似,坐在上首如同一对精致玲珑的小玉女。长蓁笑眯眯地示意诸位女子:“姐姐们不要客气,尽管放开了吃,千万不要让我娘觉得我和明媚太过小气!” 在场的姑娘自然都是应景地笑了,琉璃见气氛尚可,就笑着退到水榭外,隐在暗处观察。 一排一排身着轻衫桃红襦裙的侍女们鱼贯而入,奉上一盘又一盘美味珍馐。可是众位姑娘们在看清面前究竟摆了些什么之后,明显大吃一惊。因为每个人的面前都没有筷子,只有一副银质的刀叉和一柄精致的银勺。 有的道行不够的女子已经在轻声嘀咕了:“没有筷子怎么吃啊……” 长蓁此次别出心裁地设置了一次西式的宴会。每位姑娘面前都按照西餐的格局摆放了餐具,因为没有高脚杯,长蓁就让琉璃找来了一套小巧玲珑的三足玉樽,每位姑娘面前都有一只这样的玉樽,其中盛着的是用鲜榨柠檬汁,没有放蜂蜜和糖,当真是奇酸无比;而姑娘们面前的餐盘上,则搁着刚刚煎出的一块滋滋冒油的牛排,旁边放着几朵西兰花做点缀;旁边的五彩小盖盅内,则盛着海鲜芙蓉汤,每一个盖盅的汤内都有一只扇贝,在没有筷子可以使用的情况下,要吃到扇贝并不容易。 菜只是简单的几种,可是却都是在场众人从未见过的。在座的姑娘们都是大家闺秀,自小接受严格的礼仪教育,可是她们的礼仪再怎么出色,都是仅限于大业,从未出过国门的姑娘们根本不可能见过西餐。而长蓁这次剑走偏锋,找到了诸人都不擅长的西餐作为考校的一方面,自然是有考验她们应变能力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明盛长公主何等敏锐的人,当然要询问长蓁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长蓁眼睛一转就找到了绝佳的理由:“容浣尘告诉我的。”容浣尘常年行走于各处的名山大川,难保遇到什么奇异之事,有他替长蓁出谋划策,有这样的策划也在情理之中。是以明盛就没有深究,而是按照长蓁的要求做了这么一桌“鸿门西宴”。 长蓁和明媚把姑娘们或惊讶或深思的表情看在眼里,长蓁微微一笑,脆生生地催促道:“姐姐们,怎么不吃呀?” 有人听到长蓁的话后,看了看面前放着的一堆几乎从未见过的器具,蹙着眉嘟囔:“这要怎么吃啊……” 有的人在冥思苦想地琢磨吃法,而有几个人却早已动了手。比如苏月皎,她当先端起玉樽赞叹道:“这么多只夔凤纹玉樽,长蓁妹妹,你为了招待我们,恐怕是动用了长公主的私藏吧?” 长蓁的眼中浮起惊讶之色,点头道:“苏姐姐好眼力,正是夔凤纹的玉樽。”有的姑娘听到二人的对话,细细观察面前的玉樽,才发现在小小的一只玉樽上,樽外玉壁上雕琢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翔凤,凤凰翱翔的翅膀上,羽翼的细纹清晰可见,由此可见玉樽的价值不菲。 长蓁现在已经很注意苏月皎了,只见她轻轻端起玉樽,当先轻抿了一口柠檬汁,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接着又无师自通般拿起了刀叉,左手执叉右手执刀,纤纤素手极富美感,动作优雅而不造作,长蓁就更惊讶了。 叶明媚自然也是十分诧异,她低声问长蓁:“蓁蓁,你有教过她么?” 长蓁略有迷茫地摇头:“没有啊。” 在苏月皎身边的几个姑娘,见她已经开始切起了面前的肉排,自然有那不明之人去问她:“苏姑娘,你是如何知晓该如何使用这些器具的呢?” 苏月皎放下刀叉,轮廓优美的面庞上带着轻柔的一抹笑:“我记得在《九州志》中读到过,似乎在极为遥远的蛮荒之初,我们的祖先尚未发明出筷子,就是这般用餐的。只不过当时只是简单的用长叉烤肉果腹,直到战国时期才出现了骨质的餐叉。” ……长蓁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苏月皎,叶明媚也是如此,她们二人都不长于读书,在望南楼上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乍见苏月皎的学识渊博至此,哪会不佩服。这种心态就好像是学渣见了学神,只剩跪舔的份儿了。 旁的人自然也是对苏月皎敬佩不已,可是苏月皎对这些目光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明显的欢喜,反而继续若无其事地开始切牛排,仿佛刚刚所说的话不过是平时惯常的寒暄而已。 这些西餐不过只是想考验一下众人而已,并不想让素来优雅的大家闺秀真的下手处理那块牛排。长蓁和叶明媚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于是长蓁就以眼神示意丫鬟们,又将这些餐盘撤下,换上了中规中矩的中式宫廷佳肴。 接下来还有垂钓、琴艺、书画、品茗,甚至还有骑射等项目,长蓁挑着进行了两项书画和骑射,两项中苏月皎书画继续拔得头筹,而文若言反而在骑射中遥遥领先。 不得不说,勋贵和清流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勋贵之家一般不太约束女孩子们的行动,大多随心而为,而清流之女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家规族规的约束,虽然练就了绝顶的仪态,可是还是有不及勋贵之女之处。 在日头尚未落下的时候,这次的宴会就结束了。有的姑娘自始至终心态一直很好,并没有太多的功利之心,虽年近及笄可还是十分活泼,所以在公主府也玩得很欢乐;而有的姑娘,如文若言者,先受到了苏月皎的“折辱”,又在骑射一项中摘得桂冠,也是心情十分复杂地离开了。 这些姑娘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及时汇报给明盛。明盛不曾想,到了最终,居然还是一个清流之女跃然而出,有一种千算万算比不过天算的无力感。 聚会后的一应事务都有琉璃去安排人整理,长蓁并不需要为此费心,于是就守在明盛身边开导她说:“娘,其实我觉得吧,咱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都仅仅是为大哥提供几个人选而已。” 明盛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哦?怎么说?” “我觉得,未来的大嫂虽然要担负起长媳的重任,可是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大哥和大嫂能够心意相通,和和美美地幸福一辈子。即使大嫂是五谷不分之人又如何?只要他们二人觉得彼此合适,那么旁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明盛看着长蓁认真的小脸,居然哑口无言。这样的事情,在沈家无异于天方夜谭了,因为沈长灏娶媳并不是为他自己娶的,而是为沈家找到一个合适的未来主母。如果真的如长蓁所言,未来主母是一个五谷不分之人,那么沈长灏在官场中的人情往来也必定受到极大的影响,沈家的大小事务也必将会一塌糊涂。可是蓁蓁这想法…… 明盛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长蓁:“蓁蓁,你娘亲我,任重而道远啊。” 第52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 鉴于自家女儿这种“离经叛道”的先进思想,明盛决定在忙完沈长灏的亲事之后就开始改造自家小女儿的思想。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苏月皎以明显的优势胜出。 虽然人选已定,可是亲事不是说成就能成的。更何况沈长灏身份独特,亲事涉及各方势力,不光是沈家在关注,宫中也有不少人在暗中注意。所以明盛需要再次经过多方面的观察和判断,慎之又慎,才能最终定下沈府长房长孙的亲事。 当晚,沈阙之回府后,明盛就把今日之事告诉了他。沈阙之听罢明盛的描述,轻笑一声:“蓁蓁是心疼她大哥呢。也罢,就在提亲前告诉长灏,让他自己决定又如何?” 明盛有些急了:“这不合规矩……” 沈阙之奇道:“不合规矩?元儿,你不就是最离经叛道之人吗?” “长灏的亲事,毕竟是大事。”明盛忧心忡忡地,“长灏如果真的不喜欢苏家姑娘,却喜欢那刁蛮任性的女子,到时该当如何?” 沈阙之大笑出声:“元儿,你莫要太过担心了,长灏自小就被当做是沈府的继承人来培养,如何是那等不识大体之人?他的性子,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话虽如此说……” 沈阙之安抚她道:“如果说长渊会喜欢上一个刁蛮任性的女子,我还相信;长灏如此稳重,是绝对不会如此的。”他又劝了明盛一会儿,终于让明盛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其实她的担心都是来源于第一次操办大儿子的亲事,难免有些担忧。 沈阙之明白她的忧虑,出谋划策道:“虽说已经有了初步的人选,可是这个结果毕竟是长蓁和明媚琢磨出来的,虽有一定的参考性,可是如果就此定下,毕竟太过草率,不若明日,你进宫询问太后的意见?她老人家毕竟见多识广,说不定有什么其他的建议也未可知呢。” 明盛略略展露笑颜:“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长灏的亲事,势必要在母后和陛下那里过一遭的。”夫妻二人商议已定,歇下不提。 · 次日在宫中的一切就很顺利了。苏月皎的确美名远扬,苏家又是风评一直很好的忠臣,褚太后自是没用意见。她看着明盛,笑吟吟地抿了一口茶:“怎么,还和你皇兄闹别扭呢?” 明盛神色淡淡地:“哪能啊,这次如了他的愿,想必也没什么闹的必要了。” 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褚太后如何不知,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接过身旁宫女递上的帕子轻轻拂过唇角:“要我说,你也别和你皇兄斗气了,昨儿深夜,他悄悄招了太医院的院判去中和殿,想来是不大舒服。我看他今晨气色尚好,也就佯装不知了。”她长叹一声,“阿元,皇帝这个位置,自古都是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的难处,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清楚么?” 明盛盯着自己裙摆的繁复花纹,久久没有说话。 褚太后见此情景,觉得似乎劝说有用,正准备再次开口,谁料明盛说话了,她声音清冷:“母后,我自问这么多年,沈家对皇兄的若干决议,不可谓不鼎力支持。去年沈家阖府丁忧,皇兄关于江南河道的治理,众大臣皆认为应以堵为主策,皇兄则提出疏通为策。当时满朝上下,唯有沈家以一己之力支持他。沈大老爷甚至不顾爱惜羽毛,召集沈氏全部的门人和当初沈老太爷的弟子联名上书,只为力排众议协助他。而他现如今就为了自己心爱之人的儿子安全登基,就置沈家全族于不顾……”她顿了一顿,神情愈发冷漠,“母后,沈家在朝为官之人并不在少数,有些事情,他们只是看破却没有说破罢了。陛下这一段时间的举动,不得不说,非常让人齿冷。” 褚太后哑口无言。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一线希望,她也不希望兄妹二人反目成仇。她叹息一声,心中满是惆怅。 · 一门亲事,如果一旦定下人选,进程倒也快速。只是在明盛正在预备定亲之前,终究没有按照长蓁的意见,安排沈长灏和苏月皎见面。 毕竟这个时代,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能让沈长灏看到苏月皎的画像已是极限,男女私下见面,多有私相授受之嫌。明盛再如何开放,也断然不会行如此之举。 于是长蓁未免就有些难过。她难过的时候也不去找别人倾诉,甚至连现在无话不谈的叶明媚也不能让她展露笑颜。原来的时候,她都是独自一人闷在屋子里练字,而现在她习惯性地去找沈长泽。 沈长泽已经快四岁了,在宫中随褚太后住了一段时日,也被接了回来,因为他现在每天面临着古今中外众多学子相同的问题——去上学。 望南楼虽是沈府的学塾,可是并不为沈家子弟网开一面。学塾中的夫子,大多对于沈家子弟尤为严格。原先长蓁在望南楼一同读书的同窗们大多都离开了,现在唯有沈府的几个孙女和沈三老爷的五个孙子孙女仍在上课,沈长泽年纪最小,却要日日早起,这对于尤爱赖床的他十分痛苦。 于是每日唤他起床的丫鬟和妈妈们也是十分痛苦。 好不容易起床后,在望南楼接受半日的教育,放学归来的沈长泽还面临着一个另一个让他痛不欲生的事情:就是习大字、背书和接受父亲的考问。鉴于沈阙之担心小儿子会被明盛和褚太后娇惯坏了,于是每次对沈长泽都是“凶神恶煞”的,不背书,一顿板子;不习字,一顿板子;偷懒不去上学,劈头盖脸的板子……他用劲也很巧妙,让沈长泽知道疼却又不受伤,打得沈长泽一见他就服服帖帖,沈阙之不在府中的时候就是混世魔王。 长蓁心情不好,就来沈长泽这儿解闷,恰好看到随沈长泽一同上学的几个小书童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他:“小少爷,您若不背会今日夫子教的文章,晚上老爷回来可是要罚我们的!” 沈长泽瘫软在床上,伸手把玩着床幔边缘垂下的金色流苏,得意洋洋地哼着小调儿。 长蓁一掀帘子走了进来,那些小书童看到她,就好似看到了救星,本来欲哭无泪的脸上竟然绽放出笑容:“太好了,姑娘来了!” “谁来了?”沈长泽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到是长蓁,松了一口气,复又倒了回去,“姐,你来啦。” “夫子是不是布置了课业啊?爹回来了可是要问你的!答不出来,莫非还想挨板子?” 沈长泽一脸忧愁:“国家尚未统一,没有心思学习。” 长蓁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和你姐我比段子,你还嫩了点!快去背书!” “……”沈长泽从床上爬起来,摸着头幽幽地望着长蓁,心下暗暗嘀咕,“这么凶残,一定给我找不到姐夫!” “还不快去?!” …… 长蓁从沈长泽处溜达出来,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她在府中的时候一向不喜欢带丫鬟,此时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满处晃悠。她扶着汀兰水榭的栏杆远远眺望,忽听身后有人唤道:“明媚?” 长蓁一回头,却发现是叶檀。从长蓁的角度看去,他挺拔颀长的身姿宛若一根修竹,一身月华云绣衫更显他冷冽的气质。而叶檀看到她,也明显是怔了一怔,可是略略怔过之后就反应过来了:“……我记得今日明媚穿了一件和蓁蓁极为相似的裙子,我一时不察认错了,十分抱歉。” 然后他居然朝长蓁深深作揖。 和长蓁有交往的男孩子中,有宋家三兄弟那般亲戚间的熟稔,也有顾氏兄弟充满童趣的淘气,也有像容浣尘那样捉摸不透的暧昧……却从未有过像叶檀这样知礼的人。太过知礼,再加上他整个人总是散发着冷冽的气息,难免就给人造成一种冷漠和疏远的感觉。 长蓁看不惯他的疏离,开口就道:“我随明媚唤你一声‘三哥’,你就要真的把我当你的妹妹才好。哪有兄长为了一点小事就向妹妹赔礼的呢?这让蓁蓁如何受得起!” 叶檀微微颌首:“我自小如此,蓁蓁不必介怀。” 自小如此……长蓁默默吐槽,你现在也没多大好吗? 上一次因有两人的丫鬟和小厮在,许多话说起来不方便,长蓁这次看准时机,就真心诚意地向他道谢:“当日在中和殿,我得知穆斯飞反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去叶家搬救兵,其实这样做有把叶家拖下水之嫌,我本不抱希望,可是后来看到三哥出现在中和殿上之时,我真的心怀感激。”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叶檀唇角微勾,周身冰冷的气息融化了些许,“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鞠躬尽瘁,叶家忝为将门,父亲和兄长虽征战在外,可是我却是不能辱没了叶家的血脉。” “那你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吗?” 叶檀望向远远的湖面,夕阳渐落,原本莹润如碧的湖水被夕阳染上了金色,浮光跃金,微风徐来,像是碎了一湖的璀璨。“身为叶家子孙,自然要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我待到学成之时,也是要入军的。现在战争渐少,倒是不一定非要上战场,在边防卫戎,也是保家卫国的体现。” 长蓁见惯了自私的人,忽然听到叶檀这么说,油然而生出一种崇敬之情:“三哥真是真英雄!” 叶檀看到她充满了崇拜的小脸,居然低低地笑了,十分愉悦的样子:“这原没什么,大业常备军上百万,都是这样的好男儿。”他平日里极少笑,这么一笑,竟如春风化雨、春泉破冰一般,生生在长蓁的心中,吹出了一丝涟漪。 第53章 羊年大吉贺新春 长蓁逃也似的回了云浣小筑。 她坐在花梨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颊,心中忽然涌上一个不好的联想:我脸红什么啊,那才是个小孩子啊啊,我特么的不会喜欢上他了吧?!不要啊这是老牛吃嫩草啊啊啊啊——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猛地摇了摇头,企图把这个荒诞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去。叶明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长蓁一个人呆在梳妆镜前出神,她习惯了长蓁有事没事就走神,也不以为怪,悄悄走过去,在她身后拍了一记:“蓁蓁!” 长蓁吓了一跳,看到是叶明媚,嗔怪道:“怎么一惊一乍地!”复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三哥方才找你呢,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嗯,我看到他了。”叶明媚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三哥对我说,明日我娘就来把我们接走啦。” “接走?”长蓁的语中充满了不舍,“怎么这么快!” 叶明媚虽然也是很不舍,可是此次的确事出有因:“我爹派人回府,说要把我们一家人,接到宁夏镇去。” “宁夏镇?!”长蓁惊讶地看着她,“叶将军为何作此安排?据闻宁夏常年风沙漫天,你老家位于江南水乡,又在京城长大,去了必会不习惯吧?” “岂止是不习惯。”叶明媚一脸苦涩,“宁夏是边防重镇,我爹领兵常年驻扎在那里,物质资源不说匮乏,也绝不会丰富的。一应娱乐活动就更不用说了,到了那里,我也不知有什么乐趣。” 长蓁颇为同情地看着她。 “不过我许久没见我爹了,倒是蛮想他的。”叶明媚调整心态倒也迅速,“既然我离开京城已经成定局,那么我就趁尚在京的这几天,好好出去玩玩,你要不要来?” 长蓁按捺住心中一丝难过的情绪,强笑着道:“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的!” · 两个小姑娘在京城周围很是好好玩了几日。这样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分别转眼就在眼前。二人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却要分开,长蓁虽是个如假包换的成年人,早已习惯了各种毕业的离别,可是也是十分不舍。 她和叶明媚本就没有太大的仇怨,后来说开了也就一笑泯之了。更何况古代的女子普遍早熟,她又扮演了这么多年的小孩子,是真的把叶明媚当成了自己的好姐妹一般。 到了临行那日,长蓁和沈长渊来到将军府前的时候,就看到威风凛凛的侍卫们排成两列纵队,一左一右护着中间叶家的车马和箱笼。将军府的卫兵们大多都是虎贲将军的亲卫,被派来保护叶家在京城的家眷一路北上直达宁夏。队伍正中是叶老夫人和叶夫人乘坐的马车,后面跟着的是叶明清、叶明媚两姐妹的马车。两辆马车边,叶檀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朱唇皓齿、眸若点漆,一身湖蓝底暗银纹锦袍,仿佛湛蓝的天空悠远地飘至眼前,倒是让他平日里冷峻的面庞柔和了些许。 他看到长蓁,一撩衣摆下了马,上前几步,礼貌地颌首:“蓁蓁。” 长蓁心情复杂地望了他一眼:“三哥。” 马车内的叶明媚听到声音,掀开车帘就跳了出来:“蓁蓁!” 沈长渊看到叶明媚,一双凤目迸射出热烈的光芒,叶明媚和长蓁都是知道他心思的,于是就悄悄地指给他看:“那辆马车,喏,后面那辆。” 沈长渊也不理她们,而是当先走向叶檀,递上一个精致的锦盒:“栾之,给。” 叶檀将锦盒打开,只见其中放置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古剑,剑身刻着蜿蜒游走的花纹,日光下,剑刃折射出锐利的光芒。他略略一怔,就啪地合上了盒子:“长渊,我……不能要。” “收下吧。”沈长渊手指轻轻抚过锦盒,“这是我娘在江南我们初见之时要送你的鱼肠剑,据闻是铸剑大师欧冶子所作,用的是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又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端得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你当日没有要,我就想尽办法从我娘那里磨了来。宝剑赠英雄,我的武功不及你,勇气也不如你,你才是鱼肠剑最合适不过的主人。” 叶檀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旁边的长蓁轻声道:“三哥,你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大人物,沙场上刀剑无眼,你与我们兄妹二人相交一场,又屡次救我们性命,我……不希望你有事。” 叶檀还要说什么,却见沈长渊略略向叶明媚那边靠近了些许,亦是轻声细语:“和她说,等她及笄了,我定会不远万里去迎娶她,让她千万等我。” 他此言一出,不光是长蓁,就连叶檀也是一脸震惊。长蓁虽早知沈长渊喜欢叶明清,却不曾料到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又见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面向叶明媚,可是眼睛却是望着那辆马车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沈长渊说完之后,也不等其余的人说什么,往后退了几步,拱手朗声道:“池阳去去跃雕鞍,十里长亭百草干。诸位,万里之遥,还望珍重。” 这样的场面太过煽情,长蓁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叶明媚也是落泪。长蓁强颜欢笑着安慰她:“没关系,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谁知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叶明媚哭得更凶了。 因着阵容庞大,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叶老夫人和叶夫人并未出面,而是派丫鬟传话说“时辰已经到了”。于是叶檀向二人拱手示意后,先把叶明媚送回了马车内,翻身上马,轻喝了一声:“驾!”整个队伍随之缓缓而动。 叶明媚哭着从马车窗子里探出头来,朝长蓁挥手示意,长蓁也是泪眼朦胧地朝她挥手。沈长渊则是抿唇不语,沉默地注视着车队渐渐远去。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毕竟此次一别,山长水远,要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第54章 大年初二羊咩咩 在叶明媚和叶檀走了之后,长蓁的生活变得日复一日地枯燥无聊起来。也就是在大姑娘和二姑娘出嫁之时,在沈府热闹了些许,其他的时候,都是索然无味地和“葱绿三人组”们一同去望南楼上课。 不过这也给了她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她的那个“不死不休”的前置任务。时间仿佛人生之路上沿途的灯盏,转眼即逝,不曾回首。转眼已是一年已过,她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完成任务的机会。 甚至连思路都没有。 这一段日子,甚至连系统都不怎么出现了,长蓁有次捉住他询问,他给出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的:“因为本前置任务的特殊性,关于此任务本系统不提供任何帮助和提示。” 于是长蓁无可奈何地放他走了。 明盛长公主行动迅速,沈长灏的亲事很快就经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过程。该走的步骤已经过半,长蓁原本希望明盛和沈阙之能秉着对沈长灏的拳拳爱护之心,能够在定亲前问过他的意思,谁知明盛连预备许久的聘礼都送过去了,这文定已过,也没有人问过沈长灏的意思。 长蓁在心中默默叹息。 其实她在一定程度上错怪了明盛和沈阙之。他们二人曾隐晦地问过沈长灏关于自己的亲事有什么意见,沈长灏如何不知父母的意思,但是他只是笑了一笑说“长灏全凭父母安排”。作为长房长孙,他一直被当做家中的顶梁柱来培养,自然明白自己的责任在于何处。他一直生活在框架中,从小到大,从不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亲事自然也是如此。 长渊自小的性子就是不羁又任性;长蓁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子,自然不会给她太大压力;长泽是最小的儿子,更是调皮得可以,他身为大哥,如何有放肆的机会?可是自己能够恣意一时,难不成能恣意一世吗?只要自己能够撑起这个家,能够给弟弟妹妹们提供放肆的资本,那便足矣。 · 荷香亭在京郊紫金山脚下,亭外湖水清可见底,荷花环绕精致的小亭。时节已至夏末,荷花大半都谢了,留下一池莹碧的荷叶依旧染着花朵的芬芳。微风吹过,送出幽香阵阵,是皇亲贵胄享乐游玩的好去处。 宋氏爵位虽未至顶,可宋琛在京势力颇大,又迎娶了沈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沈阑之,是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的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是以宋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宋氏三兄弟平日来往之人也皆是名门贵族。 今日正是休沐日,诸多有官职的青年公子也应宋仲霁之邀出行。这一行年轻公子,华服美婢,广袖鼓舞,声势浩大。宋仲霁一身金丝纹绣滚边的绯衣,如墨长发被同色缎带束成髻,身侧配一柄长剑,策马风前,又加之他本人生得好,在众公子中颇为显眼。 宋仲霁身后紧跟的是宋叔霂,而宋叔霂身边就是梁国公的嫡长孙莫璋鸣。莫璋鸣打马跃至宋叔霂身边:“叔霂兄,今日怎得不见你大哥?” “想必有些私事吧,我也不太清楚。” “何等私事,竟连你也不告诉?” 宋叔霂斜斜瞟了莫璋鸣一眼,心中一动:梁国公之妻莫氏的远方堂弟,正是前一阵被皇帝私下里秘密处决的阁老陆谦,梁国公和陆阁老虽是远房亲戚,却终归有些许血缘关系,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陆谦因为陇西郡王反叛之事被陛下关押,但是对外俱称不知所踪已然许久,而阁老府上下具对此事三缄其口,在京好奇者不胜枚举。莫璋鸣这种显而易见的试探…… 于是宋叔霂打了个哈哈:“良辰美景,尚不能令璋鸣忘俗吗?”宋仲霁早就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一直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当听到宋叔霂的回答之后,方才满意地一笑,驱马向前。 几位公子谈笑间已至山脚,骑马无法进入,宋叔霂翻身下马,自有侍从将他的宝驹牵走。莫璋鸣也翻身下马,二人相视一笑,相携上山。 都说女子素来八卦,那么一众男子聚在一起的时候,好事之心也是不遑多让的。不过他们之间讨论的事情,大多都和政治沾边。毕竟都是勋贵人家的子弟,有的已经在朝中入职,有的虽然尚在翰墨轩中读书,不过将来也是要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的,是以讨论的话题就比较高端了。 莫璋鸣想了一想,忽然神秘兮兮道:“据闻陛下近日似乎有立储的意向。”他此言一出,说得还是一直不曾有消息的储君之事,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了。 有人便问:“哦?莫兄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 莫璋鸣受到了莫大的关注,便开始得意洋洋地说开了,什么我爹是谁谁谁,消息素来灵通如何如何…… 其实能收到宋仲霁请帖的人,都是朝廷中颇有势力的人家,这些人家的子弟大多知道内幕,却都对莫璋鸣的话不置可否或者笑而不语。宋仲霁立在一旁看了一阵,见莫璋鸣一直在夸夸其谈,愈发心中厌烦,偏头对宋叔霂道:“此人不可交,下次万万不可请他前来。” 宋叔霂点头应下。 正在宋仲霁准备上前制止莫璋鸣继续夸夸其谈之时,忽然见到不远处一簇仿佛花团锦绣般的小贵女,每人都面带轻纱,身后跟着两三个侍女不等。他凝聚目力看了一阵,忽然用手肘碰了碰宋叔霂:“你瞧,那个穿水蓝色掐丝裙的女孩子,是不是蓁蓁?” 宋叔霂蹙着眉头看了一阵,见那个小贵女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举止文雅,行动间颇有章法,但是那群小贵女每人都以轻纱遮面,举手投足都很相似,再加上年纪都相近,穿着也没有太大差别,看了一会儿也没看不出什么来,回头对宋仲霁道:“二哥……这我如何能看得出来?” 宋仲霁为自己弟弟的智商点了一支蜡,他无奈地指给他看:“你看你看,那个水蓝色裙子的女孩,后面跟着的,莫不是蓁蓁的那个大丫鬟,叫桂什么的?” 听自家二哥一说,宋叔霂恍然大悟:“是她!她叫桂棹,和蓁蓁屋内的兰桨是一对儿,据说还是长公主给取的名字呢,意为‘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宋仲霁笑着在弟弟的头上敲了一记:“掉书袋倒是一把好手!”然后向前迈步,“许久未见,我想她得紧,你要不要随我前来?” 宋叔霂自然忙不迭地跟上。 第5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因着夏日天气炎热,长蓁并没有外出活动。直到暑气渐消,才换上新制成的夏装,和一干玩得比较好的女孩子出行游玩。 苏月皎现在已成为她的大嫂,由她和沈长灏婚后的生活来看,应该是生活得不错。沈长灏在大婚前从翰墨轩中毕业,被陛下钦点为中书舍人,这个官职看起来不大,但是却非皇帝亲信不能担任,况且日日陪伴于皇帝两侧,比之他人,更容易得知一些朝堂上的消息。更何况苏家当初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也是看中了沈家一门家风极正,沈长灏人品端方,明盛虽然凶名在外,可是性子爽利也是出了名的,不是那等没事找事的婆婆,这才放心大胆地将女儿嫁了过来。 与此同时,苏月皎的嫡亲妹子苏月皓,因着时常来公主府玩耍,倒是和长蓁投了脾气,这次出行也是她力邀宅了一个夏季的长蓁出来的。 此次同行的女孩子都是平时相熟的几人,知道自从叶明媚离开京城之后,长蓁就一直闷闷不乐地窝在家里,是以此次出行,都多多少少地刻意让她开心。 苏月皓挽着长蓁巧笑倩兮:“蓁蓁,到了山脚下了,听闻山上有不少奇异之处呢,我们上山去罢?” 平章政事之女徐俪然,是长蓁大姐沈长菲的小姑子,也是近日才相熟起来的,闻言凑趣道:“京郊大佛寺不少正好在紫金山上么?我好去为我娘和我嫂子求两张平安符,保佑我嫂子早日生出个胖娃娃才好!” 苏月皓拿手指轻刮自己的脸:“哎呦,俪娘害不害臊!我看不是为了你嫂子,而是为了你自己吧?” 徐俪然年纪比她们都要大一些,已经十一二岁了,家里正在商议她的亲事,成亲怕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小姑娘脸皮薄,听闻此话,姣好的脸庞上登时腾起两朵红晕。苏月皓一言得逞,笑得很是得意。 徐俪然害羞过后,见她如此,自然不能轻饶了对方,伸手就去挠她痒痒:“素闻月皎姐姐为人端庄娴雅,最是知书达理,可是谁能知晓,嫡亲妹子竟是一个口无遮拦的疯丫头呢!” 苏月皓直往长蓁身后躲,以求躲开徐俪然的魔爪:“俪娘姐姐饶命!皓儿知错了!蓁蓁救我!” 长蓁知道她们如此这般,很大程度是为了自己,自然极为配合。她轻轻一闪就躲开了,伸手挽住旁边兵部尚书王翦之女王静娴,笑得直不起腰来:“皓儿最是嘴坏,俪娘姐姐可要好好收拾她!” 苏月皓一边躲开徐俪然的攻击,一边笑骂长蓁:“好你个没良心的蓁蓁,不帮我也就罢了,反倒落井下石!” 王静娴名为静娴,却是这几人中最闹腾的一个,见苏月皓一直躲来躲去导致徐俪然压根就碰不到她,干脆自己上了,伸手一把拽住苏月皓,紧紧握住她两只手,高声道:“恶人落网了,大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 于是众人一拥而上,人多手杂,长蓁都不知道被谁挠了几下痒,笑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几位贵女出行,当然是带了侍卫的。这几人在这儿进行小范围的追捕活动,随行的侍卫们就将几人围在一个保护圈内,丫鬟嬷嬷们也都从旁看顾,生怕出了一点儿差错。 可是这几个丫头打成一团,倒是给宋仲霁和宋叔霂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宋仲霁刚往长蓁的方向走了几步,就见那些小贵女打闹得不分彼此,轻蹙眉头,对宋叔霂道:“那儿太多姑娘在一起,又挨得极近,我们去找蓁蓁的话,未免人多口杂,如果再撞上什么旁的人就更说不清了。还是择日再去吧。” 宋叔霂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到莫璋鸣在二人身后,正压低了声音对人说着什么:“……大概也就是这几日罢。” 话只听了一半,自然听不出什么重要内容来。宋叔霂很奇怪,亦是低声问:“二哥,他说什么呢?” 宋仲霁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他也只是听了半句话,自然不明白到底说的是什么。可是以莫璋鸣的性格来看,一旦开头,自然是收不住的。于是二人不着声色地互相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投向远方,实际上在努力侧耳倾听。 果不其然,那莫璋鸣还有下文:“就是可怜了他的家人……陇西郡王那一对龙凤胎,我是曾经见过的,俱是冰雪聪明之辈,此次事后,能保住一个小姑娘就很不错了!” 旁边有人叹息:“只怕这仅存的小姑娘也要被送到坊间。” “可不是么!”莫璋鸣继续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三皇子自小便有神童的美誉,又颇得陛下青眼,可经此一事,怕是不能成事了!” “那最后的人选会是谁呢?” “这我哪儿能知道?”莫璋鸣好歹还留了点脑子,涉及敏感话题的地方及时刹住了——“日头不早了,我看我们不如……” 宋仲霁恰到好处地转身,朝几人的方向走了几步,高声朗笑道:“紫金山东侧有宋家别苑,若诸位世兄世弟不嫌弃,在下愿在别苑中设宴,与诸位浮一大白!如何?” 在场的人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于是宋仲霁笑着对宋叔霂道:“叔霂,我在此陪世兄世弟们略略游玩片刻,你先行去别苑看看,今日休沐,不知爹爹是否在别苑设宴?若是冲撞了,倒是不美。” 宋叔霂心领神会,向众人告罪之后,就带着几个小厮策马离开了。 · 宋叔霂自然不是去了宋家别苑。他安排小厮去别苑那边安排好一应的宴会事宜,自己先行回到了府里。宋琛虽不在府中,可是母亲沈阑之却在。因着上次大哥执意求娶陆神光之事,好说歹说大哥却始终不听,还闹到了长公主那里,父亲带着大哥回府之后就是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 宋叔霂心中揣着事情,下了马之后直奔正房堂屋而去,恰好看到明盛长公主和沈阑之一左一右,正在言笑晏晏地品茶。二人见宋叔霂火急火燎地跑来,料定是有紧要之事,明盛作势要走:“阑之,时候不久了,我先走了。” 此事事关重大,宋叔霂哪里能放明盛离开!当下就拦:“还请大伯母再略略坐上一坐!” 沈阑之知道小儿子素来是个沉稳的,更何况长公主府和宁远侯府因着沈家联姻,早就被划为同一阵营,自然没有什么好瞒着明盛的,于是亲手为他斟了一盏茶:“叔霂,有什么话,你慢点说。” 宋叔霂饮了口茶后,略略定了定神,就把方才莫璋鸣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 等他说完之后,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寂静,许久之后,沈阑之看着明盛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大嫂,此事为真?” 明盛面上云淡风轻的,可是心中早就勃然大怒——这么大的消息,沈阙之和她竟然都不知道!看来皇帝是铁了心地要防着沈家了!她强忍怒气开口:“那梁国公是陛下近臣,梁国公世子更是在陛下尚在东宫时期的陪读,二人关系一向亲密,此消息应该不假。” 沈阑之当然不是那等不会察言观色之辈,当然看出了明盛现在已然怒火中烧,可是她现下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明盛:“大嫂,梁国公虽是近臣不假,但我爹现在可是首辅,又是大皇子之师,再加上长灏现如今是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陛下所有的宣召,可是都要在中书舍人那儿走一遭的!” 她此言并不是为了戳明盛心窝子,不是为了质问“你儿子在皇帝身边却不知道任何消息,这中书舍人是怎么当的”之类的,她其实是有意提醒明盛,不要被火气上头烧了理智,要多想想皇帝为何要瞒下这样的消息。 经她提醒,明盛略略一想果然明白过来,皇帝之所以将此事瞒得如此之好,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对三皇子下手!依据宋叔霂所言,皇帝除掉陇西郡王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如果她判断无误的话,皇帝如果执意要立二皇子为太子,除掉三皇子后,就一定会对大皇子下手! 可是沈家被他和大皇子捆绑在一起,对大皇子下手,莫不就是对沈家、对自己下手?! 那皇帝把沈长灏留在身边做中书舍人,其实并不是为了彰显对沈家的信任,而是为了留一人质在旁,以免沈家有所异动……真的是其心可诛! 他一心只为了那个小妖精和他们的儿子,还有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个亲妹妹!有没有考虑过一旦对沈家下手,自己该如何自处!! 明盛越想越气,劈手抓起身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瓷飞溅,在场的人却无一人敢出声。明盛心头的火始终得不到宣泄,但是思及此处不是长公主府,再加上方才沈阑之有意提醒,才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握住沈阑之的手道:“好阑之,你的恩情我记下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们宁远侯府,千万好生保重!” 第56章 日暮沙场飞作灰 明盛长公主离开宁远侯府,便直奔皇宫而去。这个时辰恰是午时,皇宫中的人大多都去用膳了,留下的几人也不敢、也拦不住杀气腾腾的长公主,便任由她闯进了中和殿。 哪成想她在中和殿内转了一遭,却没有发现皇帝的影子,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又杀气腾腾地直奔钟粹宫。 她来的时候声势浩大,自然有人偷偷报给了皇帝,于是明盛一进钟粹宫正殿,就看到了好整以暇等在那里的宣御帝。 明盛见到皇帝,反倒不慌张了,不紧不慢、雍容华贵地走到宣御帝面前,敛衽福了一福:“明盛见过皇兄。” 宣御帝闲闲地抿了一口茶,对明盛笑吟吟道:“妹妹不必多礼。来,这是湖南进贡上来的雾山银针,你来尝尝。” 明盛按捺着性子坐在宣御帝的下首,淑妃亲自为她端上了一个青莲游鱼浮润纹茶盏,言笑晏晏:“长公主,请。”一旋身紧挨着宣御帝坐下了,神态亲昵。 明盛一看见她这样的狐媚子作态,就觉得惺惺作呕,强忍着怒气不去看她,将那一杯茶一饮而尽,企图压一压火气。 淑妃见明盛饮下了那杯茶,神态中更是得意洋洋,她起身走到明盛面前,笑得好不得意:“长公主,我这儿的茶,好喝不好喝呀?” 明盛不理她,直接了当地对宣御帝道:“皇兄,你是不是近日就要发落了陇西郡王?” ——她留了个心眼,因着是在钟粹宫,并没直接问是不是要发落三皇子。可是听她问出此话之后,淑妃居然咯咯咯地笑了出来:“长公主,想必你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一句罢?” 明盛淡淡道:“你不是我,又怎知我想问的是什么?” “即便我不是你,我也知道你想问的是,三皇子会不会被陛下……”纤纤素手,轻轻地在脖子上一划。明盛瞪圆了美目:“淑妃,后宫不干涉朝政,你好大的胆子!” 淑妃再次娇笑起来:“长公主,我再问你一句,我钟粹宫的茶,好喝吗?” 明盛勃然大怒,登时站了起来!可是她站起来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眩晕,她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明白得太晚了,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你……”就软软倒地。 淑妃看到往日飞扬跋扈的明盛长公主,此刻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她的脚下,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杀意,随即让她掩盖过去了。她转身扑倒宣御帝的怀中,委委屈屈地:“陛下,怎么办呀,长公主可是在臣妾宫里出的事。如果太后那边问起来……” 宣御帝若无其事道:“朕自会把阿元找个隐秘的地方安置起来,不让母后知道便是。”看向怀中的佳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想怎么为皇儿争取更大的助力。” 宣御帝说完之后,正待起身就走,袖子却被淑妃拽住了:“陛下,长公主已经不省人事了,你还要往哪里去?不若……”她的手轻轻一拂,就将宫装的领口拂开了大半,酥胸若有若无地显露出来。 宣御帝虽然眸色微深,脚上却没有停止动作:“妇人之见,阿元是在这儿了,沈家一大家子可是还好端端的在府里呆着呢。” 淑妃赌气地把宫装拉到肩膀上:“哼,爱来不来!” 见爱妃生气了,宣御帝不得不折了回来,一通好声好气的安抚,再加上对怀中的美人上下其手地爱抚了一阵,才又哄得淑妃娇笑起来。 · 那边长蓁正和苏月皓她们在玩耍,忽然脑中警铃大作!震得整个人嗡嗡作响!长蓁头痛欲裂,半天也想不明白,直到想起了许久未曾露面的系统,这才忍住疼痛,捂住头大喝了一声:“系统!” ——好在她仍旧记得,不用说话系统就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大喝一声其实并未喊出声来。大喝之后,脑中的警铃声果然消失了,系统慌慌张张地出来了:“你现在立刻回府,带上你的一些细软,立刻离开大业!” “什么?!” 系统语速极快又仓促:“你别问了,快点!你一个人骑马回去!桂棹她们就不要带了!” 他说得这般急切,再加上之前那一下突如其来的警铃,让长蓁心中直慌,却还是向苏月皎她们告了个罪,然后又嘱咐了桂棹几句,才自己策马飞奔回长公主府。 京郊距离公主府有一段距离,她在路上的时候,系统总算是告诉了她事情的原委。当她听到宣御帝软禁了明盛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宣御帝是疯了吗!为了爱妃爱子,连几十年的兄妹情谊都不顾了! 系统声音沉重:“恐怕这次,沈家会有大祸!” 长蓁一听这话,更加不敢耽搁了!发狠猛抽了马一鞭,忽然觉得奇怪:“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系统立刻语塞。 “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系统总揽全局,当然能知道此事!”系统被长蓁一逼,倒也逼出了实话,“事发突然,你身为女主,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危险!要不是你今日出行,身无分文,方才我就让你直接离京!所以才让你即刻回府,仓促地收拾一些细软,我们尽量赶在皇帝动手前离开!” “要赶在皇帝动手前……离开?”长蓁听罢此话,一直握鞭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她忽然有些怔松,“那就是说,沈家其他人,我都不管了,对吗?” 系统感觉到马匹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更着急了:“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如果不赶紧加快速度,恐怕连你都保不住!” “沈家其他的人,会因为皇帝而得到什么下场?” “明盛估计没事,毕竟是长公主,可是其他人……不好说。” 长蓁咬了咬牙,忽然扬鞭抽了马儿一记,骏马吃痛,又开始狂奔起来! 系统满意道:“事有轻重缓急,你要以大事为重!”忽然觉得不对,“你不会是要去向沈家通风报信吧?!” 长蓁虽闭唇不言,可是所思所想又怎能瞒得住系统?系统这边又着急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倔啊!你不懂什么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长蓁声音很轻:“沈家养育我数年,让我一帆风顺地长大,沈家有难,我又难道会独善其身吗?即便我逃走了,我难道会安心吗?” “你难道不知道,沈家是我给你安排的吗?!”系统简直大怒啊,“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来,沈家很可能全族陨灭吗?你是现代人啊!你是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分子啊!你怎么会生出这种荒诞的念头!” 长蓁并没有和系统争论,因为一阵疾驰之后,她已经到了长公主府所在的那条街上。她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望见远处有军队列阵而来,心中更是慌乱。 系统自然也是慌乱,他现在对长蓁已经很是恼怒了,可是他并不能左右长蓁的决定,更不能限制她的行动,此时也是莫可奈何。 长蓁调转马头,想从长公主府的后门绕过去,却看到了不远处,并肩策马而来的沈长渊和沈长灏。 长蓁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慌忙敢上前去,声音都带了哭腔:“大哥三哥,出事了!” 沈长灏十分诧异:“怎么了蓁蓁?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陛下把娘软禁起来,准备对我们下手了!” 此言一出,沈长灏和沈长渊都十分震惊!他们远远眺望,自然也看见了从皇宫方向往沈家而来的一列士兵!因着人数众多,马蹄踏出浓烟滚滚。 沈长灏当机立断,简短地吩咐:“长渊,你去沈府报信,务必让他们尽快撤离京城!蓁蓁,你年纪小,现在就让牧微带你走!”说罢,朝长蓁丢来自己的钱袋之后,居然头也不回地朝长公主府奔过去! 沈长渊明白事发突然,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时间,听完大哥的吩咐,立刻打马就走,只来得及对长蓁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牧微是沈长灏常年带在身边的小厮,这时领了命令,自然要快点执行。于是催促道:“姑娘,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而长蓁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皇帝突然发难,派来的侍卫也不多,想必沈府其他的丫鬟婆子侍卫们应该安危不大,可是那沈氏族人呢?沈长灏考虑到自己年纪小,单独让自己先走,那在府中的沈长泽,还有沈三老爷家中的那五个孙子孙女,甚至还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沈长灏,岂不是更有危险?! 系统简直都要吐血了:“姑奶奶啊,你大哥都让你走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啊!!” 长蓁想了片刻,忽然再次拨转马头,朝长公主府奔去! 牧微眼见不好,赶忙策马追上,劝道:“姑娘,公子是为你着想,你就快走吧!” “我自然会走,但不是现在。”风把长蓁的一头长发刮得猎猎狂飘,她大声道,“牧微,快去外面找我爹!如果找不到的话,你就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牧微有些愣神。 “事不宜迟,这是命令!快去!!” 牧微还是随她策马疾行。 长蓁眼睛微微发红,侧过身子,举鞭劈手在牧微的骏马面前狠狠一抽!骏马骤然受到惊吓,猛地刹住车,扬蹄长嘶! “快走!” 牧微眼睛亦是微红,他调转马头,冲已经远去的长蓁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句“姑娘小心!”然后朝和长蓁相反的方向而去! 长蓁回头看去,发现牧微的确走了,心下微安。长蓁不后悔让他走,人家又不是沈家人,何苦卷进沈家的泥潭?若是能找到沈阙之最好,找不到的话,若他自己能保住性命,好歹也算自己做了一回善事罢! 第57章 门前马作远行嘶 长蓁虽然要回长公主府去,可是眼下时间仓促,皇帝的军队即刻便至,当然不能大咧咧地从正门进去——那不是自投罗网么!但是她在长公主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又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自然明白何处有更隐蔽的侧门。 侧门狭窄,是以她弃了马,小小的身影一闪就进去了,平日里宽阔疏朗的长公主府,居然还是以往井然有序的模样。长蓁有些奇怪,看到不远处沈长灏正在朝沈长泽的院落快步疾行,长蓁就喊了他一声:“大哥!” 沈长灏闻声回头,看到去而复返的长蓁,简直目瞪口呆:“你回来做什么?!” 长蓁跑到他身边:“你又为何回来?” “我不回来的话,那些官兵找不到沈氏族人,少不得会为难我们府的家丁。虽然事发突然,可是如果我所料不错,陛下只是要把我们全家软禁起来,并无生命危险。你和长泽年纪小,应该不在目标范围之内,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先安排你走,然后再回府把长泽藏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他低头瞪了妹妹一眼,“谁知道你又跑回来了!” 他语速极快,脚步也很快。长蓁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那你为何回来?你为何不逃?” 沈长灏苦笑一声:“我是沈氏长房长孙,长公主的嫡长子,我是绝对跑不掉的!”说话间二人到了沈长泽的房间,沈长泽正身着一件家常的小褙子在屋内习大字,看到哥哥姐姐联袂而来,很是开心的模样:“大哥、五姐,快来看我的字!” 沈长灏将屋内的丫鬟们都赶了出去,紧紧关上房门,然后快速地从旁边的檀木架上捞起一件外衣,匆忙给沈长泽裹上,然后将他往长蓁的方向一推。沈长泽冷不防被推了个踉跄,很不理解地抬头望着自家大哥。 沈长灏急促地安排道:“蓁蓁、长泽,我安排你们走密道离开长公主府,这条密道不长,延伸至公主府四条街以外,这是火折,在密道中用以照明。只是我们府乃皇帝修建,我们知道的密道,陛下自然知道。所以你们一出密道,就立刻走!不许逗留!长蓁身上有我刚给的银子,出去之后,买一匹马,能跑多远跑多远!记住了,不论在外面听到什么消息,都千万不要回京!” 沈长泽从未见过沈长灏这般严肃的模样,被吓住了,扁扁嘴就要哭出声来。 沈长灏厉声喝道:“不想死就不要哭!” 沈长泽的眼泪居然又被吓回去了。 沈长灏走到屋内的十六扇屏风后,掀起墙壁上放着的一张水墨画,不知摩挲了些什么,床榻底下出现了一个二尺见方的洞口,能看到阶梯绵延至黝黑黝黑、深不见底的地方。沈长泽有些害怕,拉着姐姐就往外躲,声音犹带哭腔:“我不去!我不去!” 沈长灏蹲下来,看着他,语气严肃:“阿泽,沈家有难,你难道想做沈家拖后腿的人吗?” 沈长泽抽噎了两下:“不想。” “不想的话,就听你姐姐的话,乖乖地跟她走!”又转向长蓁,“妹妹,千万记得,不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回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慌乱,有仆人们四处奔跑的惊呼声:“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长蓁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他身长玉立,可是逆着光,长蓁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极温柔,她听到他催促的声音:“还不快走!” 长蓁忍着泪牵着沈长泽一步三回头地走下阶梯,看着头上的密道入口被原样封死,她正待擦亮火折,却忽然听到有官兵破门而入的声音! 沈长灏的声音十分镇定:“你们擅闯长公主府,是不想活命了吗?!” 为首的那个官兵冷哼一声,一开口说话,声音居然十分耳熟:“在下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穆斯飞,长公主被沈家贼子下毒,现如今昏迷不醒,沈大少爷,我奉陛下之命,来捉拿嫌疑人等,请大少爷配合。” 沈长灏道:“穆指挥使,那我便随你走一遭罢。” 穆斯飞却不买账:“据我所知,长公主府有动机下毒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他转头吩咐身后的官兵,“你们去各处都搜一搜,沈三老爷、三太太,还有他们的孙子孙女,这可都是在陛下那儿挂了名的!” 官兵应声而去,穆斯飞又道:“大少爷,不知三少爷、五小姐和四少爷又在何处?” “这我如何得知?” 穆斯飞冷笑道:“你可知道,沈阙之方才已经落网?” 一听到沈阙之的名字,沈长泽低低地叫了一声,长蓁想捂住他的嘴巴,却为时已晚。 声音虽轻,可是在静谧无声的屋内,却如同一声惊雷一般!长蓁紧紧捂住沈长泽的嘴巴,听到有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逼仄而黑暗的密道内,她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可是那脚步停在附近居然停住了,穆斯飞似乎在这儿站了一会儿,然后脚步声居然远去了,伴随着他的说话声:“既然此处没有别人,那就请沈大少爷单独和我走一遭罢。” 沈长灏道:“我自是会配合穆指挥使,只是,请指挥使的侍卫们不要为难公主府的下人们。” 穆斯飞似乎是轻笑一声:“这是自然,请吧。” ——随后就是二人离去的脚步声,和房门紧闭的声音。 长蓁松开紧紧捂住沈长泽的手,才发现自己手心内全是汗。经过刚才的一事,沈长泽也没敢说话,直到长蓁颤抖着手擦亮了火折,二人才跌跌撞撞地沿着阶梯往下走。 虽不知为何穆斯飞没有将他们捉出来,可是能肯定的是,这次行动是宣御帝一早安排好的,甚至连谋害长公主的这么欲盖弥彰的借口都能说得出来,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么现在已经被押入宫内的沈阙之和沈长灏,还有去沈府报信,不知是否安全的沈长渊,甚至还有不知究竟是否真的昏迷不醒的明盛长公主,长蓁似乎觉得,皇宫就是一处巨大的漩涡,其中不知缠绕着多少肮脏的秘密,一旦踏入,不仅会溺毙,更会万劫不复。 方才还像个话唠的系统此刻居然也不说话,想来是因为自己没听他的而怄气。可是他也不想一想,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按沈长灏方才所言,会将沈长泽藏起来——可是藏能藏多久?他不过是一个四岁不到的小孩子,不能自己走密道、也不能自己逃出京城,府内仆人不知可否托付,也不知是否会有官兵把守在府内,他甚至连头都不能露,很有可能会活活饿死在藏匿之处! 她这一生做过许多决定,却从未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如此明智——一旦自己方才离开了,即使能活下去,那也不过是苟且偷生,也许一辈子都要在对自己良心的煎熬中度过。 她不相信系统安排她穿越过来,是为了让自己这样度过一生的。 她一手紧紧握住沈长泽的手,一手举着火折,既然想到了系统,就不免想到了自己系统内背包中,那些许久不曾动过的道具。长蓁停住步伐,沈长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也不敢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姐姐的手。 她在背包内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物品:“风一样的女子:身法,使用者防御力迅速提升25%,速度上升25%,限时30秒。可叠加使用。” 背包内“风一样的女子”共两组,一组200个。她算了算大概需要的时间,从其中一组中提取了100个,尝试着使用,画面内跳出一个框:“请选择使用数量。” 长蓁选择了“50个”。 接下来又是一个框:“请选择使用对象。” 长蓁选择了沈长泽。 剩下的50个,长蓁对自己用了。待系统提示使用成功之后,长蓁牵起沈长泽的手向前走,速度果然快了许多。沈长泽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可是也不敢多问,只是紧紧地闭着小嘴快速走着。 长蓁一直留意着风一样的女子的剩余时间,25分钟后,他们的速度又慢了下来,于是长蓁又各补了20个风一样的女子。 好在在这次的剩余时间即将结束之时,他们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密道的出口很是隐蔽,藏在一家废弃米铺的大缸缸后,长蓁从密道中当先爬出来,又将弟弟拽了出来。她发现这家废弃的米铺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衣服,长蓁随手捞起一件,把自己水蓝色掐丝长裙褪了下来,只着里面的中衣,然后穿上了那件破旧的衣服。沈长泽本就聪慧,见姐姐这么做,自己也如法炮制地换上了旧衣服。 觑到四周无人,长蓁收拾好方才二人褪下的衣服,牵着沈长泽走出了米铺。一出米铺,她就发现不远处就是一个可以购马的马商,长蓁大喜过望,奔过去迅速挑了一匹看起来健壮却不太高大的马,又买了马鞍等物,看到旁边还有卖包子的地方,又匆忙地买了十个包子。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先把沈长泽送上了马背,然后自己又拽着缰绳爬了上去——幸好买马的时候自己有意挑了一匹矮马,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上去!然后她轻叱一声,马匹应声而动。她连抽几鞭,终于让马儿飞奔起来! 沈长泽紧紧地扒住姐姐握住缰绳的手臂,直到这时才敢小小出声地问了一句:“五姐,我们上哪儿去?” 他这么一问,长蓁才从方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是啊,天下虽大,可是他们要到哪儿去?又能到哪儿去? 第58章 我挑担来我牵马 长蓁低下头,腾出一只手为弟弟裹紧了衣服,声音轻的像散在风里:“边走边说吧。” 这匹马虽矮,可是好在脚力不错,跑起来倒也迅速。不多时,长蓁就看到了高大的城门。许是皇帝的诏令尚未下达,长蓁倒是毫无阻拦地就出了京城。 暮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京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长蓁回头望了望在夕阳中显得十分静谧的京城,虽然距离已经,可是透过城门,尚能看到街道上衣着古朴的人们在来来往往。 她强忍眼眸中泛起的泪意,不再回头去看,大喝一声:“驾!”继续向前奔去。 被傍晚的冷风一吹,她倒是清醒了不少,开始认真思索自己要去往何方。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虽然她的实际年龄已经不小了,可是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沈长泽比她就更是不如了,现在唯一一个能商量的人,就只有那个生着气的系统了…… 她思及此处,清晰地听到系统在那边“哼”了一声。 长蓁简直大喜啊,她谄媚地“想”道:“前方路难行,请系统大人指点我方向!” 系统道:“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语气十分不满。 长蓁很清楚这只系统的傲娇,只得做小伏低:“尊敬的9527号系统!拜托了!救人于水火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啊!” 系统懒洋洋地:“我才不需要那莫须有的功德呢。” “那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我只能通过语音系统对话,又见不了面,你能许给我什么好处?” “……” 几次三番下来,长蓁也生气了,她猛地一勒缰绳:“你帮是不帮?不帮的话我可就回去自投罗网了!” “别别别!”系统大吃一惊,赶忙阻拦,随即就是懊恼,“送你来的时候,你脾气可不是这样的!都被长公主给惯坏了!” 长蓁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什么,忽然怀中有个小小的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五姐,我……饿了。” 是沈长泽,他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想来是方才自己突然勒马吓到了他。 长蓁低头安抚道:“阿泽乖,我们马上就吃晚饭。”她四周看了看,见暮色已晚,自然不敢走夜路。不过因着临近京城,周围倒是有不少村落。村子中的灯接连亮起,淡淡的饭香味渐次飘来,长蓁挑了一个看起来规模不大的村子,双腿一夹马腹,朝那个村子而去。 谁知系统把她拦下来了:“不要去那个村子!” 长蓁奇道:“这是为何?” 系统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一旦去了一个小村子,村中的人本就不多,自然对外来人有印象。如果今晚皇帝追到了这里,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你捉出来。” 长蓁听着有理,于是从善如流:“好吧,那我去那个大村子。” “不行!” “为何不行?” “你傻啊,大村子虽然大,可是离京城近啊,皇帝必定也是一捉一个准啊!” 长蓁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那你说我们去哪里过夜啊?!” “路边不是有林子么,既然距离京城如此之近,想必没有什么野兽之类的,你们先凑活一晚吧。” 长蓁想想也是,自己没有外出逃亡的经验,可是系统毕竟是一个可以总揽全局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做儿戏。她这么想着,又调转马头折了回来,在官道附近的树林边缘下了马,一手牵马一手牵着沈长泽,忽然生出一种“我挑着担我牵着马”的沧桑感。 系统自然明白她想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蓁也不理他,找了一处略略平坦的地方,把马拴在身旁的树上,把方才她和沈长泽换下来的衣服铺在树下,拉着沈长泽坐在上面,又从怀中掏出方才买的包子,递给沈长泽一个,柔声道:“现在情况特殊,阿泽,晚饭就吃这个吧。” 沈长泽乖乖地接过包子,抬头看着长蓁声音软糯:“五姐,你也吃。” “好。” 于是姐弟二人开始啃包子。 沈长泽吃掉了一只包子之后,就说自己饱了。长蓁安慰他道:“没事,你放开吃就好,大哥给我们的银子还有不少,不用省着。” 沈长泽听罢此话,又拿了一只包子啃着,而他埋头啃包子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自己姐姐只吃了一个就停下来了。 系统叹了一声:“你倒是个好姐姐。” “这有什么?”长蓁满不在乎,“当初我减肥的时候,连续三天不吃饭只喝水,也没见我饿死。” 系统懒得管她、也管不了她:“随便你吧,别把自己饿死了就行!” 吃罢晚饭,长蓁安排沈长泽挨着自己躺下,而自己则靠着大树出神。正在神游之际,忽然听到沈长泽小声问道:“姐姐,你说我们会被抓回去吗?” 长蓁低头看他,他的眼睛又大又亮,似乎还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虽然不过四岁,可是已经有了明盛那一双凤目的形状。长蓁的手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不会的。” “为什么皇帝舅舅要把我们抓起来呢?” 不外乎就是为了保二皇子顺利登基罢了!可是长蓁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此之前,一直不紧不慢的皇帝,这次居然动作如此迅速?就好像……就好像再不行动,就为时晚矣了一样。 可是这些告诉了沈长泽,他也不会明白,于是长蓁含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为什么外祖母不来救我们呢?” ——对啊!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皇帝在做主导,那么褚太后呢?她那么疼明盛,那么疼自己和长泽,听闻沈家有难,她难道会袖手旁观吗?她难道会任由皇帝发落了沈家、甚至发落了明盛长公主?! ……还是说,褚太后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完全是皇帝一人所为?! 脑海中许多谜团互相缠绕,而解开这些谜团一直以来都不是长蓁的强项,可是她旁边还躺着一个眨巴着眼睛等答案的沈长泽……于是长蓁拿出了那套古今一致的说辞:“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沈长泽虽然没有得到任何一个想知道的答案,可是他也知道如今今非昔比,自己和姐姐一夕之间流落荒郊野外,自己当然不能向往常一样任性。是以他也不再问,在姐姐轻轻的拍打中,慢慢地睡着了。 第59章 救人一命又何妨 而长蓁的猜测没错,褚太后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情。 褚太后年纪大了,最害怕黑暗,甚至连睡觉也需要亮着灯,是以在天色将晚之时,永寿宫就开始亮灯了。每隔几步就有一盏宫灯亮着盈盈的光。褚太后用罢晚饭,就在永寿宫内的花园中散步消食,身前身后各有五六个宫女提着精致的琉璃灯相随。 永寿宫的掌事宫女扶着褚太后慢慢地走着,褚太后和她闲话了一阵,忽然道:“元儿好像有一阵没有进宫了罢?” “是呢。” “哀家也想念蓁蓁和阿泽了,不若明日就将她们召进宫来。”褚太后有些嗔怪,“哀家也好问问,是什么绊住了她们的脚,许久不来看哀家这个老婆子!” 宫女还尚未接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朗笑声:“母后只惦记妹妹和侄子侄女,让皇儿好生难过!”说话声音未落,就见宣御帝身着一袭明黄色的五爪团纹龙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在场的宫女齐齐拜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御帝随意地一摆手:“平身平身。”然后亲手来搀褚太后,“母后今日一切可好?” 褚太后笑道:“哀家自然一切都好。”然后她细细端详了一番宣御帝,打趣道,“哀家看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啊,是不是又什么喜事?也说出来让哀家乐呵乐呵。” 宣御帝的脸微微一僵,不过一瞬,旋即让他掩饰过去了:“只是朝上的一个大问题解决了。” 涉及朝政,褚太后也不再多问,而是和皇帝慢慢地走着。 宣御帝小心地看了褚太后一眼,试探着道:“母后想妹妹了?” “其实你妹妹倒是其次——”褚太后慈爱地笑了,“倒是蓁蓁和阿泽,一个玉雪可爱,一个聪明伶俐,我多日不见她们,倒是十分想念。” 宣御帝“哦”了一声,缓缓道:“前几日,沈阙之被外放为官了,携全家都去了任上,母后可知?” “什么?”褚太后大吃一惊,“哀家怎么不知道此事!” 宣御帝摇了摇头:“我没想到妹妹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有告诉母后。” “这个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哀家一声!”又连珠炮似的问,“陛下把阙之派去了哪里?气候可是适宜?工作会否艰难?是否有生命危险?可怜见的,阿泽那么小,就要随着父母远行了!”继而埋怨皇帝,“陛下下旨前,好歹也应该来跟哀家商量商量!” “是是是。”宣御帝十分好脾气,“只是事态紧急,那儿民风彪悍,非阙之那般身份的压不住。妹妹执意要跟去,朕拦她不住,也就随她去了。” 他说到“民风彪悍”,褚太后又开始着急了,颤巍巍地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个自然不会。”宣御帝安慰她道,“朱羽卫一半以上的精兵,都派去跟着了,定会还一个完好无损的元儿给您的!” “那就好、那就好。”褚太后平静了一下心情,又补充道,“还有完好无损的阿泽、蓁蓁、长灏、和长渊!” “那是自然。” 宣御帝一直陪着褚太后,直到在褚太后就寝之后,方才静悄悄地离开。他走到殿门处,看着恭敬地半蹲的掌事大宫女,声音不复方才的明朗,低沉地似乎会滴出水来:“仔细着点,如果母后听到了一丝儿风声,你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那宫女声音颤抖着回答:“奴婢遵命。” · 在树林中的夜晚似乎格外漫长。长蓁不敢入睡,自己睡觉一向沉,她生怕在自己睡着之后,万一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她就强撑了一整夜。 次日一早,待沈长泽醒来后,她拿出昨晚剩下的包子,二人吃过之后,便又马不停蹄地赶路。 她本意是想朝西北而去,因为虢国在大业的西北处,那儿也是离京城最近的边境,想来既能快点脱离宣御帝的势力范围,也能去找容浣尘,完成那个“不死不休”的任务。 可是去西北的路上山林密布,即使是官道,一路上也是荒无人烟。他们马不停蹄地奔驰了一整天,直到天色渐晚,官道两边皆是黑黢黢的山林,山风穿过树林,悉悉索索更显阴森。 这次虽然远离京城,可是却没有村庄供二人借宿一宿。长蓁不免有些焦躁,若是到了晚上真的没有落脚之处,难道又要露宿一晚? ……他们果然又露宿了一晚。 到了第三日一早,他们带着的包子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愈向北天气愈冷,那包子放了三天,自然是又硬又冷、难以下咽。长蓁在系统的指导下,在树林中溜达了一圈儿,倒是捡了不少的野果,二人凑合着吃了,接着上路。 长蓁两天两夜未曾入睡,已经几近疲惫,再加上周围荒无人烟,拿着银子也买不到吃食,不免有些颓废地抱怨道:“按话本中说的,不应该早有个客栈或者酒肆出现了吗?”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沈长泽就兴奋道:“五姐,你看!” 长蓁闻声望去,发现那不过是一处破破烂烂的木屋,周围一片荒烟蔓草。屋子外面摆了几张歪歪扭扭的桌子,周围是同样货色的小凳,大多数桌子光溜溜的,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置着污渍斑斑的杯壶。可是待长蓁临近了看,才发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茶寮,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看规模是茶寮不错,可是这么一间破烂的房子居然有一块不错的实木匾额,上刻二字:客栈。 系统由衷地赞叹:“多么通俗易懂的名字。” 长蓁:“……” 可是就在她准备翻身下马的时候,却发现木屋后的一个隐蔽的地方,停着一匹马! 那这就说明,这个木屋里是有人的! 长蓁大吃一惊,但还是悄无声息地下了马,慢慢摸到木屋的窗子边,朝里看去——果然是有人的!不过那是一个身着绣银线烟霞色长裙的小姑娘,面朝下软塌塌地趴在地上,看起来毫无生机。 长蓁等了一会儿,发现她没有什么动作,就把长泽从马上抱下来,把马拴好,牵着沈长泽悄悄地靠近,轻手轻脚把她翻了过来,才发现,这个姑娘居然是个熟人! 是权永宁! 长蓁大吃一惊,可是随即就释然了:既然宣御帝对沈家下手了,意味着他已经准备发落了大皇子;那么身为三皇子一派的陇西郡王,更兼有谋反之意,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那么既然自己和长泽能逃出来,难保权永宁逃不出来!只是她现在这幅模样……长蓁把手指放在权永宁的人中处,感觉到了有微微的气息,赶忙找出早晨留下的野果,轻轻掰开她的略有些干裂的嘴唇,用手攥出水来,滴入她的口中。 也许是晕倒的时间不长,不过片刻,权永宁就醒了过来,看到长蓁,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长、长蓁妹妹?!” 长蓁看她眉眼中都是惊惶之色,安抚她道:“有什么事,歇一歇再说罢。” 权永宁一脸感激:“多谢长蓁妹妹救命之恩。” 长蓁只是笑笑。 三人在这个小木屋内歇息了少许,权永宁吃了一些野果,恢复了一下体力,便同时上马赶路。她们并肩而行,长蓁心中恰好有一个许久不曾解开的疑团,恰好在此时提出来:“永宁姐,我冒昧地问一句,为何你爹陇西郡王姓箫,你却姓权呢?” 听她问出这个问题,权永宁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会落到如此田地。” 长蓁苦笑道:“看看我和弟弟,自然明白你为何落到如此田地,又何必再问?” 权永宁愣了愣,也是苦笑:“也是,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想到方才的事情,面上又浮现感激之色,“我知道我爹曾经怎样对你……我也曾和哥哥一起算计过你,没想到,你在我的危急关头,还是会救我一命。” 其实长蓁救她的时候,倒是没想这么多,所以只是微笑,却不做声。 倒是长泽奶声奶气地接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长蓁和权永宁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权永宁又是一叹:“你们一家,是真的心地善良。”她看长蓁不接话,想必是在等方才问题的答案,于是犹豫了一下道:“实不相瞒,蓁蓁,你方才问的那一件事情……其实是一件让知情人都三缄其口的事情。” 她愈这么说,长蓁的好奇心愈重,只是她现在比平时要多留了个心眼,于是脸上只做云淡风轻的模样:“如果实在不方便告知……那就不要说了罢。” 她越这么说,权永宁反倒越想一吐为快了:“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了……” 第60章 自古昏君伤人心 “我父王前几日,曾经协同陆谦企图对皇帝行逼宫之事。长蓁妹妹,你可知为何?” 长蓁道:“自然是为了扶三皇子上位。” “这只是一方面。”权永宁摇了摇头,“其中还有一个更隐秘的事情存在,我父王,他其实是先皇的——私生子。” 纵然长蓁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个消息惊住了:“私生子?!” “对。这事虽然一直被当做箫权两家的秘辛,可是仍旧有不少人知晓当初的内幕……毕竟曾经闹得满城风雨。”权永宁望着前方,眼眸中似乎有波光闪烁,“我父王的亲生母亲,不过是江南一个普通的浣衣女。先皇南巡,见她貌美,便带回了宫中,后来就有了我父王。” 她苦笑一声:“说起来,我父王才是真正的皇长子。” 长蓁不好说什么,于是就什么也没说。 权永宁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只可惜……褚太后势大,在她生下皇帝之后,几年间慢慢发展势力,最终不仅逼死了我的祖母,还逼死了……先皇。” 又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什么?!”长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赶忙向系统确认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系统犹豫道:“此事涉及前朝……并非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那边权永宁还在说着什么,长蓁也就歇了和系统拌嘴的心思,听她继续讲:“所以,才有了年仅七岁的皇帝登基之事。褚太后和皇帝掌权之后,第一件是,就是在我父王成年后,将箫姓强虢而去,冠以我祖母的姓……所以我才姓了权。” 令人震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长蓁居然有了应接不暇的感觉。而权永宁并没有给她消化的时间,仍旧讲下去:“不过鉴于此事当初知晓的人太多,褚太后虽势大,可是挡不住悠悠众口,就在我们兄妹二人都出生之后,又封他为陇西郡王,赐姓箫。” 她幽幽地叹气:“这一个箫姓,对于我的父王来说,着实是一生的羞辱。是以我和哥哥依旧姓权。”她的眸子中忽然迸出刻骨的恨意,“我和哥哥这些年,在京城行走,明里暗里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过……如今,权家满门除了我,都即将面临斩首,这一切,都是拜褚太后和宣御帝所赐!” 长蓁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立刻警戒起来:我是不是刚才救了个大祸害啊?!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安抚权永宁道:“不过你我二人沦落至此,首要任务是活下去,而不是生活在往日的仇恨之中。” 权永宁回过神来,看着长蓁嫣然一笑:“还是要多谢长蓁妹妹。” 这个人变脸的速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长蓁在心中暗暗琢磨: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远离她! 谁知道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们二人本是沿着北上的官道而行,很快就到了一处分岔路口,长蓁自然是往西行进,便问权永宁道:“永宁姐,你要去往何方?” 权永宁道:“我要去东北。” “真是不巧,我要去西北。”长蓁大大地舒了口气,“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好。”权永宁朝着长蓁和长泽,微微一笑,“你们万事小心,我们有缘再见!” 她正待策马离去,长蓁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 权永宁勒马停住,看着长蓁从一个锦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自己:“永宁姐,天寒路远……你要保重。” 她不曾想到长蓁居然这么做,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银子,在马上真真诚诚地作了一揖:“长蓁妹妹,大恩不言谢,永宁会永远铭记你的恩德!” …… 辞别了权永宁后,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来。 这时已过立秋,官道两旁的树木日渐萧疏零落,夜晚一日比一日长、一日比一日寒。长蓁看着杳无人烟的四周,叹了口气:恐怕今晚,自己又没有办法睡觉了。 · 京城。 京城的夜晚,看似仍旧是以往灯火通明的模样。绣钟楼和万花坊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依旧让整个京城的夜晚,像往常一样纸醉金迷、衣香鬓影。 可是有的人家,却不复以往的平静。 苏月皎站在正房厅堂之中,怒目圆睁:“我道您二老怎会突然让我回娘家来,原来是存了这个念头!”转而又是讥讽,“世人都道苏家满门清流,不惧权贵,可是事到临头,也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罢了!那些诗书大道,想来只是为了应付世人,如此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当不得真!” 通政司左通政苏宜,看着从小到大从来不曾大声说过话的、温柔娴静的女儿,气得浑身发抖:“我拼着全家族的百年清明,硬将你留在府中,确是为了谁?!” 苏月皎毫不退让:“想必是为了不牵连您的官位罢?!” 苏宜大怒:“你这个……你这个不孝女!”紧接着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苏月皎不躲不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记!顿时白净如瓷的脸上,就红肿了大半! 苏宜正在气头上,苏夫人拦他不住,就哭着扑过去看自己女儿的脸,然后泪流满面地劝道:“老爷下手也太狠了,拼了命留在府里的女儿,看看给打成什么样子了!” “拼了命?我何尝需要爹爹替我拼命!”苏月皎厉声道,“古人云出嫁从夫,我夫家有难,我居然躲在娘家苟且偷生,即便死了也不为过!” 苏宜怒极反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虽执意要随沈长灏赴死,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扬声吩咐苏月皎的丫鬟们,“去把你们小姐关入房中,门窗都锁好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 长蓁果然一夜未睡。 可是她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住,迷迷瞪瞪地睡过去了。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居然在马背上疾驰!她有些迷糊,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到她的前面坐着沈长泽,才清醒过来——她条件反射似的一动,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身后,正靠着一个温热的、男人的胸膛!男子的手紧握住沈长泽前面的缰绳,正好将二人紧紧地箍在了自己的怀里! 长蓁正待尖叫,却忽然听到头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醒了?” 居然是沈长渊! 长蓁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这三天,是她到了大业之后,过得最艰难的三天。她在密道中摸索前行的时候不曾哭,在野外又冷又饿的时候不曾哭,夜晚提心吊胆不敢合眼的时候不曾哭,可是在看到沈长渊之后,眼泪却啪嗒直掉。 眼泪滴在了身前的沈长泽的身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孩子气地安慰道:“五姐不要哭,三哥回来了。” 沈长渊也笑着逗她道:“这么大的姑娘了,说哭就哭,害不害臊!” 长蓁破涕为笑:“好,不哭不哭。” ——可是她看不到的是,沈长渊一双凤目,居然深似渊、冷如冰!紧紧抿起的唇角、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无一不彰显着他内心涌动着滔天的愤怒! 他想到前几日赶到沈府之时,却远远发现,沈府大门处早就被皇帝的朱羽卫把守!朱羽卫的精兵强将,已将整个沈府包围地密不透风! 皇帝果然是先控制了长公主,紧接着将整个沈府控制住,最后控制了长公主府!先控制了长公主,就等于控制了沈阙之;控制了沈阙之,再控制住沈大老爷和二老爷,那么沈府即刻就变成了皇帝的瓮中之鳖,自然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皇帝好毒辣的算计! 沈长渊这般想着,又狠狠地抽了骏马一鞭。马儿吃痛,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沈长渊虽然深恨皇帝,可是仇恨并未让他蒙蔽了双眼。他虽然平时表现极为欢脱,可是心思素来缜密,迅速判断出何为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他趁皇帝尚未大张旗鼓地追拿“沈氏余孽”的时候,迅速逃出了京城。他也知道西北方向是皇帝势力范围的薄弱之处,且是距离京城较近的边境,是以马不停蹄、昼夜不息地朝西北奔去,谁知道在半路上,发现了自己妹妹的水蓝色裙子! 她的裙子落在了官道边的树林边缘,上面并无太多灰尘,想来是刚刚落下不久的。更兼现在是清晨时分,想必她是在树林中歇息,于是他便在树林中仔细搜寻,果然在一棵大树边,发现了长蓁! 更让他欣喜的是,妹妹紧紧搂在怀中的,正是睡得香甜的弟弟长泽! 不过几天未见,自己的弟弟妹妹都瘦了,妹妹更是瘦了一大圈。他们身上的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沈长渊看着长蓁微微深陷且发黑的眼眶,自然明白她应该是接连几日都没有睡好觉。 ……幸而自己遇到了弟弟妹妹,不然话,去西北之路山长路远,两个这么小的孩子,谁知道有哪些危险?现在想想都是一阵后怕!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三人应该会逃过一劫。可是被捉入宫中的明盛长公主、沈阙之,还有明知是陷阱,却义无反顾地挡在弟妹前面的沈长灏呢?他们又将何去何从?会不会成为宣御帝推二皇子上位的垫脚石?又会不会成为龙椅下堆砌的累累枯骨?! 他思及此处,不由得又是一阵咬牙切齿:宣御帝,沈家哪里对不住你,要让你使出这般恶毒至极的招数百般对付!我沈长渊,自此和你势不两立! 第61章 山水自是有相逢 西北地界,入目是大片的黄沙漫漫,秋天的烈风伴着沙尘,自远而近席卷而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兵不血刃地恣意刮着过路人的脸庞。 一支驼队伴着清脆的驼铃,缓缓踏沙而来。整支驼队领头的是一个双颊通红的大汉,一开口说话,尽显豪放和粗犷:“还有不到五里,就到陇西郡。出了陇西郡,便是虢国了!” 他身后的另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嘲笑他道:“哎哟我的老哥哥,现在可不能说是陇西郡了,应该叫巩昌府才是。”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询问:“这是为何?” 那络腮胡子收到众人的关注,开始侃侃而谈:“那前几日被斩首的陇西郡王,封地可就是在陇西郡的。人死如灯灭,他的子女又不能袭爵,这陇西郡自然就继续收归朝廷。不过许是有贵人觉得这名字晦气不已,是以朝廷又特特下旨,将陇西郡改名为巩昌府。” 倾听的众人都恍然大悟,纷纷感叹:“真是世事难料。” 而驼队最后的一匹骆驼上,两个驼峰之间坐了两个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孩童,大的不过十岁左右,小的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年纪;而牵骆驼的人装扮也甚是奇怪,穿着不伦不类不说,居然戴着一顶斗笠,那斗笠的檐还压得极低,将他的脸遮了一半之多。 这三个打扮怪异的人,正是接连好几日都马不停蹄的沈长渊、沈长蓁和沈长泽。 长蓁听完前面那个人讲述陇西郡改名巩昌府的过程,不由得在心中腹诽:“怪不得陇西郡王要反呢,堂堂皇子,被逼成那个模样,国姓说夺就夺了不说,后来的封地也不好,居然是在这么一块蛮荒之地……” 她转眼想到了自己和哥哥弟弟们的现状,又小小地叹了口气:唉,自己在这儿悲天悯人什么呢?自己遭受的还不够吗?皇帝好歹给了陇西郡王一个痛快;而对沈家,却是如钝刀子割肉一般…… 她越想越难受,于是又叹了一口气。 沈长渊在前头牵着骆驼走,长蓁声音又轻又细他自然听不到。可是就坐在长蓁前面的沈长泽却是听到了,他回过头来,两只小爪子在脸上扒了扒,露出眼睛来,老气横秋地安慰道:“姐,事已至此,人力无法回天,你叹气也是没用的,我们干脆就听天由命吧。” 长蓁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小子确定这是安慰?! 沈长泽看长蓁没用什么反应,于是自顾自道:“没有效果吗?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了。” 长蓁不置可否。 沈长泽道:“午时三刻,烈日当空,监斩官下令:斩!突然死囚一阵哈哈大笑,监斩官问到:你因何发笑?死囚笑而不答,答曰再等一炷香。一炷香后,监斩官再问,死囚笑道:阿泽果然没说错,每天笑一笑可以延长寿命一炷香!” 长蓁在他刚刚讲到开头的时候,就愣了。这是自己在某一次明盛长公主和宣御帝吵架之后,讲出来缓和气氛的笑话……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笑话,长蓁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那时候的明盛,虽然会时不时进宫和宣御帝拌嘴,可是依旧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伤心难过之时毕竟是少数,虽然偶有不爽,可是大多时候她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是现在呢?谁知道丧心病狂的宣御帝,究竟会对自己的妹妹做些什么? 长蓁眼眶有些湿润,她抿了抿唇,努力眨着眼睛,企图把泪意压住。 短短几天的时间,让那个曾经称霸公主府的小少爷沈长泽也成长不少。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对,于是忐忑不安地看向自己沉默的姐姐:“……五姐,是我说错话了么?” 长蓁搂紧他摇了摇头:“没有。”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阿泽,以后不要再喊我五姐了……也别再喊三哥为三哥了。我们三人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称呼也从简吧。”她想得很细:他们现在,大抵应该被宣御帝通缉为逃犯之类——万一一时不察,被什么有心之人听去,再稍加推测,岂不是暴露他们的行踪? 沈长泽乖乖点头:“嗯。” · 时至午时,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秋老虎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如刀割般伤人的寒风。在日光的照耀下,满目的黄沙让气氛也变得更压抑。像长蓁和长泽这样骑在骆驼上的还好,可是整支驼队是为了运送货物的,驼峰上都扛着货,驼队中的商贩们皆是步行。 长蓁看了看被阳光照射得金光灿灿的沙地,似乎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走在上面的热气。她小心地探下身子:“哥。” “嗯?”沈长渊闻声回头,稍稍将斗笠向上推了推,以便更好的看清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想喝水了?” “不是。”长蓁心疼地看着他,“哥,你累不累?要不你上来坐会,我下去跑跑。” 沈长渊轻笑一声:“队伍走得慢,我不累。”复又把斗笠压下来。 双颊通红的汉子明显是个经验老道的人,他看众人都走得垂头丧气了,遂高声鼓励道:“陇西……那什么,巩昌府就在前头了!大家再加把力,过会儿就能喝上西凤酒了!” 西凤酒对于西北汉子的吸引是毋庸置疑的,本已经走得精疲力尽的汉子们,听到西凤酒之后,都猛地振奋了精神,步伐都加快了些许。 而沈长渊平时不怎么喝酒,即使是喝酒,也大多饮些花雕酒之类的。西凤酒着实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于是仍旧是慢慢地走着。 这样一来,本就落在队伍最后面的长蓁他们,距离队伍就更远了。 好在已经看到了巩昌府高大的城楼和城门,只不过城门上方的名称,居然尚是“陇西”二字,想来是朝廷下旨太过迅速,守城的将士尚未来得及更改。 既然已经快到了,于是他们倒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走着。 可是等到他们到达城门处的时候,却发现整支驼队被一些手握长枪的士兵拦住了。队伍的前方似乎在说些什么,沈长渊松开牵着骆驼的绳子走过去,悄声问队伍末端的一个汉子:“大哥,为何不让我们进城?” 那个汉子道:“听说是要查一查身份,以免有敌寇混入。” “敌寇?”沈长渊很是诧异,“是什么身份的敌寇?” 那个汉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多谢大哥了。” 沈长渊回到骆驼处,将方才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弟弟妹妹。长蓁心下微微有些不安:“哥,他们查的敌寇……会不会是我们?” 沈长渊声音沉稳:“我也不清楚,不着急,先看看再说。” 不过片刻,整支驼队居然缓缓前行了起来,在驼队最前面的那几个人,都已经进了城。只不过似乎需要士兵上上下下地搜一遍身、查清楚身份,方可入内。 长蓁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眼见队伍愈来愈短,不消片刻就会查到他们这里来,长蓁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 三人前面的大汉也顺利通过之后,还朝三人比划了一个手势,大略是邀请沈长渊一同喝酒的意思。沈长渊苦笑了一下,现如今他哪有喝酒的心思? 几个士兵看沈长渊头戴斗笠,骆驼上又做了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团子,喝道:“你,把斗笠摘下来!你们俩,下来!” 沈长渊当先把长蓁和长泽抱下了骆驼,自己摘了斗笠,露出一张故意抹了煤灰的脸,赔笑道:“我带着一双儿女孤身来此,还请官爷们行个方便。”说着就要往领头的那个士兵手中塞银子。 可是这些士兵并不吃这一套,而沈长渊的动作反而让他们更加警戒起来:“你说他们俩是你的一双儿女?!” “是。” “让他们露出脸来看看。” 沈长渊刚想上前一步自行动手,却被那个领头士兵举枪拦住了:“你,乖乖站到那边去。”抬了抬下巴吩咐道,“你俩去。” 当长蓁和长泽的脸被露出来之后,领头的士兵更狐疑了。他反复打量着三个人:“你说……他们是你的儿女?!” 沈长渊硬着头皮道:“……正是。” 领头的士兵简直大怒啊:“你看起来明明未及弱冠,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沈长渊继续硬着头皮:“小人成亲较早……” 那个兵头子更怒了,横拿长枪就搡了沈长渊一记:“还敢嘴硬!” 可是沈长渊本身功夫不弱,被推了一把之后,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伸手一把抓住兵头子的长枪,另一只手先并起二指在兵头子肩头点了一记,旋即就是一掌推出!推得那兵头子接连后退! 沈长渊反应过来之后,看着手中的长枪追悔莫及! 在场的士兵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围成一个包围圈,手中长枪无一例外,统统对准了长蓁三人! 那兵头子气急败坏地喝道:“快上城楼去请叶三爷下来,就说发现敌寇三人!” 他此言一出,长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叶三爷?!她和沈长渊对视一眼,莫非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叶三爷?! 第62章 急景流年都一瞬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们心中所想,从城楼上走下来的人,居然正是叶檀! 大约有一年的时间未见,他的身量似乎更加颀长,却和长蓁记忆中那个冷冰冰的少年不太一样了。不知是否是因为身着银白色盔甲的原因,仍旧是眉如刀裁、眸若点漆的模样,却多了一份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他手中握着一杆红缨枪,让整个人更显长身玉立。 长蓁的头低了低,不知怎得,她见到这样的叶檀,忽然不想让他认出自己。 可是叶檀自幼习武,眼力过人,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几人究竟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众人,然后对兵头子道:“无妨,这几人交由我来处理。” ——声音也变了,不再是那种春泉破冰般的清澈,也不是风过铃铛般的清脆,反而多了一丝喑哑和低沉。 叶檀看了几人一眼,然后道:“诸位随我来。”然后看也不看几人,举步便走,却不是城楼的方向,而是入城去了。可是他刚走了没几步,却从城楼上又走下一个人来,看到他正往内城走,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来:“少爷!少爷!” 叶檀回头轻叱:“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少爷!” 那个人亦是一身头盔薄甲的打扮,被他训斥之后神色也不见变化,想来是早已习以为常了:“三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用得着向你汇报吗?” 那人的声音便有些委屈:“汇报自是不用,可是为什么三爷不带我一起去啊……” 叶檀的声音依旧严肃:“我回一趟府,你替我守在城楼,有什么事情,立刻向我汇报。” 那人一听接到了任务,立刻兴高采烈起来:“是!遵命!”说罢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便走。 长蓁一直低着头,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的模样。本以为这人会即刻上城楼去,谁知道他走到长蓁他们身边的时候,居然轻轻的“咦”了一声。 长蓁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因为面前此人,居然也是个熟人——正是叶檀平日带在身边的小厮西辞! 西辞眼见是长蓁他们,回身惊讶地对叶檀道:“三爷,是……”话未说完却被打断了,“我自有分寸!你再不快点回去,我自当对你军法处置!” 西辞却还是那种熟悉的调皮的模样,他在转身走之前,甚至还对沈长渊吐了吐舌头。 叶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沈长渊道:“随我来。”然后补充了一句,“骆驼就不要带了。” 长蓁看到他这幅模样,忽然有些难受。 沈长渊看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他紧紧攥住长蓁的手,却表明他的心里应该也是不舒服的。 · 一路无话。 城内来来往往的人倒也不少,有平民,也有士兵。看到叶檀,居然都停下来恭敬地打招呼:“三爷好。” 叶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一律是面色淡然地颌首。长蓁就在心里琢磨:叶檀现在撑死不过十四岁,居然就成为了叶三爷,还得到这么多人的尊重……想来不是因为家世,就是因为皮相!嗯!就是这样! 系统知道她在暗搓搓地琢磨什么,毫不客气地嘲笑她:“你懂什么,叶家大军驻扎在宁夏,而叶檀能来此地守城,说明他能力过人,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而他能获得城内平民百姓的尊重,说明他治理军队有方,军民相处和谐。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肤浅啊?” 长蓁没有说话。她看着前方叶檀那个身着银白盔甲的英挺背影,午时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盔甲折射出耀眼的光,刺痛了长蓁的眼睛,她忽然觉得那人无与伦比的陌生。 自己是逃难至此,而他却是此地守军的将领。原本平等的双方,现在自然不可能站在同一高度了。 她隐约觉得,那个曾经站在汀兰水榭,向她笑得一脸温柔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 叶家在城内的府邸距离城门并不远,也不是很大,不过是一个四进四出的宅子。守在大门前的亦是士兵,看到叶檀,立刻立正行军礼:“三爷。” 叶檀颌首之后,带着三人长驱直入,直接进了正房正厅,对正在打扫的小厮道:“去收拾三个客房出来。” 小厮领命而去后,他对沈长渊他们道:“诸位请坐。” 沈长渊愣了愣,然后低声道:“多谢……三爷。” 这下,反倒让叶檀愣住了,原本正在倒茶的手停了下来,正在为长蓁解下围巾帽子等物的沈长渊也停住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沈长渊和长蓁都闭口不言,唯有长泽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然后朝叶檀扑过去,脆生生地喊:“叶三哥!” 叶檀俯身一把将沈长泽抱了起来,犹豫了片刻,然后走到长蓁他们面前,唤道:“长渊,长蓁妹妹,好久不见。” 乍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长蓁的喉咙微微发涩,低头不语;而沈长渊则注视着叶檀道:“……多谢栾之。” 叶檀摇了摇头:“沈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沈长渊苦笑一声:“你若是想将我们交出去,我们也不会怪你。” “为何要交出去?”叶檀面露诧异,“长渊,你我相交多年,我叶檀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你……难不成不信我?” “自然是信你的。”沈长渊长叹道,“只是担心连累你罢了。” 这时,方才那个小厮过来禀报说客房已经收拾妥当,叶檀应了一声,然后对沈长渊道:“这里是叶家在巩昌府的私宅,你们放心地在这儿住下就是。客房在这边,随我来。” 然后他抱着长泽就往外走,谁知还没等长蓁他们跟上去,又停住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长蓁道:“……长蓁妹妹。” 长蓁微微一怔:“嗯?” 叶檀的神色似乎有些犹豫:“这儿平日只住我一人,没有什么姑娘来此,是以府中也没有丫鬟。不过若长蓁妹妹需要的话……” 长蓁不曾想,他居然能考虑到这一层,可是现在的自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前呼后拥、钗环绕身的沈长蓁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 叶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沈长渊点了点头:“随我来吧。” 三人的房间都是挨着的,在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摆了一桌饭菜。而叶檀将三人送到了客房之后,道了句失陪就匆匆离开了,想来是又回了城楼。 长蓁吃罢饭,只觉得身心疲惫,便和衣在屋内的长榻上躺下了,本想稍稍打个盹,谁知道一觉就睡到了夜幕降临。 而她起来的时候,却是躺在床上的,居然里里外外都换了一身衣裳!长蓁慌了,撩开床帐,刚想喊人,却见两个丫鬟一个端着盛满水的铜盆,一个捧着毛巾等物,悄悄地推门而入。 两个丫鬟看到长蓁,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为她打起帐子:“姑娘醒了,睡得可好?” 长蓁揉了揉太阳穴问:“我身上的衣服……是你们换的?” 看起来年纪稍大的丫鬟点头道:“是奴婢们换的。”她看长蓁一脸怔松,笑着道:“姑娘,奴婢们是三爷买来伺候您的。我叫白藕,她叫红莲,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奴婢们去做就好。” 长蓁没想到叶檀居然心细至此,虽然自己说过了“不妨事”,却还是为自己安排了丫鬟……她本来想翻身下床,可是只不过微微一动,便觉得头痛欲裂,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多谢……”便晕了过去。 白藕和红莲愣了一愣,然后忙乱地奔出门外喊道:“来人呐!快去请大夫!” 第63章 兰堂把酒留嘉客 叶檀从城楼上下来的时候,天色恰好将晚。他向往常一样,同西辞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地策马而行。谁料刚刚拐入自家宅子所在的那条街,就看到有一行人步履匆匆进入了叶府。 叶檀心下疑惑,对西辞道:“西辞,方才是不是医馆的阮大夫进了咱们府里?” 西辞点点头:“好像是。” 莫不是沈家人生病了?叶檀双腿一夹马腹,“快点回府看看。” 等到二人进入府内,自然有人将方才的事情禀告给了叶檀。他听闻此事,赶忙朝长蓁所在的房间走过去。当他踏进房门之后,便见床帐遮得严严实实的,却从帐幔下伸出了一条白皙的手臂,阮大夫正坐在床榻旁边,拿了两根手指放在手臂上诊脉。而沈长渊沉默而专注地立在他的身旁,沈长泽立在另一边,似乎在抹泪。 白藕和红莲原本站在房间的靠门处,看到叶檀在外面,正准备行礼却被制止了。叶檀招手让她们二人出了房间,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白藕有些慌乱:“奴婢们也不知道,方才姑娘睡醒之后,说了没几句话就晕了过去……”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这位的脸色,发现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叶檀重新踏入房间,走到沈长渊旁边和他并肩立着,看到阮大夫诊了一会儿之后收了手,便轻声问道:“阮大夫,我这妹妹究竟是何病?” 阮大夫自凳子上起身,叶檀见他神色并不慌乱,想来应该没有大碍,果然听阮大夫说道:“这位姑娘气脉虚弱,浮而无力,应该是接连几日奔波劳累所致,不是什么大病,老夫写一方子,按方调养几日,也便大好了。”说罢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铺开纸张写了一张药方,递给旁边侍立的白藕。 沈长渊上前,作了一揖道:“多谢大夫。” 阮大夫回了一礼:“公子无须多礼。”接着又朝叶檀道,“三爷,若是无事,那老夫便回去了。” 叶檀点点头:“多谢阮大夫。” 送走了阮大夫之后,沈长渊松了一口气,正待对叶檀说什么,却见自家弟弟早就把长蓁的床帐揭开了,正探了半个身子过去,似乎是在观察长蓁的脸色。 沈长渊这时也顾不上顾忌叶檀是外男,忙忙地凑过去看。 叶檀早就和沈家人熟识,当初又是在长公主府住过一阵子,长蓁又和明媚交好,自然是将长蓁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此刻亦是走了过去。 谁料这一看就怔住了。 午时见她的时候,她穿得又多又厚,小脸也是脏兮兮的,尚看不出来和原先有何区别。可是现在换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又净了面,却愈发显得脸色苍白、眼眶深陷,下巴尖的不成样子,比记忆中的模样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憔悴得不得了。 反观沈长渊、沈长泽二人,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儿去。 叶檀在心中叹息一声,吩咐白藕和红莲道:“传一桌滋补的膳食来,摆在旁边的屋子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待会儿若是随阮大夫抓药的人回来了,就赶紧将药煎上。” 白藕和红莲自然是垂头答应。 · 长蓁是闻到一股中药味儿之后醒来的。 她有些迷瞪,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脑壳疼,于是扶着头撩开了床帐唤道:“桂棹……” 而屋内静坐不语的三人,听到她这一声唤,都是怔了一怔。 沈长渊当先起身过去,又扶着长蓁重新躺好:“快躺好,别被冷风激了。” “姐姐!”沈长泽也跟了过去,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担心,“姐,你现在好些了吗?” 长蓁平躺在床榻之上,眼睛盯着上方笼着的素色床帐,却又好似在透过床帐看向更远的地方,声音又轻又细:“好些了。” 不知怎的,她想着自己短短这几日惊心动魄的经历,一时按捺不住,一行清泪就从眼角滑下,不着痕迹地没入了枕头里。 沈长泽看姐姐这幅模样,以为还是身上不爽利,着急道:“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还是难受?”一张口就要喊大夫。 沈长渊拦住了弟弟,他不是幼弟这种不通世事的年纪,自然明白长蓁这病,大多是因为先前一直在路上奔波,直到进了叶府,苦苦撑着的气儿散了,方才倒下了。 而坐在离床榻较远的地方的叶檀,听到沈长泽的话之后,又愣了一愣:她哭了?心中虽然挂念,可是仍然想得很细致:眼下早已不是当初,二人都不再年少,自己再忙忙地凑过去,成何体统?虽然自己心中磊落,但眼下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他生平便是冷清的性子,只不过略微踌躇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低声对沈长渊道:“长渊,你们兄妹姐弟在此说话,我去吩咐人把煎好的药端上来。” 知晓他这是有意腾出给三人说话的时间,沈长渊起身谢道:“劳烦栾之。” “你我不必客气。” 听得那扇门被叶檀走的时候轻轻地掩上了,长蓁才抹了一把泪,偏过头去对沈长渊和沈长泽笑道:“我没事,倒是让哥哥和弟弟担心了。” 沈长渊虽然知道她并无大碍,可是在她亲口说出来之后,才觉得真正放下了心中的这块大石:“嗯,没事就好。说来多亏了栾之,不然以你现在的小身板,还能撑上多久都难说。” 长蓁看着沈长渊,犹豫道:“其实三哥……我有一个想法。” 听妹妹换了称呼,沈长渊的目光微微一滞:“什么想法?” “我想,等我们修养几天之后,便离开这里吧。” 沈长渊不答反问:“原因为何?” “一是我们现在应该被皇帝四处追捕,若是查到了叶三哥这儿,岂不是连累了人家?” 沈长渊点点头,然后继续问:“还有呢?” “二是我想去一趟虢国。” 虢国?沈长渊的眼眸中浮起一丝了然,他看长蓁精神不是很好,有意打趣她道:“是不是去找容浣尘呀?” 本来就是要去找他,承认了也是无妨。于是长蓁点了点头。 沈长渊凤目中染上了点点促狭的笑意,长蓁清楚地看到了,可是此刻她只觉得身体十分疲惫,也无暇去纠正哥哥的想法:“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十分复杂,是需要做一个了断的。” 见妹妹说得郑重,沈长渊也收住了调笑的心思,郑重道:“好,我陪你去。” “我也要去!”沈长泽见哥哥姐姐自顾自地说话,不甘寂寞,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长蓁的床,钻进她的被子里面,紧紧搂住长蓁,“今晚我和五姐一起睡。” 长蓁笑眯眯地看着一个柔软的小身体拱了过来,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那你晚上不许尿床!” 沈长泽一听尿床二字,立刻炸毛了:“我都多大了!肯定不……不那啥了!”惹得长蓁和沈长渊笑得前俯后仰。 说来,自己这个弟弟,原先在公主府的时候不过是因为他虽然年幼,可是却聪明伶俐得紧,逗起来十分好玩,虽然亲近,可是仍是有限。而后来自己只身一人带着他上路,虽然只有三天三夜的时间,可是二人相依为命、互相依存而积累的情谊,又不是这几年安逸时光之间的来往能比得了的。 正如现在,长泽一逮着机会就粘了过来,自己方才醒来的时候,更是看到他红红的眼眶,想来是牵挂自己。长蓁看着哥哥和弟弟,心中一片柔软,眼泪刚要决堤,就听到有轻轻的敲门声:“姑娘,奴婢来服侍您喝药。” 长蓁应了一声“进来”,便见红莲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搁着一碗乌黑乌黑的药,旁边放着一柄勺子。 红莲将托盘放在屋内的八仙桌上之后,刚要过来服侍长蓁,便被沈长渊拦住了,他颇为礼貌地道:“不劳烦姑娘了,我自行喂我妹妹就好。” 那红莲看面前的这个男子虽然面容憔悴,可是依旧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举手投足更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愈发不敢直视,红着脸低头福了一福:“奴婢遵命。”然后就退了出去。 长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沈长渊转身回来,便揶揄道:“三哥风采不减当年呀。” 沈长泽何等聪明,也看明白了,亦是笑嘻嘻地鹦鹉学舌:“三哥风采不减当年呀。” 沈长渊微微呛了一下,他本意是担心妹妹身体又虚弱,且在京城之时被人侍奉惯了,这丫鬟比不得府中的丫鬟可心,万一手粗脚笨,岂不是又添妹妹的烦恼,少不得自己亲自上阵。谁料被这得了便宜的小丫头一通打趣! 他先把长蓁扶了起来,然后端起那碗药,又坐回到长蓁的床边,拿勺子舀了一点慢慢地吹着,待凉得差不多了,便递到长蓁的唇边,脸上只做凶恶状:“喝了这碗鹤顶红,爷便饶你不死!” 长蓁笑得前仰后合,哪里还有力气喝药?她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三哥果真风采、风采不减当年呀!” 第64章 欲归临别强迟留 叶檀心中本来装了一件有关沈家的事情,原本想敲门而入,可是在房门外站了一会儿之后,听到房间内传出欢快的笑声,正欲敲门的手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自己怎么能在他们兄妹三人正在享受这难得的欢乐的时候,去告诉他们这个噩耗呢?于是他在房间门前静默了片刻,居然转身走了。 西辞自小就一直陪在叶檀身边,是一等一的亲随,本以为已经做到成为了少爷“肚子里的蛔虫”,可是眼下就有一件让他不明白的事情:此刻自家三爷只是站在房门前,居然也不进去,似乎是听了一会儿壁脚的样子,待到最后,居然转身走了。 莫不是方才听到了什么……? 于是西辞悄无声息地挪去了方才叶檀站立的地方,如法炮制地凑了过去听,却只能听到沈家五小姐清脆悦耳、如银铃般的笑声。西辞正待继续听下去,却忽然觉得背后忽然袭来一阵冷飕飕的风,他心道不好,果然看到去而复返的叶檀,正眯着眼睛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 自家少爷从小就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突然这么阴冷地看着自己,把西辞生生吓了一跳,赶忙离开了长蓁的房间门口。待稍稍远离了那边,西辞看着面色恢复正常的自家少爷,没话找话道:“三爷,属下听那五小姐的笑声还是依旧很好听哈……?” 原本面无表情的叶檀,忽然脸色微微一黑。 西辞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他决定再试探一次:“三爷,今天早上宁夏那边送来的消息,要告诉他们么?” 叶檀一个眼刀飞了过来,声音冷得能把人冻成冰:“管好自己的嘴巴!他们若是听到一点风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西辞低头应了,心中却十分雀跃:天哪,我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 暮色已沉,呼啸的夜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音。不时有寒鸦飞过,呱呱地叫了两声,在枯枝之间盘旋不去。 长蓁送走了沈长渊之后,又吩咐了白藕和红莲不必替自己守夜,自去睡觉即可,然后方才关上门,吹灭了烛台上的蜡烛,准备就寝。 可是谁知道,当她躺在床上之后,听着身侧沈长泽柔和而平缓的入睡声,自己却睡不着了。 过不了几个月,沈长蓁就十岁了。那个不死不休的任务,自己真的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她想召唤系统出来商议一番,可是谁知道等到的回复却是“不属于工作时间,有问题请自行揣测”。 一定是系统知道自己现已无碍,又不知道去哪里躲懒去了! 长蓁心中郁结,心想系统不过是碍于工作才不得不帮自己,哪里比得上叶檀今日的出手相助……她一想到叶檀,就想到了当叶檀面色如常地喊出“长蓁妹妹”之后,自己心中略微难过的心情。 其实仔细算算,自己穿越过来的年龄和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年份算在一起,自己的实际年龄早就奔三了,应该不会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有什么想法才对,却为何在今日看到叶檀,居然生出一种有些异样的感觉? 毕竟是当局者迷,她左思右想也无法揣摩透彻自己的心思,只得这般鸵鸟心态地安慰自己:那叶檀素来早熟,又长得颇帅,想来是帅哥人见人爱,我动那一点点心也是无可厚非的嘛! 她这么想着,居然说服了自己,顿时觉得自个儿真是天资聪颖,十分满意地入睡了。 · 次日一早,长蓁就活蹦乱跳了,便领着弟弟去骚扰尚在睡觉的哥哥。她素来没有择席的问题,沈长泽也没有,可是这就苦了沈长渊。他前半夜几乎都在翻来覆去地适应新床,到了清晨时分方才朦朦胧胧地睡过去。谁料到睡了还没有两个时辰,就被两个天魔星给闹腾醒了。 长蓁看着自家三哥微微发青的眼眶很是愧疚:“那个……三哥,对不起哈。” 沈长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妨……事。” 那红莲本来是来寻长蓁的,谁料走到沈长渊这里发现了长蓁,再加上长蓁和长泽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关门,于是她就笑着踏了进来道:“奴婢前来唤……” 话尚未说完,就停住了。 面前的这个男子,一双璀璨的凤目因为刚刚睡醒而微微眯着,愈发显得迷蒙魅惑,衣衫凌乱,半褪的里衣露出肌肉紧实的大半个肩膀,红莲的脸就慢慢地红了起来。 在自己弟弟妹妹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可是不代表一个奴婢可以随随便便不敲门就进入自己的房间,还看到了自己的这个样子!沈长渊看见红莲的那副娇羞模样,简直像吃了一整只苍蝇一样反胃,立刻大声喝道:“滚出去!” 红莲本是脸颊红红地低着头,谁知听到那一声怒叱之后,才慢慢地醒悟过来,眼泪立刻浮上了眼眶,说了一声“抱歉”之后,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长蓁和长泽面面相觑! 长蓁见沈长渊脸色不太好,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门关上了,看着一脸阴沉的哥哥,和沈长泽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长渊见方才一声怒喝,竟然吓住了弟弟妹妹,赶忙缓和了脸色,笑着对二人道:“你俩会因此笑话我吧?” “自然不是。”长蓁犹犹豫豫道,“只不过……” “嗯?”沈长渊整了整衣衫,对长蓁道,“和你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哥,我们现在毕竟是在叶府,方才那丫鬟又是叶家三哥特意买来伺候我的,如果我们太过……”她欲言又止。 “我懂你的意思。”沈长渊若有所思,“一是我们现在不可能和在自家一样,二是毕竟我们身份特殊,出了事的话难免连累栾之。这样吧,等你再修养一日,我们便启程离开,如何?” 长蓁点点头:“我也正是此意。” · 叶檀中午的时候一般不回府,于是午膳只有沈家三人在静悄悄的用膳。下午的时候,沈长渊又外出采买了一些干粮等物,顺便打听一下需要什么样的通关文凭才能顺利进入虢国去。长蓁和长泽因为年小力微,所以一直待在叶府。 于是叶檀半下午回来的时候,便只看到长蓁一人坐在屋子里发呆,长泽在她身边的床榻上睡午觉。 长蓁看到叶檀立在窗外,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朝他笑了笑:“叶三哥。” 叶檀也向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四处看了一下:“长渊呢?” “我哥他去街上买些东西,应该不久就会回来。你有事找他么?” “买东西?”叶檀何等敏锐的人,立刻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你们要走?” 长蓁轻轻点了点头:“明日启程。” 叶檀的脸微微一僵:“胡闹!你身体尚未复原,国内又……又不太平,你们要走,也不应该是现在!” “正因为国内不太平,我们身份特殊,才不能在国内多待,更不能……连累了你。”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叶檀打断她的话,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莫不是嫌弃我招待不周?” 长蓁只觉得对面这人气势又冷又逼人,一双眸子似乎如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紧紧吸住她的目光:“自然不是……” 叶檀向前踏了一步,逼问道:“那是为何?” 长蓁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叶檀素来冷静沉稳,只是不知为何,在听到他们要走的消息之时,心头居然有一股莫名的火气蹭蹭直冒:“你们离开巩昌府,要去哪里?” “虢国……” “去找容浣尘?” 他是如何得知的?长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嗯。” 叶檀也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不由自主嘲讽道:“你怕连累我,就不怕连累他么?” 长蓁觉得今天的叶檀语气格外冲,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如此,只得解释道:“我之所以去找他,一是远离皇帝的势力范围;二是因为,我与容浣尘二人之间有一些事情尚未解决……” “是什么事情,比你的安危还要重要?”叶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可知道,现在整个大业都在通缉你们?你们若想离开大业,以现在的身份,只怕是过不了国境就会被皇帝的人抓走!那时候,你觉得谁会来救你?又有谁能救得了你?是容浣尘吗?!” 长蓁不曾想他的反应这么大,立刻反驳道:“那我们继续龟缩在国内的话,被皇帝抓走不也是时间问题吗?叶三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你能帮我们隐藏多久?” “有多久是多久!”叶檀的声音如冰刀般尖锐,“那也比你去找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强!” 第65章 心事一春犹未见 长蓁没想到自己先前好声好气的解释,居然让叶檀的火气愈发强盛了。 而她本来就因为红莲一事心里不舒服,听了叶檀的这一句近似无理的话后,当即毫不客气地高声反驳:“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因抹不过面子,才让我们在你府中暂住?!” 谁料叶檀听了这句话之后,登时勃然大怒!他怒极反笑:“抹不开面子?你说我救了你们,是因为抹不开面子?!” “是!”长蓁毫不退让,“若非如此,你何必在初见我们的时候,是那样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叶檀只觉得每听她说一句话,自己胸口的邪火蹭蹭直冒,情不自禁地向前踏了一步,咬牙切齿道:“我若是真的对你们爱搭不理的话,昨日就不会把你们接入我的府中!你可知道,现在你们沈家人,旁人避之犹恐不及!你以为巩昌府位于边境便管制松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巩昌府的守城将军不是我,你就等着和你的族人一起进天牢吧!!” 长蓁气得发抖:“我们沈家人旁人避之犹恐不及?既然如此,那沈三爷何必上赶着留我们在你府里,白白惹得一身腥!” “你!”叶檀怒目圆睁,原本乌黑如晶石的眼眸中似乎燃烧着足以焚天的火焰!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一拳提起,直朝长蓁而去! 长蓁看他提起拳头,以为是朝自己而来,尖叫着闭上眼睛,却听得“咚”的一声,原来是叶檀挥出的拳头,带着迅疾的风掠过自己的脸颊,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之上! 长蓁睁开眼睛,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近在咫尺的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眸中。 他们现在的姿态很是暧昧,长蓁背靠着墙,而叶檀一只手抵住墙壁,整个人和长蓁之间距离极近,看起来就像是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中一样。 二人都呆住了。 下一秒,却听到了一个孩童由远而近的哭声,长蓁尚未反应过来,就见沈长泽哭着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在叶檀的身上,小拳头不住地锤他:“你为什么要打我姐姐!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姐姐!” 他的那点儿力气,对于常年习武的叶檀来说根本微不足道。更何况叶檀身着银白色盔甲,沈长泽不过锤了几下之后,自个儿的手反倒疼了起来。 长蓁赶紧上前把他拉开,蹲下身子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安慰道:“没有的事。” 沈长泽转过头,漂亮的凤眸因为含泪,像两汪盈盈的湖水,愤怒地瞪着叶檀:“我都看到了!” 而出现在沈长渊和西辞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一个身着素色长裙的小姑娘半蹲在那里,怀中紧紧搂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小男孩在嘤嘤哭泣,而二人身侧站立着一个身着盔甲的少年,正沉默地看着二人。 沈长渊赶忙走过去,随手将东西放在地上,微微附身,一把将沈长泽抱了起来:“阿泽这是怎么了?” 沈长泽抽抽搭搭的:“叶三哥欺负姐姐。” 长蓁赶忙解释:“没有,我向叶三哥提出辞行,然后我们二人不过是起了一些小争执罢了。” 小争执?西辞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发现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如寒冰一般,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这副模样,哪里是起了小争执?自己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是沈姑娘要走,自个儿少爷不同意,这才争吵起来的! 他眼睛一转,笑眯眯地上前打圆场:“沈姑娘来了没多久,为何急着要走?” “让她走!”叶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拂袖而去! 西辞在心中长叹一声:少爷,您这是何苦来哉!费尽心思瞒下真相、冒着生命危险将人留住,现在又说这气话!可是他是绝对不会拆自家少爷的台的,只得上前劝长蓁:“沈姑娘,你和我家少爷自小相识,自然知道他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 长蓁冷哼一声:“还是个被狗咬了一口的人。” 叶檀本来就没走远,听到这话之后,火气登时更盛方才一筹,大声呵斥道:“西辞!你还在那儿做什么?给我滚过来!” 沈长渊看着那一对主仆走远,摇了摇头,笑叹:“不论栾之看起来多么成熟,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什么小孩子?”长蓁瞪了哥哥一眼,“小孩子就能任性妄为了?” 沈长渊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你不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小孩子吗?” “我都二十……”长蓁一时恍惚,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年龄!赶忙改口,“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会和他一般见识吗?” 沈长渊低头看了看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妹妹,不由得失笑。 · 晚膳自然又是沈家三人一同吃的。 上菜的时候只见白藕,不见红莲,长蓁便问了白藕一句:“红莲去哪儿了?” 白藕支支吾吾道:“红莲……有些不舒服。” 长蓁又问道:“可有大碍?” “没有大碍。” 长蓁就淡淡地“哦”了一声,低头开始用膳。自小养成的礼仪让他们三人吃饭时几乎静默无声,夹菜的各种动作也优雅流畅。长蓁虽然不说话,可是却没有停止想事情。她知道红莲要么是有意避嫌,要么就是被沈长渊伤到了。说来也怪可怜的,她其实不过是一个偏远小城的一个普通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相貌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本应该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个男人嫁了,再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地就这么度过一生。 可是现在她对自己的哥哥芳心暗许了。 十四五岁,本来就是容易动情的年纪,如果她对沈长渊只是普通的喜欢倒也还好,或许过几年就淡忘了;可是如果是一见钟情的爱恋,那怎么办? 长蓁决定吃完饭之后去找红莲谈谈。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他们尚未吃完饭,叶檀就闯进来了,他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口,脸上满是焦急:“快,你们快去收拾东西,我即刻把你们送去虢国!” 沈长渊一脸诧异:“为何如此焦急?” 叶檀简略而急促道:“我爹来了。” 他爹? 虎贲将军?! “没时间解释了,我爹带着军队马上就到,我要赶在他来之前,把你们送走!” 第66章 斜阳只送平波远 等到长蓁他们将一应细软草草打包之后,西辞牵着两匹马已经等在了叶府的偏门外。叶檀看着沈长渊和沈长泽上了同一匹马,长蓁单独上了另一匹马,然后递给沈长渊三份卷轴,声音清凉:“本想过两日给你们的,现在看来……收好它罢。” 沈长渊打开一看,赫然是是三份加盖了巩昌府府衙大印的通关文书!而那三份通关文书之中所写,分别是三个伪造好的普通百姓的姓名和户籍! 这下不仅是长蓁,就连沈长渊也是十分震惊! 因为大业实行的文书制度是非常成熟的,而在各种不同类型的文书之中,以通关文书的处理程序最为严格。沈长渊今日下午在街上溜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一个万全的方法,谁曾想叶檀居然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想必是刚见三人的时候就着手去办了! 现在虎贲将军的大军顷刻即至,叶檀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生生地要赶在父亲到来之前将三人送出大业! 长蓁骑在马上,看着面前的这个身着铮亮的银白色盔甲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盔甲之上,平添了几分耀眼夺目的光辉。原本就精致俊美的五官在柔和的夕阳的勾勒下,更显得宛若天神一般英气逼人。 而她在观察叶檀的时候,叶檀自然也在不着痕迹地看着她。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不过是一年不见,她却明显变得成熟了,再加上刚刚病愈没多久又和自己大吵一架,让她本来如白皙莹玉一般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正是这般,却愈发显得她乌发如墨、俏脸似雪,看起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如果……如果方才没和她吵架就好了。 他素来是清冷且克制的性子,这样的想法其实在只在他心中转过了一瞬,就消弭无踪了:现在想这些,毕竟为时晚矣,还是尽快将他们送走为好。思及此处,叶檀迅速道:“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应事宜,西辞会将你们安全送过边境。现在我要立刻回城门处迎接我父亲,还请三位请恕叶檀不能远送。” 说罢,他帅气地翻身上马,轻叱一声,骏马应声而动。他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便朝与三人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长蓁扭头看去,只见他身着一身银色铠甲的身影渐渐远去了,于是回过头来也喝了一声“驾”,追上了前方不远处的西辞和沈长渊。 · 一路上果真畅通无阻。 在谢别了西辞之后,长蓁和沈长渊三人二马不敢稍作停留,一直马不停蹄地朝虢国奔去。 直到三人利用叶檀伪造的通关文书顺利进入虢国之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来。 夜深了,三人匆匆找了个客栈对付了一晚。沈长泽依旧跟着长蓁一同睡,在将他哄睡着之后,长蓁轻手轻脚地进了旁边沈长渊的房间。 她敲了敲门,在听到“进来”之后踏了进去,尚未说话,就听沈长渊问道:“蓁蓁,你先不要说话,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可好?” 长蓁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仍旧点了点头。 “要我说,能让你睡不着的问题,只有这个。”沈长渊不紧不慢道,“那就是,你想知道,叶檀此番将我们放走之后,会受到虎贲将军怎样的处罚,对吗?” 长蓁点点头,然后好奇地追问:“三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沈长渊并不言语,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长蓁这时心中装着事情,并没有太多精力和兴趣猜测沈长渊的表情,而是催促道:“三哥,快点说说,他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沈长渊见妹妹有些着急,也不再继续逗她,把自己推测出的结果告诉了长蓁:“其实有三种可能,一是虎贲将军大发雷霆,随便找个借口将叶檀按军规处罚。二是佯装不知此事,替自家儿子糊弄过去。” 他有意卖了个关子:“三嘛……” 长蓁立刻催促:“第三种情况会怎样?” 沈长渊也严肃起来:“这个就比较严重了,因为叶檀这次不仅放走了我们,还伪造了文书。若是虎贲将军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定会将此事上报朝廷,那么叶檀的下场,十有*逃不开一死!” 长蓁心中“咯噔”一声。 逃不开……一死?! 沈长渊看了看妹妹有些发白的小脸,终究不忍心,便道:“其实这些不过是哥哥我的猜测,叶檀终究会如何,我们不若明日再打听打听。”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安慰长蓁,“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我们只有静观其变,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长蓁答应了一声,然后思索着什么慢慢走回去了。 于是今夜,除了依旧认床的沈长渊没有睡好之外,又多了一个怀揣心事而导致自己整夜都翻来覆去、无法安睡的人。 · 次日一早,唯一一个睡得神清气爽的沈长泽,将睡眠明显不足的哥哥姐姐唤醒之后,拽着他们上街了。 不过他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就是长蓁在目睹了虢国的风土人情之后,简直惊呆了,6暂时抛开了困扰自己整夜的问题。 虢国是一个文人辈出的小国,在长蓁的印象中,虢国虽地处西北,可也一定是那种充满了文艺小清新气质的国家。可是面前的景象,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且不说随处可见的彪形大汉、络腮胡子,就连街上行走的女子,也大多浓眉大脸,一副彪悍至极的模样。 更不提每家每户必备的油辣子等具有西北风情的食物……长蓁深深地泪了,容浣尘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居然尚能保持那样一副“清新脱俗”的模样,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理变态! 第67章 去年天气旧亭台 此处应该是虢国比较偏远的一个小镇,清晨起来便忙忙碌碌的各色行人,用当地方言大声吆喝的小贩,此情此景,居然几乎和昨日刚刚离开的巩昌府一般无二。 也不知叶檀究竟怎样了…… 长蓁摇了摇头,怎么又想起他来了?自己再多想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专心寻找容浣尘,去完成那个前置任务罢。 沈长泽小孩心性,早就将这几日逃亡的日子忘到了脑后,正一只手牵着姐姐在大街上闲逛,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玩得不亦乐乎。沈长渊跟在二人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而就在长蓁正在苦恼如何寻找容浣尘的同时,脑中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音:“尊敬的9527号女主,9526号用户向您发来一封邮件,是否阅读?” 长蓁看到一直是沈长泽牵着自己前行,索性闭上眼睛,点了“是”。 一个羊皮卷模样的卷轴缓缓打开,上面却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长蓁: 见字如面。 其实在你踏入虢国的时候,我便收到了系统通知,想来你已经做好了完成‘不死不休’任务的准备。既然如此,请你来到西山出云亭,我们在那儿面谈如何? 容浣尘。” 西山?那是哪里? 长蓁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沈长泽依旧拉着自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身后的沈长渊依旧是那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索性拦住了一个路人,问道:“您好,请问西山在何处?” 那人随手一指:“不就在你身后么!” 长蓁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一座漫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小山,长蓁再次确认之后,便拉住沈长泽,对沈长渊道:“哥,我要去一趟西山。” 沈长渊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你要去哪里?” “西山。”长蓁手一指,“喏,就是那儿。” 沈长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是去找……容浣尘?” 长蓁“嗯”了一声。 沈长渊叹了口气,道:“眼下是多事之秋,我们随你一起去。” 长蓁其实本意并不想让他陪自己去。因为一是容易泄露有关系统的秘密;二是本来这就是两个穿越者之间的事情,何苦再拖无辜人士下水。 不过沈长渊并不放心妹妹独自一人前去,在他的再三要求下,长蓁终于妥协了,不过与她和容浣尘之间留一段距离。 · 西山之所以远看漫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是因为种了满山的枫树。秋意正浓,恰是西山红枫最好看的时节,入目皆是火红一片,如同从遥远的天际飘来的晚霞,华美绚烂到了极致。 西山红枫颇负盛名,来往的游客自然不少。长蓁三人走到了西山脚下,长蓁一抬眼,发现在不远处的半山上有一处亭子,约莫着那就是出云亭,便对沈长渊道:“哥,你和弟弟在这儿随处逛逛,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长渊看她神色郑重,知道她是非去不可的,于是对她亦是郑重道:“蓁蓁,无论何时自己的安全为上。” “我明白。” 辞别了沈长渊,长蓁沿着青石小径一路向上,果然,不出片刻就看到了他。 容浣尘。 他身着一袭玉牙白绣澜边的月白长袍,腰束白玉带,立在一片红艳艳的彤云之中,愈发显得整个人清雅脱俗,气质非凡。他看到了不远处长蓁,明显地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才笑着上前道:“长蓁,你我许久不见,我都快忘了你的样子了。” 然后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拨开挡在二人前面的枫叶,笑吟吟道:“我在出云亭摆下了一桌好宴,算是为刚到虢国的你接风洗尘。” 他有意不提系统的事情,不知在捣什么鬼,长蓁低头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难受,便不着痕迹地挣开了,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朝他偏头娇俏一笑:“既是一桌好宴,那容公子是否介意我请两位客人前来?” 容浣尘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大大方方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长蓁将沈长渊和沈长泽领入出云亭中之后,方才布置已好的格局又有了些变化,显然是容浣尘临时让人做的改动。 在沈长渊、沈长泽纷纷和容浣尘见礼之后,容浣尘将三人引入席中,举止优雅地为沈长渊斟了一杯酒:“沈兄,也来尝尝虢国的佳酿。” 沈长渊自然是满口称赞。 然后容浣尘又为长蓁斟了一杯酒,唇角微勾,目光深邃:“浣尘在大业多亏了长蓁的照顾,我再敬长蓁一杯。” 他正待将手中酒杯递给长蓁,却被沈长渊笑着拦下了:“蓁蓁年纪小,这杯酒我代劳了,想来容兄是不会怪罪的。” 容浣尘深深地看了沈长渊一眼,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还是沈兄想得妥帖,是浣尘失礼了。” 待他二人互相恭维了几句之后,容浣尘状似无意地叹息道:“唉,说来也真是飞来横祸。沈氏一族素来是肱骨之臣,却不料……” 他乍提此事,恰好戳中了在场三人的肺管子。沈长渊的笑容微微一滞,沈长泽猛地从美食中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唯有长蓁的反应很是淡然,她不紧不慢地回应道:“你约我来此,想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别扯些没用的了,还是开门见山吧。” 容浣尘看她的反应,心下的确是暗暗吃惊。 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似乎和许多年前不一样了。是因为沈氏大厦将倾,还是因为……自己那次离开她之后?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这个样子,的确让人捉摸不透。 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在自己那次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长蓁看容浣尘在出神,便径自起身,对沈长渊和沈长泽道:“哥哥弟弟,你们先慢用,我和容公子有一些私事还有处理。”说罢也不等容浣尘回答,拖着他就走。 二人走走停停,到了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长蓁四处一看,轻笑道:“这儿是个好地方,杳无人烟的,你不动手吗?” 她说的直白,容浣尘的笑容也淡了些许:“长蓁似乎有些不耐烦呢。” 长蓁唇角微勾:“容浣尘,你也别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难道不想致我于死地吗?” “致你于死地?”容浣尘一副诧异的表情,“我为何要致你于死地?” 长蓁看他的模样不似作伪,便在心中思忖:怎么,难道他的前置任务,不是不死不休? 第68章 高楼目尽欲黄昏 京城。 苏氏属清流一脉,就连府邸的选址也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苏府的抱月阁内,小小的一角放置了一个鎏金三角香炉,燃着袅袅的安神香,博物格上放置的各种摆件,虽看起来很是古朴,一点儿也不奢华,可是样样都是名贵之物,甚至还有前朝传下来的古物。 紧挨着博物架的是一个花梨木大书架,上面放着各色卷轴和书籍,书架旁放着一张同为花梨木的小几,几上搁着一个插满了各种毛笔的大笔筒,且不说其中放置的数十根狼毫,单说小几上的汉白玉镇纸、笔洗、笔架,便让整间屋子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高贵,看起来不像女子的闺房,倒像是一个公子的书斋。 抱月阁靠门处放置着一张四折的绢绣梅兰竹菊大屏风,苏月皓悄悄绕过了屏风,就看到了躺在在床榻上病恹恹的姐姐。 房中还守着一个人,是苏夫人身边的嬷嬷,她看到苏月皓,立刻轻声赶人:“二小姐,奴婢奉老爷夫人之命在此照顾大小姐,请您出去。” 苏月皎听到了声音,漫不经心地睁眼一瞧,就看到了妹妹正在和嬷嬷拉拉扯扯。她轻笑一声:“嬷嬷,就连我自己的亲妹妹来看望我,爹和娘也不允许么?” 苏月皓见姐姐并没有睡着,声音大了起来:“居然敢拦我,反了你了!我难道会害死我自己的姐姐吗?!还不滚出去!” 那嬷嬷知道老爷和夫人素来都宠这个最小的女儿,脾气也最大,并不敢真拦她。可是斟酌片刻,仍旧不放心。 苏月皓一瞪眼,喝道:“怎么还不滚?!” 那嬷嬷赔笑道:“那奴婢就在门口守着罢。” 苏月皓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个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旋身坐在苏月皎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问道:“姐姐最近感觉如何?” “还能如何?”苏月皎唇角微勾,“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苏月皓听得不忍:“姐你别这样……” “你我的名字,皆出于《陈风·月出》,儿时不是很明白,现在想想,爹娘果然是远见卓识,那么早就知晓我要受尽相思之苦……” 苏月皓看着姐姐日渐消瘦的脸庞,哽咽道:“姐姐受苦了。” “我受苦了?”苏月皎一脸的嘲讽,“我哪里受苦了?我每天龟缩在自己房内,好吃好喝,才没有受苦。” 苏月皓擦了擦眼泪,对苏月皎道:“姐姐莫要担心,看我把谁带来了。”然后她高声唤道:“琳琅,琳琅!给小姐我倒杯水来。” 那嬷嬷笑着探进头来:“不若我来给二小姐倒水?” 苏月皓狠狠啐了一声:“嬷嬷,不要仗着你是母亲身边的人,就能对我指手划脚!我的性子比不得姐姐柔和,想发作谁,可是不留任何情面的!” 那嬷嬷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接着,一位身着葱绿色缠枝花纹薄衫的丫鬟,低头端着一个黑色漆盘走了进来。苏月皎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这个丫鬟,可是当她无意中瞟了一眼这个丫鬟的相貌之后,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苏月皓将姐姐的反应看在眼里,口中却道:“死琳琅,让你倒水怎么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小姐我火气大吗?” “你……”苏月皎看着这个丫鬟,震惊得无以复加,反应过来之后,低声确认,“你……是桂棹?!” 这个丫鬟在看到苏月皎的时候,已经泪盈于睫。在听到她唤出自己的名字之后,更是泪如雨下:“大少奶奶……” 苏月皎从床上坐起来,虽然急切却还是没有忘记压低声音:“你是怎么进来的?” 于是苏月皓就将那日在京郊紫金山,长蓁匆忙离去之后的事情告诉了自己姐姐。长蓁当时只身一人骑马回府,留下一干小姐妹在那儿面面相觑:本来就是拉她出来散心的,正主儿都走了,她们还有什么趣儿?于是兵部尚书王翦之女王静娴便提议道:“反正时近午时了,我家在附近有个别苑,姐妹们随我去大快朵颐一番如何?” 别的姑娘自是没有异议,可是苏月皓连连摆手道:“我不成,我大姐今天回来了,方才来之前我娘还嘱咐我早些回去呢。” 王静娴不依了:“你这是借口,你见苏姐姐不比见我们的勤?明显就是想自己回家躲清闲嘛!” “静娴,你这可是冤枉我了,自从我姐嫁去沈家,除了回门那日,这还是第一次回娘家呢!”拉着王静娴只做撒娇状,“我想她得紧,你就放我回去嘛!” 徐俪然朝众人笑道:“也罢也罢,放了这只泼猴回去,我们还能清静些!”又对苏月皓道,“路上小心着些。” 苏月皓笑道:“哎,多谢各位姐姐体谅我!”她一转身正准备走,却看到了一旁侍立的桂棹,起了玩心,上前拉住她道:“桂棹姐姐,蓁蓁不要你了,你跟我走罢!” 桂棹虽然是笑着的,可是心中对于自家姑娘方才急匆匆地离开却是担心不已。可她尚未说什么,苏月皎眼珠一转,拉起她就走:“你可是蓁蓁身边一等一的人,我今天就做一回偷香窃玉的小贼,将桂棹姐姐带走啦!也让那个丫头着急上火一番。” 桂棹正待推脱,徐俪然毕竟年纪比她们都大些,想得也多一些,便笑着打圆场:“也罢,桂棹你就依这个天魔星一回,晚上回去的时候,让苏姐姐把你带回沈府不就成了?” 苏月皓又搀着徐俪然腻歪了一阵:“俪娘姐姐果然爱我!” 徐俪然故作嫌恶:“哎呦,哪里来的皮猴儿,还是快点走罢!” 然后桂棹就被苏月皓领回了苏府。 可是谁料一踏进苏家大门,就听到了正房正厅,苏老爷和苏月皎的争吵。 苏月皓藏在门外,看到里面剑拔弩张的架势,又听到沈家已经被皇帝尽数关押,不由得大惊失色!待她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桂棹藏了起来。又给她安了个身份,平日只做自己身边端茶倒水的丫鬟。 在姐姐被父亲关起来之后,她也不敢第一时间去看望姐姐,耐着性子等了几日,待父母的警惕性松弛了些许,才将桂棹带到了苏月皎的面前。 苏月皎看到桂棹之后,立刻有了不好的联想:“桂棹,是不是蓁蓁她们……出了什么事?”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然颤抖起来。 桂棹难过地摇了摇头:“当日,姑娘是独自一人回的沈府……” “那沈家现在如何了?说是被关押,可是陛下不是尚未作出判决吗?” 桂棹沉默不语。 倒是苏月皓说了一句:“现在京城只是在议论沈家谋害长公主一事,并无沈家被处决的消息。” 苏月皎跌回到床内,心中却在飞快地思量:这么多天没有沈家被处决的消息,要么就是沈家即将被释放;要么就是……皇帝准备钝刀子割肉了。 她想到最后一种可能,心中立刻凉了半截。 若是皇帝一口咬定沈家是毒害长公主的凶手,那么沈氏上下,肯定难逃一死。这个罪名看起来荒诞,可是也最有效,因为沈家一直爱惜羽毛,无论是沈沧、沈海,还是沈阙之、沈闵之,还是其他沈家的族人,基本上都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也许是正因如此,这样完美无瑕又树大招风的沈家,让皇帝觉得受到了威胁,所以不惜赔上自己的妹妹,也要将沈氏尽数关押,静候一个合适的机会发落! 她眼前一亮,继而猛地灰暗下去! 因为这样一来……沈家大厦将倾,已成定局! 桂棹的出现似乎为苏月皎打了一剂强心剂,她翻身下床,身着一袭月白色中衣坐在花梨木小几前,一边迅速磨墨,一边对苏月皓道:“月皓,待会儿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一定不要让别人发现!” · 京城的事情,对于远在虢国的长蓁是不知道的。 她和容浣尘分别之后,便坐在客栈一楼的一角,冥思苦想对方的前置任务是什么。 按照之前系统的提示,的确是“不死不休”没错啊……可是容浣尘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沈长渊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别琢磨了,饭都上来了。” 长蓁回过神来,朝对面的沈长渊一笑,正准备开吃,却冷不丁听到了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人的讨论:“听说大业那陇西郡王的小女儿,还挺漂亮的,只不过被充作官奴了,也很是可怜呐。” 旁边有人附和:“大业皇帝这次封锁全部关隘,想来就是为了抓她吧。” “说来也奇怪,陇西郡王尚未被处死,却为何急着捉人家女儿了?” “哎,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情,考虑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好好吃饭罢,待会儿还有个诗会呢……” 陇西郡王尚未被处死?! 长蓁心中大骇,陇西郡王和他夫人,当时可是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的! 为何宣御帝要瞒下陇西郡王的死讯?! 第69章 宿酒才醒厌玉卮 虢国虽文人辈出,可是仍旧属于西北地界,民风也甚是淳朴。因并不涉及本国的朝政,方才那群人的说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制,是以长蓁和沈长渊都听得一清二楚。 长蓁看向沈长渊,发现他的眉头几乎都拧在了一起,薄唇紧抿,明显是在思索什么。果然不出长蓁所料,片刻之后,他豁然起身,对长蓁嘱咐了一句“看好阿泽不要乱跑”之后,就匆匆离去。 长蓁自然也没有心情继续吃下去,看沈长泽吃得差不多了,就带他直接上了楼上的房间。 沈长泽尚不到四岁,虽然对于自己和哥哥姐姐的处境有那么一丝半点的了解,可除了最开始的逃亡,其他时候并没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再加上他性子跳脱,无论是在长公主府还是在永寿宫的时候,明盛和褚太后都很是宠他,结果养出来这么一个不知人间疾苦、无忧无虑的性子,自然是吃饱之后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长蓁看着弟弟叹气。沈长泽可以睡,可是她不可以。她还在思索两件事情,一是容浣尘的前置任务到底是什么;二是叶檀究竟受到了什么处罚。 第一件事她已经想了好大一会儿了,实在琢磨不透,只得求助外援:“系统?9527号系统?” 系统应声而出:“尊敬的9527号女主,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容浣尘的前置任务是什么。” 系统有些为难:“这个……9526号用户是高级vip,您无权查看他人任务。” 长蓁心头一跳:“那他可以反过来查我的前置任务吗?” 系统理所当然道:“当然不行了,作为一个英明神武的系统,我们对于每个用户的需要完成的任务都是有保密程序的。” 长蓁揉了揉太阳穴,强压怒气:“那你方才为什么要强调9526是高级vip的事实?” 系统仍旧是理所应当的模样:“因为那的确是事实。” ……长蓁被他揉搓地简直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她有些颓废道:“这个身体马上就十岁了,不死不休的前置任务要怎么完成啊?” “这个……”系统犹豫道,“我们工作人员有规定,除非在用户遇到紧急危险,其他时候不得主动提供帮助。”他接着补充道,“就像上一次,如果在长公主府密道里的时候,穆斯飞把你揪了出来带到皇帝面前,一旦被皇帝软禁或者关押,要靠你自己逃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本系统才会帮助你。” “可是,如果我完不成前置任务,不一样是个死吗?这难道还不算危急吗?”长蓁循循善诱,“我死了你不也就没活干了么?你就给我一丁点儿提示,好不好?” 系统义正言辞道:“万万不可!作为一个高尚的系统、一个纯粹的系统、一个有道德的系统、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系统、一个有益于人民的系统,我怎么会做出这样有悖我职业道德的事情!此事休要再提!” 长蓁没想到他突然这么有骨气,心中更颓废了,却听到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是铁打的系统流水的用户,我才不害怕呢。” 长蓁听清楚他嘀咕的是什么之后,心中忽然一冷! 可是她纵使有些心寒,也对系统的厚脸皮无可奈何。只得把心思转向另外的一个问题——叶檀现在怎么样了? · 巩昌府。 叶府的正厅内,正对着大门的正座上坐了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男子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之势,身着一袭厚重的漆黑盔甲,更衬出常年领兵在外的慑人威势。他看着面前如青松翠竹般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不由分说地喝道:“跪下!” 年轻男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目光中却有了类似中年男子的冷凝,他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常年统领大军、驻兵在外的虎贲将军——叶世钧了。 而那位年轻男子,正是长蓁心心念念的叶檀。 叶世钧看着一动不动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沉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让你跪下?” 叶檀虽然跪在那里,可是脊梁挺得很直,声音也很沉稳:“儿子不知。” “那你可知,我亲自前来巩昌府,究竟为何?” “儿子不知。” “那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误?” “儿子不知。” 接连三个“儿子不知”,终于成功点燃了叶世钧的怒火,他豁然起身,指着叶檀怒道:“逆子!是谁让你放走的沈家人?!” 叶檀依旧是直挺挺地跪着的,头也不抬,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丝少年在这个年龄独有的喑哑:“儿子擅自决定,还望父亲海涵。” 叶世钧冷哼一声:“海涵?最新消息,除去沈长渊、沈长蓁和沈长泽,沈家在京族人全数被押,陛下八百里加急封锁所有关隘,对外说是搜捕罪奴权永宁,可是你我都心知肚明,陛下此举究竟为何!” “那又如何?”叶檀猛地抬起头,一双本就寒冷如冰的眸子迸射出冷冷的光,“父亲是陛下重臣,早在一年前就收到了消息,才让咱们家全数从京城撤离。可是您当初为何不向沈府或者长公主府通个气?若是您能放出一点点消息给沈家人,沈家何至落到如今这等任人宰割的地步!” “放出一点点消息?”叶世钧嗤笑一声,“若是我敢放出一丁点儿消息,陛下就不会放心让我手握重兵了!” “那您就看着沈家一步一步踏入皇帝的圈套?”叶檀语声讥讽,“父亲,想必您早已忘记,当初是怎么安排我和明媚接近沈家人,然后利用明盛长公主替您归还虎符的事情了!” “你现在莫不是在责备我?”叶世钧呵斥道,“若不是我深谋远虑,提早将虎符归还圣上,那么现在我们和沈家的下场便是一般无二!” 叶檀摇了摇头,只是目光愈发清冷:“儿子不敢责备父亲。”他话锋一转,“儿子只是敬佩父亲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好手段!” “你这个逆子!”叶世钧勃然大怒!抬起脚刚想踹向叶檀,忽然又收住了,负手走到门外,喝道,“来人,叶檀出言无状、以下犯上,拉下去给我打二十军棍!” 他回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冷冷道:“打完二十军棍,你便随我回宁夏去!回去再慢慢找你算账!” · 虽然二十军棍听起来很吓人,可是施刑的人并不可能真正实打实地打下去——开玩笑,那可是将军的小儿子!怎么能和其他皮糙肉厚的士兵蛋子相提并论! 于是下手自然轻了许多。 叶檀领了二十军棍之后,自然有军医赶紧替他上药。上完药之后,只是觉得火辣辣地疼,并不是不能忍受。可是即使能忍受,骑马走路也都成了问题,于是叶世钧亲自拨了一辆马车,让叶檀趴在里面,随自己回了宁夏。 叶夫人不曾想,最疼爱的小儿子去巩昌府走了一遭,回来时就变成了这幅模样。不由得眼泪汪汪地埋怨丈夫:“老三才多大,你居然也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狠手?”叶世钧冷哼一声,“你是不知道,这个逆子做了什么事情!”然后把叶檀放走沈家三兄妹的事情告诉了叶夫人。 叶夫人叹道:“原本我们算计了人家,栾之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妇人之仁!”叶世钧喝道,“什么情理之中?若是陛下知晓人是老三偷偷放走的,能饶得了我们叶家?!” 叶夫人扭头看向里屋趴着一动不动的叶檀,眼泪又上来了:“那你好好说说他不就成了?老三一向懂事,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来他是会听的!何必把他打昏过去!” 叶世钧失笑:“老三的倔脾气你难道不知道?不打他一顿,他是不会跟我回来的!” …… 趴在里屋的叶檀,其实并没有昏过去,他只是闭上眼睛在想事情。 他想到当初叶家全家离京的时候,她和沈长渊前来送行,她声音清澈得像是山间的溪流:“三哥,你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大人物,沙场上刀剑无眼,你与我们兄妹二人相交一场,又屡次救我们性命,我……不希望你有事。” 而自己在巩昌府见她的时候,本以为是自己是把她当妹妹看待,才会有那么一些小小的雀跃,可是当她和自己大吵一架之后即刻要走,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痛楚,才让自己愈发清醒。 想来,自己对她,并不仅仅是兄妹之情罢? 还有沈长渊,当初他对自己的姐姐叶明清,低声许下的诺言,“等她及笄了,我定会不远万里去迎娶她,让她千万等我。” ……曾经那样真挚的诺言,想来也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了。 当初意气风发的沈家人,何曾想到后来的变故?他们三人千里逃亡,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不知凡几,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遵从父亲的安排,没有刻意接近他们,如果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能够早早知晓父亲的算盘,那么沈家或许可以早作打算,她也可以躲过这一劫! 一切的一起,都是自己造成的! 这个念头好似一个小小的火苗,在叶檀心中愈燃愈烈,烧得他痛彻心扉。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内心虽如火在燎烧,双目却迸射出如冰霜般刺人的光芒! 第70章 一霎好风生翠幕 发生在叶檀身上的事情,长蓁是不知道的。此刻她正在百无聊赖地查看自己系统包裹中的一些道具。 因为前置任务尚未完成,主线任务无法开启,所以包裹中的道具仍旧是自己在京城时候的那些东西。长蓁正在翻翻找找,却突然又接到了一封邮件。 长蓁点开它,果不其然,是来源于容浣尘: “长蓁: 明日辰时,可否在你所下榻的客栈内等我?有要事相商。 容浣尘。” 长蓁现在对容浣尘这个名字,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要说喜欢,倒也算不上;恨就更不至于了。大多是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感觉,因为毕竟在这个偌大的架空朝代,只有他们二人是来自于现代,自然有一种心理上的亲近感。 可是这种心理上的亲近感,却是岌岌可危的。原因自然显而易见:由于那个坑爹的系统的失误,二人之中,只能留下一个人在大业。这样一来,即使是她想和容浣尘成为朋友,也会在靠近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怀疑:他下一秒不会动手吧? 如果每次见到容浣尘都抱有这样的心态,又该如何成为真正推心置腹的好友? 想来系统之所以设置这样的任务,也是为了避免相邻用户之间的交流。可是对于那个不死不休的前置任务,她又心存犹豫:如果是要杀人的话,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动手的;可是一旦容浣尘的前置任务也是不死不休,他虽然看起来温润如水的样子,可万一这些只是他的假相的话,那么最后逃不开一死的,岂不是自己? 可如果他的任务不是不死不休呢……? 长蓁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将这个问题一放,就去睡了。 次日一早,长蓁刚刚洗漱完,小二就来敲门了:“姑娘?楼下有一位容公子在等您。” 长蓁答应了一声,那边沈长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姐?是谁呀?” 长蓁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我上午有事出去一趟,你等下睡醒之后,就去找三哥,千万不要乱跑!” 沈长泽一翻身又睡过去了:“好……” 现如今不比当初,长蓁只有一身可以外出的衣裳,首饰钗环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但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打扮的心思,就素面朝天地出了门。 · 容浣尘正在客栈一楼打尖的地方踱来踱去,等着长蓁下楼来。虢国本就极小,他又颇负盛名且气度温和,自然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容公子,等人呐?” 容浣尘浅浅一笑:“嗯。” 便有人打趣道:“不知是谁家女子,能有此荣幸,能让‘草书圣手’屈尊等候?” 容浣尘唇角微勾:“一位故交好友。” 他只是点出了所等之人的身份,却并未否认是个女子,于是众人的目光就更热切了,霎时间八卦之火可以燎原,无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纷纷盯住楼梯。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楼梯上果然走下来一位姑娘。 众人一见就怔住了。 这个姑娘虽然打扮极为素净,身形也比较消瘦,可是小小年纪,便生得眉如远山,眸似点漆。自楼上缓步而来,清瘦的身形更显宽衫广袖,行动舒展,行动间若流风回雪,似有衣带当风。简简单单的一袭白衣,不着钗环脂粉,却轻而易举地攫住众人目光。 容浣尘素来知道沈家人都生得一副好皮囊,长蓁自然也不例外,可是现在见到的她和在京城之中所见的她,真的很不一样。初见时后,她盛装出席万国来朝的御宴,虽妙语连珠,可是不过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她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似乎眉眼之间都有了不小的改变,愈发成熟深邃,让她再也不能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笑容灵动的长乐郡主联系起来了。 在场的人翘首以盼,见果然走下来一位素衣雪月、清丽脱俗的姑娘,可是……这姑娘,为什么年纪这么小!虽然姿容秀丽,可是十岁出头就已经是极限了罢! 于是看容浣尘的目光就很莫测。 容浣尘何等敏锐的人,自然能感受到众人诡异的目光,更不用说还能听到旁边人粗嗓门的“窃窃私语”:“看不出来哎,容公子口味好重!” “莫非大业民风即是如此?不然的话,怎得容公子去了一趟大业,就……” “张三兄言之有理,容公子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居然好这口!” 众:“#¥%&……” 容浣尘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 · 长蓁一走下楼梯,就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直接或间接的打量。她并没有管旁人的目光,一抬眼就看到了容浣尘。他身着一身雨过天晴色的直裰,腰系一条淡青色丝绦,显得整个人如玉立的翠竹一般。 长蓁目不斜视地朝容浣尘走了过去,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么事?” 容浣尘低头含笑着看着她:“我先带你去用早膳。”说罢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背后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瞧瞧瞧瞧!都牵上小手了!” “别瞎说,这女孩子年纪这么小,该不会是容公子的私生女罢?!” 这下不仅仅是容浣尘,长蓁的脸色也黑如锅底了。她一出了客栈的门,就把容浣尘甩开了:“你几个意思?” 容浣尘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长蓁抬起头瞪了容浣尘一眼,她现在比之前消瘦了不少,一张宛若莲瓣的小脸上,眸子如莹玉一般愈发显得晶莹剔透,明明是瞪人,却变成了似娇似嗔的埋怨,容浣尘就不由得心中一动,语声愈发温柔:“走,带你尝尝虢国有名的饸饹。”说罢,再次自然而然地牵住了长蓁的手,施施然前行。 长蓁看着斜前方这个举止明显怪异的男子,又瞄了一眼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心下狐疑:“这个人……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第71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鎏金博山炉悄无声息地燃着若有似无的香气,一圈一圈萦绕在偌大的殿内,熏得人昏昏欲睡。 明盛幽幽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镂着缠枝花纹的半透明绡纱床帐之中,身上盖着绣着金色凤凰的锦绣缎被,一抬头就能看到宽大的床榻四角,用来勾住帐子的竹枝型玉钩。 她试着抬了抬手臂,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她神智有些混沌,再加上博山炉内所燃香料的缘故,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流香水榭的外围种了一圈儿梨花,早春的暖风柔柔软软,吹得人和花朵都微醺。满枝头的花朵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如轻软雪白的烟罗,映着日影朦胧,伴着水光潋滟,仿若一副轻笔淡墨的山水画。 年幼的小公主和宫女们正在水榭附近玩捉迷藏。小公主的眼睛被蒙上,正在咯咯笑着四处寻找:“岫玉!琉璃!别躲了!我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小公主旁边围了三四个粉色衫子的小宫女,都在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也不吭声儿,只是抿着唇笑。 小公主寻寻觅觅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捉到任何一人。她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忽然展颜一笑:“岫玉!就是你!不许躲开!!”然后就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猛地一扑! 果然捉到一个人。 来人不说话,小公主得意地笑了,拽下蒙住眼睛的绸带,笑道:“岫玉你怎得……皇兄?!” 来人是一位身量比小公主高不了多少的小少年,一袭明黄色锦袍,四爪金龙在锦袍上张牙舞爪,正是太子箫衡宣。他看着面前笑得有些勉强的妹妹,沉下脸来:“阿元,昨儿刚刚因为你偷偷跑去翰墨轩,而挨了父皇好一通训斥,怎得今天就又玩了起来?” 小公主笑得有些尴尬:“那个……有花堪折直须折么。”继而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再说了,父皇虽然训了我,可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的,就像皇兄你一样,昨日多谢你一力将此事担了下来。皇兄最好了!”说着笑眯眯地蹭了过去。 “你呀。”箫衡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面前的妹妹,“你这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改它做什么呢?”小公主正在把玩箫衡宣腰间悬挂着的一块墨色玉佩,有些漫不经心,“难道你和父皇母后舍得打我么?” “自然是舍不得的。” “那便是啦。”小公主的一双凤眼笑成了月牙儿,“你们舍不得打我,自然都会护着我,那天下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箫衡宣想了想也是,勾唇笑了:“阿元,我们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 明盛从梦中醒来,发现脸颊两侧湿湿的,想起遥远却恍如昨日的曾经,似乎大梦一场。 梦中的梨花香气依旧清晰可闻,可是春晖争烂漫,日薄桑榆晚。渐行渐远的,是三十余年流转的光阴。 · 虢国。 容浣尘带着长蓁吃完饸饹之后,便“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几乎走遍了四分之一个虢国,也没告诉她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只是不疾不徐地领着她游山玩水。 长蓁心中素来藏不住事情,在容浣尘送她回客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你的前置任务……究竟是不是不死不休啊?” “当然不是了。”容浣尘诧异地看向她,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惊讶,“怎么,你我的前置任务,竟然是不同的吗?” 长蓁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观他的惊讶不似作伪,于是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和容浣尘之间,似乎还有那么一些转寰的余地。 第二日,容浣尘又来找长蓁,依旧是带她出去四处玩耍。 第三日仍旧如此。 到了第四日,即使是迟钝如沈长泽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他在傍晚长蓁回到房间之后,煞有介事地和沈长渊来了个“双堂会审”。 在双堂会审之前,沈长渊这么交代弟弟:“待会儿你先问你姐姐这几天都和谁在一起;然后我再问她去做什么了;你再问她为何要去……”他细细讲了一遍,然后问,“记住了么?” 沈长泽眨巴着一双亮如莹玉的大眼睛:“记住了。” “阿泽真乖。”沈长渊满意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然后和他一前一后踏入了长蓁的房间。 长蓁坐在桌子边,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看到二人一同进来,并且都是明显怀揣心事的模样,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姐,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喜欢容浣尘?!” 这小子问的也太直接了吧!沈长渊恨不得一头杵在地上,感情刚刚我说的那些,都被当成耳旁风了!可是这个傻弟弟话都问出口了,他只得摆出一副“不是我教的”表情,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长蓁的对面。 长蓁一开始只是诧异,随之而来的便是啼笑皆非:“阿泽,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因为你最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呀。” 长蓁微微敛了笑意:“我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幺蛾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不过是互相试探罢了。” “互相试探?”沈长渊眯起了眼睛,“试探什么?” 试探什么?自然是试探彼此的前置任务了!可是长蓁当然不可能这样回答他,于是她道:“他在试探我如今到底价值几何吧。毕竟在咱们家出事之后,他也算是第二个熟人了。可是他既不会像叶檀那样帮我们,又明显不想涉足大业的这一滩浑水,所以这几日和我虽然共同出行,可是绝对称得上是‘同床异梦’……” 她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把沈长渊绕晕了:“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他为何要试探你价值几何呢?” 长蓁正准备继续拿话绕他,可是忽然之间,她却想到了一件事情,就是在自己踏足虢国之后,容浣尘发给自己的那一封邮件。 她顾不上回答沈长渊,匆匆找出来那封已经被标明“已阅读”的邮件,点击打开。 “长蓁: 见字如面。 其实在你踏入虢国的时候,我便收到了系统通知,想来你已经做好了完成‘不死不休’任务的准备。既然如此,请你来到西山出云亭,我们在那儿面谈如何? 容浣尘。” “想来你已经做好了完成‘不死不休’任务的准备”……他的任务也是不死不休!不然他不会知道这个任务的名字! 那么他在第一天,自己问他的时候,就是在说谎! 想来他看自己不记得此事,索性打蛇随棍上,毫不客气地骗了自己!! 那么这几天,他岂不是就当自己是个小丑一样,玩弄于鼓掌之间?他说不定心里早乐开花了!! 长蓁豁然起身,刚想冲出门去,想了想却又硬生生地逼着自己坐下了。她咬牙切齿地想:容浣尘,你最好明天能给我一个好点的解释! 沈长渊看长蓁的脸色骤然变化,担心道:“蓁蓁……你怎么了?” 长蓁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又是和容浣尘有关?” 长蓁没有吭声。可是观察细致如沈长渊者,自然能看出来她这算默认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声音轻柔:“蓁蓁,这一路行来,你受苦不少,哥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是,哥哥不希望你因为一些事情,改变曾经的模样……活下来已属不易,万万不可因为外物,而迷失了你的本心……” “那我问哥哥,何为外物,又何为本心?”长蓁抬眸淡淡地打断沈长渊,“是如哥哥每日无所事事,还是如阿泽这般没心没肺?宣御帝对沈家痛下杀手,我们是活了下来,可是我们的苦痛又有谁知?在虢国的生活,实际上无异于苟且偷生罢了。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一路逃亡至此,唯有叶檀伸出援手,其余的人,哪个不是想试探、算计一番?想来他们的本心,早就不知道是不是被狗啃了!” 她这话说得极重,甚至连沈长渊和沈长泽都捎带了进去。可是她方才气急了,一旦开了头,索性一吐为快:“沈家的确树大招风,可是那宣御帝又岂是什么好鸟?他有意树起我们家这面大旗为二皇子保驾护航,临了却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过河拆桥,这难道是君子所为?还有被他抓走的那些我们的亲人,又该找谁去诉苦?!娘她事事为皇帝考虑,可是皇帝又对她做了什么?一个蹩脚的‘沈府有人毒害长公主’这个借口,就敢下狠手捉拿百年肱骨沈家,他又岂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她这番话说得极重,开头几句,甚至连沈长渊和沈长泽都被捎带了进去。可沈长渊听了妹妹的讽刺之后,只是若有若无地苦涩一笑,并没有追究,倒是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一点:“蓁蓁,你说实话,是不是容浣尘在算计你?你对哥哥说实话!” 长蓁狠狠说完那一番话后,气就消了大半。她方才在气头上才会口不择言,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反倒出奇地镇定:“并没有人算计我。哥哥不要担心。” 沈长渊见她心情不好,也不追问了,只是起身拉起沈长泽:“阿泽今晚和我睡,蓁蓁你冷静一下,早点休息吧。” 长蓁目送着二人关门离去,咬了咬牙,静坐片刻,喊出了许久没有露头的系统:“系统,距离‘不死不休’这个任务的结束,还有多少日子?” 第72章 为谁消瘦减容光 这一晚,注定是长蓁的不眠之夜。 她原本在来到大业之前,一直是得过且过的性格,学习成绩不好就不好了,只要自己过得开心舒服就万事大吉,基本没想过要去争取什么。 唯一一次激起她斗志的事情,还是高她一级的前男友考取了重点之后,领着系花女朋友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于是这才有了她在高考前熬夜抱佛脚之事。 而到了大业之后,托系统的福,家境比之前更加富庶,明盛长公主和沈阙之对她简直是百依百顺,外加褚太后这个爱女如命的母亲作为自己的强大后盾,让她原本就不会争强好胜的心,愈发“静如死水”——毕竟自己不争不抢就已然富贵如斯,那又何必再费心强迫自己去做一些原本就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事情? 而昨日,她偶然发现容浣尘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真的被气着了。 说实在话,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到这么大,长蓁真的是第一次被气成这个样子。因为容浣尘此举不仅仅是在鄙夷她的智商,更多的有一种目中无人的蔑视——连我曾经给你发过的邮件中明明白白写清楚的事情,你都能视而不见,那么被我耍了也是活该! 她承认自己有的时候的确有些反应迟钝,可其实大多时候,自己对于一些显而易见的挑衅不是害怕回应,而是懒得搭理。 就像当初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叶明媚,就像不过初识就说“我喜欢你”的容浣尘。对于这样的人和事,她一视同仁得很,都是一笑置之了,可是这不代表她是蠢、不代表她识人不清,更不代表她愿意被人随心所欲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长蓁静静地和衣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来到大业之后的这几年,着实是失败地很。一开始是活在明盛的庇护之下,万事无忧无虑;沈家倾覆之后,又被沈长灏冒死救下;而在逃亡途中,遇到沈长渊之后,又是事事皆有人挡在她的前头;还有巩昌府叶檀毫不犹豫地放自己离开……自己昨天说沈长渊“终日无所事事”,沈长泽“每天没心没肺”,可是自己不也是如此么?每天消极地等着容浣尘行动,自己又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积极主动的行为? 抛开有关系统前置任务之事不提,那个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的沈家、那位为自己提供了锦衣玉食的长公主,他们有难,自己难道可以置之度外么?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覆灭么?! 可是自己最近又做了些什么呢? 她思及此处,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沈长蓁,你真是个懦夫!” · 次日一早,长蓁早早地起身了。她照了照铜镜,昨晚一夜未睡,本来就微微深陷的眼眶外围一圈淡淡的青色,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可是再也没有桂棹她们拿着剥好壳的煮鸡蛋,为自己去掉眼圈上的乌青了。 她喊小二来打了一盆凉水,把凉水扑在脸上,强迫自己不去回忆以往之事——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由得她分心。 可是当她尚在梳洗的时候,沈长渊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入,看到长蓁便问:“蓁蓁,阿泽在你这儿么?” 长蓁诧异地抬起头:“不是说昨晚阿泽和哥哥你睡吗?” 沈长渊英挺的剑眉紧蹙,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焦灼:“阿泽不见了。” “什么?” 沈长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长蓁简略地解释道:“昨晚睡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是今天早晨我一醒来,就发现他不见了。我以为来了你这儿,可是……” 她抱着一丝期望问沈长渊:“会不会是阿泽出去玩了……?”可是话一说出口,就立刻被自己否决了:阿泽这几日虽然都是笑眯眯的,可是他自幼聪慧,自然明白如今的状况的确今非昔比,是以除了和哥哥姐姐在一起,基本不曾外出;再加上昨日自己还曾出言训了他一句……想到这里,长蓁头都快炸了,简直心乱如麻:如果沈长泽真的遇到不测,自己岂不是最大的罪人?! 可是事已至此,她再多做埋怨也没用,她正准备和沈长渊出门寻找时,迎面便撞见了一个人。 是容浣尘。他身着一袭玉白色蟒袍,头束白玉冠,端得是风姿清雅。若是在往常,即使是长蓁与他之间颇多芥蒂,也不得不赞一声:好风采! 可是现下长蓁却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她一把抓过容浣尘,抬起头对他道:“我弟弟不见了,你是虢国人,你帮我找一找他……好不好?” 容浣尘被她攥住袖子的时候就有些怔住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一双素来顾盼流连的妙目,居然蕴了盈盈欲落的泪,嫣红的朱唇微微颤抖,一张莹玉似的小脸上写满了我见犹怜,是他从未见过的楚楚可怜的样子——容浣尘猛地摇了摇头,暗骂自己一声,然后迅速答应道:“我去联系我的好友们。” 说罢转身离开。 长蓁并不确定容浣尘真的会帮自己,毕竟二人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的,再加上昨日发现他将计就计地欺骗了自己这么多日,若是按长蓁以往的脾气,自然是不与他产生一丝瓜葛为好。 可是眼下他们兄妹三人孤身在他国,资源人脉一应全无,银子也用得快见底儿了,仅凭二人之力要如何寻找一个大活人?少不得要拜托容浣尘了。 她暂且将自己和容浣尘的恩怨压在心底,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多谢容公子!” 容浣尘的脚步微微一滞,然后摆了摆手,又快速向前走去。 长蓁和沈长渊目送着容浣尘离去后,长蓁提议:“哥哥,待会儿你往东找,我往西找,不论是否找到,午时都在这儿集合,如何?” 沈长渊不同意:“蓁蓁,你才不到十岁,你在客栈里待着,不许出来。” 长蓁本身的年龄自然不止十岁,可是她当然不能将此事告知沈长渊,只得搬出另一个理由:“阿泽的失踪……说来应该是因为我昨晚的言语,我铸下大错,哥哥难道不给我悔过的机会吗?” 可是向来事事依她的沈长渊,这次居然没有答应她。他摸了摸长蓁的脑袋,沉声道:“不关你的事,蓁蓁,好好地待在客栈里。”说罢他将长蓁往房间内一推,然后手起锁落,居然把长蓁反锁在了房间里! 长蓁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抬手狠狠地砸了一下门,门纹丝不动。长蓁气急,却无法破门而出,只得静静地坐在桌边,期盼沈长渊或者容浣尘能尽快将沈长泽带回。 可是天不遂人愿,长蓁等了大概两三个时辰之久,却还没有等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思索许久之后,她决定求助于系统。 系统应声而出之后,长蓁对他道:“我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提过我有三种女主特权?” 系统似乎没睡醒,打着哈欠条件反射性地回答:“即您拥有自主选择本人姓名权、选择男主权、以及救急权。” 长蓁直截了当道:“我要使用救急权。” “……”系统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确认,“确定使用‘救急权’?” 长蓁咬了咬牙。 她现在在大业不过度过了短短几年,甚至连前置任务都没有完成,主线任务也尚未开启,就要使用唯一一次的救急权吗? 沈家大仇未报、自己身似浮萍、叶檀不知安危、前路渺无希望……一切的一切,都是尚是未知数的。前路不可见,山海不可平,谁知道前方究竟有荆棘还是有泥淖?现在就用掉珍贵如斯的救急权,真的值得吗? 如果万一之后遇到了足以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事情,又该如何? 可是沈长泽毕竟是因为自己才离开…… 长蓁选择了确定。 系统在震惊之余,也恢复了一个“系统”应有的素质,开始冷冰冰地按流程行进:“尊敬的9527号女主,您有选择场外求助、向男主求助,或得到一样新技能三种求助方式。” 长蓁选择了向场外求助。 系统跳出一行“和蔼可亲”的提示:未携带古今通讯工具,不可选择场外求助! 长蓁接着选择向男主求助。 又是一行提示:未开启主线任务,男主人选未定,不可选择向男主求助! ……长蓁压住火气,耐着性子选择了最后一项:得到一样新技能。 好在这次系统没让她失望,“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音过后,系统这次跳出了一行真正和蔼可亲的提示:恭喜9527号女主成功习得武林秘籍“千里眼”! 长蓁迫不及待地点了使用。使用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名为“千里眼”的技能虽然看起来噱头不小,可实际上就是一个类似于“xx地图”之类的app,不同的是,在地图上能搜索到的是各种建筑物,在这儿能搜索到的是每个人身处的位置! 长蓁在搜索框内输入“沈长泽”三个字,经过一阵扫描之后,地图上出现了一个正在移动的小点,正是沈长泽所处的方位! 长蓁大喜过望! 可是当她看清沈长泽移动的方向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沈长泽去往的方向,正是他们刚刚逃出来的巩昌府! 第73章 梦里浮生足断肠 长蓁简直大惊失色! 她在震惊之后,立刻怀疑这个技能的准确性,她自从许久之前撤销使用了“防御之心”后,如果是系统存在的场合,所思所想基本瞒不过系统,于是系统立刻不满意了:“你自己试试不就得了?” 他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于是长蓁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输入了“沈长蓁”三个字。 地图上出现了一个闪烁的小点,果然是现如今自己所在的方位! 长蓁想再次确认一下,于是输入了“箫蘅元”——也就是明盛长公主的名字。这个app搜索了一阵,然后一个代表箫蘅元的小点闪烁不停,正是在大业的皇宫之内! 长蓁这下不疑有他,起身就往门外冲去——可是她冲到一半停住了,门被沈长渊锁起来了,自己要怎么把沈长泽去往巩昌府的消息送出去呢? 长蓁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心情愈发焦躁,可是还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倒是系统着实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了一句:“尊敬的9527号女主,友情提示:您可以向9526号用户发送私人邮件。” 长蓁眼前一亮,对呀!没想到系统也是蛮有人情味的!她在系统界面匆匆找出那个信封模样的图标,发现居然可以发送语音,于是向容浣尘发送了一段语音: “容公子,我弟弟沈长泽现在正在往巩昌府而去,我被我哥哥锁在客栈房间里出不去,拜托你千万要拦住他!事后必有重谢!!” 伴着“嗖”的一声,系统显示邮件已经成功发送。而容浣尘的回复也很快、很简略,两个字“好的”。 长蓁松了一口气,似乎周身的劲儿都泄了,找了个略微轻松的姿势歪躺在床上。可是很快她就轻松不起来了:因为这破系统提示她:“成功发送语音邮件,用时五秒,扣除包裹内金币五十枚。” 五十枚金币?!长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本来就属于贫下中农,包内的金币本来就不多,这破系统一个五秒的语音邮件就咬走了自己的一大块肉,长蓁怎么会不心疼! 她在心疼之余,查看了一下文字邮件的费用,不查不要紧,一查她更生气了——千字只需金币一枚!怪不得容浣尘那厮每次都是走文字流! 可是金币既然被系统咬走了一大笔,再苦恼也是无法,长蓁只得盯住那个显示着人物的地图,借此转移注意力。她输入“容浣尘”,发现他正是往巩昌府的方向而去,心下稍定,暗自祷告,希望容浣尘能在沈长泽到达巩昌府之前将他拦下。 她正在心中着急之时,却听门口处有若有若无的咯噔一声,她以为是沈长渊回来了,正待出声,脑中却骤然警铃大作!长蓁心道不好,四处一看,急中生智,赶在来人撬开门锁之前躲进了床底! 系统响过警铃之后,就是一连串急促的嘱咐:“来者不善,你千万不要出声!” 长蓁尽力屏住呼吸,随着“咔哒”一声,门锁开了,来人推门而入,伴着大大咧咧的说话声:“……他这么说,我们这么办就……咦?” 有脚步声在房间内响起,长蓁暗暗算了算,觉得这个房间内至少进来了三个人。 果不其然,另一人也“咦”了一声:“浣尘不是说,人就在这个房间里么?” 第一个大咧咧的人粗声粗气地:“就是啊!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把人送到巩昌府去呢!” 第三个人似乎较为沉静:“我们在这个房间内四处找找罢,毕竟他说这是大业皇帝要的人,千万不能丢了。” 这一句话恍若平地一声雷,炸得长蓁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千算万算,以为容浣尘是为了前置任务才和自己这几天连续呆在一起,可万万没想到他早就和宣御帝搭上了线! 很难形容长蓁此刻的心情,她现在既惊且怒,首当其冲的想法就是恨不得将容浣尘一点一点地撕碎! 继而想起她方才刚刚告诉容浣尘自己弟弟的行踪,心中又是猛地一抽痛:如果阿泽一旦落入容浣尘的手中,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捞不着好的! 自己的确是罪魁祸首! 长蓁的眼泪滚滚而下,为了避免痛哭出声,她紧紧咬住颤抖的嘴唇,直到口腔中溢满了血腥味也没有松口。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双脚停在了床边,那人俯下身子朝床底下看了看,恰好和长蓁对视在一起! 来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丫头,果然躲在这里呢。”说罢伸手要揪长蓁出来。 可是他的手刚刚伸入,长蓁便猛地扑了过去,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来人吃痛,连忙把手抽回来,在看到手上一个微微渗血的牙印后,他不怒反笑道:“浣尘说得不错,这个丫头果真十分难对付。” 另外两人见他已经挂了彩,心中都生出了提防之意,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去,七手八脚地拽住长蓁的衣服,把她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三人配合默契,一人桎梏住长蓁,另外两人拿出早已备好的绳子,将长蓁捆了个严严实实! 长蓁目光凌厉地盯着这三个人,声音嘶哑:“你们让容浣尘来见我!让他回来!!” 其中一个男子笑得很张狂:“浣尘很感谢你呢,要不是你,他还不知道沈长泽在哪里呢。” 听闻此话,长蓁的眸子中寒光乍起!抬起腿狠狠地踹了那个男子一脚! 她虽然一直跟随朱羽卫的女统领习武,可是仍是年小力弱,那男子不过微微一晃,倒是长蓁自己,因为被捆得太过严实,朝相反的方向倒了过去! 她的头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眼前一阵眩晕,她努力想睁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一切,却无法抵抗脑中一拨又一拨、如潮水般袭来的疼痛…… 在长蓁晕了过去之后,方才被她踹了一脚的那个男子,恨恨地踢了地上的小姑娘一记:“小小年纪狠辣如斯,方才怎么没看出来,竟然是一条小美女蛇呢。” 另一位面色沉稳的男子,阻止了这个人更多的动作,沉声道:“事不宜迟,还是按照容公子的吩咐,赶紧把人给他送过去吧。” · 京城。 苏家府邸。 苏夫人对于自家几乎整日不言不语、以泪洗面的大女儿,简直心疼得不得了。这一日,她又站在苏月皎紧闭的房门前,苦口婆心地劝道:“月皎,不是娘胆小怕事,只是沈家这浑水,你的确淌不起。是谁一心想让沈家覆灭?不是你爹不是你娘,是当今圣上啊!” 苏月皎声音冷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上的错误之处,自然需要有人将其指出!而爹身为通政司左通政,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勤于纳谏本就是分内之事!” 苏宜本是来听听夫人劝解女儿进展如何了,却不防听到了大女儿的这么一番言语,当即斥道:“纳谏是御史台的事情!你爹我管不了这么宽!” 苏月皎立刻反唇相讥道:“齐威王早有令云:‘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此所谓战胜于朝廷。如果一个朝廷只有御史台方可纳谏,那便足以说明此君为昏君,不值得臣子托付!” 她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苏宜当即就暴跳如雷了:“你这个逆女!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果然没错!你听听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父亲和我谈论圣贤书?!”苏月皎毫不退让,“圣贤云‘文死谏、武死战’,父亲畏君如虎、怕死如斯,还有什么脸面妄议圣贤?!” 苏宜简直是火冒三丈啊!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恨不得冲进去一掌打死这个不孝之女算了!可是还没等他发作出来,二女儿苏月皓就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爹!不要和姐姐一般见识嘛!她不过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后宅女子,所见所闻怎么能和父亲您相提并论呢?书读得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这马屁可谓拍得十分蹩脚,可是和忤逆不孝的大女儿比起来,原本调皮跳脱的小女儿竟然显得十分熨帖了。苏宜的脸色缓了缓:“瞧瞧,月皎痴长月皓这么多岁,却没有月皓看事情看得明白透彻!” 苏月皓不着痕迹地朝苏夫人使了个眼色,一边扶着自家老爹慢慢转身,一边继续拍马屁道:“哎,这不都是父亲教导有方吗……” 待苏宜和苏夫人走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推门进了苏月皎的房间,和上次一样赶走了苏夫人派来的嬷嬷。待房间内只剩下姐妹二人之后,苏月皓埋怨姐姐道:“爹从小就夸奖你像他,果不其然,这倔脾气也是一脉相承的!” 苏月皎冷哼一声:“我可没学他的贪生怕死。” “是是是,苏大姑娘英勇之举真是举世罕见——”苏月皓拖着长腔打趣了姐姐一句,然后正色道,“姐,你那天让我送的信,已经收到了回音。” “真的么?”苏月皎从床榻上猛地起身,“他怎么说?” 苏月皓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穆统领亲口说的——渊、蓁、泽,逃也。” 第74章 故辞酒凉音色暖 苏月皓低声说完这句话之后,苏月皎的眼睛猛地一亮,可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我早应该想到,长灏身为长子,即便有机会逃走,也是万万做不出这等事情的。”可是她随即又振奋了精神,“可是这毕竟是个好消息,好在我们家和穆家是世交,穆斯飞为人只是冷漠了点,说到底也不算坏,我们能得到这个消息,还是要多谢他。” “可是……”接下来的话,苏月皓就有些难以开口了。她斟酌片刻,才犹犹豫豫道,“……不过,蓁蓁她们,应该不久就会被捉回来。” “这是为何?” “陛下八百里加急,下令封锁所有关隘,捉拿在逃官奴权永宁,可是全部的知情之人对此都心照不宣——一个权永宁怎么值得八百里加急?铁定是为了捉拿长蓁他们的!” 苏月皎这下是真的惊住了。她震惊过后,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反问苏月皓:“皇帝是疯了吗?这是要把沈家赶尽杀绝啊!” “不会的。”苏月皓虽然心中忐忑,可还是勉强地笑着劝慰苏月皎,“陇西郡王罪孽如斯,皇帝不就留了他一命吗?沈家想必也不会有事的。” “皇帝留了陇西郡王一命?!”苏月皎浑身脱力,苦笑着倒在床上,“我的傻妹妹,陇西郡王早就死了!早在逼宫那日就死掉了!权永安也死了,权家如今只剩权永宁一个小姑娘了!” 苏月皓大惊失色!“可是为何……” “不过是彰显皇帝仁慈的帝王心术罢了!”苏月皎双目空洞无神,“我以为皇帝再怎么样,都会对自个儿的亲妹妹留有一丝余地……现在想来,我真是错了。”原本灵动的美目渐渐淌下两行清泪,“皇帝果然是要有大动作了。” · 长蓁是在欲裂的头痛中醒过来的。她浑身酸软无力,只觉得浑身上下、四肢百骸像是被重物碾压过一般的疼痛。 那样的痛似乎让人连心都在发抖,长蓁紧紧地闭上眼睛,死死咬住嘴唇,晕倒前的记忆如潮水般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 她豁然睁开眼睛,却被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惊住了。 不过是几日不见,面前的这张脸庞之上的五官竟然显得愈发深邃了,一笔一划都宛若精雕细琢的美玉一般,英挺而精致。他的一双如墨玉般乌黑晶莹的眸子,蕴含了铺天盖地的恐慌,正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居然是叶檀! 长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又狠狠掐了自己一记,方才确认,真的是叶檀! 她的声音因激动和疼痛而情不自禁地颤抖:“……叶三哥。” 听她唤了自己一声叶三哥,叶檀才缓缓坐直了身体,却仍旧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姑娘: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奔波劳累,可是依旧不改她的眉眼如画,一头青丝乌黑如云,散在巴掌大的小脸周围,愈发显得一张如莲瓣的脸庞清丽绝伦。 叶檀想起来把她救下来的时候,白净如瓷的脸上沾了灰尘,被人捆着丢在马车里——那样子简直让人一想起来,心就钝钝地疼。他思及此处,目光陡然凌厉如冰锋一般:那些人,自己是不会放过的! 长蓁看叶檀突然变了目光,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另一件事情,挣扎着起身:“阿泽、阿泽在哪里?” 她本就虚弱至极,起身到一半就没有了力气,反而又倒回了床褥之中。她声音都沙哑了,叶檀看着听着简直无与伦比的难过,赶忙安抚她道:“阿泽很好,你和他都在叶府里,很安全。” 长蓁方才挣扎了几下,已经耗费了她仅剩的力气,在等到叶檀的应答之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不过刚刚合上眼睛,就沉沉入睡了。 叶檀看着她沉睡的面庞,为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口的白藕低声道:“红莲偷偷给将军报信的下场,你也知道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都记住了罢?” 他虽然声音极低,可是目光阴冷,似乎能将人的魂魄撕扯出来——白藕打了个冷战,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奴婢明白。” 叶檀“嗯”了一声,接着又道:“若人醒了,即刻找人汇报于我。” 白藕自然是恭敬地答应。 西辞见叶檀从小院内出来之后,随即上前汇报道:“三爷,那三个人已经认罪,说皆因容浣尘的指使,才会对沈姑娘下手。” 叶檀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森凉,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容浣尘,你绝对是活腻味了!”又问西辞,“容浣尘现如今关在何处?” “关在巩昌府府衙大牢之内。” “千万看好了,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再和皇帝联系上——”叶檀弧度优美的唇角,微微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若死了,蓁蓁找谁报仇去呢?” · 长蓁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好了许多。 她只不过在床上微微一动,就有人推门而入了。来人居然也是个熟人,是白藕。长蓁看到白藕,便知晓这还是在叶檀的势力范围之内,不由得心下大定。 白藕服侍她起身梳洗,收拾妥当之后又为她换上一身舒适轻便的衣裙,然后对长蓁敛衽道:“三爷在等着姑娘用饭呢,姑娘是现在去还是……?” 长蓁自绣墩上起身,抬脚便走:“现在……”谁知她起身太猛,一阵眩晕随之而来,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即刻就要歪倒在地! 而收到她醒来的消息的叶檀刚刚出现在房间门口,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他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只手紧紧揽住长蓁,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环在了自己的臂弯内,半扶半抱着将她安置在了床榻上,担忧道:“蓁蓁,你没事罢?” “叶三哥……?”长蓁坐在床边,清醒了些许,看着面前叶檀眼中脸上都写满了担心,展颜一笑,“多谢,方才起身的时候太猛了,缓过来就好了。” “五姐!” 长蓁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被一只小团子扑了个正着!正是她心心念念牵挂着的沈长泽!她将沈长泽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连声问道:“怎么样?有哪里伤着没有?” 沈长泽摇了摇头,声音软糯:“都没有。” 长蓁想起之前的担忧,想想就觉得后怕,紧紧地抱住了沈长泽,颤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檀看她脸色不好,便对白藕道:“把姑娘的粥端过来吧。” “不用。”长蓁擦了擦眼角的点点泪花,笑着对叶檀和沈长泽道,“我和你们一起吃。” 叶檀看她虽然精神尚好,却也不敢让她走太多的路,只是让白藕将三人的饭菜都端到了这个卧房的外厅去,三人用饭之后,长蓁便对叶檀道:“叶三哥,虽然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将我和弟弟救下来的,可是在此之前,我想……见一见容浣尘。” 叶檀的目光微微一缩,长蓁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赶忙解释道:“这等小人害的我和弟弟再次经历了一番颠沛流离,还有到现在都和我哥哥没有联系,在我心里,他万死都不足惜!” 叶檀的面色稍稍缓了缓,他缓声道:“蓁蓁,你要见容浣尘,自是可以。可是现在你的身体……” 长蓁坚持道:“我身体其实无碍,方才休息过来也就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同去。” 长蓁摇了摇头:“多谢三哥的美意,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还是私下解决为好。” 听她这么说,叶檀便不再勉强,只是陪同她到了府衙的一间密室之后,吩咐西辞将容浣尘带来,然后对长蓁道:“我就在室外。有事你只要稍稍一喊,我就会知晓。” 他事无巨细都安排到了,长蓁感激地道了谢,然后便看到容浣尘走了进来。 密室的门缓缓关上,长蓁看着面前的这个虽然又些许憔悴,可是依旧打扮得出尘清雅的男子,千言万语凝滞在心中,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话:“……为什么?” 容浣尘自嘲一笑:“沈蓁蓁,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沈蓁蓁?!长蓁的目光陡然一缩,随即恍然大悟!她声音微微颤抖:“竟然是你……” 容浣尘见长蓁如此,眼睛转了转,忽然扑到长蓁的身边,半跪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还记得我?长蓁,真好,你还记得我。” 长蓁本沉浸在回忆之中,可是那声“长蓁”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躲开容浣尘的触碰:“记得你又如何?你还不是离开了我!” 容浣尘怔了怔。他半跪在地上,目光居然很难过,甚至隐隐带着哀求。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男子。他的声音已然颤抖:“长蓁,我还是最爱你的啊……” 长蓁看着他,这就是自己在青葱岁月里一直惦记的少年。她还记得那年深秋,满山的枫叶和虢国西山的很像,那时他从漫山遍野的鲜艳彤云中走出来,少年俊朗,抚掌而笑,灿烂了自己最美好的岁月。 一生谁能没爱过几个人渣呢?可是不经历人渣,怎能出嫁,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当妈! 他的目光还是恳求的,感情依旧充沛,眸中荧光闪烁——可是长蓁已经不再相信他了。她微微笑道:“容浣尘,若是在昨日之前,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她转过身去,打开密室的门走了出去,声音远远地飘来:“而今一看,你不过也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伪君子罢了。我沈长蓁瞎了眼,怨不得别人。你从不喊我蓁蓁,还查看过我的资料,还对我的个性和作风十分熟悉,其实我早该发现你是谁。” 第75章 阆苑瑶台风露秋 叶檀等在密室外面,看着长蓁从密室中走出来,眼眶红红,眸中波光晶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长蓁微微一颤。叶檀的手和容浣尘的手感觉不同,容浣尘的手是温暖而细腻的,而叶檀的手却有些微凉。 可是却让长蓁无比安心。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少年,低声道:“谢谢叶三哥。” 叶檀微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一步一步,离开了那间密室。 · 容浣尘透过密室小小的窗口,看到那个曾经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背影一步步走远,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她初见时的情形。 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梳了一个小巧的飞天髻,上面簪着点翠白玉响铃簪,随着她头部的轻微动作而发出轻轻的响声,一身双面绣荷花锦缎外裳,衬得一张素白小脸更加玉雪可爱。 她的声音清澈,如山间清可见底的溪流:“敢问容公子,‘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和解?” “那‘人亦有言,靡哲不愚,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温温恭人,维德之基’和解?” …… 当初自己提出分手之后,也曾或多或少地了解过她的情况,听说那个一心扑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子,的确伤得不轻。 也曾有过淡淡的抱歉,却只是一瞬而过了。本以为缘分到此即止,却从未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她。 现在的自己,重活一世,却仍然选择做了和当初一样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她,再也和当初不同了。 毕竟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 长蓁低头随叶檀走在路上。冷不防听到系统“叮”的一声提示音:“恭喜9527号女主完成前置任务‘不死不休’,获得经验5000,技能点2000,成功开启主线任务;达成事迹‘独善其身’,获得经验……”系统blahblah说了一连串,长蓁却没在继续听他说什么了。 既然系统说自己完成了前置任务,这就说明……容浣尘死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但是长蓁可以确定,心中一丝一毫的喜悦也没有。更多的,却是心中空空落落、难以言说的难过。 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任务的残酷性。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之时,她却有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慌。 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走在长蓁身侧的叶檀,敏锐地感觉到长蓁情绪的变化,正准备出言询问,却听到身后有人匆匆追上来。 二人停下脚步,看到西辞气喘吁吁地小跑前来,正准备开口,看了长蓁一眼之后却犹豫了。 叶檀温声道:“无妨,直说便是。” 西辞声音低沉:“容浣尘……在狱中自尽了。” 虽然早知容浣尘不死的话,那个前置任务不会完成,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撼,却远远超过自己所料想。 叶檀看了看长蓁瞬间煞白的小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问她:“要去……送他一程吗?” 要去么?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说自己恨他入骨也不为过。可是逝者已矣,他现在也不在这个世界里了,再多的爱和恨,都飘散在过往的风中,无处可寻了。 长蓁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是散在风里:“不去了,我们走罢。” 她心中有些许的难过,而一直没有退出的系统当然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居然难得地出言安慰道:“其实……他只是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嗯?”长蓁听他措辞有些不同,问道,“难道他是回了原来的世界吗?” “这个也不是。他任务失败了,会被系统传送到另一个平行空间。那个空间是专门为前置任务或者主线任务失败的用户提供的,类似于一个复活机制。在那里,他会经历更多的艰难险阻,如果完成那边空间所发布的任务,便可以回到曾经的世界生活;可是一旦没有完成的话……” 他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是长蓁也是明白的。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再替他担心也是无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是祝他安好吧。” · 容浣尘去世之后,叶檀又找了个借口将那三个知晓长蓁身份的同伙关押在巩昌府的牢狱之中。长蓁见叶檀终日忙碌,也无暇问出自己的问题。 不过好在她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弟。 沈长泽经过这次惊吓之后,居然难得乖巧起来,长蓁虽然希望他能够懂事一些,可是却不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可是事已至此,她再怎么懊悔也于事无补。 她在某天去看望沈长泽的时候,看到他静静地坐在窗边翻着一本小册子,于是笑着走了过去:“在看什么?” 沈长泽举起手中的书,颇有些炫耀的意思:“叶三哥见我无聊,让西辞哥哥给我送来的书!” 长蓁摸了摸他的头,想起曾经的沈长泽,是一个整日在公主府内上蹿下跳的小霸王,让他去望南楼读书无异于要命。当初沈阙之想尽办法让他安下心来读书,却都被调皮捣蛋的他躲过去了。 而现在的阿泽,居然因为一本书就开心成这个样子。 长蓁心中隐隐有些难过,她坐在沈长泽旁边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阿泽,五姐……对不住你。” 沈长泽诧异地看着泪盈于睫的姐姐,有些手足无措:“姐、五姐,你别哭呀!” “如果不是那天我骂了你,你也不会跑回巩昌府来、也不会遭罪……” 沈长泽抬起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笨手笨脚地为长蓁抹去了腮边的泪:“姐,不是因为你。我去巩昌府,不过是听虢国有人说,叶三哥从宁夏回来之后,继续驻守在巩昌府。我本想确认一下,可是在虢国并无认识的人……所以索性就自己搭了一辆农民的牛车去啦,想着确认之后再回去告诉你和哥哥。在快到的时候遇到了容浣尘,他就带着我一路前往巩昌府。不过到了巩昌府之后他将我捆起来了,大概是想交给皇帝。可是他根本想不到巩昌府的守军是叶三哥的部下……”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后来姐姐也来啦,叶三哥自然救下了姐姐,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啦。” 虽然沈长泽讲述的时候故作轻松,可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只身一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长蓁现在想起来,仍旧是一阵后怕。 “姐姐,哥哥去哪儿了?” 沈长泽这么一问,长蓁方才想起来,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甚至都忘记了沈长渊尚在虢国的事情!不过好在她现在有了一项新技能,于是匆匆搜索“沈长渊”。 不得不说系统的这个技能真的很给力,不多时就找到了沈长渊的所在。长蓁确定沈长渊仍在虢国之后,便趁着一个叶檀晚上在府内的时候,找到了他。 他正在书房内看一些卷轴,因为是在府内,并没有穿盔甲,而是穿了一袭绣银纹的素色长袍,明亮的烛光柔柔地笼在他的身上,让英挺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他自幼习武,在长蓁尚未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知道有人来了,是以看到长蓁也没有意外,只是随意道:“坐吧。” 长蓁找了个扶手椅坐下,委婉地表达了希望他能够派人送她和沈长泽回虢国的意思。 她虽然说得很含蓄,可是叶檀仍蹙了蹙眉:“怎么突然要走,是白藕侍候的不好吗?” “不是的。”长蓁赶忙道,“只是……我哥哥还在虢国。” “这有何难?”叶檀很是干脆利落,“我派人去接他来。” “不是为此……”长蓁观他如此,只得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皇帝恐怕对我们已经起了杀心,如果我们继续呆在巩昌府,恐怕会连累你。” 叶檀放下手中的卷轴,深深地看了长蓁一眼:“这对于我来说,何惧之有?我既然敢把你们留下,就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蓁蓁你大可放心。” 长蓁还想说什么,可是叶檀却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你觉得如果你们离开大业,皇帝便没办法杀掉你们了么?你们三人只身飘在虢国,只会给其余不怀好意之人可乘之机。”他缓缓起身,走到长蓁身边,附身注视着她,“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我爹那日来时,把你们送走。这才导致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故。不过这个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眼眸深邃,声音是金振玉聩的笃定,长蓁忽地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真的对自己很好……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叶檀看长蓁有些呆愣,想到她最近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精神一直不是很好,便柔和了声音安慰道:“长渊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你不要担心。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长蓁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道:“没事,不用送了,不过几步远。”她说罢就起身,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叶檀一眼,诚心诚意道,“叶三哥……多谢你。” 第76章 细算浮生千万绪 次日一早,长蓁醒来之后,便见白藕端着铜盆、绸巾等洗刷用具已经等候多时了。最近都只见到白藕,并未见到红莲,她心下有些疑惑,便在白藕为自己净面的时候问了一句:“红莲最近去哪儿了?” 她不过随口一问,那边白藕的手却情不自禁地一抖,竟然把盛着清水的铜盆都打翻了。她怯生生地看了长蓁一眼,声音微颤:“姑、姑娘,奴婢再、再去打盆水来。”说罢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长蓁心下疑惑,可是抬眼看到房门处,一个高挑的身影逆光而立,她便暂时按下疑惑不提,兴高采烈扑了过去:“三哥!” 沈长渊含笑抱住她,抬手替她整了整头发,佯装怒道:“你俩可把我吓坏了!” 长蓁明白这次是自己有错在先,倒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对不起……” 沈长渊不过是吓她一下,并不是真的想责备什么。看她有些难过的模样,又出言安慰道:“没事,好在栾之连夜派人找到了我,不然的话,我还当你和阿泽都走丢了,指不定会急成什么样。” 连夜派人?这么说,在昨晚自己离开之后,叶檀立刻派人去了虢国,找到、并接了沈长渊回来。所以今日自己才能看到他。 叶檀对自己这么好,可是……长蓁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一方面感动于叶檀的事无巨细;另一方面,又觉得受之有愧——毕竟他们三人是宣御帝指名捉拿的人,待在叶檀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为他招来大祸。 他这么好,她不想牵连他。 长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了沈长渊,可是沈长渊只是看着她,却迟迟不说话。她觉得今天的沈长渊有些奇怪:“三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蓁蓁……”沈长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准备从军了。” “从军?!”长蓁乍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哥你……” 沈长渊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揽着长蓁在床边坐下。二人之间一片静默,许久之后,沈长渊才微微低头,额前的碎发松松地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很轻:“蓁蓁,其实那天,你说的很对。娘被皇帝禁锢在宫中,爹和祖父他们都下了大狱,没有意外的话,我们沈家已经败落在即了。偌大的家族都敌不过皇权,说败也就败了。沈氏上百位族人,所逃者唯有我们三人罢了。可是我们逃出来之后,我又做了些什么?如果不是那天你的一席话,说不定现在的我,还在浑浑噩噩地怨天尤人。你们唤我这么多年的三哥,如果我不能成为你和阿泽的屏障,那岂不是不配为你们的兄长?!” 长蓁不曾想他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眼眶情不自禁地发红:“三哥,不是的……” “蓁蓁你听我说。”沈长渊轻声对长蓁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沈家已败,我不想在栾之的庇护之下,过那种‘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的生活。保护你们不是栾之的义务,这原本应该是我的责任。他比我年纪小,可是却已然能统领一城的守卫,可是我呢?我难道不应该比他更多的承担起一些重担么?”他见长蓁还想说什么,抬手制止了,“这是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蓁蓁,三哥颓废了这么些天……该醒过来了。” 长蓁撞到沈长渊的目光中,他的凤眸和明盛的很像,隐约闪着明晃晃的水光。长蓁心下一酸,把头埋在沈长渊的怀中,哽咽道:“哥……你说,事已至此,我们还能回得去吗?还能见到爹和娘吗?” 许久之后,她的头上传来一个轻却坚定的声音:“能。” · 之所以要从军,是因为沈长渊在心中已有了一个计划。以他的身手,想要从军并不是不能。可是他的真实身份,却是一个大问题。于是少不得要通过叶檀。 叶檀本意是想让他任巩昌府的守军,可是沈长渊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如果在叶檀的身边,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决定;可是自己即将走上的那条路,却是险中求胜、荆棘丛生的。前路是在迷雾中摸索前行,其艰难险阻,说是火中取栗也不为过。既然如此,那将弟弟妹妹留在叶檀身边就好,那些风雨……就向自己来吧。 于是他以一个巩昌府的普通农民的身份,奔赴宁夏投军。 在沈长渊走后,长蓁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准备去了解一下那一日叶檀将他们仨人送走之后的事情。可是她也明白若是去直截了当地问叶檀,得到的多半不是真正的答案,于是她就走了曲线救国的政策,找到了西辞。 她和西辞也算是认识许久的熟人,说起话来要自然许多:“西辞,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姑娘请说。” “之前叶三哥在虎贲将军到来之前把我们送走了,他……是不是受罚了?” 西辞不妨她拉住自己就是为了问这个,诧异之下,目光就有些躲闪。长蓁看他的神色,明白其中一定有西辞不方便告知之事,于是迂回着问:“休养了几天?” 西辞下意识地回答:“休养了一周呢……”他说完之后看到长蓁了然的神色,明白自己说漏嘴了,懊悔地嘟囔道,“这下好了,少爷知道后一定会骂我的!” 长蓁安抚他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家少爷是不会知道的!”然后接着循循善诱,“按理说,叶将军既然罚了叶三哥,为何又让他来了巩昌府?” 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西辞索性一吐为快:“因为巩昌府离虢国近呀,更何况我们将军认为,既然少爷放走了姑娘你们,就决意不可能再将你们接回大业来。是以少爷伤好了之后,仍旧带兵驻守在这里。” 长蓁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她才问了一句:“他的伤……很重么?” 西辞刚想说什么,可是一抬头看到了长蓁背后的那人,瞬间变了脸色,吓得立时行了个军礼:“少少少少爷!” 朝二人大步走来的,正是叶檀。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黑:“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喊我少爷!”接着又问,“什么伤?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长蓁本想随便编一个谎话糊弄过去,可是西辞明显不是说谎的好材料,在叶檀凌厉的目光的注视下,他的目光躲躲闪闪,竟然就说了实话:“是在说少……三爷您的伤。” 叶檀看着西辞,目光有些冷,西辞就受不住了,忙不迭地将长蓁供了出来:“是沈姑娘诈出来的!不是我故意要说的……” “滚吧。”叶檀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西辞从小就跟着自家少爷,自然明白他现在心情不好,赶忙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一片低气压区。 于是就只剩下长蓁和叶檀面对面站着。 长蓁知道叶檀素来都是一个冷峻之人,可是直面这样面色发黑、周身寒气似乎能将人冻起来的叶檀,还是第一次。她见西辞跑掉了,一抬眼撞进了叶檀恍若寒潭的眸子中,愈发慌乱,也想随便找个借口遁走:“我去看一下阿泽……”可是话没有说完,却被他拉住袖子,稍稍一带,整个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好闻的、少年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长蓁瞪圆了眼睛:“叶、叶三哥……” 叶檀紧紧将她搂在怀里,附在她的耳边,声音微微喑哑:“这些话,为什么不来问我?” 长蓁仍旧有些慌乱:“问、问你?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你如果问了,我自然会说。” 长蓁“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自然会拿假话来骗我。” 叶檀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长蓁露在衣领外面的脖颈上,让她浑身都有些酥麻:“所以你才去问了西辞?” “若不是我略施小计,西辞恐怕也不会告诉我真话。” 叶檀似乎又笑了一声,长蓁只觉得二人这样的姿势让她微微有些别扭,况且一种属于男子的气息一直萦绕在她的周围,让她情不自禁地生出奇异的感觉。 “叶三哥,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为何?”叶檀的声音都染上了无法掩饰的笑意,“你觉得不舒服么?” “也不是……”没想到他反问得如此自然,长蓁有些结巴,“只是、只是……” 叶檀低头一看,发现她露在外面的白皙的脖颈似乎都因为害羞,而染上了淡淡粉红,心下一动,一时没忍住,轻声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蓁蓁,随我回宁夏吧。” 长蓁本在心慌意乱之际,可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清醒了些许。她稍稍用力挣脱了叶檀的怀抱,抬起头看着他:“这是为何?” 他的眸子清澈如浩淼的江河,声音清冷且镇定:“因为我喜欢你。” 第77章 闲役梦魂孤烛暗 他的眸子清澈如浩淼的江河,他的声音喑哑如潺潺的溪流。 他薄薄的唇、英挺的眉眼似乎都蕴了笑,他说我喜欢你。 长蓁没有想到他猝不及防地说出了这四个字,登时就怔住了。 她虽然一直都对叶檀有好感,可是不曾想他这么直接了当地就表达了出来。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是不说什么似乎更不好,于是她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那个……谢谢哈。” 说完之后,她就恨不得以头抢地了! 沈长蓁!你脑子瓦特了才会说出那句话!! 长蓁有些忐忑地抬头看了看叶檀,却发现他正啼笑皆非地看着自己。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如春泉破冰一般,周身冷冽的气质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许多。 长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叶檀看她的模样,想了想温声道:“蓁蓁,你现在还小,可能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意思……不过之后会明白的。”说罢他上前自然而然地牵起了长蓁的手,“走罢,我送你回房间。” 长蓁本在冒着粉红小泡泡,忽然听到叶檀说了句“你现在还小”,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好么,原来在叶檀的眼里,自己反倒是个不通世事的小孩儿了! 可是又不能告诉他真相…… 长蓁纠结了一路,直到叶檀把自己送回房间之后,她还是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办。 · 当叶檀派人来告诉长蓁,要收拾东西去宁夏的时候,她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叶檀。不过既然沈长渊也去了宁夏,她其实也没有在巩昌府待着的必要了。 叶檀派去的马车早早地就等在了叶府门外,长蓁收拾好了不多的细软之后,就牵着长泽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不多时就到了城门处。长蓁稍稍挑开帘子向外看去,看到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叶檀,阳光下他的盔甲雪白铮亮,头戴的银白色战盔愈发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他正在和另一个骑马的将领模样的人说着什么,看起来有条不紊地样子,阳光为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令他看起来如同天潢贵胄一般。 叶檀安排完毕守城的一应事宜,刚刚调转马头,就看到马车里一闪而过的脸。他心下暗笑,策马行至马车旁边,俯下身子,在雕花车窗边轻轻扣了扣。 长蓁把头探了出来:“叶三哥?” 叶檀问道:“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然后叶檀淡淡地应了一声:“嗯。那我们便启程罢。”然后他双腿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长蓁被他前后不一的态度搞得十分奇怪。昨天刚刚表白,今天就又变冷淡了,这是几个意思?于是除了昨日的事情,她又再添心事。 · 不过除了启程时的这么一点小插曲,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巩昌府本就距离宁夏不远,叶檀所带的军队又是两座城之间跑惯了的,马不停蹄地行进了两三个时辰,就到了宁夏的城门处。 倒是在这儿的时候有了些冲突。 守城的将领看到了叶檀之后,并未吩咐立刻开城门,而是站在城门上高声道:“三爷,属下多有得罪,凡入城者皆要查明身份。” 叶檀被气笑了,他不用动脑子也明白,这只怕十有*是他爹特意吩咐的,就为了防着他把人带回宁夏! 他目光凌厉,直视着城门之上的那个将领:“我你也敢拦?” 将领有些为难:“属下不敢拦三爷,只是……”他的手遥遥一指,“马车内的人,需要严明身份,尚可入城!” 叶檀反问:“如果我执意要他们入城,又待如何?” 那个将领并没有多说什么,一挥手,城门虽然开了,可是随之而出的就是手执长枪、列阵而待的士兵! 西辞被这个阵势吓了一跳,驱马来到叶檀身边,低声道:“三爷,现在这个情况,多半是将军的意思……沈姑娘和沈少爷是无法进城的。” 叶檀抿唇不语,许久之后,他目光微微一冷,吩咐西辞道:“把我的弓拿来。” 西辞又是一怔:从自家少爷的反应来看,明显是生气了。他默默为那个将领点了支蜡,依言递来了叶檀平时用惯的一柄柘木雕纹长弓。 叶檀从箭袋中取出三支箭,渐次搭在长弓之上,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清冷而锐利:“刘承,你把城门打开。” 那个名为刘承将领看到叶檀搭箭拉弓的架势已经心道不好,可是虎贲将军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话,自己焉敢不听?可是叶三爷的箭术是出了名的快准狠,一手精湛绝伦的连珠箭,是连他的两个哥哥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的利器。他现在将三支箭对准了自己,如果自己再拒绝的话…… 他不敢在想下去。 就在此时,刘承忽然听到城楼下有士兵恭敬的声音:“将军!”他大喜过望,果然看到一袭戎装的虎贲将军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手执弓箭的叶檀面前! 长蓁半天不见马车行动,轻轻撩起帘子一看,正好看到一个身着漆黑盔甲的高大将军立在叶檀的面前,对他怒斥道:“逆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喊叶檀逆子?那他岂不就是虎贲将军叶世钧? 长蓁凝聚目力看去,发现叶世钧不愧为常年领兵在外的大将军,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非一般人能够承受,面容上带着常年征战的风霜。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叶檀,叶檀却丝毫不惧:“父亲为何拦我?!” 叶世钧怒极反笑:“我为何拦你,你自己不知道么?你被我带回宁夏之后,又自己跑回了巩昌府,然后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你真当我管不了你不成?!”他看了看叶檀摆好的架势,“你把弓给我放下!” 叶檀看了看叶世钧,不仅没有把弓放下,反而慢慢地将箭尖的方向对准了叶世钧! 叶世钧先是一愣,接着勃然大怒!“逆子,你这是要弑父吗?!” 叶檀毫不退让:“父亲今日不让儿子进城,那么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 “我何时不让你进城了?!”叶世钧简直暴跳如雷,“我是不让他们进城!” “父亲。”叶檀声音缓慢而清晰,“你如果不放他们进城,那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78章 酒醒人散得愁多 叶檀说出这句话之后,叶世钧先是一怔,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长蓁心中咯噔一声:叶世钧的脾气,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如果叶檀执意要激怒他的话…… 她尚未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叶檀就掷地有声道:“父亲,你如果不让我带人入城的话,那就休怪儿子不孝了!” 叶世钧气急,上前一步,指着叶檀身后的马车怒道:“就为了他们,你就要忤逆我吗?”他的目光凌厉,直直地看向在车窗边露了半边脸的长蓁,长蓁接触到那种如刀锋般尖锐的目光,其中还隐约伴着直刺人心的厌恶,她的心就猛地一痛。 说起来,叶檀为自己和弟弟做到这份上,的确是足够了。 思及此处,她索性下了马车,又将沈长泽抱了下来,走到那一对剑拔弩张的父子俩面前,轻声道:“叶将军,百闻不如一见,我和弟弟打扰叶三哥多时,现在该告别了。” 叶檀看到她从马车内下来的时候,就想拦住她,在她说出这一番话之后,他百年不变的冰山脸变了颜色,迅速翻身下马:“蓁蓁,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了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长蓁抬起头看着叶檀,他紧张的神情的确表明了他的心意。可是,她不是菟丝花,只能依存别人而生,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天下之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多谢叶三哥近日的照顾,长蓁告辞。” 她干脆利落地说完这句话,牵起沈长泽的手就走。 可是叶檀哪里能放她离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长蓁就再也无法移动自己的步伐。叶檀直视着叶世钧的凌厉的目光:“爹,儿子这么多年,从未求过你什么事——”他看着叶世钧,好看的凤眸中居然隐隐带着哀求。 他不这样还好,叶世钧看到他这个样子,怒火更是蹭蹭蹭地往上窜,他正待发怒,却见自城内奔出一个红色的身影,策马直朝二人而来,待到了跟前,来人利落地下马之后,就朝叶世钧扑了过去:“爹,女儿求求您,让长蓁她们进城吧!” 来人正是叶明媚。 看到自家女儿,叶世钧先是一怔,接着叱道:“胡闹!你怎么出来了!” 叶明媚扒在叶世钧的身上不撒手:“不光女儿来了,娘也来了。” 叶世钧一愣:“什么?” 果不其然,城门处原本列队的士兵们,已经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供一辆马车驶出。驾车的正是西辞,他把马车停在几人前面,马车内当先下来一个丫鬟,接着叶夫人就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长蓁不曾想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竟然来了两个熟人。她怔松地看着叶夫人朝自己走过来,轻轻揽住了自己和长泽,然后对叶世钧道:“老爷,让两个孩子入城吧。” 叶世钧皱了皱眉:“不成,他们可是……” “老爷。”叶夫人温婉一笑,“方才府中接到了一封信。”她并未说是什么信,可是叶世钧岂会不知自己夫人的意思,这封信必定是京中送来的。自己夫人不是冲动或者意气用事之人,她这么做,想来也有自己的用意在的。 叶世钧终于松了口。 因为宁夏镇是叶家的根据地,将军府自然占地极广。叶明媚十分欢欣地带着长蓁四处看,很兴奋的模样:“我们又可以在同一张床上睡了!”她笑眯眯地拉住长蓁的手,“说不定还能和原来一样举办赏花会呢!” 长蓁心下苦笑,举办赏花会?现在的二人,身份可谓是天差地别,自己来到叶府,说好听的暂住,说难听些就是寄人篱下。拿什么资格和叶家尊贵的小女儿一同举办赏花会?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 · 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之后,叶将军就领兵外出了——据说是西边又一伙流寇四处烧杀抢掠,极为凶神恶煞。本叶权驻守西边,叶将军担心儿子,亲自带兵去了一趟。 而他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给自己的小儿子安排了个活儿,就是调度军中所需的粮草。这本是军需官的工作,他有意杀一杀叶檀的锐气,就安排他去管理这些琐碎之事。 叶檀虽然比在巩昌府要忙上许多,可是仍旧安排西辞去做另一件事情——安排沈长泽入学。 长蓁和长泽在叶府住下,对外公布的身份自然不能是沈家人;因着长蓁的三婶林氏所在的林家和叶家乃是世交,长蓁和长泽就成了将军府对外一致称呼的林姑娘和林少爷。 · 因着军中粮草出了问题,叶檀接连忙了两日,次日深夜才从军营中回到府里。一踏入府门,西辞就迎上来道:“少爷,沈……噢,林少爷的事情,昨日就已经办妥了,今日应该是第一日去学塾。” 叶檀淡淡地“嗯”了一声,这样的事情与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自己一旦开口,书塾的人哪敢不收沈长泽。他这几天累得厉害,也不想说话,正准备沐浴就寝,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宁夏的民风和京城颇有不同,那沈长泽初至宁夏,身边又无兄长傍身,如果没人提点,别再学塾吃亏了才是。他思及此处,待换下了盔甲后,一撩袍子又出去了。 可是走到半路他就觉得不对,这个时辰,阖府都已经睡下,那沈长泽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怕是早就睡熟了。但是他生性谨慎,虽然这样想着,可是还是去看了一眼。 哪成想沈长泽的屋子中,居然亮着微弱的灯光。叶檀走过去,正待敲门,拜常年习武练就的好耳力所赐,他听到里面低低的说话声。他悄悄走到旁边微掩的窗子边,透过缝儿往里看,恰好看到沈长蓁和沈长泽并排坐在床榻上,沈长蓁正在低声说着什么:“……那安小少爷是节度使之子,是家中幼子,未免骄纵了些。不过你明日和他好生赔礼一番,想来也不会与你为难……” 叶檀听她这么说,就明白定是沈长泽第一天去书塾,让安家少爷给欺负了。他听长蓁说话虽然声音低沉,可是难掩语声的哽咽,心中就有些烦躁:那安小少爷不过是节度使的庶子,沈长泽可是明盛长公主的嫡幼子!要比尊贵,安家拍马也赶不上他!再加上那安云中身为节度使也一向跋扈,小儿子想必尽得父亲亲传,沈长泽的真实身份又不能亮出来,虽说是叶家的亲戚林家人,可是父亲一直对他们态度上有些疏离,长蓁整日在后宅还好,那沈长泽就说不准了,难保外头有人一旦知晓父亲的心思,就有意欺负折辱…… 里面又有人说话了,是沈长泽:“没事,我明日与他道歉便是了。姐,你在叶府呢?是否有人欺负你?” 她低声笑了笑:“叶夫人对我很好,明媚你也是知道的,我在府中再好不过了。待会儿我给你准备些银子,你备着,实在不行,就赠与他一份礼,或者我明日陪你去一遭?” “我不用。姐,你留着银子打点下人吧。” “叶夫人对我好着呢,哪里需要我去打点?她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 沈长泽带了哭腔:“姐,你别硬撑着了……今天我都看见了!翠玉把滚烫的水倒在你手上,还骂你寄人篱下!” 什么?!叶檀凝聚目力看过去,真的看到她左手手背上红了一大片,肿得老高。 她的声音有些轻:“她说的也没错啊,我们的确是寄人篱下……” 男孩子抱住了自己的姐姐,小声抽泣起来:“五姐,我想爹和娘了……” 她只是沉默地回抱着弟弟,不声不响地落泪。 立在外面的叶檀看到她掉眼泪,心里疼得无以复加——当初的长乐郡主,到哪里不是神采飞扬的,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何曾连大声哭泣都不敢!而她原来是长公主金尊玉贵的小女儿,从小一帆风顺,又有什么能让她哭得这般伤心?! 叶檀在外面沉默地立了很久。 第79章 酒阑空得两眉愁 对于安小少爷在学塾欺负沈长泽的事情,叶檀心中早有对策,只是他不希望长蓁知道此事。更何况他刚知道府中居然出现了刁奴欺主之事,火气更是蹭蹭直冒。 他几乎彻夜未眠,一大早就起身了,并未向往常那样直接去军营,而是先去了福安堂向叶老夫人请安。 叶家有三位公子,大少爷叶权带着家眷,在宁夏西边一个紧挨着桑圭国的边镇驻守;二少爷叶桓在宁夏东北侧的一个小镇领兵;叶檀是最小的儿子,虽然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可是因为叶夫人偏疼小儿子,就没舍得送到远处,一直待在父母身边。就连他当初执意领兵去巩昌府,都是费了老劲才说服祖母和母亲。 今日他一踏入福安堂,眼睛一扫就就看到了在叶夫人身侧侍立的翠玉,还有坐在叶明清、叶明媚对面的长蓁和长泽。他收起目光,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向并排坐在上首叶老夫人和叶夫人作了一揖,朗声道:“栾之给祖母和母亲请安。” 叶老夫人素来喜欢这个钟灵毓秀又勤奋努力的小孙子,看到他来了就是眼前一亮,招手让他过去:“来来,阿檀,到祖母这边坐着。” 叶檀依言坐在了叶老夫人身边,他刚刚坐下,翠玉便为他端上了一盏茶。他不着痕迹地盯了翠玉一眼,然后听到叶老夫人慈爱地看着他问:“你爹去你大哥那儿了,最近军营中你挑大梁,有什么不适吗?” 其实叶世钧虽然带兵去了叶权那里,可是军营中也并不是叶檀一人独大,叶世钧麾下好多资深的将领,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有的将领仗着资历深、年纪大,并不怎么听自己的调度。可是叶老夫人已经年逾古稀,叶家上下对她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所以叶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抿了一口:“一直很好,奶奶您不用担心。” 叶老夫人就很是欣慰:“你这个孩子,素来都是个省心的。” 可是,就在叶老夫人刚刚夸了叶檀这一句之后,他就重重地把手中茶杯墩在身侧的小几上,沉声喝道:“这是谁端来的?” 叶老夫人正在奇怪,忽然见到叶檀的手上竟然渐渐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儿,震惊道:“阿檀,你这是怎么了?!” 叶檀坐在叶老夫人身边,叶夫人自然能看到他的异样,见叶檀不光手背上,甚至脖子上都起了红点儿,惊慌失措地起身喊人:“来人!速速请大夫过来!!” 叶檀不理会叶老夫人和叶夫人,只是厉声喝道:“方才是谁端来的茶?” 经他提醒,叶夫人也反应过来,四下找人:“是谁给三少爷端的茶?!” 翠玉声音颤抖着站了出来:“是、是奴婢端的茶……” 这本就是个计,叶檀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朝翠玉的方向走了几步,一脚踹在她的身上,目光阴冷:“大胆贱婢,胆敢下毒害我!” 翠玉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不停地流着泪摇头:“不是啊三少爷,我不知道……” 叶檀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他朝门外喝了一句:“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门口有他布置好的人,只等着叶檀一声令下。于是在场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翠玉就被叶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走了! 而在大夫来后,叶檀却将大夫请进了一个房间之中,只放了西辞进来,除他之外谁也不能进去。 叶老夫人焦急地等在外面,不停念佛:“阿弥陀佛,那个贱婢太放肆了,在我的眼皮底下就敢对阿檀下毒!” 叶明清和叶明媚也陪着叶老夫人一同等在外面。长蓁先送走了沈长泽,也来到了房间外面等候。她虽然心下着急,可是没有什么立场,只得默默地立在一边等候结果。 没过多久,那个房间门就开了,大夫出来之后,对叶老夫人和叶夫人道:“老夫人和夫人都不用担心,茶中虽然有毒,不过计量颇为轻微,叶三爷常年习武,身体健壮,现在已经无碍了。” 听了大夫的话,叶老夫人欣喜非常,又念了句佛:“阿弥陀佛!阿檀果然是个有福的!”然后忙不迭地进了房间去看叶檀。 送走大夫之后,叶夫人渐渐觉得不对了:阿檀从小身强体健不错,可是方才那些红点起的,也甚是蹊跷……翠玉是自己的大丫鬟,素日端茶倒水都是用惯了的,这么多年都没出差错,怎么突然就……? 她想不明白,只得先去看了儿子。 叶檀手上和脖子上的红点消下去不少,正歪躺在榻上安慰叶老夫人:“奶奶不要担心,那一点儿毒还奈何不了我。” 叶老夫人就很是愤愤:“翠玉那个贱婢,我素日当她是个好的,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事!”转向叶夫人,“萱儿,你待下人不能太过宽和,那个翠玉,还是早早打发出去地好!” 叶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叶夫人纵然有再多的疑惑,也只得压在心底。 · 叶檀送走了叶老夫人和叶夫人之后,就回复了精神抖擞的模样,准备去攻克下一个问题。 安云中是皇帝派到宁夏的节度使。原本么,历朝历代的节度使,大都由大将军兼任,可是宣御帝一张圣旨就将安云中派了过来。 想来也是为了监视叶家人。 叶檀冷哼一声,宣御帝一边把叶家人当做一柄杀人的利器,一边又极尽所能地防着这一柄利器,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宣御帝虽是圣上,可是近些年的动作愈发失了章法,也只有他爹才会如此愚忠罢了! 他虽然心中愤愤不平,可是到了沈长泽所在的书塾之后,面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显。他是算准了时机来的,书塾正好在课间休息,书塾内几个男孩子正在围着沈长泽嘲笑他:“你穿得这么穷酸,还好意思说是叶家的亲戚?” 几个男孩子中,叶檀扫了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安小少爷——长得和他爹一样肥头大耳,能不好认么! 沈长泽想来是不想惹是生非,一直沉默地坐在那儿不说话。叶檀就推门而入了,一进去之后他就直奔安小少爷:“喂,问你一件事。” 沈长泽看到他进来,瞪大了眼睛,刚想喊他,却被叶檀止住了。他盯着安小少爷,语气很冲:“喂,你们夫子呢?” 他特意穿了一身素的不能再素的衣服,安小少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起了轻视之心,把脸一转,根本不搭理叶檀。 叶檀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心下嘲讽,上前一步逼近安小少爷:“你为什么不回话?” 安小少爷素来跋扈,哪能见得叶檀这般对自己无理,眉头一皱就推了叶檀一把:“你算老几,凭什么让我搭理你?!” 叶檀猝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把推倒在了地上!慌乱中叶檀撞到了身侧的矮榻,打翻了矮榻上的砚台,盛满墨的砚台砸在了他的身上,扣了叶檀了一身的墨! 那安小少爷看到面前这人的狼狈相,简直不要太开心,得意洋洋地对旁边几个亦是幸灾乐祸的小伙伴道:“他以为他是谁呐,够格能让我安少爷推一把,也算他的福气了!” 叶檀保持着歪倒在地的姿势不动,勾起唇角,冷笑道:“是吗?” 那安小少爷愣了一愣,刚想说什么,忽然被人拎着衣领提了起来,他尖声道:“是哪个……”一转脸看到了背后那人的脸,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西辞从那人背后露了一个头出来,对叶檀做了一个“幸不辱命”的姿势。 叶檀佯装没看到他,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摆的灰,冷笑着看着拎着安小少爷的那人:“安节度使,令郎真是好威风啊。” 安云中冷汗直冒,他本来是收到叶檀亲随西辞的邀请,来书塾和叶檀商量书塾的扩建之事,哪曾想尚在门外就看到了自家儿子竟然将叶檀推倒在地! 叶檀是好惹的吗?他可是一言不合,连他亲爹都能搭箭相向的人!如果在这儿的人是叶世钧或叶权或叶桓,安云中还有奋力一辩的可能,可是叶檀……安云中又看了看小儿子,再看了看面前一直冷笑的叶檀,狠下心来把儿子往地上一惯,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叶三爷!” 安小少爷霸道惯了,突然被对自己向来骄纵的父亲这么对待,扁了扁嘴,登时就大哭起来。 叶檀勾起一个凉凉的笑:“安节度使,令郎这性子,看起来不太好啊。”他意有所指,“我还听说,他在学塾里经常欺压同窗呢。” 安小少爷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如何能推得动常年习武的十四岁的叶檀!安云中明知这是个坑,可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跳了下去:“是是是,犬子出言无状,是我教导无方。” 叶檀一双凤眸冷冰冰地盯着安云中:“希望安节度使言出必行,不要再让我发现这样的事情!” 安云中还能怎么办?只得把这个暗亏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全凭三爷安排。” 第80章 五十弦翻塞外声 叶檀在收拾完安云中的小儿子之后,便去了军营。他既然回了宁夏,就少不得要常去探望沈长渊。 沈长渊也是自幼习武,只是因为翰墨轩还是以教授诗书为基本,武艺只是锦上添花之术,是以他虽然比叶檀年长,可是武艺仍是不及。不过他因着沈家的祸事,心中激愤,于是在军中愈发用功,不过数月就做到了千户的位置。 大业久无战事,军中的士兵平日里除了日常的训练,并无其他的事情。既无战事,那么要在一个月内做到千户,实属不易。叶檀在军中找到沈长渊的时候,他正身着一身普通盔甲,正在校场和其他士兵比武。 叶檀和西辞站在远处看他,他手握一支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铮亮的枪头在阳光下刺痛了人的眼睛。西辞便由衷地说了一句:“三爷,沈少爷变了。” 叶檀淡淡道:“沈家出逃三人,他是年纪最大的兄长。身负重担,如何不变?”他叹息一声,“我们走罢。” · 沈长渊在军中努力奋斗,而长渊在叶府也不容易。虽然叶明清和叶明媚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可是有了叶檀为了她在城门前对自己亲爹搭箭相向一事在前,叶夫人还好,只是神色不如以往亲密;而叶老夫人就自然而然地把长蓁定为了“妖女”。 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在叶府,虽然叶夫人是掌府内中馈,可是叶老夫人为老太君,说出的话自然也是威势不小。她既然明确地表达了对长蓁的不喜,那么纵然是叶明清和叶明媚也无可奈何。 而叶世钧和叶夫人既然隐瞒下长蓁他们的身份,自然也瞒着了叶老夫人。叶老夫人就想当然地认为,林家这些年家风不正,才养出了长蓁这么个“狐媚子”。 叶老夫人表达不喜欢的方式很是简单粗暴,就是出言刁难。长蓁本来随叶明清和叶明媚每日都去和叶老夫人和叶夫人请安,叶老夫人就时常明朝暗讽,对于长蓁的穿着打扮、一举一动都挑剔不已。 叶夫人自然是不会为了长蓁而反驳婆婆的,叶明清和叶明媚帮长蓁说过几次话,也无法改变她在叶老夫人心中的形象。而府内的丫鬟是惯会看碟下菜的,既然府内老太君不喜欢的人,平日明着暗着自然不会给长蓁和长泽好脸色看。叶檀虽然帮着她发落了翠玉,可是毕竟不能将府内的丫鬟全都打发走。 只是她现在的心态已经调整得颇为不错,再加上系统君时不时地为她打气,还有她并不怎么将叶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除去请安之外,也并没有其他和叶老夫人接触的机会,所以她倒是没什么难受的感觉。 可是叶明清和叶明媚就不这么想了。 叶明清是本来就心性单纯,再加上心仪沈长渊,对于长蓁就颇为照顾,叶老夫人开启嘲讽模式的时候,她甚至比长蓁还要难受。 不过她心知长蓁原来的身份,明白她或许并不希望别人的同情,所以也并没有明着说什么,而是时常拉着她出去玩。 而叶明媚和叶檀当初的确是奉叶世钧之命接近长蓁的,只是少年人本就单纯,她和长蓁接触了那么长时间,即使是儿时有些许芥蒂也早就消弭无形了,再加上长蓁性子爽利,明盛对自己也好,叶明媚怎会一点儿触动没有?虽然是因为父命接近长蓁,可是之后也的的确确把她当成了好姐妹。这才有了当日城门之外她向叶世钧求助一事。 而她因一开始和长蓁交好的目的不纯,也一直心存愧疚,是以在长蓁住进府内之后,愈发加倍对她好。虽然丫鬟们时有阳奉阴违之事,而叶明媚拦下了大部分,是以长蓁在府内的生活,除了要每天面对一个阴晴不定的叶老夫人之外,并没有太痛苦。 不过长蓁并不在乎这些事情,她最近一直都在忙于和系统周旋。既然前置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为何主线任务迟迟不开启?还有沈家的败落,是否也在主线任务中必要的一环? 她不知道这些事是否是系统给自己安排好的,她也不知道明盛、沈阙之是否都是类似于rpg游戏中的npc,都是系统分配下的产物。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们出事。 不过系统这几日都在和她打太极,长蓁若问:“主线任务什么时候开启?” 系统就答:“在必要时就会开启。” 长蓁继续问:“我娘我爹会不会死?” 系统就答:“生死乃命定之事,你我都无法预知。” 长蓁接着问:“沈家会满门覆灭吗?” 系统就答:“天机不可泄露,有缘自会知晓。” 于是长蓁除了恨他恨得牙痒痒,并无他法。 就这么平淡地过了一段时日,平静如水的日子被打破,是在叶檀收到了叶世钧亲卫送达的一封信之后。 大业西面边境,出事了。 本是西边有一伙流寇四处烧杀抢掠,极为凶神恶煞。那日正是叶夫人在城门前将信中之事告诉了叶世钧,叶世钧才暂且将“逆子叶檀”忤逆之事放到一边,亲自带兵赴西。 因着信中所言是一伙流寇,叶世钧就带了三千亲卫前行。可是没想到,那一伙流寇,竟然是桑圭国的先锋队乔装打扮。桑圭这次倾举国之力,召集大军五十万,由大将军桑塔汉亲自领兵,浩浩荡荡奔赴雍州,列兵与雍州城下。待大军休整半日过后,桑圭军队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城! 雍州守军不过三万,叶世钧虽带了三千精兵前往,不过是杯水车薪。三万多人勉励抵抗了两日,叶世钧见势不妙,赶忙令一名亲卫骑快马抄小路来宁夏送信! 那亲卫到达将军府的时候,已经三天两夜没有睡觉和进食,在将那封信送到军营大帐之中后,整个人松了劲儿之后,当即昏迷不醒。 叶世钧虽然带兵去了雍州,可是军中不是没有人可以指挥调度了。他麾下的蒋明义和赵达,都是身经百战的两员老将;还有有“神测子”之美誉的军师郭誉,还有稍微年轻一些的青年将领郑启恒、秦屿寒等人,对于此事都表达了自己不同的意见。 蒋明义是主战派,他是个脾气暴躁的彪形大汉,说话声音如同惊雷:“在我老蒋看来,桑圭孙子们忒不懂事!就应该狠狠地打!我带个十万兵马前去雍州,去应战龟孙子们的五十万军队,定能解雍州之危!” 赵达和他是老相识了,可是该唱反调时绝不手软:“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上报朝廷方可出兵!” “上报朝廷?等到朝廷下令发兵的时候,雍州早丢了!”郑启恒十分不满,他是叶世钧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年轻,可是要说战场上的勇猛无一人能出其右。 秦屿寒也是叶世钧慧眼提拔的,叶世钧与他是有知遇之恩的,说话自然向着叶世钧:“启恒所言极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雍州丢便丢了,再打回来就是。如果是叶将军和少将军一旦出事……”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少将军便是叶权。他提到少将军,在场的人倒是想起一直沉默的叶檀了。郭誉被誉为“神测子”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想起他往日的所作所为,心下一动,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些许恭敬:“不知檀少爷怎么想的?” 叶檀抬眼,冰凉且凌厉的目光慢慢扫过了在场的众人,他声音低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雍州城破,那么桑圭则会长驱直入,侵占大业土地,屠戮大业百姓!大业的百万大军驻扎在宁夏,为的是保家卫国,而我们难道要因为等待朝廷的旨意,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动于衷吗?!” 郑启恒、秦屿寒比叶檀年纪大不了多少,和他一直关系不错,听闻此话,当即热血沸腾:“三爷所言不错,我们愿带兵前往!” “不。”叶檀思路清晰,“任何人都不能带兵,只有我可以。” 他这话说得很绝对,蒋明义不满了:“老三,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年轻也有冲劲儿。可是你蒋叔我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为什么你能带兵,我就不可以?” 叶檀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缓缓转向了郭誉。郭誉心下赞叹一声,明白叶檀知道自己年轻力微,说出话来不一定能说服蒋明义和赵达这些老将,这才以目光暗示自己。 他素来看人准确,见叶檀虽然年轻,可是行事极有章法,唯一出格之事也不过是城门前为了一个小姑娘和父亲冷语相向。不过在他看来,叶檀有点瑕疵是好事;如果这个年纪,他真的能做到完美无瑕,那反倒让人害怕了。 他微微一笑,解释道:“檀少爷此举是为了大家着想。因为毕竟此次出兵没有陛下的旨意,如果执意出兵,事后反被陛下追究,这个责任要如何背负?而如果是檀少爷带兵前往,陛下即使追究的话,难道能追究儿子担忧父亲兄长安危,迫不得已才带兵之事吗?自然是不能的。”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檀少爷这是为了大家着想啊。” 他这么解释一番,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蒋明义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叶檀的确是有道理的。他虽是个武将,可是粗中有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其中关节,倒也爽快地答应了:“叶檀贤侄,那么此次雍州之危,就拜托你了!” 叶檀忙道不敢,他待众人都同意了自己带兵之事,略一犹豫,又说了一句话:“不过,此次出兵,我要带一个人去。” “谁?” “林长渊。” 第81章 亲亲亲亲亲上了 虽然军情紧急,可是叶檀临走时,仍然特意去寻了长蓁说话。 他找到长蓁的时候,她正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手中捧了一本书卷。她坐在碧波粼粼的湖边,湖水倒映出她看书时娴静美好的影子,傍晚时分的阳光温柔而和缓,甚至将她的头发、睫毛、眉眼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让她看起来出奇地温婉。 叶檀远远地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过去:“蓁蓁。” 长蓁抬起头来,看见是叶檀,就微微勾起了唇角:“叶三……” 可是,她还没喊完,叶檀就语气颇为不善地打断她:“别再喊我叶三哥了。” 长蓁怔了怔:“什么?” 叶檀看到她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对。他垂下头,语声懊恼:“抱歉,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他一撩衣摆坐在了长蓁旁边,侧过脸看她:“我马上就要出征了。” “什么?!”长蓁惊讶道,“出征做什么?” 叶檀简略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然后道:“这次,我特意带上了长渊和我一同去。” 长蓁仔细琢磨了一番,明白这是叶檀有意令沈长渊立功,点头道:“多谢叶三哥照顾我哥哥。” 叶檀听她又唤自己三哥,心下有些不舒服,于是柔声道:“蓁蓁,你我自幼相识,你叫我一声栾之也无妨。”他望住长蓁,语气放缓,颇有些哄劝的意思:“蓁蓁,喊我一声栾之罢。” 他的目光不复以往的冰冷,灼灼地盯着自己,长蓁能看到自己在他如墨玉般的瞳仁中的倒影——她似乎受到了蛊惑一般,不知不觉就轻声唤出声:“……栾之。” 十多岁的少女声音清甜,肤色白皙如玉,红唇微张,轻轻唤出自己的名字……叶檀不由自主地唇角微翘,望着她一张细腻如莲瓣的小脸,心跳微快,竟然不由自主地侧过身去,将她轻轻拥入了怀中。 长蓁愣愣地被叶檀搂进了怀里,她伏在他的肩膀上,一袭熟悉的、好闻的男子的青木香气袭来,她心中有如小鹿乱撞。 她身体有些僵硬地伏在叶檀的怀里,手中犹自捧着书卷。叶檀软玉温香在怀,感觉空气中都充斥着属于少女的芬芳香气,却仍觉得胸口有一些硌人。他垂头一看,就低低地笑了。 听到他的笑声,长蓁脸颊微红,抬头看了一眼叶檀,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将书卷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有些紧张地看着叶檀:“那个……”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温热的嘴唇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长蓁没想到叶檀会猝不及防地吻住自己,惊讶之下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忸怩着挣扎起来:“嗯……” 叶檀察觉到面前姑娘的不自然,心下失笑,于是搂紧了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继续汲取她唇上的芬芳。 他是第一次亲吻女孩子,再加上长蓁一直在扭来扭去,难免就有些粗鲁——他将长蓁摁倒在石头上,垂头看着她,喘息了几下,又俯下身子含住了她的唇。 叶檀的亲吻毫无章法,长蓁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身体下面的石头又硬又硌,她还担心着这是在叶府,万一被人撞见……既羞又恼,她就慢慢地泫然欲泣了:“唔……” 叶檀本来在品尝少女鲜艳欲滴的红唇,不料忽然感觉长蓁的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长蓁哭了。他有些慌乱地把长蓁扶起来,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语声忐忑:“蓁蓁……对不起。” 长蓁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流泪,或许这几日在叶府受到的各种委屈都有了一个绝佳的发泄点,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伏在叶檀的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檀这时虽然仍然怀抱着软玉温香,可是一点遐想的念头都没有。他有些心疼地看着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女子,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声音轻柔:“不哭啊蓁蓁。” 他本在安慰长蓁,却忽然发现不远处走来了一行人,带头的正是叶明清和叶明媚,想来是找长蓁的。他一手搂住长蓁,一手在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于是就以眼神示意叶明清和叶明媚:你俩给我走开! 叶家两位姑娘,本来距离湖边就不远,看到叶檀出现在此,自然是愣了一愣;可是看到他和长蓁的状态之后,就会心一笑,继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在返回的路上,叶明媚想起方才的情景,对叶明清感慨道:“姐姐,蓁蓁有三哥护着,想来一定会过得很好。” 叶明清云淡风轻地样子:“蓁蓁人好性格又好,本身就不会过得差。” 叶明媚促狭地盯了自家姐姐一眼,打趣道:“看到三哥,是不是想起沈三哥啦?” 她骤然提起沈长渊,叶明清猝不及防之下,微微红了脸,嗔道:“说什么呢。” 叶明媚和叶明清何其熟悉,看她的神态就知道她是口是心非,于是愈发促狭:“沈三哥最近有和你联系吗?” “没有。”叶明清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只是有些怅然,“他身在军中,本就不如往时自在,更何况沈家现如今是如此状况,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又是沈家现如今的顶梁柱……他已经基本不和我联系了。” 叶明媚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等到沈大哥功成名就之时,自然会十里红妆迎娶姐姐你的。” 叶明清淡淡地笑了:“但愿吧。” · 长蓁哭得差不多了,方才不好意思地从叶檀怀中抬起头来,眼睛犹是红红的:“那个……对不起啊。” 她突然这么说,叶檀简直哭笑不得:“为什么对不起?” 长蓁面色酡红,低垂着目光默默地一指。叶檀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宝蓝色蟒袍上,胸口的位置颜色有些深,想来是方才长蓁的泪水所致。叶檀失笑,看着长蓁一双如水洗过半晶亮的眸子,在她脸上亲昵地蹭了蹭:“没关系。” 长蓁没料到他凑过来又是一阵亲昵,脸上似乎染了两朵彤云,红得无以复加。她脸红过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竟然是窝在叶檀怀中的,愈发不好意思,挣扎了两下跳下石头,垂着头低声咕哝了一句:“我先走了。”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湖边。 叶檀看着那个身着杏色半袖衫的姑娘慌不择路地跑开,心情大好,一路都是笑着的,直到到了正房,见到了叶夫人之后才收了笑容。 他将今日收到的消息掐头去尾地告诉了叶夫人。因着叶夫人也年过不惑,他并没有将战况说得很严重,而是做出一脸轻松之色,只说自己是去雍州押送粮草。 大儿子叶权带着家眷镇守西北雍州,二儿子叶桓驻守东北燕州,唯有三儿子叶檀在宁夏陪着自己。现在叶檀提出要去雍州一趟,叶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运送粮草自然有军需官前往,如何会要劳动你呢?” 叶檀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说“毕竟父亲最近也让我在军中掌管粮草,此行路途不远,也算一次历练”。 叶夫人知道小儿子自小就是个主意大的,一旦决定的事情极少有人能够改变,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实在无法,只得把叶檀的亲随西辞唤过来好一通嘱咐。 晚饭的时候,叶檀和叶老妇人、叶夫人、叶明清、叶明媚、长蓁和沈长泽一同吃的,因着叶老夫人年纪过大,此事便没有告诉她,只说自己要在军营中住上几日。军队大营驻扎在宁夏平原的边缘,也属宁夏的范畴,叶老夫人自然不会过多地担心,只是叮咛了几句“注意吃食和住宿”什么的,也就撂开了。 叶家是武将世家,用膳时没有沈家那么多的讲究,该聊天的还在聊。 叶夫人在和叶檀说一件奇怪的事情:“……安夫人下午时忽然来拜访我,送了一堆东西,倒是没说为什么来的。” 叶檀拿勺子搅着碧粳粥,淡淡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退回去罢。” 叶夫人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好与不好都是人家的心意呀。” “娘。”叶檀声音清冷,“无功不受禄,那安云中也不是什么好人物,能不与他们家沾上关系,就不沾的好。” 叶夫人还想说什么,叶老夫人开了口:“阿檀说得对,现在世钧不在府内,还是不要和安云中有瓜葛为好。” 长蓁在一旁听着,无意中看了一眼长泽,他的神态似乎不太自然,总是在偷偷地瞄叶檀;再看叶檀,好像也是经常若有若无地往这儿瞟几眼。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决定吃罢晚饭,回去仔细问一问长泽。 她想到叶檀,就想到下午时分和他的那个吻,还有他充满了好闻的男子香气的那个怀抱,脸又微微热了,赶紧低头扒饭。 第82章 散似秋云无觅处 叶檀领兵出征当日,长蓁特意和叶明清、叶明媚乔装打扮,去城楼之上目送他。因着这次出兵并未获得宣御帝的准许,是以叶檀并没有摆出太大的阵仗,只是照惯例在十万将士面前举起一杯酒,大喝一声:“桑圭蛮夷,侵我疆土,杀我将士,其心可诛!诸位都是大业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此次出征势必将蛮夷之徒赶出大业,扫尽敌寇,凯旋而归!” 然后,他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长蓁远远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叶檀,他的两侧,各是西辞和沈长渊。他依旧是一袭铮亮的银白色盔甲,头戴一顶红缨枪尖饕餮纹战盔,腰佩削铁如泥的鱼肠剑。他本就身姿颀长,如今端然地坐于高头大马上,宛如一根挺拔的修竹,说不尽的玉树临风、俊朗无俦。 十万将士一起高呼:“扫尽敌寇,凯旋而归!”伴着山呼海啸的呼喝声,叶檀和沈长渊不约而同地抬头回头望了一眼城楼。 长蓁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觉得少年一身战袍英姿飒爽,周围旌旗飘扬,十万人齐声喊出的惊天动地的出征誓词,令人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心神摇荡! 叶明媚看着身侧的叶明清和长蓁,有意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就打趣道:“姐姐和蓁蓁都有人回眸,真是羡煞旁人!” 长蓁只是微微脸红,抿唇不语;可是叶明清却好无预兆地变了脸色,秀眉蹙起,目光严厉地盯着叶明媚,斥道:“明媚,你也十二有余了,怎么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回头我定要回了母亲,请她好好教导你一些规矩!” 叶明媚猝不及防被姐姐训斥了一通,睁大了一双杏眼,呆愣地看着叶明清:“姐姐你……” 看到叶明媚这个表情,叶明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掩饰地拿手绢遮了一下眼睛,匆忙要走:“我先回去了。”说罢就拂袖而去了。 待叶明清走后,叶明媚皱着眉毛问长蓁:“我姐姐她是怎么了?” 长蓁怎会知道?只得摇摇头道:“不清楚。” 叶明媚自己皱眉琢磨着:“我昨天和她说起沈三哥的时候,她还是含羞带怯的模样。今天怎么成这样了……?” 有些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说,长蓁如今却不能,于是只能沉默着听叶明媚继续分析。 叶明媚自己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长蓁:“蓁蓁,不会是昨天晚上,你哥哥对我姐姐说什么了吧?” 她的思维如此跳跃,长蓁吓了一跳:“……应该不会吧?我哥一直住在军营,明清姐待在叶府,他二人怎会见面?” “不对。”叶明媚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昨日我对姐姐提起你哥哥的时候,她虽然神态有些怅然,可还是很欢喜。不过她倒是提了一句你哥哥现在不怎么和她联系了,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啊?” 长蓁听了她的话,简直啼笑皆非:“明清姐为人大度宽容,断不会不会计较这些的。” “哎,你不懂!”叶明媚煞有介事道,“恋爱中的女子呀,情绪最是变化多端了!很可能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一盏茶后就和你翻脸了!情绪的转换有时只需要心上人的一句话而已!”说罢之后还自我肯定了一番,“一定是你哥哥和她说什么了!” 长蓁看她一脸“我真是英明神武”的表情,觉得她分析不是没有道理,暗暗决定,找个机会私下里问一问叶明清。 她转过头去看向城楼下,誓师完毕的叶檀带着大军渐渐远去,她在心中默默地祝福哥哥和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 通往碧霄宫的一条宽阔的宫道上,两个身着桃红色撒花裙的宫女捧着鎏金托盘稳步走着。托盘内放着两匹藩国新进贡的蟠螭纹云影轻纱。二人轻声谈论着什么。 年轻一些的宫女脸上带着欢乐的表情,很是开心的模样:“陛下对长公主真好呢,这刚刚进贡来的轻纱,就吩咐内务府分给碧霄宫了。”她有些艳羡地望着手中捧着的轻纱,“听说这次只进贡了五匹这种云影纱,太后娘娘也只得了两匹呢。” 一个容长脸的宫女忘了一眼年轻宫女,有些严肃:“贵人之事,你我切勿置喙。安生妥帖地把云影纱送到毓秀宫才是。” 那个年轻宫女虽然被训了,可是脸上一点不高兴的神色都没有:“哎,素云姐姐,你说长公主的夫君和儿子都在牢里,她一人住在宫中,也不知道会不会思念……” 她话未说完,就被容长脸宫女厉声打断了:“我许久不训斥你,你简直愈发没有规矩!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也不怕掉了脑袋!” 那个年轻宫女见素云生气了,缩了缩脖子,扁着嘴吐了下舌头:“对不起啦素云姐,我以后不说了。” 素云看她认错态度良好,倒也缓和了语气:“艾香,你入宫时间也不短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内要有一杆秤。” 名叫艾香的年轻宫女点了点头,乖巧地答应:“好,我记住了。” 说话间,她们过了一座玉架桥,就到了碧霄宫的大门前。碧霄宫大门紧闭,她们二人扣了扣门,又出示了内务府的腰牌,才顺利进入了碧霄宫。 入得碧霄宫,便见宫内满是精致的雕栏玉砌、亭台水榭,不过区区几步,便有移步换景之感。艾香悄悄地和素云咬耳朵:“姐姐,我觉得碧霄宫比淑妃娘娘的宫殿还要好看哎。” 素云撇过脸来,瞪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艾香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仍是惊叹地四处望着。 她二人经人带路,走到了碧霄宫的正殿前,殿中有一个掌事姑姑模样的女子带着一个宫女走了出来:“内务府的?东西交给我罢。” 素云仔细看了看这个掌事姑姑,又看了看她身侧的那个宫女,忽然低低唤了一声:“岫玉姐、琉璃姐?” 被她喊出名字来的二人,当先对视一眼,然后细细打量着素云,然后琉璃试探着喊了一句:“……是素云吗?” “哎,是我。”素云有些激动地答应着。她平日是内务府的掌事宫女,最是谨慎的性子,轻易不会展露情感。她身侧的艾香难得见到她这副模样,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两个刚从殿内走出来的女子。 “当初的小素云,都长这么大了。”岫玉认出面前的人,有些感慨,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宫女服的纹饰,“唔……已经做到内务府掌事了?” 素云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含笑回答:“托二位姐姐的福,今年入春刚升的等级。”她看着岫玉和琉璃,有些忐忑地问道:“公主她……还好么?” 面对旧人,岫玉和琉璃并没有掩饰,而是不约而同地苦笑一声。 岫玉面色发苦:“你觉得,公主她……好得了么?” 素云稍稍偏头,望着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正殿,抬起头恳求道:“求二位姐姐,让我见一见公主吧。” 岫玉有些为难:“这个……” 素云上前一步,把头凑在岫玉和琉璃中间,轻声道:“我知道五姑娘的下落。” 她虽然声音极轻,可是岫玉和琉璃仍然听清了她说的是什么!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震惊! 岫玉立刻作出了决定。她往周围看了一圈,有意提高声音道:“你们两个,跟我进去一趟,允你二人亲手把云影纱奉给长公主。” 素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配合着岫玉做戏:“奴婢遵旨。” · 素云和艾香紧跟在岫玉和琉璃身后进了碧霄宫正殿。殿内自然是极广阔,各种摆件也是极尽奢华,博山炉内燃着上等的苏合香,香气染染飘散在殿内,令人恬然静谧的香气,却无法掩饰整个正殿如死寂般的气息。 她们走到一扇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前,岫玉示意二人等在这里,她进去禀报。 素云和艾香站在屏风前,艾香一脸崇敬地看着素云:“素云姐姐,你是怎么认识长公主宫内的姐姐们的呢?” “那是在我小时候了……”素云声音很轻,像是沉浸在回忆里,“那时候我是一个普通的三等宫女,在长公主宫内做一个普通的洒扫宫女。在偶然的一天,我爹爹过世了,我想出宫祭奠他,可是求了掌事嬷嬷,非但不准,还罚了我的月钱……后来公主知道了,不仅放我出宫,还把嬷嬷扣下的钱补给了我。” 她思及往事,眼中竟然有微微的泪光闪烁:“公主自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人是最善良不过的了……”她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就掩饰地拭了拭眼睛。 素云回答罢艾香的问题,又严肃地嘱咐她道:“艾香,待会儿你等在屏风外,我和公主说一会儿话就走。记住,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能告诉!” 艾香虽然平日里非常活泼,可是事到临头,绝对不会不分轻重。她听素云这么说,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第83章 岫玉得了回复,来唤素云。 素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便见一张檀木雕夔纹的大床上,身着海棠红凤尾宫裙的明盛长公主,正窝在如意云纹锦被中,闭着眼睛,似乎在熟睡。 她走到床边,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打扰明盛长公主,便见明盛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声音低沉而急切:“你知道蓁蓁的下落?” 她的表情看起来异常憔悴,本来一双美丽的凤眸瞪得有些瘆人。素云轻声抚慰她道:“公主……是苏月皎苏姑娘让我来的。” 她提到了苏月皎的名字,明盛的神色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她放开素云的衣袖,躺回到锦被中去,神色淡淡:“她想说什么?” “苏姑娘被苏大人锁在了府内,不能外出。长公主,但是她从穆斯飞统领那里得知——”她将苏月皎嘱咐她的话依言说了出来,“三少爷、四少爷、五姑娘都逃走了。” 明盛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瞪圆了眼睛,声音有些尖利:“你说什么?” 素云将苏月皎如何与穆斯飞联系上,然后从穆斯飞那里得知沈长渊、沈长蓁、沈长泽已经逃离京城之事。她理解明盛此刻的心情,所以说得非常简洁明了。 而明盛听完这些话之后,先是愣了愣,然后躺回了刚才的位置,眼睛似乎直直地盯着蝉翼纱帐,又似乎透过帐子在看着什么。素云知道她如今状态不太好,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的绣凳上。 过了没多久,明盛轻声问道:“我记得刚见你时,你才十二岁对不对?” 素云本不指望明盛记得自己,可是当知道明盛还存留着对自己的记忆的时候,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回公主,是的。” “我在这儿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想来,蓁蓁大概也到你当初的年纪了罢?” 素云看着轻声呢喃的明盛长公主,有些心酸:“或许是呢。”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公主您人好心善,少爷和姑娘也会一帆风顺的。” 明盛听到一帆风顺这个词,有些嘲讽地轻笑出声:“一帆风顺……?呵,有我哥哥在,他们怎会一帆风顺?” 她这话说得语气很差,素云看着她有些心疼:“公主,您现在要好好养身体啊。”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明盛看了她一眼,难得地和软了语气:“你是个好姑娘,多谢你。” 素云忙道不敢。 明盛心知殿内苏合香内添加了容易让人嗜睡的东西,趁着自己尚在清醒时期,将想问的话都问了出来:“沈家全族是不是全部下了大狱?” 素云望了望立在一边的岫玉,见岫玉向她轻轻点了点头,才回答道:“……是。” “那大皇子呢?” “大皇子被封为藩王,已经在封地待了半年之久了。” “原因为何?” “因为大皇子之师行为不端,府中……牝鸡司晨。” 大皇子之师……正是沈沧。 素云说完之后,颇有些忐忑地看着明盛的表情。而明盛的反应却在她意料之外的,她只是轻哧一声:“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她说完这句话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她强撑着说了一句“多谢素云”之后,就沉沉入睡了。 素云绕过屏风,看到正和琉璃闲话的艾香。她看到琉璃,无不难过道:“琉璃姐,公主怎么会……” 琉璃叹了一口气:“唉,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她看向艾香,“这个是你培养的小徒弟?” 素云看了看艾香,只是笑了笑,也算默认了:“性子太跳脱了,其他还好。” “性子跳脱是好事。”琉璃语气颇为沧桑,“这样的孩子性格单纯,是好事。” · 素云辞别岫玉和琉璃,带着艾香回了内务府。她按照上次苏月皓交代的方法,将一个包着纸条的小药丸,放在了指定的地点。 可是,就在她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面前好整以暇的一队士兵。 带头的领队看着她面无表情:“素云姑娘,陛下有请。” 第84章 城 这个声音简直恍若惊雷,惊得素云脸上瞬间面无血色! 领兵的头领看到她瘫软在地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下巴微微一抬,自队伍中走出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起了素云,在内务府众人惊异惶恐的目光中离开了。 一队士兵将素云带到了中和殿。宣御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目光威严地盯着被士兵们像丢麻袋一样、丢在殿中地上的素云。 头领向宣御帝恭敬地递上一枚蜡封的药丸:“陛下,这是在她身上搜出来的。” 宣御帝闲闲地接过那枚药丸,在侍卫们分立在中和殿两侧之后,他懒洋洋地剥开了药丸,从中间捻出一张小纸条,上面有短短的一行字:苏姑娘,幸不辱命——素云。 他随手将纸条丢在龙椅旁,走到素云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姑娘?嗯?是哪个苏姑娘?” 他的身影高大硬朗,站在素云身前像是挡住了整个世界。她的牙齿因为发抖而不停打颤,虽然已经害怕至极,可是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宣御帝看她不说话,一抹嘲讽的光闪过眼睛,自顾自道:“你不说,朕也知道是谁。必是长灏的那个好媳妇罢?” 素云的目光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她本以为一切都很隐秘,当真不明白皇帝是怎么发现的。 宣御帝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在她周围一圈一圈地踱来踱去:“你当真是个忠心为主的好宫女,可惜脑子笨了点。”他看着素云,怜悯地勾起唇角:“你以为,朕会不派人保护亲妹妹吗?你在碧霄宫内待得时间过长,早就有人汇报于朕了!” 听闻此话,素云的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派人看守着自己的妹妹,盯住她的一举一动,这还是一个兄长吗?! 宣御帝看她一直不说话,早就失去了耐心,对她冷冷道:“既然苏家姑娘有情有义,朕会让她和长灏夫妻相聚的。”他的目光一转,盯住素云,那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至于你,朕赐你一口好棺材罢。” · 朱羽卫列阵与苏府门前的时候,苏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身居高位数年,机变能力还是有的,当即给朱羽卫统领塞了银子,陪着笑问道:“诸位来有何要事?” 朱羽卫统领心知此事既然和沈家有关,自然是能不沾就不沾,于是铁面无私地拒绝了苏宜的银子,并且对于他的问话闭口不言,只是冷冷道:“奉陛下之命,请苏大小姐入宫。” 苏宜身为清流,自身的风骨也是有的。他见对方不搭理自己,还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不知小女犯了什么罪过?” 朱羽卫统领冷冷一笑:“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还请苏大人不要为难属下,让属下顺利带苏大小姐入宫。” 他虽然口口声声“属下”,可是一点恭敬的语气都没有。苏宜看出来他的态度,自然不满,可是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个事情。 他当初拼着流言蜚起也要将苏月皎留在府中,自然不会让人带走她。他挡在朱羽卫士兵面前,神色坚定:“只要是我在,你们就……” “爹。” 苏宜话未说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了自己一声。他回过头去,正是已经收拾妥当的苏月皎。 苏宜勃然大怒! 他不顾朱羽卫尚立于此,瞪着苏月皎就喝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快给我回去!” 苏月皎却不理他,直接走到了朱羽卫统领面前,声音镇定:“请带我去见陛下。” 苏宜听闻此话,简直目龇俱裂。他扯住苏月皎的胳膊就往自己身边拽:“月皎,你这是做什么?” 苏月皎轻轻地挣开了他,她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裙,脸庞素净如雪:“父亲,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说罢,她转身轻飘飘地走入了朱羽卫备好的马车中。而苏宜呆呆地看着,心中一片惶然。 · 苏月皎坐在马车之中,想着方才父亲的一举一动。 父亲的确是真心为自己好的……只可惜,在素云没有将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就预料到这一幕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本来就已经嫁入了沈家,自然是要与夫君共存亡。这么多天,她躲在苏宜为她构造的避风港下,早就心中有愧。如今自己被皇帝带走,想来是可以抵消皇帝对于苏家的不满。父亲又身为清流之首,在朝中也有一定的话语权,想来定能保母亲和妹妹平安…… 她回过神来,听着马车辘辘地响,却似乎不是驶入宫道的声音。她撩开车帘,发现马车居然是驶往天牢的方向!黑漆漆、高大的牢门已经近在眼前! 她心下大惊,赶忙敲了敲车壁。 守在外面的侍卫粗声粗气地问道:“苏姑娘,有何吩咐?” 苏月皎努力让声音不再颤抖:“请问,不是去宫内见陛下吗?” 驾车的侍卫冷笑一声:“陛下说了,苏姑娘心系夫君,特意让我等送苏姑娘去和夫君见面。” 皇帝能有这么好,送自己去见沈长灏?!苏月皎心下怀疑,不过现在已经事到临头,她只得将疑惑压在心中。 · 到了天牢的铁栏门前,她下了马车,望向黝黑无边的天牢,心中充满了担忧、害怕种种情绪。她人已经到了天牢,可是那队朱羽卫却不走,而是跟在她的身后,像是列阵推着她向前走一样。在 苏月皎慢慢走入漆黑漆黑的天牢,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听闻天牢素来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或者是罪大恶极的匪徒,宣御帝将沈家人关在这里……想来是不打算放他们出去了! 她心中涌起酸涩的感觉:想来,自己也别想出去了。 天牢虽然极大,可是关押的人却不多。她一路走过去,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沈阙之、沈长灏、沈沧……另有宋氏、林氏还有一干姑娘们关在另外的牢里。 苏月皎不顾其他,奔到关着沈长灏的牢外,看着倚靠在墙角、神色颓然的沈长灏,立刻泪凝于睫:“夫君……” 牢中的沈家人根本没想到有人来,在听到苏月皎的声音之后,纷纷向这儿望过来,不过因为关得久了,目光有些呆滞,看起来没有什么感情。 沈长灏也是呆滞地望着苏月皎。苏月皎看到他这个样子,简直心疼得无以复加:“长、长灏,是我啊……我是月皎啊!” 她身后的朱羽卫侍卫上前一步,打开了关押着沈长灏的牢门。苏月皎不顾一切地奔了进去,搂住沈长灏哽咽道:“长灏……我总算见到你了!” 沈长灏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月皎:“你怎么来了?” 苏月皎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抽泣道:“我来找你了。” “胡闹!”沈长灏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你来找我作甚?你快点走!”他不顾一切地把苏月皎往外推,“快点离开!” 苏月皎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个踉跄:“长灏……” 正在此时,朱羽卫侍卫咔哒一声,重新将牢门锁了起来!沈长灏挣扎着奔到牢门口,抓住牢门愤怒地摇晃:“为什么把她带进来?!” 朱羽卫统领冷笑一声:“陛下口谕,苏姑娘放着府中的安生日子不过,竟敢去打扰长公主。既然如此有情有义,就送她来见夫君罢!” 说罢之后,扬长而去! 沈长灏颓然地委顿于地:“陛下……又是陛下!” 苏月皎扑倒沈长灏的身上,哭着对他说:“这么多天,我总算见到你了。” 沈长灏搂住妻子,亦有些哽咽:“月皎……我对不住你啊。” 他二人抱在一起,待二人的情绪都平复了些许,一直坐在旁边一语不发的沈阙之缓缓问了一句:“月皎,听方才那人的话,你是不是见到长公主了么?” 苏月皓看到他隐隐带着期冀的目光、已经斑白的鬓发,不忍说出实情,只得编了个谎话骗他道:“是的爹。” 沈阙之的声音有些悠长:“她……还好么?” 苏月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把被旁边的人打断了:“大哥,你现在关心她做什么?若没有她,我们现在说不定还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是另一个牢中的宋氏。她的目光颇为怨毒地盯着沈阙之:“若不是大哥尚了公主,我们何至招来如此大祸!这一切都是拜箫蘅元所致!” “够了!”沈阅之喝住妻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把目光转向苏月皎,问:“长灏媳妇,长渊和蓁蓁,还有长泽,他们是……逃出去了么?” 苏月皎本不想回答,可是看到身侧公公和丈夫充满希望的目光,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宋氏见此,愈发恼怒:“箫蘅元祸害了我们,她的儿子女儿倒是跑得干净!”她看了看身侧自己的女儿们,又是一股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倒是可怜了我的孩子们……” 这次,沈阅之明显没有喝止宋氏的意思。 第85章 城 沈阙之看了看宋氏,然后对沈阅之冷笑道:“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沈阅之反唇相讥:“我做什么?大哥的孩子逃了三个,我的子女尽数入狱,这么久以来我何尝说过什么?” “难道你要让长渊他们放着出逃的机会、也要弃之不顾吗?”沈阙之目光锐利,“你身为沈家人,居然说出这么短视的话,真是枉费了家中对你这么多年的培育!” 他身为长子,对待下头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向是严厉的。可是以往这么说沈阅之的话,这次他却不干了。他起身怒视着沈阙之:“方才宋氏说的话,哪里错了?若不是大哥你尚了公主,我们何尝会成为皇帝的棋子!” 听闻他这么说,沈阙之也是大怒!可是尚未等他动作,一直端坐在旁边不动的沈海,就利索地起身,抬起手又狠又准地给了沈阅之一巴掌! 沈阅之年近不惑,在子女面前猝不及防地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当下就被打懵了:“爹……?” 沈海神色淡然地收回手,就像方才只是随随便便地拍了拍手而已。他重新坐下来,恭敬地看着沈沧:“大哥,养出这个不孝子是我的错。” 沈沧抬眼,目光锐利地盯住沈阅之,却是在和沈海说话:“不怪你。你常年外放,阅之一直住在府里,没有教导好他,亦有我的责任。” 沈海赶忙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个逆子享受了长公主带来的荣华富贵,喝水却忘了挖井人,着实是我这个为父的疏忽。” 沈沧摆摆手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是自古就有的俗语,不挂他、不怪他。” 他二人这一番唱作俱佳,直把沈阅之臊得满脸通红。他神色尴尬道:“大伯、爹……” 沈沧却似乎忘记了方才的事情,和颜悦色地对他道:“有这种想法,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越是危难关头,我们自己家人越要抱在一起、共同抵抗。不然如果一旦树倒猢狲散,你们即使侥幸存活于世,也不会过得很好。” 他这话说的简单直白,就是为了让众人都听进去。诸人大多数都陷入了沉思,却偏偏有那不识相的:“可是……大爷爷,五姐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共同抵抗呢?” 沈长灏听闻此话,对七姑娘沈长葩怒目而视! 沈阙之也是脸色很不好看。 可是沈沧能做到首辅的位置,又怎能被一个小丫头的问题难住。他云淡风轻道:“朵朵,你又怎不知蓁蓁是去帮我们奔走求助呢?” 沈长葩不曾想到沈沧这么回答,愣了愣。 沈沧继续四两拨千斤道:“陛下虽然将我们关入牢中,可是却不曾重刑逼迫,想来也是顾忌到长公主。既然是因为长公主才侥幸活下来,我们难道不需要感恩戴德吗?” 沈长葩嘟囔道:“这话听着没错……” 沈沧微微一笑,趁热打铁,继续洗脑:“如果长渊和蓁蓁他们没有逃出去,而是和我们一样被关了起来,那么我们如今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起身,用一种不容辩驳的声音,掷地有声道:“只要是有一个沈家人在外面,我们终会有离开天牢的一天!” · 宁夏镇。 叶檀带兵离开后,长蓁的生活继续枯燥了。学塾之中,那安小少爷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了,也不再欺负长泽了;明媚、明清还是很好很热情;叶夫人依旧对自己神色淡淡;叶老夫人还是经常冷嘲热讽…… 人一闲下来,就难免胡思乱想,长蓁最近闲得很,就不时会想起自己的娘、自己爹到底怎么样了。 她有时还会想起宣御帝。宣御帝这时在她心中简直黑得不能再黑、渣得不能再渣了,她恨他恨得牙痒,只是苦于自己如今人小力微,没有办法替爹和娘出气。 不知是不是她惦记宣御帝惦记了太久,没过几日,居然有宣御帝派来的公公带着圣旨来了! 长蓁心知自己不能在公公面前露面,就在宣旨的时候悄悄躲了在了正厅旁边的碧纱橱内。二者之间只有一层帘子的距离,以便她能清晰地听到那公公宣读的圣旨的内容。 可是,在她听到宣御帝到底宣了什么旨之后,简直大惊失色! 宣御帝竟然在没有和叶家人商量的情况下,将叶明清指婚给了二皇子! 这怎么可能?! 圣旨刚刚宣读完毕,长蓁就听到正厅一阵混乱,是叶明清昏倒了。长蓁压制住想奔出去给那个公公一拳的*,死死咬住嘴唇:宣御帝这是为了二皇子,在拉拢叶家!他乱点鸳鸯谱,也不曾想想叶明清是否心甘情愿嫁给二皇子! 她心中怒气蹭蹭上窜。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长渊有多喜欢叶明清,喜欢到为了她抛下自己这个亲妹妹、而专程回一趟珍宝斋,喜欢到为了她许下郑重的诺言,许给她不远万里也要迎娶她的诺言。 宣御帝,你怎么可以这样! 长蓁心中虽然极为愤怒,可是大脑仍在飞速旋转:二皇子早些时候已经被立为太子,皇帝又来了指婚这么一出,难道是为了二皇子的登基做准备?可是他自己活得好好的,难道任凭二皇子上位后,自己被架空,失去皇权,安心当一个太上皇?! 长蓁没有继续去向。她掀开一点帘子,看到宣旨的公公被请去了前院,于是从碧纱橱内出来,问了小丫鬟得知叶明清被送回了自己的房内之后,直奔叶明清的院子。 她穿过抄手游廊,看向叶明清的院落。奇怪的是,她院子中冷冷清清的,连来诊病的大夫也没有。长蓁狐疑地扣了扣门,门却立刻打开了,叶明媚一把把她拽了进来,目光中颇为忧虑:“蓁蓁,姐姐在房内等你,她想见你。” 长蓁二话不说就进了房内。叶明清正歪坐在床上,目中含泪。看到长蓁进来,她的眼泪更盛:“蓁蓁……” 长蓁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明清姐……你想嫁给二皇子吗?” 叶明清立刻摇头:“当然不想!”她泪光盈盈地望着长蓁,“蓁蓁,我喜欢的人……你一直都知道是谁!”可是她说完之后,却立刻低下了头,似乎是无限难过的模样。 长蓁叹了口气,把这几天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明清姐,我哥哥他在出征前,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问的如此直白,叶明清也是没有料到的。她咬了咬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他……让我不要等他了。” “什么?”长蓁和在房门外听壁脚的叶明媚同时诧异出声。叶明媚既然出了声音,也不再遮掩,直接了当地推门而入,对叶明清道,“姐姐,他凭什么这么说?!” 叶明清的眼泪一串一串地滴下来:“他说沈家败了,我们如今身份不配。” “放屁!”叶明清气得爆了粗口,她看着身旁的长蓁道,“蓁蓁,不是我故意挑事儿,你哥哥这个做法……真是一个懦夫!” 可是,长蓁既没有叶明媚的愤怒、也没有叶明清的难过,她目光清明、声音很轻地问道:“明媚,那你说怎么办?” 叶明媚想也不想就道:“当然是让你哥哥娶我姐了!” 长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可是,他真的能成功吗?” “……”叶明媚已经过了方才的气头,仔细想了想,神态之中有了些许颓然,“不一定能……” “不是不一定能。”长蓁打断了她,“是一定不能。”她看着面前的二人,思路清晰道:“若说我们家没败之前,明清姐的确可以和我哥哥在一起。可是如今……说句难听的,门不当户不对,我们还被皇帝暗中通缉着,将军和夫人,又怎会将明清姐嫁给我哥哥?再说了,皇帝已经下了圣旨赐婚,叶将军和叶夫人,难道真的会为了我哥哥违抗圣旨吗?” 她说得很有条理,叶明清越听越绝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长蓁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她不帮自己的哥哥,只是她看得比叶明清和叶明媚都清楚,二人的身份……的确是差的太远了啊。她说出门不当户不对的时候,心中是很难过的。沈家覆灭了,谁能比沈家人更难过呢? 叶明媚沉默了许久,慢慢道,“姐姐,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你和沈三哥……私奔吧。”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长蓁就当机立断地反驳道:“不行!” “为何不行?” 长蓁怜悯地看向叶明媚,连她这种半吊子古人都懂“聘为妻,奔为妾”,叶明媚还是被叶家保护得太好了。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叶明清却明显没有听她的。 叶明清目光亮亮地看着叶明媚:“明媚,我听你的,我才不要嫁给二皇子,我要去找长渊。” ……长蓁没想到叶明媚不靠谱,叶明清比她还不靠谱!她颇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的这姐妹俩,简直心累。 · 长蓁本想第二日继续劝叶明清的,可是当她到达叶明清院落之后,竟然从丫鬟那儿得知,叶明清昨天晚上连夜赶去了雍州! 长蓁惊得目瞪口呆! 她找到叶明媚,直截了当地问她:“明媚,你知不知道明清姐去雍州之事?” “知道啊。” 长蓁恨不得打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你怎么不拦着她啊?你怎么能让她走呢?!” 叶明媚倒是一脸奇怪的模样:“咦,蓁蓁,你这丫头,我姐姐嫁给你三哥,你多了一个疼你的嫂子,这不好么?” 长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平静下来,对叶明媚细细分析:“且不说雍州现在正在打仗,就说宁夏到雍州这么远的距离,明清姐只身一人上路,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叶明媚摆手道:“我姐姐她带了两个丫鬟,应该是没事的。”她语风一转,“蓁蓁,你都可以从京城来到宁夏,而雍州离宁夏的距离要近的多,姐姐她自然也可以啊。” 长蓁没想到她这么说,登时就哑口无言了。可是她停顿片刻,轻声道:“明媚,这不一样。我是迫于无奈,而明清姐本可以不至于此。” 叶明媚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无奈和伤感,愣了愣,去拉长蓁的手:“蓁蓁……” · 长蓁回到自己的房内,思前想后,还是召唤出了许久不见的系统。 系统应声而出:“尊敬的9527号女主,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长蓁选中包裹中的一个物品道具,问道:“可以将包中道具给不在自己身边的人使用吗?” “当然可以,只要是与您有过接触的人都可以。”系统话音刚落,在那个任务物品的使用者下面就出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人名…… 长蓁看得头晕,不过好在这儿有个搜索功能,她找出了“叶明清”,将方才选中的“龙鸣石”点了使用。 当系统提示使用成功之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是一组增强防御的道具,希望可以保护叶明清平安归来。 · 主持中馈的叶夫人想起发给雍州自己夫君的书信还没有回音,决定来找大女儿,探探她的口风。 那一日她直接在陛下亲派的公公面前晕倒了,真是大不敬,希望她今天能表现好点,顺顺利利嫁入宫中。 她一边走,还一边对身侧的丫鬟抱怨道:“要我说,清儿这丫头就是太倔,嫁给太子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殊荣!她怎么就不知道识相呢?” 丫鬟自然是顺着她说:“能得陛下青眼,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自然会嫁一个如意郎君。” 叶夫人嘟囔道:“太子就是她的如意郎君!她偏偏来了这么一出……希望老爷能快点给我回信,我好知道他的意思。”她自己说了一会儿,却又推翻了自己方才的言论,“不过陛下都赐婚了,如果老爷不同意的话,那就是抗旨不尊了吧?哎呀,要我说,清儿嫁给太子多好,未来的皇后娘娘,这是多少人希冀的呀,只希望清儿能够想明白些,安安生生地嫁入宫中。” 可是,当她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中,注定要失望了。 当叶夫人得知叶明清已经去了雍州之时,她还很奇怪:“为何清儿去了雍州?她难道是想让老爷出面推掉婚事?” 而知情的丫鬟都闭口不言,她自己胡乱猜了一阵也没得出什么正确的结论。于是又着急道:“公公尚在府内住着,如果他知道清儿私自逃出府内……”可是她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院门处站了一个人,正是叶明清! 她飞快地奔过去,拉住叶明清左看右看:“清儿,怎么样,受了什么危险了吗?” 叶明清却是面色惨白,慢慢地走回房内,将一干人全部关在了门外。 她想起自己这一日一夜的奔波,得到的却是那样的一个结果时,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铺天盖地的悲伤,伏在枕头上呜呜痛哭。 · 次日,长蓁被一通嘹亮鞭炮声吵醒了。她揉着眼睛问推门而入的白藕:“怎么了,为何放炮?” 白藕笑吟吟地拿过来一件大红色的凤尾百褶裙:“是喜事呢。” 长蓁还是不明白:“什么喜事?” 白藕一边服侍着长蓁起身,一边道:“叶大姑娘要出嫁了,叶夫人吩咐放炮助兴呢。” 这句话无疑给了长蓁当头一棒,她连鞋也不顾的穿,推开白藕就奔出门外! ——可是她在门口顿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沈长渊。 可是,沈长渊却不是出征之时、一袭铠甲荣光换发的沈长渊了,他原本一头如墨的长发,现在全数消失了!他身披一袭大红色袈裟,还是长蓁熟悉的面容,可是却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了。 长蓁眼眶微红:“哥哥……” 沈长渊微笑着看着她:“蓁蓁,不要哭。” 长蓁努力克制,却还是按捺不住喷薄而出的泪水:“哥哥,你为何要这么做?” “不如此,她如何会死心?”沈长渊目光温柔如水,他下面的话被掩盖在喜气洋洋的唢呐之中,可是长蓁还是听清了,“如果无法在一起,就让我承担苛责吧。” 长蓁扑到他的怀里,哽咽道:“哥哥,其实她这几天一直过得很不好。我虽劝明清姐不要冲动,可是……我还是希望她能嫁给你啊。” 沈长渊远远地望着远方,他轻轻地拍着长蓁的背:“蓁蓁不要哭,我早就做了这个决定了。”他拉起长蓁的手,“走,我们去送她出嫁。” 长蓁愈发泣不成声。 她虽然最近一直都告诉自己叶明清和沈长渊不可能在一起,可是私心却的确希望他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原来看过无数的言情小说,可是没有一本言情小说能比得上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令人虐心。 因为大婚要在叶明清进宫之后再举行,所以这一次只是叶夫人为自己女儿举行的比较简单的送别仪式。可是,旁人笑得再开心,也无法将那样的快乐传递入伤心人的心中。 长蓁看着自己的哥哥,还是想努力一下:“哥……你如果现在挽留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啊。” “还不及了。”沈长渊努力让自己的唇角上扬,“我昨天……说了很多让她伤心的话。” “那明清姐呢?” 沈长渊笑得很难过,“她这个人,你还不明白?我说了那样的话,她如果不反唇相讥……那就不是她了。” 他想起昨天,居然微微一笑:“不得不说,那些话说的真的很难听。”他隔着人群看那个身着大红喜服的身影没入了装潢一新的马车之中,一双狭长的凤目中流露出对往事的回忆点点:“我还记得,那时在杭州看到她,真的是恍如天人一般……” 只可惜应该再也看不到了。 他的表情如此难过,长蓁愈发无法压抑自己的哭泣:“三哥……我不懂,为什么你们要走到如此地步呢?为什么有情人却无法在一起呢?” 真的是因为这无法逾越的身份差距吗? 其实,沈家败了,最难过的人,本是他们自己啊。为什么要往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戳一刀呢? 新的王朝衣履鲜亮,歌声悦耳,一派太平盛世的歌舞升平。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高楼朱塔连苑而起,于是旧的亭台楼阁就要被摧毁,权臣和王族的地位与存在,绝对不像他们自己以为的那样不可或缺,一如沈家家败了就败了,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在历史的年轮里,连整个王朝的跌覆有时也只是浅浅的一道刻痕而已,又何况整个沈氏! 这么多天里,除了沈家人觉着自己是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死劫之外,没有人真正感觉到悲伤。 …… 相爱的人无法再一次,这是所有言情小说的悲哀。从此以后,难道真的要让彼此各安天涯吗? 当你穿上了爱情的婚纱,我也披上了和尚的袈裟。为什么明明相爱,却要彼此伤害? 长蓁不懂。 沈长渊摸着长蓁的头,他头发已经尽数剃去,身披一袭大红金边、宝相庄严的袈裟,整张面容却更显剑眉星目、英挺不凡。他唇角微微上扬,可是眸中却有水光闪烁:“蓁蓁,希望你永远不懂。” 第86章 城 沈长渊出家了。 长蓁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权宜之计,可是当他真的离开的时候,她才明白他的下了决心的。 他走的时候,长泽拉住他的衣角,眼泪汪汪道:“三哥,为什么你也走了啊?”他现在不过六岁,只是因为家中横遭祸事,才显得比同龄孩子要成熟一点,可是毕竟还是个小娃娃啊。 沈长渊摸着他的脑袋,有些微的哽咽,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阿泽乖,要听你姐姐的话,三哥……不是一个好哥哥。” 长蓁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抬头看着他。她其实心中除了悲伤,还是有些许怨怼的。对于沈长渊的决定,她其实有点无法理解。沈长渊和她不同,她好歹经过了数十年的现代教育,可是还是知道生存在这个古代,必定不能意气用事、不能一意孤行。 穿越过来五六年之久,经过一系列的古代教育培养,她已经习惯了用古人的思想去 可是沈长渊因为一个叶明清,就放弃了自己好不容易在军中做出的成绩、宁愿为了一个女子出家,从此远离亲弟弟亲妹妹……说实话,长蓁真的对他有些埋怨。 可是他是她的亲哥哥啊。实际上,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做出的决定,也许只是少年一时意气,虽然不会很成熟,可是必定会无愧于他的青春。 而长蓁责备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她只是上前抱了抱沈长渊,轻声对他道:“三哥,好生保重。” · 沈长渊走了之后,长蓁的生活似乎更加平淡了一些。因着叶明清进宫之事,叶明媚和她都很不开心。叶夫人倒是觉得这是一门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只等着叶明清做皇后娘娘、叶家的声势更上一层楼。 长蓁本不曾多想什么,可是某天神出鬼没的系统,偶然听到叶夫人在对叶老夫人描绘叶家成为皇后母族之后的美好蓝图,竟然嗤之以鼻。 这个系统素来傲娇地很,一件事能获得他的点评也是很不容易的。长蓁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不满,于是问道:“你有什么反感的啊?” 系统的声音很不满:“叶夫人身为虎贲将军之妻,也太短视了,一点基本的政治素养都不具备,以后说不定怎么为叶家招祸呢。” 他素来毒舌,可是这么狠辣的评价还是第一次。长蓁心中一动,忙引诱着他往下说:“你倒是详细说说?” 系统估计是对叶夫人的印象真的很不好,闻言毫不客气道:“且不说她看不出皇帝此举何意,单说她将叶明清嫁给太子之事并未同虎贲将军商量,就武断地做出了决定。单此一是,就知道她一定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看来是被皇家富贵迷了眼罢了!” 长蓁很是奇怪:“你怎知她没有同虎贲将军商量?还有,你又怎知她是被皇家富贵迷了眼?” 系统很是高深莫测的模样:“第一个问题很容易就知道,就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同虎贲将军商量;第二个问题你能问出来我就很奇怪了:因为她羡慕皇家富贵,是早在和明盛长公主相识之时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长蓁还是不明白:“我怎么没有看出端倪?” “那是因为你笨。”系统毫不客气,“你以为,叶家为什么非得费尽心思地安排叶檀和叶明媚与你相识?” 这句话恍若平地乍起的一声惊雷!瞬间惊起万丈波澜,劈头盖脸地朝长蓁袭来!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刚才说什么?” 系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做起了缩头乌龟:“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长蓁哪里会这么顺利地放走他:“你别跑!我有召唤符,你走了我也能召唤你出来!” 系统无奈,只得磨磨蹭蹭道:“你知道的,本系统一向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长蓁听他这么含糊其辞,心中早就凉了一半。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系统会得知这件事,满心都是铺天盖地的恐慌——原来,这么多年来,她对叶檀的喜欢、和叶明媚的相知莫逆,都是人为的、都是安排好的么?! 好像万顷碧波都冻成了冰,千刃绝壁都碎成了齑粉。这句话似乎击落了长蓁全部的镇定,她嚯的一声起身:“我要去找叶明媚问个清楚!” 系统不曾想她竟然会被刺激地冲动至此,赶忙拦她:“你别去!你现在身在叶府,去质问叶明媚此事,难道是要和她撕破脸皮,离开叶家吗?” 长蓁毫不退让:“离开又怎样?我这么大个人,总不会饿死罢?” “你自然是没事,那你想过沈长泽吗?你在现代好歹也是经过了基本的教育,你们离开叶府之后,难道你要亲自教他读书吗?如果你不教他,难道你就任凭他成为一个废材吗?!” 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击中了长蓁,她愣了片刻,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垂着头,声音低沉:“那我就一直在心里憋着这事么?” 系统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只得暂行缓兵之计:“那也没办法呀。” 他难得这么好言好语,长蓁就难免不生出其他的念头:“不过……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系统一愣,他没想到长蓁现在竟然连他也怀疑了,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若有若无的心酸:“我和你是绑定的,在服务期间内,我只会做有利于你的事情,请9527号女主不要怀疑我的忠诚。” 长蓁听出他语气中些微的委屈,在有些抱歉的同时却又很怅然:叶檀对自己在巩昌府的相伴相护,明媚和自己数年来的一路陪伴。如果系统所言为真,那么曾经的言笑晏晏、眼波流转的欢声笑语,都是一场虚假表象吗? 她不敢往下想。 系统也明白此事对她也是刺激太过,并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悄悄地退出了。 · 午后时光悠闲怡然。叶明清一走,平日里没有人和自己同饮同食,叶明媚顿觉无聊起来。她午睡起来闲来无事,就来寻长蓁说话。 当初长蓁进入叶府,她极力请求将她的住处安排在自己院落的旁边,是以没几步就到了。她走到长蓁的院落前,还未走近,就听到了院子里有两个丫鬟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一个身着烟霞色衫子的丫鬟漫不经心地扫着地:“要我说,这林家人忒不识抬举,虽说和将军家里是世交,可是也不能太疲懒了。” 另一个丫鬟则是什么也没干,就在那儿闲站着:“可不是么,这林姑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睡到现在还不起来,也不看看自己家成什么样的破落户了!” 叶明媚听闻此话,皱着眉头正准备说什么,却见房中匆匆跑出白藕,神色慌张,对两个丫鬟着急道:“快去请大夫,姑娘发热了!” 那两个丫鬟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其中一个正准备嘲讽几句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口进来的那个人。 叶明媚指着那两个丫鬟,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你们两个,背后议论主子是非,赶紧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在打发了两个碎嘴的丫鬟之后,她对白藕道:“你速速拿了府中的腰牌去请大夫,我在这儿守着蓁蓁!” 第87章 城 叶明媚在催促了白藕请大夫之后,自己轻手轻脚地进入了长蓁的房间。她绕过屏风,便看到长蓁和衣躺在床上,面色潮红,滚滚汗珠不停地从她的额头滴下来。 叶明媚本以为长蓁只是一般的发热,并没有很严重,可是一看到她的模样也着实吓了一跳:怎么就这般严重了!她左右张望了几下,发现床尾旁边的木三角高架上放着一盆水,盆边搭着一个方巾,她立刻把方巾在水中浸湿,拧干后小心翼翼地盖在长蓁的额头上。 她虽然动作很小心,可是长蓁自从离开京城以后,睡眠一向很浅,在叶明媚靠近她床边的时候,她的眼睛就瞬间睁开了! 她的眼睛大而亮,在略有阴暗的房间内显得非常骇人。叶明媚被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胸口嗔怪道:“蓁蓁,你吓着我了!” 长蓁的静静地盯着她,也不说话,一双眸子显得幽深而漆黑,叶明媚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蓁蓁……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长蓁终于开了口,她挣扎着起身,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喝水。” 叶明媚隐约觉得长蓁今天有些怪怪的,可是她不承认,叶明媚也无法,看到她因发热而有些干裂的嘴唇,赶忙给她到了一杯水,然后递到她的唇边。 长蓁就着她的手喝了,叶明媚扶着她躺了回去,然后为她掖了掖被子,目光担心:“蓁蓁,你先躺一会,我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 长蓁看着她真挚又担心的目光,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明媚,谢谢你。” 叶明媚笑得眉眼弯弯:“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谢什么呀!” 自家姐妹……长蓁咀嚼着她的话,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唇角,轻轻闭上了眼睛。 · 军营主帐中。 在雍州城外五十里外,叶檀下令大军扎营。而他和两个副将进了主帐之中,共同商议如何同雍州城内的叶世钧共同里应外合。 他们三个一同在地图上布置作战计划,其中一个副将虽身在帐中,却依旧带着头盔。他年纪比叶檀大一些,面容比之叶檀的冷峻多了一丝温暖,也是英俊不凡的模样,微微抬脸,凤眸狭长而优美,正是已经“出家”的沈长渊。 他们三人头碰头制定了作战方案之后,就各自分头准备。沈长渊正待和另一个副将一同离开,却被叶檀出言拦下了:“长渊,你且等一等。” 沈长渊闻声回眸,面带询问之色。 叶檀沉吟片刻,然后斟酌着道:“长渊,关于你虽然除去了头发,却来军中任职一事……” 沈长渊见他欲言又止,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栾之,你我自幼相识,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是不是我在军中,会给你带来不方便之处?” “这倒不是。”叶檀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他素来不是婆妈之人,不过一会就下了决心,“长渊,你也说了我们自幼相识,那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你用出家这个借口,骗了我姐姐和长蓁,这个做法……委实不好。” 沈长渊苦笑一声,拿开头上的银盔,露出光洁的脑袋:“我是真的出家了啊……你看,三千烦恼丝,皆已不见。” “长渊……”叶檀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长渊打断了,他看着叶檀,难得认真的模样:“栾之,你不懂。我们沈家一夕之间落败,我的弟弟妹妹千里逃亡,我们几人沦落到如此境地——都是拜一个人所赐。” “那个人昏庸至极,我可以毫不掩饰地告诉你,我也深恨他至极。只可惜我人微力弱,当初在京城之时太荒唐,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可以凭借同桑圭的一战,能够让我在军中拥有真正的一席之地,而不是靠着你上位的落拓公子。” 他这话不可不谓推心置腹,可是,叶檀尚有一事不明:“你曾对我姐说过,要不远千里迎娶她;你也曾对长蓁说过,会做一个庇佑她的好哥哥……” 他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可是沈长渊懂了,他语声苦涩:“我背弃了同长蓁的诺言,是因为如果我告诉她真相,她绝对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而明清……叶夫人不会容许她为了我违抗圣旨,而现在的我,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庇护她……” 他垂下了头,眼睛微微发红。 叶檀走到他身边,对他笃声道:“长渊,无需担心,我们一定能成长为足够强大的人,可以庇护所有我们在乎的人。” · 经大夫把脉之后,诊断出长蓁的病是由心火郁结而生的,叶明媚认为是沈长渊的出家导致了长蓁的病,这几日愈发往长蓁房间里跑,想着办法逗她乐呵。 而长蓁每每看到她不遗余力地耍宝,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最近愈发不明白自己来到这个朝代,究竟是做什么的。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似乎一事无成。既不能解救被皇帝关押的家人,也不能照顾好弟弟,然后哥哥也走了…… 她真心觉得,自己失败得很。 她的想法,自然是逃不过系统的。系统敏锐地感觉到她最近状态不佳,担心她生出轻生之意,于是把9527号女主的特殊情况上报给公司。 在经过和公司管理层的讨论之后,决定给9527号女主提前开启主线任务。给她点事情做,以便赶紧从这个消极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系统向长蓁传达任务的时候,为了振奋她的士气,破天荒地大出血,在开启主线任务的同时赠送了数个大礼包。 长蓁的兴趣本来被礼包吸引了,可是在她看到系统发布的那个主线任务之后,居然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因为那个任务的名称,竟然叫“母仪天下”! 第88章 城 这个主线任务,居然叫母仪天下! 长蓁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她结结巴巴地对系统道:“难道这个任务的意思是,我必须……成为皇后?” 系统回答:“是的。” “也就是说,我必须嫁给皇帝?” 系统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犹豫着回答道:“字面上是这么理解的没错……” 长蓁将头埋在被子里,声音微弱:“卧槽,近亲结婚啊……” ——系统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个反应了。鉴于她最近状态太过低迷,系统决定再透露一个消息,也有提醒的成分在里面:“尊敬的9527号系统,友情提示您曾有自主选择本人姓名权、选择男主权、以及救急权三大女主特权,现在‘选择男主权’尚未使用,是否使用?” · 对于这些特权,长蓁向来是毫不在意,直接抛到脑后的。可是如今系统一提选择男主权,长蓁立刻就想到了叶檀。 她这几天一直刻意不去想到他,可是多日不见的思念,一次性涌来的时候,依旧来势汹汹。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初见面时,本以为他最清冷不过,可是一旦熟识,便知晓他的性格十分强势。她本以为自己和叶檀应该算是两情相悦,可…… 那日系统恍若惊雷的话犹在耳边:“你以为,叶家为什么非得费尽心思地安排叶檀和叶明媚与你相识?” 这样的问题,其实稍一琢磨就能得出答案。当初的沈长蓁,是明盛长公主的女儿,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天骄贵女。哪一个人见到她,不得夸上一句?当初想和她搭上关系的人,是数也数不过来。 而古往今来,领兵在外的将军最担心的就是功高震主,令皇帝忌讳。而虎贲将军对于此事的处理十分干净利落,走曲线救国的政策,一方面和明盛长公主建立友好外交,一方面通过明盛长公主来表明自己忠心为主的心意。 这一手,的确漂亮。 而他和明盛长公主建立外交的方式,就是通过叶檀、叶明媚和三哥、自己。 长蓁想到此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实在不愿意去想,在经历了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叶檀对自己的感情,初衷居然是不纯粹的…… 她的声音涩涩的:“这个特权先放着吧。” “……”系统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沉默。 · 系统虽然退出了,可是它带给长蓁的是史无前例的震撼。其实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一直觉得自己是万千穿越同仁的失败案例,更何况有了容浣尘珠玉在前,口才舌战群儒、草书享誉天下,就愈发衬得她碌碌无为。 本以为自己靠着好人品,投胎到了名门贵族,也是很不错的事情。种花养草、谈个恋爱,贵族中的种田生活她也是可以过得有滋有味。可是就在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已经登上人生巅峰的时候,沈家却突然举家入狱。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宣御帝。 其实她就算在匆忙出逃、风餐露宿的时候,都还不相信记忆中的那个和和气气的舅舅,会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 更不用说这几个月来的日子,如今想想,觉得还是恍如梦一场。 而这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主线任务,居然是让自己当上皇后……长蓁思及此处,忽然心中一跳:既然这个主线任务已经开启,那么是否已经表明,宣御帝的下台已成定局?! 如果宣御帝下台的话,那沈家岂不是有救了?那么自己不就是不需要过着这种东躲西藏、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而如何才能让宣御帝下台? 像是深潭之中的水缓缓褪去,潭底的石头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貌,长蓁心中的迷雾慢慢散开,有如醍醐灌顶一般,刚刚还不明白的事情似乎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她急切地召唤出系统:“你刚刚说主线任务是母仪天下,又提到了选择男主权……是不是表明,这个男主,就是未来的皇帝?!” 系统见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当然很是欣喜:“是这样的!主线任务一旦开启,所提供的那些礼包中的道具会尽可能地为女主既定的男主提供福利!” 既定的男主……系统再次提到了男主,长蓁又猝不及防地想到了叶檀。而叶檀就像一盆冰水一样,让她原本因激动而沸腾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系统敏锐地感觉到长蓁情感的变化,有些忐忑地问:“那……你现在要行驶选择男主权吗?” “选择男主?”长蓁苦笑一声,“现在我能想到可以做男主的人,唯有叶檀一个。而你也说了,当初他是因为什么才接近我的……这样的人,纵然我再喜欢,可是他如果心中本来没有我,又能有什么用?” 听到她这么问,系统似乎有些头疼:“这个……要我怎么开导你?其实叶檀他虽然初衷不是很磊落,可是之后的确对你也很好啊。” 他说完之后,长蓁就怅然道:“……是啊,更何况,他还救了我和哥哥弟弟们那么多次。”她声音低沉,像是再说服自己一般,“想来,如果让他做男主,应该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吧。” 系统看她还不是很坚定,又问了一句:“现在要使用选择男主权吗?” “……”一个要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长蓁犹豫了片刻,可是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我要去找他。” 系统吓了一跳:“你要去干嘛?” “我要去找他。”长蓁语气出奇地坚定,“我不能在对叶檀的怀疑中,就将男主的人选如此草率地定下来。既然我有这个选择权的话,就一定要确定了再使用,并且如果主线任务真的需要我成为皇后……那么我更不能随随便便地,就将人生交给一个不能确定他对我感情的人。” 第89章 城 长蓁如果想去找叶檀问个清楚,是不能来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的。首先她要安排好沈长泽,她是绝对不可能将沈长泽一个人扔在叶府的。原本还有一个她相信的叶明媚,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 长蓁冥思苦想,还是没能琢磨出问题的答案。 而就在这时,一封来自京城的信,让整个大业上下骤起风波! 宣御帝驾崩了! 这个消息无疑像是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溅起朵朵水花! 而继这个消息之后,像是连锁反应一般,本来说是去往雍州运送粮草的叶檀,却突然八百里加急要求宁夏派兵,原因无他,就是桑圭国听闻宣御帝驾崩之事,立刻派兵攻打雍州! 而原本就困在雍州城内的叶世钧和叶权,虽已经知道叶檀带人援助,可是谁知道叶檀刚刚到达雍州城外,桑圭的援军也已经赶至! 叶檀无奈,只得立刻派西辞骑快马返回宁夏求援!镇守宁夏的将领为首者是蒋明义,当求援的信到达他的手中的时候,他当机立断,也没管虎符未在手中,立刻派郑启恒带领援兵十万,赶赴雍州! 而宣御帝驾崩后,淑妃拿出宣御帝的遗诏,皇帝身边的宦官总管常公公,在当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前读出遗诏上的内容:传位二皇子;而在宣读诏书之时,手握虎符的淑妃派兵将大皇子一家软禁起来。二皇子表示父皇逝去,自己万分悲痛,无心即位;而他的拥趸则煽动群众一力支持二皇子登基为帝。 于是在三日后,二皇子顺应天意,登基为帝,年号天顺。 新一代帝王的统治,已经开启。 · 因为京城距离宁夏路途遥远,在长蓁从叶明媚那里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距离二皇子上位过了五天之久。长蓁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问叶明媚:“那我娘她们怎么样了?” 叶明媚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我娘并未告诉我这么多……”她看着长蓁眸中似乎有莹光闪烁,赶忙补上一句,“蓁蓁,没过几天我们就要全家上京了,你和阿泽也是会随着我们上京的。到了京城,我去求一求姐姐,让她带你去看望长公主,好么?” 上京?长蓁猛地反应过来,叶明清之前是二皇子妃,那么现在不就是……皇后?如果沈长渊得知她已经成为皇后,会作何感想? 她抓住叶明媚的手:“明清姐的封后大典是不是还未举办?” “对啊,姐姐来信说等到我们上京之后再办。”叶明媚有些奇怪,继而看着长蓁有些担忧,“蓁蓁,你没事吧?” 长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明媚,你想,虎贲将军和叶权如今被困雍州,叶三哥带兵前去救援,而郑少将军今日也已出发。可是为何二皇……新帝却丝毫没有过问雍州战事,却只顾着安排封后大典呢?” 叶明媚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 长蓁看着一脸茫然的叶明媚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在又问了几句话之后和她分别。 叶明媚作为叶家的小女儿,头上有三个哥哥,父亲是重兵在握的大将军,她每日所担心的,无非就是涂指蔻丹颜色不正罢了。而自己原来的生活也原本是这般庸碌却安逸,可是如今沈家四分五裂,哥哥出家,弟弟年幼,自己不得不早作打算。 系统那日所言,主线任务“母仪天下”已经开启,想来自己如果要完成这个任务,如果不是嫁给二皇子,就是要拉二皇子下马!而叶明清封后在即,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二皇子,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让二皇子下台! 这样的想法无异于离经叛道。可是她本来就是现代人,这些日子对于先帝和新帝的所作所为简直恶心得无以复加,原有的一点儿情分也磨灭地所剩无几。 可是她有一事一直不明白,宣御帝原来一直是妹控,为何近些年黑化得如此彻底?动作也愈发仓皇?还有一点就是,宣御帝的驾崩……来得也太过突然! 可是,不知是自己信息闭塞,还是真的无人怀疑,但看叶府上下,居然都毫无疑义地接受了新帝即位的消息。甚至叶老夫人和叶夫人,还在积极筹备着上京之事。 长蓁不明白。虽然叶明清如果成为皇后,那么叶家自然是水涨船高。可是虎贲将军已经做到了一品将军的位置,叶家何须再出一个皇后来增强威势? 叶家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白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绝不是好事的么? 她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而宣御帝驾崩一事太过突然,她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于是少不了就去骚扰系统。 系统这次颇为靠谱:“建议9527号女主打开开启主线任务赠送的包裹,内有惊喜!” 长蓁打开“主线大礼包一”,其中放着一套银色的盔甲,携带极品防御属性若干;另有一柄长枪,携带攻击属性若干。长蓁看着使用人性别一栏里写着“男”,就有些不开心:“不是赠送给我的礼包么?使用人必须是男的这是几个意思?” 系统振振有词:“就算给了你,难道你也能上阵杀敌吗?大业虽然开放,可是还没开放到这个程度。而就算你可以上阵杀敌,你又有把握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吗?” 长蓁垂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 他给出的理由简直无法反驳……长蓁于是闷闷不乐地继续打开礼包二。这次礼包中的东西就靠谱多了,一些药丸啊什么的。第三个礼包的东西就更实用了,是十组,共2000桶方便面。== 它们的介绍更奇葩了:方便面,来自未来的产品,遇热水即食,行军打仗之必备良品。 长蓁看着一堆方便面不知说什么好…… 许久之后,她有些虚弱地问系统:“那这些方便面要怎么吃?” 系统很奇怪:“加热水泡着吃。”他有些鄙夷,“你在古代待这么久,基本的技能都忘了啊?” 长蓁怒道:“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这些道具都是虚拟的,如果要使用的话怎么办?包括那个盔甲和长枪,那些应该是给男主的吧?” 系统得意洋洋地教给她:“你看,你点一下方便面,右下角就会出现一个提取框,你要提取多少,就在框前输入数字就行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咦,这两个装备不一定非得给男主啊,给你哥哥不行吗?” “我哥哥?沈长渊?”长蓁蹙眉,“我哥哥不是出家了吗?” 系统意识到自己再次说漏嘴了,赶忙道:“对对对,这些装备简直就是为男主量身定做的啊!” 长蓁现在哪里是系统随随便便能糊弄的,她沉着脸道:“你好好说!为什么说我哥哥也能用?” 系统无法,只得和盘托出了:“你哥哥随叶檀去打仗了!” “什么?” “沈长渊其实是跟着叶檀去了雍州,他其实是去立军功了!”系统道,“说起来你们兄妹二人也真像,都是抱着要将皇帝拉下马的心态。这样的心态出现在你身上还不是很突兀,在这个忠君爱国的古代,为何沈长渊也……?” 长蓁沉默片刻,对系统怅然道:“你虽然什么都知道,可是你不是我们,无法感同身受我们的悲伤和痛苦,你不懂。” · 既然已经确定了沈长渊在叶檀那里,就更加坚定了长蓁要去雍州的事情。原本是打算去找叶檀完成“选择男主权”,而如果沈长渊也在那里的话,自己的后顾之忧也完全没有了。带着阿泽去那里,总比待在叶家随之上京要好。 更何况上京之后,就更容易被二皇子发现。明盛长公主还因为自己和明媚得罪过他,难保他会生出什么心思…… 长蓁打定了主意,先找到了沈长泽。她对沈长泽说了自己的决定之后,沈长泽自然是一口答应。他们都是出身世家,自然有骨子里的骄傲,寄居叶家本就是迫不得已之举,更何况叶夫人和叶将军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地收留他们。 姐弟二人商议好了,便首先去向叶老夫人和叶夫人辞行。虽然他们都不是很乐意收留他们,可是毕竟在这段非常岁月里,还是叶家为自己提供了一片屏障,于是长蓁在跪下辞行的时候,说出的祝福倒也是真心实意的:“愿老夫人、夫人身体安康、阖家幸福美满,蓁蓁和阿泽叨扰许久,是时候离开了。” 而叶明媚没等叶老夫人和叶夫人说话,就当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道:“不行,你们姐弟二人离开叶府,岂不是更加艰难?绝对不行!”她上前将长蓁从地上拉起来,握住她的手,目光真挚,“蓁蓁,我的哥哥姐姐都不在府里,这么多年,我是把你一心一意当自己的亲姐妹的。不要走,好不好?” 长蓁看着叶明媚好看的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情不自禁地就问出了这句话:“明媚,那你告诉我,当日在江南我们见面,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叶明媚不妨她突然问出这件事情,原本紧紧握住的手忽然就松开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长蓁看到她的这个模样,甚至不用她说话,就全都明白了! 第90章 等闲离别易销魂 看到叶明媚这个模样,甚至不用她说话,长蓁就全部明了。她其实在心中早已确定了问题的答案,可是当真相来临的时候,却还是有猝不及防、如雷轰顶的感觉。 叶明媚同长蓁交好数年,看长蓁的脸色便知晓她的心情。她脸色煞白地握住长蓁的手,声音有些哑:“蓁蓁……蓁蓁你听我说。” 长蓁笑了笑:“好,我听你说。” 可是叶明媚看着长蓁,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老夫人不知何事,奇怪地问了一句:“你们这是怎么了?”而知情的叶夫人自然也不能将此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有些事做的时候没有顾忌,可是一旦要说出真相来的时候却都不敢了。 看到欲言又止的叶明媚,长蓁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转过了身去。 叶明媚急的快哭了:“蓁蓁!你就算不相信我,可是你也要相信我三哥啊——”她看了一眼叶夫人,心一横,直视长蓁的目光,“我三哥他是真的喜欢你的啊!” 长蓁其实不是不通世事的少女,她算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经历了这么多事,不说有看破红尘的沧桑感,也有了一种过尽千帆的无奈。她看着叶明媚,声音很轻:“明媚,其实我一直在想我同叶檀之间经历过什么。我们之间并未经历过刻骨铭心,也没经历过生死相依,他的喜欢……是建立在一个并不纯粹的动机之上的喜欢。明媚你说,这样的喜欢,又能保持多久呢?” 叶明媚哑口无言。 阿欢再次朝叶老夫人和叶夫人敛衽万福,沈长泽也朝二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叶明媚阻拦无效,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越走越远,急的冲叶夫人直跺脚:“娘!你怎么不拦一下!” 叶夫人摇了摇头,只是叹息:“我们全府不日上京,如果她现在不走,一旦到了京城,以她现在的身份,二皇——皇上要捉她岂不是轻而易举?” 叶明媚愈发心焦:“娘,一个姑娘带着一个孩子,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叶夫人看了看泪光盈盈的叶明媚,还是没有忍心拒绝她,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娘告诉你吧,他们现在应该是去寻沈长渊了。这样,你去收拾回京的东西,我派人去寻沈长渊,如何?” 这应该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叶明媚按下心中的焦急,回房去了。 · 长蓁按照与上一次相同的步骤,先买了一匹马,然后将自己的脸涂得脏兮兮地,又换了身男装,接着买了一些干粮,然后带着沈长泽上路了。 这一次与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是,系统在主线任务开启后明显靠谱了很多,或许是看到自己的斗志被激励起来,系统最近也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提供的任务道具甚至都可以提取出实物,不得不说这是它的一大进步。 宁夏到雍州并不远。系统一路提示着,走得倒是非常顺畅。可是就在快要到达雍州之时,她们被一队巡逻兵拦住了。 看盔甲应该是大业的士兵。可是还未等长蓁动作,领头的士兵看到二人,立刻摆出了防御的阵势。 长蓁啼笑皆非:自己一个弱女子加上长泽一个小男孩,能有多大的杀伤力?可是这一队士兵却是非常谨慎的模样,长枪根根枪尖对外:“来者何人?” 长蓁想了想,回答:“我们是来投奔叶将军的。” 对方思索片刻:“城里的叶将军还是城外的叶将军?” “……城外的叶将军。” “寻叶将军作甚?” 长蓁简直无语凝噎:“我们是他的亲戚,前来投奔他啊。” 兵头喝道:“你等在那里,我们商量商量!” ……队伍中于是一阵议论。 长蓁等得心焦,一向好脾气的长泽也难得地脸上出现了烦恼的神色。等了好大一会儿,那个兵头又重新回到队伍前方,冲长蓁喊道:“不成!你们如果是敌军探子怎么办?” 长蓁:“……” ……就这素质,大业不兵败才怪呢!长蓁心中极为不耐烦,但还是撑着笑对巡逻兵们道:“各位大哥,你们看小弟我弱不禁风的,怎么当探子啊?再说我这不是被你们发现了吗,如果我真的是探子,你们把我捉到你们将军面前,那不是大功一件吗?” 她循循善诱,这些小兵们居然也听了进去,开始思索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系统幸灾乐祸道:“如果你真的‘有幸’能见到自己国家的将军,一定要进言让他们好好考察一下军队的素质……” 长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不过好在这些巡逻兵们没有考虑很久,他们派了两个人上前将长蓁和长泽捆了,呼呼喝喝地往雍州城外驻扎的军营而去。 · 长蓁终于见到了一个将军。可惜这个将军并不是她想见到的叶檀,而是一个二十多岁出头的年轻将领。方才那些小兵并不够格进入将军大帐,于是自己一层一层经过了无数等级的士兵,才最终被带到了这个将军的面前。 郑启恒皱眉看着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子,问自己亲卫:“这是在哪儿发现的敌军暗探?” 亲卫立正回答道:“在营外五里内。” 郑启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敌军暗探”就抬起头来,一张脏兮兮的脸上眼睛十分灵动:“将军!我是……我是叶家派来报信的人!” 叶家的人? 郑启恒从座位上起身,围着长蓁前前后后转了几圈,然后嗤笑道:“你这身板,叶夫人会派你来报信?” 这样的理由简直是张口就来,长蓁道:“这样才不引人注目!” 郑启恒停下来,居高临下地问道:“那你说说,一些你知道的叶府比较隐秘的事?” 长蓁想了想,隐秘之事?她犹犹豫豫道:“叶檀叶三爷是个冷面美男子这事算不算隐秘……?” 郑启恒黑线万丈:“这当然不算!”他心下判定这个人不过是一个蹩脚的探子,一挥手就打发了,“来人,把他和另外一个小探子关牢里去!” ……长蓁总算明白了什么叫diewhyyoutry! 因着大军也是驻扎在雍州城外,于是所谓的牢房也不过是一个周围有士兵把守的帐子。因着郑启恒所带军队刚到此处,于是长蓁和长泽也算住了一回单间。 沈长泽现在让锻炼得几乎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他同姐姐淡定地住在牢里,还有心思翻看一本自己带来的《战国策》。 长蓁十分欣慰。 第91章 .城 雍州城高高的城墙上方,砖瓦沉沉,守卫的士兵手执弓箭,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面的桑圭军队。而横亘在桑圭军队同雍州城之间的,正是叶檀带领的大业将士。 以叶檀为首的将士们,挡在了雍州城外,成为与敌军对峙的一道屏障。 暮色降临,四周渐渐平静下来,这样出奇的安宁似乎昭示着不久之后的混乱。叶檀从临时搭建的校场上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策马先去了雍州城后方的援军大营。 他依旧是一袭银白色盔甲,不过未戴头盔,露出一张冷峻英挺似冰雕似的面容。他一路策马疾驰大营,郑启恒早就收到消息,等在外面。 叶檀翻身下了马,看到郑启恒,并未寒暄,而是步履匆匆地朝主帐而去,边走边问:“后方可曾有事?” 郑启恒回答:“一切都好。”他想到方才刚刚抓到的那两个来自叶家的小探子,忽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小将军? 他不过停顿了一瞬,就被叶檀发现了,他转过头去,线条流畅的凤眸中目光有些尖锐:“怎么了?” 叶檀虽然年纪尚轻,可是气势是实打实的凌厉。郑启恒在那样目光的注视下,赶紧道:“本是无事的,可就在刚才,巡逻兵捉回来两个探子,说是来自宁夏叶府。” “哦?”这个回答的确出乎叶檀的意料之外,他立在远处,沉吟片刻,问郑启恒,“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探子的?” 郑启恒对于自己的机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洋洋得意道:“对方说来自叶府,我就让他说出‘一些他知道的叶府比较隐秘的事’。” “他怎么说?” ……郑启恒要怎么告诉他,那探子说的话同面前这个人有关?不过他在叶檀的注视下并没有抗很久,很快就招了:“他问我……叶三爷是个冷面美男子这事算不算隐秘?”他语速极快地说完这句话,立刻往旁边蹦了一下,同叶檀拉开了距离,免得这人发起飙来伤到自己。 叶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带我去找他。” 郑启恒一愣:“什么?” “把他关在哪儿了?带我去找他!” · 一个军帐改造的“牢房”里,长蓁正在同系统长吁短叹:“唉,真是圣人千虑,必有一失啊。” 系统对她的厚脸皮嗤之以鼻:“你算什么圣人?你最多算剩女!” 长蓁现在对他的讽刺基本上已经免疫了,她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有些惆怅:“你说,在那个将军问我的时候,我如果说出明清姐和我哥哥的事情,会不会就没有这牢狱之灾了啊?” 系统再次冷哼:“你别惹祸上身了,叶明清现在是皇后,你还是少提她为妙。” 他说的不无道理,于是长蓁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夜色渐晚,倚在长蓁身边的沈长泽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长蓁:“姐,你饿吗?” 长蓁摸了摸肚子,点点头:“饿。” 沈长泽低下头去,皱着秀气的小眉毛,从怀里掏出小半块馒头,递给长蓁:“姐,给你吃。” 长蓁还以为他之前不过是诉诉苦,看到这一小块馒头之后,她的心猛地一沉,深深叹气:“姐姐不饿,你吃吧。” 沈长泽固执地推过去,长蓁看着他愈发消瘦的小脸,就有些难受。她正准备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 长蓁如临大敌,一把将长泽拽到自己身后,紧张地盯着大帐门口,问系统:“是谁来了?” 系统还没说话,长蓁就听到守在帐子前的侍卫的齐声:“少将军好。”长蓁还没来得及思索少将军是谁,就见大帐忽然被掀开了,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立在长蓁身前。 男子银白色的盔甲上隐隐带着杀伐之气,腰间长剑清绝,五官俊美无俦,却带着极冷的气息。 居然是叶檀! 沈长泽自长蓁背后探出头去,兴奋地喊了一声:“叶三哥!” 跟在叶檀身后的郑启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叶檀同沈长泽二人之间左看右看,在听到叶檀“嗯”了一声之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你你你们真是叶家的人啊?” 叶檀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郑大哥……” 郑启恒会意,说了句“抱歉啊”之后,就把头缩了出去。 大帐内许久无人说话,长蓁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叶檀,却发现对方眼眸深邃如渊,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她别过头去。 系统在一旁幸灾乐祸:“嘿嘿嘿,你又打扮成这样见了叶檀。” 长蓁心中很乱,根本无暇顾及系统的风凉话。她不言不语,叶檀也不说话,倒是这样的沉默令沈长泽受不了了,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长蓁的衣服:“姐姐,你说点什么啊。” 长蓁还没说话,叶檀却开口了,他声音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像是冬日带着碎冰的流水:“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长蓁反唇相讥:“有什么是少将军不知道的呢?” 她这话一出口,叶檀便是一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长蓁,似是不相信刚刚那话是她说的。 长蓁本就在气头上,知道他在看自己,就避开了他的目光。 可是猝不及防地,她忽然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拉了起来。叶檀松开手,深深吸气,声音微沉:“蓁蓁,长泽,我找人送你们回去。”他说完之后,正转身待走,却听到身后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我不走。” 叶檀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蓁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现在的战事有多么紧急吗?你知道你待在军营之中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长蓁直视着他的眼睛,反问道,“可是我哥在你的军队里,你让我们去哪里?” 叶檀一愣,他没想到长蓁居然知道沈长渊的事情,一时间有些语塞,下一瞬就是条件反射地问:“这个消息你是从何得知的?” “这你不用管。”长蓁上前一步,同叶檀之间距离更近了些,她望进他的眼睛里,“叶檀,你告诉我,我们之前在江南见面之时,你之所以会救我,是为了故意做戏给我看的,对么?” 听到她这句话,叶檀简直如同五雷轰顶!他周身的气息愈发冷峻,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长蓁一字一句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长蓁不语,叶檀便上前逼近一步,长蓁能清楚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蓁蓁,你告诉我,这些话,是我娘,还是明媚告诉你的?” 他这幅模样与叶明媚几乎一般无二,完全就是变相地承认了事实。长蓁心中一痛,可是依旧面无表情:“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是来求证一番罢了。”她牵起沈长泽,声音冷淡,“既然我已经解惑,那么请少将军让我见一见我哥哥。” 叶檀摇了摇头:“不行。” 长蓁被气笑了:“你说不行就不行了?!” “蓁蓁,你听我解释。”叶檀耐下性子,“长渊他在另一边的大营中,那边距离桑圭大军很近,十分危险。你如果真的相见,我明天让他来一趟,行么?” 长蓁扬起唇角:“多谢少将军。” 叶檀沉默片刻,然后拉起长蓁:“你不能在军营里过夜,我送你入雍州城。” 长蓁正准备反驳,叶檀放缓了声音劝道:“就算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阿泽想一想。”他低头看了看沈长泽手中攥着的一小块馒头,补充了一句,“阿泽年纪小,饿了对身体不好。” 他说的言之有理,长蓁看了一眼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沈长泽,终于不再推拒,点了点头。 见她终于不再反驳自己的话,叶檀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带着二人出了帐子。 郑启恒正在外面等得百无聊赖,见几人出来了,他笑眯眯地溜达了过来,拍着长蓁的肩膀:“大兄弟,不好意思啊!” 长蓁满头黑线。 叶檀一把将长蓁拉到自己旁边,冷冷地睨着郑启恒:“郑大哥这是做什么?” 郑启恒一怔,他不明白叶檀怎么火气这么大,于是嘿嘿干笑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他看叶檀的确面色不虞,也不敢再捋虎须,一溜烟地跑掉了。 叶檀垂头去看长蓁,眸色深深:“刚刚疼么?” 长蓁继续面无表情:“不疼。”低头去看他握住自己的手,“松开。” 叶檀纹丝不动,温声道:“蓁蓁,郑启恒素来大力,你……” “我无妨。”长蓁却并不看他,而是越过他看向远方,“松开。” 叶檀知道长蓁近期应该是不想理会他了,只得缓缓松开了手,继续向前走。 可是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便见西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驰电掣而来。在看到叶檀之后,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马,奔到叶檀身边,声音都带了哭腔:“三爷!桑圭攻过来了!” 第92章 .城 叶檀立在原地,周身宛如冰封般寒气逼人,他一边朝自己的坐骑走去,一边逼问西辞:“我大业十几万将士守在这里,桑圭怎敢进攻?!” 他声色俱厉,西辞并不敢回答,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叶檀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回头看着长蓁欲言又止。长蓁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去吧。” 见她难得没用话来堵他,叶檀的眼眸中微微染了丝笑意,随即又被熊熊燃起的杀气掩盖了。他转过身去翻身上马,对西辞一指长蓁道:“护送他们安全入城,若有差错,拿你是问!” 而那边郑启恒也收到了消息,当下点了三万精兵,同叶檀一同奔赴沙场。 西辞得了命令,转身准备送长蓁他们进城,在看到是她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沈、沈……” 长蓁呵呵干笑两声,打了个招呼:“西辞好久不见啊。” 西辞震惊过后,反倒没有什么打招呼的心思:“沈……额,两位主子先随我来吧。” 因着西辞是叶檀的亲卫,直接从营中牵走了两匹马也没什么问题,倒是沈长泽对于军营很感兴趣,东瞅西看,这问那问:“西辞哥,那是什么?” 西辞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答道:“那是战鼓,鼓舞士气之用。” “那个呢?” 西辞再看,有些无奈:“那是炊事兵做饭之处。” “呀,还有那个呢?” 西辞正在把两匹马牵出马厩,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是骑兵踏出的烟尘。” “哦……”沈长泽若有所思。 西辞忽然一停,老子刚才说了啥米?!他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长蓁本没怎么注意,看到西辞的表情之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远处浓烟滚滚,马蹄声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愈来愈近! 长蓁震惊问道:“西辞,这……是桑圭军队?” 西辞木木地点了点头,长蓁推了他一把:“快去找人把叶檀追回来啊!”他这才如梦初醒,急匆匆地去寻大营中的副将。 反应迟钝如长蓁这般,都已经看出来桑圭是使了一计调虎离山。只是不知道,桑圭一个弹丸小国,哪里来的这样强大的军事实力,还能匀出多余的兵力去迷惑那边的军队? 长蓁现在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习惯性地去问系统:“你说是怎么回事?” 系统懒洋洋地出现了:“多么明显的事情,桑圭同别的国家结盟了呗。” “哪个国家?” “你猜。” 长蓁下意识地就要骂这个不靠谱的系统,可是在话刚到了嘴边,她就心中一动:系统说让她自己猜,一定是自己知道的一个国家。因着自己也并不是很熟悉其他的国家,长蓁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莫非是……虢国?” 系统很满意:“孺子可教也。” 长蓁大吃一惊:“虢国为何要同桑圭结盟啊?” 系统叹气:“你难道忘记当初你们从虢国逃出来的时候,叶檀做了什么吗?” 长蓁心中一动——容浣尘。 容浣尘在巩昌府自杀身亡,虽然叶檀下了封口令,可是哪能没有流言蜚语传出?想来虢国早就把大业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只是……“虢国不是一个文人扎堆的国家么?哪儿有这么多军队啊?” 系统也知道她能想到虢国身上已是极限,也不奢求她能想得更多,耐着性子解释道:“虢国文人众多,世人也偏爱附庸风雅啊。这一来二去的,虢国人能不挣钱么!有钱什么不好办?从别的国家招募军队,再交给善战的桑圭,虽然不能当做精兵,不过冲锋在先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长蓁心想也是。 系统又道:“容浣尘来的时候,系统自带了一个名为书法库的技能,不然你以为他这几年又是充高级vip,又将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样的,哪儿来的钱?” 长蓁简直大怒啊:“你怎么没给我自带技能?!” 系统的理由简直张口就来:“我让你投了个好胎。” “……”长蓁无言以对。 烟尘愈来愈近,周围的士兵们都在四处奔走,她看着一片混乱焦急道,“那现在要怎么办?桑圭打过来了怎么办?” 系统无奈道:“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面对危险的第一反应,也是逃跑……” 长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然而你说这些有什么卵用?快点想办法!”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西辞就去而复返了,他匆匆道:“小姐少爷,请快点随我来,我先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说罢附身抱起沈长泽就要走。 “等等。”长蓁唤住了西辞,指着周围如群龙无首一般混乱的士兵问道,“那他们怎么办?” 西辞看她立在远处不走,急的跺脚道:“我的姑奶奶!您就快点跟我走吧!” 长蓁看出来西辞是真的急了,向前走了两步,又问了一遍:“西辞,桑圭打过来,他们这样的状态,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么?” 西辞看出来了,自己如果不把话说清楚,沈姑娘应该是不会动弹了。他只得叹气道:“姑娘,这些事情并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一会儿如果一旦杀人不眨眼的桑圭军队攻进来的话,如果被他们发现一个女子在军中的话……”这样的话其实由他来说并不合适,可是情势紧急,他不得不如此,“再说了,大业士兵并不会任人宰割,不过可能会在一开始的时候由于无人指挥而有所损伤。姑娘,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还是先行离开为好!” 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长蓁再不走就真的不行了。况且系统也不停地在催促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再不走的话,可就真的交代在这儿了!” 长蓁看了看前方,经过了方才的混乱,已经能看到大业士兵倾巢而出,应战桑圭,虽然局势有些混乱,可是仗着人多,冲散了桑圭前方的“非正规军”之后,看起来并没有太吃亏。她这才下定决心:“好,我跟你走。” · 叶檀和郑启恒两人的马都难得一见的神骏,二人马不停蹄地向前飞驰,半个时辰左右就就到了雍州城正前方,叶檀领兵驻扎的地方。 叶檀看到前方蒙蒙夜色中有烟尘滚滚,双腿一夹马腹,再次加快了速度。可是郑启恒毕竟比他年纪大些,经验也更加丰富,不仅没有加快速度,反而勒马停住,凝眸看去。 他眼神极好,待看清之后就是大惊失色!原因无他,是因为他看清楚了那片烟尘之中几乎没有士兵,只是数十匹战马,身上绑满了扫帚,排成一排奔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荡起烟尘无数! 居然中计了! 郑启恒赶紧扬声喊叶檀打马回来。而叶檀跑到了一定距离之后,也看清楚了只是战马在作祟,心中猛地一紧,来不及咒骂桑圭,立刻调转马头,朝方才来的方向奔去! 自己和郑启恒都在这里,但愿能有人去给雍州城内的父亲和大哥送信,能让他们前去协助群龙无首的士兵,抵挡住桑圭的进攻! 还有……蓁蓁,但愿你已经入城。 · 叶檀的希望落了空。 西辞带着沈长泽上了马,长蓁自己一匹马,从侧门出了大营就朝雍州城另一个方向的城门奔去。 夜色渐浓,寒风愈发刺骨,长蓁的头发被风吹得猎猎狂飘,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疼。可是她无暇顾及此事,因为郑启恒大军驻扎的地方距离雍州城不近,自己还有一段路要赶。 长蓁这下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听西辞的话,提前离开军营了。 她的想法系统自然知道,他没有逃命的危机感,还在一旁说风凉话:“点背不能怪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啊!” 长蓁无暇分神和他拌嘴,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奔驰的西辞。[ban^fusheng]. 首发 城门越来越近,长蓁心中正准备有些许的放松,却冷不防背后一个破空之声传来,“嗖”的一下,自己的左肩就是一阵剧痛! 她痛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一偏,差点掉下马去! 西辞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简直目龇俱裂:因为不知何时,居然有一队桑圭骑兵尾随二人至此,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落在后面的长蓁已经身处对方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西辞当机立断,略略一扯缰绳,放缓了自己马匹的速度。在长蓁经过自己的同时,他提起沈长泽放在长蓁的身前,同时在她的马屁股上拍了一记,喝道:“姑娘,我替你拦一会儿,你带着小少爷先走!”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长蓁还没回过神来,自己的马就奔出去了好远。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边揽住沈长泽,一边瞪大了双眼回头去看,却发现西辞已经勒马停住,长枪横斜,杀气腾腾地等着逼近的那一队十几个桑圭士兵! 他这不是去送死么?! 第93章 .城 长蓁勒马停住,看到横枪立马挡在自己不远处的西辞,眼睛有些湿润。她的伤口很疼,可是比不上心中的难受。她看着十几个面目凶狠的将士朝西辞逼近,缓缓闭上眼睛,打开系统界面中的包裹,找到之前系统赠送的一套银色盔甲,右键提取使用,在选择使用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点了“西辞”。 她看到不远处的西辞身上银光一闪,一套雪白锃亮的盔甲凭空出现在西辞的身上,不光西辞受到了惊吓,这一队桑圭士兵也受了不小的刺激。 他们纷纷在距离西辞不远的地方勒马停住,目光疑惑又惧怕地看着他,口中叽里呱啦地议论着什么,没过多久,居然掉头跑了! 这下不光长蓁目瞪口呆,系统也目瞪口呆了。长蓁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常备军和雇佣军的区别吗?” 系统回复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盔甲送错人了?” 他一句话提醒了长蓁,长蓁一边快速回答他“并没有”,一边一夹马腹上前,拍了西辞一记:“发什么呆,快点跑!” 西辞反应过来,立刻调转马头就带着长蓁朝雍州城门奔去。 他们到的时候恰好城门大开,为首一个年近而立之年的将领,当先骑着一匹枣红马风驰电掣一般奔出,身后领着密密麻麻、士气高涨的大业将士们,像一阵旋风一般朝正在厮杀的前线猛扑过去。 西辞看到这个年轻将领,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即便三爷和郑将军赶不回来,也并无大碍了。” 长蓁被士兵们骑马而过时踏起的烟尘弄的灰头土脸,听闻此话,她吐了几口满嘴的沙子,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那是叶大将军。” 叶大将军?在陇西和叶府住了这么多天,长蓁对府中的人有了大体的了解。叶檀是少将军,叶世钧是叶老将军,那么叶大将军岂不就是叶檀的大哥?! 长蓁后悔刚才没有仔细看几眼。 西辞对长蓁道:“姑娘走吧,我先带你进城安置下来。” · 叶檀和郑启恒马不停蹄地原路返回。两方军营之间本就距离不近,这一来一往,骑兵们还好,可几乎所有的步兵们都多多少少有些疲惫。可是叶檀冷着一张脸谁的话都不听,一声令下全军必须尽快返程。 而他则一甩鞭子扬尘而去,一马当先领着一千精兵赶赴交战之处。 郑启恒领着大军在后面赶路,等军队全部赶到之时,战事已经接近尾声。郑启恒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看到了浑身血迹斑斑的叶权,还以为他受了伤,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立刻翻身下马请罪:“启恒带兵来迟,请大将军恕罪!” 叶权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沉声道:“无妨,我们回营中说话。” 此次桑圭来犯可谓是出其不意,再加上叶檀因为长蓁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在几个将领开碰头会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叶权几乎是看着叶檀长大的,如何不明白他现在的精神恍惚。此次之所以叶檀和郑启恒会带兵去另一方大营那儿扑了个空,归根结底是线报出了差错。 而雍州城前方大营,正是叶檀领兵之处。 按理说有叶檀带领的军队横亘在雍州城正前方,桑圭军队应该是攻不进来。可是不知为何这次桑圭居然能够剑走偏锋,从雍州城侧后方攻入。虽说这次叶权来的及时,可是不得不说这次大业军队历史上的一次大失误。 战场无兄弟,这次明摆是叶檀的失误,虽然伤亡不大,可是毕竟是他的过错。叶权也不多说,直接让他去领十军棍。叶檀自知这次是自己判断失误,倒也痛痛快快的去领罚了。 区区十军棍对于从小在军营中摔打长大的叶檀而言,不过是小菜一桩。他心中记挂着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为何雍州城正门大营副将也不少,为何连敌情都会判断失误;另一件就是他想知道长蓁是否安全。 · 系统所言不错,原本就是虢国雇来的兵,战斗力哪能和每日操/练、统领有序的大业军队相提并论。虽然对方人数众多,可是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一盘散沙,即便叶檀和郑启恒没来,叶权一人也是分分钟搞定的事情。 而桑圭此次偷袭,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引起了一些混乱,待叶权领兵出城之后,就如同一场闹剧一样草草结束了。 叶权看没什么事,又回城去了。城外有两位少将军坐镇,再加上战事已罢,已经无需他留在这里了。再加上城中的练兵是一日也不敢懈怠的,于是领着军士们又入城了。 叶檀领完军棍,去看郑启恒清点伤亡人数。那十军棍于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一般,他也不甚在意,挥了挥手让军医退下,就立在郑启恒旁边看。 这次伤亡并不大,伤者唯有百人,无一人死亡。最严重的是一个刚刚入伍的小兵被一箭射中了腹部。桑圭人善骑射,那一箭下去力道不轻,小兵的腹部一直在汩汩流血,他的瘦瘦小小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慌。 郑启恒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他查点到这个小兵身边,甚至还大力拍了拍人家:“小伙子,恭喜你拔得头筹啊!” 那个小兵被他拍得恨不得一口血呕死。 叶檀简直哭笑不得。 这时已经有军医上前为那个小兵止血,他紧皱眉头,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来。叶檀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温声问道:“你多大了?” 小兵强忍着疼痛抬起头:“啊?少、少将军,我今年十六。” 叶檀“哦”了一声:“那你和我差不多大。我四岁习武,十岁入军营,如今在军中已经待了六七年之久。郑将军虽比我大几岁,可是在军中的日子和我也差不多。” 小兵并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这些,一时间有些发愣。 “像你这样的伤,我们都有几处。”叶檀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拍,“身为士兵,如果身上没有些伤痕,都不敢说你自己上过战场。所以说,挂彩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我也要恭喜你。” 那小兵没想到素日冷若冰霜的少将军,居然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当下激动的满脸通红:“多、多谢少将军!” 叶檀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郑启恒的咋呼:“哎哟,大兄弟,你怎么也负伤啦?” 叶檀眼皮猛地一跳,他大步走到郑启恒身边,一低头就看到长蓁有点脏兮兮的脸,和她肩膀处洇透了衣裳、已经干涸的血迹。 郑启恒看到叶檀过来了,本想调笑几句,不料在开口前难得地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发现黑如锅底,于是果断转身走了:“来来下一个。” 长蓁并不觉得这点伤算什么。这么一两年四处奔波,也经历了不少事,令她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个有点娇气的女孩子了。本来就是战场么,刀剑无眼她也是知道的,再加上本就是小伤,还有系统在一旁插科打诨,她也就觉得不是那么疼了。 可是叶檀不这么想啊,他低头看了看长蓁,压着怒气找人:“西辞死哪儿去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三、三爷。” 郑启恒本就在偷偷留意这边的动向,他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一个小帐之后,西辞哭丧着脸溜达了出来,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尤为醒目。 郑启恒眼前一亮,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在西辞身上开始上下其手:“哟!你这身不错啊!从哪儿弄的?” 叶檀脸色更黑了:我让你保护蓁蓁入城,没进去也就没进罢,可是结果你丫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人一姑娘却负伤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不过他不能当着郑启恒和这么多士兵这么说,于是寻了另一个名头:“竟敢谎报军情,滚去领三十军棍!” 又想了想,“五十!” 郑启恒瞠目结舌:乖乖,这亲兄弟和非亲兄弟之间就是不一样啊,平时看起来那么严肃的叶权,给自家弟弟不过十军棍;到了叶檀这儿,五十说出来简直毫无压力啊! 郑启恒默默地为西辞鞠了一把同情泪:别怨天别怨地,怨你命不好,谁让你在叶檀大少爷看见大兄弟的时候被想起来呢?他此时尚不知道叶檀和长蓁的关系,只看叶檀每每看到那个“大兄弟”时,脸色就不好看,还以为他们二人之间有过节,只是叶檀此番碍于他有伤不好动手,于是把火气都发在了西辞身上。 正巧一个军医挨个治伤,到了长蓁这里,刚把手放在长蓁的肩膀上,叶檀就喝到:“干什么呢你!” 军医被吼的一愣:“我我我……” 叶檀先是冲西辞发了那么大的火,又把炮筒对准了这个军医,长蓁愈发他不顺眼了,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喊什么喊!” 周围的伤兵目瞪口呆:乖乖,这个小兵能耐啊,居然敢冲着少将军发脾气! 郑启恒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性子,在旁边正等着叶檀大发雷霆,谁料叶檀被吼之后愣了愣,居然真的冷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把军医推开:“没事,这儿不用你了。!” 郑启恒知道叶檀素日都是以冷面示人,为人清冷克制,今日难得发一次脾气,想来定有原因。可是看这个大兄弟只是训了他一句,他居然真的顺从了,愈发觉得叶家的裙带关系好用。 你看,对于和他有过节的人他都能克制住,看来大兄弟和叶家关系一定不一般!我日后定要同这个大兄弟搞好关系! · 叶檀当然不可能让营中的军医给长蓁治伤。幸好伤员聚集处距离城门并不远,他亲自驾了一辆马车,送长蓁入城。 长蓁这时候正在同系统闲磕牙:“我觉得他是心中有愧!你觉得呢?” “我觉得又有什么卵用?”系统幸灾乐祸,“你把男主专用战袍送给了西辞,你就等着后悔吧。” “我不把盔甲给西辞,他不得被人射成个筛子啊?”长蓁反驳,“我那叫事急从权!事急从权你懂吗?” 系统对此嗤之以鼻:“鸭子死了嘴硬,有你后悔的时候。” 长蓁一扬头,理直气壮道:“不后悔!西辞多老实啊!忠犬型的男主啊!一套盔甲能换来一生的幸福,我赚大发了,你个人工智能懂什么!” 系统听罢无言以对,半晌后感叹道:“你们城里小孩真会玩。” 第94章 .城 长蓁正准备刺儿几句系统,却听到马车外叶檀的声音:“蓁蓁,到了。” 他话音未落,已然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正欲扶长蓁下来。 长蓁本来不大乐意让他扶,可是不知为何,这一路行来,肩膀处的伤口愈发疼的钻心,令她几乎站都站不稳了。她正准备自己跳下马车,却冷不防在出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居然从半空朝地上跌去。 有叶檀在又哪能让她跌在地上?他眼疾手快,一把将长蓁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青木香气扑面而来,令长蓁的两颊瞬间飞上两朵红霞。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这样一来,好像投怀送抱一样!于是愈发垂着眼睛不敢去看叶檀。 可是叶檀哪知道她的小心思?见她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颤,只当她是疼狠了,便压低了声音轻声劝哄:“蓁蓁乖,先忍一忍。” 温热的气息喷在长蓁耳畔,男子气息萦绕周身,令她浑身酥麻,腿更是软的站也站不住了。 叶檀还以为她是疼得厉害,二话不说,双臂一用力,把长蓁打横抱起来,就朝一处二进二出的院子里走。 他早就派了人骑快马去他父亲和大哥的府上接了大夫。长蓁一眼望过去,发现院门大开,除了有几个小厮,居然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 做男子打扮的叶明媚身着一身浅蓝色银线暗纹锦竹袍,长发高束,带了紫金冠,脸上未施脂粉,一看到二人就急急忙忙地迎了过来:“蓁蓁怎么样了?” 叶檀看到妹妹,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长蓁也看着叶明媚,对啊,她不应该已经随着叶夫人上京了么? 叶明媚声音低了低:“我自己跑出来的……”她也不欲多解释,只是迭声询问,“蓁蓁伤着哪儿了?是不是不能走了?” 经她这么一提,长蓁才醒悟过来自己眼下的状态,立刻挣扎着就要从叶檀的怀中下来。 叶檀哪会放她走,顺势紧了紧手臂,箍住长蓁不让她乱动,瞪了妹妹一眼:“那边府里的大夫呢?” “已经等在屋里了。” · 这个大夫已经白发苍苍了,是以长蓁并没什么顾忌,直接把袖子撩起来让他检查自己的伤处。大夫伸手在她的伤口处按了按,长蓁更加疼的钻心,咬着嘴唇,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叶檀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本就是年轻容易情动的年纪,现在他眼里,此时长蓁乌发微乱,松松地散在宛若莹玉的小脸边,凌乱中透出一抹娇俏;一双杏眼水润润、雾蒙蒙的,红唇鲜艳欲滴,看起来尤为可人,令人恨不得…… 可是下一瞬他就生不出其他的心思了,因为那个大夫从药箱中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银针。 叶檀在战场上征战多年,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看到大夫的动作就白了脸:“大夫,这是……” “三爷,这位姑娘应该是中毒了。” 中毒?! 叶檀和叶明媚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惶。叶明媚是因为长蓁的伤担心,而叶檀除了因为长蓁的伤,另一方面就是他忽然明白了桑圭军队来也匆匆败也匆匆的原因! 之前他认为不过是桑圭的杂牌军不堪一击,可是如今看来,或许桑圭溃败得如此之快另有隐情! 他们的武器上淬了毒! 如果这种毒可以控制还好,可是如果那些受伤的士兵中毒之后染上可传染的病,那么…… 这一群狗杂碎!!叶檀愤怒地一拳砸在身侧的紫檀木高脚小几上,将小几上放着的一只粉彩大花瓶砸得跳了几跳,然后啪地掉在地上,跌个粉碎。 长蓁疼得几乎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的声音皆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她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形高挑颀长的男子,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三哥……你头发怎么又长出来了?” 叶檀乍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啼笑皆非。可是看到眉头紧蹙、整个人已经瘫软在椅子里的长蓁,他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放在里屋的床榻上,然后招手让叶明媚过来。 他示意叶明媚附耳过来:“明媚,你立刻拿了我的腰牌去东府找爹和大哥,务必要把桑圭武器上有毒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然后再派人以我的名义去京中寻一个名为林泉之的医馆大夫,就说‘栾之中毒,望泉之施以援手;’;最后你再派人去找西辞,让他在立刻来见我!” 叶明媚不过愣了一愣,就立刻点头:“我马上就去。”她朝外面走了几步却又倒了回来,抿了抿唇,“三哥,你要好好照顾蓁蓁。” 叶檀正在为长蓁擦汗,闻言头也不抬:“少操心了,你嫂子有我呢。” · 叶世钧不愧是征战沙场半辈子的老将军,当叶明媚在校场找到他的时候,不过只提了一句,他就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丢下手中的□□,即刻就带着叶权出了城。 叶明媚又寻了一个心腹带上三五侍卫去京城送接林泉之。在正准备着人去寻西辞的时候,却左找右找都找不到。她担心长蓁,正准备回叶檀的宅子,却看到西辞耷拉着头立在府中前院的一个角落里。 叶明媚看西辞整个人裹得像是一个粽子一般,带着犹豫上前喊了他一声:“西辞……?” 西辞一抬头见是她来了:“哎?” “三哥找你呢。” 西辞赶忙问:“姑娘,沈姑娘的病怎么样了?我等在这儿,怎么没见三爷回来呢?” 叶明媚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犯了事儿,心道:怪不得他站在前院等三哥呢,原来是一出苦肉计来着。她看破了也不说破,只是招了招手:“三哥在西边自己的宅子里,你随我同去。” · 叶檀脸色阴沉地吓人,看到西辞就一脚踹了过去:“我让你护着蓁蓁,你就是这样护的?!” 西辞尚不知道箭上有毒,只当叶檀还是因为长蓁受伤而责怪于他,小声分辨道:“是沈姑娘自己不走的……” “你还有理了?!”叶檀的火气蹭蹭往上窜,“几日不管你,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推诿责任了!!” 西辞见叶檀动了真气,颇有眼力见儿地垂头不语。 “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模样,五十军棍应该还是少了点。”叶檀冷笑一声,“还没让你真正得到教训。” 他提到五十军棍,西辞更觉得冤枉:“三爷,掌刑的将士可真真是下了狠手打的属下,可是……”他欲言又止。 叶檀只当他心虚,再加上看西辞浑身不知道穿了几层衣裳,整个人比平时胖了不止三圈儿,更觉得不能忍:“你穿成这样是做什么?嫌打的少么?!” 西辞简直苦不堪言。他伸手把裹在外面的衣衫解开,露出一抹刺眼的银白色来。 叶檀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什么?” “这是……一袭铠甲。” 第95章 .城 铠甲?叶檀眯起眼睛:“哪里来的?” 西辞挠头:“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 这都不知道?叶檀又是一脚踹过去:“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是为了显得你个儿长得高吗?!给我滚出去!” 西辞知道叶檀因为沈姑娘的伤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加分辩,忙不迭地离开了。 叶檀平复了一番心情,看到叶明媚从屋内出来了,赶忙迎上去:“怎么样了?” 叶明媚摇了摇头:“还是没醒。”她抬起头,“三哥,蓁蓁会不会……” “不会。”叶檀打断她的话,阴沉着一张脸立在院中许久,然后提起放在门边的红缨长枪就走。 叶明媚赶忙拦住他:“三哥,你去哪儿?” “我去军营看看,桑圭人武器上有毒,军中怕是已经乱起来了”叶檀头也不回,语气有些森然,“明媚,你守好她就是,在林泉之来之前,让府里的大夫给我好好地把人留住!”说罢,提着枪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叶明媚看着自家哥哥的背影唯有叹气。一扭头看见愣在旁边的小药童,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还不赶快去煎药?” · 长蓁觉得自己睡了好久,也梦了好久。 这个梦很长,长到她几乎梦到了她穿越前认识的每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感到悲伤,地球也并没有因为寥寥数人被系统带走而发生什么奇闻异事。她看着那些人的面容,像是电影一帧一帧地在眼前掠过,忽然有些难过:“系统,如果我完成了任务,真的会回到现代吗?那里又有多少人还真正记得我呢?” 可是以往无处不在的系统却并没有回答她。 长蓁却听到了一个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缥缈声音:“蓁蓁,蓁蓁……” 另一个熟悉的女声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长蓁听得很认真:“三哥,林泉之靠谱吗?” 先前那个声音道:“他是药王谷神医的嫡传大弟子,你说他靠不靠谱?” 长蓁“切”了一声,什么药王谷神医,这种东西,一听就知道只是个噱头,这俩孩子还是是年轻得很呐。 “那蓁蓁怎么还不醒?可是如果她醒过来了,你说她会不会还是不理我啊?” 方才那个男声许久没说话,过了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哥我还自身难保呢。” 长蓁其实在听到他们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各人又各人的立场,他们是绝无二心的保皇党,而自己母亲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本就是势不两立的两个阵营。更何况那时他们同自己并不熟悉,他们当初的做法……其实无可厚非。 自己不过是有些意难平罢了。 又听叶明媚轻声问:“三哥,你要去哪儿?” “我会军中一趟,对了,蓁蓁在这里的事情,你别让那边府里父亲和哥哥们知道。” “行,你放心去吧,我去看看长泽。” 长蓁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缓缓睁开眼睛。 伴随着她醒来,是“叮”的一声系统提示:“欢迎9527号女主回到现实,您经过五天的休整,灵气值30,精力值50,智力值-10,武力值-30,恭喜您荣升14级!” 长蓁自从知道等级是和年龄挂钩之后,升级的热情就荡然无存了。可是……“我武力值减少也就罢了,智力值为什么会减少?!” 系统学聪明了,居然避而不答:“由于您之前铠甲赠送的失误再加上此次遭遇的无妄之灾,我们系统委员会经讨论准备赠送给您一次撤销的机会。现在由您决定是否收回已经赠送给非男主的铠甲,是/否?” 长蓁二话不说选了“是”。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西辞而做出的无奈之举,能有机会撤回自然是好。 “恭喜女主在智力值下降的情况下,依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长蓁:“……” “铠甲已收回,已经以虚拟物品的形式存放在您的包裹中,所有与此铠甲有关的记忆将被删除,请女主下一次谨慎使用,务必选择妥善的方式赠送。” 长蓁听系统巴拉巴拉了一阵,早不耐烦了,嘟囔着:“好啦,我知道啦。”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是她连着躺了近五天的时间,几乎粒米未进,骤然起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头重脚轻地栽下床去。 长蓁的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上。 她头疼得厉害,再加上浑身酸痛,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疼死宝宝了……” 她硬撑着准备起来,却不料看到一双墨色的靴子由近及远,然后停在自己面前。 长蓁还没抬头看来人是谁,系统就幸灾乐祸道:“你说,为什么每次你都要以这种独特的造型见到叶檀呢?” 长蓁:“……” 叶檀蹲下身来,注视着不敢看他的长蓁,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开口:“你中了毒,还是好好歇一歇吧。” 长蓁低低的应了,正准备自食其力爬起来,却不料叶檀长臂一揽,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年近弱冠的少年,却因为早早地上了战场,已经有了属于男子的英挺气概。长蓁脸颊有些发热,她挣扎着要跳下去:“别……我自己能走。” 叶檀丝毫不理会,直接将她放在床榻上,附身为她盖上被子:“你余毒未清,还得将养几天。长泽有明媚照顾,你不用担心。他这几天每天都过来看你,待会儿说不定就回来。” 长蓁低声“嗯”了一声。 叶檀又道:“我方才本来想去军中,又想起一事,才折返回来。”他坐在长蓁床边,抬手将脖子上的一根墨色的绳子解开,拽出一块莹润如酥的羊脂白玉来,“这是我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那年,我娘去寺中找了大师开过光的,能消灾解厄,防病避祸。你……”他说了半句,却又抿唇不言,只是扶着长蓁的肩膀,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来,蓁蓁,我为你戴上。” 长蓁下意识地去躲:“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可是叶檀的力道很大,不容她躲开。他稍稍探身,靠近长蓁,声音中带了淡淡的劝哄:“蓁蓁,听话。” 年轻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长蓁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居然出奇的一致。 叶檀看长蓁不再挣扎,再次贴近了些许,伸手将绳子绕过长蓁的脖子,为她戴上。 他的呼吸微微喷在长蓁的耳畔,她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脸。叶檀看着近在咫尺的一截白净净嫩生生的脖颈,羊脂白玉和她的肌肤几乎融为一体,衬着粉红粉红的玲珑耳朵,说不出的美好动人。 他情不自禁地就在她的耳后落下一吻。 长蓁本就因为他的呼吸而酥麻了半边身子,刚刚建立起一道心理防线,却又被这一吻弄得浑身酸软。她本来就是几近脱力的身子,这一酸软,整个人就要瘫在床上。 叶檀敏锐地感觉到长蓁的变化,低低一笑,伸手将她抱了满怀。他声音又轻又软:“蓁蓁,自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七年了?长蓁有些惊讶。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那年江南春光正好,柳色葱茏,于熙熙攘攘的街上遇到了他,一路行来,已是七年。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蓁蓁,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可是这么多年了,我身边只有你一个。父辈做出的事情我虽然无力改变,但是蓁蓁,我一直在尽力弥补。” 长蓁低下了头。叶檀对她的好,她一直都知道。 “这次你中毒,我是真的后悔莫及,你昏迷的这几天,我简直恨不得自己以身替你……”他目光如丝,缠绕住长蓁的视线,那张宛若冰雕般精致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一抹坚定,“蓁蓁,我那时就发誓,如果一旦你醒过来,我就一定要将你留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也许会有些波折,可是只要你同意,我一定会一力护你周全。” 那样炽热的目光令长蓁避无可避,她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叶檀。 她怔怔的神情令叶檀有些发笑。他用力地搂了搂长蓁,安抚道:“你现在不用回应我,我眼下要去军中一趟,这儿是我的私宅,我已经安排好了人照顾你,你就当自己府里一样住着,好吗?” 长蓁点点头。 叶檀展颜一笑,扶着她躺下,盖好被子,然后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第96章 .城 叶檀走了之后,长蓁还是有些愣。 她忧心忡忡地问系统:“你说他是真心的吗?” 系统的回答很微妙:“其实,你自己内心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长蓁心乱如麻,也无暇去顾及系统的避重就轻。她想起方才落在自己额头上的吻,又想起自己清醒前听到叶檀叶明媚二人的对话,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想起剃发明志的沈长渊,早熟懂事的沈长泽,远在京城的、生死不明的父母亲人,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对系统道:“我要从军。” 系统对她嗤之以鼻:“你是不是来之前小说看多了?一个女孩子,哪里就那么容易从军了?先不说军中收不收女子,就算你靠走后门进了军营,难道你敢上阵杀敌吗?” 长蓁摇了摇头:“我自然不能上阵杀敌。可是,我如果要投军,也不单单这一条路可走。” 系统难得见到她这般认真的模样,心中咯噔一声:这丫头,不会已经有了打算了吧? 从军不是小事,且不说一向毒舌的系统不同意,就连长蓁自己,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不过她现在这个岁数,要习武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年纪,要走从军这条路何其难。 可是……“如果我可以利用智慧,为军队出谋划策呢?” 系统很惊讶。 长蓁按照自己的念头说下去:“虽然我来到这个朝代也许多年了,可是毕竟在现代接受了十多年的教育。若我想从军,说白了就两条路:一是通过武力,二是通过脑力。既然我武力不济,那就进行脑力工作啊。当个军师什么的,也算自力更生了。” 系统有些无语:“你确定以你的脑力能够胜任军师这一职?” 长蓁反驳道:“我是不行,可是不是还有前人的智慧吗?容浣尘可以带着一个书法库穿越,如果我申请拥有一个兵书库,也不算很难的要求吧?” 系统:“给你个兵书库然后呢?让你纸上谈兵,把大业的军队祸祸干净了吗?” 长蓁:“……” 系统觉得这丫头有些过于执著此事,于是找到个空隙就转换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来找叶檀,是为了确定他对你的感情?既然已经找到他了,那你现在到底要不要行使选择男主权了?” 长蓁本在冥思苦想要如何利用自己现有的知识得到军中诸人的认可,听他骤然提出这个话题,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能不能让我想想?” “你都从宁夏想到了雍州……” 系统话音未落,长蓁便听到有人敲门:“姐,你在吗?” 是沈长泽。长蓁一面挣扎着从被窝中爬起来,一面回答道:“在,你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长泽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长蓁看他的表情有点诡异,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阿泽你怎么了?” 沈长泽不说话,却扭头向后看去。 长蓁似乎知道是谁来了。 她看着徐徐开启的大门口,忽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沈长渊。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沈长渊是一个很任性的大少爷。母亲是明盛长公主,他血液里原本就流淌着属于凤子龙孙的傲慢和矜贵。他当初可以抛下姓名、放下身段,在军中从最底层的小兵做到千户;也可以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军功剃发出家,只为了让叶明清彻底死心;而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先,对于他剃发之后再次从军的事情,长蓁其实并不惊奇。 可是看到这样子的沈长渊,她忽然很陌生。 沈长渊身着一身略破旧的衣裳,很简单的短打扮,原本光秃的头上已经有了点短短的毛茬,让长蓁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现代的男子。 也许是之前家中突然遭逢的变故,也许是自从入军以来的磨炼,让他原本温润如玉的清雅气质陡然无存。如今立在长蓁面前的,是一个刀头舐血的军人。他的身材比以往要结实了不少,眉间眼角隐隐流出遮掩不住的凌厉。 似乎是意识到长蓁的陌生,沈长渊大踏步地走到长蓁床边,俯身看她:“蓁蓁。” 这一声“蓁蓁”依旧是长蓁熟悉的声线,她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笑着抬起头:“三哥,你变帅啦。” 沈长渊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坐在床边,展臂把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 叶檀回到他的私宅的时候,沈长渊正考校沈长泽的功课,似乎是对方某句没有接上,沈长渊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用手去敲自家弟弟的脑门儿:“大学都还没背熟啊?阿泽你太堕落了啊!” 长蓁幸灾乐祸地补刀:“阿泽你虽然年纪小,可是这进度未免也太慢了!不成,你的功课我是管不了了,还得三哥亲自上阵。” 叶檀叩了叩门,正是一脸菜色的沈长泽来开的门。他年纪小,什么心情都表现在脸上,看到叶檀来了,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叶三哥你来的正好,我哥哥姐姐合起伙来欺负我呢。” “这怎么能叫欺负你呢?”沈长渊哼了一声,然后起身对叶檀一拱手,“栾之。” 长蓁因着之前叶檀对她的亲昵而不敢正视对方,索性猫在沈长渊身后不出声。叶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正在装鸵鸟的长蓁道,问道:“长渊,蓁蓁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长渊微微转身看向身后的长蓁:“精神倒是不错,不过此次多亏了栾之和林神医了。” 他这么一侧身,叶檀恰好和抬头的长蓁对视个正着。看着对方有点怔愣,叶檀努力憋笑:“嗯,蓁蓁好了就行,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他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长蓁,然后对沈长渊和沈长泽道:“长渊,阿泽,我有点事想和蓁蓁聊一聊。” 沈长泽自小崇拜叶檀,闻言没有二话:“好啊。”倒是沈长渊,端着审视的目光在叶檀和长蓁二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几下,然后笑着出去了。 不过片刻,房间内就只剩长蓁和叶檀二人了。长蓁一面尽力忽视叶檀的目光,一面对系统吐槽道:“真是的,我哥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思?怎么偏帮叶檀呢,真是让我没有一点点防备!” 系统看热闹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啊:“嘿嘿嘿,没事,反正你哥哥你弟弟都在外面呢,他不敢对你动手动脚。再说了,你也不是有那种封建念头的古人,即便是动手动脚又何妨?你肯定也不会自尽的嘛。我对你的承受能力很有信心哦!” 长蓁:“……” 她把自己想要掐死系统的心思努力从脑海中排除出去。不过,系统这么一插科打诨,方才的紧张倒是缓和不少。 第97章 .城 叶檀看着面前的长蓁,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他缓缓道:“前几日……”谁料刚开口却被长蓁打断了:“停,叶檀,你等会儿再说。” 叶檀线条流畅的眼睛里带了点点笑意,示意长蓁先讲。 长蓁在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道:“你刚刚的提议,我认真地想了想。觉得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你看我现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破人亡了,二皇子,哦不,皇帝如今还关着我的家人,在他们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你要我给你个答复,我做不到。” 叶檀看她神色认真,薄唇微启:“蓁蓁,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长蓁:“……那你想说什么?” “前几日收到京城消息,因为东南沿海受倭寇骚扰严重,皇上准备颁布禁海令,同时封锁边关,拒绝同邻国互市。并令我大哥带领军队赶赴东南。有父亲镇守在此已经足够,我估计会与我大哥随行。那蓁蓁你呢?” 这一长串话中信息量太大,长蓁听明白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种闭关锁国的政策一出台,老二不日下台已成定局!她内心十分兴奋雀跃,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许久的人,终于在濒临死亡之前见到了绿洲一般。她克制了一下自己压抑不住的情绪,组织了一下语言:“行,那我祝你旗开得胜,胜利凯旋!” 叶檀:“……” 系统:“……”系统心中暗骂:“妈哒领导分配给我的这个女主画风怎么这么奇怪啊?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啊?!” 长蓁毕竟两辈子活了这么多年,怎会听不懂叶檀话中的意思?不过她方才也说了,自己毕竟身份特殊,在明盛长公主和沈家众人还被二皇子关着的时候,自己哪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更别说跟着叶檀双宿□□了! 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只有插科打诨过去。 可是叶檀下一句话就让长蓁转了心思:“长渊应该也会随我同去。” 长蓁心想你丫玩什么大喘气…… 如果沈长渊去,那就不一样了。他们现在还是被通缉的状态,叶檀离开也就离开罢,万一遇到迫不得已的情况还有沈长渊在。可如果连沈长渊也走了的话…… 她一个来自现代的独立女性,虽然不想做菟丝子依靠男人而活,可是大环境就是如此,她为性别所限,做什么事难免束手束脚。古代中国数千年之久,能人辈出,可不也就出了一个花木兰么!再说了,只有人活着,才能有无限的可能,死了固然一了百了,可是一死了之的话,难免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她很快想通,便对叶檀道:“行,我愿随将军一同赶赴前线!” 叶檀:“……” 系统:“妈哒智障女主……” · 远行东南一事很快就得到了落实。在沈长渊亲自来向长蓁说明情况的时候:“是这样的,我已经是军籍,此次便与大部队跟随叶权将军、郑启恒将军先行一步。而叶檀带着你和阿泽乔装打扮从旁路而走。” 这样的安排估计是为了保护长蓁和长泽现在的身份,长蓁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 “明天?”长蓁吃了一惊,“为什么这么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