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八年画地为牢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谱玄年间,八月天,西北大地上有一处密云高原,高原往北以下的平坦之地不知在何年依山而筑起一座城,名为天脊城。 再往北走,就是迷雾丛生的北域。 天脊天脊,天下脊梁,来自北方未知的威胁与恐惧时刻相随,中原那沃野千里之地需要这座城来阻隔。 在中原,与人争,不过生死斗,而在北方风沙腹地,却是恶灵族的领地,也是整片洪流大陆所有诸侯忌惮的禁忌。 是说这南北之间,不仅仅是跨越了生死的不同。 天脊城城民有约五十万人,与中原腹地的大镇规模差不多。 城民原是居无定所的游民,民风彪悍是天生的马上战士。爱喝奶酒,性情刚烈,骨子里有好战的热血。 世代在北域繁衍生息的游民,原本过着骑马塞外牧羊赶牛与世无争的生活,尽享这片大地给予辽阔的遍地青草与绿水白云,直到恶灵族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孤风的祥宁。 当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或是共同的目标,那么他们就会紧紧相拥互相取暖,近百年前筑起的天脊城才给了这群淳朴的游民继续在这片大陆边缘生存的机会。 近日整片北域暴雨大作,天脊城内各处湿漉不已。 在城内最南边依山的高势处,修有一座名为白灵岛的城主府邸,外人都不知其故,为何要把府邸称为岛。 近观之后才发觉,原来府邸周围一圈是类似于中原地区护城河的设计,三十米宽度的江流把府邸环抱,形同如一座世外岛屿。 虽说是江流,但水深才过膝。 府邸前立起的吊桥直通“江边”,可放下升起,以两把交叉在一起的长枪为底图的“秦”字大旗飘荡在府邸城门正中间。 岛屿四周高墙筑起,城上带甲军士林立,这般外在造型与其说是府邸,更不如说是一座瓮城。 府内有间名为养生院的庭院,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院中一口小湖,湖中有座湖心亭,配以假山断桥为衬托。 小院里里外外种满了各种牡丹、梅花、君子兰、富贵竹各式花品以及元参、天麻等药材,使得满园皆花香药香,不经意间路过此地也能令人心旷神怡。在荒芜的边城,能有这么多的鲜花和药材也实属罕见。 院中一位身材修长的侍女,撑着伞正微微弯腰不停打理一些因为这场暴雨而凋零的落花。 侍女漆黑的长发顺势垂下,还需不时的撩起秀发。看模样约莫着二十岁左右,举手投足间动作十分优雅,远看就像在欣赏一张《雨下仕女图》,近看之下精致的瓜子脸很是清秀,肤色浅白配着如月的双眸,符合许多才子书生梦中佳偶的形象。 “公子,这暴雨来得太凶了,院子里好多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花都被打伤了,”侍女声音温柔如水,隐约带着一股自责的腔调,责怪自己收拾的时候慢了吧,既而鼓起小嘴儿气给自己看。 “咳咳,花开花落都是命,这就是劫数,不怨人,也不怨天,娇气的就该被淘汰,带点傲气的都完好无损,不影响,青婵没事的,咳咳,”小院的屋内传来一句夹带着咳嗽的声音,声音算不上稚嫩但也并非成年男子,约莫有个十七八岁。 那位被称为青婵的侍女年龄比屋内公子大了两三岁,但公子还是喜欢直呼其名。 听到回应,侍女青婵赶忙小碎步跑进屋中,见脸色苍白的二公子秦萧楚正无力的瘫在窗边听雨。看到这幅景象,侍女青婵虽然脸色不悦,却也不多说,而是拿起床边的貂皮披风套在公子身上。 青婵知道公子自出生起便身怀顽疾,遇到暴雨暴雪这般的天气病状更会加重,生怕受了风寒。 身怀顽疾也造就了公子画地为牢十八年的生活,院中栽植的花药都是为了养护公子的病体而种植的。 这顽疾的出现使得公子常年话语较少,也不知是感叹老天的不公还是性格谦卑,或许是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动怒、去顽皮。不似那长公子秦御刀,从小顽劣。 青婵倒是经常听见城主训斥其带着小魔王秦三岁在城中闯祸,对此,公子每次都是淡然一笑不做任何评论。 虽然暴雨暴雪带来的湿气入体非常难受,但二公子却还是喜欢赏雨听雪。青婵起初还会强势的要求二公子在床上好好躺着,随着二公子用动容的微笑作为反抗,青婵也就没有抵抗力了,反而会小脸一红,每次这样还转过头去不让二公子看见自己的羞态,后来不论什么也就都依着二公子了。 ........ “三岁,待会给你萧楚哥哥再表演几个后空翻,要是还把萧楚哥哥逗高兴了,今晚给你最喜欢的糖饼子吃。” “呵呵,好,好。” 被称为三岁的小胖墩傻呵呵的回应着,长公子秦御刀撑着伞走在白灵岛的青石板路上,弯腰给三岁擦了擦嘴角流淌出来的口水。 “咚咚咚,二弟,大哥我来看你了。” 敲门声伴随着秦御刀洪亮的声音从小院外传了进来,说曹操曹操到。 屋中的青婵讨厌这位浮夸顽劣的长公子是府内人尽皆知之事,此时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动身去打开院门。依旧在窗边赏雨的秦萧楚心知肚明,露出浅笑。 秦御刀青袍加身,倘若没有在城中的那些所作所为,还是和二公子极为相似的。同样的脸孔菱角分明英气勃发,宛若翩翩君子,作为同胎双生子的兄弟二人虽谈不上帅气逼人,却实属耐看之人。 秦三岁并非三岁孩童,而是叔父秦百川早年间于北域深处收养的义子,年龄估摸着也有二十五六了,然而身材与才智却始终如同三岁孩童,故而被秦百川取名秦三岁。 由于心智不熟的缘故,秦三岁可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有那么一怕一喜,最怕义父秦百川,最喜与长公子一道兴风作浪。 说是一道,却是经常被秦御刀用来逗乐,而秦御刀自己每次被逗乐后,傻三岁也会跟着呵呵的傻笑。也时常被秦御刀连带着在城里作威作福,令城民们苦不堪言,对于这二人,城民分别送外号“小魔王”、“傻魔王”。 见到门被半拉开露出青婵那张精致的脸,秦御刀一脸坏笑,眼神轻浮的盯着青婵凹凸有致的身材,打趣道:“哟,青婵姑娘真是越长越水灵了,以后就当我那弟弟的郡王妃好了。” 青婵一阵动怒正要发作顶撞回去,却被后面一句给弄的娇羞的不行,心中怒骂一句“纨绔子弟。” 虽然听不懂长公子的话,但是感觉很好玩,秦三岁咧出牙齿憨笑,伴着擦鼻涕的动作傻乎乎的喊了一句:“青婵姐姐好。” 看了看憨厚的秦三岁,青婵便把门拉开,也不接话转身朝屋内走去,好在没有注意到秦御刀的目光所及处,不然怕是门都不会开。 “生起气了还知道害羞啊,”秦御刀低声讥笑,领着秦三岁径直步入院中,每次进这座小院都得被这位侍女嫌弃一番,也全当是家常便饭了。 “大哥来了,咳咳,坐,青婵,给大哥和三岁端上奶酒,”秦萧楚面露微笑打着招呼,虽然听青婵经常叨叨大哥的种种不好,但是他不介意。 知道弟弟的身体一直不好,大哥秦御刀也时常会过来看望,并会随手送些市井人家或是稀奇古怪的小玩物,或是带来一些在城中听来的脍炙人口的故事来给弟弟解闷。这白灵岛外的世界,有一份来自于青婵读书声中,还有一份便是来自于秦御刀的口中。 青婵嘟着嘴向偏厅走去,很不乐意。 秦御刀知道弟弟对于侍女青婵宠溺惯了,也不去理会青婵的那些小矫情,全当视而不见。 走近靠在窗边的秦萧楚,长公子秦御刀一阵埋怨:“青婵不能管教你,当哥哥的得来管管了,都和你说了无数遍,天气不好,就在床上躺着,三岁,把你二哥给抱到床上去躺着。” “嘿嘿,好。”傻三岁收到命令,二话不说用袖子擦了擦鼻涕撸起了袖口,朝秦萧楚走了过去。 秦萧楚毫不介意,任由三岁那娇小的身躯奇大的力气将自己抱在床上,自己那迷之微笑也就对青婵管用罢了。 傻三岁身有怪力,下手从不知轻重。秦御刀只有十岁的时候,经常带着三岁在城中作威作福,打架斗殴的事全都交给秦三岁了,经常把人家孩童给打的断胳膊卸腿的,哭声一片,孩童家大人都排队来府邸前喊冤,也惹恼的城主罚其半年不准出府邸,心性随之也收敛了许多。 但此时对于秦萧楚可是小心翼翼的就如同怀抱着婴儿,生怕那劲儿不对就给弄疼了自己这位病二哥。 “三岁来吃糖,”从偏厅回来的青婵,笑着递上一个食盒给到才放下秦萧楚的三岁手中。 秦三岁接过食盒开心的傻笑“姐姐真好。” 青婵还是怜悯傻三岁的心智,倘若不是跟着长公子一起结对或许会乖巧许多,以前被长公子连累着也不知道吃了秦百川秦将军多少的苦,但也好在他现在是长公子的亲卫,不用去前线杀恶灵有那生死之险。 “青婵姐姐,那我的三奶酒呢?”秦御刀故作轻佻。 “三奶酒在偏厅,还请长公子自己去拿,”青婵还在生刚才被调侃的气,也就懒得去端三奶酒了。 “青婵,对大哥可不得这么无礼,咳咳,去把酒端上,这雨天让大哥御御寒也好、咳咳,”躺在床上的秦萧楚故作严肃,言语吃力。 青婵赌的这一口气还咽不下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敢反驳也不愿去做,呆在当场。 看着氛围有些僵,秦御刀笑着打了个圆场:“无妨无妨,青婵姐姐把你给照顾好就行,最近暴雨骤起,九重山都封山了,我便亲自从孔道长那拿来了药,青婵姐姐,每日晨午晚三次,煎好给二公子服用,这个暴雨天就不会太难受了。”说完便从袖口掏出一大包药材给到青婵。 青婵这才泄气般接过药材,只要是对于二公子有利的,她便什么都能放下。随后拿着药包低着头就朝偏厅走去,准备煎药去了。 说起这九重山,秦萧楚思绪飘远,有些挂念那两个小调皮,一个动不动就害羞,一个动不动就偷酒。 “三岁,你萧楚哥哥不太高兴啊,这该怎么办呢?”秦御刀假装思考看着正端着食盒在狼吞虎咽满嘴糖屑的三岁,同时用手在面前比划了几个圈,示意该开始他的表演了。 秦三岁看了看端着的食盒,又转头看了看正在憋笑的秦萧楚,放下了食盒,双手把嘴角的糖屑一粒不留的送进了口中,怕是还有残留,又伸出舌头在嘴角扫了一圈,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嘿嘿的对着秦萧楚一笑,张起马步,准备连续的后空翻动作。 吃过亏的秦萧楚赶忙制止,知道大哥是想故伎重施“咳咳,大哥,可别让三岁再跳了,上回把这地板都给跳陷下去了”。上次就是因为这位大哥的怂恿,三岁来了一次惊天动地的后翻滚,非但没有逗乐自己和青婵,反而导致青婵在收拾残局的时候不停的埋怨这位顽劣的大哥。 “哈哈哈,大哥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好生休息,三岁,那咱就不跳了,正好今儿个景楼那卖艺不卖身的花魁有出新曲,大哥带你听曲去,”秦御刀奸计没得逞反倒肆意的笑,也不强求。 “糖饼子~”秦三岁似乎因为没有展现他的震地后空翻担心之前的奖励没有,急的使劲摇着秦御刀的袖口。 “哈哈哈,有,听完曲就有,”秦御刀说完便带着三岁轻快的走了,进院如闯关,出门畅通无阻。 待大哥走远,秦萧楚陷入深思,想到自己这副躯壳一事无成还府门难出,不禁心生些许感怀,听着暴雨声渐小,便想出去走动,“青婵,去亭中读书给我听吧”,说完吃力的爬了起来。 在这金丝雀笼中,最爱做的事儿,大概就是听着青婵读书的声音。 远处的青婵看了看屋外,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顺手将被褥抗在自己肩上,一手打着伞,一手搀扶着二公子向亭中走去。 “二公子,今天想听什么?”院中小湖亭内,清秋细雨微风,伺候秦萧楚在亭中藤椅坐下。 “接着讲《存瑞帝君录》吧,咳咳。” 青婵知道,这是一部关于存瑞年间存瑞帝君一统天下的传记,转身去到一间偏房内寻了这本书。 “是说存瑞帝君成功突破霸道体三次入境后,一举斩杀南越族长,一统南方丛林,以此为第二个转折点......。” 青婵的声音伴随着翻书声,犹如细雨,更似微风,虽不抑扬顿挫,却也听着舒心,秦萧楚很喜欢这种声音,闭目一脸满足的听着,刚才一丝丝的感怀也随之烟消云散。 闭着眼睛的秦萧楚,突然开口:“青婵,以后尽量对大哥好点,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无视他,别气他,他人不坏。” 读书声顿时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低沉的一声“嗯。” 满园春雨落书声。 !! 第二章 金陵有客远道来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夏季的暴雨总是显得无情而放肆。然而此时天脊城城内花灯散尽,街头燕歌四起,显然一副全城欢庆的景致,与这几乎与世隔绝的边城该有的风格决然不同。 从中原远道而来的商人袁宿与他的商队才进城,这支商队主要从中原带来珠宝玉器,换取这座边城周围盛产的各种兽皮带回中原倒卖从而赚取差价。这边城四周各种珍奇野兽极多,猎人们狩猎的同时还得提防恶灵的来袭,而中原又少有这种巨大的天然狩猎场,所以此地兽皮显得异常珍贵。 由于路远,往来天脊城的商队虽然极少也并非没有,所以袁宿这一队也只是那极少中的一员,没有那么的显眼。 袁宿这支商队的马车除了装满珠宝玉器,还另外单独有一辆是商队镖头的马车。都说富贵险中求,这几千里路各种险境防不胜防,所以担任袁宿的镖头地位比之其他商队的老板还要高出一截。但自己这位曹姓镖头何止是地位要高出一截啊,每次想到这,商队老板袁宿的内心总会阵阵发凉。 商队走在天脊城湿淋淋的主道上,两旁的商铺不似这天气一般的差,酒楼传来阵阵举杯交盏声,裁缝铺也是人满为患争相采购新衣,都似那迎新春一般。 一辆马车车窗板微微被推开,仅露出一双眼睛四处打转。 “袁老板,去看看这是咋的了,该死的天气这么差,这群人怎么还巴不得来场雨下的载歌载舞了,”袁宿单人骑马头戴斗笠冒雨在前,身后镖头的马车内传来粗犷而埋怨的声音。 已过而立之年的袁宿也是无奈,这光头镖头性格不好,脾气差劲,还喜欢喝酒。一喝多,晚上都要自己给他找几位青楼歌妓,这如果违背他的意不去找嘛,他还就耍赖不走了。 这一趟下来可没少受罪,想一想这么多年的走商也是难得遇到这么一位镖头,袁宿正连连叹气摇头,神情委屈的都快流出了泪。 只叹是以前走商的几位镖头都有其他事宜在身,只能临时选择这么一位镖头当活菩萨给供着。 想起这位镖头的大块头,袁宿就止不住胆战心惊。 这位镖头不仅是脾气差劲,来头不小,还是金陵城里一位大人亲自点名交代的,作为一个行商的老板这不能不从。 如果说这位镖头还有可取之处,那就是他的实力比之以前带队的镖头只高不低。一路下来险象环生,这镖头硬是数次化险为夷保住了这几车货物。袁宿经常反思得出一个结论,牛人脾气暴不无道理。 但最为主要的这位镖头的要价居然是其他同等级镖头的三成,对于这些也懒得去想那么多的不合理,权当是这位镖头借机来看边塞的风景了。他袁宿就是一个走商的商人罢了,清楚的明白该不闻不问的时候就该装傻,多少次袁宿都是这么安慰自己撑过来的,而且这返程还得靠这尊活菩萨,忍一忍就好。 袁宿这性子里着实隐藏着老好人的特质,这性格也是其在商道利益的角斗场中先吃亏后得福的重要因素之一。 脱掉蓑衣取下斗笠翻身下马,匆匆步入街边一家装饰奢华名为杏花酒楼的门槛,正要开口询问一番情况,奈何酒楼实在过于火爆,店小二只是留下一句:“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儿啊,住店从侧门进,打尖儿的话怕是要等一会儿了,现在没有多余的座位了,”说完便急匆匆擦肩而过,转眼消失在各桌酒桌之间。 店小二这般态度令袁宿一阵郁闷,“还是换一家店铺去打听”袁宿心想。 正当要迈步离开时,只见左手边的一位客人正招呼着他:“门口那位朋友,来这边坐。” 左顾右看,袁宿也不知是不是喊自己,但一看门口就自己一个人傻不隆冬的站着,不是喊自己还能喊谁?袁宿便寻声望去,恰好有个人一人一桌与自己眼神来了个对视。这酒楼中基本都是散客拼桌人满为患,唯独这人一人一桌,也不曾见小二过来打搅,袁宿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见这位商队老板正往他这边看,那人露出嘴角微笑开口道:“对,就是你,袁老板。” 酒楼喧嚣,那人声音却清晰可闻。袁宿疑惑更深,仔细瞧了瞧这人,这清瘦老头虽然身穿便服,但举手抬足间给人的感觉明显是位武夫。年纪比自己大了有二十来岁,有个六七十岁的模样,但精神头又不像那么年龄大的人,桌子边上放着一顶斗笠,斗笠上还滴着水,似乎也才来不久。 脑海中思考了一番,发现多年经商也不曾认识这么号人物啊,即便心存疑虑,袁宿还是决定坐过去一探究竟。 “袁老板常年往返天脊城,做的买卖可还顺畅?”未等自己缓过神来,这人一句话就已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看穿,袁宿显得有点战战兢兢,很中肯的回答了一句,“还好,还好,都是托了这秦城主的福。” “嗯,那就好,那就好,”这老年清瘦的男子简单回了一句,百般无聊的喝了杯酒。袁宿可谓是坐如针毡,对面这人有股气场,在这酒楼中显得别具一格。 按照往常,面对这般人物他能不去理会便不去理会,而此时他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只能硬着头皮提起勇气问道“这位先生,这天脊城可是有大喜事发生,怎地这般喜庆?” “哦,没有喜事这天脊城就不能这般喜庆了?”中年男人自顾自得回答了一句,袁宿已经被吓的巴不得立马逃出去,可是碍于脸面也不好动什么。 中年男子似乎看穿了袁宿的内心,“哈哈哈,袁老板别急,你们这些商人啊,就是过于的谨慎,城主大人这不出征北域百里之外,昨日夜间才归来,斩杀了许多恶灵族人,满城欢庆也是应该的吧?”中年男子玩味似的看着袁宿,袁宿只能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实在是这人的气场过于强大,压在心头难受,有种喘不出气的感觉,哪还有空去思考这番话,事后才发觉这确实是个大事。 中年男子潇洒的喝了杯酒说道:“你们这趟从金陵来的吧,去把你们那位姓曹的总镖师喊进来吧,就说是他旧识” “好、好”,袁宿点头哈腰的回应,难怪这镖头差不多倒贴着脸跟自己来这边城,看来不是看风景,是来会老友来了,这下算是想明白了。 拖着狼狈的身体转身朝酒楼外走去,刚出酒楼就大呼一口气,“这厉害的人啊,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厉害,可了不得。”袁宿这般安慰方才十分失态的自己。 还未走近正等候的车队,老远就能听见镖头的马车里传出来的怒吼“袁老板这是去烟花柳巷找歌姬打听去了?怎地还不回来,不赶紧找个地方歇脚安顿,他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听着镖头这司空见惯的吼声,袁宿也不管那么多,平稳了情绪便径直走了过去。 “曹镖头,打听到了打听到了,城主前几日出征北域了,昨夜晚间才回来,这不城民都高兴嘛”,袁宿隔着马车强作赔笑的说道。 马车内顿时陷入寂静,短暂之后才传来镖头言简意赅一个“哦”字的回应,袁宿还反而有些不适应。 “对了,前面那座杏花酒楼有位客人说是您的旧识,喊您过去叙叙旧”袁宿传达着那老头的命令。 马车中又是一阵沉默,良久过后镖头问了一句“那人长啥样啊?” “中老年男子,身材清瘦,似乎是个武夫”,袁宿根据刚才的观察赶忙回应道。 车内又是一阵短暂的沉寂,又传来镖头的声音:“唔,是不是还留着八字胡?” 原宿赶忙回应:“对,对,还留着八字胡”,心想真是老友旧识了。 咔呲一声,马车的木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随后一颗硕大的秃头探了出来朝四周看了看。 “真该死,这鬼天气与城内的气氛一融合,还真让人郁闷不起来。” “我知道了,你们找个地落脚吧,这几日-我就不回去找你们了,想必在城内你们也没有什么危险,这辆马车拴在酒楼门口给我备用。三日后你们启程,我在西城门等你们,“姓曹的镖头说完咣的一声便下了马车,近距离的袁宿感觉地面都颤抖了一番,这镖头身高足足有九尺,配上那颗光亮的脑袋,虽没有违和感,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曹镖头牵着马车朝酒楼走去,回头朝商队那群镖师挥了挥手。看到这般场景袁宿深呼一口气,每次想起曹镖头的大身躯在行烟雨之事时,着实可怜了那群小娇娘,每次完事袁宿都要另外单独给些幸苦费。转头又想起自己这可怜的模样哪里像个老板,更是百感交集的摇了摇头。 对,赶紧找个落脚点好好歇息一番,猛然间想起刚才曹镖头在车内的抱怨,袁宿精神为之一振。 将马车拴住,曹镖头朝酒楼走了去,担心那门檐磕到脑袋,顺势低了低头,这一进门,就把酒楼内本就不太明亮的光线全给遮挡住,所有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一双双惊讶、好奇的眼光盯着这个没有头发的庞然大物,也不敢说什么。边塞游民还不知道有种人叫和尚。 “娘,这人长的可真大。” “大概是吃多了肉,童童,长那么大,就没人敢欺负你了,所以要多吃肉,知道吗。” 孩童认真的点了点头,真是让人苦笑不得。 只有那一人一桌的中年男子依旧毫无动容面不改色。 “客、客官、住、住店还、还是”迎头而来的小二已经恐慌的说不出话,还没说完就被曹镖头挥挥手打断。也懒得理睬众人的眼光,扫视一圈后,目光一聚一眼就看到那与众不同的老年男子。 “哟,果然是秦将军啊”,曹镖头顺势在中年男子对面坐下。被称为秦将军的人稍微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答话,又自顾自得的喝酒。 “小二,上酒,你怎地知道我来了,特意在这等着?”自讨没趣的曹轻侯一边扯着嗓子招呼小二,一面低声问道。 这秦将军的来路他清楚的很,来时家里的老头可是都介绍过的。是现任城主秦符的父亲秦武在北上筑城途中领养的孤儿,后收养为义子,原名孟百川,被赐姓为秦,正是有地煞将军之称天脊城的第一武将秦百川,是个棘手的人物,所以尽量客气些总归没坏处。 “这方圆二十里的气象,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倒是你,这一身佛门境界的气息也不知收敛点,一进城就被发现,所以我就先赶了过来,怕是城主也已知道了。”秦百川总算开口说话了,看来其对于这金陵来的曹镖头也不陌生,三戒和尚曹轻侯。 “嘿嘿,还是秦将军看得起我曹某人啊还亲自来迎,但那样收敛的话扭扭捏捏和个小娘们有啥区别,况且上边交代了,必须要让你们知道我来了”,曹轻侯咧嘴一笑,配上这庞大的身躯,这憨厚可掬的样子还真能迷惑许多人,活似一尊弥勒佛。 秦百川的道理面对这大胖子说不通,只有沉默以对。 “城主前几日出征北域,昨夜才回来?”曹轻侯转眼正经了起来,俨然不见往日与袁宿在一起时张扬的姿态。 秦百川点了点头以示承认,随后不等曹轻侯反应过来,以一种只有这大和尚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真要把两位公子带回去?” 曹轻侯刚进门时众人的差异的眼光也只是一刹那的好奇罢了,只是这一胖一瘦同台会时不时的吸引人侧目一番,在这喧嚣的酒楼,也没人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对,上边交代了,两位公子不回去,我也就不用回去了,我可不想在这天脊城养老,这儿的姑娘可没中原的水灵,据说还带着一股子味道,我可受不了,”曹轻侯打着诨一脸没个正经。 “如果我和城主不同意呢?”秦百川眉头一皱,脸色冷冷。 “咳咳,你们这儿的酒,可真烈,这也是人喝的?如果横竖都回不去,那就看我能打几个了,大不了死在这也成,”一口灌下小二方才送来的酒,曹轻侯被呛得连番咳嗽。 “天脊城的牛羊马三奶酒每三年可都要进贡一次给帝君,这杏花楼的三奶酒,虽比不得那进贡的佳品,却也是上好的档次,喝这酒,就和做事一般,得慢慢来,慢慢品,才能喝出那种独特的味道。” “再怎么好喝,也比不上中原的女儿红和杜康吧,我可不想天天喝这玩意儿,”曹轻侯还因为三奶酒这独特的味道而面露苦色。 见曹轻侯这番回答,秦百川脸色动怒,如鹰爪般的十指握住酒杯不自禁的一运气,那无辜的酒杯瞬间支离破碎,转而怒目瞪视曹轻侯。 这光头大胖子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毫不受威胁。 无可奈何,秦百川只能将怒气强压下去。 两人沉默无言,秦百川有事没事的喝一小口三奶酒在思考着什么,曹轻侯则不停的小声嘀咕,“这玩意也是人喝的?” 秦百川也不顾曹轻侯的抱怨,将那一小坛酒喝完之后先开口说道:“随我去见王爷,有极品三奶酒。” 语毕,便戴起斗笠起身朝外走去。 大和尚心中窃喜,居然不用动手就要见着正主了,脚步赶忙跟上。 早已知道秦百川身份的酒楼小二也不敢追出去要那十几两酒钱呐。 “唉唉唉,秦将军,你倒是慢点,等我牵个马车,要是丢了,那袁老板还不得一阵肉疼死了。” 已经找到落脚点准备休息的袁宿莫名打了个喷嚏。 这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走在暴雨下的天脊城主干道,一个光头落雨嘀嘀嘀,一个斗笠遮雨哒哒哒。 !! 第三章 璞玉与三奶酒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初次来到天脊城白灵岛前的曹轻侯望着这座如小岛般的府邸,忍不住发出惊叹:“王爷就住这地儿?还真有情趣雅致。”这白灵岛算不上宏伟,也算不上华贵,但是这种布局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曹轻侯也感觉不多见,犹如常看高山恢宏入云,少见小坡有一份闲情惬意。 大概是觉得说啥也没用,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听,所以秦百川压根就没搭理身旁这位大和尚。 秦百川身形站定,面向座府邸吹了几声口哨,伴随着“咻咻咻”的几声有节奏的长鸣。短暂过后,吊桥渐渐的放下。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走上吊桥,渐渐走入府邸内部,曹轻侯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白灵岛从外看戒备森严,俨然一座军事要塞,而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色。 几条小道通向不同的小院,道路旁尽是参天大树,十步设一卫算不行森严。正对着吊桥方向也是距离其最近的一座小院,是府邸的议事厅。 正准备领着曹轻侯朝前走步入议事厅中,秦百川脚步突然停留,眼睛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秦御刀与秦三岁,这二人正打算去听曲儿呢。 从秦萧楚小院中走出来的秦御刀自然也是看到秦百川以及曹轻侯,目光被曹轻侯这大块头给深深吸引。 秦三岁则看到了最怕的义父。 “那少年便是长公子秦御刀,矮个的是本将义子,秦三岁,”看着对面怔住的二人,秦百川轻声说道。 “若是我眼神没错,这长公子体内气息很不简单啊,”曹轻侯一脸玩味。 “双生子随其娘亲,都身怀罕见的白灵体,受这体格反噬的是二公子,”秦百川无不可惜的叹气。 对于双生子的白灵体,大和尚曹轻侯在金陵之时就听家主提及所以记得很深,显然是明知故问。 这种体格多出现于北域,更有甚者断言出自恶灵族人,是出生时便有的几大天赋体格之一,世人美其名曰天资傲人。 也有人说是不祥之兆,因为有这体格的婴儿从小便会受到白灵气息的反噬,一生多病寿命短暂活不过一甲子。许多身怀白灵体的孩子,长大后都不愿后辈早逝而选择一生不娶,导致白灵体逐渐变得罕见。 看来作为双生子,虽然躲不过寿命这来自天劫的惩罚但有一定的概率是只有一人受到反噬的痛苦。 “乖乖,那秃顶的大家伙,也不知道和三岁比起来谁的劲儿大些?”秦御刀直勾勾望着莫名出现的曹轻侯,聚精会神在设想着什么阴谋。 “三岁,”轻呼了一声傻三岁,没有回应。 发现这小家伙看到义父秦百川在跟前已经躲在了自己的身后,谨慎的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前方,“看来是真怕百川叔叔啊,”秦御刀心想。 秦百川先声夺人向那偶遇的二人先打了声招呼:“刀儿、岁儿,来见过金陵来的都统曹大人。” 有金陵城城防四军之一铁羽军之称的正都统,三戒和尚曹轻侯。 对于秦百川的这番称呼,曹轻侯暗生不爽,那正都统的身份是自己的痛处。秦百川摆明了是要给自己下马威,也罢,此行也不是来斤斤计较的。 “别怕,咱过去瞧瞧,”听见那边的召唤,秦御刀拍了拍胆怯的三岁,秦三岁这才壮着胆子缓缓迈动。 “晚辈秦御刀,见过曹大人”,长公子秦御刀对于这叔叔也是十分敬重,虽然不知道这大块头是何方神圣,顽劣成性的长公子还是示以弯腰作揖。 躲在秦御刀身后的秦三岁方才眼中只有秦百川,对于这身旁的大和尚基本视而不见,这猛然间抬头一看也觉得有趣,呵呵傻笑一声“没有头发的是秃子。” 换来的却是义父目光凌厉的瞪视,“岁儿不可无礼!” 秦三岁吓的赶忙躲进了长公子的身后,保持着探出半个脑袋的姿态。 秦百川无奈的摇头,“我这义子虽天生怪力,然而才智与三岁小儿几无差别,失了礼数,还望曹兄莫怪,”言语中虽有责怪秦三岁的字眼,然而却表情冷淡言语轻飘,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见到这番景象秦御刀心中暗喜,猜想该是有好戏上演了。 果不其然,“秃子”这词对于曹轻侯来说可是禁忌,眨眼间脸色变得很是难看,怕是这一路过来也隐忍了不少,这被秦三岁无礼的讥笑,秦百川这圆场打的也是轻浮,显然是想打击自己的气焰。 也不管这秦三岁是真傻还是假傻,曹轻侯已经无法忍受,心有怒火得要爆发一番,三戒和尚曹轻侯可不是寺庙中吃斋念佛的活菩萨。 曹轻侯忍无可忍破罐子破摔,大喝一声“欺人太甚!” 身体略微后仰随后如脱弦之箭俯冲至秦御刀身后,他不敢对秦御刀动手,目标瞄准了秦三岁,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今儿个就是要打狗给主人看,给秦百川来个下马威。 “若伤我岁儿,定当让你出不了这天脊城,”曹轻侯的想法秦百川自是知道,并不出手也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三岁这块璞玉的潜质如何。 “三岁,揍他!”秦御刀几乎同时出声,只是多了些兴奋,随即推了身后的秦三岁一把使其躲过了曹轻侯直冲过来的拳头,自己也顺势散去了一边。一推一散之后中间空出一块地。 秦三岁毫无征兆的被推开后满脸蒙逼,还没回过神来,那秃子又是一拳朝自己飞来。 担心自己的出手被秦百川责怪,傻三岁选择不停的狼狈翻滚,随着秦御刀作威作福的时候他就知道,人家打你你不躲,会疼,除非你打过去。 变化来的过于突然,两旁的守卫面面相觑,秦百川在旁也不敢动手阻拦,只能直直的看着傻魔王被动躲避。 不断的闪避中,秦三岁一身傻气瞬间浑然不见。原本是想一击命中给秦百川点颜色看看的曹轻侯发觉不太对劲儿“嗯?这小娃还挺灵活。” 曹轻侯脸色动怒背上突的生出一只咆哮白虎的幻影,身形加快。 秦三岁看的眼花缭乱,一记乱拳突然击中胸口。 “啊~”的一声,随着秦三岁的惨叫,袖珍般的身体被击飞“咣”的一声落地,动作一气呵成。 曹轻侯知晓轻重,对于孩童他还下不了杀手。 曹轻侯的佛门境界有八禅,八禅具开才是最强实力,这曹轻侯方才只开了半禅白虎,而且下手明显有所收招,对于傻三岁的伤势,秦百川并没有过度的担忧。 秦御刀可看不下去,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他那还没有入境的身体已经不受理智的控制,脑袋一热,正待以卵击石去搏一搏。 “曹轻侯,住手!”觉得差不多了,秦百川一面制止秦御刀的冲动,一边朝曹轻侯呵斥。 被击倒在地的秦三岁嘴角流淌着血迹,缓缓睁开眼睛艰难爬了起来,露出从未出现过的眼神。 是被击倒所带来的愤怒,紧接着反客为主毫不畏惧的朝大和尚冲去。 “有点意思,”大和尚心想,也不去进攻而是灵活一闪,方才站的位置被秦三岁砸出一个大坑。再撞,在闪,秦三岁只是很简单的冲击动作,却接连砸出几个大坑。 “好、好!”这大开大合的架势虽然没半点用,但胜在精彩,守卫们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秦百川眼神一瞪,瞬间没了声儿。 从未见过秦三岁这般摸样的秦御刀,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平常只知这傻小子力气奇大,不曾想大的这般离谱。而秦百川再没有制止双方的原因在于想看看这傻义子的极限会是怎样。 “住手!”一声洪亮的喊话透露出内力深厚,夹带着回声似乎从远处传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位身穿三蛟盘云服的中年男子刹那间出现在秦三岁横冲的路径中间,脸色严肃,看得出心事重重。 秦三岁定睛一看是大伯,慌忙中收招不及惯性前冲,脚步不稳摔了个狗吃屎。在这府邸中敢这么张扬喊话的,也就只有城主秦符。 在秦符身后,随行着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冷面男子,这冷面不似秦符的严肃,似乎压根就不会喜怒哀乐。其眉中有一道刀痕竖滑穿过左眼,那刀痕虽没伤及眼睛但在细看之下也是骇人。 “参见城主!” “末将曹轻侯,见过王爷!” “义弟。” “爹。” 众人先后反应过来低头行抱拳之礼。 “义父,他,打我。”爬起来的秦三岁不顾披头散发,哭丧着脸朝秦百川走去。 秦百川蹲下身,也着实心疼了一番狼狈的傻义子,他秦百川能教训秦三岁,可不许别人来教训,但这次不同,也没去追究曹轻侯。 用袖口擦净了秦三岁嘴角的血迹,罕见的露出了父亲该有的仁慈。 “没事没事,以后谁敢先打你,你就打回去,不用害怕。” “嘿嘿,好。”本以为少不了被义父一顿骂的傻三岁咧着嘴、笑着点了点头。 “刀儿,带三岁去看下伤势如何。”阻止了一场本可避免的争斗,天脊城城主兼北域王双重身份的秦符转身朝着议事厅走去,秦百川与曹轻侯各自的良苦用心,他心知肚明。 “真扫兴,”秦御刀心想,虽然满脸不甘没能替三岁出手,却也没有勇气与父王再说些什么。跟在身后的秦三岁时不时回头冲着那大和尚摆个鬼脸,以示不服。 “三岁,哪里痛?”走过一段距离后秦御刀关切的问道。 “不痛不痛,”秦三岁拍了拍凌乱的衣服,又咧着嘴拿出招牌式的憨笑看向秦御刀。 “那就好,咱们还是听曲去,”秦御刀兴致又起来了。 ....... 养生院内,画地为牢十八年的世子秦萧楚正独自在湖心亭中翻阅书籍,曹轻侯与秦三岁闹出的动静颇大,秦萧楚无意去探听什么。倒是青婵忍不住好奇,一个人屁颠蹲在半掩的门口张望着,随后愁眉苦脸走到跟前。 不等青婵交代情况,秦萧楚率先自言自语的说道:“想不到父王都给惊动了。” “公子,来了一个没有头发的人,把三岁给打了。” “哦?府中几乎没有外人进出,更别说在府中动武,三岁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已经随大公子离开了。” 府中来异客行凶动武,习惯了安稳日子的秦萧楚不禁陷入深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后来,青婵去问了问站岗的守卫,得知那人是金陵来的曹轻侯,秦萧楚知晓后便让青婵去书中查阅这么一号人物,不多时便有了答案,金陵秦家两位门神之一,三戒和尚曹轻侯。 秦萧楚从不曾听父王谈及过金陵秦家,倒是在府中一位老者口中以及书籍中得知金陵秦家是天脊城秦家的母家,却也不敢去向父王询问,这养生院内,便是天地。 此时结合曹轻侯的出现,一股不安油然而生涌上心头。 ......... 秦符支开秦御刀之后率先步入议事厅中,没对二人进行指责。秦百川与曹轻侯对视了一眼,各怀不满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随着秦符及冷面男子进入议事厅。 秦符端坐在厅中三蛟椅上,正斟酌着美酒,想必也就是这天脊城盛产的三奶酒。面朝来路,看着远道而来的曹轻侯,也没想着那以礼待客之道。 曹轻侯知道两人身份悬殊,也不介意被怠慢。 对于曹轻侯的到来,秦符并不觉得奇怪,内心还是感叹一句来的太早了。 回忆起父亲告诉他的很多往事,会想起父亲秦武说他自己被命运所缚,无奈之下独自离开世家,好似那被链住的爪牙,又耗尽毕生心血筑起这座天脊城。边塞筑城伟绩在中原大地上算的上是异姓王中的第一人,却没有换得丝毫嘉奖。 即便当时能在北域这荒芜的大地上称王称霸,也不能填满他那颗饱受孤独的内心。秦武本不属于这里,也不该来这里。 唯一的弥补,便是尽享这北域几十万原本居无定所的游民的感恩戴德,还迎娶了钟爱的女子。 还没好好享受几年的荣华富贵,父亲秦武便惨遭恶灵族的毒手魂断北域深处至今死不见尸,只是在游民口中留下“天主”的美誉,还有那些能够在酒桌上经久不息说不完的精彩战役。 现在,一手造就秦武这一生的幕后主使又浮出水面,似乎还想重蹈覆辙,只是地点换了,这次是在都城金陵,人物也换了,换成了秦武的孙子辈。 面对的也不再是恶灵族,而是人心。庙堂水深,不比单纯的在天脊城可以用武力解决一切创造一切。 就秦符而言,他对于金陵城那姓秦的世家毫无感情可言,也没有任何牵挂。他的母亲,前王妃,是普通人家的游民;他,出生在天脊城,天脊城就是故乡。 想起自己膝下两位身怀白灵体的儿子,又想起同父王一样战死在北域的女儿,还想起自己那成为庙堂术牺牲品的王妃,这三座灵牌在祠堂摆着,即使是一生都在北域杀伐的北域王,此刻脸上也浮现出忧虑的一面。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章 我有三问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回忆,显然有美好有伤感,但回忆,毕竟是已经失去了的。秦符眼角迷离,似有水珠在转,若是再往深处感怀一番,怕是就要老泪纵横了。知道自己不能沉迷过去,自己可是整片大陆唯一没有因为世袭王位而被降爵的异姓王,所以强忍住那一份悲愤。 骨子里继承了父王的坚强,但也继承了父王内心的孤独,而这份孤独,显然已经传给了下一辈。 秦符正调整情绪,曹轻侯也不敢妄自打破这份宁静,可该说的还是得说,正待开口却被察觉到王兄不安的秦百川挥了挥手打断,可把大和尚憋的难受。 “我天脊秦家,秦武、秦傲雪,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没死的,也终究会死在恶灵族的刀下,但至少还能保北域一甲子不乱,金陵那边,为什么要苦苦相逼?”秦符这一席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下面的人听。 颓废的饮尽一口奶酒,回忆起了太多太多,全然没有了前日出征北域归来时的意气风发,也没有两位世子印象中的坚毅严肃,只有对于曹轻侯的到来遍布全身的无力感。 忽然间听到秦傲雪一词,站在秦符背后的冷面男子眉眼一皱,稍微动容后,又回归常态。秦百川面露痛苦色,曹轻侯没想到北域王秦符会说这么一席话,心中咒骂一句“真是个烫手山芋般的差事。” “家主....。” 曹轻侯开口正想说些什么,直接被秦符打断,他不想听任何人提起那段往事。 “别提家主,从当年秦武背井离乡来到这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家主这么一个称呼,这里只有天脊城的秦家,没有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的秦家。” 身负使命的曹轻侯长呼一口气后还是一股脑说道:“王爷,家主当时也是形势弄人为顾全大局啊,末将有三问,倘若王爷能解答便绝不纠缠,当即孤身返回金陵,家主若是怪罪下来,末将一人承担。” 秦符目光如炬盯着敢大放厥词的曹轻侯,看其展现出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劲头,沉重的点了点头,倒想看看曹轻侯能弄出个什么幺蛾子。 曹轻侯也不做作,直接问道:“一问王爷,两位世子在这天脊城中,不但要面对恶灵族人,还要抵抗白灵体反噬的天劫,如此继续这般,秦家秦武一支早晚凋零在这边城,此谓父子亲,王爷可忍心?” 秦符脸色颓废,饮尽一杯酒,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秦符的表情并没有影响曹轻侯,而是继续道:“二问王爷,金陵秦家新一辈才俊没落,白灵体天资出众,已是世家中兴之道的根本,事关世家生死攸关,此谓同族情,王爷怎可漠视?”这第二问说完,曹轻侯侧目观察了一下秦符,发现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还真就给他漠视了,看来只有拿出杀手锏才能说服秦符。 “三问王爷,家主已经下令,必当倾尽全族之力延长白灵体带来的寿命损伤,令两位公子尽量能寿比常人,此谓家族义,王爷岂能枉顾?” 这第三问一完曹轻侯也就不说话了,大厅中忽然产生的寂静适合让人安心的思考。 此时的曹轻侯,不得不佩服给出此三问策略的秦家家主。 如果这三问不奏效,曹轻侯已经打算即使是用些偷鸡摸狗的伎俩也要带走两位世子,实在不行只能撕破脸皮打一架了。 金陵秦家危在旦夕,在这里拖的越久越是不利。方才那一番什么孤身返回金陵,一人承担罪责,全是为了引出这三问的托词罢了,自然明白这三问对于秦百川、秦符而言意味着什么。 只见秦符依旧在不停的喝酒,却看不清脸上表情,秦百川则放下了对于曹轻侯的傲慢与偏见,一阵思索权衡利弊关系,缓缓的开口道:“王兄,曹轻侯这话有理,我们的年轻一辈,该是要出去了,这天脊城的秦家,不能全都死在塞外之地,我们老一辈的死完也算是对得起朝堂中的人了。” 他知道这番话或许能起到一定的效果,迎着那曹轻侯感激的目光秦百川只能报以苦笑回敬,他不是为了外人,是为了两个侄儿。 这三问,对于秦符来说并非字字刺心,却也扎心的很,这寂静的议事厅只能听见细雨声渐停,秦符正在思考。 “义兄,若是如此,三十年后你我可还有那跨马的力气?到时北域必定大乱,五十万游民又将居无定所,往后入了黄土下了黄泉,又该怎么面对父王?”想起那只把他乡当故乡的先王,秦符抉择甚是困难。 “天脊城若是不保,朝堂之上怕是也不会放过金陵秦家,”细想之后反应过来的秦百川接了一句,也明白那唇亡齿寒的道理。 唇亡齿寒还好处理,难在唇齿相依。曹轻侯想起家主的庙堂之术,似乎确实也没有那通天的本事,心中浮现一丝焦虑,但脸上明显是一副你说的对,我想反驳但没法反驳的表情。 一阵沉思过后,秦符赌气般的饮尽一杯三奶酒:“二公子秦萧楚去金陵,世子秦御刀,接我衣钵镇守天脊城,我们这群老骨头还能帮他守个四五十年,曹轻侯,本王仁至义尽,如此这般你若还不接受,就实在无计可施了。” 或许各自退让一步,也不是坏事,这形势想必家主也能理解,曹轻侯想明白之后瞬间如释重负,毕竟双生子就算是带一个回去也能交差。 “王爷,按照情况看来,也就只有如此,末将想讨杯酒喝,”曹轻侯这话一出,迎来秦百川的一阵白眼,曹轻侯此时心情大好,也不去搭理。 “你这和尚,天下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来人,上酒。” 一大口奶酒下喉,原本最是喝不惯三奶酒的大和尚,似乎喝出了女儿红的味儿,直呼“好酒,好酒!” 秦百川放心不下,开口道:“王兄,二公子此去金陵三千里路,独自前往怕是不妥,可让三岁跟随,三岁虽喜欢与世子一起,却也敬重二公子,路上也有个照应。” “秦将军,你这话就不在理了啊,我虽是藏在商队中隐秘而来,但那二十人的商队护卫可都是秦家顶尖死士,指派一位心智残缺的小屁孩跟着,难道秦将军是瞧不起我曹某人?” 原本沉稳下来的气氛,又剑拔弩张了起来。 想了想方才与自己交手的秦三岁,如果真的一路了,自己还是得提心吊胆生怕被那小子给暗算了,毕竟那怪力也不是常人能有的。发觉自己在害怕一个孩童,曹轻侯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七十来岁的秦百川气的八字胡儿都给吹了起来,正待发难。 “三岁这年纪虽然也有二十五六,但毕竟从小心智不熟,中原不比北域,把他推向人心的阴阳谋之下,怕是不适合,而且三岁也已经适应了天脊城,想必他也不想离开,就让他跟在刀儿身边。长河,你与侍女青婵一同跟随前往,若有状况第一时间回传本王。”如此安排必定比当年父王独自来到北域时的状况要好一些。 “王爷.....。”秦符身后被唤作长河的冷面男子,总算开口说话,紧张的想要反驳什么。秦百川也没想到秦符会把自己的心腹给推出去,一阵愕然。 “原来不是个哑巴,”曹轻侯暗想。 “苏长河,还不领命。” 秦符盛气凌人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这才是这位城主通过多年杀伐磨练出来的真正气场。 壮年男子面无表情,单膝跪地,也不知在拜谁,坚定道:“属下遵命。” 天脊城继续往北的百里外,有一座枯坟遍地的山岭,过了山岭再往前,才是那恶灵族的领地,那山岭名叫百鬼岭。 曾经秦符率万骑奔袭至此与恶灵族相遇,造就了一场可歌可泣的百鬼岭之战,也令秦符失去了唯一的女儿,郡主秦傲雪。 当时的苏长河,正是秦傲雪的亲卫。 “曹轻侯,何时动身出发?”秦符不动声色的问道。 “三天后的清晨,商队会在西城门集合,随他们一道返程。” “嗯,就三天后,本王会把人送到,你初来乍道,先行退下,”说完之后秦符直接起身朝身后走去,秦百川苏长河紧跟在后。毕竟达成了口头协议,正高兴的曹轻侯识趣的退了下去。 议事厅后是北域王的庭院,庭院深处有一间不起眼的祠堂,内有十八盏青灯长明,没有王爷的吩咐,下人也不能随意进来,即使是换灯油也是秦符亲自动手。 仔细看着依次高低摆放在那的灵牌,北域先王秦武之位、北域先王妃周氏之位、第二任北域王妃徐氏之位、春雨郡主秦傲雪之位,除去周氏与徐氏外,其他两位也就空有灵位而已,至今死不见尸。 尝尽风沙的秦符眼神迷离,从旁拿起丝帕,轻擦原本就很干净的灵牌。 随着秦符一系列的动作做完,秦百川在油灯上燃起几支香,秦符、秦百川、苏长河持香面向灵牌跪下;”先人已逝,活着的,也不能安康,秦家罪人秦符,特来请罪“。 “长河,当年本王把郡主安危交于你,你却让她死在了北域深处,本王并不怪你,你自责欲自刨双眼,是本王的及时制止才保全你现在的模样,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本王这把老骨头的身边?”已经起身走向门外的秦符冷不丁的说道。 对于原本该是郡主驸马的苏长河,秦符是又爱又恨,但又于心不忍苏长河就这般在自己身边耗尽光阴。 苏长河原是中原来的画师,因迷恋边塞风景来到天脊城,画功被郡主所喜,便时常召之作画,一来二去渐生情愫,又有得一身好武艺,即被郡主召为亲卫,也留在了天脊城。 在郡主死后,苏长河心如死灰,便抛弃了在中原的根基,自行卖身秦家做了秦符的贴身亲卫,用后半生去忏悔前半生犯下的错。 此时听到秦符这番言语,苏长河再也控制不住,重重的跪在了秦符的身后,两行泪珠默默的滴落在地,滴滴答答,又怎能不知王爷用心良苦。 秦符不顾身后变故,自顾走远。 秦百川轻轻将其扶起,说道:“明朝去见见二公子。” 这个夜晚注定了不平凡,暴雨过后的天脊城,也与不同往日。 百鬼岭一役就如同梦魇一般,令苏长河永远无法忘怀。这个夜晚,苏长河又被莫名而来的恐惧所惊醒时,顾不得满头大汗,铺开那张自己亲手画的画像,只要看一看画中女子的眼睛,思绪便会平稳许多,已经无数次这般度过漫长的夜晚。 画中那女子一身披甲,倚坐在石椅上,长枪斜靠在一旁,面带微笑英姿飒爽,最奇特的是那桃花杏眼画的惟妙惟肖似能传神,每每至此,苏长河都会感觉这女子,就在身旁,在看着他。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章 金莲花开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清晨的白灵岛因为被江水四周环绕的缘故而雾气腾起,显得与人间仙境一般。 边塞这场八月天的雨停了,风也起了,不似中原那般烈日当头汗流浃背,但是秋末快到了,恶灵族人每年秋末时分总是蠢蠢欲动近犯那些城外的牧民和猎户,被天脊城民们称之为“打秋风。” 秦符前几日的出征,大概也是为了压一压那风头,但愿今年的秋末,能够安稳些。 随着暴雨的过去,秦萧楚体内已经没有寒气入体所带来的疼痛,正穿一袭白袍提着一壶上好的三奶酒走在配以岛外“江水”升起的阵阵雾气萦绕的白灵岛小道中,犹如天上游仙。 身后跟随着的,是苏长河,唯独不见青婵的踪影,大概是在二公子院中打理这场暴雨遗留下的脏乱。 秦萧楚此时要去拜访一位老者,这位老者带来的气息很奇妙,不像父亲那般的严厉,反而有点爷爷辈才有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其年龄与已经过世的秦武相仿。 初次见到这位老者,得从两兄弟六岁时说起,那时的秦萧楚最喜欢跟在顽皮的哥哥身后在这百灵岛内上窜下跳,看着哥哥掏鸟蛋、射兔子。 那次依旧玩性十足的他们,成功把跟在身后的傻三岁、侍女青婵甩丢。 最后在一处阁楼前迷失了方向,进到阁楼中,发现有一位老人正蹲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初次一看,可被吓得不轻,当老者知道闯入的是两位世子殿下,倒是展现的很慈祥,似乎对于这白灵岛很是熟悉,便指路兄弟俩回去。 秦符从不曾与他们兄弟俩说过爷爷秦武的任何事迹,可这位老者经常与他们谈论秦武的种种。 后来知道老者姓柳,敬重的喊一声柳爷爷。由于老者爱喝酒,兄弟俩也时不时的带着些奶酒过来听柳爷爷说些以前的趣事儿。 兄弟俩后来也曾问过秦符这老者的来历,秦符只是简单的回应一句是个犯错事儿的老仆。 ---------------------------- 从清晨见到出现在院中的苏长河起,秦萧楚就已经知道那位动手伤人的曹轻侯此行而来的目的,也明白自己接下来被安排的命运,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痛苦和拒绝,只是淡然一笑。从侍女青婵的书中,他听说过远在金陵的秦家。 即使心中想的开阔,但二公子也心怀些许的怨恨,这怨恨不来自于外人,来自于自己这具病体,倘若不是这具病体,或许命运是和先辈一样做一名被五十万游民所歌颂的战士。 如果命运自己不能掌控,也要坚强的走下去,总归比起如今这般足不出户的生活要好上许多,哪怕前方旅途陌生、坎坷。所以理解父王的决定,不该永远当一只笼中雀,也更加敬重爷爷的坚韧,此刻似乎更能够体会爷爷当初从金陵出发来北域时的心情,那种宿命,无力反抗。 总得有些勇气去面对不曾面对过的,才能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想到这里,秦萧楚心情也由阴转晴,随着脚步的停止已经正站在一间与岛中小院格格不入的三层小阁楼下,两边空荡荡连个守卫都不曾看见,对于十步一卫的白灵岛而言,这不多见。 抬眼望了望,门匾上写的那“东来紫气”四字经风霜打磨已经模糊不清,秦萧楚轻叹一口气径直走了进去。 首次成为秦萧楚亲卫的苏长河脸上挂着些许的疑虑,跟随二公子走的这段路七拐八拐以前从未走过。在担任秦符亲卫时,秦符从未来过这“东来紫气”阁,记忆中也不曾听秦符秦傲雪说过此地,所以根本就不曾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心怀好奇里面会藏有些什么。 阁中有位老人端坐在蒲团之上,犹如雕塑一般。 “柳爷爷,萧楚给您带酒来了,”进入阁中的秦萧楚强颜欢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寻常些。 苏长河正打量着这间阁楼内部,虽然整洁却空无一物,只有数盏长灯烧着油滋滋作响,蒲团身后是一座楼梯,直通二楼;仔细打量着那位陌生的老人,其虽身形如枯槁,着一身因为岁月的打磨而稍显破旧的深紫色青袍,完全看不出真实年纪,长发长须由于多年没有打理的缘故而凌乱成一团,却始终散发着一股精神气,浅看之下,约莫着至少得有个八九十岁了。 不惊讶为何世子秦御刀没有随行而来,直接无视苏长河的存在,柳姓老头夸张的露出贪婪的表情:“好,好啊,上好的三奶酒,一闻着味儿啊,爷爷我就流口水了。”一把接过递到跟前的酒壶,一大口灌下。 “好,好酒,楚儿啊,此去金陵,可要保重,遇事不可慌乱,人言不可全信,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这留着小命啊,才是最重要的。这清晨的奶酒,最是暖胃,若是在此时喝那中原的烈酒啊,最为烧喉,”柳老头砸吧着嘴自顾自得说道,还不忘感叹一句,甚是健谈。 “柳爷爷,您都知道了?本想来给您道别,正不知如何开口呢,”秦萧楚略带惊讶。 苏长河表情也与之差不多,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心中不禁疑虑万千,然而亲卫的身份令其不敢直言相问。 柳老头捋了捋许久没梳理的胡须,颇为自豪,一副仙风道骨的表情与这身形象可谓差之甚远“这白灵岛也就这么点大,有什么事能瞒过你柳爷爷的?”随后眼神瞟了瞟苏长河一眼,“能否与你家二公子单独说会儿话?”询问般的口吻微笑着露出一口黑黄残齿。 秦萧楚随着柳老头的视线,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苏长河,虽然不知柳爷爷想说些什么,但还是轻呼了一声“苏大哥”,示意其在门外候着。 “公子,怕是不妥,”虽然是在白灵岛中,苏长河无比紧张的盯着柳老头。 秦萧楚神态轻松,笑着说道:“无妨,苏大哥你就放心吧。” 苏长河不敢违抗,只能向门外走去,阁外的苏长河身体尽可能的靠近阁楼,好在有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冲进去。 柳老头瞬间认真起来,一改刚才酒鬼模样,说道:“楚儿,这番去往金陵,怕是路上艰辛万重,但我有个要求,不论如何,都要到达金陵,万不可中途返回。” “知道你心中有疑虑,但是男子之志不该在这白灵岛的方寸之间,切记,到达金陵之前不能回头,一回头,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位与秦武爷爷同辈的柳爷爷,说出一番此前从未听过的言语,虽然不明就里,但秦萧楚还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柳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大口奶酒,似乎恨不得一口全都喝完。 “柳爷爷,别喝那么多,等我走了,大哥会时常给您送酒的。” “奶酒性情温和,味道绵柔,时不时还有回香,唇齿间还会有遗甘,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酒啊”柳老头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秦萧楚感觉今儿个的柳爷爷有点不太对劲,却又不舍过早离去,这番离去也不知何年再见。 “楚儿,近些来,”在蒲团上打坐的柳老头挥了挥手招呼了一声。 秦萧楚不知其意更不愿违抗,直接走了过去。 逐渐走近的秦萧楚在在柳老头十公分处坐了下来,柳老头毫无征兆的猛然起身,身后响起了铁链的声音,秦萧楚幡然醒悟,认识十来年的柳爷爷始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端坐在蒲团上原来其一直被锁在这间阁中,瞬间百感交集。还未等他有空去琢磨什么,柳老头一掌按在秦萧楚的额头之上,默念着:“途中莫回头,回头便是罪。” “啊~”的一声,毫无防备之下,秦萧楚受疼的叫出声来。 下一秒“咣”的一声,苏长河直接踹门而入,见到这柳老头浑身冒出夺目金光,这番姿态苏长河脸色瞬间凝重,随即拔出长剑。 柳老头喘着粗气不紧不慢说道:“不想你二公子经脉俱损,就立刻出去。” 苏长河正犹豫不决不知所措,一阵黑影飘过。 突然出现在阁中的秦符缓缓说道“我在就好,长河,你先行退下。” 见到秦符,苏长河只能领命退下。 秦符直勾勾的盯着阁中一老一少,也不做任何动作。 柳老头的手掌始终贴着秦萧楚的额头,随着身上的金光逐渐变淡,直至渐渐消散,身体就像没有了支撑一般,无力的瘫痪在蒲团上。 感觉不到自己身体有何异样反而略微更有精神,秦萧楚赶忙蹲下看着倒地的柳老头,焦急的喊道:“柳爷爷!” “楚儿,现在你体内种有金莲,可保你不受那寒气反噬之痛,也可与你体内白灵相辅相成,切记,男儿志向不在方寸之间,以后,不要恨你柳爷爷,”柳老头脸色痛苦艰难的说道,眉目间尽显慈祥,还带着那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轻松,这一生伴随着两代北域王的老人,展现出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看到柳爷爷这般姿态这番言语,秦萧楚似乎明白这对于自己、对于柳爷爷而言意味着什么,毫无哭腔的泪水默默的滑落在地,又转头看了看傲立着的父王,试图开口找寻些答案。 “楚儿,回院中休息,以后,你会明白的。”秦符语气坚定不容反抗。 知道父王的脾气,秦萧楚满怀不舍的起身离开,秦符轻叹一口气。 阁楼外的秦萧楚,重重的对着那不知含义的“东来紫气”四个字跪下,随后磕下三个响头。 在回去的路上不停在思索,到底柳爷爷身上的链锁是怎么回事,他身上还有些什么样的秘密,全然没有因为已身藏金莲而将免遭白灵体反噬带来的喜悦。 --------------------------- 看着柳阙这般模样,秦符背过身去,不忍再看,默默地说道:“柳阙,你这金莲,终究还是交了,但你,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秦符,你这一手棋,下的虽然巧妙,但老朽依旧不服,老朽这般作为,不是为了你秦符,是为了你爹秦武,哈哈哈哈,”柳阙回光返照般的大笑了起来。 “你本早就该死,是本王仁慈,才饶你一命。” “老朽对得起秦武,对得起帝君,人在做,天在看,倒是你秦符,对得起谁?哈哈哈哈。” 柳阙语毕,吐出一口浑浊黑血含笑而去。 寂静空荡的阁楼,在暴雨过后略微显得潮湿,而这座阁楼,从此连个会喘气的人都没了。 思绪拉远,闭目沉思了片刻,秦符最终还是放下了那份固执,空荡简陋的阁楼中只留下一句:“柳先生,走好。” 与此同时,密云高原深处的一座孤寺,有位老僧独自走到寺前,面朝北方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久久不起。 后来,白灵岛的祠堂内,秦武灵牌之下,多出了一座灵牌,上书“莲花先生柳阙之位”几字。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六章 江湖高庙堂远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柳阙的离去,秦萧楚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强烈的情感波动,倘若换成秦御刀面对那一幕,怕是要哭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好在世子殿下此刻并不知情,秦萧楚也不敢深想当大哥秦御刀得知此事之后的状态。 回到那座名为养生院的庭院,秦萧楚一脸阴郁出神的看着湖中争相夺食还时不时跃出水面的鱼群,侍女青婵在一旁抛洒鱼饲。 刚才那一幕惊住了苏长河,生怕多病的二公子身体再出点什么状况,便轻喊一声:“公子....。” “苏大哥,我知道,方才只是……不过放心,以后即使暴雨暴雪阴冷的天气,寒气都不会再侵入体内了,”秦萧楚欲言又止,不愿回想柳阙那苍老的的面孔。 公子不答,苏长河便不去深问。 “咦?真的呀,公子,那以后就再也不用因为天气而提心吊胆了,”青婵满脸惊喜,笑的花枝招展,像一只开屏孔雀,毫不掩藏自己心中喜悦。 高兴之下便将手中鱼饲一股脑的全都洒向池中,鱼儿跳跃的更加欢快。 当年王爷秦符从北域出征归来时经过城中,多看了她这个衣衫褴褛尝尽世间无情的孤儿一眼,从那时起便被收留在王府中,从小照顾那身受病体折磨比自己小了两岁的二公子,拥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权利。不然在当时还处于建城之后还未完善的天脊城中,只是多了一具无人问津的尸骸,没人在意。 她见过,有人嫌弃那些流离失所而冻死在街头的人所散发出来的腐臭,会“好心”的用张草席盖着,她当时就觉得,有个草席就很满足了,大概在死去后,就不会觉得冷了。 这么多年下来,青婵即是充当着姐姐又充当着侍女,此时也是由衷的高兴。 秦萧楚强行扯出一个算不上难看的微笑作为回应。 大概感觉苏长河过于的正经,秦萧楚微笑着说道:“苏大哥,在我这不用像在父王身边那般的拘束。” 苏长河一板一眼的说道:“公子,属下即是亲卫,自是不敢大意。” 他担心自己的大意,会使秦萧楚成为那第二个秦傲雪,倘若真的如此,怕是到时候没人能阻止他那颗愧疚至极的心了,有必要时刻保持警惕。 面对这番回答竟是无言以对,秦萧楚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着,心想:“也罢,任由苏大哥这般也无坏处。” 望着满园初秋色甚觉伤感,秦萧楚平淡的说道:“青婵,想听你读书了。”或许听着青婵的读书声,能让这稍显烦躁的状态缓和些。 此时心情无比好的青婵满脸堆笑的问道:“公子,想听什么?” 秦萧楚单手摸着下巴做思考状,答道:“关于金陵秦家的书。” 金陵秦家这四个字提醒了青婵,她们该离开这里去往远方了。虽然不知道这一路上会有什么,虽然不知道那金陵秦家会有什么,但她会一直守在二公子的身边。 看着这满园争相斗艳的花药瞬间面露可惜,但是一想到这些花药不就是为了二公子的病体而存在的吗,现在已然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也就没什么可惜的了,想到这,青婵一阵释然,便冲着秦萧楚笑了笑回应道:“好,我这就去找找看,”转身朝偏堂寻书去了。 公子这爱读书的习惯也不知从何时才养起来的,但是王爷知道后,便隔三差五送些书籍过来,久而久之越堆越多,只能将各种书籍单独放在一间偏堂中。 良久过后,传来青婵清脆的声音。 “公子,没见到有只写金陵秦家的书籍,倒是在一本《朝堂上》有对于金陵秦家一句话的描述,要不要看呀?”正在书房中搜寻的青婵,在门口露出个脑袋,一只脚在房内一只脚在房外。如果秦萧楚要看,她转头就去拿,不看的话身体也就顺势出来了。 “这偌大的书房居然翻不出一本有记载金陵秦家的书籍?是父王故意没给还是这金陵秦家实在过于神秘?”秦萧楚沉思片刻找不到答案,还是说了一句:“念出来听听吧。” 青婵闻言,便转头进去拿书。 书房中的书籍多如牛毛,却被青婵收拾的井井有条,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还时常进去扫灰打理,加上满园花药的熏陶也没有泛黄的书籍,本本依旧如新。 青婵手中拿着《朝堂上》一路小跑而出在秦萧楚面前停住,不等歇口气就迫不及待的缓缓念道:“金陵城三大世家之一秦家家主秦昱,任帝君堂下四方圣之首,秦颢、秦乾、秦凌云任帝君堂下八神将之一,秦昱次子秦昂谱玄十年间亡于天甲院。公子,就这么一句,你看还想听点什么嘛?” 念完之后青婵双手持书放于身后,脚尖俏皮的轻点在地。 面对这一连串的名号称呼,秦萧楚不禁有些雾里看花,更为好奇秦家在金陵的势力到底如何,不死心的问道:“四方圣?八神将?风波院?青婵,这是些什么意思?” 青婵回归正常姿态,在次翻开那本《朝堂上》仔细查阅找寻答案,脸色却愈加有些失望。 秦萧楚见状已是心知肚明,继而眉头紧皱,心想“还真是复杂,不过这朝堂之上四方圣四人神将八人,秦家有四人在内,形势应当还算是不错吧。” 便朝青婵说道:“不用找了,等到了金陵在问问便是。” 青婵点头应予。 院门突然被推开,院中三人齐刷刷望了过去,好奇这时该是谁会来访? 一个清瘦身材的老年人出现在视线中,是秦百川。 谁又能想到这位看似瘦骨嶙峋的老将军是每每陷阵一往无前人称地煞将军的秦百川,他的双手可是沾有三千恶灵族人的血。 秦萧楚应声喊道:“叔父。” 又朝秦百川后看了看,发现是孤身而来,不免有些失落,紧接着问道:“大哥没一起来?” 秦百川苦笑道:“不知带着三岁又去哪撒野去了,御刀可是下一届北域王的人选,等你走后,怕是也难有他如今这般自在了,让他先潇洒去吧。” “就那纨绔公子还当北域王,”青婵心中有些不屑,竟也开始担心天脊城的未来了。 眼神一瞟,正好看到青婵手中的书,秦百川好奇道:“《朝堂上》?怎么对这一块感兴趣了?我和你父王一样,不喜读书也没那时间看,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偏偏是你,倒是好这一口。” “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金陵那边的情况,”秦萧楚挠了挠后脑勺想要搪塞过去。 说起金陵,秦百川眼神虽然闪过一丝苦恼,随即开口说道:“官场那些东西,叔叔和你父王是一点都不懂,以前倒是听你爷爷说过一些,他说啊,这金陵也就只是一座城,这眼界,得看天下,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庙堂之上区区数十人,是能影响大事儿,但各家都管好各家的事了,哪还有那么多的大事?所以得从小处,窥得大事,才至关重要,一步一个脚印儿,慢点走没关系,走的踏实才行。” 秦萧楚点了点头,道:“爷爷说的有道理,楚儿受教了。” 这一番言语若不细看,也就是一番豪言,可仔细深思会发现,一句“庙堂之上区区数十人影响不了大事”不可谓大逆不道,但这句“各家管好各家的事”可以说是心怀天地。 刹那间有种错觉,感觉爷爷似乎就在自己面前,也更加的好奇,爷爷是一位怎样的人。 “你爷爷不仅是那一身境界不凡,更是深谙官场门道,懂得坊间寻常,真了不起,”说起义父,秦百川深陷回忆之中。 “对了,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我这次是来先给你道别的,义兄不知为何,今晚又要出征北域,叔叔我得跟着去,昨日已经和御刀那孩子说你要走,现在也不知带着三岁去哪了,明天清晨呐,怕是没人送你,但曹轻侯那大和尚可能会来接你,还有啊,你爹怪舍不得的,以后在金陵有空了,多回来看看,别让他老念叨着你,”话虽这么说,但秦百川明白,这几千里路听曹轻侯说那商队走了足足一个月,怕是再回来,也得是猴年马月了。 自己这位父王时常出征北域,自两兄弟出生起便少有管束,也不知是实在过于忙碌还是另有隐情,所以自己这兄弟俩自出生起基本算是放养,只是大哥秦御刀放养在城内,而自己,则是放养在府内,早已习惯这种孤独的亲情。 这类远行父母不相送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或许会有一些惨淡,但是秦萧楚并无觉得有什么,因为从小就已习以为常。 见萧楚也不说话,秦百川心中涌出无限感怀,继续说道:“孩子,这一路保重,你爹和我说了,如果真的在金陵城待不下去或者半路想回来了,就回来,天脊城不会坐视不管,我们这把老骨头的命,值不了几个钱,谁要是想拿去啊,来拿便是。”实在没忍住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隐约透露着秦符于心不忍,又抉择甚难。 并非不懂父王的苦衷,但如此动情的话虽然透过秦百川说出来,内心还是有股激荡在徘徊。 不知是由于爷爷秦武的生平,还是秦符这一番话,瞬间令萧楚豪气干云,恨不得冲上云霄去。 “叔叔,楚儿一定会到达金陵城,也一定会风光凯旋,与父亲一道镇守边关,与爷爷一样做那受人爱戴的天主。” “镇守这边城就算了,我们天脊城的秦家啊,做的够多了,你父王还说了一句,如果在金陵城能有大作为,能不回来就别回来,秦家,不想再死人了,最好在中原找个贤惠的姑娘娶妻生子,永远都别回来。” 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的煞将秦百川,今天就像是个话痨,哪里还有往常半点的威严。 或许能够理解,或许有些不满,但是展现出来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对于父王,情感虽然淡如水,血脉却深似海。 青婵在一旁听见娶妻生子,便拿着那本《朝堂上》默默朝书房走去,说是去放书。 秦萧楚目视青婵走远后,对着秦百川说了一句:“叔叔,青婵就不错。” 一旁的苏长河听的真真切切。 秦百川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挥了挥手,径直走出小院。 养生院外,秦百川无力的依靠在路边一颗年轮无数的老树下,这一树一人年纪可都不小。 秦百川嘴角微动,自言自语道:“义父,川儿想你了。” 似那远行在外无助的游子,触动了内心薄弱的神经,思念已经离去的亲人。 壮士暮年,也犹如一副落日余晖的画卷。 这个夜晚,北域百鬼岭上,恶灵族人又遭受到来自天脊城的夜袭,据说领头的秦符以及地煞将军秦百川在疆场上杀红了眼,致使恶灵族人派出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怪异军士才死守住了百鬼岭。再后来,北域的这个秋末,也没有那“打秋风”来袭。 ........ 此去金陵不知要多久之后才回来,自出生起半步未迈出过白灵岛的二公子,想在临走前一览故乡的气息,更主要的是,还有最后一群人要见。 咕哝着:“我得上那九重山看看。” 想起那位时常胆怯的躲在身后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想起那位总是偷偷问自己讨酒喝的小酒鬼,秦萧楚露出会心一笑。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章 九重山上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天脊城建成的半年后,从中原来了一位道法医术颇为高明的道医孔睿,大刀阔斧的在天脊城南面那座无主的九重山上兴建了名声只在北域之中天脊城内外流传的九重观,且在传道的同时还顺带悬壶济世,虽比不得秦武那筑城之人的丰功伟绩,却也算是那开山之人,成为北域道家执牛耳者。 当时游民们的信仰,都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天主,直到秦武战死在北域深处后,才算得上是唯一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天主。” 九重观所传达“修身练气可长生”的主题道义随着悬壶济世这善举的传播,加上当年秦武唯一所作的一首《九重》诗下,此观便在北域游民之中广为流传。更兼那孔睿生的一副仙人模样,一时之间道众如泉涌,上山之路时常水泄不通,香火鼎盛持续至今。 “九重山上凌绝顶,九重观内浮仙云。莫问天命不由己,修身练气搏飞鹰。” 不得不佩服孔睿道长的眼光,简直就是见缝插针,在这荒芜的北域也算是开辟了道家新的世界。 所以,道士在北域特别是在天脊城中,是一种被尊敬的存在,对应着的和尚僧人,反倒会觉得很奇特,从大和尚曹轻侯入那杏花酒楼中就能看出一二。 原先也浮现出一些不知名来处的和尚或旅人给自己戴个道冠、穿身道袍、手持拂尘假装是九重观上来的道士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更有甚者直接白吃白喝,好在九重观及时察觉并制止,才没让自己这名声被那群鼠辈给坏了。 相比于中原那些高山名山,远远算不上高耸入云的九重山就像是个孩子,但好歹也算是北域这基本没有什么山的地界上矮子里的高个子了。其山体朝北,正对着依山而筑的天脊城,除非那天脊城被攻破,所以不用过于担心恶灵族的近犯。 九重山之所以叫九重山,还是因为这山上一路盘旋着九个梯段的缘故,孔睿在此地开门立业后便在每一段的梯段上都建有一堂,可观景可上香。 在第七段上,有一座高达三米的仙人持剑踏云九天的石质雕像,放在中原基本都能猜到这人是那天下万千道家的鼻祖剑仙陆放歌,雕像背后那道德堂便是香客主要祈福的地儿了。 虽说第九段阶梯才是那一览北域风光无限的绝佳之地,但香客在第七段就不能再往上了,往上便是孔睿道长及弟子们修行休息的场所。 近日因暴雨而封山的九重山,昨日又宣布开山,不过这上山的道路还是有些许的湿漉,导致今天的香客零散算不上多。 第八梯段,一颗扎根在悬崖峭壁间的古松顽强的生长着,外边是千丈深渊,这边是修道堂。 虽说此观香火鼎盛,然而山上道士极少,除了那一男一女两位看起来约莫着只有十岁的孩童是孔睿早些年在游民中寻得的道种外,山上只有寥寥六人,辈分上也才分有三等,导致在暴雨封山的这几天,山上着实冷清了一番。 此时那两身穿小道服的孩童正蹲在修道堂边上的泥地上玩耍,走近一看,扎着羊角辫脸色黝黑的女童手中拿着树枝仔细的在地上不停的画着圈,与之对应的男童则面容洁白只是蹲下身看着,他们分别有个算不上雅气的名字,男孩孔秋收,女孩孔冬藏,取自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意。 “这雨都停了,师祖啥时候下山给二公子送药呀?”女童那手一边不停的在画圈,一边好似自言自语碎碎的说着。 “哎呀,冬藏,我也急着呢,二公子家的那酒啊,真好喝,”蹲在地上的男孩儿,抬起头满脸回味无穷的表情。 孔冬藏随即瞟出一个白眼,露出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哼,就知道喝酒,每次都被师祖用藤条打,也不长记性,我要是师祖,早把你扔下山了。”教训的有模有样。 秋收毫不示弱站起来叉着腰撇这着个脑袋,趾高气昂的反驳:“也不知道是谁,每回一见到二公子,就胆小的躲在师祖后面,人家二公子又不吃人的。” 趁着男孩儿站起来的功夫,孔冬藏三下两除二在地上的圆上又画了几笔,满意的笑了笑又快速的涂抹了去,站起身道:“嗨呀,师祖说了,女孩子要矜持点,不能和你们男孩子一样疯疯癫癫的,不和你说了,快要吃饭了。” “唉,冬藏,我问你个问题啊,你是不是.....,”这话还没说完,早就站着了的孔秋收发觉那阶梯上冒出个人影,正好奇是谁上来了,盯着看了看。 孔秋收满脸惊奇带着疑问的说道:“唉,冬藏,你看那是不是二公子来了?”全然忘了上一秒要问什么来着。 看了一眼确定是二公子的孔冬藏心中默念道:“他不是病人嘛,爬这么高干嘛?” 看着越走越近的二公子,又习惯性的想躲在师祖孔睿的背后,然而发现师祖并不在身边。 “该怎么办,总不能躲在小秋收的背后吧,那不得被他给笑话死。”一时之间急的快要跳起来了。 大概脑子是有点抽搐了,找不到办法的孔冬藏就这般面无表情眼睛盯着二公子,笔直的站着。 孔秋收也不顾背后傻了的冬藏,径直走上前去说道:“咦,还真是二公子,您怎么上来了?师祖说你身体有病,啊呸,是身体不太舒服,不能让您走太远的,”又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别人,便小声的询问道:“二公子,带酒了没?”满脸期待,也不顾及二公子的身体了。 秦萧楚戏谑般的笑骂道:“小酒鬼。” “带了带了,公子就知道你这小酒鬼啊肚子难受,喏,藏好了啊,可别让你师祖发现了。”秦萧楚背后的青婵走近秋收,悄悄的递出一个小酒瓶。 孔秋收瞬间笑开了花,摇了摇酒瓶便藏在了胸前,准备等到没人的时候好好喝上几口,脸上堆满兴奋的说道:“还是二公子人好。” 苏长河则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冷面模样跟随在背后。 看着前面原地一动不动的孔冬藏,秦萧楚表情奇怪的问道:“咦,冬藏小姑娘怎么不害羞了?” 孔秋收用手轻轻拍了拍胸前的酒瓶,淡淡的说道:“她呀,怎么会害羞啊,脸皮比那石梯还要硬咧。” 秦萧楚笑了笑,对着发愣的那位喊道:“嗨,冬藏丫头。” 缓过神来的孔冬藏犹如大梦初醒般“啊”了一声作为回应。 “那个,要吃饭了,师祖在等着了,”说完就急匆匆踩着小碎步,低着头朝这第八梯段的修道堂走去。 “公子,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冬藏姑娘了,这么害怕你,”青婵开玩笑的说道,当然她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除了睡觉,二公子可一直都是处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秦萧楚满脸苦笑着道:“没有啊,这小丫头每次随着孔道长来送药,都是躲在道长身后,话都没说几句,怎么会欺负她。” 见到公子这一股正经解释的模样,青婵掩着嘴偷笑。 “走了走了,不管她了,二公子,我们吃饭去,”孔秋收此时心情大好。 一行人还没走几步,满头白发留着一嘴长须的观主孔睿背负长剑穿着一身八卦道袍正朝里面走出来,青衫拂袖上印八卦后作太极,果然有那么一丝仙人的风采。 这就叫那庙小一样装的下活菩萨,难怪这九重观能成为北域道首,虽然这北域也没别的山头了。 再一看,那孔冬藏又躲在了孔睿身后,看来方才是报信去了。 弯腰作揖以敬长者,恭敬道:“晚辈秦萧楚,见过道长。” 孔睿本对于礼数不太在意,知道秦萧楚那身体的缘故,急忙迎上前去说道:“二公子,你这怎上山的,快里面坐。” 秦萧楚身受白灵体反噬痛苦的缘故,孔睿道长时常捣鼓些药材送往府中,这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络了起来。对于这般能自由往来白灵岛的孔睿,坊间也有传言说其与先王秦武的关系不同一般,但也没人闲得发慌去深查些什么。 正是午餐时分,菜肴已上,作为亲卫的苏长河并没有进门,而侍女青婵则站在一侧,两位孩童在一旁的偏桌上用餐,也就只有孔睿及秦萧楚两人先后落座。 “公子,你这身体是怎么上的这九重山,”原本来说受到白灵体的反噬会四时常肢无力,天冷时更有寒气入体,很难去做一下寻常人家能做的爬山远行之事,孔睿此时不觉一阵疑惑。 “晚辈体中生有金莲,已经已不受那寒气入体之痛,所以道长,往后可别再往府里送药了,”说话间想起柳阙柳爷爷的那一句,莫回头、回头是罪。 偏桌上那面对满桌菜肴没有丝毫兴趣,注意力都在秦萧楚身上的孔冬藏瞬间感觉掉进了冰窟窿,不似那没心没肺权当没听见正死命往嘴里扒饭的孔秋收。 “秋收,公子都不要送药了,以后你没得酒喝了,”看着那饿死鬼投胎的孔秋收,孔冬藏满脸怒其不争的模样,踢了踢他的脚背,疼的他直叫,“哎呀,干嘛呀,没了酒喝我还藏着香客给的私房钱,能偷偷下山去买,”后面那句说的甚是小声,孔冬藏真是恨铁不成钢。 “金莲?”孔睿脑海中开始回想,这金莲可是那帝君麾下四令之一金莲令主才有的灵体,怎么就在萧楚身上了,难不成秦符这孩子当真下了杀手?不过也好,谁能容忍一双眼睛时刻盯着自己。 “道长,萧楚明日清晨就离开天脊城了,可能会,很久很久才回来,”见到孔睿没有说话,秦萧楚开口告别,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动筷,都是心事重重。 秋收和冬藏这下是炸开了锅了,“二公子要走了?”秋收满脸惊讶。 冬藏赌气般的说道:“对啊,离开天脊城了,吃你的吧,撑不死你。” 二人也没有任何法子说些什么,只有把不舍留在心中好了。 “男儿当是志在四方,这如今不比百年前的江湖,除了北域之地还有卧床之侧的恶灵族虎视眈眈以外,中原各方相处却也祥和,况且朝堂之上几无内斗,那几股不甘寂寞的势力怕是也没那么快爆发,敢问公子,此次是要去何处?”孔睿猜想,莫不是要长期远行,不然二公子也不会亲自上山来告别。 “金陵秦家。” 说出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此时的秦萧楚内心也是感觉到前途未卜,毕竟从青婵口中读出来的金陵秦家是那么的片面,而且也只是一笔带过,也不曾想到自己在往后会与之有所交集。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八章 九重虎象术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也罢,这一天终究是来了,百年前的天下,是属于江湖的年代,而如今的天下,是属于朝堂的秩序时期,金陵秦家隶属于朝堂一脉,在这种形势下也有利于自我修行,就似我这破观,唯一的大弟子也往那北域深处传道修行去了,毕竟容不下大菩萨啊,哈哈哈哈,”说出这金陵秦家,孔睿就明白了,先是一番语气深长,渐渐就开始自嘲了起来。 冬藏用脚又踹了踹秋收。 “对啊,师父跑了,都不教我们炼气了,这下公子也跑了也不能去白灵岛上玩了,看我们多可怜。” 猜到冬藏用意的秋收赶忙插了一句,冬藏点了点头表示说得很好,眼睛却一刻不离开主桌上的秦萧楚。 “谢道长这番言语,”虽然好奇孔道长为什么会说一句这一天终究是来了,但秦萧楚决定不去询问,转头怜爱的看了看偏桌的两位孩童, “公子,虽然如今形势这般好,但这江湖上高手如云,切莫吃了亏,除了那三山四寺及一些地位超然的门派高手之外,天机榜上十八人,地龙榜上二十六人,各个都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倘若碰上,能交好便交好,不然能跑则跑,可别交手。” “青婵读书时曾读到过这些人物,榜上四十四人,道家、霸学、佛门、散人四大境界都有其中,道长还请放心,晚辈定当一路谨慎,这一路还是三戒和尚曹轻侯随行,加上父王亲卫苏大哥,想必也能顾得周全。” “这般甚好,那曹轻侯贫道也曾听说过,其行为虽受禅门之人所耻,但那一身佛门境界也是朝堂中的佼佼者,记住,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那天外啊,还有天,等到了金陵秦家,一切便会安稳许多,”随后孔睿转眼看了看门口站着的苏长河,不知是对那已经过世的秦武还是对于现任城主秦符,忍不住唏嘘一番。 “道长怎么知道这么多秦家的事,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还能理解,天外有天?”秦萧楚心想,不过听说过坊间传言有说孔睿与秦武的关系,随之也就释然了。 秦萧楚低头再行一次抱拳晚辈礼,毕恭毕敬道:“晚辈定当时刻戒备。” “公子这要走了,饭菜看着也是索然无味,这九重山的第九重美景一贯是贫道独享,你父王也仅仅是来过几回,倒是你那王兄时常上来,走,我们去看看,”话音刚落,孔睿率先起身朝门外走了去,踏上了第九重的阶梯。 秦萧楚青婵苏长河等人紧跟其后,”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呐,还吃,赶紧走了,”对着孔秋收一阵凶,冬藏小姑娘也跟了上去。 秋收一脸无助,嘟着个嘴不情愿。 这第九重之上,地势平坦,两旁有青松遮目,正中间一座茅屋与其下几层的阁楼一对比便格格不入,显得颇为破败。茅屋门前只是残缺的木板写着几个草书,隐约还是能看清是那“知道堂”几个字。 秦萧楚与众人一样,只感觉此地空气清新,只是稍微能够发觉到体内藏有的金莲,只有那苏长河隐约发现了些什么。 “一山有一山的灵气,只是灵气多与少的差别,聚天地之灵气于山峰之顶可称为仙山,天下大小仙山数不胜数,甚至有些三流道士,也会干那些找个小山坡自开一道骗些香火钱的勾当,那姑且不谈,这九重山虽比不得中原那些名山,却也比下有余,”孔睿望着着枝繁叶茂绿意葱葱的青松,随后闭眼,神态无比陶醉,“待到秋天到了,这里便黄叶漫天,甚是萧条。” 众人随着孔道长的言语,看向这四周种满的青松,一阵迷醉。 “怪可惜的,”青婵一阵感叹的说道。 “对啊,一到秋天,师祖就让我和冬藏来扫落叶,很累的,”孔秋收细声细语,生怕被师祖听到。 “万年前,这地上天下原本暗无光日一片黯淡,是一道金光开了天门一缝!” 方才闭目陶醉的孔睿突然开口。 “这道金光,便是那八珠佛祖的肉身!” “没人知道八珠佛祖从何而来,但在这生生世世的万年中,给了世人这经久不息的日与夜!” “人有八识,故而佛祖创造八神识之说,指点了世间武人的修行之路!” “八识具开方入幻境,闯过幻境,便可入境,闯不过,便是粉身碎骨魂魄全无,这天下各处名山之顶最是有那天地之灵气,常年感悟可助武人开那八识境界“每句话所带来的震撼足以令秦萧楚一行人目瞪口呆。 一个个听的出神,这么一番话可是书中所不能看到,坊间寻常人家也不可能听到的。 “后来世间武学都归纳为佛门之中,任何的武学境界都从中衍生而来。” “直到四千年前出了一位御剑飞天的陆放歌,三千年前出了一位霸道无双的吴策,两千年前出了一位天生醉酒的陈鸿儒,在八识入境之上再创两境一大乘。” “这才将那原本归一的佛门武学下分为道家、霸道、散人。” “六珠佛祖慈悲则舍身济世,怒则金刚怒目,即使天下已经似那百家争鸣,但佛门依旧靠着那万年来的底蕴生生不息,在中原之地上,地位也比之其他三境子弟高出一截。” 已经开启七识的苏长河,早已感受到九重山顶这天地灵气,已经独自神游其中,孔睿这一席话他自然清楚。 “书中怎么没有说这些?”侍女青婵嘀咕道。 “公子,你自出生起便身具白灵体,神识开具其二,兼顾这金莲附体,已经达到四开神识,奈何自小你父王秦符视你为易碎之宝,你这一身傲人天资却毫无用武之处。” 孔睿那平静的口吻引来秦萧楚一阵错愕。 未等秦萧楚平复心情,孔睿继续说道:“北域游民皆说贫道这一套《九重虎象术》强身健体很是奏效,然而皆因天资有限殊不知其还有聚气之用,天下武人出招,离不开聚气一说,公子,你且看好贫道这动作身形,牢记在心常年练习,便可走上武人之路,这个天下,终究靠的是武学。” 说完便微张脚步,双脚游离配以左手画八卦,右手写乾坤,那老态修长的身姿透出一股心有苍穹般的威严,虽说这一招一式之间动静相融,却是气象万千,霎那间引得绿叶飘落青松低头。 对于这般模样,孔秋收孔冬藏两位孩童怕是早已司空见惯,并无太多表情。秋收蹲在地上一片片拾起散落在地的青叶,一边小声的自言自语:“师祖说青松叶傲骨,放在室中有防虫物之效,待会儿给冬藏房间多放点。” 冬藏则始终看着秦萧楚那深邃的眼睛,而秦萧楚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着迷其中。 “双脚似飞蝶,前游三十二,后走二十四,左动八,右动十二,左手画八卦十八次,右手写乾坤三十六,公子,可已记牢?” 身形一收,孔睿安自站稳缓缓说道,清风吹拂其那黄白色的长须,似仙人下凡。 作为这北域九重观道徒早已背的滚瓜乱熟的招式,二公子自然牢记在心,此刻脸色振奋感叹世间之大,已经摩拳擦掌恨不得比天高。 “道长请受晚辈一拜,”这一拜,是秦萧楚感谢道长引他进入武学道路之恩,同时也明白这天外有天是何等的天。 孔睿俯身扶起跪拜在地的秦萧楚:“公子请起,万不可这般身段,这天下之大,道路还长,公子切记,能逃则不低头,能活则不死。” 秦萧楚眼神尽是感激,默默站起身来。 “只道是最痛落叶不可归根,随秋风四处散去罢了,然而,天,终究不负有心人,就同贫道还能在这方寸之间开山立业一般,”孔睿很奇怪的一句话说完,转身走进了名为“知道堂”的茅屋,也没再走出来。 “山上风寒,下山去吧,”茅屋中传出孔睿的声音。 面对知道堂,秦萧楚再次弯腰作揖道:“晚辈谨记在心”,说完扳直了身体,看了看一站一蹲的秋收冬藏,走了过去。苏长河也已神游归来站在一旁,倘若不是时间紧凑,这地儿还可感悟许久。 “秋收、冬藏,萧楚哥哥要下山了哦,”秦萧楚轻声的说道,那股不舍却没有表露出来。 “哦,”冬藏简简单单的回应了一句,也不再害羞的需要躲在谁身后,而是像之前那般笔直的站着,只是比之前少了一份惊愕。 秋收把拾好的青松针叶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前,与之前的那瓶酒放在了一起,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萧楚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满脸的天真无邪。 秦萧楚抬头想了想,“大概一年、三年、五年,其实哥哥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要照顾好冬藏丫头哦,如果我知道你欺负她了,以后可就没有王府中上好的酒喝了,”随即低下身理了理秋收的小道袍,感觉整齐了许多,又摸了摸冬藏丫头的羊角辫,惹来鼓起嘴儿的冬藏一双白眼。 “她欺负我还差不多,”秋收小声嘀咕道。 被旁边的冬藏听的个清楚,平白无故又挨了一脚。 “若是在城中碰到了世子殿下,可以讨一讨那府中上好的奶酒,就说是萧楚哥哥说的。” 已经来到山脚下的秦萧楚,回头仰望看了看这北域第一山,自言自语道:“当真有通天的灵气。” 一路走,一路在修炼方才那一套《九重虎象术》,双掌游离,脚步生风,走的有模有样,显然已经铭记于心了。 送这一行人下山的秋收冬藏,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只是挥了挥手。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九章 醉两宿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看来那卖艺不卖身的拂袖姑娘,这次是要被世子殿下给开雏了。” “这有钱有势啊,还就是不一样,怪可惜了拂袖那么好的一个姑娘。” “可不是嘛,都两天了,世子殿下在拂袖姑娘的房间里就一直没出来过。” “听说那三餐食盒都是三娘亲自端上去的呢。” 天脊城最大的的烟花柳巷景楼内,可能办事的时辰还没到,放荡公子们聚集在大厅中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着。 天下青楼一般摸样,大致都分为三种女子,其一是因为没艺可卖的卖身不卖艺,价格最为低廉,其二是卖艺还卖身,这种价格也最为昂贵,其三是只卖艺不卖身,价格要看这艺伎的技艺,倘若这技艺不精,吸引不了客人,对于青楼来说,那便意味着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早晚混不长久,景楼亦是如此。 景楼两年前出现了一位新花魁,便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拂袖姑娘,价格也不算太过于的高,猎户们打个半天猎,运气好点赚个四、五十两银子,还是能在拂袖姑娘的房中听半个时辰的曲,倘若拂袖姑娘高兴,或许还能再少点。 拂袖姑娘不但是弹得一手好琵琶,那古筝也是不在话下。 当年为了推出新花魁拂袖的名气,景楼老鸨三娘更是直接让拂袖纱巾遮脸在大厅中现场弹了一首演绎边塞马上儿郎风采的古筝曲《马上行》、一首演绎红尘似梦举杯欢唱的琵琶曲《一醉今宵》,迷得那些放荡公子一个个像嗷嗷待哺的塞外黑狼。 三娘当即表明,只要是进了拂袖姑娘的房间,还可以一睹其惊艳的真容。 若是能够成为花魁,那面容姿态是首要的上上要求。 起初,迎着景楼这般宣传的风势,天脊城中许多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文人墨客才子诗人早已准备好了钱袋子跃跃欲试。 不巧的是,当时小魔王秦御刀的兴趣不再是顽劣的打斗拼狠惹事生非,而是已经开始被异性所吸引,随后第一时间包下了拂袖姑娘的场子,独自占有拂袖姑娘的姿色及琴艺,对那群文人墨客而言这无非就是晴天霹雳。 原本以前还有那一丝丝的念头,想着世子殿下只是脑袋一热才做出这番举动,兴许过段时间世子找到其他乐子也就会忘了拂袖姑娘,到时也好趁虚而入一睹佳人美貌。 这放在以前,世子最多也就在此待上两三个时辰就走了,但从昨日起世子殿下在拂袖姑娘的房中已经快两天没有出来,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上添霜,心都给冻僵了,不能不紧张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啊,唉,我说你们啊,怀里都抱着姑娘了,就别在这儿瞎囔囔扰了世子殿下的兴致,我们拂袖姑娘多金贵,都说了只卖艺不卖身,两天怎么了,我这天天给他们叁端食盒的,有没有行房事我还不清楚啊,况且秦三岁那傻魔王也在,能干出什么事儿?散了散了,都散了啊,”看到这上楼的路都被堵住了,随着正提着食盒的老鸨三娘那大嗓门一开,大厅中渐渐安静了许多。 紧接着心中暗骂一句“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这男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 “三娘,我也看你很久没行房事了,需不需要在下帮忙啊,”一位公子看着那脸上胭脂起码得有三斤的三娘,挑逗着眉毛语气浮夸放荡的说道。 三娘故作骚态,说道:“老娘年轻时虽然也是风情万种,但如今这副体型宋公子你也看得上?你这口味啊,老娘可不敢吃哦,”引来阵阵哄笑,那被称为宋公子的男子脸色瞬间就像吃了牛粪一般,乖乖的闭嘴不说话了,“老鸨三娘的嘴啊,可是真毒。” 上到拂袖房前的三娘,轻轻的敲了敲门,走进去就闻见浓厚的酒味,只见那小魔王秦御刀和傻魔王秦三岁靠在椅子上酣睡,怕是喝了不少,身上盖着拂袖姑娘的轻裘,旁边横七竖八摆着些空酒坛。 拂袖那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的脸在满屋红灯的映照下楚楚可人,加上那半抹胭脂的催化更觉惊艳无比,一对如画般的凤眼低头看着琴弦,纤长的玉指在古筝上来来回回,如此佳人,难怪许多公子对其趋之若鹜。 “又喝多了?”三娘蹑手蹑脚轻轻问着正在弹曲儿的花魁拂袖。“嗯,”拂袖点了点头回应。三娘又将那上回送来还没动过筷子早已冷去了的食盒收拾了一番,放上这回带来的食盒。 “唉,这世子才多般大,怎地这般忧愁,”三娘自言自语一句叹了叹气,又轻声的走了出去,生怕搅了世子好梦。 一首《君子归期》伴随着拂袖姑娘手指节奏的变化在房间中响起,此曲虽曲风温和,却透露出一丝的撕心裂肺。 良久过后,秦御刀渐渐的苏醒过来,挠了挠头胀欲裂的脑袋,迷迷糊糊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见秦御刀已经醒来,屋中的琴声戛然而止。 “世子殿下,已到亥时,”拂袖一边回应,一边起身去贴心的泡了杯茶递到秦御刀面前。 “世子殿下,喝杯茶,暖暖胃,也好醒醒酒,”又坐回到古筝边,一直没动静,大概在思考该弹个什么曲子。 “还好没误事儿,真是难为你了,陪本世子这么长时间,”手捧热茶的秦御刀稍带一丝的愧疚。 “这是贱婢该做的,”拂袖轻声说道。 若是外面那些恨不得一睹花魁真容的文人墨客,得知他们心中的天仙在世子面前这般自称,只怕是少不了捶胸顿足感叹老天不公。 “本世子马上就走,待会儿你先歇息吧,三岁,起来,回府了,”对着拂袖说完,又推了推一旁还在沉睡的秦三岁。 “世子殿下,要不今夜就在贱婢这里歇息吧,贱婢可以睡长椅。” “父王曾经说过,人呐,做事得有个底线,在你这睡了一天本就不好,这要是再睡一晚,怕是更要污了你的名声,那样不好不好,”秦御刀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令拂袖更加尴尬。 看到秦御刀正待离开,拂袖将脸朝下低了低,娇羞的问道:“世子殿下,贱婢有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嗯?,你问吧,”秦御刀思考了一会儿便爽快的回答。 “世子殿下从昨日清晨,便来到贱婢这里,也不点曲,只顾喝酒,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烦恼了世子殿下,贱婢或许还能替世子殿下想想法子,”拂袖咬了咬嘴唇,还是把这两天来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哦?这烦恼事儿,怕是你也想不出法子了,”秦御刀淡淡回答,莫名觉得一阵好笑。 无不失落的拂袖,将头埋得更深了,“是贱婢冒昧了。” “二公子,要走了,大公子不开心,嗝,”醒过来的秦三岁毫不识趣傻傻的接了一句,还顺带着打了个酒嗝。 秦御刀也不责怪三岁的插嘴“对啊,三岁,以后啊,就没人陪我们玩了。” 虽然不知道二公子的离开,对于世子殿下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想世子殿下多来听自己弹曲儿,便说道:“世子殿下以后若是无聊,可时常来我这听曲,贱婢可让妈妈少收世子殿下一些银两。” “你看本世子像那缺几百两碎银几十金的人吗,你这听来听去,都是那么几首曲子,这才作的新曲就已经听厌了,罢了,三岁我们走了,拂袖姑娘,你也早些休息。” 望着这充斥着凌乱与酒味的偌大的房间只剩自己一人,拂袖再也没有忍住,趴在古筝上抽泣了起来。 自从秦御刀来到这景楼起,三娘都要在那拂袖房间对面的走廊望着,生怕一个招待不周就丢了个大财主,这方才见秦御刀出了拂袖房门,就赶忙迎了上去,道:“世子殿下,这就回去了?拂袖姑娘伺候的可还舒坦?” “不错,还好,三娘可真是费心了,”秦御刀苦笑着说道,随手丢出一个钱袋扔给了过去。 颠了颠钱袋子,发觉轻的很,最多也就一百两碎银不到,原本心中习惯性的咒骂一句“白食儿”,这悄悄打开一看,我的个乖乖,是金灿灿的金锭,瞬间眉开眼笑挥舞着手绢一阵讨好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世子殿下可得常来啊,我们家拂袖可怪想念您的。” 三娘这般姿态怎能躲过秦御刀的眼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说破,只是回了一句:“三娘,知道了,本世子要早些回去歇息了。” 三娘望着世子下楼的背影,又颠了颠钱袋子,脸上尽是满足。 “看,世子殿下出来了。” “可不是嘛,这再不出来啊,那最是迷恋拂袖姑娘的赵家公子都计划着今晚上那房顶揭瓦了。” “赵家公子那清瘦的样子能有这般勇气?要是真被世子殿下发现了,那还不得卸胳膊卸腿的?” “赵家公子可了不得。” 此时大厅中只有少数那么几个人,即使是这么几个人也能低声的议论不休。 其他人此时都在房间里听曲的听曲,办事的办事,嗯,或许还有些口味独特点的,喜欢边听曲边办事。 秦御刀也懒得去理睬这些风言风语,如果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还不得累死,这天脊城说自己不好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挨家挨户去教训?怕是这一辈子都教训不完。 在秦御刀经过时,那几位交头接耳的浪荡客识趣的闭起了嘴,假装左顾右看。 走在回府的路上,夜风吹袭着脸庞,感觉酒也醒的差不多。 “三岁,拂袖姐姐好看不?”秦御刀莫名的问了一句。 “嘿嘿,好看,”秦三岁不假思索傻呼呼的回答。 “大哥我也觉得不错。”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十章 此去金陵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作为北域避风港的天脊城,那以北的方向一望无垠。这长天与北域深处共一色,只能看到那一丝朝阳从东方渐渐升起而出。短暂过后,黎明初晓的金黄色似乎在天地间开了一线,与之前几日阴阴沉沉的天气相比,天脊城中人来人往也多了起来,透露出这座边城繁华的世态。 西城门候着一支商队,五辆镖车装满各种兽皮,还有两辆空镖车,左右围着一圈带着朴刀的镖师。 袁宿起初几次走这趟镖路时感觉这几车兽皮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那股腥味,却好在回到金陵找个香料坊处理过后不但兽皮散香,而且一转手不但利润惊人还抢手的很,再后来就直接花些小钱在车中放上香料,让这三千里路不用掩着鼻子赶路,更不用在意住店时客栈伙计时不时嫌弃的表情。 正在商队一旁等候着的袁宿此刻心情大好,也不抱怨那曹轻侯还未过来。 昨日曹轻侯与自己说过,会有几位好友随着商队一道返回金陵城,给出的补偿是这次来回的镖钱分文不收。 这一琢磨,无非就是多了几张吃饭的嘴,多了一辆马车的银两。而那曹镖头的镖钱虽然是其他镖师的三成,但三百金锭依旧不是小数目,做这买卖一趟下来,最终落进自己腰包的才一千来金锭,可都是辛苦钱,立即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这一金锭等同于一百两碎银,都可以给自己那媳妇买上一身质地不错的衣服了,袁宿心想。 白灵岛前,曹轻侯及一位浑身腱子肉满嘴虬髯的壮年男子骑在马上,在一队城防军中突显的尤为耀眼。 秦符重武之风极盛,每两年便在天脊城中举办试武会,正是迎合了北域游民天性好战的本质,一时之间已然成为一大盛事,报名者数不胜数,这试武会前几名更是有机会进入城防营担任要职。 天脊城有北、西、东三门,每门所设的正副城防官皆由试武会中选拔而来,而这位浑身腱子肉的壮年男子正是三门城防统领蒋霆,在天脊城军中地位仅此于秦符秦百川。 能够让蒋霆曹轻侯亲自等候的,也就只有即将去往金陵的二公子秦萧楚了。 此时的秦符以及秦百川正在百鬼岭鏖战,城中防卫工作皆由蒋霆负责。蒋霆本是游民,长的五大三粗虽比不上曹轻侯那般的块头,却也是全身结实的腱子肉,也是第一届试武会头魁得主。 随着吱呀一声,白灵岛的吊桥放下,秦萧楚、苏长河、青婵三人带着清晨的雾气从白灵岛中走出,逐渐出现在视野当中。 城卫营众人单膝跪地,蒋霆单骑独自迎上秦萧楚,俯身下马,以双掌为托,送二公子上马,随后牵马而行,众人也随之起身。 在秦萧楚的示意之下,一行人并没有带过多的行李,几件换洗的衣物,几本路上读的书,还有临走前秦萧楚独自在白灵岛中捧的一堆故土,全都放在苏长河所提的箱子中。 忽然,一大一小的身影从城中方向走来,是昨晚从景楼出来后并没有回王府的世子秦御刀及秦三岁,终究还是亲自为弟弟送行。此时正浑身酒气双眼布满因为熬夜而浮现的血丝,看来是一宿未归喝了个通宵达旦。 牵马在前的蒋霆率先弯腰示礼“世子殿下。” “大哥,”秦萧楚喊道。 秦御刀没有回话,倒是身旁的秦三岁憨憨的喊了一声:“二哥。” 秦御刀面无表情的看着秦萧楚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 秦萧楚神情漠然。 城防官统领蒋霆亲自牵马护行在天脊城主干道上,引来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大大。这一行人全都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一位是没有头发很是高大威武的光头,手中提着个大箱子;两位面貌长得一样,英气十足的青年;一位腰挂长剑面无表情的壮年男子;一位清秀可人的女子;一位三岁孩童。 “经常给王府里送菜的城北老张以前和我说城主有对双生子,我还以为他嫌我没见过世面,寻我开心呢。” “可不是,那老张还和我说二世子不似长世子那般顽性,整日就在王府里读书休息,文静的很。” “还听说二世子身体不太好呢。” “你们看啊,那满身酒气双眼发黑的,一定就是在拂袖姑娘房里睡了两天一夜的长世子,另一位精神焕发的一定就是二世子了,也看不出来身体不好啊。” “以前总是世子殿下在城内作乱,这回可算是两人一起都见着了,还别说,长得一模一样。” “可不是,这看着都还挺俊的,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哪。” 街边路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的甚是喧嚣。而那一行骑马的人,只是偶尔看了看人群,并未理会。 这行人原本被安排戴着面纱并不想招摇过市,然而秦萧楚一句:“想好好看看这天脊城的游民们,担忧以后会挂念起的,只会记得那白灵岛,”众人也就接受了,对于成天在这城中抛头露面的世子秦御刀而言,这番喧嚣早已习以为常。 随着这群人逐渐来到守卫林立西城门,凑热闹的游民们也随之散去。 袁宿一看那黑压压的一片城卫营朝自己走来,还以为自己犯了啥事正满脸恐慌,倒是那二十位镖师一个个镇定自如。 曹轻侯先人一步脱离人群,在袁宿面前嘀咕着什么,随后袁宿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赶忙把空出的那辆马车牵了过来。 目送秦萧楚进入马车,想要随着一道送出城去,但蒋霆转头朝着依旧在马上的秦御刀恭敬的说道:“世子殿下,城主有令,末将需将二公子护送至天脊口,不许您跟着出城,还请早些回去。” “三岁,等以后有机会,大哥带你去金陵城找二哥,”此时的秦御刀望着准备动身的车队,想说些什么,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命运的年轮总是如此的多变,天脊秦家的命运更是如此的不可忤逆。 傻三岁依旧还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嘿嘿,好。” 看着那上千人的车队朝城外走去,秦御刀与秦三岁注视许久后转过身去,回去的背影只有一大一小两人成双,与出来时的浩浩荡荡形成鲜明的对比。 今天,景楼的拂袖异常高兴,因为世子殿下来听她弹曲儿了。 在九重山山顶,有仙人凌空俯视,面朝南方泰然自若,低声说了一句:“千辛万苦我来了,然而你却又去了,秦武,你那两孙儿可都是天纵奇才,你这甩手掌柜当得真好,但是我不怕啊,你的孙儿年轻,我还有更年轻的,哈哈哈。” “御刀那孩子这些年来跟着我,不知不觉再过个几年将要入那多少人毕生梦寐以求的幻境了,我这把老骨头到时又得操心受罪,真是上辈子欠你什么了?这萧楚孩子呢,若是龙,当飞苍穹,是虫,也能入水来去自如啊,就怕遇到打龙棒扒皮抽筋,就怕遇到捕鱼网开膛去鳞。” 在那地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抬头痴痴的问了一句:“师祖,看到了二公子嘛?” 仙人溺爱的看着下面还不会御剑而飞的女童温柔的回道“看到了。” 女童呵呵傻笑个不停。 ---------------------------------- 在密云高原中,有一条名为山鬼转的野道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之所以叫野道,主要是因为这条路隐藏在高原深处,不似那中原的官道容易被找到,只有老商人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 当年袁宿初次走商天脊城,就在这山鬼转中迷失了方向,幸好后来有路过商人遇见并将其解救才得以脱险。这野道崎岖不比那中原官道平坦,更是由于深藏在山木之间。 在来时,袁宿的镖车重量一半都是那塞满的干草,就是为了防止在坎坷路上把珠宝玉器撞的支离破碎。 山鬼转野道北域这边的进口称为天脊口,中原西北地区那边的进口处有个三福镇,所以也称为三福口。 身旁一群群盔甲夺目表情严肃的城防营随行,骑马在前带路的袁宿与蒋霆并行,就像是两位冲锋在前的先锋,然而事实是,此时的袁宿心中甚是惶恐。 平日里所打交道的无非是些市井小贩,往大了说也就是那些商铺老板,哪见过这等阵仗。虽然曹镖头说过,那镖车里的公子身份显贵,这些军士只是护送到天脊口便回返程,即使如此但难免心中打鼓。 又看看了那旁边的蒋霆,一看就是个大官,原想着打个招呼套个近乎以后走镖好方便些,奈何蒋霆那满鬓虬髯硬生生把自己吓的不敢说话,甚是憋屈。 昨日袁宿新购了一辆马车,装饰算不上精美,好在也有珠帘毛毯棉被,车身用料也算不上昂贵,只是普通的松木,好在这北域民风淳朴艺工尚佳,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的银两。 车夫苏长河,车内坐着秦萧楚及青婵。 秦萧楚探出车窗,想要看看身后渐行渐远的天脊城,却看到全是城防营军士的身影,只能抬头看天,看到了那座九重山。 秦萧楚钻回车内有些感慨的说道:“这十八年来没出过城,一出城便是遥远的金陵城。” 青婵的思绪已经被远方所吸引,满脸憧憬,说道:“听人说金陵城比我们天脊城要大三四倍呢,是最大的一座城,公子,你就不好奇金陵城长什么样吗?” “我好奇,好奇金陵城里都是些什么人,”秦萧楚忽然神情一变,略显感怀,青婵无言以对。 秦萧楚看青婵这般模样,也发觉自己方才的出神有些不合时宜,赶忙话题一变:“不过听说金陵城的胭脂不错。” 青婵赶忙接话,看来兴趣来了,满脸陶醉:“对啊对啊,上回读书的时候读到了金陵胭脂,说红颜铺的胭脂有粉白淡雅,有玉色如光,还有珠润清滑,可是出了名的呢。” “若是喜欢啊,以后你就每天换一种抹在脸上,不比那四大美人差的。” 提起四大美人,青婵害羞的低下了头。 远处忽然一阵牛羊声,秦萧楚推开车窗板透过人缝,见到成群的牛羊被牧民驱赶,声势浩荡,忍不住即兴念出一首词: 北域苍苍,十八年日夜轮转,方寸间只把身藏。 金陵煌煌,三千里路途迢迢,试问与谁醉一场。 天地茫茫,难望,再难望,低头见牛羊。 天地茫茫,难尝,再难尝,举杯奶酒香。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一章 金莲寺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干燥天气下的密云高原,山鬼转野道连接着北域与中原,然而月光下的密云高原却更加突显出它整个轮廓的冷漠。 而偏偏在这山脉起伏不断的高原深处,不只是有那山鬼转野道,不知在何时开始,还建起一座名为金莲的寺庙,虽然天下信佛人人不是佛,但改变不了寺庙无数的现状,可谓佛门盛世从未断过。 在这高原深处的金莲寺或许也是那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虽不比中原地区鼎盛寺庙的香火缭绕,却也没有因为苍凉而带来破败。 此地地广人稀,寺庙有足够的条件修筑的庞大。庙前高三丈的金色莲花台很是显得不凡,金莲寺名正是从这而来。 夜色依稀,月光笼罩,寺庙中所有的佛陀左手持禅杖右手举火把在金色莲华台前伫立,大约有近三十人,目光一致的注视着北方,也不知他们这般注视了多久。 夏天的夜风夹杂着雨过天晴的温柔,轻轻吹拂着他们身上金红黄三色交织的禅衣衣角,无人言语。 一位身披莲花白袈裟的中年和尚,体型健硕满脸正气,额间有一道金色佛印,其身体悬浮在莲花台顶面朝北方,脸色沉重,宛如一座心事重重的如来金刚。 这座寺庙中从外观来看,并不破旧斑驳,似乎建成也就几十年。 寺庙中,一位驼背严重的老僧人光着脚,身穿一袭早已破烂不堪的袈裟坐在一颗老树下的木椅上,满脸皱纹诉说着在这高原深处饱受过的风霜。 老僧对面坐着一位玉净的白须道长,子午簪盘起满头银发,只是这位白须道长不似那驼背老僧人那般不讲究,至少穿着一身体面整洁的儒雅道服,背着一把刻有太武二字的长剑。天下道人一般无二,无非就是背负长剑或者手持拂尘,据说都是学了道家第一人陆放歌的装束,如此搭配却也显得超凡出众,各大道家名山宗派便渐渐传承了下来。 二人中间摆放着一副象棋棋盘,难以想像在这夜晚如何看的清楚。 一场道家与佛门的棋盘博弈。 一阵夜风吹过,几片树叶缓缓飘落,棋盘边的油灯随着这阵风忽明忽暗,倘若那风头再稍大些,或许灯就灭了。这寺庙虽处于密云高原的不寻常处,但从建造感来说并不像是连油灯都买不起的道场,毕竟在那寺前的大金莲刮一片金屑下来也能值老多的钱了。 白须道长满脸忧心忡忡,盯着空无一子的棋盘问道:“师弟,真就打算走一招弃帅保车了?” 驼背老僧人同样盯着那没有子的棋盘,淡淡的回应:“师兄,你说反了,而我,是车。” “这是何苦,你本该还有三十年造化,本可.....,”白须道长语气有些动怒,本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活的越久,看的越多,也是种罪过。师兄,贫僧不似你那般可以潇洒来去受天下敬仰,贫僧就是山里的一个和尚。”字语间虽是自嘲,语气却满是洒脱。 白须道长语气焦急:“师弟,你若想要肆意当个游行修道于天下的苦行僧也不是不可的啊。” 驼背老僧浑然不在意,说道:“只怕是帝君不会首肯,贫僧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宿命本该是如此。” “都说佛门舍己济世,是本家规矩,先有那八珠佛祖舍身在先开创我佛先河,品势这老和尚不过是万千尘埃之一,能度一方百姓,也算是功德圆满。” 白须道长对着当空的月色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虽然白须道长放弃劝说,但驼背老僧似乎兴致来了,从容的说道:“天下万千皆如棋盘,天下苍生皆为棋子,有棋子一生无为死不瞑目,有棋子一生骄纵命葬黄泉,有棋子追求长生半道殒命,有棋子摸爬滚打尝尽世间冷暖,有棋子左右迷茫,迷失于人性,还有一颗棋子,从北方而来,也不知未来命运怎样,我这颗棋子,只是心怀一方百姓替佛传法罢了。” 白须道长之所以一而再的想要劝说这位驼背老僧,也是知道自己这位从小天资卓越的师弟深晓佛法道理,倘若就由他这般固执,怕是一位佛门高僧就此陨落,故而特意从千里之外赶来欲让其悬崖勒马放弃那念头。 驼背老僧已经拿定了主意固持己见,全然不顾这位列天下道行前十的老道规劝。 此时的驼背老僧在白须道长看来,就像是那奔跑着追赶蝴蝶的孩童,兴奋之余全然不顾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若是师兄我去灭了这北方来的棋子,该会如何?”似乎找到了转机,白须道长急忙问道。 驼背老僧平稳道:“姑且不说入了佛门境界的三戒和尚曹轻侯秘密从金陵去往天脊城接引,帝君当真不知?且说师兄你若真把那北方来的棋子给灭了,怕是金陵秦家也就成了弃子,弃子最为疯狂可作出玉石俱焚之事,天脊城的秦家也就会不顾北域游民的死活,该是会找师兄你来偿命,那般情况的发生,可就是谁也掌控不了的局势了。” “这么说,还就真得你去灭了那颗棋子才行?”白须老道心生疑惑。 “师兄此言差矣,无论是谁去拦,只要拦住了,秦家就没了,没拦住的都会死在曹轻侯手下。现在的曹轻侯,护的是秦家下一任家主人选,自然护主心切,谁敢阻止曹轻侯必定起杀心,”老僧略微有些出神,眼睛看向别处。 “那帝君为何要拦这棋子?”白须老道依旧不明白。 “帝君这是怪罪贫僧当年对天脊城做法的无动于衷。所以这不是拦得住拦不住的权衡,而是拦与不拦的问题,既然如此,贫僧倒不如抬一手北域,也当是为北域苍生献一丝微薄之力。” “唉”白须道人长叹一声。 师兄弟二人,从未说法-论道争论过,白须道长自己清楚,他是说不过这位师弟的,就如同这次。但是在动手论剑上,自己的招式恐怕就要技高一筹了。 老道轻轻的问了一句:“师兄我,在你看来是怎样的一颗棋子?” 驼背老僧随即闭目沉思,片刻过后才缓缓开口:“你我幼时拜入同一师门,师兄的名号虽然在道宗内大名贯耳,却专于修身练气求的是羽化飞升,以棋子来说怕是不符合身份,以持棋者来说,又少些胸襟,当是属于旁观者。” 驼背老僧这一句少些胸襟也不怕得罪自己那白须道长师兄。 “旁观者?哈哈哈,师弟好见解,妙啊,”短暂沉默之后,白须道长笑出了声,并没有方才对话中的那份焦虑。 也不觉得白须道长师兄这番姿态有何不妥,驼背老僧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随后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玄济,进来吧。” 寺前金莲之上漂浮着的白衣袈裟和尚闻声后,立即缓缓落地,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寺中走去。 “玄济,你跟随贫僧学佛门之术已有三十余年,早已入了佛门之境,待我走后,这座金莲寺便拆了去,寸木不留。” 着白衣袈裟的玄济双手合十,弯腰行佛礼:“弟子谨遵师命,绝不违抗。” “这天下灵魄不可多得,幻生金莲算是其一,世上本有二朵,与其他灵魄相似,是体内多年悟道蕴育而出的结晶,但这幻生金莲可调节体内气机运作,还有稳固经脉之用。一朵已在天脊城中消亡,另一朵在贫僧体内,只要这金莲易主,便可不受感应,也不用担心会牵扯出什么琐事,今日,这金莲交付与你,”驼背老僧人这一字一句说的随意,听者却被这席话惊的激起千层浪。 老僧想起天脊城的那位故友,只有一句“老柳啊,你这一走,我也得跟着咯”藏在心里。 玄济当双膝下跪,这金莲的益处他自然是清楚,但不可避免这金莲易主会给本体所带来的损伤,坚定的说道:“师父,徒儿不敢。” 驼背老僧不理会玄济这番话,直接颤颤巍巍渐渐起身朝跪倒在地的玄济走去,嘀咕着说道:“有何不敢呐,没了金莲无非就是少活十年,死后终究躯壳一副,活着的,莫让下了黄泉的丢了脸面啊。” 玄济脸色惶恐,想要后退想要闪躲,却发现并没有勇气违背师父的意愿,直到驼背老僧浑身金光枯槁般的手掌按住自己的额头,玄济便再也说不出话。 犹如那明知天降大劫,却无力抗衡最为忧虑。 老白须道长终是不忍直看,别过头去。 驼背老僧万般随意的说道:“师兄放心,贫僧并非只会悟道却无修为,不像天脊城的那位,他一口气是全凭体内金莲撑着,贫僧除了体内金莲,还有这一身境界。” 老白须道长忍不住说道:“只怕没了金莲,境界也要大跌了。” 驼背老僧不以为意,嘴角勾勒出一个微笑,这话只当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手掌从玄济额中收回,金光也渐渐消散,对着玄济说道:“去吧。” 始终双手合十的玄济起身弯腰,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只有道出一句恩咒:“南无密栗多,哆婆曳娑诃。” 听着老僧的话,转身朝外走去。 身后那位满脸尽是皱纹的老僧,看起来似乎更加苍老了些。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二章 北域有佛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玄济明白,佛门怜众生,不怜自己。倘若任由情感宣泄,佛心难免动摇,还谈什么度众生,还谈什么济世人,所以只能将一切离别取舍深深隐藏,所谓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正是如此这般。 玄济出门后,一老僧一老道也跟在身后出了寺庙。 夜风扑面而来,道长轻轻的说道:“师弟,我送你一程。” 从始至终,老僧的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毫无波澜,此时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了四个字“有劳师兄。” 看着老僧先行走过,又回头看了看这座偌大的金莲寺,玄济即使心有不忍,依旧直冲当空。 双掌生出一道佛印,聚气释放,佛印发出金色光芒朝金莲寺前大金莲冲去。 所有僧人甚是默契,将手中火把通通扔进寺中。 寺内顿时火光滔天,因燃烧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金莲在玄济那道金光中化为齑粉,再过不久等烈火燃尽,此地就似从未出现过一座寺庙,只有黑炭如斯。 不知何年筑起的金莲寺,消亡于谱玄年间一个夏天的夜晚,没人在意这座从未进入过江湖的寺庙,就已经死在了江湖之上。它建成与消失的意义,伴随着驼背老僧的存活于死亡。 自从收下老僧体内金莲,玄济对于此地已经毫无留恋,天下皆佛我身怀佛。 玄济以浑厚的声音喊道:“随本尊北去,”随后便率先朝北方而去,寺前的三十位僧人先后跟在身后。 说是迟那是快,霎那间一片黑色遮挡住月光的明亮,如黑云压城。 “哪里走?”一个尖锐且带着询问口吻的声音传出。 随着唰唰的几声,空中浮现出近百位黑衣人,带头的一位男子身穿夜行服,整个脑袋都套在那黑色斗笠之下,一层黑纱蒙住了脸,只能看到那人下颚露出一小撮络腮胡,想必方才那话便出自此人之口。 玄济向北的身形一停如临大敌,因为那群黑衣人已经亮出了冰冷的长剑。 听到动静还未走远的老僧老道也回头走了过来,面面相觑并不知这群人为何而来,更不知道这群人是谁。 一看形势即将不可掌控,那老道出声呵斥:“借月光现身,犹如鼠辈,敢问一句,可知贫道是谁?” 领头的斗笠黑衣人毫不理会,只是冒出一句:“一个不留,杀。”一众黑衣人收到命令便与那群原本打算往北而去的僧人混战在一起。 “何必这么浮躁,罢了,太武黄伯奚,前来问剑。” 这名自诩为太武剑仙的黄伯奚背上长剑嗡嗡作响,随即整把剑直冲天际,黄伯奚一跃而起抓住剑柄,朝那领头的黑衣男子飞去。 黑衣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从腰间取出双刀,身体犹如炮弹一般弹射而起,与空中的黄伯奚正面纠缠,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始终未动手的老僧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做低头状,低声默念:“罪过,罪过,哦弥陀佛。” 天际皎月悬空,黄伯奚明显占据上风,一道剑锋怒含斗气冲云,直刺黑衣人胸前,那黑衣人急忙双刀一挡,依旧被震退三分,只能以双刀撑地才能止住退势,硬生生在这怪石嶙峋的高原画出一道沟壑,顿时感觉胸闷难受,一口鲜血如泉涌喷出。 当空悬浮的黄伯奚气势凌人,朗声道:“贫道有一剑如江海泄洪,鼠辈报上家门,可饶你不死!” “道长有些本事啊,哈哈哈。” 黑衣人面无惧色露出狰狞的笑声,摘下斗笠面罩露出一张黑白脸,左边脸黝黑如木炭,右边脸雪白似冬雪,用刀背擦拭嘴角的血迹,表情尤为不屑。 黄伯奚眉头一皱略显吃惊,脱口而出道:“黑白郎君酆羿?好大的胆子!” 酆羿武学追求另辟蹊径,不走八识之路,舍本逐末后身体发生异变,身体半边黑半边白,江湖人尽皆知。之后便销声匿迹,断断续续在江湖中出现过几次,据传言用的招式也并非主流的四大武学却是毒辣之极,人称黑白郎君。 “哈哈哈哈,酆某何曾惧怕过,”酆羿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倒持双刀后身体逐渐被黑雾包裹,与夜色融为一体消散在视线当中,顿时气象极盛,黄伯奚眼神锋利神情戒备不敢大意。 突然凌空破晓,酆羿凭空出现在黄伯奚身后,双刀布满黑云砍向黄伯奚。 太武剑仙瞬间发觉,腾空再起躲避以剑挡之,刀剑碰撞之下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黄伯奚也顺势闪开了那看似渗人的刀锋。 方才闪躲之下,黄伯奚已占据上空,大声道:“大江东去,一泻如洪,有落日之剑,起吞河之势。” 那柄可刻有太武二字的长剑瞬间裂成万把,如巨浪似洪流当空劈向身下的酆羿,剑影如白虹贯日般垂直砍下,这密云高原深处一角此时昼夜难分。 酆羿架起双刀格挡,那股白色剑气碰触双刀的一刹那,锵的一声,酆羿弃刀而走身形后退,聚气间双手显出紫色光圈,随后双刀化为两道乌云迎上那道剑气。 “哐”的一声,两道乌云回归刀的原状,黄伯奚的那道剑气也随之不见。 酆羿顺势接住那双刀,明显感觉黄伯奚剑气大成,自知不敌便大喊一声“撤,”与玄济正在厮杀的黑衣人顿时一个个似风般的消散了。 心中咒骂一句:“运气不好,竟然遇到黄伯奚。” 真是来也潇洒,去也潇洒。 黑衣人四散之后,玄济一行只有少数僧人受了些轻伤,当即朝黄伯奚示以佛礼以表感激。但一刻不敢停留,立即动身继续朝北边而去。 化险为夷尘埃落尽,黄伯奚缓缓落地,朝驼背老僧问道:“师弟,这酆羿的气劲虽然还算不上高深,却也实力不俗,体内气息更是奇特,难不成真有不开八识的武学之路?当代后辈是要压死我们前辈咯。” “陆放歌、陈鸿儒、吴策之辈,几千年才出一位,方才我细看了那酆羿,体内气力虽然不同凡响,但八神识毕竟能吸得天地灵气,除非,他所需要的灵气不在这天地之间,”老僧原本认定酆羿之辈无非瞎猫撞上死耗子偶然得到一身境界,随着往深处一想,难道真有不需天地灵气做供给的武学存在? 黄伯奚不信邪,不紧不慢的说道:“即使他那灵气不在这天地间,怕是也成不了陆放歌前辈那般的圣人,毕竟前辈们可都是在这天地山河间入的大乘。” 老僧如梦方醒,恍然大悟道:“师兄此言有理,是贫僧老咯。但师兄方才一剑不止气劲非凡,还蕴含极深的魂劲,怕是二次入境快到了吧。” “这有什么用,还不是打不过那群老怪物,”黄伯奚释然道。 “师兄,你都说了是老怪物了。” “哈哈哈哈。” 黄伯奚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如果这次师弟能够放弃这次的固执,再来三十年的造化足可以让师弟步入大乘。到时别说是他太武剑仙,怕是那几个老怪物天天都得拉着师弟切磋了,但是师弟自己又何尝不清楚。想到这,黄伯奚不禁一阵惋惜。 ---------------------------------------------- 不久之后,天脊城外的北域中突然出现一群穿着奇怪衣裳没有头发的男子,这行人渐渐走到北域枯木林。 枯木林距天脊城一百五十公里,与恶灵族领地东南方向接壤。此地灌木成群水活草肥,是塞外野兽的聚集地,同时也是狩猎者的天堂,天脊城中的兽皮七成来自于此。 在恶灵族出现之前,这里便是游民们主要的猎场。 如今枯木林已成恶灵族与北域的边境,在以游民人头算功绩的恶灵族中,时不时的会有些恶灵族的兵士前来赚取功绩,即使风险系数大增也是吸引了少数胆大的猎户前来狩猎。 天脊城的猎户有个风俗,去枯木林的都只带十天的干粮,称为“十天命”,有些猎户若是去了枯木林十天还未归来,那家人便知道是碰到恶灵族了。但人头全被恶灵族割下带走算功绩去了,也分不清楚谁是谁,家人难以接受这般的残尸,所以少有亲属会去收尸,也又担心去收尸时碰见恶灵族人再搭一条性命。 这就直接导致那枯木林中时常有些运气不好的猎户尸体无人问津,只等风沙将其掩埋或是葬身野兽猛禽的腹中,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最初就有位猎户借着商行老板的银两才娶了妻,便冒着风险去那枯木林中打猎。十天后音信全无,即使知道多半是碰见恶灵族了,但是那位新婚的女子执意要去领回夫君的尸首,便独自一人去了枯木林,然而当看到的是一具无头尸后便昏厥了过去,如今已成了一位成天只知道傻笑的疯女子。 但是大多数的猎户去了枯木林之后还是能回来的,只要一趟能回来,便能在景楼里待上个十天半个月,倘若在兽皮价格上涨时,还能待上个把月。 这一行僧人,共计三十一人,个个身穿禅衣手持禅杖,领头的是一位身穿白色莲花袈裟的中年僧人,每间佛印闪闪发光。 夏末秋初,塞外的飞禽走兽不再轻易出来,枯木林也没有来自天脊城的猎户,却还是躺有几具前段时间遗留下的无头尸。 这一行僧人将所发现的六具无头尸安放在一起,断头的颈部用干草遮住并带回到天脊城城门口,迎来城门之上城防官的大声询问:“城下何人?有何事进城。” 城防官看着这群人装束怪异,却不是恶灵族人,不然早就放箭直接射了。 这天脊城北门可不比西、东两门那般随意,北门以北可是正面临近恶灵族的咽喉之门。 “贫僧从枯木林中来,带回几具猎户尸骸,还望大人不看僧面看在死人面上,让他们进城回归本家。”带头的白衣袈裟僧玄济双手合十,虽是缓缓说道,声音却洪亮无比。 城防官一阵疑惑,决定亲自带队前来查看。 掀开干草发现个个无头,惊愕了一会儿又赶忙盖住,瞧了瞧这些个没有头发的人,也个个长得慈眉善目,便挥了挥手开门让这群僧人进城,放心不下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又调动了几十名城防营军士在暗中跟着。 玄济进门不进城,将六具尸骸放置于北门瓮城内,随即围着这群生前是猎户的尸体打坐,口中诵经,为死者超度。 一时之间天脊城内佛音环绕,逐渐引来游民议论纷纷。 许多游民从未见过这等装束的和尚,一个个奔走相告,“北城门听说来了几个长得好奇怪的人,走,去瞧瞧。” 蜂拥而至的游民越来越多,一个个对着玄济一行指指点点甚是好奇,却因为那六具尸骸的缘故并没人上前询问。此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们好像是前段时间去枯木林的猎户。”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多人表示认可。 人群中一位太婆脸色突然一变,哭着就朝其中一具尸骸扑去,痛哭道:“春儿,真的是你啊春儿,这身衣服可是老娘亲手为你缝的啊,烧成灰都认识,你就真走了可让我这老婆子怎么办啊春儿。” 超度经的佛音滔天不断,与哭声交织,所有围观游民听后都脸色动容陷入悲痛之中,不由得抹眼泪随之抽泣了起来。 良久之后,家中有猎户前段时间去了枯木林没回来的家人一个个闻讯赶来认尸,这是第一次能有枯木林的死者回城,顿时间北城门内外哀嚎声不断,佛音冲霄。 再后来,北域有了第一座寺庙,就修筑在北门瓮城内,寺庙名为天脊寺又称瓮城寺。寺庙虽小,却也引得城主秦符开了瓮城朝城内的大门,时常会有些游民来上香祈福,不至于显得冷清,但如何也比不上早已在北域根深蒂固的九重观。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三章 我以佛学杀僧人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天脊口,蒋霆与一千城卫营已经止步不前,蒋霆带头引发千人高呼:“愿二世子此去一路坦荡。” 看着身后整齐的城卫营,秦萧楚探出头来,挥了挥手,神情落寞。 城卫营统领与二世子并无交集,当想到北域王秦符近日面容憔悴,同为人父的蒋霆也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 因中原帝君有令,为避免兵力调动过多而带来兵乱风险,藩王诸侯在没有传令于金陵之前,不可率超过一千人的军队自行脱离领地,这一队城防营整整就一千人,一千人送一百里。 在天脊口前,城防营便不能再走前一步,况且城防事务不可耽搁,特别是此时秦符秦百川都不在城内时。 自从镖队进入天脊口之后袁宿便心神不安,或许是那支久经沙场的军士所带来的安全感过于浓烈,这突然间千人散去总感觉少些什么。 曹轻侯突然在车内喊了一声:“停。” 只见曹轻侯一脸严肃走出马车,径直走到袁宿跟前,语气平淡道:“袁老板,你去车内坐着,曹某人亲自押车。” 习惯了哈腰点头的袁宿不明就里,但还是与曹轻侯做出替换,心想:“曹镖头这有车不坐,还非要骑马?嗯,大概是车内闷得慌。”也就只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 驾车的苏长河正四处打量,他之前进入北域时就在这山野转中遇到过怪异现象,早已打起十二分精神。 秦萧楚拉开珠帘朝外看了看,四周大树丛生遮天蔽日,只有一丝丝的阳光如见缝插针般穿过树叶照耀在地,便知道已经进入山鬼转野道。 青婵有样学样的也探出头来观望,曾从书中听说,北域恶灵被发现之初,许多游民涌向中原方向,山鬼转是南下的必经之路。 有数不胜数的游民慌乱之余都因找不到出路而横尸此地,更有传言说这条路上有无数山鬼打转夺人性命,既而这条野道被称为山鬼转。也亏的是有那极少数人在山鬼转野道中逃出生天,并将北域恶灵族事宜口口相传,才引起当朝帝君重视千里北域,并决心在北方筑城。 作为读书者的青婵,更是清楚这条路的来龙去脉,只看了一眼便缩回车内抱着被子大气不敢喘,马车内安静只能听见轱辘的声音。 秦萧楚见状忙着温声安慰:“青婵,不怕,快要到秋末了,路上人少也能理解,平常时候这条路还是挺多旅客商队的。” 青婵抱着被子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直到秦萧楚露出一丝微笑,紧绷的神经才稍显放松。 大概由于自身也有些紧张,对于周遭环境过于敏感,秦萧楚忽然发现体内气力有些异常,便闭目打坐感受那股气若游丝的微妙,身体随着马车的行进摇摇晃晃。 这山鬼转野道全长五十余里,一路贯穿密云高原核心地带,迷踪错乱极易设伏,曹轻侯不敢大意,朝着身后镖师喊道:“打起精神来。” 因为恶灵族人有打秋风的习惯,所以夏末秋初此时的山鬼转基本没有迷恋边塞风景的旅客及行商镖队,若要往返北域中原间,最佳时期是在十二月至来年八月间,正好错过打秋风。 都是讨生活,何必要把命给搭上。 即使镖队已经进入山鬼转五里地,野道上依旧空无一人,但也没到千山鸟飞绝的地步,时不时传来飞禽走兽的鸣叫声。曹轻侯单骑在前满脸戒备的四周张望,全然没有来时的那般怡然自得。 ........ 一僧,打坐于山鬼转野道中间,双眼微闭面朝北方。 一道,背负长剑站于身旁,送最后一程。 一队马车轱辘声渐渐临近,车队中单骑而出。 “吁,”一位身高九尺的和尚勒住骏马缰绳在老僧面前停下,背后的车队也停在原地,一众镖师拔出朴刀严正以待。 面前一僧一道依旧从容淡定,面不改色。 袁宿又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不禁探出头一看,嘀咕道:“原来是一位僧人一位道长。”不像是那劫匪之辈,并没当回事,又进到车内躺下呼呼大睡。 夏末的午间烈日依旧高昂,这很少见,便把珠帘全都卷起透着丝丝凉风吹进也是舒适,这躺着可比骑在马上舒服多了。 正中间那辆镖车,车夫苏长河紧盯前方,车内却齐刷刷的探出两个脑袋。 一头秀发搭在秦萧楚胸膛上的青婵怯生生的问道:“公子,怎么又停了?” 小姑娘这一路紧绷着神经只想着早点穿过山鬼转,也好早些看看不同于北域的市井风俗秀丽景致。 秦萧楚也摸不找头脑,只能轻声回道:“嘘,别紧张,看着就好。” 只见前方那三人正在说些什么,离得远了却是听不太清,只能看见一位没有头发的老者正盘膝打坐,以及一位身穿道袍的负剑道长站在一旁。 曹轻侯下马走近才发现路中间二人身份极为特殊,心头错愕不已,当即满脸堆笑道:“竟是惊来了天下四大令之一的金莲令与太武山掌门。金莲和尚、黄天师,这地儿,热,换个地儿打坐消遣可好?曹某人这还要赶路。” 帝君在天下设有四令,金莲令为四令之一,共有两人。 其一,为一代兵法家莲花先生柳阙,当年随秦武一同去往北域筑城。另一人,便是眼前打坐的和尚,人称莲花和尚。 莲花和尚一生从未出招,没人知道实力几许境界如何,故而在江湖中少有薄名。倒是在庙堂之上略有耳闻,也是因为向来慈悲不出手的缘故而备受帝君所诟病,金莲令从而也排名四令之末,曹轻侯也曾调侃这位和尚一生无趣。 莲花和尚身旁那道士,看其所背之剑刻有太武二字,能用此剑的必定是除了三山四寺之外的天下十大宗派之一太武山掌门黄伯奚了。 遇见这两人,曹轻侯不免有些发怵,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关系,竟然会一道出现。 黄伯奚莲花和尚还是那般一站一坐,不答话,也不挪移地方。 见二人没有动静,曹轻侯收住方才的笑容,困惑的问道:“真要拦曹某人南下之路?” 老僧姿势不改,缓缓开口:“拦与不拦,是贫僧说了算,贫僧在与不在,自是与曹施主无关。” 曹轻侯虽是剃了光头,却并非佛门子弟,三戒和尚也仅是一个名号罢了,此时遇到真和尚,这曹轻侯就有些懵了,莲花和尚一席话,也不知道这是要拦还是不拦。如果不拦,那在这待着干啥?二人之间也并无交情,不至于来相送吧,这要是拦,怎么也不出手?曹轻侯有些猜不透。 事情显然并不简单,曹轻侯便转身朝身后车队试探性的喊了句:“走!”却一直盯着莲花和尚,发现这莲花和尚与黄伯奚都没反应,便转身上马准备继续赶路。 感觉到马车晃动再继续前进,睡梦中的袁宿一阵呢喃道:“曹镖头朋友真多啊,都到这了还有朋友来相送。” 由于常年在百灵岛生活缘故,致使秦萧楚对于外部环境十分好奇,始终注视着那一僧一道。 就在秦萧楚这辆马车即将驶过那一僧一道时,莲花和尚忽然间身形消散,姿势不变又出现在车队最前方,一匹受惊的马扬起马蹄,马背上的镖师稍没注意手上缰绳一滑,被摔了个酿跄。 随着莲花和尚的瞬行,黄伯奚一跃而起飘向远处,既不拔剑也不言语。 曹轻侯隐约浮现出一丝怒色,低声道:“和尚,你拦还是不拦,给句痛快话。” 莲花和尚依旧不改平和的语气说道:“贫僧,终究是要拦的。” 恼羞成怒的曹轻侯暴喝一声:“那就别怪我曹某人不客气了!”自己可没那功夫在这里磨蹭,从见到莲花和尚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必定是会动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身为四令之一的金莲令在这里阻挡,难不成是帝君下令?曹轻侯也不愿去多想。 此时的曹轻侯体内气力爆棚,随后冒出白光的身体呈半蹲姿态,脸色怒气磅礴,背上突的生出一只白光幻化的白虎。在这山鬼转野道中,忽地听见白虎咆哮“吼”的一声,四周百鸟受惊扑打着翅膀四散而去。 突然又停止的马车对于袁宿而言似乎还要舒坦些,不用担心车轱辘磕磕碰碰还睡不安稳,苏长河早已拔剑在手护住秦萧楚青婵左右,秦萧楚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前方,奈何现在已经看不到任何情况,真实身份为秦家死士的镖师已经将这辆车围得水泄不通,刹那间气氛凝重。 面对曹轻侯的变化,莲花和尚保持着闭目打坐的姿势纹丝不动,只是身上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金光,默念着“哦弥陀佛。” 已入佛门境界的曹轻侯发出一阵低吼,紧握五指呈拳与背上白虎一道直接冲向还在打坐的莲花和尚,拳风刚劲背上白虎血口大开,怒喝道:“曹某人便以佛学杀僧人!” 曹轻侯的佛门境界与其他佛门武学不同,八神识具开的曹轻侯闯过幻境之后,入初禅境界便自修习得五禅白虎。这白虎现身,能为曹轻侯增强气力的同时还能进行聚气攻击,如今虽还没有二次入境到问佛境界,还不能使出最强的八禅白虎,但已经是曹轻侯的招牌绝学。 那一拳一虎迎上打坐老僧,”哐“的一声震得树叶尽落如雨下。 白光幻生而出的白虎犹如撞上铁壁般受疼,又是一声咆哮,只待再来。曹轻侯的状况也差不多,人说出拳越猛,拳越疼,特别是老僧那一层金光尤为厚实,就似铁拳撞上铜墙。 老僧寸步不移,曹轻侯面目狰狞,问道:“莲花和尚,曹某人知道你这一生从未出手,难不成今天在这拦着,也不打算出招了?” 老僧低声默念:“哦弥陀佛,”紧接着说道:“拦了,便是拦了,曹施主,尽管下手狠些。”犹如将世间一切抛至九霄天外。 曹轻侯对于黄伯奚有所忌惮,转眼看了过去,发现黄伯奚没有动手的意思,便大喝一声:“一禅白虎,饿虎扑食!”背上白虎眼睛冒出红光朝老僧人撞去,反观老僧人依旧不动分毫。 曹轻侯再喝一声:“二禅白虎,猛虎归山!”白虎身体白光加深,犹如浓云色。再看老僧,浑身金光已经转淡。 “三禅白虎,虎啸山林!”老僧一身金光消散不见,面无表情,方圆二十米以内的几颗大树已被拦腰折断,车队的马匹激烈挣扎似要脱缰,好在镖师劲力不俗,缰绳抓得稳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为不受波及,车队随即退后上百步。 “四禅白虎,虎踞!”随着四禅白虎喊出口,曹轻侯由于耗尽过多气力出现虚脱征兆已经先行颓废在地,面前老僧看起来也好受不到哪去,嘴角已经流淌出血迹,却挂着微笑。 远处一直作壁上观的黄伯奚眉头紧皱实在不忍再看,奈何不能出手相助,诚恳道:“曹轻侯,还望留我师弟全尸,他日我黄伯奚定当重礼拜谢,”但求能带回师弟肉身,好予厚葬。 瞥了一眼黄伯奚,曹轻侯嘲笑道:“怎么,黄天师不打算出手?尽等着收尸?” 黄伯奚不以为然。 硬生生接下四禅白虎的老僧不顾自己模样狼狈,语气平淡如初的称赞道:“曹施主,不愧位列秦家两位门神之一,这四禅白虎着实了得。” 感叹于老僧抗击打能力的曹轻侯以拳支撑在地,疑惑不解的问道:“莲花和尚,为何一心求死?” “因为活久了,是种罪过,更是种折磨。” 曹轻侯摇头晃脑听不明白,直接说道:“曹某人还有一禅,可还能接得住?” “曹施主,贫僧今日,便在你面前献一次丑。” 曹轻侯满脸自信,将体内最后的气机凝聚于背上白虎之中,白虎裂成为五,随后使出那招两年前悟出的第五禅,“五禅白虎,五虎飞天!” 五禅之后,并无第六禅。 望着五虎临近,老僧双手合十嘴中默念着口诀,随即一道巨大的佛像金光将全身罩住,与那万千寺庙所铸造的八珠佛祖雕像有些相似,因为这金身佛像,脖上挂有八珠佛果。 忽然间,莲花和尚朗声道:“贫僧俗名李懿,世人称莲花和尚,入我佛门已经七十八年,在世九十五年从未出手伤人,还望佛祖此法勿要伤人性命,愿来世再度皈依我佛,终生虔诚服侍佛祖。” 此言一出,四周寂静,只剩回声许久不散,也迎来天雷阵阵,一身破旧袈裟迎风肆意摆动。 朗朗乾坤之下,忽然乌云密布如黑夜来临,莲花和尚身上那金光佛像双手扬起,渐渐结成一道耀眼的佛印,从天而降砸向曹轻侯的第五禅。 !! 第十四章 豪气自朝天去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面对即将压顶的佛印曹轻侯面露苦色压力骤升,方才已经使出第五禅的白虎在半途中就因体内气劲不足而消失,此时全身遍布无力感,心想“难道这才出天脊城就要去见阎王了?”不禁一阵苦笑。 “轰轰轰”一连串的声响犹如地龙发威肆意妄为,曹轻侯毫无反击之力紧闭双眼倒身在地,一身衣裳已经破烂不堪生死不知。 已经退后的车队众人个个慌忙遮住双眼挡住耀眼金光的直射,有些经脉差些的已经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车队离的不够远,稍微没那么难受的镖师狼狈的托起倒在地上的镖师,拼命牵着马车撒开脚丫子又跑出一段距离。 车内秦萧楚感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席卷而来,犹如巨石压身胸闷难耐。 袁宿已被惊醒,不知是太困了还是其他缘故,一看外面天色不对,只是自言自语叹声一句:“唉,变天了,”又倒头睡下,只当那地龙声是打雷声。 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黄伯奚隐约感觉这道从天而降的佛印有大乘之像,暗忖道:“莫非师弟已经半步踏入大乘,已是半步大金刚境界?”既不敢小觑这道佛印带来的威力,又担心师弟安危便不敢退的太远,只是后退了二十余步,继而从背上飞出长剑,在身前独自结出太武山最强法阵太武阵以顾自身周全,随后单手持剑单手抚须于阵中望着脚下土壤地动山摇。 秦萧楚看这天际变幻,感受到到有股气息如滔天巨浪,已经不似巨石压身,巨石似乎已经入体,体内金莲一阵躁动。只会带来病痛的白灵体也隐约有些动静,短暂过后竟是感觉肚皮膨胀欲裂,难受间捂着肚子在马车内不断翻滚,犹如恶鬼附身。 哪里见过这般模样的公子,青婵看的心惊肉跳已是手忙脚乱,泪眼婆娑不知怎办,已顾不上外面乌云遮日天雷阵阵,便急忙打开车门喊上担任车夫的苏长河帮忙。 苏长河脸色焦急赶忙转头爬向车内,一刻不敢耽搁,用双手强行按在秦萧楚翻滚的肚皮上感受到其体内气力混乱。“难不成是这阵阵天雷引发了公子体内白灵体及金莲灵魄的感应?”以前也曾见过类似于这种场面,根据以往经验,此时若不采取些方法,怕是秦萧楚体内的气力将要把他全身经脉都给扯断。 这事容不得马虎,苏长河当即将自身气力平缓灌入秦萧楚体中,尽量让秦萧楚体内气力得到引导而平缓。好在秦萧楚体内气力不算太强,七神识已开的苏长河气力还是能降住一会儿,却仅是能降住一会儿。治病还得治根,此时外面佛门气劲如大海翻腾,还是要靠秦萧楚自己稳定体力的躁动。 苏长河神色焦急,对着正翻滚不停的秦萧楚喊道:“公子,试着打坐控制体内气力。” 秦萧楚意识还算清醒,当即忍着浑身疼痛起身打坐,但是完全不知该怎么去控制体内气力,之前打坐也只是能感应到这股气力而已,脸上表情已经因为疼痛而显得愈发狰狞。难道我就这般死在了这里?不,不行,不能回头,更不能死,”咬牙切齿想要依靠意志力来降服这体内的紊乱气力,却发现无从下手。 马车内数人不知所措,马车外一人声音大如洪钟:“车上小儿,我佛慈悲,就让贫僧这一世,在人世间最后做一件善事。” 身套金色佛像的莲花和尚李懿,冒着没有消停的阵阵天雷,还是那副驼背模样,一步一个深坑朝秦萧楚走来,地动山摇。 苏长河本是戒备老僧近身,但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这老僧的对手,也又不忍看着公子秦萧楚这般痛苦,权衡之下,便死马当活马医为李懿让开了道。 李懿面目慈祥,手掌按在秦萧楚不断痉挛的腹部,语气就似老友重逢般轻声寒暄:“金莲啊金莲,你可不能伤了人家。” 说来也神奇,方才还因为疼痛而浑身颤栗的秦萧楚片刻间就感觉体内已经不再那般痛苦,苏长河见状长呼一口气。 缓过神来额头尽是汗水的秦萧楚双膝跪地,感激道:“谢老神仙救命之恩。”虽不知道李懿该怎么称呼,但能在这山鬼转中引来这般动静,不是神仙是什么? “神仙?秦家小儿,贫僧只是一位修行的和尚,这般称呼可是不敢,贫僧方才只是与那金莲说了会儿话,顺手之劳的事儿,并没有做什么,等你以后明白怎么去与它们说上话便会好上许多,当然这还是得要看你的造化了。”李懿淡笑着说完,抬头看了看这变幻无常的天际,四周因为这场变故而寸草不生,远处横七竖八的散落着无数被连根拔起的树木。 李懿渐渐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对天打坐表情安详,默默的说道:“佛祖慈悲,贫僧此生功德已圆满了。”一丝微风吹过,卷起一身破烂袈裟,渐渐的,老僧没了气息。 黄伯奚一阵感怀,缓缓闭上双眼忍住眼泪深陷于故人离去的痛苦当中。 只见方才地龙天雷统统消散不见,这一节山鬼转野道回归最初的平静,却再也不能回归到之前的绿意葱葱。 而李懿身上罩着的巨大佛像渐渐散去,金光随即进入李懿体内。忽然间,那道金光上窜天际,带走了李懿肉身。 变化来的太快,黄伯奚还未来的及悲伤,急忙大喊道:“师弟!” 又不甘接受现实,望向天际自言自语:“难道连全尸都不愿给贫道留下?”当即飞身而起追随那抹光束而去。 天下能通天凌云之人只有那么几位,黄伯奚的名字没在其中。 看着老僧人从眼前消失又化为金光飞上天去,秦萧楚望着天空痴痴的说道:“这不是神仙是什么?”其余几人无不为之震惊。 从未见过高手出招的秦萧楚,见到的第一位高手是曹轻侯,此时还在昏迷。第二位李懿,已经化为金光飞天。这得是个怎样的天下?秦萧楚心中不禁打出个疑惑。 书中的字语,不过是后人的执笔,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何以断定? 躺倒在地的曹轻侯手指微抬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也在渐渐苏醒,只是伤势颇重连一身衣服也被刚才的佛印气力给震成与乞丐相仿的模样,苏长河大喜,赶忙前去搀扶。 靠着苏长河的支撑曹轻侯已经在秦萧楚马车内躺下,精神不振语气微弱的说道:”我没事,这李和尚玩的是哪一出?差点弄死我,咳咳。” 这话才说完曹轻侯又昏了过去,苏长河急忙再次检查一番发现并不严重才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只是纯粹的气力耗尽导致的虚脱,好生休息一会儿就该差不多好了。 好在这马车是为曹轻侯身材而选的加大号,不然怕是也挤不下。 突遭变故,秦萧楚没有慌乱,正自言自语说道:“曹大人不清醒,要是再碰上什么人物怕是就不知怎么办了。” 青婵惊魂未定却听了个清楚,谨战战兢兢的说道:“公子,要不我们退回天脊城,找个大夫给曹大人看看吧。” 已经检查了伤势的苏长河紧接着说道:“曹大人没事,过两三个时辰就该醒了。” 秦萧楚看了看昏迷的草曹轻侯,思考了一番才开口说道:“那就在原地休整,等曹大人醒了再走,如果退回天脊城,怕是要耽搁一段时间。毕竟此时已经相安无事,若是被天脊城里知道自己遇袭,指不定就是一阵鸡飞狗跳了。” 众人觉得此言在理,便点头应予。 若不是四周的树木全被连根拔起形成一片荒芜之势,谁又曾想到上一刻这里还犹如降下天劫。 商队老板袁宿不知何时已经在另一辆马车内醒了过来,看来做了个好梦,舒畅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迷糊着双眼看到四周这番景象的袁宿,又揉了揉眼睛发现没有看错,吃惊的说不出话。刚才梦里不是这样的啊,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掌声清脆脸颊生疼,发现不是在做梦。 眼神惊恐不停的打量着周围,又没看见曹轻侯,惊恐的喊道:“曹、曹镖头人呢?这、这是怎么了?” 望着醒来的袁宿,秦萧楚眼睛打转极力想解释些什么,但是不知从何开口,毕竟方才那一番景象他自己也是云里雾气,只有尴尬的回道:“那个,没事了。” 袁宿虽然不知道秦萧楚的身份,但能在天脊城有那么多的军士护着,想必也不是个小人物,故而毕恭毕敬笑强颜欢笑问道:“少爷,小的是金陵城走商的袁宿,那曹镖头人去哪了?”主管这几车货物安全的曹镖头不见了能不着急? 袁宿虽然对于秦萧楚的话不置可否,但能找到曹轻侯问个清楚倒要好些。 秦萧楚无奈之下指了指自己那辆马车:“袁老板,曹镖头在车里睡着了,不用担心,我们先在这等他醒了就动身。” 那袁宿赶忙一路小跑的冲了过去,见曹轻侯衣衫破烂浑身血迹躺在那一动不动,这还叫没事儿?打死他袁宿都不信啊。 这位对曹轻侯一路都不满,也不敢发作的袁宿立即痛不欲生哀嚎大哭了起来,悲惨哭道:“哎呀,曹镖头,这才刚出北域,你可不能有事啊,回金陵还有几千里路,你要是没了,这可怎么回去啊,呜呜呜。” 见到袁宿那副模样,青婵本想说曹镖头没事,但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在一旁偷笑着了。又余光看了看秦萧楚、苏长河的表情,那因为憋着笑的脸而显得略微有些畸形了,看来都觉得袁宿有些太过于依赖曹轻侯乐。 “公子和苏大哥还真是能忍”,青婵心想。 曹轻侯突的发出一阵怪叫,那即使是受伤的身体大概也忍受不了袁宿这番模样,人都给吓醒了,强忍着浑身伤痛喊道:“哭丧呢,我曹某人还没死呢,你离我远点,压着疼。” 这一动静吓得袁宿满脸惶恐本能的退后两步差点就瘫痪在地上,再一看,还真没死。 袁宿稳住双腿脸露兴奋之色,又想往前看个仔细,喜出望外的说道:“曹镖头,你没死啊,哎哟喂,还真是佛祖显灵佛祖保佑啊。” 曹轻侯此时倒有担心袁宿忍不住又趴在自己身上痛哭流涕,吃力的抬手制止道:“别过来,让我歇会儿。” 袁宿激动的双手合十,不停的走动拜谢各路菩萨佛祖,应声道:“好好,我不过去,谢佛祖谢佛祖啊。” 曹轻侯一阵伤怀,心想“真的得谢佛祖,刚才那一道佛印下来,怕是李和尚也去了吧?那道长呢?”一连串的疑问在心中冒出,但看到秦萧楚还在身侧,也就懒的去关心那么多。 等到袁宿稍微消停会儿秦萧楚才开口说道“袁老板,今晚就在这先歇会,明天再动身。” ,心已安的袁宿那股高兴劲儿依在,当即点头哈腰答应着:“是是,今晚就在这歇息,明天再走,明天再走,”又赶忙去一旁检查货物去了。 袁宿方才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秦萧楚频频点头的说道:“袁老板对曹大人还真是好。” 青婵可不这么认为,反驳道:“我看啊,他是怕这几车兽皮被人给抢了。” 两人相视无言,各自捂嘴偷笑,哪里像一对主仆。 良久过后,就连秦萧楚自己都不知道,竟又开了两神识,至此已是六神识。 !! 第十五章 神识初开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天脊城天脊寺住持玄济,在天脊城中寻得一位刚出生的婴儿,对婴儿父母说一句:“此儿与我佛有缘,待到两岁时,可送寺中修行。” 婴儿父母原本不同意,想了想九重观上的道士备受尊敬,多少人家孩子挤破脑袋都想拜那孔道长为师,可惜人家不收徒,在看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住持,现在的天脊寺虽然小,指不定以后就比那九重观还要厉害呢,夫妻俩一商量,便给应承了下来。 后来在天脊寺中,玄济为这小僧取法号“度厄”。 江湖中佛门为尊,高僧数不胜数,并不知名的莲花和尚李懿的仙逝,并未激起太多的涟漪,一生从未出招,最后那借的一招却是少有人知晓。 只是那几千里外的庙堂之上,有人说了一句:“一令换一子,可值?” 另一人答了一句:“那一令已是活弃子,整局无用,但这枚棋子若能走对路数,便能将军。” ------------------------------ 车队另找了一处树木丛生的地儿休息,一来可以不用过于张扬,二来,这种地儿也较为安静,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也听得清楚。车队正在周围休整,青婵独坐马车边缘双脚悬空,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秦萧楚在一旁使出孔道长所教的那套《九重虎象术》。 一招一式普通平常,远算不上虎虎生风,却是看的眼神痴迷,细声自言自语道:“公子真与以前不一样了。” 一套《九重虎象术》收招打完,秦萧楚忽然有些苦恼的躺在地上望着树缝间落日格外出神。青婵从马车上小跳了下来,递过一条毛巾为秦萧楚擦去汗迹,关心的问着:“公子,怎么了?” 秦萧楚一阵若有所思,懊恼的嘀咕着:“只是想起柳爷爷说过人活着最重要,孔道长也说过武学是立足之本,如果刚才曹大人真的出了点事,苏大哥这一路怕是也会吃力,早知道当初就该多向大哥请教武学上的诀窍。” 青婵愣了愣,这问题自己无法回答,只能无奈的摆弄着衣角,但心中猜想那位纨绔子弟秦御刀怕是也不会知道吧。 秦萧楚正百般惆怅,突然烦中生智,心想:“可以问问苏大哥啊。” 早已醒来的曹轻侯觉得有趣,已经在一侧看了许久,见秦萧楚正要起身,便说道,“二公子,刚才那套招式,乍看之下有些花拳绣腿,但最后那一收招感觉有些气势。” 秦萧楚脸上尽是狐疑,看向曹轻侯,问道:“收招?” 秦萧楚回想起孔道长的收招,原本就是落叶无痕,在收招时万物寂静,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继续问道:“曹大人,这收招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曹轻侯卖个关子嘿嘿一笑,说道:“这些招式对公子而言,只是有那强身健体之效,往大了说,大概也就有那么些巩固经脉的用处,刚才的收招,二公子就没发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倘若不信,大可再练一次。”早已发现二公子体内除了白灵体之外,还有金莲在侧,特别是李懿走后,二公子已经具备六神识,这一切的不可思议接二连三的出现,使得自己也忍不住注意起秦萧楚的一举一动。 秦萧楚有些将信将疑,但心中还是默念口诀决定再打了一遍《九重虎象术》,“双脚似飞蝶游离,前游三十二,后走二十四.......。”全神贯注在感知体内的气息变化,实际上也感觉不到什么变化,收招之后深呼一口气吐。 “没错,就是这最后一步,公子,真没发现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秦萧楚挠了挠脑袋,心虚的答道:“没有。” 曹轻侯觉得奇怪,心想“这套招式前面都是一些简单的推挪体术,这最后一步收招之后那一口浊气吐出,按理说该是有助于气力的吐故纳新才对,不应该啊。” 秦萧楚在一旁傻站着,这问也不知问啥,不问也不是。 曹轻侯觉得大概是出现在气力的问题之上,难不成秦萧楚的气力与常人不同?试探着说道:“公子,你试着聚气看看。” 秦萧楚瞬间头大,傻呵呵的笑着,果然是与聚气运气有关,尴尬一笑,回道:“啊,我不会啊。” “哈哈哈,不会啊,那就难怪了,不过这也好办,公子先坐下打坐,气沉丹田,试图感受到丹田中的东西,”曹轻侯忍着还在隐隐发痛的身体向秦萧楚走了过去,感觉找到了个好玩的东西。也不禁在想北域王秦符是怎么养的儿子,这么好的苗子连运气聚气都不会。 青婵苏长河也忍不住回头看着二公子,只有袁宿始终在守着他那几车兽皮,生怕一个不注意蹦出个山贼劫匪什么的就把兽皮给抢走了。 秦萧楚深呼一口气之后平稳呼吸,清晰的听见四周鸟鸣树叶沙沙的声音,已经进入空灵状态。早已从书中知道丹田所在,随即打坐感受着丹田,刚开始还觉得没发现什么,再后来只觉得那地方有一团浓云密布,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愈发教人前往查探。 曹轻侯在一旁补充说道:“试着进入丹田之中,引导丹田之气遍布全身,看看能到什么地方。” 秦萧楚一听,还得进入这浓云里面?怎么进?.....不禁有些愕然,但是觉得那团浓云还确实挺有趣,脑海莫名之间盘旋起了《九重虎象术》中的身形。 《九重虎象术》的身形动作灌入脑海中,秦萧楚突然眼前一片黑,感受到丹田处的异样!随后依靠神识拨开浓云,在浓云中有一朵发着耀眼金光的金莲。 强烈的光线刺来,秦萧楚不得不用手背遮在额头之上才能仔细看清,金莲旁边是一座冰窟,不远处还有一片极热的溶洞。秦萧楚试着通过神识去触摸最近的金莲,一股暖和的气息遍布全身,令精神也为之一振。再想去冰窟前看看,那刺骨的寒意压根不能近身。溶洞更是如此,还未走近,滔天的热浪就扑面而来,秦萧楚不禁有些诧异。 心想“看来就只有多看看金莲了,”此时也想起给予自己金莲的柳爷爷。 那位不知道受困“紫气东来”阁多久的柳阙最后的神情,画面挥之不去,只能以后不负其所盼之时能有勇气去为其上香。 秦萧楚脸无神色,一旁的曹轻侯也不说话。原本这些是习武之人从小就会的东西,公子居然一点不会。此时的秦萧楚在他看来,与十岁孩童无异。 感觉到金莲上金光腾腾,想起曹轻侯说的聚气,秦萧楚不知不觉伸出双手,舞出一个姿势。自己没感觉,但青婵已经惊住了,秦萧楚摊开的双手中间,浮现出一团金色与白色交织的微弱光芒。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随着“啊”的一声,神识丹田之中的秦萧楚突然一口淤血喷出,继而神识也回归了常态,痛苦的用手捂住腹部。 曹轻侯心想“竟然这么快就领悟到了精髓?”,按照他的设想,至少还得要大半个时辰才能这般模样。 并未涉猎武学的青婵吓的赶忙跑到身边蹲下,满怀担忧的喊道:“公子,怎么了。” 同为武夫的苏长河自然明白,便在一旁如是说道:“公子这是开了一重神识,每开一重神识都犹如洗髓换骨,只是会给身体带来些许的痛苦,青婵不必担心。” 听到苏大哥这般解释,青婵也就没那么担心,秦萧楚嘴角还流淌些许的血迹,却露出微微一笑,。 “看到了浓云,浓云里面有一朵金莲,还有一个冰窟,一座岩浆,曹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秦萧楚将丹田之中藏有的东西一五一十的说出。 “武学的根本,都是靠着丹田中那股浓云聚气,称之为气。任何的招式,都是从丹田出来,然后通过经脉,可以从人的身体各个地方施展出它的威力。就像我曹轻侯,独创白虎禅就是用的这股气,但是通过的经脉不同,效果便不同。经脉的薄弱不同、浓云的多少不同,招式的威力就不同。” “公子,你体内金莲,和浓云的气是一样的效果,只是那冰窟或是岩浆,其中有一个是白灵体,另一个就不知道了,如今天下白灵体少之甚少,所以并不清楚,还是要靠自己的琢磨。”曹轻侯一席话说完,有些羡慕秦萧楚,同时也满怀欣慰,秦萧楚不愧是秦家中兴支柱,常人体内能有一座灵体已经实属不易,秦萧楚体内竟有三座,虽然另一座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 曹轻侯这番话,令秦萧楚思考了一番,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但是否真的明白还有待商榷。 一开神识之后的秦萧楚感觉到体内涌动的气息,兴许是初次接触奇妙的丹田之境所带来的好奇,秦萧楚又打坐进入神识状态,感受体内气息贯穿经脉的过程,就像孩童有了有了新的木马玩物一般痴迷其中。 天下万物,以武立足,以身正道。 “苏长河,你在这好好守着二公子,曹某人去躺会儿,这身体啊,还是得要调理调理,李老和尚那招真的是,唉....,”曹轻侯对于秦萧楚是低下身段的恭敬姿态,然而对于其他人就没那么客气,在他看来,谁都可以死,唯独秦萧楚不能。 想起李懿那临死前的出招,曹轻侯此时还心有余悸。那根本不是入境的功力,似乎有些大乘之风。 好在李懿慈悲,不然自己怕是醒不过来了。 !! 第十六章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朝阳逐渐西落,丛林中的亮度越来越低。秦萧楚依旧处于打坐神游状态,已经四吐淤血的他脸色开始泛白。 每突破一神识,便会有一次换骨洗髓的肉体折磨,迄今为止已经全面开启四神识。由于体内金莲白灵体的缘故,直接跳过许多武人必经的修行问道的过程,用一日千里来形容毫不夸张。 就好比是幼-童花了一年时间学会走路,再花了一年学会跑步,而这人本就会跑会走,只是没走过、没跑过。等到六岁时,只用了一天就学会跑学会走,所以用神童来形容也是不合理的。 一旁的青婵苏长河看的胆颤心惊,但看到秦萧楚乐此不彼的模样,也着实不忍打断。 秦萧楚想起孔道长说自己已经四开神识,但是感觉体内气息还有地方可以突破,还有些经脉未曾有气力灌输,便执着于摸索之中。 直到曹轻侯一句“武学这个东西讲究循序渐进,急在一时只会有损元气,”才使得秦萧楚停止需要透支体力的神游状态。 夜末当头,四周寂静 按照原本的设想原宿的车队今夜会在三福口寻家客栈休息,但由于曹轻侯伤势的缘故一行人只能就地安营扎寨,仅有的两辆马车完全不够用,镖师们便分批次守夜,席地而睡。 秦萧楚与青婵共处一车,苏长河在车夫位上依靠门板,稀松着眼睛半睡半醒。 由于秦萧楚天性怕寒,青婵自小就会为公子暖床,此时自然也是按照惯例。青婵和衣而睡,将被褥捂的热乎,随后抽出身体,将被褥捂紧防止热气消散,秦萧楚对此早已适应,一股脑钻进被窝,但想到自己已经不再惧寒,冷不丁露出个苦笑,青婵转头来望,秦萧楚只能摇摇头加以掩饰。 二人虽说这般暖床的历史已经延续许久,但双方从不知什么男女之情,或许因为此次是两人首次睡在一起,车内气氛还是略显尴尬,彼此也不言语,各自尽量向车内两边靠近,中间莫名留出许多的空间。 夜色正浓突然四周发出飞鸟受惊扑哧的声音。 镖师们神情紧张,左顾右看首先将秦萧楚这辆马车围住,怕是有人来袭,瞬间那些睡着的没睡着的全都给惊醒了过来。 还未睡着的曹轻侯不禁有些苦恼,暗骂一声“又是谁来了?” 身形却毫不耽搁立即出现在秦萧楚马车前。 不远处出现一团逐渐逼近的黑色人影,曹轻侯出声询问道:“来者何人?”,曹轻侯八丈身材的背影被月光拉的修长。 其实这会儿也没有月光,都被树叶遮住,只有几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位莫名出现的人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 来者语气平淡的自报家门:“黄伯奚。” 竟是午后时分追着李懿那道光束远去的黄伯奚。 曹轻侯偌大的脑袋上不知觉当中流下汗滴,黄伯奚的实力他推测不出,但是能够断定不比莲花和尚李懿要低,自己此时又有伤未痊愈,心中忐忑不安,试探的问道:“道长,难不成要替莲花和尚报仇?” 想不明白黄伯奚为何去而复返?毕竟作为太武山掌门可是犯不着与朝堂翻脸。江湖低头朝堂是趋势与现状,且不说天下兵符数百万,但就各式武将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更何况帝君手上除了四令遍布天下各处外,御前几位看门的放在江湖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谓是棋子无数,天下制衡。 黄伯奚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怕是师弟李懿的离去令他心境不安,自顾自得说道:“贫道不为仇而来,师弟本就抱有必死决心,他这一去,是天命。”灯笼光线下的黄伯奚满面愁容,子午簪盘起的银发有些许被风吹得凌乱,一身道袍因为在树林中穿插被划破的缘故而尽显落魄。 这位近百岁的老头,此时哪里还有道家仙人的风范,哪里还像是太武山一代掌门。 曹轻侯在过招之中就已经清楚李懿是在求死,但依旧不明白黄伯奚为何再次返回的,但得到并非了为报仇的回应后,便稍作一丝放松,问道:“既然不为报仇,道长,可还有什么事未了?” 黄伯奚愁容不减,独自抬头高望夜空良久过后才缓缓回应道:“师弟既然是为了秦家小儿才遁入天门,这一命换的一命倘若这路上有所差池,即使我那师弟一生慈悲,怕是也不会甘心。曹轻侯,能否允许贫道送车内公子一程?” 这位被李懿比作观棋者的太武山掌门想明白了,天下人皆为棋子,生死不由己,都是命。 随着黄伯奚这话说出,曹轻侯紧绷着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了下来,虽不明白黄伯奚心中所想,但直觉使然,黄伯奚若想报仇早就动手了,便再次确定般的询问道:“此去金陵还有两千九百里地,黄天师当真要跟着?” 黄伯奚早已将路线规划好,脸色平淡如初:“贫道不随着去往金陵,中途会回太武山。” 太武山位于秦岭西南方向的贺风郡内,是当地最大的名门宗派,从北域去往金陵虽然必经秦岭,但并不需要经过贺风郡,怕是黄伯奚到了秦岭就回太武山了。 曹轻侯本就不喜那些朝堂之术的尔虞我诈,在朝堂之上有“傲骨”这个雅号之称,除去对待秦家之人,对于外人基本一副高傲姿态,也惹的许多仇怨,此时难得双拳示礼弯下腰朝黄伯奚恭敬的说道:“既然如此,有劳天师。” 黄伯奚不与曹轻侯过多的交谈,心中最是厌恶曹轻侯这类酒色和尚,便对着车队扫视一遍,正想找个地儿好生休息一番。 闻见动静的秦萧楚不顾青婵的阻拦,钻出暖好的被窝朝黄伯奚走去。 黄伯奚一阵诧异,端详着这位已经出现在跟前的天脊城秦家二公子:“你就不怕贫道动手取你性命?这可比贫道打坐炼气要来的简单。” 秦萧楚面无惧色,望向还未走远的曹轻侯,回答道:“道长如果要取晚辈性命,曹大人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望着这位与自己师弟的离去有直接关联的少年,黄伯奚忍不住凄惨一笑:“哈哈,好,好啊”,又疑惑丛生,接着问道:“秦家小儿,这么晚还不歇息,是谓何事?” 之前心中何曾不怕这位太武山掌门?由于突破四重神识脸色变得苍白的秦萧楚这才放心的弯腰作揖,恭敬道:“曹大人说您是太武山的掌门黄天师,晚辈秦萧楚,见过黄天师。”这才进入天脊口,就有人因为自己而死,这位本是与世无争的二公子,此时心中有些许的不安,他不想还没见到金陵的壮阔就死在途中。 黄伯奚心头升起百般滋味,意味深长的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际,又以单手轻抚长须之姿回道:“免了免了,天脊秦家礼数依在啊,不过秦家小儿,你今天能活着站在贫道面前,都是贫道那位师弟用命保下的,倘若不嫌麻烦,往后清明时分为他烧点佛门经书,他最好的就是这一口。对了,他叫李懿,此一生从未出手的出家人,这一出手啊,便去了天门,”话音刚落,黄伯奚如释重负般的轻叹一口气。 秦萧楚随着黄伯奚的目光看去,同样是一片漆黑的天际,两人却是怀着不同的心境,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场景,痴痴地回道:“此恩晚辈定当谨记。” 黄伯奚这位旁观者,时至今日,已然知道作为棋子的不甘心,自个嘀咕道:“这般最好,不过,秦家小儿,你此去金陵,贫道也从李懿师弟那知道些境况,命大命小,谁也不能掌控,都得靠自己。” 秦萧楚谨慎打量着这位道家掌门,见其脸色无异,为求解应证书中所说太武山的种种,便轻声问道:“天师,太武山上当真是有书上所说百鹤齐飞的的画面?有灵气极佳的修行高山?” 黄伯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就为这事?” 秦萧楚点了点头。 “九霄灵气遍布天下名山高峰,哪家道观没有灵气之地?白鹤盘旋皆因灵气而来,若是能够活着到了金陵,以后有空也可去贫道的太武山上看看,虽然和三山四寺不可比,却也比北域的九重观要好上一些。” 秦萧楚应证了事实,却也闻言一惊,当即反问道:“天师竟然知道九重观?” “这孔睿嘛,可惜咯,人家的家事贫道也不可妄言。” 黄伯奚继续抬头望天,漠然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早还得赶路,贫道这身子骨可要受不了了。” 语毕,这位道长便找了处空地打坐就这般休息去了,并不给秦萧楚追问的机会。 看着不远处自顾自休息的黄伯奚,秦萧楚疑惑不解,一刹那充满了对于前路的迷茫,木讷的站在原地望着远处,望不出个所以然。 夜色冰凉担心公子受寒,青婵手持轻裘走来,不等秦萧楚回话便直接披在其肩上,温声说道:“公子,夜晚天气凉,披件衣裳。” 秦萧楚微微一笑,那一份茫然暂且被轻轻放下。 突然间狂风大作寒风来袭,树叶颤抖的更加厉害。二人不得不缩紧脖子打着冷颤快步向马车方向走去,苏长河表情严肃的盯着四周,想起自己初进北域之时就曾在山鬼转的夜间遇到过这种妖风,随着妖风而来的,还有许多身穿白衣披散着秀发的年轻女子飘在空中与女鬼一般,这群女子也不锁喉夺命,只是一闪而过也是瘆人。 然而此时却没有看到有那些女子的身影,不觉警戒了几分。 一位女性老者阴哑的声音在树林中传出,道:“当真是秦武之孙秦萧楚?” 闻声警惕,曹轻侯、苏长河以及才坐下的黄伯奚已经围在秦萧楚身旁,一个个四处打量找寻声音来源,一个个脸色不悦。 袁宿战战兢兢身体颤抖的厉害与青婵一道被曹轻侯护在身后,已经在不停的再念菩萨保佑,看来是给吓的不行,一直默念道:“曹大人,这地儿真不能过夜,我们赶夜路吧。” 他之前行商从不会在这荒蛮的山鬼转中过夜,都是趁着白天穿过去,商道有句老话说得好“夜不走山路也不宿山路”,袁宿哪里见过这般景象,之前只关注到曹轻侯的伤势,也是忘了这句老话,此时想来,只当是古人诚不欺我,我辈愚自讨苦。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众人很是烦躁,一整天就没消停过,到了晚上不曾想还有人来打搅美梦。 那阵声音传来也没人愿意回话,都想着揪出这个夜间骇人的声音好痛扁一顿,虽然曹轻侯还未痊愈,好在还有个黄伯奚。苏长河毕竟是贴身亲卫不离秦萧楚左右。 那阴冷的老者声音又冒了出来:“老身再问一句,可当真是秦武之孙?” 秦萧楚不愿龟缩在后,在旁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孤身冷不丁的走出人群四处张望,心怀莫大的勇气问道:“晚辈正是秦武之孙秦萧楚。” “公子!”苏长河怎能放心,赶忙跟上前去。 “秦萧楚?好小子,哈哈哈。”老者大笑。 黄伯奚盯着四周空气怒斥:“休要装神弄鬼。” !! 第十七章 山鬼转上山鬼宗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四下陷入空气似凝固了一般的寂静,秦萧楚举目四望,望不出个一二三,心中正发怵。 装神弄鬼之人似乎不甘寂寞,引的四周树枝传来阵阵异响,众人皆转头看去。 霎那间,许多身穿白衣的女子披散着秀发在各树杈背后探出一张张秀丽的脸,毫不隐讳的各自调整姿势。 有坐着、靠着、站着,神情自若,时不时相互交头接耳,不喜不笑,甚是吓人,却唯独没有男性。一个个姿色都不差,但方才那老迈的声音绝非出自这群年轻女子之口。 秦萧楚视线一收,往近了看这群女子,发现她们脸上都淡抹着天脊城与玉门郡盛产的北含胭脂,看来都是北域玉门郡中人。 北方的胭脂讲究一个淡,只在脸上轻微的涂上一层稍加点缀,更能体现原始的面貌。 对于北域而言,用得上胭脂的女子,几乎都是天生丽质。 中原人口基数庞大,对外来事务都展现出极强的包容性,中原及南方的胭脂涂抹风格可谓是淡雅浓厚妩媚皆相宜。倘若不是在此时此刻的此地,见到此景,很难把这群女子与女鬼联系在一起。 青婵袁宿等人早已吓的魂不守舍,以曹轻侯庞大的身躯作掩护,乖乖的躲在身后。这般也好,不拖后腿。 自打见到这群女子起,苏长河就已明了,心中也稍显放松了些,这群女子正是之前在这山鬼转野道上碰见的那群女子,只知道她们并不伤人,却不知这次出现在这又是为何。 曹轻侯不顾身体大伤未愈,背上白虎一促即发,黄伯奚握剑在手,一副大敌当头的模样。 独自在前的秦萧楚面不改色,黄伯奚只说这位北域的二公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树上女子不动,树下几人不出手。 一位满头银发的婆婆持着拐杖,迎着镖师的灯笼透射出的亮光,从漆黑的丛林深处中缓慢走来,一路自嘲般说道:“装神弄鬼?老身大半辈子都待在这破地方,装神弄鬼也不是一时半会了。” 秦萧楚紧盯这位太婆,别说是自己十八年没出过白灵岛,即使是太武山掌门黄伯奚也不认识这人,二人眼睛对视,唯有摇头表示不知来者是谁。 曹轻侯一头雾水,加之这稍显压抑的环境作怪,忍不住大声喝道:“疯言疯语,好生说话不然别怪曹某人下手重。” 这一大喝,背后袁宿与青婵倒是有了些胆色,悄悄露出脑袋看着前方的情况。 老者毫不理会曹轻侯,正面看着秦萧楚,自言自语道:“秦武啊秦武,你从去了北域,半步都不踏进山鬼转,难道是知道老身在等你?” 秦萧楚眉头微皱,问道:“您认识我爷爷?” 提起秦武令曹轻侯措手不及,不禁仔细打量了这位老者,左手负背右手持拐,双眼微眯老态龙钟,怕是年事已高。 老者视线从秦萧楚身上收回,不再看任何人,也不搭理谁,就像空巢老人般自言自语:“别说你们不知道老身是谁只怕再过些年,老身也会忘了自己是谁。” 树下众人疑惑更深。 树上女子中,有人冒出一句洪亮且夹杂着愤怒的女声,直指秦萧楚:“太婆最想杀的人就是你爷爷,既然他已经死了,那就只能杀你!” 话音刚落,一道刀光出现,一女子跳跃而起单手持匕,无视其他人的存在,直接冲向秦萧楚。夜色当空时,灯笼透出的光线犹为闪耀,更能看清这位女子脸廓的精致,估摸着得有个二十五六。 秦萧楚反应极快,袖手下挥脚步连连后退三步,苏长河一个大踏步迎上前去,一退一进之下,为秦萧楚留下一片安全的区域。 苏长河拔剑挡在秦萧楚身前,剑刃挥出一道轮廓,撞上迎面而来的匕首,随即剑刃一转,卸去匕首之力,实为巧劲。 持匕女子被剑刃一带,身形酿跄后退四五步,苏长河自己也随着撞击的惯性跌跌撞撞后退半步有余,也不恋战,只是死死护在秦萧楚身前。 刹那间的剑光火石,吃亏的持匕女子心有不服,正调整好姿态欲求再战。 持拐老者眼睛微闭,轻声喊道:“云儿。” 被称为云儿的女子闻声当即止住动作,脸色懊恼的瞪着对面苏长河,鼻息不屑的哼了一声,心有不甘的退回到老者身后。 曹轻侯走前一步也挡在秦萧楚身前,顿时聚气猛涨,目光犀利缓缓说道:“说,你到底是谁,不然别怪曹某人手下不留情,”倘若这老者一个不答应,曹轻侯定会顾不得自己身体还未痊愈就会直接要了这位老者的性命。 曹轻侯是庙堂之上出了名的疯狗,即使是金陵孙家的那位四方圣对其也是能忍则忍,好在曹轻侯虽然在庙堂之上略显跋扈,却也知道些许的分寸,始终没有惹得那位孙圣人动怒。 曹轻侯自己也心知肚明,除了金陵秦家家主,从不曾低头服过谁,也不曾畏惧怕过谁,即便栖身于金陵秦家地位亦是超然。 老者闭眼陷入沉思并不说话,树枝上的女子一改之前淡然的模样,接二连三的下树掏出匕首,严阵以待。 因担心曹轻侯身体有恙,黄伯奚缓步走上前来,并不看这位庙堂傲骨一眼,随即默念口诀,太武剑脱停滞空中,面朝持拐老者,自报家门道:“贫道太武山黄伯奚。” 众人自然知道这等架势下一步是要干嘛,黄伯奚又问剑来了。 “老身与秦家的事,容不得你这外人插手!”老者有些气愤,直接扛起拐杖,如暮色不甘落幕。 二人再无废话,太武剑撞击拐杖,黄伯奚内力着实更为浑厚,仅仅一撞,黄伯奚后退三步,老者连续后退十步,不得不用拐杖钉在地面延缓后冲惯性,随后双手扶拐喘着粗气。 一招之下高低立判,黄伯奚收剑抚须坦然自若,不进一步赶尽杀绝。 曹轻侯心有余悸,好在这位老道没有丧心病狂为那位和尚复仇,不然只怕是回不去金陵了。 秦萧楚被这一招所吸引,惊叹于这位老道长的出招不像之前那位老和尚的天崩地裂,更似故意收敛气机,在攻与收之间游刃有余。只道是前人篆书不弄虚作假,太武山人着实非同凡响。 一招落败的老者闭目不语,那群持匕女子却不罢休,立即挡在老者身前,个个狠张怒目,对其余每个人都满怀敌意。 不知是因为实力悬殊或是顿悟到什么,老者泄气般的说道:“罢了,黄土已经埋上老身的脖子了,留着这口气下了黄泉再找秦武算账,云儿,我们撤。”说完便缓缓转身,朝背后走去 曹轻侯背上突生白虎气势凌人跃至已经转身的老者身前,愤怒道:“既然来了还想走?没那么好的事,我曹轻侯可不答应!” 黄伯奚不发表任何意见,保持着持剑抚须的仙人模样。 秦萧楚于心不忍却不知如何开口,却紧盯这位老者,想要找回忆中寻些蛛丝马迹。 被惹怒的女子们下一秒便将曹轻侯围住,刀剑喑哑一触即发。 曹轻侯毫不畏惧,隐约可见背上白虎。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试探性的轻声开口道:“可是蔡萦?”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突然抛出这个问题的秦萧楚。 秦萧楚目光如炬,不动声色,静待回答。 “蔡萦?”仙人模样的黄伯奚不禁眉头微皱陷入不停思索中,似那仙人也有忧愁。 老者狐疑尽显,既惊讶又不解,问道:“嗯?秦武孙儿,怎知老身?“ 作为少壮派的曹轻侯苏长河,对这名字没有印象,更不知秦萧楚为何念出这个名字。 已经躲在镖师身后的袁宿闻言一惊,眼睛左右急转做思考状,突然探出脑袋壮着胆子插了一句:“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以前在茶馆听几位商铺老板说到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几十年前从南疆出来的高手,想不到现在居然是这般模样了,啧啧,这岁月还真的是不饶人啊。” 老者怒目一瞪,袁宿被吓一跳又缩回脑袋,知道自己心直口快说错了话,乖乖的闭嘴。 黄伯奚仔细一琢磨之后接着说道:“传言说当年秦武前往北域筑城途径这密云高原被一群黑衣人设伏,是一位女子领着百位苗疆异士拦住黑衣人,秦武才得以逃出生天,后来那名女子生死不明最后不了了之了,当时都说是秦武捡了一条命,这位女子,就是你蔡萦?” 身份被识破的老者发出一阵惨笑,犹如人之将死的哀嚎道:“是不是老身都并无大碍,既然秦武已经死了,什么都没关系了,哈哈哈。” 问题得到证实的秦萧楚心中释然,说道:“柳爷爷曾与晚辈谈及过,他说秦武爷爷这一生不亏欠任何人的,除了一位叫蔡萦的女子。” “柳爷爷?可是金莲令柳阙?”黄伯奚问向秦萧楚,后者点了点头。 蔡萦面部轻微颤抖,神情凄惨,或许因为秦武还曾记得自己,痴痴地说道:“这又有何用?他命老身此生不得踏入北域半步,老身便不入北域半步。如今老身已经这般模样....。” “你若执意要杀老身动手便是,但还请放过这群女子,云儿,你们也勿要寻仇,老身走后,你们也都散了,”语气毫不畏惧,捎带一丝解脱。 被称为云儿的女子脸色焦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不甘心山鬼宗宗主就这般将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只是轻声道:“太婆!” 本名为叶萱云的云儿,想起自己此生遭遇,自己本是天脊城内叶家三千金,七年前,因一位牧民看中她家族产业,千方百计创造偶遇邂逅制造相遇,一来二去,年少懵懂的自己将那归其为缘,即使家族百般阻挠还是坚持私定终身。 然而牧民与自己成亲之后,耗费叶家资产整日流连于各个烟花柳巷之间,本性暴露无疑,且不说那牧民朝三暮四,邻舍闲言风语可不少,而到那时自己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钟爱的人竟是这般不堪。 叶家家主嫌牧民为家族抹黑,一怒之下将其赶出叶家,自己无力改变一切现状准备用三尺白绫结束这一生,恰巧被山鬼宗在天脊城的细作所发现才救下一命。 对于自己而言,本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当得知山鬼宗内女子都有这般遭遇时,便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归宿。在山鬼宗内,自己师从太婆,习得一手杀人术,当亲手将白刃刺进牧民的胸膛时,看着这位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像狗一样祈求般的眼神,自己才知道这确实是缘,是孽缘。 白刃拔出后,头也不回的回到山鬼宗,即使那牧民渐渐没了呼吸。 ........ 早期的山鬼宗并没有名字,山鬼转野道也不叫山鬼转野道。正是这群以复仇惩戒为目的的女子经常在夜间出没,遇见负心者便夺命锁魂,便被往来游民称为山鬼打转,后来,山鬼宗这个名字渐渐流传在北域玉门郡两地之间。 那位素未谋面的爷爷一直是秦萧楚心中的谜团,但就事论事来讲,秦萧楚更关心眼下,出声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又为何要取我性命?” 被问中命脉的老者惨淡一笑道:“他误老身年华,老身不杀他子孙难解心头恨!山鬼宗的宗义,便是杀尽天下负心人。” 老者话匣子被打开,眼神痴迷,缓缓诉说:“老身明白,秦武要做那万古臣,只怪老身当年仰慕他号令麾下千军万马时的意气风发。那年在南疆,他高坐披甲战马,一身雕翎铠甲,与茫茫人群中望着老身许久,老身只把这一眼做缘,便不顾其反对,执意千里追随。一切都是老身自找的,不怨别人。”蔡萦道出这席话后,似乎想明白了,表情一阵轻松,双手颤巍巍扶着拐杖准备离去。 柳阙从未对自己说的详细,按照柳阙所描述,自己那位任首任北域王的爷爷或许未对任何人说过此事,秦萧楚不禁怜悯这位太婆,轻声问道:“那你为何不去寻他?” 蔡萦止住脚步,黯然神伤沉默许久后才缓缓说道:”他曾夸我懂事。” 秦萧楚心中已然明了,眼前这位太婆心系爷爷,又不得诉说,痴情多年耽搁一世年华,欲求无果后只能以复仇之名解恨。 太武山掌门遇到如此情况也是一头雾水,道:“秦武不来找你,你又不去寻他,又何苦蹉跎了这几十年?唉,这事啊,贫道是不懂啊。” 远处的青婵小声嘀咕着:“这不就是怄气嘛。” 一侧的袁宿听了个清楚,认真点头表示认可。 “不管如何,只要我曹轻侯还在,这秦家的任何人你都动不得,这次就作罢,你走吧。”曹轻侯了解来龙去脉之后也不愿过多纠缠,即使身旁这些女子个个手中都沾有人命,但这事可不归他管。 “我们天脊秦家人,从不曾出过北域半步,爷爷他不曾踏出北域半步想必也是有苦衷的,蔡婆婆,往事已随风,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秦萧楚忍不住想要安慰这位太婆。 蔡萦只当曹轻侯的话随北风一道飘走,毫不理会,只是转头反问秦萧楚:“那你这趟出北域南下又是为何?” 秦萧楚未曾料到太婆会来此反问,抬头望向漆黑天际,答非所问道:“都是身不由己,”同时也在问自己,是为了什么? 这位藏身山鬼转野道几十年的老者轻轻摇头不去刨根究底,世间苦恼多,难理,难解,难结。 同为女子的青婵于心不忍,鼓着勇气出声说道:“或许,秦爷爷心中有你。” “你这小姑娘看事还看的挺透彻,我也觉得是这般道理,不然秦城主不会说亏欠二字的。”袁宿一阵附和。 “哈哈哈哈,”直到此时,才将那份相思与仇恨轻轻放下的蔡萦发出一阵大笑,头也不回带着那群女子走远。 众人都从中听到有撕心裂肺的声音。 只道是不寻不觅,冷冷清清,悲悲惨惨戚戚。 !! 第十八章 背竹篓的贩剑少年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三福镇隶属于玉门郡,处于通往北域天脊城的三福口旁,镇上居民大部分都是恶灵族出现时南下的北域游民。 民风同北域一般彪悍,习俗也相差无几,难能可贵的是三福镇乃至玉门郡,普遍能见到中原地区难以找到的三奶酒。 三福镇位于密云高原以南,四季分明,镇上建筑大多还保留着北域原有的风格,低矮木制阁楼,以牛皮布料制顶,只有少数土著居民住着传统延续下来的青砖瓦顶房。 不似如今的天脊城在秦武的筑城之下明显带有中原色彩。虽然没有辽阔的草原游牧,但不得不说三福镇才是拥有最纯粹的北域元素的地方。 一条石板路贯穿整座三福镇,随处可见白发老叟在街边屋檐下做着女红或是享受阳光,壮年及孩童却极为少见,这座小镇因此稍缺朝气。 一切源于从北域南下的游民中,年轻的都去往了更为繁华的玉门郡中打拼,大多数老弱病残倒是懒得折腾便选择在三福镇上扎根。随着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即使有筑城之人秦武一脉独据天脊城镇守,但恶灵族的残暴在游民心中日益加重,导致很少有重新回到北域的居民,但是前往玉门郡的倒是逐渐增多。 “卖剑了卖剑了,镇西边铁匠老李家刚出炉的剑,六十两一把,一把六十两,不快不要钱,不快不要钱了啊,”祥和的三福镇时常浮出这稚嫩的贩剑声音。一位约莫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孩童背着个大竹篓,竹篓内竖着几柄用干草套装起的铁剑。 那些自小习武后来去往外地修行的少年,在所谓锦衣还乡时,倘若碰见这贩剑少年都会掏出钱袋子买上一把悬挂在腰间,即使是钱袋紧张的也会咬咬牙拉着这贩剑少年在一旁小声问道“有没有便宜点的?”利剑配以玉佩饰件的装扮也算是风度翩翩的君子,有利于加大遇见女侠倾心的几率,谁不求那愿有侠侣在侧潇洒共走天下? 剑道侠客相逢一言不合更是直接问剑,在相差无几的境界上,剑的锋利与否直接决定最后你是低头还是昂首或是撒开脚丫子死命的逃走。 镇西边铁匠的剑,虽无奇铁神矿充斥其中,造型也平淡无奇,但用料厚实,剑刃锋利无比镇上人人皆知,说不上削铁如泥,却也能轻易砍个三寸厚的木头。公道的价格致使老李家的剑在三福镇的习武人中非常受欢迎,镇上都得夸一句“老李打铁功夫好,铸剑更是了不得,”还给本没有名字的剑取了个李记三福剑的名字,铁匠老李也乐的接受。 凭着铸剑的营生,铁匠李家也不算是个小户人家。 此时三福镇大部分孩童无非已经去到玉门郡的武苑炼气习武,或是在本地私塾埋头苦背,再不济的正在田间劳作商行看铺,小一点的二三成群满街撒欢,所以镇上孩童少见,也凸显出这位贩剑少年的别具一格。 此少年粗布条将头发扎起,肤色因为常年走街串巷而晒的黝黑,两只大眼睛却十分灵秀。 说起这位贩剑少年,街坊居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镇西边铁匠老李家独子自打学会走路起就对自家铸造的剑异常喜欢,不似同时期其他孩童几乎都光着脚丫子到处嬉戏玩耍,他独爱抱着铁剑,一坐就是一下午。 铁匠老李顺势而为,让这位独子试试去走街串巷卖剑,李家铁匠铺本就只在三福镇上方圆几里内略有威名。但此地毕竟是去往北域的必经之路,往来旅客居多,走街串巷的方式还有助于提高些营收。 老李最初心中还隐约有些担忧,担忧这位独子对于剑怀有爱之惜之的情怀而不舍去卖,奇怪的是这独子虽然爱剑,但买卖之事无半分顾忌,每天最不济也能卖个两三把。 早期曾有街坊多次对铁匠老李提起,为何不将此子送往那些剑道名门宗派去锻炼一番,每次铁匠老李只是淡淡回应一句:“我家小辞啊虽然喜欢剑,但不喜欢摆弄,整天抱着就知足了,留在我身边学铸剑就好了,以后啊,说不定还能卖到玉门郡去咧。” 这三福镇往来旅客也没个人说过这贩剑少年根骨清奇,每每至此,对于爱剑如痴如醉的李家独子,街坊们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小辞啊,这剑啥时候卖到玉门郡去啊,你都在镇上卖了几年了,怕是没人会要咯,”街旁一位正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老大爷打趣的说道。 全名为李辞的贩剑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与黝黑的皮肤形成极大反差,回应道:“嘿嘿,庞大爷,再过几年等我把爹爹铸剑技艺学好了就去,赚了钱给你买上好的三奶酒喝。” 被称为庞大爷的老太爷回以哈哈大笑,露出一口稀稀落落的黑黄残齿。 此时正是北域恶灵族打秋风的不太平时期,几乎没有中原地区北上的旅客,李辞出门时竹篓里背着四把剑,这都把大半个三福镇逛了一遍,背上还是四把。 或许知道是淡季来了,生意惨淡的少年也不苦恼,端坐在街边小憩。 依次将四柄剑挨个小心翼翼的轻放在腿上仔细琢磨,如同对待易碎的镜子一般,每逢无客时,少年都爱这般折腾。 正好临近正午,贩剑少年准备起身回家吃饭。 远处一行车队出现在镇北,似乎从山鬼转野道那边的北域而来,李辞赶忙收拾一番,背起铁剑站着注目而望,预见生意来了也就不再叫卖。 年纪大点的镇民懒懒洋洋依旧晒着太阳不闻不问,如同这座缺少生气的小镇一般风雨无惧,但镇上本就少见的孩童,在撞见有客从远处来时总是表现得兴奋,一个个拉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这冷清如暮色西下的三福镇上对他们来说总算有了些新鲜。 也着实是因为车队来的过于壮观,七辆马车,二十多位持刀镖师,个个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那叫一个阔气。 江湖儿郎追求的无非就是修道飞升仗剑天涯、香车美女锦衣大马、庙堂之上能有一席之地、那腰缠万贯做个富甲一方的商人也是极佳。 而这车队显然满足了第一点第二点和第四点,因为中间那辆马车探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正好奇的四处张望。街道两旁零零散散的几位孩童交头接耳,并不认为车内只有一位大姐姐,都在猜想车内另一位就算不是仗剑天涯的侠士,也是红尘一路潇洒的公子,这种男阔女美搭配的仗势见得多了,只是秋季在望,这般阵仗在镇上几乎绝迹。 “比上回的那位大姐姐要好看一些。” “也不知道车内的公子是不是还要英俊,爹爹说了,以后能够坐马车在镇上逛一圈,会很长脸的。” 几位孩童叽叽喳喳小声说道。 三福镇地处大陆之北,虽然没有风沙漫天却也是黄土遍地,少有马车上那似清水芙蓉般的女子,倘若在往来此地的旅客中发现长相姣好的女子,便能极大的吸引这座小镇的目光。 附近居民此时不禁看的出神 曹轻侯独自跨马在车队之前。 马车内车窗板微开,青婵弹出窗外满脸兴奋道:“公子,这就是三福镇啊,”秦萧楚呆坐在车内,因青婵高兴而高兴,一言不发附以呵呵傻笑。 三福镇的建筑风格与天脊城筑成之前几乎无差,青婵见过,睹物思怀,将脑袋缩回车内。 秦萧楚侧目望去,亲切的问道:“怎么了?” 青婵强扯笑脸,答道:“阳光好大。” 秦萧楚掀开一寸车窗板,阳光确实很大。 李辞则始终看着那位独骑在前身高九尺的光头巨汉,在他身后,一群公子已经缓步朝他走来。 那一群公子哥个个手持折扇,那折扇用料极其讲究,折扇四周用翎羽配象牙以玛瑙玉为吊坠收尾,有点儿眼界的都知道是富家儿郎。 领头的一位公子神态浮夸趾高气昂拍打着折扇,随着身形走动还传来玉佩撞击声,可见身上不仅挂有一枚玉佩,而其他公子哥则没有这般奢侈。 “李辞,本公子看中你背上的剑了,诺,这一百两银子给你,剑给我,”带头的公子轻拍了拍正在看着车队的李辞轻浮的说道,随后便掏出一个钱袋子,背后那群公子眼神轻佻正看着热闹。 李辞受惊,回头看了看。 这人他认识,是镇守大人家的大公子王靖州,也是当地一大纨绔子弟,常与镇上几位富家公子结伴出游,见到哪家姑娘好看便想着纳为小妾,少数姑娘迫于淫威之下只能答应以求息事宁人。 好在后来有些贞烈女子宁死不从开创了先河,王公子才收敛了许多,若是闹出人命王靖州可担待不起,其虽然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一二,但家中妻妾早已成群。 想起王靖州的斑斑劣迹,从未得罪过这位主儿的李辞心中有些发慌。 惊恐的说道:“王,王公子,您不是在玉门郡习武嘛,怎么回来了。” 铁匠李家虽然也算是半个大户人家,但毕竟只是个铁匠,老李常与自己说,不可得罪权贵能忍则忍,李辞此时满怀忐忑不安,每把剑材料钱就要三十两,一把剑也就赚三十两银子,还都是老李幸苦锤炼铸出来的,这一百两银子怎么得也买不了四把啊。 王靖州随性的说道:“这不是临近开年了,武苑都已休假,本公子这才回来,你这剑卖不卖了?” 李辞不禁心中叫苦不迭,当年这王公子去往玉门郡上习武,镇上居民都拍手欢送。不是因为他有多高尚,反而是因为这纨绔子弟远离三福镇之后那些富甲子弟也安分了许多,这次一回来,三福镇上又得鸡犬不宁各家闺女怕是都藏于深闺不敢出门了。 “王公子,这剑一把得要六十两呢,您那一金我这最多只能卖两把,”李辞小声的说着,生怕一个不高兴王公子就腾起怒气,在这三福镇上被王公子揍过的人可不在少数。 “李辞啊,本公子也没办法啊,自从回了三福镇之后,我那爹管的就严了,这趟出来也就给了本公子一百两银子过活,你看我们兄弟四个总不能分两把剑吧,那样,可是会出事的,”王靖州拍了拍折扇,指了指身后三位富家子弟阴阳怪气的说道。 自从去了玉门郡,他那镇守父亲在管教这一块确实严了起来,说是怕在玉门郡中还是这般随心所欲兴风作浪。 李辞此时也不知王靖州这话是真是假,再看他身后那几位富家子弟,也不像是四把剑都买不起的主,即使如此,也不敢顶嘴反驳,只能声细如蚊般说道:“这一百两确实是买不了四把剑的嘛,”自己贩剑多年,以前见着这群纨绔都是掉头就走,也不曾遇到这般无赖的买家,小声嘀咕完便想着赶紧溜走,谁知这位镇上第一纨绔一个大跨步挡在了身前。 李辞苦不堪言。 王靖州走近李辞,脸色瞬息一变,用折扇挡在耳边悄悄的说道:“李辞,本公子这一百两银子可以送给你,不过今晚你得把你家隔壁的雪悦姑娘约到福气楼给本公子接风,本公子可是知道她最听你的话了,怎样?本公子也请你吃酒。” 贩剑少年李辞知道王公子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死性不改故伎重施,以前可没少用这伎俩糟蹋姑娘,不曾想这回居然盯上了与自己同岁的雪悦,心中暗骂一句牲口,此时完全不加思考,脱口而出道:“我不能喝酒。” 街边一位老太爷正晒着太阳,目睹王靖州一群纨绔围着李辞,实在看不下去老实的李辞这般受欺负,语气深长的说道:“靖州啊,不要为难小辞,让他走吧。” 王靖州不满的撇过头去回了一句:“大爷,这事和你有啥干系,一边待着去,”随后瞪着眼睛转头对李辞小声威胁道:“小子,别不知好歹。” 大爷正纳闷,本想着王靖州在去过北方霸道武学执牛耳者的武苑后心性能有所改观,岂料愈加跋扈。 王公子给出这般回答,大爷只能作罢摇了摇头,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位在武苑习武的后生折腾。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九章 一剑五十两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边陲小镇的三福镇,李辞并不害怕王靖州之流的威胁,他家老李不只是说过不可得罪权贵,倘若是遇到实在不能忍的事了,可以拔剑吓唬吓唬。但此时李辞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王靖州出自玉门郡的武苑。 本打算做那车队的生意,不曾想被王靖州给搅黄了,也不知道那车队会不会在三福镇过夜,奈何此时自己不能抽身,李辞隐约有些动怒的看着王靖州。 王靖州直接无视李辞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今晚福气楼,本公子等你,如果雪悦没来,你就准备断一条腿,哈哈哈。” 王靖州说完,摇了摇折扇,猖狂的笑声伴随着玉佩撞击声渐渐走远。 “那雪悦啊,长得真叫一个水灵,”一位富家公子说道。 “那可不,本公子眼光能差?哈哈。” 李辞在这小镇的街边百般踌躇,那车队从身旁经过的轱辘声他压根就没注意听到。 雪悦本名陶雪悦,是李辞难得的几位朋友。他的朋友有很多,全是自家的剑,但雪悦算是他为数不多的除了剑以外的朋友。其他孩童都知道李辞自小孤僻喜欢抱着剑,少有人与他一起玩耍,都觉得他无趣,更害怕他怀中的剑一个不留神就出鞘了。 倒是隔壁陶寡妇家的雪悦会时常与之一起发呆,或许是因为自小没了父亲的缘故,陶雪悦与李辞幼时一般孤僻。 回过神来的李辞,看到走远的车队居然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背着剑赶忙走过去,王靖州的话,也权当没听见。 曹轻侯一行人在三福镇的三福客栈停下,他们今晚得在这儿休息一天。自从出了山鬼转野道,青婵一扫之前阴郁心情,秦萧楚似乎也有了一份笼中雀脱笼而出的感受,心情也是不错。 只是不知道那条通往北域天脊城的路上,以后还会不会有山鬼打转的传言。 车队收拾妥当后,青婵踮起脚尖昂首挺胸双手负背对着正坐在桌前的秦萧楚俏撒娇道:“公子,我们去逛逛吧,成天坐在车里闷都闷死了。” 二公子秦萧楚的秉性自己自小就清楚,总喜欢待在房间里或是院子里读书,现在还多了一样,就是打坐运气,这般事务不仅是对她而言,即便是对于多数女子而言也都是极其无聊的。 以前在白灵岛时,自己就经常借故去城里透透气。虽然只是买点胭脂买些衣裳看看市井也是知足,但时不时的会与大公子秦御刀撞见,那场景只有尴尬二字可以概括。 客栈虽然处于三福镇中间,按理说该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这做镇子实在算不上大镇,此时进出北域又是淡季便有些冷清,即使如此那些商铺还是得要照常开门迎客,至少没那么萧条。 秦萧楚正有此意,言简意赅的说道:“走,逛街去。” 青婵闷的慌,秦萧楚也是一样。 出了山鬼转野道,秦萧楚在马车上吐过两次淤血。按理说一般开神识并无淤血之说,只需循环渐进自然而然也就神识渐开,但秦萧楚是多年积下的顽疾导致体内气力闭塞固然有这淤血一说,如今的秦萧楚已经六开神识,这进度可用神速来形容。 这座小镇除了沿街店铺也没什么好逛的地方,毕竟比不上那些郡城有个五六景七八景,即使是北域之中的天脊城好歹也有那高耸入云的九重山、千里辽阔的大草原、清澈蔚蓝的月牙湖这般壮观景致,这三福镇也就是一座镇,除了逛街,也没啥了。 曹轻侯一门心思想着早些回到金陵,见二人兴高采烈正要出门,提醒道:“公子,去逛街可以,早些回来,可不能走远。” 从金陵到天脊城花了一个月是因为车队中装满了珠宝玉器,一路担心磕磕碰碰给弄碎了才走的慢些,而返程车上是一堆兽皮,速度必然是要快些,设想着返程二十天左右该是差不多了,曹轻侯急于赶路,更急于秦萧楚的安全。 秦萧楚心中盘算,这镇也算是小,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便颇为自信的说道:“曹大人放心,苏大哥会陪着的,况且我现在已经六开神识,这体内气力还是能够应付一般人的。” “公子,可别一口一个曹大人了,直接喊曹大哥我也不介意,但是,你?他?一个六开神识一个七开神识,别逗曹某人笑,天机榜地龙榜上哪位不是入境高手?一根指头就能轻易捏碎你们这身板,”曹轻侯这当头一盆冷水令人措不及防,秦萧楚背后的苏长河依旧保持着那标志性的面无表情,对于曹轻侯这鄙视的言语不做任何回应。 黄伯奚喝下一口清茶,插嘴说道:“贫道左右随行就好,曹大人安心便是,这三福镇就这么点大,稍有动静怕是你也能立即知道。” 秦萧楚感激的看向黄伯奚,接着说:“我们就在这附近转转,曹大哥放心吧。” 曹轻侯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八识之内的武学造诣所凝聚的气力相差无几,八识具开之后闯过幻境便是一个质的飞跃。这是八珠佛祖所创的规则,优胜劣汰,倘若因为担心闯不过幻境而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便一辈子都在这八识之内不求突破。 一般而言闯幻境需要有入境高手在侧辅助,否则失败的可能性极大。可谓是习武没风险,但闯境需谨慎,就导致这幻境算是所有武学人的第一道登门槛。 看了看黄伯奚与秦萧楚,曹轻侯无法多言,释然道:“罢了,公子早些回来便是。” 曹轻侯完全可以拿出在金陵城庙堂之上的跋扈强行要求秦萧楚足不出户老老实实呆在客栈内,但是对于秦萧楚他还算是恭敬,一是因为秦萧楚极有可能会是下任家主的人选,二是因为这少年体内灵魄惊人。 独自在一旁拍打着蒲扇驱热的袁宿哪里管得到这一茬,一听没自己啥事,转身去客栈后院理货去了。 四人才出客栈大门,秦萧楚见门口站着一位背着竹篓的少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觉停下脚步。 在客栈内贩剑会扰了客栈生意,贩剑少年李辞便在这门口等候多时,见到正主出现便当即走上前去,不像客栈小二眼神始终盯着那似出水芙蓉般的女子,他直接看向中间那位身穿白袍金丝描边的秦萧楚与道袍加身的道长黄伯奚,他们才是潜在顾客。 “公子、道长,出门在外险恶万分,有把利剑在手左右防备总要好些,”李辞的卖剑技巧无非就是这句,往常来说也确实收效不错。然而秦萧楚一脸莫名,不知这背竹篓少年想做什么。 那少年直勾勾的看着,秦萧楚直勾勾的站着,都忘了还要去逛街。 黄伯奚司空见惯,江湖小贩见得多了,如果每个都去接话,怕是再鼓的钱袋子也会瘪起来。 “公子,卖剑的,”苏长河见那少年说完之后秦萧楚没有反应正尴尬着,赶忙悄悄在秦萧楚耳边说了一句。苏长河本是不善言辞,这回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 “额,这个...,”明白少年来意的秦萧楚举棋不定欲言又止,不出深闺不知,一出北域入了市井心生慌忙,一旁的青婵见二公子这般模样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客栈小二对于李辞也算是熟络,这三福镇就这么点大,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即替他招揽生意“老李家的铁剑快着呢,比那些名剑也差不了多少,是我们三福镇一大特色。” 正尴尬的李辞立即回以拜谢,他走街串巷这么多年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旅客,一般都是买就买,不买就不买,但不得不说他们家的剑在北方还是略有薄名的,经常有隔壁镇的人专程来买剑,也不乏有从玉门郡来的人。 青婵看秦萧楚还是无动于衷不知所措便,为了掩盖公子的木讷,自己率先开口脆声的问着:“你这剑怎么卖的呀。” “这姑娘声音还挺好听,”客栈小二心想,心里头早已如小鹿乱窜了起来。 听见那看起来挺有富贵样的公子背后女子的声音,李辞这才仔细看了看青婵,那脸都瞬间有些僵硬了起来,害羞的不行,“真好看“李辞暗自说道,好在他皮肤黝黑脸红的不会太明显。 “这剑,一把,唔” “一把五十两,”李辞支支吾吾的说道。 原价六十两银子一把的剑硬是给降了十两,又害怕这剑价格卖低了客人会觉得不好,赶忙补充了一句:“我们这个剑不快不要钱的,公子你看,”说完便蹲下身去,卸下背篓小心翼翼取出四把用干草包着的剑,逐一结开干草套,横置铁剑递到秦萧楚面前。 未出深闺的秦萧楚也没伸手去接递过来的剑柄,反倒有些纳闷挠了挠脑背,看向苏长河想要寻求帮助,憨憨的说道:“这剑我也不知道怎么算好怎么不算好啊,不过书中说有剑能削铁如泥。” 这剑好不好他是真不知道,从这少年装扮来看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应该算不上是贵。 李家的剑确实算不上贵,北方铸剑宗师虽然不止李家一位,但每把剑少则七八十两,贵则上百两都是有的,还有些脑活快络愿意吃奔波苦的中原商人嗅到李家铁剑的铜钱味,还会专程来这小镇收李家铁剑做倒卖到中原的生意。 苏长河决定试剑,率先走近握住一柄剑朝旁边一块碎石砍去,随着剑身清鸣一声,下挥挥出一道轨迹,下一秒剑刃便咔的一声入石一寸,随后碎石一分二,止不住频频点头。 黄伯奚走上前去仔细观察剑身,并没出现卷刃,不由得赞叹一句:“好剑,”转头打量着这位黝黑的贩剑少年,才发现自己除了这次去往金莲寺,几乎不往北域走动,全然不知这三福镇一绝。 试剑人苏长河同样好奇这剑看起来平淡无奇却锋利十足,见几位客人惊讶的反应,贩剑少年脸色自豪。 秦萧楚同样惊讶于这一把普普通通的剑所挥砍出的威力,但这贩剑少年对他而言更为有趣,想起了九重山上那位经常问自己讨酒喝的小道士,当下心中有了决定,说道:“这剑我们全要了,不过,你得带我们在这镇上逛一逛。” 李辞高兴极了,四把剑在淡季少说要卖个四五天,这一天就买完了,当即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不就是逛一逛嘛,自己打小在这长大,还不是门儿清的事儿。 但在后来李辞就后悔了,这四位外地来的旅客在每家商铺内都得停留至少一刻钟耽误时间不说,见着喜欢的东西就掏银子买下来,出手实在阔绰。心中不停的自骂:“李辞啊李辞,你是真傻啊,为啥要五十两一把剑卖给人家。” 在一路逛的过程中他也知道了那位公子是天脊城来的秦公子,也知道那位白发翁叫黄爷爷,据说是一位很厉害的剑士,不过他还是挺喜欢与那位叫青婵的姐姐,总给自己塞东西吃。对于那位试剑的大哥他就没啥好感了,一路冷着个脸根本就不怎么说话。 这一路下来肚子可算是吃了个通透,看来晚饭是吃不下了,李辞心想。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章 小镇风波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秦萧楚携青婵是满载乘兴而归回到客栈,担任护卫的黄伯奚苏长河也乐得走动走动,望着李辞的背影在街边灯笼光线下越走越远,秦萧楚才出声说道:“这位少年可真能吃。” 青婵在一侧捂嘴偷笑,表示认可。 走了一段距离后,李辞谨慎回头看了看,发现那间客栈门口没人了,这才一屁股蹲坐下街边捂着肚皮低声哀叫,只怪自己嘴贪,晚上吃得太多,肚皮正撑得难受。 稍作休整之后四处看了看,知道现在处于镇子东边,还得走半个时辰才能回到位于西边的家,急忙起身继续赶路。 此时夜色迷离,街边大多数商铺已经关门歇息去了,仅有的几家酒楼也就还有两三家亮着大红灯笼有些食客进进出出。 经过福气楼时,还背着竹篓的李辞突然想起一件事,神情紧张浑身打了个寒蝉,脚步加快匆忙窜进福气楼。 完全不搭理正要开口打招呼的店小二,李辞进去之后贼眉鼠眼直接一番寻找,看完一楼各桌食客又一溜烟的跑上二楼去了,独自留下小二摸不着头脑:“饿疯了吧?” 将大堂与各雅间都查看了一遍,浑然不在意时不时有恼怒的食客冲着自己喊骂。 虽然今天四把剑是卖出去了,少赚了四十两不知道怎么向爹爹交代,但是走出福气楼的李辞一阵放松,脚步也轻快的许多,因为在福气楼里没见着王靖州与陶雪悦。 三福镇小,没有打更人存在,李辞便抬头看了看夜色估摸着快到亥时了,生怕家中爹娘责怪回去晚了,便在这小街上一路小跑向家中跑去。 临近家门,被撑的滚圆的肚皮再次发难,传来阵阵腹痛,背竹篓的少年便放缓了脚步。 就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微弱的灯笼下一群夜游子不好生安睡聚在一起无所事事。 奇怪的是他们这群人正在拉拉扯扯,李辞好奇的回头瞄眼一瞧,便看到那人群中隐约透出一张熟悉的脸,是陶雪悦!见到的一幕令他陡然间怒气磅礴,当即顾不得腹痛,卸下背篓瞪着眼睛冲过去。 李辞出声大喊:“你们干什么!” 灯下夜游子被打搅,一个个眉头紧锁满脸不悦的看向突然出现的李辞。 “你小子,少管闲事,”说话的竟是王靖州,语气毫不客气。 “阿辞哥哥,”陶雪悦趁着这群人一出神的功夫挣脱了捂着嘴的手绝望的喊道,满脸惊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正准备冲向李辞却被反应过来的那群公子哥一把拉住,又将嘴给捂住。 王靖州阴阳怪气对着想要挣扎逃走的陶雪悦说道:“想走?没门,本公子看上的姑娘还没几个能逃走的,不过呢,本公子对于死人是没兴趣的,雪悦,你敢吗?” 李辞知道,王公子这话没错,只有死人才会逃离他的魔爪。心想该是完蛋了,铁剑全都卖给了秦公子,眼下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无寸铁之力。 原本是故意忽视王靖州在街边立下的福气楼之约,没想到王靖州竟然趁着夜晚直接在家门口抓住了雪悦,此时当真是叫苦不迭。 李辞惊慌失措的站着原地,不知怎办。 “怎么?想看着本公子办事?本公子也不介意,那就看好了,”王靖州怪笑着说完转身朝陶雪悦走去。 陶雪悦眼神绝望的看着王靖州一步步走近,泪流如注拼命摇着脑袋双手胡乱挥打,王靖州只感觉那力道比棉花还轻。 王靖州已经伸手准备脱去陶雪悦身上轻薄的衣服,李辞紧紧闭目又突然睁开,决定放手一搏一拼到底,怒气腾腾冲上前去。 王靖州回头不屑的哼了一声,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几位站哨的富家公子为了不影响王靖州办事,当即挡在王靖州面前,眯着眼睛看着李辞。 李辞此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雪悦可是自己从小便有感情的朋友,小时候经常一起嬉戏,旧时画面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想到这,这位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大步一跨,满眼通红与几位富家公子厮打在一起。 李辞从未习武,用的也都是孩童时期的胡抓乱打,抵不过人多势众的阵仗,半刻钟不到就已满脸青肿脸颊出血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陶雪悦只是哭的更凶,却被王靖州直接用手捂着嘴,再也动弹不得。 几位富家公子仅是衣衫有些被撕扯破,末了呸的一声说道:“真是给脸不要脸,非要坏了王公子好事!” 王靖州一看这麻烦精已经倒下,准备继续与陶雪悦这贞烈姑娘纠缠。 李辞深陷无助之地,迎着那几位富家公子的冷眼嘲笑艰难的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无力,俨然受伤不轻。 夜色下,老李家门前,一位中年微胖的魁梧男子刚出门就埋怨的嘀咕道:“这孩子和雪悦那丫头玩的可真够疯的啊,这么晚还不回家,人家隔壁陶妹子都几次来问他们家雪悦去哪了。” 身后门内,一位中年女子脸色尽是焦急,催促道:“别说了,赶紧把孩子找回来。” 老李整日埋头溶铁铸剑中,此时依旧穿着沾满铁屑的围裙,即使这般装束也难掩那一身因为常年打铁而突显出的腱子肉。这才出门两百米,就见到地上躺着个人,周围还围着几位少年,老李最是看不惯这群膏粱子弟,心想“这群兔崽子深更半夜不去睡觉尽在街上转悠。” 本是不经意的路过,也不想着路见不平,然而走近之后才发现,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正是自己独子李辞。 大街上空无一人,老李头的出现很是明显。 正在巷口把风望哨的富家公子一眼就看到走近的老李,赶忙冲着小巷深处的王靖州轻声喊道:“王公子,老、老李来了,我们撤吧。” “怕什么,本公子可是武苑出来的,还怕一个打铁匠?传出去还不得坏了武苑的名声,你们拦一会儿,本公子马上就好。” 望着身上衣服被扯碎的差不多了但那双手就是死活不松开的陶雪悦,王靖州也是郁闷,这姑娘不是一般的烈,虽然这样比较有味道,但也不舍得强行动粗,只好选择慢慢消磨这姑娘的力气。 这一磨蹭倒好,人家大人找上门来了。 王靖州并不惧怕,这武苑不愧是北方霸道境习武之地的魁首,如今已然学会聚集体内气力的他可不是当初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地痞无赖,神识也已开具五六。 然而见到这番场景的老李皱紧眉头脸色微变。 “爹!”已经看见老李走近的李辞艰难冒出一句奋力的指了指小巷内。 老李转眼望去,只能见到面前这几位不知所措的富家子弟。 “让开!”老李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 三位富家子弟见到老李这般模样,深知自己可不像王靖州一样入了武苑学了武艺,面面相觑立即做出决定,转头慌忙的向王靖州喊道:“王哥,我们先撤了,老李来了,”喊完便撒开脚丫子跑没影儿了。 没有王靖州的三福镇,他们这群子弟在镇上的作为也内敛许多。 王靖州才回来,这群子弟便觉得有了靠山可以为所欲为寻些乐子,即使是屁颠屁颠的跟在王靖州身后打下手,也可以解放被压抑许久的天性。 这下可好,人家铸剑的老爹来了,自己这一身精瘦从未习武没干过重活儿的身体可不敢对与常年打铁的老李动手,光是那一身厚实的腱子肉就知道力气不小。 巷子里的王靖州闻见动静,不禁恶狠狠的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哼,雪悦你就在这老实给哥待着,收拾完那老头本公子再来收拾你,”稍微整理一番便走出小巷迎上老李。 王靖州动身后离铁匠老李一眼就看到小巷深处瑟瑟发抖衣衫凌乱不停抽泣的陶雪悦,自然明白发生什么。 李老头很生气。 “王公子,我老李头世代在三福镇上居住,你爹爹是知道的,雪悦早已与我家李辞订下娃娃亲,你今天这般行事,我老李头忍不了,说,怎么解决?”铁匠李宸怒气横生紧闭双眼,静待回答 听到这,不论是倒在地上的李辞还是小巷内的陶雪悦都是一阵惊愕,娃娃亲?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即使置身处境如此狼狈,陶雪悦依旧因为刚才自己所展现出来的顽抗而备受鼓舞,不禁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李宸。 受到威胁的王公子阴笑着脸盯着李宸,似乎是在听一个很欢乐的笑话,后来实在忍不住索性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宸任由王靖州这般耻笑也不说话,他在等王靖州的回答。 “李老板,这三福镇就这么点大,你家李辞和陶雪悦订下娃娃亲的事也没听人说过啊,难不成,就是刚才订下的?哈哈哈,”王靖州似乎还未笑够,他是镇守之子,可不会惧怕这打铁的老李,更何况自己那一身修为也不是好看的,有的是十足底气。 “还有,难不成想要本公子这条命?哈哈哈,好玩,来拿便是。”王靖州信誓旦旦的说完,一颗不耽搁,当即聚气在掌,随时准备一掌将老李打趴在地。 武苑王靖州,最反感的就是威胁。 没有等到满意的回答,李宸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做自己所能做的。 见到王靖州已经准备动手,李宸不答话,只是从腰间取出一柄长约两尺的轻剑,一人与一剑,巷内与街边,麦芒对针尖。 一个铁匠会些剑术也正常,王靖州不以为然,并不觉得李宸真有杀自己的实力,当即率先出掌。 黑夜下的三福镇,一座小巷中有道并不显眼的白光突的出现,在街边引起黑烟阵阵。 王靖州出手收招一气呵成轻松的拍了拍手掌,即使是听到自己的出招撞在了剑上,但他自信李宸挡不住,便又朝巷内走去,途中回头一脸戏谑道:“李辞,给你爹找个好大夫,不然下半辈子可打不了铁咯。” 可见王靖州并未下死手。 陶雪悦惊恐万分,她不敢相信王靖州还真就敢伤了李叔叔,全然忽视了已经走到跟前的王靖州。 本就在街边的李辞目瞪口呆,看的真切“爹爹居然用一剑挡住了在武苑习武的王靖州?“李辞不可置信的瘫在路边揉了揉眼睛,确实没看错。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一章 铸刀铸剑八百里老怪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王靖州的耐性已经耗得所剩无几,望着一脸生无可恋模样的陶雪悦,准备体验一回霸王硬上弓的感觉。 迷雾中却传来李宸粗犷的声音:“王公子,高兴的太早了点啊。” 王靖州脸色异变自觉不妙,反应极快,知道已经失手便摆出一道防御姿态,可不相信有人挨了打还能不还手。 李宸面露无畏,右手持轻剑在身前比划了几下,迷烟随之渐渐散去,显现出来的依旧是那位打铁的老李。 迷雾消散,老李以左手托右手持剑的动作站立在原地,王靖州盯着古怪的铁匠老李,也不敢再次出击,额头隐有汗珠滑落。 一时之间,这座小小三福镇上气象万千,引得镇上两位入境高手不禁侧目愕然。 三福客栈。 曹轻侯脸色冷峻起身下床,穿好衣裳后打开房间,正好撞见同样从隔壁房间出来的负剑道长黄伯奚。两人并无交谈也无言语,从彼此眼神中都看出一丝忧虑,都知道各自接下来该怎么做。 曹轻侯走近秦萧楚的房间,也不敲门,耳朵贴紧房门,里间安静,并未听见任何动静,随后直接从顶楼一跃而上到客栈楼顶,注视着这座小镇西边方向。 黄伯奚径直下楼,见客栈小二正趴在柜台内哈欠连连并没注意到自己,出了客栈向镇西边走去。 镇西边,李宸挥出一道剑气,剑气分裂犹如茧丝将王靖州包裹其中,王靖州来不及喊叫就已躺倒在地,一身价值不菲的丝绸青袍被剑气撕烂,一道道伤痕入体不深,却冒着血迹,染红了衣袖。 随着李宸收招,万千剑气也随之散去,黄伯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迎着王靖州惊恐的眼神,李宸逼问道:“想怎么处理?” 由于气竭而引发的乏力令王靖州没法起身,更别提反抗,李宸这一招犹如气海翻腾,分明有些武苑老师所说的入境之像,已然是被吓破了胆。 惊恐于李宸这么多年的隐忍,哪里还敢拿他那担任镇守的父亲做挡箭牌,只能干瞪着眼带着哭腔祈求般的回道:“李叔叔,放过本公子,不,放过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不,我对天发誓,再也不招惹李家和陶寡妇家了。”说话时已经语无伦次。 李宸不为所动摊开双手,语气无奈的说道:“我跟你说了你不听,对你而言呐,雪悦是之一,对我家小辞而言是唯一。王公子,你这丹田已被我摧毁,这辈子的武道之路怕是难以更进一步了,还是那句话,是想要活着还是死?” 得知自己已经无法习武,这个夜晚只怕会生成一个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梦魇,王靖州再也止不住的眼泪一泄如注,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流泪,想不到竟是在此时此地。 王靖州惊恐,李辞也好不到哪去,他突然感觉身为铁匠的老李很陌生。 老李每天出没在三福镇附近的山上采矿熔炼锤炼铸剑,虽然平日间言谈有些轻浮爱逗乐,但怎会是刚才那般的高手?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 李辞不由己痴痴的问道:“你是谁?” 李宸苦笑着回过头无奈的看了看独子,脱口而出道:“我是你爹。” 李辞一阵木讷不知该说什么。 陶雪悦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李宸。 知道自己落入这种武者的手中没有第三种选择,想起家里还有那么多的妻妾,王靖州抹着泪哽咽的说道:“小的求一条生路。” 面对王靖州的抉择,李宸将方才那把轻剑递给李辞,无情的说道:“小辞,断了王公子一条腿。” 这话如惊雷,李辞想不明白,直呼爹爹老李全名,吼道:“李宸,你想干嘛?” 李宸打着哈欠,挂着一幅泼皮无赖的表情,指了指已经来到身旁的陶雪悦,说道:“小辞啊,人家都这样对你了,你能忍?对得起雪悦?我这个做爹的都看不下去了。” 李宸的异常令李辞雾里看花,内心百般纠结后选择接受这个现实,这个爹确实有些力拔山兮气盖世,开始有些同情王靖州,心有不忍的劝说道:“相信王公子以后也不敢造次了,爹,今天你就放过他吧。” 李宸保持着递剑的姿势稍显有些不耐烦:“放了他?你就不怕这小子以后报复你?当爹的可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得狠下心来,赶紧的,你娘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呢。” 听着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正商量着,王靖州是大气不敢喘,更不敢插嘴。 李辞望了望陶雪悦,又看了看王靖州,觉得是这个理儿,当即下定决心,也不扭捏的从李宸手中接过剑,闭眼一狠心,轻剑就朝王靖州左腿刺去。 李辞自小就玩剑,这刺剑的姿势倒是标准如行云流水,第一次用剑刺人的李辞在王靖州的左腿刺下之后,心中不害怕是假的,恍然无神的将剑随手丢在了地上,犹如瘟神,也对于自小就喜爱的铁剑有了一丝的陌生。 王靖州突然发出的惨叫声在这小镇上回荡,从未受过皮肉之苦的王公子因为疼痛浑身乏力症状也已消失,双手抱着左腿不停呻吟。 早已入睡的居民们被吵醒,心中咒骂一句“搅梦儿”。 李宸断定这一剑要不了王靖州的命也不会造成残疾,李辞还是心慈。 表情难得的有些沉重,蹲下身将把将没有沾上一丝血迹的轻剑收起。 “用剑的人,可以用它来伤人,也可以用它来自卫;可以是你的配饰,也可以是你的兄弟,不论你怎么去用它,它都是无条件的去做,这就是剑。“ “这把剑叫云峰,从它被铸好之日起,就没有被谁摔过。” “回去吧。” 李宸挥了挥手,说完便自个朝着东边走去。 虽然不知李宸要去哪,但鼻青脸肿的李辞与衣衫凌乱的陶雪悦还是并肩走向家的方向。 留下王靖州一人在小巷内低声哀嚎 陶雪悦双手始终紧紧环抱在胸前,脸上还挂着些许的娇羞,怯生生的说道:“阿辞,你爹爹说的是真的吗?” 似乎因为方才那一剑的缘故还没回过神的李辞一阵错愕急忙接着话“啊?说的什么。” 陶雪悦破罐子破摔也不羞涩着说道:“哎呀,就是娃娃亲呀。” 李辞沉默不语,他自个都不知道,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自顾自的低头走路。 陶雪悦轻叹一口气,并不多问。 夜色当空,四周寂静,李宸与回家的李辞陶雪悦背道而驰走在空荡的小道上,在一人身前停下,那人寸步不离似乎已等候许久。 “黄天师?”李宸试探性的问道。 “秦岭来的?”黄伯奚不敢大意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早年往事,不值一提,现在是这镇上铁匠老李,哈哈。”李宸乐呵呵的回应道。 “秦岭那魏老怪是你什么人?”黄伯奚紧接着问道。 李宸随意的说道:“魏无忧吗?曾经替他铸了几把刀而已。” 谁能知道在这三福镇上铸剑的李宸,还会铸刀。 剑乃两面锋的君子器,刀者则刚一面硬一面,虽然势大力沉但平衡不佳,极少习武之人会选择以刀为随身利器。 李宸这回答虽然随意,但那魏无忧是什么人?天下皆知,独控八百里秦岭的武学大乘者,还能为他铸刀?黄伯奚心里自然也有些发怵也不禁仔细打量起这位系着围裙的铁匠老李。 李宸说出一句令黄伯奚颇为震惊的话:“当年为他铸刀,换了这一身武学罢了,我呢,就爱打铁铸剑,黄天师不用担忧,自是不会阻你南下之路。况且动起手来你我定是两败俱伤,但你们还有个曹轻侯呢。” 黄伯奚一阵思索,这老李说的没错,刚才那一剑的气象表明武学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突然大惊失色的问道:“你又怎知贫道这趟行程?贫道这一路可都收敛着气息。” “多少只眼睛盯着天脊城?不差玉门郡里的那一双吧?而且你们这类高手收敛气息是可以瞒住一般武者,对我可不行,”李宸大大咧咧的说着,这一番话怎敢想象是出自一位打铁匠之口。 一席话令黄伯奚眉头紧锁,这南下之路,必定不太平。 “多谢告知,”黄伯奚已经知道来人没有恶意,示以感激转身便想离去,在这里多耽搁一分,那曹大和尚怕是要多焦虑一分。 “黄天师,我这有一事想求,还望答应,”李宸出声喊住黄伯奚。 黄伯奚闻言便停下身形。 “玉门郡内有武苑,这个谁都知道,但在近日有阎王阁的人进入,你们还得小心。” “阎王阁?”这惊喜真是一个接一个的,阎王阁可是洪流大陆上唯一以暗杀为名跻身十大名门宗派之一的主,做的是收钱买命的活儿,没点实力绝不敢做这般收钱买命的勾当。 “这北方从外看是风平浪静,背地里早已经暗波汹涌,我是离不开了,还望黄天师能够捎上我那独子李辞,将他送到秦岭,”李宸不顾及黄伯奚的惊讶,看了看西边转身说道。 黄伯奚满怀疑惑:“为何送上秦岭?你那独子方才贫道已经观察了一番,与常人无异,习武更是如登天难,而且这事与你们有干系?” 铁匠老李索性全盘托出,说道:“就让他去登天有啥不好的?登得上便好,登不上至少还能活命,只是这三福镇小,玉门郡里鱼龙混杂,中原又太远,所以啊还是去秦岭比较好,毕竟我还与那魏无忧有约。” 黄伯奚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也有道理,谁家不指望后代能够成龙成凤远离是非,也惊讶于这位曾为魏老怪铸刀之人还与其有约。 黄伯奚并不刨根究底的追问,而是询问道:“贫道这一行明早就动身,那位姑娘你们可会一同带上?”那位姑娘指的就是陶雪悦了。 黄伯奚话音方落,李宸哈哈大笑:“不必了,她可是我李家未来的媳妇儿我得亲自看着才行,这把剑,等到了秦岭再给我家阿辞,”说完便递出那把名为云峰的轻剑。 从那之后,三福镇上再无贩剑少年。少了走街窜巷的贩剑方式,李记三福剑的生意重归不温不火,依旧如初的只有那些不远千里从中原腹地而来的商人。王靖州迫于李宸的实力不敢惊动自己那位镇守父亲,更是不敢在镇上露面,也不知能否继续回到武苑。 !! 第二十二章 独坐山头一甲子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袁宿今天收到消息,曹镖头又给商队加人了,而且还是个十五六岁背着几把铁剑的黝黑少年。 要说在天脊城加进来的秦萧楚和青婵,那是没话说。毕竟青婵姑娘秀色可餐这一路相随也是一道风景,那位秦公子一看就是天脊城里的达官显贵,不然怎么会惊动上千的城卫营护送到天脊口?再看仙风道骨的黄伯奚,明显就是名门宗派的德高老者,而这个黝黑少年算什么?况且这一路吃住都是商队的开销,多个人就多一份花费。 袁老板为此差点与曹镖头吵起来,但是一见到曹镖头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憋屈的像个守活寡的娘子。 好在曹镖头也算有些人性,为了让镖队加上这么一位少年,硬是倒贴了五百金给他这位袁老板。不过曹镖头说了,还得再来弄一辆马车,而且这一路可能劫匪很多,但是总归是要保证袁宿和这几车兽皮安全抵达金陵的。 曹镖头都将话说到这般份上了,即使一万个想不通为什么,但是在商言商有钱赚总归是没错的,虽然就像是去了风月楼找几位姑娘陪酒助兴解衫快活,最后反倒是人家姑娘给了你钱还恭恭敬敬的把你送出门一样。 昨日晌午,七辆马车二十余位镖师进入三福小镇,今日清晨,八辆马车出小镇朝南边赶去。陶雪悦自从知道李辞要走之后,从客栈一路送到镇南边始终舍不得回去,呆呆的望着马踏尘埃飞扬。 身旁的李宸淡然的说道:“雪悦,走吧,小辞会回来的,叔叔我说的话,算数。” 也不知昨晚李宸回家之后与李辞说了些什么道理,这位独子还真就要给送到秦岭去了。 昨夜,雪悦没有得到来自李辞的回答,却在刚才得到李宸的肯定,不禁笑脸如花,只把送行待归期。 李宸望着马车远去,眯眼细笑道:“这位死小子明显是个走街窜巷伶牙俐齿的贩剑少年,偏偏对于男女情感这些还害羞的很。” 陶雪悦脸色一红,双手捂脸,眼神盯着马车,看的痴迷。 李辞他娘身着朴素,一脸不舍,见老李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打趣,埋怨道:“你以为都像你哦,以前活脱就罢了,越老还越活脱。” 即使是李辞已经坐上马车离开镇子,但这回去的路上,李辞他娘一直嘀咕埋怨着:“这说送走就送走了,是不是你亲生的?” 李宸直接反驳道:“是不是我亲生的你还不知道啊,哈哈哈。” 马车南下,少年不回头。小镇南门口,几人久久不愿离去。 三福镇上再无贩剑少年郎清脆的叫卖声,陶雪悦何尝不是没了一位玩伴,会有更多的时间向娘亲学习女红倒是真的。 曹轻侯照常独自骑马在前,袁宿上车倒头就摊着,他这人也不记仇,曹轻侯虽然强势、霸道,但他都能忍得住,身体才是本钱不是。感觉自己此时这才像是个三千里行商的老板,困了可以躺着,累了可以坐着,热了可以打开车窗板,冷了还有些个棉被轻裘盖着,舒心还舒坦。 想当初去天脊城的路上,别提坐马车了,近到曹镖头马车的三步远他就心虚的不行。每次壮个胆子想去曹镖头车前歇一会都被呵斥:“你是老板,你得要带路!”尽是说不出的辛酸。 贩剑少年与黄伯奚共乘一车,他虽然并无特别之处,根骨也是平常无奇,然而这趟临时决定的出门,居然带着两把自己珍藏多年不舍得卖的剑,少年懵懂,不知前路何方,离开家乡更为憧憬外面的世界,这点与秦萧楚有些许的相似。 黄伯奚本就对这贩剑少年有所好感,此时这位少年正在车中不停摆弄两把随身带着的长剑,黄伯奚也就更加心生喜欢,练剑之人不一定会这般的伺候剑,但这少年不练剑却伺候剑,难能可贵。 太武山不讲究什么资质天赋,倘若可以,指不定李辞就得上太武山了。就收徒这一点而言,黄伯奚是随了金莲寺那位已经仙逝了的老和尚。 黄伯奚不知道贩剑少年他爹与那姓魏的老怪物是什么交情,也不知与姓魏的有过什么约定,但断然不敢与八百里秦岭中这位姓魏的妖怪抢人。 那可是超出十大门派之列,地位超然的三山四寺中的三山之一,这点黄伯奚心中也清楚,不禁一阵惋惜。 李辞埋头玩弄着剑,始终被冷落的黄伯奚忍不住主动开口说道:“贫道教你练剑可好?” 既然不能收上山去,那么结一段善缘又何尝不可? “道长爷爷,剑是有灵性的,”少年李辞答非所问,又想起昨夜刺向王靖州的那一剑,那一瞬间,现在回味起来有种怅然若失的滋味。 黄伯奚沉思了一会儿顺着李辞的话回答道:“对啊,剑通人性。” 少年这一句无心的话,作为太武山掌门的黄伯奚而言却是道破了练剑人的天机,难免更加想要这位少年上太武山去了。 良久之后,见少年不说话,黄伯奚又问道:“既然剑通人性,你为何还要卖了他们?” 少年依旧小心翼翼的捧着剑回答:“因为被铸造出来了就要有人去用它们啊,如果没人用它们,它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许多人问过贩剑少年这个问题,所以这一番完全不假思索。 少年将剑收起,又谨小慎微接着说道:“所以我不想学铸剑,因为它们不被铸造出来,就不会有那么麻烦了,道长爷爷,你可别和我爹爹说,他老说我笨,学了好多年都学不会打铁溶铁锻造。” 道长难得的哈哈哈大笑,不做任何回答。 李辞觉得这位道长很亲切,一老一少,谈笑风生。 秦萧楚的神识已经六开,倘若依旧想要有所突破,便得与一般习武人一道重复枯燥乏味的打坐修行。但在这之前得要满足一个条件,便是去往名山之巅吸天地之灵气,离他们最近的名山还是玉门郡辖内的玉虚峰,再不济就要等到八百里秦岭。 这一行人按照事先的路线规划会在北方关内第一城玉门郡中落脚,不会在秦岭边停留。但是今日清晨曹轻侯毫无征兆的提出变道,将之前的路线全盘推翻,绕过玉门郡,还要将那贩剑少年送往秦岭。 得到这个消息时,秦萧楚是一阵可惜,书中曾描述玉门郡中的武苑修筑有仙人巨像,更有一篇豪气词篇,还指望的能够去一睹北方霸道武学魁首的同时遥望巨像风采目睹词篇豪气,看来这次是要落空了。 马车内,青婵才读完一段从天脊城中拿出来的《风土集》,二人早已习惯伴随着轱辘转动赶路声的这种环境下听书读书,全然不受影响。 一早起来突然知道李辞也要跟着走一程,秦萧楚青婵都没有过多的意见。 今日见到李辞时,那黝黑少年吞吞吐吐扭捏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对着自己说了一句:“公子,我们家的剑是六十两一把。”秦萧楚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细问之下就显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再掏出四十两银子。 秦萧楚本想笑骂一声爱财少年,但用李辞的话说,他家的剑不短斤少两,那么卖出去的剑也不能缺银少金。 合上那本描写风土人情人间世故名为《风土集》的书,青婵幽幽的说道:“公子,李辞为什么要去秦岭呀?书里说秦岭这个地方有个很厉害的人,已经有一甲子没人能打得过他了。” 对于秦岭,秦萧楚又何曾不感到陌生,这八百里秦岭除了知道有那位独坐山头一甲子的魏无忧之外,其他一无所知,更别说秦岭长什么样了,只是从书中片面的几句描述中知道秦岭崇山峻岭连绵不绝,比密云高原有过之而无不及,被称为洪流大陆的龙脉之地,各大门派以及庙堂都为求一龙之气而在秦岭之中建有道场,最为有名的便是魏无忧的无忧峰,书中有一句倒是记得清楚“八百里内秦岭独数无忧峰,百家姓里只看魏字当头”。 知道青婵是担心那位贩剑少年的安危,如果不让她放宽心,只怕这一路的风景都不愿看了,秦萧楚当即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或许他碰不到那个人呢?” 但心中所想的却是即使碰到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能把李辞给生吞活剐了? 车队出三福镇之前,秦萧楚与那送儿出镇的李宸有个照面,铁匠李宸系着打铁围裙稍一弯腰微微行礼的动作令秦萧楚感到受宠若惊,好奇的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正淡笑着的李宸,惊觉此人体力气机毫不掩饰,不知是可以还是无意,总之比自己强了不止一番。 直到那时才幡然醒悟,李辞此去秦岭多半是要去见那位姓魏的了。 “也对呀,秦岭有八百里呢,那么大,”青婵也放松了下来,独坐山头一甲子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强如筑城之人秦武,不也命葬北域深处了,但这位占据秦岭最高峰的男人,在方圆八百里内已经整整六十年无人超越。 青婵暗自揣测,一切的高手都是那种动怒之后便出招夺命的人,有些丧心病狂的夺的还是自己的命,印象深刻的实属金莲和尚李懿了。山鬼转野道上,本是拦路的李懿,居然把自己给拦走了,也不愿去想其中原因,想的多了,会累。 或许现在这般不闻不问就会感觉很知足。 秦萧楚见青婵这般模样也是满怀欣慰,解开一柄从李辞那买来的铁剑不停琢磨,还自顾自得碎碎念着:“青婵,你说这剑,和我们天脊城的比有什么区别没有?”惊讶于这柄普通的剑能入石一寸的锋利,然而李记三福剑哪柄又不是一样的呢? 青婵哪里会知道这些,见到公子痴迷的模样只是无心之语,便不答话,转头打开窗板,迎着初秋的风欣赏一路的景色,树叶渐渐变黄了,大概再过短时间,黄叶该是要漫天飞舞了。 !! 第二十三章 过镇如闯关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马车驶出三福镇,继续朝南,行驶在真正意义上的洪流大陆官道之上。若是刨根究底,北域以北无尽的土地从未纳入洪流大陆的版图,并非因为恶灵族在其中繁衍生息,更是由于深处迷雾笼罩,地域不得丈量。 在北域外围,除了狩猎场枯木林,其他地方皆是荒无人烟,少有大胆之人进出。 此时官道两旁的风景没有北域那样的青草丛生,没有山鬼转野道的树木林立,只有成片成片的金黄色麦田,本是金光灿灿的麦子早已被割完,只留下遍地的茬子。 即便如此景色青婵也是满脸兴奋,正趴在马车窗板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的出神,只是偶尔一阵带沙的风吹过迷了眼睛才会将头探回车内,稍过一会儿等那一阵恼人的带沙微风吹走了便又探出头去。 天脊城周围并非没有这等景色,但是却没有这么成片的麦田,若不是之前去了一趟九重山,青婵都不曾记起上一次出城是什么时候。 秦萧楚见惯不怪,盘膝而坐,希望马车能够在走过路过时吸收些许零散的名山灵气。 习武之人的气力有外放与内收只说,气力发放是将体内经脉打通如同猛龙入海翻腾不止,便于展露实力及吸纳天地精华,但是过于消耗精气神,常见于出招及在山顶吸纳天地灵气之时。倘若哪家门派的弟子在修行时气力内敛,指不定就得挨师父一顿打骂,这不是偷懒是啥? 内收则重在养本固元,所以没有哪个武学高手随时一副气力发放的姿态,那种人摆明了脸上就刻着“来打我啊”四个字。 当初曹轻侯初次进天脊城之时便是气力外放,而此时,秦萧楚也是这般姿态。 苏长河驾着马车,预先感觉到二公子秦萧楚的异常。秦萧楚之前几次盘膝而坐都只是在自己体内捣鼓着,没想到竟然学会气机外放,苏长河倒是感到欣慰,秦萧楚在武学之路上定是不可限量。 车队领头的曹轻侯脸色微变,独骑在前的他一阵风似的掉头来到秦萧楚马车旁敲打着马车木板。 正畅游神识之海的秦萧楚收神回识满脸狐疑,曹轻侯解释道:“公子,官道之上的灵气既弱还少,并且太杂,对修行没一丁点的帮助,不要耗费精神了。”秦萧楚一听,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刚才只感觉有些气闷,正想着或许过些时候就好了,想不到竟是这原因,当即点头表示知道,也学着青婵趴在马车窗板边,看着路边风景。 秦萧楚这般反应令曹轻侯颇为动容,自己一番话只是为了吓唬秦萧楚,至于秦萧楚所感到气闷无非是心理作用,初秋的马车燥热罢了。 走在官道上哪里会有什么灵气?灵气都在高峰处直通天际。不忍道破也是惊讶于秦萧楚的气机外放,而那番话只是担忧这气机外放会将某些人给吸引过来,明里暗中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们这一行。 从金陵去天脊城的路上,除了进城那次,他曹轻侯也不曾气机外放,生怕暴露了行踪。庙堂之上的曹轻侯跋扈、江湖之上的三戒和尚是佛门耻辱,想杀他曹轻侯的人太多,能杀他的人也不少。 金陵秦家个个都在庙堂之中有一席之地不可抽身,几位女子又不好北上,另一位门神怕是一出金陵就得被仇家剁成肉碎,这接人的活儿也就这般落在了曹轻侯身上。 另一辆马车内,黄伯奚端坐车中望着窗外,神形犹如一颗苍松,手抚长须细眯着眼意味深长的问道:“金莲与白灵这二元已经掺杂在这气象当中,秦家二公子了不得啊,小辞啊,你当真不愿贫道教你些防身剑术?” 李辞不明白什么气象,坚定的回应道:“不学!”转头继续捣鼓着两柄寻常铁剑。 大概是有些困了,便打着哈欠抱着两柄剑这就般呼呼大睡过去,身体随着马车颠簸而上下起伏。黄伯奚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能作罢,太武山掌门这般模样当真有些狼狈,怕是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车队一路南下,除了进食时会找座小镇稍作停留歇息片刻,其他时间都飞驰在官道之上。 越往南走,越是能够看出中原与北域的差别,北域可用地广人稀来形容,而中原则是人烟稠密。洪流大陆的精气神由多元素组成,只要没有反骨造出事端,各式九流之辈就可谓是百家风采同台竞技,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主次之分,更是共享盛世繁华,中原地区的包容性可见一斑。 如果说三福镇带有浓重的北域韵味,那这座龙头镇便是除了天脊城以外最纯质拥有中原风格的关内镇了,小镇外没有打马而过的草原,没有抬头白云低头牛羊远处迷雾丛生的画面。只有田间阡陌交通,只有老树上昏鸦欲睡,知了声声不绝,还有大片大片的青砖绿瓦,以及遍布小镇周围的小池浅湖。 龙头镇内家家户户在小道上人来人往人头涌动,周边小村的村民也自己背着或用简陋的马车拉着各式商品不断涌入镇中,今日是龙头镇秋季赶集的第一天,镇内喧嚣不已。 龙头镇与三福镇不同,三福镇的热闹极度依托于往来北域的商旅,而龙头镇与大多数中原集镇一样,自造勃勃生机。 小镇南边外,官道旁,池塘边,几棵并排而立的老树树荫下。 一位内穿轻甲外套青衫的男子蹲在地上,肤色白净犹如初生婴儿,若不是嘴边的胡渣与深邃的双眼在描述他的年纪得有个四五十岁,光看肤色定是不及弱冠之年。 中年男子满脸随性写意,随手捡起断落的树杈在地上画着棋盘,以身旁一堆石头为子,左右摆弄。旁边一位看不出年龄的女子,看身形估摸着是位少女,大概是嫌弃天气燥热,始终带着面纱也看不出表情,却注视着小镇的方向,神秘莫测。 “丫头,师父我第一步走天元,该你了,”中年男子自我陶醉沉寂在自己的棋盘与棋子之中,面纱少女无动于衷。 “师父,每次你先手第一步走天元,十局要输十一局,”少女依旧保持着注视的动作,语气嫌弃。 “围棋讲究纵横捭阖,单子得失影响大局,但抛砖引玉又有何不可?丫头,别看了,来下棋,”中年男子老气横秋。 “不下,每次你都输,没意思,“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少女表情冷漠,一点也不给面子。 中年男子随之老脸一红不想继续扯这个令他心痛的话题,赶忙岔开,说道:“输赢有何关系,一直输就不该下棋了?丫头啊你也别看了,姓秦的小子跑不了,难道你看上他了?” 并非那少女棋艺超凡,实则是这中年男子棋艺太差,差就罢了,每次还非要自取其辱。 面纱少女转过头来有些生气,声调也抬高了许多:“师父!” “好了不好,不说了。”中年男子一看覆纱少女语气不对,立即识相的闭嘴不再接茬,不然这位有玉面狐之称的姑娘又要把他这位师父的府邸给搅得天翻地覆了。 曾经有过先例,中年男子大概是嘴痒,说了一句这位覆纱少女有一张祸国乱法的脸,惹的这位覆纱少女以寻找武学秘笈的名义将师父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中年男子就失了神一般站在镇北侯府前,眼睁睁看着少女与那装有整整一车书籍秘籍的马车向王宫方向驶去。 那次还只是书籍秘籍并不心疼,之前还有过几次直接把府中珍藏多年的一对玉貔貅和数不胜数的窑镇瓷器全给拉走,那场面,和抄家没啥区别了。心会滴血,血滴多了也就麻木了。 覆纱少女对于这位师父也是知根知底,就喜欢逞口舌之快,这次也懒得追究。 镇民往来如行云流水都急着在集市中卖货买货,谁又会注意树下的这两人。 只是有八辆马车的车队在镇中停留导致石板路上拥堵不堪,龙头镇的民风还算淳朴,不敢直接朝这群带刀镖师恶言相向说些辱骂的话,更别说领头的还是一位僧人。 可一大群人以及马匹商货都被堵在路中水泄不通谁能没个怨言?何况此时的集市可是寸时寸金。 “出家人还做镖师,一看就不是正经和尚。” “你们这么多人就别进镇子啊,今天集市本来就乱。” “要我看着就是个假和尚,以前不是听过天脊城那边对人家道长好吗?那时候多少人买一身道袍,戴个道冠拿个拂尘就去天脊城骗吃骗喝了。” “可不是,唉,现在这人呐有伤风化,人心不古。” 曹轻侯气的吹胡子瞪眼,面对居民们的埋怨也不答话,即便他开口说话,声音兴许也会淹没在这人声鼎沸之中。车队本就不想这般显眼的从小镇穿过,这不是快要晌午了,肚子饿了得找个地儿吃饭歇息,谁知正巧遇见这龙头镇赶集。 进镇之时还算热闹,谁知一顿饭的功夫,从酒楼出来便发现进退不得。 曹轻侯实在被这股喧嚣吵得心烦意乱,直接一鞭子抽在受惊不动的马屁股上,那座下马驹一阵受疼嘶叫一声抬起蹄子就一路狂奔,道路两旁人仰货翻叫骂声连绵不绝如凶涛骇浪,却也不敢用血肉之躯前去阻拦,硬生生被曹轻侯开辟出一条道路。 后方马车见状,赶忙见缝插针跟上如脱缰野马般的曹轻侯。 自从进到镇子起就知道被困的袁宿早早就把车窗板合上,生怕些臭鸡蛋烂叶菜给扔进来。这一看马车动了,胆战心惊的偷偷打开一丝车窗板,一看是这番场景,心中叫苦不迭连忙喊着“使不得、使不得啊,”奈何谁又能听见他的声音。 四周骂声连连,青婵脸色紧张,焦急的喊了一声:“公子?” 秦萧楚倒是想得开,并不觉得有什么,安慰道:“没事,抓稳就好。” 苏长河虽然觉得这般强行冲撞太没道义,但终归不能这般耗着,只能硬着头皮跟随曹轻侯往前赶,只求能够早些出镇。 黄伯奚脸色轻松笑骂一句:“这曹和尚,归心似箭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一侧的李辞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待到车队即将出城,这群平白无故蒙受损失的镇民才反应过来,肇事者即将逃跑,一个个便顺手抄起棍棒、铁勺、扫帚叫嚣着追了出去,场面好不热闹。 !! 第二十四章 往玉门郡中去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龙头镇南边出现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一行车队横冲直撞磕磕碰碰从镇内冲出来,车队身后跟着一大群手拿棍棒满脸恼怒嘴上不停骂娘的镇民,轱辘声叫骂声相得益彰,如九天之上降下神雷轰轰隆隆地动山摇。 车队如风一般的从中年男子与玉面狐身旁飞驰而过,一阵风沙卷起,两人闪躲不及瞬间吃了个灰头土脸,一袭看起来并不廉价的衣裳也沾满了灰尘。 一群镇民始终锲而不舍的追逐,无视这二人从身旁跑过。 两人目瞪口呆,神情呆滞。 龙头镇民风何时这等彪悍了? 待到车队、镇民先后从身旁飞驰而过,有玉面狐之称的覆纱少女直勾勾的看着这场追逐,恍若无神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师父,那和尚是曹轻侯?”无非是指那独骑在前的九尺和尚。 中年男子早已惊讶的嘴巴大张,蹦出一个“啊?”字。 覆纱少女率先回过神来,急冲冲喊道:“走,快追,”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中年男子跟随在人群的喧嚣尘土之后,步伐似风。 马车在前飞驰,身后居民追逐,空中一男一女紧随其后将下方场面尽收眼底,好大的动静。 官道往来车辆人群无不被这壮观场面吸引,皆驻步而望,更有许多车马担忧受到波及主动让出道路,从上而下看,那一行飞驰的车队畅通无阻。 中年男子畏畏缩缩,嘀咕道:“他们犯啥事了被这么多人追?金陵的秦家也得罪太多人了吧?要不咱给你父王说说,不惹他们了。” 覆纱少女忍不住一阵白眼,替这位师父的智商堪忧,嫌弃道:“师父你白痴啊,没看到都是拿着棍子棒子的镇民啊,你见过哪家高手这般装束去追杀人的?” 中年男子低头正眼一瞧还真是这样,立即闭嘴不敢说话。 大约出镇两三里地,居民们逐渐体力不支,无可奈何之下任由马车渐渐走远,站在原地大喘着粗气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一直在关注身后动静的曹轻侯回头一看知道镇民已经跟不上,暗想:“可算是甩开了,”但依旧没大意,头顶还有两人如影随形。 马车中的黄伯奚同样注意到头顶二人,一阵错愕,这在镇子里闯了一番还闯出两位高手来? 曹轻侯试着指挥车队再往前赶了三四里地,发现头顶二人始终跟随,便直接将车队停下,在马背上怒目直视空中二人,那两位也停下身形,毫不客气的缓缓在曹轻侯跟前落地。 黄伯奚担心曹轻侯吃亏,对李辞交代道:“在这好生待着,贫道去去就来,”直接下了马车来到曹轻侯身旁。 见中年男子畏缩着手脚躲在自己身后,覆纱少女回望一眼满眼鄙夷至极,随后直接朝向曹轻侯缓缓开口道:“曹轻侯曹大人?”声如风铃嘤嘤作响,极有辨识度。 少女玉指解开面纱,露出一张被惊为天人的脸庞,双眸明目如镜花水月,樱桃小嘴令人垂涎欲滴,整张脸并未涂抹胭脂,仅是眉间一点红稍带些许威严,冷霜俏脸更添风情。 如果说青婵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那这位女子更似冰峰高处极寒之地的高冷女王,青婵与其比之论不了上下主次,终究是比这位女子差了丝毫韵味。 马车上众人早已探出脑袋看着发生何事,袁宿眼神痴迷表情呆滞,言语都有些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一句:“好俊的姑娘!”好在离得远,没人听见。 作为车队中颜值魁首的青婵见到秦萧楚那略微陶醉的眼神隐约有些吃醋,双手不自觉的摆弄着衣角,却也不敢言语什么,作为侍女的身份能够跟随公子一道远离那如牢房般的天脊城已经实属幸运,更何况有哪家侍女敢吃主子的醋?况且当下有醋没醋还得另当别说。 青婵眼神便不再看前方,而是随意在四周张望,欣赏风景也是极好,俗话说眼不见为净便是此理。 李辞此时的眼神与第一次见到青婵时相差不多,心生紧张,看着随身两把特意从家中精挑细选带上的铁剑,苦苦抉择许久终是没舍得,不然指不定就又得五十两一把向姑娘推销卖剑去了。 常年混迹买醉于青楼酒肆中的曹轻侯脸色动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姑娘,多少银子一晚?” 覆纱少女背后的中年男子一看曹轻侯这番痴迷姿态,哭笑不得,敢觊觎公主美貌的人多了去了,有点勇气且还算有些才华的,无非就是做出诗词歌赋表述爱慕之情,但哪个不是被公主嫌弃为糟糠之作入不得法眼,更说就算是给到下人当作厕纸用也担心脏了茅厕,一大群才子墨客心寒三尺心死如灰。 就这些被覆纱少女称为糟糠之作的诗词歌赋倘若拿去集市贩卖,那些钟爱此道的雅士至少也得花个几十两银子才能求得一句半词, 若是想依靠权势地位来强取豪夺,怕是也没几个人敢在王宫公主府前造次。 而一些个仗着自己武学的世家子弟想要以武道之力仰慕公主美貌,公主父王溺爱无道,对这一切也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任由公主随意处理。 那些在公主府前美其名曰以武会友的世家子弟,不需多时便发出阵阵哀嚎。有中年男子这位师父在旁,公主又怎会亲自动手? 黄伯奚不愧道行高深,面对这惊为天人的美貌无动于衷,只是醒示般的低头捂嘴咳了咳,曹轻侯这才回过神来。 大和尚曹轻侯从金陵去天脊城时每晚都会安排袁宿找来歌姬消遣,但返程时为保安全需日夜克制,此时难免又动俗心,语气轻浮道:“正是曹某人,姑娘这是要去哪?要不要曹某人捎带你们一趟?” 黄伯奚一阵无奈叹气的摇了摇头,怕是老脸都给丢尽了,若不是为了已经仙逝的师弟,他堂堂太武山掌门又何苦要与三戒和尚这等佛门子弟一路,简直自找苦吃。 在覆纱少女面前一向懦弱的中年男子反常的威胁道:“曹和尚,想不想回金陵了?” 曹轻侯脸色阴沉满脸不悦,覆纱少女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若是换成多数有些许权势的女子被这般调侃怕是要火冒三丈,可见此女子不算跋扈。 覆纱少女低下身段,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问道:“曹大人,天脊城的秦公子可在车上?在下要与他见上一面。” 中年男子寻思着:“公主果然有大家风范,”也乐得不再说话。 曹轻侯眉间微皱,这才发觉事态并太简单,自己这一行人的行程果然在一进入关内时就被人看了个清楚,不禁一阵恼怒。龙头镇上可以一路冲过去,而这里难不成也一股脑的冲过去?也并非不可以。 大和尚思索了一番便问道:“姑娘,从哪里来的?”首先得要知道来者身份,倘若是金陵秦家那些仇人,便毫不犹豫的出招收了这二人的性命。 覆纱少女哪能猜测到曹轻侯的心思,当即从腰间掏出一块配以一圈翡翠琥珀修饰的金牌,上书精工细作一看就是名家工匠雕琢的正楷三字“关内王。” 收起令牌后,卸下面纱的少女微微弯腰作揖:“在下玉门郡司徒诗瑶见过曹大人。” 曹轻侯一见令牌,只需一眼便知道来者从何而来,方才又听这名字更是明了,依旧想不通他们为啥在这挡路,神色尽是疑惑。 三福口以南、黄城以东、龙虎镇以北、稻镇以西这方圆千里的地界称关内,属青苍国所有,都城玉门郡在关内正中间。 青苍国与千里领土并非金陵那位帝君所封,因青苍国与少数王朝一样不喜征伐,所以与金陵庙堂同台治理相安无事,故而青苍国也是少数不受金陵庙堂管控的王朝之一。 司徒更是青苍国国姓,天下谁不知道关内王司徒翦有个样貌惊绝天下、才智冠绝北方的女儿司徒诗瑶。虽然这话会遭受少数几位女子的反驳,例如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王家的那位小郡主,再比如东海岛上那位登顶武学之颠留有一头秀发的菩萨,再比如名扬天下被公认的四大美人。 但是又有谁愿意为这些片面口碑而放出言辞?谁第一谁第二谁第三的争论并无价值,不过能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多一个话题过过嘴瘾倒是真的。 由于司徒诗瑶的冰冷美貌过于显眼,需时常覆纱才能出府走动,公主府中那些仆人倒是过了个眼瘾。 青苍国与金陵城一脉并无上下级关系,但人家好歹是一国的公主,曹轻侯敢在金陵城中跋扈嚣张,但是在他国中还是要保持些礼数。 本想翻身下马示以作揖问候,但是一权衡,急于赶路的缘故还是车中秦萧楚更为重要些,看了看眼前二人一身风尘,又看了看自己灰头土脸也好不到哪去,满脸尴尬,便在马背上回应道:“想不到居然在这种场面遇到公主殿下。” 曹轻侯的举动无疑是傲慢与怠慢,司徒诗瑶身后的中年男子心生不满,打岔问道:“你小子做什么了?大半个龙头镇的镇民都来追你们。” “小子?曹轻侯年龄都有四十余二,眼前这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吧,长的和小白脸似的,”中年男子不满,曹轻侯不屑,但也不能直接顶撞不是。 曹轻侯懒得去解释那么多,幽幽的蹦出四个字:“说来话长,”总不能说臭名远扬的三戒和尚曹轻侯驾着一群马车把人家龙头镇给闯了一番?损失了人家许多货物就罢了,还被人追赶了几里地? 司徒诗瑶不介意,懒得去猜想那么多,平静道:“说来话长那就不说,曹大人,本公主问一句,天脊城秦家双生世子是否在车上?”能惹得这般鸡飞狗跳,定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有的是机会去问,龙头镇可是属于青苍国地界,想要打听一番还不容易? 知道这问题是没法回避了,曹轻侯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回答:“公子确实在车上,这回去金陵的路还长着,不知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司徒诗露出一丝微笑,又将面纱戴上,缓缓说了一句:“带他们去一趟玉门郡,父王想要见他们。”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曹轻侯正举棋不定,这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百般踌躇。 好在黄伯奚一针见血直接问道:“据说阎王阁已经派人进入玉门郡盯着这位公子,公主,不知是否当真?” 明知山有虎这青苍国还要将自己引入虎山有何企图? 曹轻侯听见这话随即醒悟过来,不论你是佛是神,只要胆敢动秦萧楚,他曹轻侯可是第一个不会答应的,这一点毋容置疑。 司徒诗瑶背后的中年男子似乎预料到会有这般询问,不屑一顾的解释道。“那些只是阎王阁负责收集情报的宵小,不会有大碍。” 玉门郡中在前段时间确实涌入一批阎王阁的人,但关内王当即作出反应在城中清扫了一番,但阎王阁实在无孔不入渗透不曾间断,而且又是些阎王阁中负责情报的人员,既然无伤大雅,清扫的事务也就略微搁置了一番。 曹轻侯眼珠子打转有些不信,反问道:“当真只是负责情报收集的?” 司徒诗瑶已经不再说话,因为她不曾参与清扫阎王阁宵小的事件当中,而是看向这位称为师父的中年人。 中年男子隐约有些生气,这种被人质疑的感觉很是不爽,好歹自己也是青苍国霸道武学处于巅峰的人物,更何况还是公主的师父,不耐烦的回道:“我青苍国可不是那拿钱替人办事的阎王阁,犯不着与你们秦家结仇。” 觉得无法搪塞过去,曹轻侯只能下定决心,朝背后马车呼喊道:“公子,来见见青苍国公主。”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二十五章 人生当如斯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萧楚将脑袋探出车窗,看着这位冷艳的卸纱少女,默念着:“公主?” 常年跑商的袁宿与关内本地人李辞自然知道这是青苍国的地界,这公主还能是哪个公主?结合坊间传闻,青苍国玉面公主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 袁宿内心心潮澎湃久久不息,早已乱了分寸在车里偷偷张望,可惜人家已经把面纱戴上了,刚才只是少看了几眼而已,此时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而少年李辞则稍显知足一些,司徒诗瑶这种权贵李辞可是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奢求能多看几眼。 青婵则隐约有些黯然神伤,却也显露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听见曹轻侯的呼喊,搀扶着满脸疑惑的秦萧楚下车,但没有跟随在后,身为侍女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只有苏长河紧随其后。 看着迎面走来的秦萧楚,司徒诗瑶单手托着下巴,上下前后围住细细打量了一番,做思考状,似自言自语般说道:“虽然长得普通,但脸廓菱角还算分明,嗯,还是有些英气的,不像个小白脸。” 身后肤色白皙的中年男子神情一阵惆怅,这小白脸难道不是在说他这个便宜师父?乍想一下也就无奈的晃了晃脑袋。 秦萧楚莫名其妙,想着开口打个招呼,谁知对方先说这么一句,内心很忧郁。 司徒诗瑶见秦萧楚模样呆滞呵呵傻笑一声,继而落落大方的问道:“本公主叫司徒诗瑶,咦,怎么就你一个?你们不是双生世子嘛?你是大的还是小的?另一个怎么没来?”她的眼光可没差到把秦萧楚身后的苏长河当作是双生子之一。 司徒诗瑶?名字还算不错,但是对于她说出的这番话,秦萧楚甚是无奈,这该怎么回答?大的?小的?令人哭笑不得。 黄伯奚此时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介入的意思,给个板凳就能坐下来看戏。而曹轻侯的脸色都给涨成了猪肝色,怕也是憋屈的很,想接话打个圆场也不知怎么开口。 在司徒诗瑶打量自己的同时,自己又何曾没在打量这位玉面公主,虽然不知道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头问号秦萧楚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大哥接了父王的衣钵镇守天脊城,只有我一人出来。” 司徒诗瑶又在自顾自得琢磨着:“哦,那你就是小的那一位,好像是叫秦萧楚对吧?听父王说你们两长得一样,没事,看一个也就够了,就是不知道偏好什么的是不是也是一样?” 秦萧楚自小藏于养生院内,脾气温和与世无争,对于司徒诗瑶,是完全不知怎么与她相处,司徒诗瑶这席话没法接,索性就不开口说话了。 未等秦萧楚回答,司徒诗瑶二话不说先行上了辆马车,末了抛出一句:“随本公主去一趟玉门郡,父王在等你,”中年男子紧随其后。 秦萧楚不明就里看了看曹轻侯,除了能看到这大和尚那光亮的脑袋外也看不出啥,看来是默认了。 一眼见到车内的青婵,全然不把自己当作外人的司徒诗瑶一阵错愕,惊呼道:“咦,小世子,你这车里还金屋藏娇?”随即毫不客气的找了个地儿坐下歇息。 青婵担心自己身份卑微在公主面前夺了脸面,便以稍显低贱的跪坐姿势躲在角落中,低头不语时刻在意分寸掌握,如同犯错事儿的侍女一般。听见金屋藏娇四个字脸上瞬间浮现一丝红晕,头更是朝下低了低,好在保持着低头的模样没人注意。 秦萧楚寻思着上车也不是不上车也不是,犹豫不决间,正好听见司徒诗瑶从车内传出的声音,终于拿下决定,想着该是得和李辞那少年挤一挤了。 司徒诗瑶兴奋的从车中探出个脑袋,将正朝身后马车走去的秦萧楚喊住:“小世子,上车。” 还未上车的中年男子怔怔出神站在原地莫名的感叹一句:“孽缘呐。” 秦萧楚对于司徒诗瑶言语间精怪的风格有些消受不了,正想着怎么拒绝与这位公主共乘一车,突然灵机一动有了想法,委屈的说道:“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又是尊贵的公主,这样怕是不好啊。” 司徒诗瑶一脸嘲笑,这算个什么托辞?当即挖苦道:“咦,世子,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呐?那你还是世子呢,你车上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秦萧楚一想,青婵还在车上,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位公主的老虎口中吧,谁知道这言语顽皮的公主会怎么欺负青婵,当即双眼一闭一狠心,紧随其后上了车。 司徒诗瑶冰清玉洁的脸上尽是得意。 车内挤上三人已是极限,中年男子又不能离开公主左右,干脆就与苏长河一道坐在车夫位上。 方才的对话,苏长河看在眼里,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同身受,觉得公子秦萧楚被气的说不出话,这算什么事儿?那凭空出现的任性公主居然还要跟随一路走。 便与自己身旁那位一样坐在车夫位上的中年男子眼神一对视,眼中尽是不满却有怒不发。 中年男子满脸轻描淡写,看见也不说,全然不理会苏长河。 车夫位上二人甚是尴尬,苏长河赶车前行,中年男子看着四周缓慢移动的景色,冷不丁看似随意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位多年前去了天脊城的画师,我那府中还有一幅你的山水画,啧啧,山峰峻峭不足,河流差些湍急,公主殿下时常来我府中翻箱倒柜如抄家一般,硬是看不上那幅画,在我府中留了好些年。” 正驾车的苏长河一字一句听的清楚,内心激昂滂湃,不曾想到已多年过去,关内还有人记得他,不免对这中年男子高看了几分,却也不记得那副被这位男子形容为山峰峻峭不足,河流差些湍急的是哪幅画。 方才一丝的芥蒂被抛之脑后,苏长河难得开口问道:“先生,请问您是?” 中年男子毫不介怀,缓缓开口自报家门:“滕春秋。” 这三个字倘若在外人听来犹如平地起惊雷,而苏长河并无反应。 苏长河眉间紧锁,正在思考是哪一号人,但近年来寸步不离天脊城,双耳不闻关内事,只能转头对滕春秋露出一个见谅的表情。 滕春秋不计较,继续缓缓开口道:“当年收你那副画时,我还是一枚在武苑中习武的无名小卒。” 气氛回归尴尬,看滕春秋这般模样恐怕早已不是无名小卒,只叹是世事变迁,大道无常。 ....... 司徒诗瑶在马车内左顾右看指指点点,什么这个油灯造型不好看,什么这条轻被要换了去,喋喋不休,活像一位担忧儿行千里冷热不自知的长辈。 秦萧楚苦不堪言便不去搭理,望见青婵这般姿态,于心不忍,说道:“青婵,好好坐着。” 青婵扭扭捏捏,似乎在这位出身高贵的公主面前生气全无,秦萧楚二话不说亲自将其扶起,在身旁坐下。 司徒诗瑶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就坐这马车去金陵?” 秦萧楚没好气的回道:“要不然呢。” 司徒诗瑶唉声叹气:“你父王怎么不派个千军万马送你去?师父说中原高手如云,他一个人是不敢离开青苍国的,唉,胆子和老鼠差不多。” 车夫位上滕春秋听了个一清二楚,随即脸色难堪,故意咳了几声,不过也心感欣慰。 都说玉面公主不喜欢与人言语,常年冰冷着一张脸,往大了说是不食人间烟火,往小了说是冷漠无情,这下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个不停就算了,还把这位青苍国霸道第一人当作调侃的对象了,气不气? 秦萧楚满脸鄙夷:“公主,你不知道藩王不能超过一千军队离境?” 司徒诗瑶有板有眼:“呀,不知道啊,就算是这样,你父王就不会给你多安排些高手啊,这一路上多危险,听我父王说想拿你这条世子命的人可不少呢,”也难怪这位公主不知这藩王出境的条律,青苍国并非帝君之下,定是没有这般条框拘束。 已经坐下的青婵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安静的不说话,只是透过车窗,随意看着四周风景,自从出了天脊城,有事没事她就爱到处看看。 秦萧楚脸色有些许的不悦,司徒诗瑶的问题连绵不绝有些心烦意乱,不耐烦的说道:“我们天脊城没人。” 听秦萧楚敷衍的说出一句没人,司徒诗瑶也不介意,眼神始终看着秦萧楚,罕见的柔声问道:“你就不怕死在路上?” 这位公主问出了自己想过许久的问题,只感觉这一路备受关注,有生有死,有好有坏。 “怕与不怕终究都是要来的,不能因为怕,就逃避、躲避,天脊城里那座小岛,是我最珍贵的记忆,却不能是我这一辈子的牢笼。” “如果此去金陵半途而亡,也只能叹气运不佳,唯一遗憾的,就是看不到更多的人与事,倘若真那样了,我也希望天脊城里不要有太多的动荡。” “以前我身怀顽疾,也常常自己斟酌过,如果,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现在顽疾没了,对于每一天都要对上天感恩戴德。” 秦萧楚望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多的口舌。 一番言语令车内寂静无比,只有不断传来的马车轱辘声,吱吱呀呀咕噜咕噜。 青婵担心秦萧楚陷入伤怀中,想要安慰一番,便小声谨慎的开口喊了一声“公子...”。 秦萧楚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标志性的浅笑,又转眼望着窗外,对冰雪佳人司徒诗瑶视若不见。 司徒诗瑶听闻后,轻叹一声,随着秦萧楚的视线,齐看窗外官道上人来人往,齐看官道旁落叶渐黄。 路边树木田间绿草景致随四季变幻,并非枯死不留一丝痕迹,终有轮回,来年还有景致如故,人生当如斯。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二十六章 平身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玉门郡前,黄昏初起,天边红云似火,余晖穿透枝头,映照整棵树都是红黄色。秋季悄然来临,不需多长时间,便是黄叶漫天。 一队马车队随着红云当头,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 玉门郡作为都城,高达十五丈的成墙巍然屹立在北方大地上,令其余一干城池黯然失色。 墙体通黑,无数用草字写有青苍、关内王几个字的大旗在城墙各处迎风招展,黄底金字,闪耀夺目。 都城玉门郡与其他小镇城池的不同之处在于有开城闭门一说,酉时闭门,隔日辰时开城。 闭门之时被堵在城外的商旅有些会破口大骂,有些会百般乞求,不论何种方式撒泼,这道门到了时辰之后终究不会打开。城内虽然处处繁华但物件都较为精贵,城外却一片萧条,无非就是住着一批农户。 后来有精明商人发现其中商机,便在城外租下个二亩三分地,建上些简陋客栈发一笔横财。 青苍国庙堂之上也默许这种行为发生,一来可以减少被堵在城外的商旅心中抱怨,二来也算是增加些许城外的人气,何乐而不为?久而久之,玉门郡外由两三层客栈组成的村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与城内动则四五层的高阁形成鲜明对比。 城墙之上有位眼尖的守卫见到有车队临近,估摸着那车队在怎么敢也来不及在闭门之前赶进城。便手持长枪懒散的依靠在城墙边,准备看一出吃闭门羹的好戏。这种好戏他看的不少,不可不说是百看不厌,每次总能从被堵在城外的商旅中寻得不同乐趣,活生生一个乐活家。 由于最近青苍国各地集市的缘故,许多临近玉门郡的商旅们都争先恐后快马加鞭的赶路,唯恐不能在酉时之前抵达城门。门前场面人流如洪比那集市还要热闹几倍不止。城防营将士有时还会稍微网开一面,多个半刻钟闭门的情况也是发生过的,但善心也仅限于此。 远远被甩在后头的曹轻侯一行人不紧不慢,车上的那位公主说了,会有人来接他们。 愈是临近城门,愈是能发现城外这些原本黑灯瞎火的客栈村落渐渐灯火通明,这现象也就说明酉时到了,城门关了,客栈也在接客做生意了。 毫不起眼的镖队来到城门前,此时城门紧闭,门前还滞留着些许大概是初次来到玉门郡不懂规矩的商旅正在满地骂街,那群手持长枪的守卫也不动怒,却是兴致勃勃的听着叫骂,日复一日的看着每天重复的闭门羹大戏,乐此不彼。 吃闭门羹这种事儿呢,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知道若是耽搁了时辰,便要去城外的客栈中夜宿一晚了。 秦萧楚马车上的滕春秋径直走下马车,往那紧闭的城门前一站。 早已找好了客栈的商旅正趴在农舍客栈的窗边瞧着热闹沾沾自喜:“又多了一群人进不去城了。”谁说不是呢,一眨眼的功夫,城外几百家客栈都基本人满为患了。 城墙之上,一位将军装束模样的男子与那持枪守卫一样,始终观察着这队车队,只不过他是纯粹的注意动向,只见那马车停下,出来一位中年男子,却是天色渐黑看不清长相,不敢妄自菲薄,好在那中年男子开口喊了一句:“开门,”听到声音,这位将军模样的男子便知道,是他们回来了。 厚重的大门不断发出吱呀的声音,刺耳又翁鸣。玉门郡大开城门,随即城内涌出几千位披甲军士,各个手持长枪做迎接姿态站在门前两旁。 上次酉时之后开门还是百年前的那场战乱。 门前商旅欢呼雀跃却迫于军士林立的压力没人敢直接进城只得暗自期待,而已经入住在城外客栈的商旅捶胸顿足痛心不已,他们的家可都在城内,早知道城门会开那可就省了住客栈的银两,这住一晚可不便宜。 曹轻侯何等阵仗没见过,且不说金陵那座宫殿有迎客七十二般方阵,即使是金陵秦家待客迎送之道也有十二般名堂,此时心中却还是止不住冒出一句:“好大的手笔!” 少年李辞透过车窗,一双眼睛被玉门郡上宽阔的大道、几层高的大楼所吸引,惊叹道:“这就是玉门郡呀?” 审判的黄伯奚笑而不语。 李辞此生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在玉门郡内贩剑,人多不说,价格还能卖得高些。 被守卫环绕的袁宿全程胆战心惊,不停的琢磨,“是不是摊上事儿了?” 司徒诗瑶一直注意着秦萧楚的表情,发现这阵势并没有在秦萧楚心中激起太多涟漪,不禁一阵失望。 那位将军模样的男子直接在滕春秋面前停下,低头抱拳单膝跪地:“末将马焕,奉命在此迎接公主殿下、侯爷进城!” 周遭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滕春秋回头冲曹轻侯微微一笑,示意进城。 门前滞留的旅客极多,曹轻侯的车队却率先而入。 随后城门未关,涌进许多耽搁进城时辰的商旅。这一夜的玉门郡,在酉时之后,城门开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关闭。 即使城门关闭内外不通,玉门郡内此时依旧灯火通明惶惶犹如白昼,但路上行人甚少,这一切源于主干道上已经封禁,两旁三步设一卫一眼望不到尽头,直通王宫方向,约莫着得有个几万军士,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仗势。 城内少数军帐已是一片空荡荡,军士们都在街上站岗来了。 司徒诗瑶对于自己所提出来夹道迎接的方式很满意,薄纱之下嘴角微扬,自喜。 这队马车似那走上星光大道的九五至尊,两旁守卫身后的商铺旁无数居民探头观望疑惑丛生,是何等的人物才能够在玉门郡内享受这般隆重的待遇?削尖了脑袋一探究竟也就只看到前方一位骑在马上的九尺高大和尚,还有几辆普通的马车,身后跟随着方才出城迎接的几千军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倒是两旁的酒楼客栈之上,有无数人只需稍微探出个脑袋便能一睹街上全貌。 从进城之时起,曹轻侯就时刻警觉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无数盯着车队的眼睛中,隐约藏着许多不安分的气象,不禁忧心忡忡。难道当真就如滕春秋所说,城内只是些阎王阁负责刺探情报的人?好在那群人只是鬼鬼祟祟,并没有作出出格举动,沿街几万军士加上身后几千这军士可不是摆设,相信也没人敢以卵击石。 人群中,有几双眼睛互相看了看,最后不知是谁摇了摇头,对视的几人便做飞鸟散,又在城内各处潜伏了起来。 披甲军士手持长枪,一条大道畅通无阻是灯火辉煌下此刻玉门郡内的真实写照。 独坐一车的袁宿自进城起就一路浑身哆嗦,不敢开车窗四周张望,这好不容易鼓足点勇气打开车窗一看,“乖乖,到玉门郡的王宫了!”又被惊吓的昏厥了过去。士农工商,商排末尾,哪里接触过那权势之巅的庙堂,更别提庙堂之上的波云诡谲,这一看,更是直接要进到盛名享誉洪流大陆的关内王府邸,能不给吓坏了? 袁宿所见到的,就是眼前这座上书“青苍宫”牌匾的城门。 城内有城,说的就是就是这座关内王府邸。 那五辆装满兽皮的马车被单独牵在一侧,三辆马车先后进宫。 一进宫,司徒诗瑶、滕春秋、曹轻侯、黄伯奚、秦萧楚、苏长河、青婵、袁宿、李辞便先后下车步行。 天脊城北域王的府邸是白灵岛,岛中每座小院无非也就占有三亩地,而这青苍宫,则是真正意义上的以府邸划分,稍微小点的府邸也是占地十亩,朝殿之后的关内王府邸更是占地五十亩,光是仆人侍女守卫就有上千人。 初次进到有北方育龙福地之称的青苍宫,曹轻侯也忍不住感叹一句眼前错落有致的各大府邸以及百级台阶之上高耸入云的朝殿。虽稍显逊色于金陵那座盘龙卧虎宫,单从地域宽广而言,青苍宫也算是几大藩王中拔尖的,而白灵岛虽优于精致,却当属末尾。 一位身穿金黄色双龙戏珠袍的男子步伐凛然,身旁没有文武朝官,身后跟随着几十位全身着重甲仅露出双眼的亲卫。 从朝殿之上走来,缓缓走下百级台阶,在曹轻侯前止步。 “父王!”司徒诗瑶娇喊一声,先人一步小跑了过去。 来者一把将其拥入怀中,万分溺爱。 曹轻侯在金陵秦家见过此人画像么,自然是认得,关内之王司徒翦。 急忙跪地作揖额头触地大呼一声:“曹轻侯拜见关内王。” 庙堂之上的曹轻侯敢放肆,但对于这类王爷级的人物,定然是不敢造次,更何况司徒翦的父亲可是在存瑞年间与存瑞帝君几乎平起平坐的人物。 其余众人皆下跪拜伏。 袁宿双腿发抖。 李辞那双灵动的眼睛四处打量,只觉得这地儿十分的阔气。 司徒翦不顾那跪在地上的众人,缓缓松开怀中司徒诗瑶,直接前去扶起秦萧楚。 秦萧楚并不认识这人,惊愕不已。 司徒翦只是淡淡一笑,说了一句:“这一路,辛苦。” 司徒翦转身看向狼狈模样的司徒诗瑶,想要责怪,却是不舍,便温声说道:“瑶儿,你看看你,衣服都脏了,还不去换身衣裳?” 关内王膝下一子一女,唯独钟爱宠溺这位公主,视为掌上明珠,青苍国谁人不知。 司徒诗瑶看了看身上这衣裳,回想起在龙头镇外那场追逐,鼓着脸生气的看向神情痴呆傻乎乎站在那的秦萧楚,不乐意的说道:“都怪你们,被那么多人追。” 秦萧楚心想“这也不是我秦萧楚做的啊,得怪曹轻侯太莽撞,而且谁知道你们就在镇外,”这话在这场面之下没说出口,只能是尴尬的挠了挠脑袋。 司徒翦见状笑而不语,对着司徒诗瑶轻声交代道:“瑶儿,晚些时候,你与父王说说都发生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儿。” “另外,今晚父王会在府中设宴,你待会儿与他们知会一声。” 司徒翦说完便双手负后,面朝朝殿背对依旧在下跪的曹轻侯一行,朗声缓缓道出一句: “平身!” 威严十足登上台阶而去。 一上一下之间,王家霸气尽显。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二十七章 无故风波起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青苍宫朝殿后。 关内王府邸。 不说这府邸占地多宽广,不说这府邸四处可见以西域盛产的珍贵胡桃木为台柱装饰,且说这府邸有三奇。 府前两座纯铜制麒麟,称为一奇铜物。 麒麟虎虎生风以镇邪煞,额头那一道似日似月的画符,据说还是北方第一山玉虚峰上那位老道长亲自所画。 府邸中间有一口无底天井,称为二奇通幽。 井中无水,却常年有雾气不断腾起,闻者无不心旷神怡,却不知作何用处。司徒诗瑶倒是记得司徒翦说过井底住着一位夜叉,也全当是一个恐怖故事,从不当真也不在意。 玉门郡与中原大多数城池一样,善喜于依山而筑,这关内王府邸尽头有草木丛生,却非杂草枯木,能看出经常有人打扫,草木之间有栈道直通这座名为关山的山顶。 关山山顶之上,群树之中,隐约能见到高阁一角。这便是第三奇,万卷阁。 万卷阁高五层,阁中可一览玉门郡内大好风光无限,其中放置有近万本几代关内王从各地收集而来的书籍,多数还是这天下少见的武学札记。司徒诗瑶对另外二奇毫无兴趣,自小便喜于登山上阁,阁中不止有书,还有一位老者。 而她那位哥哥司徒千羽自小就对门前铜物情有独钟,两只麒麟怕是每一寸地儿都被那位哥哥摸-玩过。 只叹是不能举起,否则这对麒麟时不时还要被司徒千羽想尽法子换着地儿摆弄。 高阁第三层房内。 一位苍苍白发的老者躬身在书桌旁,一双爬满褶皱的枯槁双手正不停翻阅书籍,这本书籍已经折皱泛黄,看得出来时常被翻阅。 由于年迈视力欠佳的缘故,老者双眼离古籍极近,时不时还提灯观书,油灯晃晃映照出满脸皱纹斑驳,更映照出神情专注。 司徒翦从殿前回来,登山进阁上梯敲门而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者并未在意,目不转睛依旧翻阅着古籍。 未等关内王司徒翦开口,老者率先平淡的问道:“接回来了?” 声音如撞钟回荡,似老酒开坛,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争锋。 关内王司徒翦在这位老者面前霸气荡然无存,身形稳重,弯腰作揖似循规蹈矩的世家弟子,回道:“瑶儿与春秋亲自前去,自是接回来了,只是,只有二公子秦萧楚一人。” 老者不问其故,接着问道:“瑶儿那丫头,想法如何?” 司徒翦思索方才的场景,但仅凭片刻观察难以下定夺,也拿捏不准,便回道:“她本是好奇才愿去接那秦家公子,方才在殿前,孩儿感觉略微有些差强人意,需再观察一段时日方可。” 老者身份明了,关内王之父。 是多年前那场浩劫中,关内青苍国的建国之人司徒雍。 更是与开山之人孔睿、筑城之人秦武并称为近年里世间的三大创世主。 司徒雍缓缓放下书籍与油灯,双手扶在桌案上,眉间微皱,自言自语道:“差强人意?” 继而望向从进门起便没走近的司徒翦,问道:“萧楚那孩子你感觉如何?” 司徒翦将自己所观察到的全盘托出:“眉目清秀英气勃发,有龙凤之像,身怀白灵体,但是,似乎还有其他灵魄。” “好一个有龙凤之像,其他灵魄?你都看不出?”司徒雍再次询问道。 司徒翦略作思考状后拿捏不准,应声回道:“孩儿愚昧,看不出,” 司徒雍忽然间兴致突起,开怀大笑“哈哈哈,好、好啊,明日老夫要见一见萧楚,你去安排。” 知道父王好静不好喧嚣,这座高阁内的仆人为此不论四季冷热皆穿棉质布鞋,只是为了不闹出些动静。 就一般而言,这座阁中仅有的声音就是翻书声及山上鸟语叽喳声,当即为了不打扰父王观阅书籍,边退下身边作揖道:“是,父王。” 待司徒翦走远,司徒雍缓慢起身,手提灯笼拖着老迈身躯走近窗边。 夜色当头,看不见窗外百花渐萎渐落,看不见山上绿树渐渐枯黄,却是看见玉门郡内灯火通明,淡淡说了句:“虎爷当真无犬孙。” 好一出提灯看似锦繁华。 再看那本司徒雍时常翻开的书籍,名为《百姓兴亡》,作书先生,秦武。 书中千篇一律讲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属于冷门书籍,中原大地之上恐怕找不到第二本,实属孤本。 但有那么一句话被司徒雍反复读阅,“千里山河若无国泰民安,摧城仅需一刻。得道飞升若不心系众生,入天也是无味,”这正楷行书的几字下笔有神,有虎卧山林随时吼啸之像。书中这句话,或许才是老者会时常翻开这本书的原因所在。 .... 换好一身衣裳的司徒诗瑶此刻已经卸下面纱,似乎还泡了个澡汤,身上氤氲花香四溢,却也重新恢复冷漠且不失冰清玉洁的模样。 自出龙头镇以来的这一路风尘被洗涤殆尽。 独自站在关内王府前铜麒麟旁,脚步来回跺动,眼睛四周张望,似在等人。 玉净白脸留有丝丝胡渣的滕春秋换上灰色流云袍,腰间以红缠线作结的玉坠随着飘逸步伐左右摇摆,若不是其修的是霸道之路修有一身劲体,恍如天上谪仙。 首先映入司徒诗瑶眼帘的正是这位由关内王司徒翦亲封的关内侯。 滕春秋已然走近,司徒诗瑶似没瞧见这位关内霸道第一人,自顾四周张望。 滕春秋随着司徒诗瑶的视线打量,并未见到任何人的踪影,开口说道:“丫头,先行进去就好。” 司徒诗瑶并不答话,常规性的板着个脸冰冷如霜。 滕春秋摇头晃脑无可奈何,随之一道在铜麒麟下等候。 良久过后,一位看不出年龄的男子出现在视线当中。 说看不清年纪,得归功于少许显露而出的肤色呈黄铜色。 这位男子正一袭轻甲着身,腰间挂有寻常军士都会挂上的刀鞘。 男子趁着夜色来到关内府前,抬头看了看府邸匾额“关内王”三个字,又盯着铜麒麟看了看,没有出手去触摸这对曾经跳上跳下趴着躺着玩了十余年的大狮子,他喜欢称这铜麒麟为大狮子。 自从去了城内的军营之后,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回来过。 他就这般看着,司徒诗瑶滕春秋也不搭理。 感怀之后,男子才回过神来对着滕春秋弯腰作揖:“白脸师父。” 关内王唯一的儿子,司徒诗瑶的亲哥,司徒千羽。 滕春秋闻声吹胡子瞪眼也懒得发作,长的白又不是他的错,作为关内王膝下一子一女共同的师父,当真是心力交瘁。 铜色男子见师父不予理睬也是司空见惯,开口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妹妹,秦家的那位,当真是来了?” 司徒诗瑶以前时常嘲笑这位哥哥,说他小时候就是玩多了这对铜麒麟,肤色才这般不黑不黄。 每每至此司徒千羽总是回一句:你去晒几年太阳试试,你这玉面公主都得成黑面公主,即便知道这剧情是如此,司徒诗瑶还总是笑的前仰后翻,笑的灿烂。 司徒诗瑶抬头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曹轻侯那群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顺着司徒千羽的问题回道:“大概,快来了吧。” 司徒千羽靠近司徒诗瑶,低着声喉,戏谑般说道:“大哥我可是听父王说过,你早晚得是秦家的人。” 一眼瞧见司徒诗瑶脸色突然不对,又赶忙离远了去。 “闭嘴!”司徒诗瑶淡淡说出两个字。 滕春秋唉声叹气,不做任何言论。 司徒千羽再次散远了一些,妹妹生气起来可不好收拾。 在一群手持灯笼侍卫的带领下,曹轻侯、秦萧楚、黄伯奚已经出现在视线当中,李辞、苏长河、袁宿由于身份原因,并未有机会进到府中与关内王同享盛宴。 他们之前被安排在这青苍宫内一座闲置的府邸中,府中整洁明亮,看来关内王特别派人前去打扫过。 侍卫将三人带到滕春秋身前,对众人微微施礼便先行退下。 司徒千羽借助府前高挂的大红灯笼细细看了看这三人,将三人看的面面相觑好不自在,围着秦萧楚转了一圈,不置可否的缓缓问道:“你,就是天脊城来的秦家公子?” 司徒诗瑶看向滕春秋,小声说道:“这混小子又想做什么?” 滕春秋顺着司徒诗瑶的眼神,双手一摊,似乎在说“师父我也不知道。” 都说知子莫如父,知徒莫如师,滕春秋当然知道司徒千羽争强好胜痴迷武学,只怕是得有场好戏要看了。 秦萧楚一琢磨,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指不定还要大些的男子似乎有些来者不善,但毕竟是在青苍宫内,也不好失了礼数,便问礼般回道:“正是天脊城秦萧楚。” 司徒千羽嘴角勾勒出一丝阴笑,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浑身腾起气机,如钢般的拳风便直接朝秦萧楚挥去。 司徒诗瑶眼睛猛睁,怒斥一声:“千羽,你想干什么?” 司徒千羽毫不答话。 曹轻侯黄伯奚焦急的看向一旁的司徒诗瑶滕春秋。 滕春秋闭目摇了摇头,不知何意。 曹轻侯不敢在关内王府前动手,毕竟身份高低一眼即能看穿,而黄伯奚受制于江湖与庙堂之间微妙的关系,也是按捺不发。 由于百年前那场浩劫总归是靠了庙堂才稳住了局势,江湖人虽不低头庙堂,却也不会主动去招惹。 当下只能靠秦萧楚自己,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曹轻侯、黄伯奚怕是不会动手。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秦萧楚忙着闪避,偷出空隙看了看司徒诗瑶的反应,后者神情紧张,明显是不知情,也未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戏。 秦萧楚也不顾及太多,当即气沉丹田,气机引流至双掌,用双手招架攻势,但不还手,谁知道这人是哪位王侯将相家的子弟,怕是得罪了不好,能保证自己不挨打才是正理。 自从来到玉门郡就满头雾水,这下更是雾里看花。 司徒诗瑶对于这位大哥的拳风了如指掌,虽然与自己一同拜滕春秋为师,走的霸道之路却是还没入境。但这位大哥从幼时起便在玉门郡军营中摸爬滚打,依仗霸道之体,学的生死之术。想到秦萧楚是自己接回玉门郡的,若是出了差池又该怎么交代?此时难免忧心忡忡,欲直接上前去制止,却被滕春秋拦住,司徒诗瑶于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紧盯眼前状况。 司徒千羽拳风呼啸,似石似钢,一往无前。 秦萧楚格挡的双手生疼。 本想试图运气以体内金莲白灵之力而出招反击,奈何此时是步步后退,不能控制。面对喋喋不休的紧密拳风,从未学过任何招式的秦萧楚叫苦不迭。 不断的格挡招架挥拳前冲中,司徒千羽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随着拳风的越来越快,秦萧楚硬生生挨上几拳。 “啊”的一声发出惨叫,一口浊血随之喷出。 秦萧楚呈半蹲姿势,左手握成拳撑在地上,右手捂着方才挨揍的胸前,大口喘着粗气,嘴角淌出血迹,一种令人心生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后来这位前十八年没出过天脊城白灵岛的二世子秦萧楚知道,那叫羞辱,即使性格沉稳不争,但此时面露狰狞死死望着司徒千羽。 司徒千羽也不乘胜追击,出拳如风,收拳同样毫不含糊。 身形站定后,拍了拍手掌,神情颇为高傲,嘴角轻扬无比嘲笑的说道:“就你这样的,还想做我妹妹的未婚夫?哈哈哈哈,”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对了,我是他哥,青苍国皇子司徒千羽。” 司徒诗瑶冰冷的脸上阴沉不已,动怒道:“司徒千羽!” 滕春秋连声叹气。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二十八章 此招未曾听闻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见到秦萧楚模样惨淡大口喘着粗气,曹轻侯怒火中烧,这比打在他自己身上都要痛百倍,羞耻千倍。 脸有怒气磅礴,所有利弊权衡抛之脑后,这几拳无异于打在了天脊城秦家与金陵城秦家的脸上,更是打在自己的脸上。 曹轻侯暴怒而起,喊道:“青苍国!你们这是造反!” 也不知这话是在冲谁喊,身形随着一阵微风起,已经站在秦萧楚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背上怒生白虎,目光似剑风般凌厉,盯着司徒千羽。 黄伯奚不想事态扩大,赶忙走前几步跟随在曹轻侯身旁,低声道:“曹轻侯,可别冲动。” 此时只希望对面赶紧出来个人打圆场,如果非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背上那把刻有太武二字的剑随时可以怒而出鞘。 从未受过威胁的司徒千羽不怒反喜,可谓是身处险境不自知,定是不信曹轻侯当真是敢在这青苍宫中夺自己性命,眉眼轻浮应声说道:“曹轻侯,我知道你,大纪国庙堂之上鼎鼎有名的傲骨,早有耳闻。” 曹轻侯并不答话,全然不搭理司徒千羽的调侃,直接大喝一声,背上白虎也随着发出一声咆哮,青苍宫中守卫无不痛苦的捂着耳朵。 一阵呼啸的风声带过,曹轻侯整个身体朝司徒千羽弹射而去。 司徒千羽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却本能的朝后退出几步,曹轻侯直接使出二禅白虎猛虎归山已到跟前。 司徒千羽这才显露惊慌,面前这位九尺大和尚武学实属上乘,绝非自己所能敌之。 滕春秋惆怅啊,就在那二禅气力即将击中还在发愣的司徒千羽时,这位被司徒诗瑶形容成胆小如鼠的关内霸道第一人强行硬着头皮一闪而上,护在司徒千羽身前。 滕春秋出掌顶住曹轻侯那白虎禅拳,正面交锋刹那间激起周遭气力如翻江倒海。曹轻侯心生不爽怒目而瞪却暗自发力,滕春秋理亏在先,别过头去,手上力气也好不松懈。 一个护主心切,一个护徒心切。二人就这般僵持,谁也动弹不得。 就这一交锋令司徒千羽看的出神,不觉道出一句:“真快!过瘾。” 后边的秦萧楚并无心思去琢磨这未婚夫是什么意思,已经艰难起身,正试图运气。运气之时才发觉体内气力能在方才被击中的左胸上游荡,还能渐渐控制住伤痛,继而面无表情盯着司徒千羽,心有烈焰丛生,胸有怒火熊熊燃烧。 随后目光冷漠,以气力汇聚于双手,怒吼一声“以拳还拳!” 秦萧楚在旁人惊讶的眼神中,迈开步伐直勾勾冲向司徒千羽。 别人不知道,曹轻侯与黄伯奚清楚,秦萧楚才窥得一丝武学门路,基本不懂武学招式,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司徒千羽不屑的哼出一声,直接迎上前去又是一顿乱揍,压根没把秦萧楚放在眼里。 每次出拳都能结结实实的击打在秦萧楚身上,然而秦萧楚始终屹立不倒。 即使身体各处吃痛,秦萧楚依旧不管不顾,如疯狗般挥出那满是缠绕体内气力的拳头。 拳头对拳头。 你来我往,拳拳入肉,入的是秦萧楚的肉。 曹轻侯想要出手,滕春秋不依不饶,黄伯奚更是顾虑庙堂与江湖之道而顾虑缠身。 恍然间秦萧楚少说挨了十几记重拳,却爆发出惊人的意志。 此时的秦萧楚眼睛无神,黑发凌乱满脸血迹,地上更是血迹四溅,身形左右摇摆就是不倒下去,似炼狱不死修罗。 望着如不倒翁般的秦萧楚,司徒千羽“哼”了一声,明显一脸的不耐烦,与秦萧楚的对决同旁边曹轻侯与滕春秋的互相僵持相差不多。 对司徒千羽而言,这与在军营中打木桩没区别,然而打木桩也有烦的时候,更何况秦萧楚这木桩还很是粘人,当即恼怒道:“够了!” 随后双手呈爪状,准备用一招杀人术直接近距离把秦萧楚这疯子击倒。 自然知道分寸,用杀人之术,没杀人之心。 这招原属滕春秋自创的春秋诀一脉,是依靠体内气力瞬间凝聚爆发出强大威力的招牌武学,由于是瞬间凝聚气力的缘故,此招几乎可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司徒千羽从此招中悟得精髓,精练自改于军营中,到了他这,这春秋诀就被叫成生死决,也是因为这生死决在军营中少有敌手,对于这招颇为自信,就不信这一招下去那秦萧楚还不倒下。 见司徒千羽急躁的模样,秦萧楚那布满血迹的眼睛细咪,嘴角艰难露出一道轮廓,是冷笑!发出低沉的“嘿嘿”一声。 司徒千羽运气在握,凄冽气象聚于右手之上,生死决的右手出招才伸出一半,秦萧楚瞧准机会知道不可错失良机,并无多想,直接奋力一喷,一口淤血直接喷在毫无防备的司徒千羽脸上。 是的,没看错,就是一口淤血直接喷在司徒千羽的脸上。 司徒千羽反应不及神情呆滞双眼一抹黑,怔在当场,这似乎不符合逻辑,哪位习武之人这般出招的?不禁开始怀疑秦萧楚脑子里装的什么。 秦萧楚哪里懂得什么武学,无非就是一个才学会运气聚气之人的胡搅蛮缠罢了。 趁着司徒千羽这身形一滞,秦萧楚忍着浑身疼痛再次奋力一挥,灌满气力的一拳直接击中司徒千羽右脸颊,伴随着惨叫一声的司徒千羽应声轰然倒地。 秦萧楚精疲力竭随之倒在这关内王府前。 这电光火石过后,曹轻侯、滕春秋、黄伯奚、司徒诗瑶立即赶上前去。 司徒诗瑶全然不顾罪魁祸首司徒千羽,直接蹲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还睁着眼睛无神的看向天际的秦萧楚身旁,脸色冷若冰霜,心中又于心不忍,问道:“你,这又是何必?” 秦萧楚从始至终都紧握着拳头,吃力道:“为了争一口气,”说完便闭目昏了过去。 司徒千羽捂着被挥中的脸颊缓缓站起身,摇头晃脑要让自己清醒些,不忘嘀咕着:“这小子,出手够狠啊。”随后一想脸上的淤血,发出一阵干呕,恐怕是给恶心的不行。 司徒诗瑶走过去眼神一瞪,明显是听见这句话了,一巴掌啪扇在其左脸颊上,怒骂一声“混账!”骂完便独自朝府内走去。 司徒千羽左右脸颊火辣生疼,依旧满脸不屑一顾,自言自语说道:“还不是为你好。” 滕春秋无奈,连连叹气,这小子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直接跟着司徒诗瑶身后去了。 曹轻侯小心翼翼抱起昏倒在地的秦萧楚准备送回那早已安排好的府中休养,原定于在关内王府邸内的晚宴,恐怕是得要泡汤了,临走前对着这位青苍国皇子恶狠狠说了一句:“这仇,我曹轻侯记着!” 正待进府的司徒诗瑶正好撞见从内而出的关内王司徒翦,司徒诗瑶稍一诧异,满脸委屈小声的喊道:“父王。” 司徒翦深呼出一口浊气,说道:“瑶儿,先去歇息。” 司徒诗瑶乖巧点头,身形消失在府前。 走出府外的司徒翦正眼不瞧满脸污血的司徒千羽,正气凛然,朗声道:“曹轻侯,本王教子无方,你若想着报仇,本王绝不阻拦,还望别伤他性命。” 待到司徒翦一番话说完,怀抱着秦萧楚的曹轻侯稍作停顿止住脚步,并未回头,后又与黄伯奚一道走远。 见曹轻侯这般姿态,司徒翦也不动怒,目光注视那三人远去,低声问道:“春秋,本王没记错的话,千羽入的是董康那北狼军吧?” 滕春秋片刻不做思考,立即回道:“正是狼将军董康的北狼军。” 玉门郡中有三军,分别是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的北狼军,军主便是董康;主管城内防卫有青苍坚盾之称的麒麟军;还有一支便是关内王嫡系部队,亦是亲卫,全身裹重甲只露出一双眼睛手持骇人巨斧的关内虎卫。 “喊董康来领人,董康治军无方,赏二十大板,罪魁祸首司徒千羽,赏五十大板,罚其一个月内不得离开北狼军帐,谁若是在这动刑之上有顾虑而网开一面,让董康卸甲来见!”司徒翦平静说完,心怀不满盯着恍然无神的司徒千羽,不加以言语,转身朝府内走去。 走在回府的路上,司徒翦止不住一阵可惜,轻叹一口气,心想“这回大概是无缘相见了。” 府前只剩滕春秋与司徒千羽两人。 “唉,千羽,你看你这事闹的,”还未离去的滕春秋摇头晃脑,怒其顽劣成性,司徒千羽并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嘴角微扬颇为得意。 滕春秋知道说得再多也是无用,便大步流星朝青苍宫外走去。 司徒翦又先于一步进入关内王府邸,只剩司徒千羽一人在府前心神凌乱不敢挪动半寸。 夜风清寒,或许是秦萧楚那一口吐在脸上的淤血开始凝固引起些许的不适,司徒千羽伸手在脸上揉了揉。 不多时,一位满身肥膘胖如圆球的中年男子迎着夜色一路步步生风地震山摇般小跑到司徒千羽身前,当即弯腰双手撑着膝盖,额头渗汗大喘着粗气,看来赶了不少路,赶忙说道:“小祖宗唉,你这又给我惹什么事儿了?我这屁股才被挨了二十大板子,现在还火辣辣的生疼啊,”看来这一路是累的不行。 司徒千羽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称司徒千羽为小祖宗的,无非就是北狼军中那位三百斤的大胖子军主董康。 “走,跟我回营,”这胖子二话不说,顾不上热辣的臀部也不容自己多加喘口气歇息一番,顺手拉着司徒千羽就想要往宫外带。 司徒千羽看着关内王府四个大字的牌匾纹丝不动。 董康止住脚步,埋怨道:“小祖宗唉,你就放过小的吧,啊?我这身肥肉禁不起瞎折腾了,上回你把人家麒麟军一位百夫长打的卧床半月不起,我可替你挨了整整八十大板啊,那屁股还没消肿,这下又挨二十大板,你还真是百分百成全我啊。” 大胖子满肚子苦水,这么做的目的并非忌惮司徒千羽是青苍国皇子的身份,更是由于这司徒千羽一身天资傲人军中少有,怕是再过些时日,那空缺的副军主之位早晚得是非他莫属了。 他董康不当肉垫护着,谁当肉垫?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挨打也不是个事儿啊,想起那已经几次开花了的屁股,大胖子一阵肉疼。 司徒千羽不理会董康德抱怨,独自怔怔出神,问道:“胖子,你和人打架,见过人家朝你脸上口吐淤血的吗?” 董康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又仔细瞧了瞧司徒千羽,左右脸颊红肿的同时还尽是些血迹,他算是瞧明白了,不禁捧腹大笑:“小、小祖宗,你,你被人一口淤血吐脸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司徒千羽满脸嫌弃望着正笑趴在地不断用手捶打地面的董康,他可是堂堂北狼军军主,被人看到这般模样也不怕被笑话。 他被人笑话没关系,如果引来些许的动静,再将自己这事给传出去了多没脸面,便催促道:“走走走,回营,回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九章 脊梁与胸膛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关内王府内大厅,以胡桃木作料的台柱上雕龙画凤,金黄色珠帘随处可见,熠熠生辉。 正值秋季,府中自有寒室制冰,此时大厅内皆有盆物置有少数冰块清凉降温,再过不久待到冬季来临,且不说那用香料浸泡过的羊毛毯会铺在府中各处,处处火炉也是不在话下。 大厅尽头台阶之上,司徒翦脸色阴沉高高坐起,背后一座以纯金雕琢出的龙头露出利齿。身旁是一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与其同席,除了那位母仪关内的王后陈萱还能是谁? 座下设六座,只有司徒诗瑶滕春秋二人入座,偌大的大厅,入席的只有四人。 气氛与此时司徒诗瑶脸上的表情相差无几,皆是冷若冰霜。 各自面前的丰盛菜肴无人动筷,渐渐冷去。 司徒翦前一刻还单手撑在龙椅上作思考状,后一秒突然就蹦出一句:“不像话!” 王后陈萱自然也已知道府前发生的事儿,不紧不慢的说道:“王爷莫急,臣妾已经派御医去往他们住下的知客府了。” “千羽那小子还未入境,依我看呐,秦萧楚不会有大碍,”滕春秋补充说道。 大厅中寂静无声,往来端食盘的仆人蹑手蹑脚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恼了关内王。 “瑶儿,你也该是知道,不论如何你都得做天脊城秦家的媳妇,如果你对这二世子秦萧楚无感,等来年之后,父王亲自带你去一趟天脊城见见大世子秦御刀,到时在做抉择。” “不是父王狠心,只怨你生在我司徒家,”司徒翦脸色百般沉重,语气生硬,却容不得拒绝。 司徒诗瑶脸脸色似止水般波澜不惊,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更何况这是自己那位最敬重的爷爷的意愿。 却从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去天脊城,非要嫁入秦家。 这道枷锁,就在去接秦萧楚之前的几日才被隐约套上。 “王爷...,”王妃陈萱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从开口。 作为王后,不能忤逆关内王,更不敢反驳万卷阁中的那位老人。 关内王司徒翦脸色憔悴,不理会欲言又止的王妃,也不顾众人,独自离席而去。 脚步踌躇,登关山,进万卷阁,爬三层木梯,见一老者。 留大厅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司徒翦走远,王后才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司徒诗瑶跟前,神情动容尽显怜爱,伸手抚摸司徒诗瑶的脸颊。 滕春秋见状,起身对这位母仪关内的女子弯腰作揖,离席出府而去。 司徒诗瑶轻声如细雨:“母后。” 王后饱含深情:“不论如何,瑶儿你还是得抽空去看望一下那位秦公子,不能让人觉得我们青苍国都如你那莽撞的大哥一般。” 司徒诗瑶点了点头,顺势一头扎进陈萱怀中,母女二人紧紧相拥。 哪家女儿从出生之日起,终会面临出嫁的场面。 但司徒诗瑶才呱呱落地时,司徒家就已经知道这位女-婴会嫁往何处。这也致使司徒诗瑶自小便是有求必应,集百般宠爱于一身。都说关内王将长公主司徒诗瑶视为掌上明珠,王后陈萱更是如此。 几人先后各自散去,关内王府内大厅空荡荡,即使如此,仆人们在打扫这些还未动用的佳肴时,依旧小声安静。 万卷阁内,三层阁楼上灯火通明,司徒雍脸色不佳,老迈的身躯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进来!”司徒雍陡然间喊道,门口司徒翦应声而入。 司徒雍急迫问道:“萧楚那孩子伤势如何?” 司徒翦自然清楚司徒千羽有几斤几两,便回道:“断然是没有大碍,但是恐怕他们这几日是无法动身南下。” “多留几天也是好,看来还得感谢你那儿子不成?”司徒雍前半句和颜悦色,后半句却隐约有些怒气。 司徒翦诚然有些惶恐,“孩儿教子无方,是孩儿错了。” “千羽这孩子,自小便不服管教,放在军中这么多年还是这般顽劣,当真是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若是出了关内,只怕得结出无数仇怨,”司徒雍一番语重心长,毕竟是自己孙子,也不忍太过于的责备。 司徒翦“唉”的叹气一声,他又何曾不知这皇子本性。 司徒雍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似乎是想透彻了,面缓缓的说道:“瑶儿现在在何处?有些话,是时候该与她说了。” 司徒翦思考一番,说道:“倘若不出意外,该是在知客府看望萧楚去了。” 司徒雍兴致突起,有些意料惊喜,道:“这瑶儿真就对萧楚那孩子有些许意思?” “瑶儿那丫头,可是为了萧楚直接一巴掌扇在千羽的脸上,孩儿看的真切,”司徒翦一五一十的交代, 司徒雍口齿漏风,笑得合不拢嘴:“好,打得好啊,哈哈哈,瑶儿这丫头不简单呐,哈哈哈。” 司徒翦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亦是深感欣慰。 “但愿在北狼军中,能稍微磨掉了他尖锐的戾气。一国之主可以有锐气,但不可过于戾气,他啊,就是戾气太重了。” 司徒雍一句话说完,紧接着说道:“翦儿,想一想北域秦家那位独坐孤城数十年的秦符,他这一辈子可不容易,以后倘若有空了,替为父去北域走一遭,代为父问个好,也不知秦武这糟老头那位孩子现在处境如何了,唉,”司徒雍陷入沉思,眼角湿润,司徒雍口中命苦的孩子,说的不是秦符还能是谁。 “孩儿始终谨记父王教诲,天脊城替中原守北域,我关内青苍国替他守南方,他做脊梁,我做胸膛,至死不渝,世代不忘。” “翦儿,有你这番话,为父入土也是心安,对那糟老头也算有个交代了,唔,不行,你去把瑶儿找来,为父肚子里那一席话今晚必定要亲自对她说,好让她早些有那份觉悟,”司徒雍先是一阵感怀,又将话题引至司徒诗瑶身上。 司徒诗瑶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近二十年,但秦萧楚短期内也无法南下,怕是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司徒翦试探着问道:“父王,现在去找瑶儿会不会太急了些?” 司徒雍已然是拿定主意,道:“不会急,这事拖不得,早让瑶儿那孩子心里有些准备也是好的,就算她本是万般不乐意,我这番话只要说出口,想必她也会怜悯天脊城秦家,也会理解她的宿命,更会理解我这把老骨头的安排。” 怜悯得来的感情,是否能够持久长存?司徒翦不知,只能领父命。 “孩儿这就去将她寻来,”司徒翦说完便出阁下山进府而去。 待到司徒翦走远,司徒雍望着窗外,对着眼前参天绿树,对着山下满城灯火的玉门郡内,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老头,我这做弟弟的义气吧?可没对不起你,等我与孔老道那小子下了黄泉,我们三再举杯同醉,共话江山无限好,”尽显沧桑老态,似余晖落幕。 说着说着,这位青苍国建国之人竟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良久过后,月圆夜深,万物寂静。 司徒翦领着愁眉苦脸的司徒诗瑶进入万卷阁,这位玉面公主一眼见到躺在藤椅上的司徒雍,脸色瞬间阴转晴,喊道:“爷爷!” 司徒雍早已将情绪平稳如初,只是眼角略微有些发红,好在夜色临空,在红灯笼映照下也看不出一二。 “哎呀,瑶儿,到身边来,”坐在藤椅上的司徒雍热情的招呼着这位唯一的孙女。 司徒诗瑶自幼起便喜欢登关山进这座万卷阁,时常蹲在这万卷阁第三层的地上用双手撑着下巴望着躺在藤椅上的爷爷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时不时还会给这位爷爷捶捶背端端茶,一副小丫鬟的姿态。 如今的自己不再是黄毛小丫头,落得一张倾尽关内的绝世面容,也不再是蹲坐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的小女孩,而是身姿优雅的端坐在藤椅一旁,只有那端茶捶背专注神情听着故事依旧如故。 司徒翦站立脸上堆满笑意,也就只有这么个女儿才让自己省心,想起那戾气略重的儿子,又是一阵苦恼。 司徒雍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满脸惬意的问道:“瑶儿,被你爹爹从知客府里带出来的?” 司徒诗瑶支支吾吾没开口,倒是司徒翦插了一句:“父王,这丫头可没在知客府,而是在自己公主府内玉珠湖的小亭上出神发愣,喊了好几声这丫头才反应过来。” 司徒诗瑶嘟起个小嘴一脸不乐意。 深拈人情世故的司徒雍一眼拆穿,毫不隐讳的说道:“哈哈,我看呐,我们家瑶儿是在担心那秦公子,又不好意思去探望,瑶儿对不对啊?” 看着父子俩一唱一和以调侃自己为乐,司徒诗瑶脸上浮现一丝娇羞,当即转移话题道:“爷爷,瑶儿给您捶捶背好了。” 司徒诗瑶这般扭捏模样怎能躲过司徒雍的眼睛,哈哈一笑也不打破沙锅问到底,继而身子坐直,好让司徒诗瑶更为顺手些。 司徒雍闭上双眼享受着捶背带来的舒适,过了会开口说道:“瑶儿,爷爷给你讲个你以前没听过故事,现在你也这么大了,该听听这个故事了。” 司徒诗瑶今日心情本是不佳,但听着爷爷讲些故事总比自己一个人在府中发呆要好。万卷阁中还是有地儿可以休息,以前她就经常听司徒雍讲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也是常有的事。 伸直了脑袋,直接问道:“爷爷,要讲什么故事?” 司徒雍看了看眼前一大堆的书籍,以前时常会翻出一两本,找到精髓编成故事讲给孙女听,但今天不太一样,说道:“我们今天不讲山鬼奇谈,不讲摆放在这的这些书。” 司徒诗瑶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也不过多的去追问,还略带一丝好奇。 三代三人,万卷阁中,长灯不灭。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章 关山夜话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关山之上一点红光长明,万卷阁内三代同堂,一人站着,一人躺着,一人坐着。 青苍国公主司徒诗瑶,被爷爷司徒雍喊上山来听故事,这故事,说了一宿。 司徒雍说要讲故事,高谈阔论前,先喝了口清茶润润嗓子。 司徒雍这把年纪其实挺喜欢喝酒,有时还会特意派人去城内买上些北域盛产的三奶酒,据说还能喝出牛羊马与青草的味道,更能闻到北域那座城的气息,只是因为那有两位老朋友,多年前一别,从未再见。 其中一位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还有一位,再见得看缘了。 一口清茶入喉,感觉嘴中清润了许多,司徒雍缓缓开口,拉开了关山夜话的帷幕:“这座天下的庙堂与江湖,总在极盛必衰、极衰必盛中轮回不止。从万年前的八珠佛祖开出天门一线开始,佛门便是万物之源,开创江湖盛世。” “后来出现霸道、道家、散人这三境,将这座原属于佛门的江湖划分为四大块,盛极几千年” 听到这,司徒诗瑶便想起一人,颇为自信的说道:“这个瑶儿知道,滕师父不就是我们关内霸道武学的第一人嘛。” 司徒雍点头应予:“滕春秋一身霸道并非只是关内第一人,玉虚峰上那位道长就曾点评他,即使是放在中原亦能击虎搏鹰。” 司徒诗瑶不置可否:“那他还不敢出关内,不敢进中原?便宜师父就是便宜师父。爷爷,他是不是怕死在中原啊?真是胆小。” 司徒雍笑而不语,继续说道。 “都说百年前的洪流大陆,人人习武占山头创宗派,那时的大好河山唯有江湖一手遮天,而如今的天下,却是江湖与权势的庙堂共存,瑶儿,你可知这是为何?” 司徒诗瑶摇了摇头。 司徒雍阵阵感怀,语气稍作停顿接着说道:“爷爷我啊,有幸能降世在那个年代,能够亲自遭遇那些事迹,能够结识那么多的人,能够建立这青苍国,如今也已经活了两甲子,这辈子,当真是活够了。” “当年爷爷我也就只是关内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在玉虚峰那位已经仙逝的道长指点下才步入武学之道,但爷爷我始终憧憬能来个仗剑走天下般的潇洒,所以顶多也就是个少有些武学的浪子,当年意气风发只叹世间太大,这天下何处都想去看一看,瞧一瞧啊。“ 司徒诗瑶调皮的说道:“爷爷年轻的时候一定风流倜傥。” “那是当然,当年一袭白袍,一柄长剑,不说英俊潇洒却也是风流倜傥,豪情侠客不就是这般如此。” 司徒诗瑶,司徒雍溺爱无道,继续自顾自得讲着这段故事。 “那几年时间,壮志满怀游历天下来回,少说也有八千里路,在金陵,爷爷遇见了一位叫秦武的老大哥,那是个一门心思就想着开神识入大境的武疯子。还遇见一位叫孔睿的家伙,这好家伙,成天没事就去各大山峰之上吸收天地灵气,一个修霸道,一个修道家,都是锋芒毕露。” “我们三,那叫一个臭味相投啊。我司徒雍,独自闯荡天下各处游历还不是为了玩性潇洒,那秦武呢?也是各处游历没事就找人切磋比武,战绩嘛胜负各半吧,不过还挺佩服他,每次输了,总拿我与孔睿练手,直到把那人打赢为止,要说秦武挨人家打不少,我们挨秦武的打也不少啊。孔睿那小子呢,成天就寻思着寻访灵山名山求仙气,一副小身板倒是越来越斯文了起来。” 司徒诗瑶眨着大眼睛问道:“那秦武就是秦萧楚的爷爷呀?” 司徒雍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我们三就喝血酒,点三香,也算是结交为异姓兄弟了。按照年纪来排,那秦武是大哥,孔睿是三弟,你爷爷我,就是二哥了,后来才得知,秦武竟是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的秦家子弟,而且呀,他那次出门游历,可是偷偷跑出去的,听说后来受了家训,吃了不少苦。孔睿呢,则是十大名门宗派之一的道德宗人,只有我司徒雍,算是个挂名的玉虚峰弟子,比不上他们的正统,却也是光明正大从玉门郡中闯出来的。“ 小姑娘满脸不解:“为什么是挂名的,而不是正统啊?“ “玉虚峰那位老师父是看爷爷我骨骼惊奇,赏了一口门外饭吃,爷爷我闲不住,就不愿在玉虚峰上修道练气,更不想吃这施舍之食,所以就是挂了个名。” 司徒诗瑶频频点头,暗想原来如此,司徒雍少时当真是顽劣成性,却也有一份风骨,倒是与自己的哥哥司徒千羽的秉性相差无几。 “当时的江湖盛极一时,名门宗派整整二十六,共有十六七位入大乘境界的老神仙,哪是如今十大门派能比的。如今的天下,能冒出十个都不错了。但不知为何,百年前的江湖竟无新入大乘境界的武者。” “老一辈大乘境界的神仙渐渐得道飞升入了天门,更多的是放弃轮回此生终老归于黄土,江湖之上新老交替出现断层,后继无人。再后来,整座天下除了不问世事的三山四寺之外,再无大乘,江湖陷入群龙无首的恐慌中,这潭江湖水,如静默死水般阴沉。一时之间古怪事件层出不穷,就包括安稳了几千年的北方,也突然浮现出了恶灵族,天下各处更是宵小烧杀抢掠,生灵涂炭。”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江湖少了那群镇世神仙仰仗,各大门派几乎都作了壁上观,既爱惜脸面,又担心自身介入会被其他宗派夺了山头,一个个缩在自家山头毫无志气,只有那千年万年传承下来的三山四寺以及少数门派不惜一死与各地庙堂联手才将局势稳定。” “那场浩劫洗礼可以说是源于江湖止于庙堂,一位中年男子在金陵庙堂之上大放异彩。据于金陵,与江湖联手,那人,就是存瑞帝君,如今的谱玄帝君之父。“ 司徒雍这话说完,司徒诗瑶满脸向往。 司徒雍紧闭双眼,深陷回忆不可自拔,茶凉不急换,身疲心不乱。 “那一场浩劫,三山四寺中人死伤惨重,也不知那些宵小何来如此实力,恍若有通天的手段。” 司徒翦看了看司徒诗瑶插嘴说了一句:“瑶儿,太武山以李长空为首,有四剑下山荡乱世的气魄,这李长空便是黄伯奚之师,不然今日这宴席父王断然是不会为他黄伯奚留有一席之位的。” 司徒诗瑶听得出神,犹如置身当初。 面对司徒翦的打岔,司徒雍丝毫没有不悦,而是满脸慈祥对司徒诗瑶说了一句:“瑶儿,去给爷爷换杯茶。” 司徒诗瑶乖巧起身。 咂巴咂巴了几口热气清茶,司徒雍神往于百年之前,歇息片刻之后,又接着说道:“在这场浩劫之中,爷爷这兄弟三人正值年轻气盛热血激昂,怎能眼看天下局势动荡不安,百姓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索性我们这结拜的兄弟三便投身平乱之中。” “道德宗由于龟缩山门的缘故,孔睿因此与那群迂腐道士断了离舍,独自四处行侠。秦武则返回金陵,随着金陵秦家与存瑞帝君一道四处平乱,你爷爷我啊心怀故里安康,就返回这关内玉门郡了。” “关内当时暴乱状况比中原只差不好,存瑞帝君鞭长莫及,你爷爷我是有心无力,正叹生不逢时,好在恰巧碰见被存瑞帝君派去北域的秦武途径玉门郡。” 司徒雍脸色哆嗦,情至深处不能自己,灯火摇摇晃晃之下,老人心神恍惚。 哽咽道:“是他,几乎将全部的五万人马赠与我平定关内躁动,才有了现在关内百姓歌颂的关内王。” “当时爷爷我说了一句,以后还你五十万!谁知道那位老大哥不讲人情世故啊,直接回一句,以后把你女儿嫁给我儿子就好了。我司徒雍自然知道他是在说笑,但爷爷后来就当真了,没有他,何来我司徒雍?何来我青苍国关内王?” “爷爷膝下无女,秦武也是同样如此,北域偏远,不该被世人遗忘。司徒家后人,倘若有机会,定是要有一人进入北域、进入天脊城,即使是给北域王秦武后辈做妾,我司徒雍二话不说也得答应。” 司徒诗瑶捶背的手停滞半空中,继而双眼紧闭若有所思,这就是自己献身秦家的原因。 司徒雍正说的兴起,并未注意司徒诗瑶细节的改变,稍作停顿又开口说道:“从金陵出来时,他亲率六万人马,要去的地方可是那恶灵族泛滥的北域,他去筑城,是用血肉之躯拦截阻击恶灵族。从金陵伊始,沿途百姓一路歌颂,送他出中原,送他进密云高原,谁不称赞一句秦家好凤雏?” “整整五万,他十去八九,我司徒雍险些将他送进万丈深渊!” 说至动情之处,此时再也无法克制,这位双眼本就通红的老人,在关山之上,泪如雨下。 这位缓缓诉说的老者,字字可歌可泣,言语间几度哽咽,宛若失去心爱玩具的孩童,撕心裂肺。 司徒诗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见父王神情悲戚不能言语,司徒翦继续说道:“当时密云高原深处不知何时有人设伏,秦武仅剩一万人马苦苦支撑,后来靠着一支苗疆来的异士军队才助他逃出生天,如果他当时有个三长两短,你爷爷这一生怕是羞愧难当,只有自刎谢罪。” 房间内气氛凝重,只能听见司徒雍的哭泣声,关内王司徒翦、玉面公主司徒诗瑶无不动容,黯然神伤。 关内王打破房间内压抑的氛围,接着说道:“父王,孩儿始终在寻查是何人设伏,却毫无头绪,似乎全部死于密云高原,无一人生还。” 稍加平稳心境的司徒雍随即问道“那群苗疆异士可曾找到?” 司徒翦神色萎靡道:“同样了无踪迹。” 司徒雍这些年来,始终没有放弃寻查前事因果,每次得到这番回答,都只有叹息一声,这次也是一样。 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窗前,望着窗外漆黑一片自言自语:“如今,老大哥已经魂断北域深处,我司徒雍独坐关内之巅,孔睿则逃离道德宗栖身北域九重山,我们再不见当年意气风发。秦武,再过些年,司徒雍下去陪你。” “爷爷,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去过北域?” “他禁止天脊城秦家子孙踏出北域半步,更不许我踏入山鬼转。他说,那边风寒。即使是孔睿那道士去了九重山,也没少被秦武老大哥教训,每每书信诉苦,我又有何法?唉。” 司徒翦想要出声安慰,却发现按照父王的秉性,任何言语都是枉然,只能作罢。 这个故事,司徒翦听了不下几十遍,却总不能忘怀。 也向往仗剑走天下的潇洒,也向往司徒雍的意气风发,更向往秦家好凤雏从金陵去北域的不可一世。 然而身为一国之主,关内之王,却从未够踏出关内一步。 倘若有机缘,倒真想希望去北域看看,去天脊城看看,去整座天下看看,就如同父王一般,天下之大,何处未曾去过? 关山之巅夜话连连,夜话百年之前。 万卷阁内今夜长灯不灭。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二章 笑脸虎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曹轻侯自己也是有些饿了,大手一挥,示意门口那群端着食盒的仆人依次进入。打开食盒一看,清粥四五种,肉汤若干,糕点琳琅满目算得上丰盛。 仆人见桌上有人趴睡,蹑手蹑脚不敢扰人清梦,但见秦萧楚躺在床上神色不佳,那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满脸献媚保持恭敬开口说道:“皇子的生死决虽然出自我们侯爷的春秋诀,但差了许多火候,即使如此,打在身上也是万分疼痛,小的午间命膳房做天麻乌鸡,有助于愈合伤势。” 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然是察觉到曹轻侯一行人对这青苍宫中各处不满,便对症下药投其所好,至少如此不会引发他人反感,指不定还能在台面之上说个几句话。 曹轻侯对于司徒千羽确实心怀怨恨,但对于眼前这位脸型老实神情恭敬的中年男子却有些许的好奇,问道:“这番评价你们那位猖狂嚣张的皇子,就不怕落得个身出宫门的下场?这王宫之中俸禄可不少。” 老实男子满脸实诚:“皇子从不在乎这些,说出来也是无妨,还望大人您勿怪小的多嘴。”这一席话说的也是天衣无缝首尾相连,曹轻侯还真就挑不出刺儿来。 “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儿总管?”曹轻侯想要刨根究底。 “小的名贱,怕污了大人耳朵,小的正是这里的总管,大人如果有吩咐,随时可以找到小的,小的没事就爱在旁边闲逛,一眼便能看到,”总管指了指门外。他说的旁边, 大概就是门外那一大片的小树林,树木不茂密,各树之间空隙不小,粗看之下略显萧条,细看之后确实别有一番清新,几座假山木亭在小树林中伫立,昨日李辞那少年就在这片小树林内戏耍了好一会儿。 曹轻侯觉得门外那片小树林景致还不错,正想说这地儿好,却不知那位总管已经率先开口,“那位公子需要歇息,小的先行告退”,说完便领着佣人出门而去各自活忙。 曹轻侯一看这遍地食盒,再看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秦萧楚,浑身打了个激灵。 看了看黄伯奚,那道长此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正吃着早食。 曹轻侯无可奈何心一狠,颤抖着手亲自持勺送进秦萧楚口中,他傲骨曹轻侯何时做过这样的举动,怕是说出去要震惊朝野上下,更是少不了庙堂之上的闲话笑语。 秦萧楚最初还觉得一个庞然大汉这番姿态有些怪异,但大半天未进食的腹中已经不自觉的唱起了歌,这一唱歌呢,就又扯动了胸前肋骨引发阵阵疼痛,索性就双眼一闭,清粥肉汤来者不拒。 房内药香与各式早食香彼此交融,香气腾腾。 黄伯奚将手上碗内最后一勺清粥送进口中,缓缓的说道:“那位总管可不简单。“ “怎说?” “体内气机内敛,难逃贫道法眼。” 曹轻侯身形坐稳,接着追问“这位总管看着倒是老实,道长可知其境界如何?” 黄伯奚如仙人指点,“习的霸道之路,少说入了一境虎熊,也不排除有入了二境龙怒之像。“ “霸道之路入境难,升境易,对自身经脉要求极大,没有好的资历修不好霸道之路,就那老实人?能有这一身天资?“曹轻侯有些不信。 “人不可貌相,贫道坐山修行多少年?这么些眼光还是能看的出来,曹大人,你有多久没有沉下心来去名山之巅感悟天地了?”黄伯奚颇为自信,略微带些嘲笑。 说到痛处,曹轻侯一阵尴尬,自从步入佛门一境初禅,自己确实许多年没有去修炼升境,二境问佛也不知何时能够悟到,难道得归咎于佛门一境在金陵城中那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原因而懈怠武学求境了?曹轻侯自问无答。 “贫道在这真元之境滞留十余年,二境寻仙路估摸着也快要到了,”黄伯奚单手抚须,神采奕奕。 虽然说的潇洒,但黄伯奚自己清楚这寻仙路可不好走啊,虽然不比八识开入幻境那般有生死之危,但这寻仙路倘若未走过去,对周身经脉气机损伤也是颇大,多少道家之人一朝升境失败后终生不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落寞者简直数不胜数。 “真元固本十余年,为求寻仙问道二境天,曹某人恭喜道长,”黄伯奚倘若能够进入二境,意味着在进入秦岭分别之前这一行人多了重保障,当下也是发自肺腑的祝贺。 明知是奉承,黄伯奚也难得乐呵呵,打趣着说道:“曹大人何时也变的如此文绉绉了,可不像是金陵庙堂之上的傲骨,贫道还有些许的不适应。” “青婵整日为公子翻籍读书,多了些耳濡目染罢了,哈哈哈。” 这段时间的相处,黄伯奚对曹轻侯话语多了起来,并没有之前对于曹轻侯这位佛门弟子所作所为的蔑视,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融洽了许多。归根结底是由于曹轻侯这一路不敢粗心大意,更不敢去烟花柳巷中寻欢作乐,就似袁宿以往的总镖头一般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正躺在床上的秦萧楚原本听这些升境什么的听得的入神,佛门、道家、散人、霸道皆有三次入境,三境之上有天劫大乘,大乘时可自选飞升,做一位天上神仙。 人们常说,高挂当空的每一朵云彩,都是一位修成正果的武道擎天巨擘。对于曹轻侯拿自己打趣一说,秦萧楚也懒得去理睬。 知客府前,几位站岗守卫握紧长枪扑通一声齐刷刷的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大呼一声:“公主殿下!” 覆纱少女司徒诗瑶孤身自关山之上而来,手一挥,一干守卫回归常态。 司徒诗瑶在来知客府之前已经去往御医府中打探了一番,那位被怠慢的老御医好歹在青苍宫中威望颇高,那些个大臣将军有个头疼胸闷的毛病谁不指名道姓要这位老御医亲自把脉诊断?这下居然在知客府中吃了闭门羹,见到公主亲自询问,当即宣泄心中不满。 一直以冷艳动人模样示人的司徒诗瑶只是掀起面纱淡淡一笑,这一笑如天降洪瑞,老中医当即闭口不再说话,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当即不再言语。 司徒诗瑶在了解情况之后便片刻不停留的出了御医府,御医的遭遇与心中预期相差无几,无非是谁挨了打能释怀? 此时的司徒诗瑶抬头看了看这座知客府,想起幼时父王司徒翦时常抱着她在这府中嬉戏,那时父王时常说的话她还隐约记得:“这座府邸,本叫秦王府,特意建起留给一位北域故人,”府中一草一木她自小就熟悉不已。 司徒诗瑶以前全然不把这位北域故人当回事,现在想来心中明了,一阵唏嘘不已。 司徒诗瑶在府前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终是下定决心迈步走入探个究竟。 才至台阶,府中那位总管便出现在司徒诗瑶眼前,未等司徒诗瑶开口,那位总管率先弯腰示礼说道:“公主殿下,各种药材昨夜已经临时备齐,耗用了不少,秦家二公子此时并无大碍只是动弹不得,目前正在房中床上歇息,曹轻侯与黄伯奚侯在左右。” “父王比之母后确实棋高一手,”司徒诗瑶自言自语,总管不置可否。 “吴叔叔,这几日就劳烦你了。” “公主殿下实在见外,这是我该做的” 能被玉面公主司徒诗瑶称为吴叔叔的人,除了青苍国内一侯三军三虎中的笑脸虎吴冠还能有谁。 吴冠右手一扬,做出个请的姿势,司徒诗瑶顺势进入府中。吴冠低身哈腰紧随其后,青苍国中大名鼎鼎的笑脸虎当真就像是一位府中管家。 司徒诗瑶径直走进府中,迎面撞见才起床的少年李辞,李辞先是一阵错愕,随即憋着的一口气呼之欲出问了声好:“公主姐姐早。” 司徒诗瑶覆纱之下点了点头,又见到一夜未睡好的袁宿,袁宿一瞧,当即低着头独自溜远,不见了踪影。 见到缓慢步入房间的司徒诗瑶,曹轻侯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将气焰一股脑宣泄在司徒诗瑶身上,强势质问:“公主,拦我去路,让我们进入玉门郡就为了让我秦家公子受这一般打?” 曹轻侯声音颇大,本就在这座房内趴着歇息的苏长河青婵先后被惊醒,一脸茫然无措,这事与公主无关他们自然知道,这转眼一看还有些特意留下的食盒,正觉饥饿难耐,便自顾自得吃了些早食。 黄伯奚曹轻侯都在,怕是出不了幺蛾子。 “曹大人,我也不知会发生那样的事,这一切纯属意外,你也看到昨夜父王已经将我那哥哥惩治了一番,还请不要在拿这事做文章,我现在不也亲自登门谢罪来了。” 青婵只是吃下几口早食便没了胃口,站在一侧不再说话,想要看看这位公主如何面对曹轻侯的质问。 眼看曹轻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房内气氛有些僵硬,黄伯奚赶忙做和事佬打着圆场,劝阻着说道:“好了好了,曹大人,少说两句,现在秦公子只需多休养几日就好了,没什么大碍,你也别揪着人家小姑娘不放。” 黄伯奚一番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曹轻侯虽然跋扈也知晓大理,倘若再这般固持己见下去,怕是要把这位太武山掌门也一并得罪了,当即也就不再说什么,在一旁猛地吸了吸鼻子瞪着个眼自个生着闷气。 见曹轻侯不再阻扰,司徒诗瑶这才放心的走近床边,瞧了一眼秦萧楚,温声说道:“好好休息,多住几日也是无妨,去金陵不急,路还长。” 秦萧楚不明其意的眨了眨眼睛,对于这位公主自己并没多大成见,毕竟事情与她无关。 一旁的曹轻侯听不下去,瞎嘀咕道:“怎么不急?少说风凉话,明年三月天甲院可就开山迎客了,怎么耽误得起?” 众人也就不当回事儿,曹轻侯任性起来与之孩童没啥区别。 “公主,我曹某人再问一句,司徒翦为什么让我们进玉门郡!”从昨夜关内王府前出来后,曹轻侯就不再那么尊敬这位关内王了,此时更是直呼其名。 司徒诗瑶稍作停顿,目不转睛看着秦萧楚,缓缓开口说出一句令众人屏息的话:“因为,我是北域天脊城秦家媳妇。” 这一番话音刚落,房内空气犹如凝结成冰,众人脸上皆惊愕不已。 !! 第三十三章 相问无言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天脊秦家自秦武入北域开始便从未有谁进入过天脊口半步,更别说踏足关内。 近百年过去,天脊城秦家二世子秦萧楚这才初次离开北域进入关内,此时却被青苍国公主一句“秦家未来媳妇”给吓住,按理说秦武是分封藩王品阶低于司徒翦这位自立于关内的关内王,政治联姻也是完全没有必要这般低身屈膝。 秦萧楚这才回忆过来,忍着伤痛开口强行问道:“你王兄昨夜就是这般说,公主,为什么我是你未婚夫?”秦萧楚隐有汗珠落下,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开口说话牵扯了胸口疼痛,胸口昨晚少说也结结实实挨了司徒千羽十几记重拳,青婵赶忙走上前去搀扶照理。 司徒诗瑶脸色稍显阴沉,“小世子,可别自作多情,我司徒诗瑶可能会是你们秦家的媳妇,但你不还有个哥哥?” 秦萧楚脸色苍白,扯出一丝苦笑,怕是自己确实自作多情了。 “我那大哥钟意景楼的拂袖姑娘,以前数次在我跟前说那位拂袖姑娘琵琶古筝弹的好,而且才情极佳,时有新曲出炉,每逢有新曲,我那大哥都要去听上一听。”说起大哥秦御刀,秦萧楚是恨不得把世间上所有赞美的词用在他身上,不论他在天脊城中被游民如何评价,秦御刀一直都是那位始终关怀着自己的长兄。 但却忘了面前站着的是司徒诗瑶,更是忘了她来此的目的,这话一说完就琢磨着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跳? “这么说来,你那大哥还是个风流公子?”司徒诗瑶心生一丝惊讶,你秦萧楚直接把大哥扔在一边,那也就证明选项是有你秦萧楚一人了? 既然已经开口,自己也跳进这位公主的火坑了,干脆就不管不顾说个痛快也是好的,秦萧楚紧接着说道:“风流算不上,我那大哥就是生性顽劣了些,自小喜欢偷跑出府去市井中找些乐趣,毕竟旁无玩伴,要说钟意这位拂袖姑娘,也就是近年之事。” “那看来你们天脊秦家那位长世子殿下情窦初开了?”司徒诗瑶语气轻佻,心中不禁暗自揣摩眼前这位秦家二公子的内心想法。 “情窦初开?”秦萧楚莫名脸色一红,也没琢磨过大哥的心思,自然不敢妄下定论。 见秦萧楚欲言又止的模样,司徒诗瑶卸下面纱,露出那张冠绝关内的容颜,“秦萧楚,见到我,你就没有一丝心跳加速的感觉?” 秦萧楚不假思索耿直的蹦出两个字:“好看!” 关内哪家儿郎见到自己的面孔之后不是各个脸红心跳夜里梦中还梦魂牵绕只能寄托于梦中一亲芳泽。你这秦萧楚倒好,从在龙头镇开始到目前为止,行为也确实就如同他刚才说的话一般简单直接,两个字,好看。 司徒诗瑶当即气得重重发出“哼”的一声。 秦萧楚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高傲无厘头的司徒诗瑶此刻不说话了,紧接着追问:“倒是说说,你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做我们秦家媳妇?“ 作为少女能够鼓足勇气这般表白,配以秦萧楚这番木讷应对,司徒诗瑶娇羞之余又甚觉丢脸,好在这里不是外地没有生人在左右,不然怕是早已捂着脸夺门而出了,当即神情带怒:“问你爷爷去!”说完又赌气般将面纱戴上,关内多少人想看自己这张脸都没机会看到呢。 秦萧楚茫然无措,又自个咕哝着说了一句:“我与大哥出世之前爷爷就走了,怎么问....。” 秦御刀已经恋上青楼女子,虽然爷爷司徒雍说过做小妾也成,但自己好歹是冷艳关内之名远扬的玉面公主当真能扯下脸来做个小妾?怕是不现实,难道自己当真就要做眼前这位傻小子的媳妇?司徒诗瑶不敢往后去想,因为也不知道怎么往哪个方向去想,毫无头绪。 忍无可忍的司徒诗瑶只好平复下心情直接解释道:“秦萧楚,你给本公主听清楚了,当年你爷爷去北域之前,就在这玉门郡外赠给我父王五万兵马,我父王依靠这支军队才建立起青苍国,你爷爷说一句,兵马不用还,让我们司徒家后人做你们秦家媳妇就行,你大哥既然喜欢青楼女子,本公主就对他不抱任何想法了”,司徒诗瑶这会儿是挑明了态度。 不只是秦萧楚满脸震惊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其他几位更是如此。青婵想要找个安静的地儿忙些什么,好让自己分心,却发现如果这时出去了,怕是会被人以为摆脸色,作为侍女的她可没这份胆量也没这么高傲,便只能选择克制,站在一侧如木桩般安静。 怀抱两柄剑的李辞从房外走进,正好听见这么一席话,脱口而出一句:”秦公子人好,公主又那么好看,用我们三福镇的话说就是,很登对。” 担心口无遮拦的李辞令秦萧楚更加尴尬,曹轻侯开口打趣的说道:“小辞,一边玩去,小孩子知道什么。” 内心甚是喜欢李辞的黄伯奚笑呵呵的替这位肤色黝黑的贩剑少年打抱不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与雪悦从小一起玩,人家都说我们很登对啊。”李辞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只觉大人的世界真是复杂,当即做了个鬼脸,翻了翻遍地食盒,寻了些合口味的绿豆糕高粱粥,嘴馋的一溜烟又跑没影了,大概又在这知客府中找些乐子去了。 李辞这个插曲过后,秦萧楚脸色凝重,陷入深思当中。 司徒诗瑶在等他一个回答。 秦萧楚略微看了眼僵直在一旁的青婵,又望向司徒诗瑶,心中不知如何言语,又担心自己又会说错什么话,思考了有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公主,我们这才认识几天,而且,我自是前途未卜,暂且不说我答应不答应,我能活几年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话中肯,却是发自肺腑,自小遭受白灵体反噬的折磨令他不敢奢想太多。 “而且我是个什么人,公主你又知道多少?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公主,回去后多思量才好。”秦萧楚忽然间有些心烦意乱下了逐客令,话音方落,整个身体如紧绷了许久的弦,一阵轻松。 司徒诗瑶本是因为好奇才去龙头镇外接秦萧楚一行人进玉门郡,都说好奇有毒,毒比蟒蛇,这话不无道理。 然而在来到玉门郡之前,秦萧楚在马车内说的那一番话,便对于这位天脊城来的二公子另眼相看,这位天脊城二公子深知一切由天而定,深知能活着就是幸运,并且感恩每一天的生命,她司徒诗瑶所接触的同龄人,谁又会有这番感悟? 秦萧楚这般回答下逐客令,司徒诗瑶颜面几乎丢尽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高傲如斯,即使脸色涨红,最后还是丢出一句:“我可以等。”随后覆纱夺门而出,不知去往哪里,笑脸虎吴冠站立不动没有跟随其后。 或许出于同情,或许出于感同身受,就像她自己命运不受自己掌握,但她比秦萧楚幸运一些,至少没有病痛折磨十几年,至少看过关内风景无限,至少还知道自己要嫁往何处。 秦萧楚呢?他的过去,几乎一片空白。他的未来,都是问号,都是未知数。 独自出门而去的司徒诗瑶自顾自嘀咕了一句:“不拿下你,本公主就不姓司徒!” 看着离去的司徒诗瑶,秦萧楚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只是长舒一口气瞪着眼睛看着房梁,不知是思念起那位素未谋面的首任北域王,还是因为他给自己留下这么个难题,下意识的喊出一句:“爷爷。”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曹轻侯率先开口打破凝重气氛:“公子,当真有这么回事?” 秦萧楚一脸无辜:“不知道,得去天脊城问问父王才行。” 曹轻侯心直口快陷入无限遐想,接着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错,这几十年过去,青苍国可是独占关内,即使是帝君也要给上三分薄面。你如果做这个驸马,那就是秦家掌北域,司徒家控关内,啧啧,谁敢欺负我们秦家?”似乎已经开始憧憬美好未来。 金陵秦家那位家主如果在此,指不定得对着曹轻侯训斥一番。喊你去接人,你居然想着把人接到玉门郡去?简直无可理喻。 “咳咳,”黄伯奚有些不悦,倘若真就如曹轻侯那般决定了,他那仙逝的师弟岂不是白死了? “哈哈,曹某人就是嘴巴子欠抽,说个笑,哈哈,金陵秦家还盼着公子进城呢,”感觉气氛更加僵硬,大和尚曹轻侯也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当即大嘴一咧,还真就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众人只当这位曹白虎一时语快罢了。 随着房内风波渐渐平息,毕恭毕敬的吴冠才插口说了一句:“从十六岁那年开始,关内王就与公主说过会让她嫁往北域天脊城,如今已经等了两年。再往南去有一座郧州城,郧州城世孙早些年间曾随其爷爷西凉王来过一次玉门郡,当即相中才十四岁的公主,并表示愿以三十年为期,年年以五十车珍品进贡为聘礼,欲在求得一纸婚约。关内王此事并未告诉公主,自己就拿有主意,当下就拒绝了此事,公子,别怨小的多嘴,这话不说出来堵得心慌。” 众人闻声一阵诧异,诧异于这话出自一位总管之口,诧异于这话的内容,想不到以三十年贡品做聘礼那关内王都不曾答应,要知道一车珍品少说值两千金,那可是寻常百姓一家三口五六年的开支。 看着这位总管,秦萧楚六神无主陷入矛盾之中,不知如何回话,索性闭口不谈。 曹轻侯却本就对于这位总管心怀疑虑,当即顺势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该不是这知客府中总管这般简单吧?” 吴冠依旧那副低身哈腰的姿态,将身段放的极低,恭敬道:“小的名叫吴冠。” 曹轻侯细细一琢磨便忍不住发出惊叹:“好家伙,你就是笑脸虎吴冠?” 吴冠面不改色笑而不语,只是恭敬说道:“还望秦公子慎重对待我们这位公主,”话音刚落,躬着身躯退出房外。 关内王麾下一侯三军三虎,即使是金陵庙堂之上也是如雷贯耳,这群人可以说是青苍国中最为生猛的实力。 已经出府的司徒诗瑶却是周而复始,众人当即又侧脸看向这位玉面公主,司徒诗瑶隔着面纱直接看向秦萧楚,颇为不容拒绝的说了一句:“等你可下床走动后,本公主带你去城内逛逛!”话音方落就欲再夺门而去,末了回头又是充满威胁一句:“如果不去,本公主不敢保证司徒千羽不会丧心病狂再揍你一顿,到时你们去金陵就不知猴年马月了。” 秦萧楚不愿回话,连连叹气。 司徒诗瑶倒是想得开,权当这是默认。 !! 第三十四章 清梦难解清愁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知客府中,司徒诗瑶迈着小碎步总算一去不复返,那番颇具威胁的言词还在耳边响起,秦萧楚闭口不言保持沉默。 如今玉门郡内满是阎王阁耳目,近期去城内闲逛怕是不妥,曹轻侯担心秦萧楚一个不忍心应承玉面公主之请,当即说道:“公子,等你可下床走动,我们便立即动身南下回金陵,家主心急如焚,这事可耽搁不得,如果那位任性公主再来,我曹某人定能将她拦在府外。” 对于玉面公主,曹轻侯已经直接为其打上了一个任性的标签。 秦萧楚心底并不想与那位公主过多纠缠,如果可以选择,一定会将秦武定下的婚约撕碎,自己本就罔入迷途看不清方向,背上个所谓的未婚妻,束手束脚不说还不成体统,便顺着曹轻侯的目光点了点头。 曹轻侯欣慰一笑,自己说的话,至少还管点用。 这个夜晚,秦萧楚本是无心睡眠,但在疲惫的心神催促之下,早早就昏昏睡去。 夜末当头,许久没做过梦的秦萧楚在此夜竟然梦到一位英气勃发与自己有些许相似的老者。 这位老者在天边云间探出头来朝自己微笑,秦萧楚想要伸手去触摸,却不能如愿。触摸着空气,看着天边,从未见过首任北域王的秦萧楚却莫名知道这位老者的身份,是爷爷秦武。 在梦中,秦萧楚有许多话想要说出来,拼命挣扎的想要醒来,想要实实在在的问一问爷爷,梦境却愈发深沉。 奔跑声在梦中传来,秦萧楚正大步迈着步伐追逐高挂天际的那位老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般去做。 这个梦简单,如果不去追不去触摸,基本无事可做,但在追逐的过程中周围四季跟着交替,有春雨润万物,有夏荷才露尖角,有秋风扫落叶,有冬季冰雪封天。 即使四季变幻,自己始终穿着那件金丝描边的白袍,感觉不到冷热寒燥。 不论自己如何加速追逐,近在眼前始终挂着微笑的爷爷就是触手不可及。 梦中的天边出现一丝金光拨开云雾,感觉那道强光照射刺眼不已,秦萧楚便用手遮挡住眼睛,就在这遮眼之后再一看,天边的秦武居然踪影不见,却是一张女子温柔的笑脸,充满了母爱。 梦中秦萧楚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猛然间醒了过来,额头汗如雨下。 这一路的追逐,也不知跑了多少里地,不知路过几个四季交替,秦萧楚脸上除了最后那一丝激灵,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醒来后的秦萧楚躺在床上怔怔出神,努力回忆着梦中一点一滴,却如同失忆了一般全然记不起来,懊恼的轻叹一声便撇过头去看了看窗外,此时还未至清晨夜色依旧。 再要入眠怕是不易,尝试着翻个身换个舒坦点的姿势,突然发现原本疼痛的身体居然好了许多,胸前也不在隐隐作痛。 秦萧楚一脸茫然,不知这身体的痊愈是否与方才那梦有关,再次陷入回忆中想要极力回忆到一丝情景,但梦在脑海中没有留下丁点痕迹,没有半点画面。 似在似不在,惆怅难捺。 这间房内摆放着三张床铺,彼此间用布帘阻隔,另外两张分别睡着苏长河与青婵,方便照料。 毫无征兆醒来的秦萧楚,双身撑着身体使得背部依靠在床头,这个姿势或许要舒服些,既然无法入睡,便坐看黎明东升。 视线只是随意一晃,却看到有一人正襟危坐于桌前,正借着油灯灯光低头看着些什么,脸上一道剑疤略显骇人。 稍认真一看,是在缓缓打开一张画卷,那人看着画卷的神情专注而投入,陷入无限痴迷。 不敢扰了青婵清梦,秦萧楚轻声细语呼喊一声:“苏大哥。” 苏长河似乎是一夜未睡,身上只披着一件轻裘,观画正认真,并未作答。 秦萧楚声音略微加大,苏长河才如被人点穴一般浑身一颤四处张望,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秦萧楚,也随即放松了下来。 小心翼翼将画卷收起,起身蹑手蹑脚走向秦萧楚。 “公子,才醒?” “苏大哥,一直未睡?” 面对彼此轻声疑问,二人都以点头来示意。 秦萧楚的这番依靠在床头的姿态令苏长河心生疑惑,当即问道“公子,身体好些了?”秦萧楚挥动着手臂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作为回答。 苏长河心中止不住惊喜,缓慢在秦萧楚床边坐着,不自禁的缓缓将画卷在秦萧楚眼前展开。 画卷之上一位女子英姿飒爽,倚靠在石椅之上,奇在那双眼睛,望之犹如对视。那一笔着墨眼上,算得上是苏长河整幅画卷中最为传神之处。 为求更能看清画卷中内容,秦萧楚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惊讶的轻呼一声:“大姐!” 小心翼翼接过画卷,仔细端详了好一小会儿,这幅画虽然成为苏长河的贴身之物已有数年之久,但秦萧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 苏长河原本有机会成为天脊城秦家的上门驸马,整座白灵岛人人皆知,但是那百鬼岭一役将一切希望碾成碎片。 那段时日,父王秦符整日将自己关在大厅之内,仅有秦百川陪伴左右,二人在五天时间内饮尽了数十坛三奶酒,白灵岛那座议事厅的酒香飘了近半个月才渐渐消去,秦符身上的酒气足足过了三四天才闻不着味。 但秦萧楚不知道的是,百鬼岭役之后苏长河险些自残于白灵岛中。 苏长河所作那幅女将风姿的画卷,从不轻易示人,秦萧楚是第二位见到这幅画的人。 秦萧楚缓缓合上画卷不忍再看,递还给苏长河,继而看向窗外的天际蒙蒙亮。 旧时人物借着夜色深沉易感怀的氛围涌上心头,苏长河脸色动容,忍不住轻声说道:“公子,那年百鬼岭,是我苏某大意害了长公主,也令你失去了大姐。” 逝者已去,责备怨念皆无用,想起那位首任北域王,秦萧楚平静的回道:“大姐不会怪你。” 只叹是故人已去,秦萧楚继续说道:“还记得,以前在白灵岛上,我与大哥时常四处玩耍,到饭点时,姐姐总在岛上各处寻找我们,最后一般都是抱着我,拎着大哥,每次这时候,我都朝大哥扮鬼脸,一脸幸灾乐祸。” “相比于大公子的顽劣,长公主确实是较为疼爱你一些,每次想起你深受病痛折磨,她总是伤感无言。有一回我随长公主在天脊城外巡视,遇见一位突发癫痫的小女孩在草地上全身抽搐遍地打滚,长公主当即急的将她拥入怀中,亲眼见到这位小女孩在怀中突然没了呼吸,长公主忍不住嚎啕大哭,后来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小女孩的身形与公子你畏惧严寒时几无差别,害怕公子你也会这般突然离去。” 苏长河眼角通红:“倒是她自己先这般的走了。” 害怕苏长河陷入悲痛之中,秦萧楚关切的轻喊道:“苏大哥。” 多年来无数亲人的先后离去,秦萧楚或许有些漠然,更或许还有些冷漠。从大姐秦傲雪,到娘亲,再到那座紫气东来阁的柳爷爷,还有那位仅在刚才梦中见过一面的爷爷,但每次被人提起,总似牵扯旧伤口般反反复复。 此生顽疾久不能愈。 “公子,待将你亲自送往金陵,我便返回天脊城,我愿死在北域深处,最好便是死在百鬼岭,从此一生守望。”苏长河字字铿锵有力,已经规划好未来的道路。 “苏大哥,当真要如此?” “嗯,”苏长河异常坚定。 秦萧楚不知如何劝说,只能不再开口。 苏长河将已经收好的画卷再次放入胸前也不再说话了,二人就这般坐着,静待天亮。 一人早醒,一人未眠。 ........ 青苍宫公主府,天还未亮通透,司徒诗瑶酣睡正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耳边响起了来,司徒诗瑶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焦躁不愿起床。 门口传来侍女焦急的声音:“公主、公主,辰时快到了,起床了!” 司徒诗瑶有不小的起床气,翻了个身压住耳朵好让周遭安静些,但那敲门声非但不曾减弱声势还愈发愈大,司徒诗瑶忍不住冲着门外叫唤一声:“知道了,知道了,马上起来了。” 司徒诗瑶打了个哈欠叹了口气,以前何曾这么早起过床。一脸迷糊打开房门,几位侍女如鱼贯入也不说话,开始替公主装扮今日外出的服饰。 还未睡够的司徒诗瑶抱怨道:“让你们在辰时之前喊我起床,你们还就真喊啊?” 按照往常,司徒诗瑶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然而今天她得要去知客府中看望一番,所以得是要应声而起。 “公主,您的话我们当然不能不听啊,”侍女们对于这位外在冷傲的公主也是毫不害怕。 “算你们机灵,对了,师父来了没?” “早就在府前等着了,要不是看到侯爷来了,我们也都忘了今天要提醒您早起。” “哼,你们就是不经夸,”司徒诗瑶鼓着个嘴故作生气。 侍女们捂嘴偷笑,外人眼里的公主或许十分冷傲,但在府中,公主的本性气质与寻常小姑娘没什么差别。洗漱、早食这类事务早已备好,整个流程虽然是按部就班,但效率极快,不一会儿司徒诗瑶就来到府前,正好见到早已等候的滕春秋。 天才蒙蒙亮,比之还要早起的滕春秋迎上前去,脸色似乎有些不太乐意,说道:“丫头啊,真要带着秦萧楚去城里逛逛?” “怎么了,我也很久没去城里逛了。” 滕春秋语气小心,试探的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城里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秦萧楚,据监牢统计呀,已经抓了几十号不太对劲的人,每个人胸前都有尖牙厉鬼像,可都是阎王阁的人,你就不怕这位公子被人给抓走了?” “本公主就是要看看在这玉门郡里有谁敢那么大胆,而且,师父不是还有你嘛,怕什么?”司徒诗瑶叉腰趾高气昂,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 “丫头啊,可惜哦,人家要去金陵拦不住啊,这小子如果留在玉门郡也是好的。” “那好办啊,他们动身我就跟着去呗,父王不会拒绝吧,”司徒诗瑶说的随心所欲,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滕春秋脑袋一缩,生气道:“可使不得,这关内有我镇着出不了什么事,这关外,特别是中原,那高手可都是一堆一堆的,你要跟着那小子去,我可不去。” “哼,怕死?”司徒诗瑶满脸鄙视。 “随你怎么说,”滕春秋把脸一撇,索性不去搭理。 “走了走了,看看秦萧楚身体好点没,”司徒诗瑶催促着说道,已经迈着步伐了。 滕春秋跟在身后无可奈何。 !! 第三十五章 半斤演技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司徒诗瑶那张冠绝关内的容颜出现在青苍宫时,并不会引发市井上的骚动。 玉面公主此时并未覆纱,与滕春秋的身形并排,迎着朝阳出现在知客府前。曹轻侯正在府门前对袁宿做出一番交代,不曾想与司徒诗瑶撞了个正着,只见这位大和尚立马像见了瘟神一般敬而远之想着赶紧溜之大吉,袁宿也一脸惊恐朝宫外走去。 司徒诗瑶不顾袁宿,注意力全在这位躲躲藏藏的和尚身上,毫不客气的喊道:“曹轻侯。” 曹轻侯自然知道这任性公主出现在此地的目的,见这情况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厚着脸皮强扯出一丝微笑说道:“公主,怎么这般早就来了?” 司徒诗瑶眉头紧皱,心想自己有这么可怕?语气间不满的说道:“怎么,不待见本公主?” 秦萧楚的身体在一夜之间愈合了不少,至少来说下床走动是没问题的,曹轻侯正招呼着商队老板袁宿准备动身南下回金陵,袁宿本就在这王宫之内万分不自在,得到曹轻侯这番命令,当即嘻笑连连就差下跪拜谢了,方才已经出王宫寻那些装着兽皮的马车去了。 谁知还未动身就已撞见司徒诗瑶,曹轻侯想着法子得要拖延下去,一阵寻思过后缓缓说道:“曹某人哪敢不待见公主啊,没有的事,这不是秦公子还在床上躺着,一整宿喊疼,您看要不明儿个再来看他?” 昨夜还谈笑风生,今朝就痛苦不堪,哪有那么神奇的事,难不成司徒千羽拳中还有毒物?曹轻侯这番话,司徒诗瑶自然是不信,更要去一探究竟,双手叉腰任着性子道:“一整宿喊疼?他秦萧楚昨天嘴皮子不是很厉害的么?把本公主都给唬走了,那本公主更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曹轻侯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话说的是夸张了些,但司徒诗瑶已经直接朝秦萧楚房间走去了,跟在后头急忙喊道:“公主,我们家公子需要静养,这时候去打扰他真的不好。” “曹轻侯你放心,秦萧楚的伤是我大哥造成的,本公主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会负责到底,如果这伤势真就加重了,本公主会让父王把王宫所有御医都喊来替他疗伤。如果还不行,本公主亲自去一趟玉虚峰,玉虚峰上那位道长体内气机浑厚,据说疗伤固本之法也是名不虚传,”司徒诗瑶边走边说毫不含糊,话音一落,稍作停顿回头看向一路屁颠跟在背后神情万分紧张的曹轻侯,继而单手托腮故作思考状说道:“如果还不行,本公主就去这关内佛首归云寺求那位活佛祖给秦萧楚看看。” 曹轻侯急上心头,倘若惊动那么多人最后发现是闹剧一场到时候可下不了台面,急忙凑上前去解释道:“公主,我们家公子就是些外伤,没必要去请那些高人,他自个好生休养个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袁宿早食都未吃就出宫寻马车去了,黄伯奚总说曹轻侯归心似箭,袁宿想脱离这青苍宫不也是归心似箭?如果被公主发现秦萧楚身无大碍,这青苍宫怕是还要挽留再待几天才行,到时候可就愈发的耽搁时间了。 司徒诗瑶拉着个脸并未答话只顾埋头朝前走,曹轻侯赶忙一路小跑掠过司徒诗瑶朝秦萧楚房间走去,司徒诗瑶想要出言喊住,但话还没说出口,这位大和尚已经跑远,只能轻笑道:“可都是本公主从小玩烂了的小把戏。” 总管吴冠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恭笑道:“秦公子装病,实则一夜之间身体已无大碍基本痊愈,”说完就自顾忙去了。 “哼,想骗本公主,我就知道是这样,”司徒诗瑶咕哝一句,满脸不屑。 “丫头啊,人家是真不想见你啊,你这又何苦,”一侧的滕春秋插嘴说道。 “他说不想见就不见啊?这事他管不着,得叫他爷爷来说。” “丫头,可别这么说,逝者为大,”滕春秋板着个脸一副说教模样。 “知道了,知道了,刚才就是有些急了,”司徒诗瑶解释道。 司徒诗瑶距离秦萧楚的房间还有十余步,却清晰听见里面秦萧楚传来的疼痛喊声,随即加快脚步想要去看一出好戏。 在门口候着的黄伯奚一本正经的打了声招呼:“公主来了。” 司徒诗瑶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礼数,不管如何,对于这位太武山掌门还是要给予敬意。 秦萧楚听见门外动静,疼痛喊叫声愈发的大了起来。 司徒诗瑶大步跨进房门,看着在床上由于疼痛不停翻滚的秦萧楚,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却极为克制的盯着看了许久。 秦萧楚余光瞟见司徒诗瑶进入房内,惨叫声更为卖力。 曹轻侯一阵心虚,公子这演技太浮夸了,赶紧岔开道:“公主您看,公子身体还未好,这样子怎么见您,要不您明天再来看望?” 司徒诗瑶毫无回应,就这般看着,她倒要看看秦萧楚能装到何时。 秦萧楚一看司徒诗瑶是不打算走了,心中轻叹一声,泄气般回归常态,朝青婵缓缓的说道:“算了,不装了,叫的嗓子疼,青婵,来杯清茶。” 青婵或许也是忍耐了许久,在一旁捂着嘴笑个不停,顺手将一杯清茶递了过去。 司徒诗瑶一脸嫌弃,“就你这样的还要装病?昨天说话都疼,今天居然还有气力喊叫?你们这骗术真算不上高明。” “贫道就说嘛,公主如此天资聪慧之人怎会上你的当,曹轻侯你看你整的。”黄伯奚正声说道,立即叛变毫不隐讳。 “你,我......你这老道士,这主意还是你出的啊。”曹轻侯试图狡辩急的语无伦次只能抬手摸着自己光亮的大脑袋来掩饰尴尬,黄伯奚也不争论,正幸灾乐祸看好戏。 房内少了秦萧楚的惨叫安静了许多,司徒诗瑶盯着已经将床上丝被折腾到凌乱不堪的秦萧楚说道:“秦萧楚,你就真这么讨厌见到我?”语气冷清,毫无感情。 秦萧楚喝过几口清茶润润嗓子也看向司徒诗瑶:“我也不是讨厌你,是急着赶往金陵,公主,你能理解?” 秦萧楚这番回答,司徒诗瑶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毫不掩饰的说道:“理解,我当然理解,本公主也没说要缠着你要烦你,只想要你陪我去城里逛一逛。” “倒是挺想去武苑看看。”秦萧楚低头自个嘀咕了一句。 曹轻侯一阵唉声叹气,公子可真是不争气! 司徒诗瑶自然听在眼里,人家心都不在这,强扭的瓜必定是不甜的,当即问向曹轻侯:“你们什么时候走?” 曹轻侯略加沉思开口说道:“今天,不能在等了” 滕春秋探出个脑袋插嘴道:“这么急?” “不急不行,动静越来越大,在不赶路只怕都回不去了,”曹轻侯一五一十毫不隐瞒的交待。 从进入关内起,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就已经暴露无疑,继续耽搁无异于是为敌方争取时间。 司徒诗瑶转头看向秦萧楚,只见秦萧楚点了点头表示曹轻侯说的没错,司徒诗瑶长呼一口气,自觉自己也并非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玉面公主随后走近床边,径直拉着秦萧楚的手。 在触碰到司徒诗瑶的那一刹那,秦萧楚本能的想要缩回手,谁知司徒诗瑶那纤纤玉手居然乘胜追击又给牵住,迎着秦萧楚茫然的眼神,神情认真的说道:“陪我逛一逛玉门郡,我带你去武苑,黄昏之前,我亲自送你们出城。” 虽然这一幕很是温情,但曹轻侯依旧不敢由着司徒诗瑶这般任性:“公主,城内可不太平!” 曹轻侯说的不无道理,司徒诗瑶闻言依旧目不转睛看着秦萧楚,说道:“师父,城内你去负责,如果有一个阎王阁的人出现在我眼前,你就去关外待一个月。” 滕春秋从未出过关内,说是害怕关外的高手,每次想要这位师父去做点什么,用这句话来威胁是最好不过的,这法子屡试不爽。 滕春秋哀叹一声:“唉,你这丫头,”却也拿这丫头没有办法,只能率先出门而去。 司徒诗瑶继续咄咄逼人:“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了,连这个你也不答应我?” 曹轻侯在一旁使劲使眼色摇头,秦萧楚视若不见,迎着这位绝世佳人的眼神直直的回答了一句:“好,我答应你。” 司徒诗瑶冷傲表情消散殆尽,笑声似银铃晃荡。 曹轻侯懊恼的泄气,只能作罢,此时此刻只想着能够早些动身还能在夜幕之前找个歇脚地。如果按照司徒诗瑶所说的临近黄昏才出发,怕是要摸黑寻客栈了,而且夜间行路更为危险,既然公子已经不争气的给应承了下来,那么说得再多也没用,更为担心的还是城内的情况。 秦萧楚、曹轻侯、黄伯奚、苏长河、司徒诗瑶、李辞、青婵一行人整装待发准备出宫进城看看这座关内都城的风采,临近出府时吴冠也跟了上来紧随其后。 少年李辞一路兴致盎然,铁匠老李从不与他说起玉门郡,倒是经常从其他孩童口中零零散散听到些关于玉门郡的情况。 这些零散的信息拼凑起来就是城池大、地界广、东西贵、路上漂亮姐姐多,有些孩童害怕自己说的不够好,担心没见过世面的李辞会以为自己是在撒谎,便还会加上一句“人家玉门郡有我们三福镇一百倍一千倍那么大,”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一个特别大的圆,不论这些道听途说是真是假,李辞渐渐的就开始神往这座都城。 玉门郡可是他梦寐以求贩剑的地儿,虽说在进城时有经过玉门郡的大道,但当时几乎看不到繁花似锦,只能看到守卫如林,看不到地大物博,只能看到高阁林立,完全不解心头神往之情。 一行人本来已经出府准备朝宫外走去,青婵突然腹部不舒服还有些乏力,秦萧楚自然知道青婵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便让她在知客府中歇息,正好可以等候袁宿。临走前特意交代了一声:“袁老板回来之后让他领着镖队去南门,我们黄昏之前赶去会合继续南下”。 青婵乖巧的点头应予转身返回府内。 !! 第三十六章 他乡遇故酒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如果将东海之滨那座龙盘虎踞之地比作是整座洪流大陆的心脏所在,那这座玉门郡便是整个关内的核心,数以千万的平民在这片北地上繁衍生息。 关内武学之风更是盛极一时,阴阳道家一脉有仙气久凝不散的仙山玉虚峰,慈悲佛家有梵音万千的归云寺、金蝉院,无双霸道之境有玉门郡的武苑,除了散人在关内地区毫无踪迹以外,四大武学之境,关内有其三,只要想习武练气条条大路都可走,不可谓不说关内武学鼎盛。 关内最繁华之地莫属玉门郡,玉门郡最繁华之地莫属那条贯穿整座城的主干道,大道之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人头攒动一派欣欣向荣。 从青苍宫出来的一行人便在这做偌大的玉门郡内边走边逛。 这一行人虽说人数不少,但在人来人往的玉门郡中也不算显眼,如山间小溪汇入汪洋大海。唯独这位此时并未覆纱的玉面公主途径各处总能拉高这行人的回头率,但看到身材魁梧的大和尚曹轻侯也没人敢上前造次。 只是有位浪荡子原本要往西边去,但瞧着司徒诗瑶绝色容颜直接跟随在后反向走了小几百米,时不时与司徒诗瑶并排同行只为一睹容颜。 这位浪荡子嘴角口水流了一路之后直接撞在一位肥胖大娘身上,惹的人家当街破口大骂浪荡儿吃豆腐的轻浮子才抱头鼠窜不见踪影,末了那位浪荡儿满脸怨气的自个嘀咕:“吃豆腐也不吃你这种的啊,就你这般老豆腐,怕磕坏本大爷了牙,可惜不能与那位女子一亲芳泽啊,”陷入对于司徒诗瑶的幻想当中。 秦萧楚自然不知身后那般事,只是逛了有一会儿被这繁华氛围所感染,说道:“比我们天脊城要大一些,也要热闹的多。” 司徒诗瑶立马一板正经的接话,“有没有想过留下去?金陵就不去了,我让父王与金陵那边说说,问题应当不大。” 听司徒诗瑶这般说话,曹轻侯当即忍不住了,本就事先已经约定好在黄昏之前送出城去,怎么又想着留人了,开口说道:“公主,这可不成,秦家中兴在即,可不能儿女情长,”又担心这番话过于直白,补充一句说道:“不过我曹某人有个良计,等我们家公子在金陵安稳了下来,你便去金陵寻他就是,我曹轻侯第一个为你指路,”言语间信誓旦旦。 秦萧楚哪里有想过在金陵与这位玉面公主碰面,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曹轻侯,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对于曹轻侯这番话,司徒诗瑶当即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秦萧楚苦不堪言连连摇头。 “公子,这是为你好,现在是能拖一会算一会,等出了这玉门郡进了金陵城她还当真能来找你?我曹轻侯第一个让她找不到”曹轻侯在秦萧楚身旁一阵小声嘀咕的解释,秦萧楚随即眉开眼笑。 路边一间商铺吸引了秦萧楚的目光,停下脚步喃喃说道:“三奶酒铺?” 再看那三奶酒铺前立有一副对联,“三奶一樽人间羡,千杯不醉赛神仙,再看横批四个大字,酒中滋味,”许多城民正在争相买酒生意火爆,也不知这买酒的人中是北域遗民居多还是关内本地人居多,因为这酒不同杜康女儿红般烧喉刺激,多数中原人基本是喝不习惯。 看着眼前场景,秦萧楚止不住一声惊叹:“这玉门郡中居然也有三奶酒卖?可了不起。” 吴冠走在秦萧楚身旁接茬说道:“当年恶灵族出现之时,许多北域游民逃难进入玉门郡,自然也是把这三奶酒传承了下来,公子,要不要去讨一杯尝个鲜?滋味可与北域的不太相同。” 在这一行人中,吴冠就如同是一位随行管家,不似黄伯奚那仙人闲庭信步,吴冠始终低头哈腰将身段降低半尺,脸上浮现的笑容似乎从不会动怒,一眼瞧过去就知道是一位老好人。 “正好从天脊城里带出来的奶酒已经喝完了,奶酒暖胃不错,可以去喝上一杯,”秦萧楚说完,已经出现在那家卖奶酒的店铺跟前,不消一刻钟便端着五六杯奶酒返回众人身旁。 曹轻侯眼神四处打量,这三奶酒他本就喝不习惯,也没去接饮。 “爹爹说我不能喝酒,公子,您自己喝吧,”李辞拒绝秦萧楚递过来的酒杯。 “小辞,这奶酒味道可不同于你们这的杜康女儿红,酒香不多,奶香浓郁,在我们北域可是人人都爱喝,这不尝一口?” 李辞不受诱惑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爷爷就是北域的,他就经常喝,不过听爷爷说三福镇的贩酒商人技艺都不行,酿酒技艺好点的都来这玉门郡里讨生活来了。” 秦萧楚想起一位小道士,便继续劝说道:“我们北域的九重山上有一位比你小些的小道士,一天不喝这奶酒就浑身难受,倒是经常问我讨酒喝。” 这番话毫无用处,李辞丝毫不为之所动。 “那小道士一定是有了酒瘾,我才不要喝,”李辞说完,目光便四处打转,这地儿确实比三福镇热闹多了,即使好几次自己不小心被人给撞到了也不介意,兴致高昂不曾减弱。 司徒诗瑶不忍黝黑少年被这般调侃,瞪着眼打岔道:“秦萧楚,别欺负阿辞年纪小。” 秦萧楚不愿与这位公主有些许纠葛,哪怕是话题纠葛,作一脸无辜状样:“是是是,公主你说的对,小辞你说对不对?” 李辞注意力完全不在秦萧楚这边,也没听见秦萧楚说的什么,听见呼唤只是回过头来敷衍的说道:“啊?对、对。” 秦萧楚心怀惆怅:“对你个大头鬼。” 市井之中,人群之内,秦萧楚率先举杯畅饮,一干众人也一饮而尽。 酒才入喉,秦萧楚脸色微变,有些好奇的说道:“这酒味道不对啊。”对于常年喝这奶酒暖胃御寒的秦萧楚而言,自然是清楚天脊城纯粹的奶酒是何等的味道。 秦萧楚暗自嘀咕,但杯中酒却是一滴不剩,“这酒好喝是好喝,就是没有天脊城的那般味道,天脊城的奶酒略显酸涩,这酒有些顺喉,少了些原滋原味。” 吴冠笑着脸出言解释一番:“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天脊城的三奶酒味道太冲是有些刺激,但这味道中原人是喝不惯的,所以许多贩酒商就经过改良让它更为符合中原人的口味。” 秦萧楚咕哝道:“原来如此。” 听吴冠这般说来,曹轻侯酒瘾犯浑,舔着脸说道:“哦?那我曹某人也来喝一杯,”毫不客气从秦萧楚手上拿过一杯一饮而尽。 想起第一次喝的三奶酒还是在天脊城那家杏花酒楼,当时对面的是秦百川。第二次喝,是在百灵岛的议事大厅,向秦符讨了一杯。 正宗的三奶酒透出一股酸涩味难以下喉,但这回的奶酒顺喉无比。 看着曹轻侯满脸回味,黄伯奚打趣道:“你这曹轻侯,还三戒和尚?” “黄道长,其实我曹某人呐,是三不戒,不戒色、不戒酒、不戒功名,这不是念着好听才叫个三戒嘛,三不戒和尚多难听,你说是不是。” 众人苦笑一声,不予评价。 这酒虽然顺喉,但曹轻侯还是有些抱怨道:“这酒确实还算不错,但是不上头啊,谁家喝酒不求个轻飘飘似神仙。” “曹大哥,我们这三奶酒是让你做不了神仙,当年父王喝了几大坛,浑身酒气也没见他醉过。”秦萧楚说的大概就是秦傲雪魂断百鬼岭之后,秦符那次关门谢客与秦百川痛饮几天的事。 曹轻侯撇着嘴说道:“太淡了没味儿,不合胃口,这酒虽然与女儿红类似但不及女儿红的酒劲,相对杜康来说那就差远了,那杜康一坛醉一宿,一宿做神仙。” 秦萧楚微笑而不答话,再次举杯饮尽这樽三奶酒,即使喝不出天脊城的味道,也是贪嘴。 虽然说这酒是比之天脊城的好喝,但心中还是不禁暗想何时才能喝到天脊城正宗的三奶酒。哪怕这酒有些差别,但还是周而复始又去酒铺前买了几坛,准备放在马车上在南下路上时可以饮上一些。 见秦萧楚这般喜爱三奶酒,司徒诗瑶望向这家名叫“酒中仙“的酒铺说道:“秦萧楚,你若是爱喝这三奶酒,本公主就把这间酒铺给买下来,让他们用最原始的北域法子酿酒,然后给你送到金陵去。” “公主,你要真把这酒铺买下来了人家一门心思给你捣鼓北域味道,这酒还怎么在城里卖了。” 司徒诗瑶双手抱胸无所畏惧,作为青苍国公主,要买下这间酒铺自然轻而易举,肆意说道:“那有什么关系,本公主给他们银两就是,又不是抢夺的勾当。” “独乐不如众乐,公主,按照书中的说法,你就是耍横,”秦萧楚略带责怪的说道。 “城里又不是只有这一家酒铺,”司徒诗瑶自个嘀咕着也不说这回事了。 酒足之后,便是饭饱,众人选了一家酒楼,从进门开始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这一队人,准确来说都在看向冠绝关内冷艳面容司的徒诗瑶,原本喧嚣不休的酒楼瞬间如时间停滞,秦萧楚想着寻一家人少点的酒楼,但司徒诗瑶说了一句:“你是傻还是笨,人少的说明味道差,味道好的才会这般人多。” 秦萧楚不禁在想,这位冷面公主还是挺贴市井地气。 面对其余人轻浮的目光,司徒诗瑶倒是大方毫不忌讳,任由那群浪荡子双眼冒出金光垂涎欲滴的模样,倒是有些长眼的或者说是隐约猜到这位女子身份的男子自个儿忙自个儿的去了,该埋头吃饭的吃饭,该酒桌划拳的划拳,在关内地界,玉面公主谁敢惹? 吴冠一看周遭环境,关切的提醒道:“公主,当真不用戴上面纱?” 司徒诗瑶这算是第一次卸纱在城内走动,难免引发一些动静。 司徒诗瑶无动于衷,吴冠也就闭口不谈。 “确实挺好看,”秦萧楚不自觉的蹦出一句。 “这么好看,送你你都不要?”司徒诗瑶眯眼而笑,一脸高傲。 秦萧楚也学吴冠,闭口不说。 旁人目光如众星拱月,秦萧楚一行人面对满桌丰盛菜肴,下筷正欢。 佳肴与美酒自古都有十分般配,秦萧楚当即拿出方才在酒铺中买好的奶酒,饮下这来自玉门郡的北域味道,虽然与北域三奶酒不可同比,却也是一种味蕾的怀念。 酒楼中忽然一句声音传来:“小辞!” !! 第三十七章 浮生霸王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听见这陌生的嗓门喊了一声李辞,众人都在想着会是谁,随即将目光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只见四位身穿统一灰色锦服的男子也看向秦萧楚这一行人,两队人目光一对视,黄伯奚脸色微变,其中一位男子朝李辞挥了挥手,想必方才就是他喊的话。 “小辞,你认识那人?”秦萧楚轻声问道。 李辞自然也是看到了那群人,支支吾吾的说道:“嗯.....认识。” 喊话的男子手持酒杯独自离席走向李辞,路过司徒诗瑶时身形稍作停滞,余光探向司徒诗瑶。 这人走近之后才看清衣服上绣有武苑二字,已经表明了身份。 来者见着李辞,应证心中猜想,端起酒杯豪爽道:“我还以为看错了,小辞还真是你,你怎么也来玉门郡了,哥哥来敬你一杯。” 黄伯奚停止下筷,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李辞眼神闪躲,小声回应道:“王公子,爷爷不让我喝酒。” 三福镇镇守之子王靖州并不介意道:“没事没事,那哥哥我就先喝了,你别记仇,我也不记仇,说起来哥哥还得谢谢你那一剑手下留情。” “王公子,你不是被我爹把丹田给弄坏了嘛,怎么还在武苑里?”李辞不解,即使是不习武之人自然也是知道丹田是聚气的核心所在,都明白丹田一毁境界全无的道理。 王靖州连番苦笑,也不敢把怒气撒在李辞身上,那一夜能活命就已经是万幸,惆怅感慨已经过去了多时,当下平静的说道:“唉,所以哥哥现在只能在武苑打打杂,继续习武入境是指望不上了。” 司徒诗瑶听了个大概明白,忍不住插嘴说道:“都说武苑那位黑袍大士出了名的护犊,李辞,你爹那般厉害把武苑弟子丹田都给毁了,那位武苑巨擘就没找你们麻烦?” 秦萧楚只听不语,武学上也好,这些人名也好,自己是一个也不了解。 王靖州脸色尴尬,总不能说自己在武苑中品级太低,那位黑袍大士知不知道有这么号人还得要另说呢,但这位冷傲美女这般称呼那位武苑中位及人尊喜穿黑袍的男子令王靖州不敢再动歪心思。 身旁这位女子光从容貌上来说,绝对可比家中那一群妻妾。如果可以,散尽千金求得一-日-欢-愉也不是不可,但这位女子浑身散发出的金贵儿气质,冷傲神情间透露出无形的压迫感让自己这种级别的浪荡子能一饱眼福就实属幸运。 毕竟这玉门郡不比三福镇,在三福镇上还可凭着镇守公子的身份一手遮天,在玉门郡里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况且玉门郡内各式角色都有,倘若不谨慎些,一不小心就会摸到老虎屁股,今儿个就是因为有桩棘手的事需要几位师兄帮忙,才亲自请几位师兄在这酒楼中吃酒来了。 谁知正好就遇见了李辞,说是他乡故知也算不上,没有故知只有旧怨,王靖州知道李辞有个那么厉害的爹,并且亲自领教过路数,那不是自己所能惹的人物。也是不敢把怨气发泄到李辞身上,只能怨自己踩了狗-屎摸了老虎屁股,只能选择打碎了牙往肚里吞,这么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公......,“李辞正想喊公主,司徒诗瑶立即一个眼神盯过来,常年走街窜巷的李辞自然是明白,当即改口:“姐姐,后来我就跟随秦公子他们出了三福镇,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啊。” 秦萧楚对于武苑本就有些好奇,当即坦然自若道:“书中说武苑有座七丈高的石质雕像,雕像之下有一段恢宏诗句,写的好像是踏破三千日月,修的一身霸体,怀人雄之威,逞半世清闲?” 以前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话很霸气,但自从出天脊城之前去了一趟九重山,登上第九重听了那位老道长一席话才知道是何意。 说起这几句词篇,王靖州满是自豪,打断说道:“这位公子,我们武苑是关内唯一的霸道学院,那雕像人物自然是首创霸道武学的吴策吴仙人,诗句也是他所作的《浮生霸王》,其实中间还有一句您给忘了。” 王靖州不理会脸色首先尴尬的秦萧楚,当即满怀深情,勾勒出向往的念出被遗忘的两句:“立则拉弓射苍穹,卧则单掌遮星空。” 秦萧楚一阵难堪,无奈的的摸了摸脑袋,只感觉恍然大悟:“对,就是这两句,我还说感觉少了些什么。” 吴策这篇《浮生霸王》虽然霸气,但曹轻侯有些不屑一顾,讥讽的说道:“霸道之路可不是人人可学,我们佛门只需参透经文解读梵音便能入境,比之也不差。”三戒和尚显然是已经把自己当作是佛门之人了。 吃过许多亏的王靖州已经不敢肆意造次,已经学会沉下心来,倘若放在以前有人这般侮辱师门,指不定火冒三丈怒而拔剑不死不休去了。以前这样的事没少干过,因此还得罪过许多权贵,但即使如此活跃在武苑中依旧不动声色,少有人知王靖州大名,王靖州依旧乐在其中。 李辞身旁这群人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一位头无寸发五大三粗的和尚、一位道长仙风出尘、一位刀疤男冷面无神、一位女子冷傲如冰霜,只有一位管家始终满脸微笑与一位艳羡霸道《浮生霸王》的公子还算是正常人。 王靖州不禁有些羡慕李辞除了有个厉害的老爹,还认识这么群高手。面对曹轻侯这般讽刺的言语也不怼回去,即使曹轻侯这话太过于自大,但王靖州还是舔下脸来附和:“这位大师您说得对,”也不敢去问这位五大三粗的和尚出自哪家寺院。 秦萧楚忍笑不发,这几乎是在打脸,这位公子居然还能这般隐忍,不简单。 这一篇《浮生霸王》曲曲数十字,没少去过武苑的司徒诗瑶自然不陌生,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好奇于秦萧楚的反应,便开口问道:“秦萧楚,你对武苑这般感兴趣?不妨去看一看。” 那句出自吴策之口的怀人雄之威,逞半世清闲,早在天脊城时就吸引着秦萧楚,当下便点头同意,说道:“走,去看看那七丈巨像,看看那篇霸气词篇。” 秦萧楚只是想去,却不知道进入武苑有多困难。 玉门郡内除去繁华还是繁华,关内景点都在玉门郡城外,该是看不到了,也就只有这座武苑风姿略显出众。 说去武苑还真就去?王靖州瞧了一眼方才开口提议的司徒诗瑶,心想这位女子当真是不简单,却也不敢多瞧,生怕让人觉得自己轻浮。虽然自己确实很轻浮,已经收敛了许多与往日不可同语,便学着吴冠恭敬的姿态说道:“在下三福镇王靖州,愿为诸位领路。”王靖州弯腰作揖自报家门,用心别有一番深意。 在三福镇中,自己是权贵,在玉门郡内,自己是蝼蚁,认清自己很重要。自从吃了许多亏之后,王靖州自认这点就做的不错。 司徒诗瑶自是知道如何去武苑,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人家这般热情,拒绝的话可就是不给人台阶下了。 取得这位冷傲美女的首肯之后,王靖州当即返回原先自己的酒桌,在剩余三人面前不停的说着什么,即使满脸赔笑,那三位武苑弟子还是愤而离席而去。 王靖州自顾自得摇了摇头,本来就是请人家来办事,自己这会儿要中途离开,这下倒好,人家直接不乐意生气了,秦萧楚这边看着王靖州的背影略显凄凉。 吴冠不禁对这位三福镇来的王靖州高看一眼,随即结账时两桌一起付了,王靖州一阵感恩戴德,并非这顿饭菜所需银两多与少,而是人家至少开始认可自己了,说的好听点就是瞧得起我王靖州了。 少年李辞一路都处于错愕当中,不停嘀咕着:“这王公子变化可真大。” 王靖州独自走在前还真有些领路人的感觉,按理说外人不可随意进出武苑,他王靖州再怎么想要附庸权贵也不敢就这般光明正大的把人从正门带进去,把人带到武苑门前就行,正好借机试探这群人是否有资格进入到武苑之中,别是一群坑蒙拐骗的伪面者就行。 王靖州一边领路一边介绍这座武苑。 “我们武苑是关内习霸道之路的唯一学院,能与我们玉门郡武苑霸道之路相抗衡的也就仅有金陵那座玄甲山庄,以及北方幽州王京都城里的神王府,但人家玄甲山庄是十大名门宗派之一,而且这玄甲山庄可是三千年前吴策悟出霸道之路后就已经建立的,建宗只有几百年的武苑和神王府也比不了,我们只能算是出名的门派。” 这关内之地要说名头,怕是没有哪座山头比得过关内西边那座高耸入云的玉虚峰,这玉虚峰可是天下公认的十大名门宗派之一。 也不管身后那群人再怎么不闻不问,王靖州依旧说个不停,“如果我们和神王府一较高低也不知谁会厉害些,而且听师父说我们关内侯滕春秋就出自武苑,真是了不得!”神情无比向往,又想到如今自己丹田已毁这出伤心事,也渐渐不说话了。 司徒诗瑶似乎听得入神,这突然停止了还有些不习惯,问道:“怎么不继续了?“ 王靖州突然间脸色萎靡,说道:“这不是丹田坏了,再也做不成第二个滕春秋了。” 司徒诗瑶心想这人当真是有豹胆熊心,可惜一身根骨略显平常,该是这武苑中最低阶的弟子,竟敢比肩师父,毫不留情面挖苦的说道:“你还想着得做第二个滕春秋?” 秦萧楚正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后替正手足无措的王靖州解围,说道:“做第一个王靖州也是不错的,而且,能活着就不错了。” 或许受到王靖州的感染,秦萧楚想起自己曾经在体内肆意妄为的白灵体反噬,秦萧楚不禁又蹦出一句:“我就想做第一个秦萧楚。” 黄伯奚微笑抚须称赞道:“公子,有出息。” 曹轻侯一脸得瑟接着说道:“秦家公子能不有出息?” 黄伯奚只想说一句:“你小子真讨打。” 王靖州满脸茫然,不知这位语出惊人的秦家公子何许人也。 武苑位于玉门郡城内郊区,不喜喧嚣,独享宁静,但这武苑之内可不安静,武苑一干弟子在习武之时常常发出呐喊。 武苑内一座名为通天楼的七层阁楼顶层,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脸型似虎,表情刚毅,正在参禅打坐。 都说习霸体之人不需求那仙山感应天地之灵气,只需要手脚多加锻炼即可,而这位中年虎脸男子却是这般打坐了许久,与那些道长僧人并无差别。 脚步踏上木梯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一位白发老者脚步快速健步如飞登上阁顶来到黑袍虎脸男子身前,恭敬作揖。 躬身说道:“师父,王靖州领着玉面公主司徒诗瑶、吴冠以及秦家公子一行人已经来带武苑大门前。” 黑袍男子打坐背对着这位老者,身形不动的问道:“王靖州?可是那位被魏老怪的不记名弟子毁了丹田之人?” 白发老者如实回答:“正是。” 黑袍男子继续问道:“秦家那位去金陵的二公子?”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 “太武山掌门黄伯奚、三戒和尚曹轻侯也在其中,”白发老者接着说道。 “出关,迎客,”黑袍男子起身,走下这座七层通天阁。 有武苑弟子见状,窃窃私语:“苑主怎么就出关了,往常可都是半个月的,这才过了五天。” “可能是悟到什么新招式提前出关了吧。” “那我们又得加练体质了。” “唉,不说了,打木桩去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八章 我辈当志存高远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武苑,关内唯一授霸道之境的学院,弟子门生的数量在关内众多宗派中可谓最佳,虽然进入武苑条件苛刻,需要经脉硬度强横,需要有如钢的骨骼。 王靖州领着众人已经来到玉门郡远郊的武苑门前,那座七丈高直冲天际的雕像隐约可见,正待开口解释只能领到此地,进去便是无能为力。 一位身形皆深藏于黑袍内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渐渐走近,王靖州立即展现出一幅惶恐万分的表情,犹如老鼠遇见猫。 此番偷溜出武苑去酒楼请客吃酒就是算准了苑主正在闭关并无大碍,此时苑主就在眼前,顿时间魂不守舍。 “苑主...,”王靖州战战兢兢朝向已经从武苑中走近的黑袍男子说道。 “你是王靖州?”黑袍男子语气冷淡,略过秦萧楚一群人,直接问向王靖州。 王靖州浑身哆嗦,“正、正是徒儿。” 黑袍脸色很是不悦,厉声问道:“以为丹田废了不用习武就可以偷溜出去?想要做我武苑几百年间第一位被逐出的弟子?” 王靖州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显然是被吓得肝胆俱裂,当即乞求道:“徒儿、徒儿不敢,下次再也不会了,徒儿愿包揽苑内所有杂事,只求苑主留下靖州。” 倘若作为镇守的父亲即使知道自己成为武苑第一位被逐的弟子后果也还好,毕竟这么些年在三福镇的所作所为早已将镇守府的那张老脸丢尽。 根本问题还是在于被扫地出门后,自身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即使在武苑之中打杂,也好对外说出身自武苑,也算是一种荣誉加身。 王靖州口中这位屈苑主自然是武苑此代掌门屈朝鹤。 秦萧楚见状茫然无措,这是人家家事,最忌外人插手,再看其余几人也是这般表情。 笑脸虎吴策多少有几分薄面,说他是心怀慈悲之人也不为过,是说王靖州丹田已被李辞他爹毁去,但能够如此隐忍实属不易,更是不忍王靖州这般失魂落魄,便笑脸相迎说情道:“屈苑主,武苑开门几百年来没有驱逐弟子的先例,你可不能破例。” 屈朝鹤回头望向吴冠,责备王靖州的言语也随之顿了顿。 吴冠的脸面也就相当于司徒诗瑶的脸面,屈朝鹤清楚应当该卖个面子,况且王靖州的去与留也不过一句话的举手之劳罢了,黑袍大士当即袖手一挥对着跪倒在地哭声连连的王靖州呵斥道:“我武苑丢不起这人,王靖州,屈某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命你滚回武苑,交由江鸿为你诊疗丹田,倘若运气好些,丹田还能够回神,但该罚的,一点也少不了,倘若再犯,定不轻饶!” 王靖州一愣,看了看屈朝鹤与吴冠,浑身一个激灵,随后面向司徒诗瑶与屈朝鹤磕头不止,这青石板上硬生生被磕出血印,起身后屁滚尿流如羔羊脱离虎口慌忙的朝武苑内跑去。 “公主?哎呀妈呀,我当真是瞎了眼,那般女子不是玉面公主司徒诗瑶还能是谁,还好自己没动什么歪心思。”反应过来了的王靖州庆幸自己之前没有说出任何出格的言语,当真要回去烧几支高香才行。 而且由武苑的师首江鸿为自己诊疗丹田伤势,不免感觉习武之路有些重燃希望之势。 随着王靖州跑远,身穿一袭漆黑大袍的黑袍大士屈朝鹤才略显意外的说道:“公主,怎么领着秦家公子亲自登门来了?”又转眼看向黄伯奚,恭敬道:“屈朝鹤见过太武山掌门。” 黄伯奚点头示意,并不还礼,江湖规矩,老者为尊,兼得十大名门宗派之一的太武山掌门更是为尊。 黄伯奚不还礼,半分在规矩,半分在不讲究礼数。 司徒诗瑶暗自称赞这位黑袍大士方才处理事物的大气,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道:“秦家公子想要看看你们这武苑内那座七丈雕像,屈苑主,能否首肯?” 屈朝鹤看向秦萧楚,平淡如平湖静水般一笑,缓缓说道:“这倒是小事一桩,但是公主,你不就担心这位秦家公子出不了武苑大门?阎王阁在前段时间可是派人送来几箱黄金,要我屈朝鹤取了秦家公子的性命。” 曹轻侯当即气机勃发,背上隐约有生出白虎之势,屈朝鹤毫不理会。 司徒诗瑶莞尔一笑,面不改色的说道:“本公主还知道,你屈朝鹤可没收下那几箱黄金,想必武苑也不会干那种勾当。” 曹轻侯松下一口气,当即气机消散。 屈朝鹤苦笑着问道“滕春秋那老小子说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本公主可没心思打听这些事。” “阎王阁可谓是机关算尽,也不知是谁这么大手笔能让阎王阁这般拼命,算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 “看来阎王阁并不知你黑毛虎是何等的人物。” 听闻此处,曹轻侯更加释然,转头一想,关外谁又曾知道黑毛虎竟是关内武苑的这位黑袍大士。 “哈哈,屈某是否还得谢公主夸赞?” “屈苑主随意。” 人说江湖不与庙堂争,阎王阁不同,只要给金银,什么事都能去插手,如果被阎王阁拒绝那就只有一个理由,银两不够。 此次找到武苑无非就是广撒网,总有那么些个贪婪于物欲的宗派愿意为了金锭银两去做这些收钱夺命的勾当,这种现象实属正常,黑袍大士虽然威名远扬,但谁又能把其与关内王三虎之一的黑毛虎相提并论? 秦萧楚不置可否,与屈朝鹤算得上是首次相识,终究是明白言多必失那个理。只见这位黑袍大士朝自己继续说道:“那阎王阁来人之后,还递出一张画像,屈某也是好奇阎王阁费这般周章想要夺了谁的性命,那画像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撕毁了去,这秦家公子可比那画上要俊的多。” 秦萧楚当即示礼:“晚辈秦萧楚,见过屈苑主。” “公子不可多礼,自家人,自家人,哈哈。” 二人这般礼尚往来显得客气,司徒诗瑶一副小女人姿态双手叉腰如同观察外来生物一般仔细打量着秦萧楚,痴痴的说了一句:“哪里俊了?” 秦萧楚脸上挂满尴尬,当着众人之面也不好反驳。 屈朝鹤并不在意司徒诗瑶的俏皮之举,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哈哈哈,公主真会说笑,这话真假不论,但实打实的是在打我屈朝鹤的脸啊,不过我屈某脸皮厚,不怕打脸,还请里面请。” 吴策那座七丈雕像位列武苑习武场正中间的台基之上,一进武苑大门就能看的清楚,与旁边那座七层通天阁遥相呼应,有直通天际之感。秦萧楚一扫而过,见数量众多的武苑弟子脚步扎实出招生风,皆在台基四下互相过招,有来有回,又见那座伫立在武苑正中间的雕像好不宏伟,不禁脱口而出一句:“比九重山上那座陆放歌的雕像还要高上许多。” 七丈雕像,石感突出,菱角分明,经数百年随武苑一道不受风化,少有斑驳,更显沧桑。 屈朝鹤荣辱不惊,解释道:“秦公子,整个天下道宗数不胜数,这雕像高低侧面体现宗派地位,你所说的九重山或许只是座小山头。” 秦萧楚微笑着不说话,九重山对于中原而言,确实是座小山头,这点毋容置疑,更不用去争。 武苑之内喝声连连,一干弟子过完招后各自击打眼前木桩,有三五成群、六七结队,不似道家修行选择在高山之巅汲取天地灵气,不似佛家修行选择在经阁内梵音震天。 霸道,讲究的是力量及身体硬度,秦萧楚一行人略过那些埋头打桩的弟子直接来到那座七丈雕像之前。 李辞对于那座巨像兴趣不大,只是眼珠四转到处打量,武苑可是三福镇里孩童们的梦想,当即想着能不能在那群习武的弟子中找到些熟悉面孔,发现人数实在太多,估摸着得有几千上万人,当即也就不特意去寻找了。 屈朝鹤将众人领至石像跟前,说道:“公子还请随意,这吴策雕像高七丈,与幽州京都城神王府的高度基本一致,倒是金陵玄甲山庄的那座雕像估摸着得有个十丈,传言是当年吴策创下玄甲山庄之后,凭一己之力搬来泰山之中一座石头山,几剑挥毫雕刻而成,实乃我霸道人士一大美谈。” 前人开山背石雕刻自己,秦萧楚惊讶的说不出话,抬头望着这见不到脸的雕像,充满向往。 雕像底座以石墩为根基,石墩四面以草书刚劲的写有吴策所作的那篇《浮生霸王》。 “踏破三千日月,修的一身霸体。立则拉弓射苍穹,卧则单掌遮星空。怀人雄之威,逞半世清闲。”这句话鞭策了几百代霸道之路在武者在升境道路上披荆斩棘,也为霸道在四境之中的稳固地位添柴加火。 以前只是在书中见识过这首词篇,此时亲眼所见,秦萧楚忍不住感叹:“这般豪迈,当真是惹的天下武人竞风流啊。” 黄伯奚轻抚长须一脸迷醉缓缓开口:“正是有了霸道的《浮生霸王》、道家的《天地阴阳符》、散人的《醉是天上仙》、以及佛门《八字经》才将千年之前那群仙人武学的精气神给传承了下来,不然只怕是会落得一个天下人人不识君的地步,倘若如此,这天下也会少了许多生气,人人碌碌无为,无欲无求,如行尸走肉。” “无欲无求?”秦萧楚心中暗忖,此趟去往金陵,求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屈朝鹤啧啧称赞道:“太武山掌门名不虚传,这番见解甚妙。” 黄伯奚微微一笑,这么些见解作为掌门而言,还是该有的。 倘若不是今日秦萧楚一行人的到来,屈朝鹤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这般仔细望着这座七丈巨像,始终仰望也不觉的脖子酸痛,不禁有些感慨的说道:“天下儿郎谁不想做那受人敬仰名垂青史的弄潮儿,就说方才那位王靖州,浑身劣习,不也是想求个人人识君,不也想求个人人敬仰?不然依他那性子,能放下身段在我武苑门外低头下跪?人活在世,总得学会磨平锐气。再说百年前那场浩劫,原本庙堂不可与江湖争,自八珠佛祖开天门一线起,江湖统管天下已有近万年,那场浩劫硬是闭上了几位老神仙的上天之门,就包括你们太武山上代掌门李长空李老道长。现在天下大势江湖占四,庙堂有六,世道轮回,只道是谁也说不清,但这份精气神还在武人心中从不消散,这便是传承。” 说起上代太武山掌门李长空,黄伯奚脸色一阵动容,心怀恩师旧情此生难忘。 屈朝鹤字字参透武人的根本道义,或许受气氛感染,秦萧楚志存高远,心知身怀至高武学才能傲然立于世间,当下便痴痴的说道:“九重山上那位老道长也说过类似的话,倘若可能,我秦萧楚的巨像,也想立在天下各处。” 这席话如果在市井中说出来极像是个狂妄的笑话,曹轻侯却不这么认为,身怀三灵魄的秦萧楚,身怀无限可能。 屈朝鹤对于秦家公子并无任何印象,愿意开门迎客主要还是公主在侧,经过短暂的接触,当即对秦萧楚高看了几分,这句话有几分豪气,当即说道:“秦公子有志气,最早说这话的是吴策吴大仙人,他做到了。而最近说这句话的,是长安城里一位名叫苏淑的女子,当时也没人笑话她,可惜也随着那场浩劫而去了,虽然这话没有实现,但是实打实的做到了人人敬仰名垂青史。” 见秦萧楚一脸疑惑,黄伯奚解释道:“一剑能激起滔天巨浪,敢翻江倒海的苏淑。” 秦萧楚不禁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还不曾知道哪本书中对这位女子有所记载,只能说白灵岛养生院内的书籍算不上多,至少比之关内王府内那座万卷阁就要黯然失色许多。 司徒诗瑶脸上笑意渐浓,只觉得秦萧楚愈发的有趣,低附在秦萧楚耳边说道:“想被做成雕像?本公主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只见秦萧楚瞬间脸红脖子粗不知如何作答。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九章 一丝机缘配烟火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受到来自司徒诗瑶见缝插针般的调戏,秦萧楚仅是脸色一红,随后双手负后抬头继续看向这座巨像不去理会。 这巨像十分普通,无非就是高了些,做工精细了些,要说独特的地方,便是这座巨像沾染了几百年尘埃。即便如此也比不上玄甲山庄那座由吴策亲自从泰山搬下的石山,可是整整历经有三千年的风霜。 秦萧楚这个动作正好触碰到腰间仅有的一小坛三奶酒,继而不假思索掏出酒坛,随着嘣的一声,掀开酒盖,满脸快哉的说道:“此时该对酒当歌。” 司徒诗瑶瘪了瘪嘴尽是嫌弃:“你还有闲情雅致对酒当歌?” 倘若青婵在此,指不定就得斗起胆子蹦出一句:公子以前听奴婢读书时都会喝酒,这会儿看着这块大石头就不能喝酒了? 秦萧楚直接忽略司徒诗瑶那略带刻薄的语气,自顾自缓缓的说道:“这篇《浮生霸王》,这座七丈巨像,如仙人伫立,当以酒敬之,以歌颂之。” 司徒诗瑶满脸好奇紧接着问道:“还要为这位吴大仙人歌功颂德?” 秦萧楚思考了一番独自咕哝着说道:“不知为何,从见到这座石像起就怀有一丝亲切,以前在书中读到《浮生霸王》,便有心在霸道宗派中亲眼目睹这一恢宏词篇,原本是打算到了金陵去玄甲山庄看看,出了北域才发现原来武苑也有,所以一直想要来看看。” 四大境各门派皆有巨像立于山前,如道家有御剑凌空的陆放歌,霸道有举世无双的吴策,佛门有莲花台或八珠佛祖,散人则是那位天生醉酒持杯豪饮的陈鸿儒。石像的伫立也往往代表各大宗派精气神的传承,更是一种精神信仰,虽然并没有谁明文规定不能在石像前做些放肆的举动,但各派弟子无一不对其心怀敬畏。 屈朝鹤并不制止秦萧楚,即使这位公子有些不懂规矩不明就里,便缓缓说道:“敢在这巨像下喝酒的,公子算得上是第一人,据说金陵玄甲山庄曾经倒是有一位弟子夜里犯了酒瘾,喝下几大口浓烈杜康依旧不得解瘾,直到几坛下肚欲仙欲死脚步轻浮摇摇晃晃在这吴策巨像之下继续喝,第二天被发现时正依着石台呼呼大睡,身旁摆放着数十个空坛,那座伫立三千年的石像周遭酒味漫天,说不上不雅,说不上符合规矩,这位玄甲山庄重点培育的弟子,本有希望继承下一任庄主之位,但不知为何那一夜过后独自离开玄甲山庄拂袖而去。” 黄伯奚咪笑抚须补充道:“再后来,那位弟子开辟散人境界之路,他以酒入魂醉闯幻境,用的招数毫无套路,最是不讲规矩,没有雷池不敢越,没有禁地不敢进。” 听二人这般说来,秦萧楚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人,试探的的问道:“陈鸿儒?” 黄伯奚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是那位散人之路的开天辟地之人,也为世人多指了条习武的道路,不似佛道诵经,不似道家汲气,更不似霸道练体,以醉意问道朗朗乾坤,少有人敌,”屈朝鹤说完,担心这席话会吓坏秦萧楚,紧接着说道:“公子倘若要对酒当歌,屈某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自是不敢多加阻拦,随意便可。” 秦萧楚一脸无奈的看向司徒诗瑶。 司徒诗瑶一副你别怕,我替你做主的表情。 秦萧楚毫不客气,当即屈身弯腰对这座七丈巨像行礼,始终保持恭敬身姿良久过后才起身开口的道:“晚辈秦萧楚,仰慕仙人风采,一杯浊酒敬仙人。” 一股脑将小坛奶酒饮尽,抬头望着这座巨像怔怔出神,酒毕便是当歌,引来好大的动静。 附近正在习武的弟子闻声后,皆停下身形犹如看戏场一般纷纷转过头来,想看清是何人敢口出狂言,但见到屈朝鹤在一侧也不敢指指点点。 秦萧楚随后仰望巨像,借着口中少许酒香,借着酒意上心头,忽的有感而发缓缓念道:“万年江湖,谁主沉浮?仙人凌绝顶,纵观几道轮回中。恨不得同品茶共论道,我煮酒你说春秋。江湖如汪洋大海千帆竞渡,谁主沉浮?万年江湖,谁主沉浮,还看我辈逞英雄。”声音不大,罡气十足。 这首词篇内容出自青婵常年所读的书籍中,实则是这些书中挑句选词东拼西凑而成,唬人倒是不成问题。至少那位算不上满腹经纶的屈苑主便被唬的赞不绝口,连称豪迈。 屈朝鹤频频点头,直到秦萧楚念完之后才面向广场对着那群停止打木桩的弟子,脸色威严洪声道:“还看我辈逞英雄,你们可曾记住了!” “记住了!”一干弟子虽然满头雾水依旧回音洪亮,屈朝鹤面露满意之色。 念完这篇东拼西凑的词篇,秦萧楚回归常态神闲气定。 司徒诗瑶有些不敢置信屈朝鹤的反应,小声在秦萧楚耳根前嘀咕着:“想不到你这套胡乱编排的东西还能把屈朝鹤给震惊到?” 秦萧楚挠了挠脑袋尴尬的回应:“嘿嘿,被公主看出来了,尽是释放心中积郁而已。” 这词篇显然算不上大气,少了些格局,多是些自利,终究是杂谈。 要说这对酒当歌,无非是想学一学书中那些潇洒儿郎荡气回肠的桥段罢了。 司徒诗瑶一脸不可一世,说道:“里面几句基本出自《山河路》、《风土集》。本公主府内书籍堆成山,没事就爱随手翻阅。” 被看穿的秦萧楚只能连说佩服,却是不敢反驳,毕竟自己假抄他人之词本就不对。 见秦萧楚这般谦卑尴尬,司徒诗瑶接着念念有词的说道:“不过,你当真可以不用前往金陵,我们关内可以保全你与北域的周全,我会亲自与父王说去。” 曹轻侯闻言隐约有动怒之势,低声道:“公主!” 司徒诗瑶也不回避,正面反驳:“曹轻侯,秦萧楚为何非要去那金陵城?” “公子极有可能是秦家下一任家主!我曹某人说过多次,公子必须南下,如果公主再要这般阻挠,可怪不得曹某人不顾及颜面撕破脸皮!”曹轻侯怒气冲冲,司徒诗瑶毫不退缩怒目相向。 秦萧楚知道二人都是为自己好,呆在中间左右为难。 气氛有些僵持,老好人吴冠赶忙出来打圆场,中肯的问道:“公子,您是愿去金陵,还是留在我们关内?” 秦萧楚不假思索,平淡的回道:“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去当金陵秦家家主,是父亲的意愿,不可违背。” 这与司徒诗瑶不愿违背司徒雍的意愿而打算嫁入北域又有何不同? 对于秦萧楚的回答不予评论,吴冠朝着司徒诗瑶劝说道:“好了好了,公子说了该是要去金陵的,公主,可别在犟了。” “可是金陵.....,“司徒诗瑶试图再说,却被吴冠一个眼神制止,司徒诗瑶对于吴冠还算敬重,当即只能这般善罢甘休。 话音刚落,忽然间巨像四周毫无征兆的生出气象疾速流转,漫天气机飘荡,犹如一道屏障,更似有人渡劫。 武苑弟子满脸惶恐,屈朝鹤黄伯奚等人则四周张望,神情严肃。 正在为王靖州诊疗丹田伤势的老者江鸿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一句:“秦家公子怕是不简单呐。” 王靖州痴痴的问道:“那位公子很厉害?” 江鸿从容淡定的说道:“现在还算不上,假以时日必定能在这天下之中落得个类似福王的名号。” 王靖州自然明白福王意味着什么,许多习武之人屡获机缘得以先人一步踏上三境之路,更有甚者能进大乘,能开启上天门之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后怕,好在之前在酒楼中没有做些什么出格的事,也庆幸自己这副夹着尾巴做人的姿态,果然惊喜不断。 秦萧楚突然感觉到体内金莲、白灵以及那座冰窟在丹田附近争相追逐。这场追逐牵扯到自身经脉内气机乱窜致使脸色不断抽搐,想要强行稳定这场混乱,发现无从下手便继续仰望这座巨像,突如其来的异样必定是与这座巨像有关。 为不让他人察觉自身异常,秦萧楚只能隐忍克制,好在旁人都在抬头观望天上气象并未注意。许久之后,体内三灵魄似乎达成共识汇成一气,冰窟在下,金莲居中,岩浆在上,秦萧楚随即回归正常。 倘若此时有仙人当空俯视,定能看到这座伫立在武苑的七丈巨像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轮廓,是一丝微笑。 随着秦萧楚丹田内三座灵魄的消停,周围气象也渐渐散去。 率先反应过来的黄伯奚一脸堆笑开口说道:“恭喜公子再开一神识!” 屈朝鹤仔细打量着秦萧楚,果然如黄伯奚所言,当即在巨像前跪下,虔诚的说道:“谢吴仙人再送人间一丝机缘!” 秦萧楚不知其中含义,咕哝着:“机缘?” “巨像之下的这篇《浮生霸王》蕴藏无穷气力,我武苑几百年来只有寥寥九人悟透其中道法。如今滕春秋是现存第一人,屈某第二,江鸿第三,公子,你是第四人。” 秦萧楚当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望着台基之下成千上万的习武弟子,自己抢夺先机成为现存第四,当即与屈朝鹤一道面向巨像长跪不起。 其余众人也不禁仔细打量面前这座巨像。 见到秦萧楚这般机遇缠身,曹轻侯自言自语的感叹道:“秦家中兴之道有望,末将定当拼死送公子回金陵。” 临近黄昏,秦萧楚起身作揖告别,既已对酒当歌亲眼见着《浮生霸王》以及吴策巨像算是无憾,屈朝鹤并无过多言语,只是点了点头,送至门口又返回武苑之中。 玉门郡南城门外,一队马车已经等候多时。 从武苑去南门,司徒诗瑶一路无言,将秦萧楚一行人送至南门口自己独自登上城门,滕春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身旁,似乎等候多时。 滕春秋一整天只干了两件事,第一,驱逐阎王阁耳目,第二,按照司徒诗瑶的吩咐在南门城头上准备烟花。 随着神情冷艳的司徒诗瑶玉手一挥。 城头烟花借着黄昏映照出五彩斑斓烟火,虽然没有夜间的烟花那般艳丽出众,却也有落日余晖的衬托,更添一种感怀。 迎着漫天绚丽的烟花,司徒诗瑶扯开嗓子朝那队渐行渐远的车队喊道:“秦萧楚,我等你。” 秦萧楚从马车中探出个脑袋朝后看了一眼,只是挥了挥手,又坐回车内不动声色。 待到司徒诗瑶发泄一通之后,藤春秋才问道:“丫头,人家就这般走了,你也不再送送?” 司徒诗瑶不回话,待到车队消失在视线中,待到烟花冷去,她才缓缓说出一句:“他忘了带上奶酒。” 说完便趁着夜色,独自走下城门。 留下滕春秋一人双手背负,望向南边长吁短叹。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章 夜访囚牛林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袁宿的商队从玉门郡南门走了,也带走了曹白虎心中对于青苍国那位皇子的怒气,从始至终,在司徒诗瑶软硬兼施的搅合下,或是在公子伤势极速愈合之下,曹轻侯那份怒气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对曹轻侯而言,公子安好,便无所强求。 玉门郡南门上空的烟花冷了,那位有倾一国之容颜的公主,方才吼出一嗓子,也吼出了许多内心的积郁,此时反而有些释然,念叨起书中说过快意江湖最是人间豪情,也说淡看生死便能一生随性而为,还说天下游历能处处留下踪迹,这些特质不无道理,在那位随着马车远去的小世子身上似乎一个不落。 这位公主在南门城墙上享受着夜风呼啸,直到深夜时分才返回府中。 司徒诗瑶也曾想要这般豪气万丈走红尘,奈何身居公主位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关内,回头一想,自己至少比父王还是要好上许多,毕竟关内王可没那么多时间去赶场凑热闹各处瞎晃悠。 关山之巅的万卷阁内,上一代关内王司徒雍正埋头在案,枯瘦的双手正细细翻阅书籍,还是那本《百姓兴亡》,旁边摆放着一杯清茶,正冒着缕缕热气。茶尚温,人却老,古籍常翻已泛黄。 司徒翦端坐在侧,不敢打断父王兴致。 司徒雍翻书不停,脸上百般随意:“就这般走了?” 现任关内王应声回答:“此前在城内闲逛了一番,后又去了一趟武苑,在武苑内观吴策像悟的一层神识,此时已经出城去了。” 老者无不感慨:“像极了他爷爷,来去如风不作片刻逗留,真是来也潇洒,去也潇洒,姓屈的也算是大气,一出手便是《浮生霸王》的藏意。” 司徒翦有一问在心中深藏许久,按耐不住,直言道:“父王,你说,萧楚能安全抵达金陵?” 司徒雍忽然抬头,目露凶光,盯着正前方那些爬进窗内的青枝绿叶,随后低头继续翻阅书籍,缓缓开口道:“谁敢要了天脊城秦家人的命,就是我青苍国的仇人,翦儿,可听明白了?”话语如平地起惊雷,听雷者丝毫不惧。 不需父王多说,关内王司徒翦早已牢记于心,当下便低语道:“如果出了些意外,瑶儿面前可如何交代?儿臣亲眼所见这丫头在南门上点燃烟花送萧楚南下。” “这是好事,况且我们也老了,不用过于担忧,年轻人自会有想法。随她去,也是合她意,定然不会恨你,瑶儿这丫头,鬼点子不少。” “照如今势头来看,只怕她会...。”司徒翦欲言又止,想得通透却不说破。 司徒雍心中明朗,只是回答道:“你能管的了她几时?” 对于司徒诗瑶从不忍心加以责备的司徒翦回答:“儿臣只怕难以管教。” 司徒雍合起那本《百姓兴亡》,饮上一口清茶,缓缓说道:“这就对了。” 茶尽,司徒翦顺势上前去为父王换上清茶,被司徒雍轻轻挥手打断,老者一阵若有所思,继续说道:“翦儿,明年开春,为父要远行一趟,关内大小事宜自行决断。” 向来以沉稳著称的关内王司徒翦此时神色惊慌,忙问道:“父王,您是要....?” 老者鬓发皆白,似自言自语,“学少年时无拘无束,持三尺青锋,重拾游侠风采。哈哈哈,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无人与我斗嘴吵架,当年踏上八千里路,时常风餐露宿,一席白袍穿了洗、洗了穿,反复无数次后都泛黄了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当时还自觉那是一份沧桑,满面风流,一肚子说不上的潇潇洒洒,更谈不上寂寞。现在老了,坐拥一国之地,锦衣玉食珍馐不断,更有这座风景独好的万卷阁,却是十足的寂寞。” 司徒雍这般回忆无非是壮士暮年以少时豪气聊以自-慰,令司徒翦无法反驳,也不知如何反驳。 “你向往为父当年豪情,为父当真不知?曾几何时,你也数次提出要出关游历,可惜今日不同往昔,从前那座江湖也不再是当下的江湖,好在你有这份觉悟,也未曾再提。” “儿臣明白!儿臣只是放心不下,到时,是否可安排鬼爷跟随父王左右?” 司徒雍不置可否,眼神细咪,“是很久没去看过他们了。” 关山之巅秋季夜风清凉,老者添上一件大氅,外套一件轻裘,缓慢下山。 没有随从在左右,只有关内王一人提灯在前引路。关山之下便是关内王府,除去站岗守卫几无他人,先后两代关内王在一处人烟罕至的竹林前止步。毛竹高耸入云见不到顶,在白昼时有一份肃静,在黑夜时添一丝诡异。 司徒诗瑶倒是知道,竹林深处有座庭院,住着一位博览群书胸怀经纬之道的先生,庭院内有一口天井,名为通幽,是府中三奇之一。 司徒翦常说井下有夜叉,即使那位先生长有一脸儒风慈祥的模样,但从小惧怕于那口天井的玉面公主来过一次之后,便再未踏足过此地。 竹林内挂有两排灯笼,中间是一条小道,红灯笼可做引路之用。 夜风吹袭,灯笼随风摆动,笼中蜡炬皆是上品,不因风声而熄,灯笼方向尽头处直抵那座名为天道园的庭院。 此地并无守卫,更是关内王府府中禁地,闲杂人等少有资格进出,即使是仆人送来饭菜也仅是搁置在竹林之外,半步不得入内。可见此地并不荒芜,可见此院自得一派清奇。 这座竹林,有个江湖上谈之色变的名字------囚牛林。 司徒翦、司徒雍父子二人随着路旁灯笼指引下,在一座没有任何名字的篱笆小院前止步,司徒翦正要呼喊一声,被司徒雍制止。 院中灯光通透,可见其中人物还未安睡。 有一书生气息的老者身穿宽松青袍缓缓从中走出,身形恍如落榜秀才此生无为只能去往山村之地教书的老先生一般。 老者朝向门外沙哑的喊道:“可是王爷来了?” 司徒雍眉眼含笑,轻声回答:“正是。” 透过篱笆,老者微笑,吱呀一声,轻轻打开院门。 老者直接将两位关内王迎进院内,自顾自的咕哝道:“王爷可是有段时日未曾来了,小翦也是,不像话。” 司徒翦在身后跟随老者进房,恭声道:“王先生,是晚辈之过,该罚。” 王姓老人呵呵一笑:“你小子,仗着老朽喜欢你,就这般替你老爹说话?” 老者在两代关内王面前这般猖狂并未惹得谁不高兴,司徒翦也仅是苦笑,不敢大放厥词。 整座关内,司徒翦敬重之人寥寥无几,除去父王便是这位老者,倘若在放低些要求,那口名为通幽井下之人或许还有些资格。 院中有口无水井,井底互通,一头在囚牛林这座院内,另一头在关内王府府邸正中间,都叫通幽。 与王姓老人几乎同岁的司徒雍毫不客气在院间房内落座,房内简约,没有什么珍贵物件,都是寻常山野私塾随处可见的书籍、竹椅、木桌、农夫斗篷、粗制麻衣,即使是高挂在房内正中间的那幅画也是出自一位不出名的画师之手,几盏上好的油灯虽说还算值几个钱,却也是府中寻常之物,简直清贫如洗。 关内王深夜造访,老者不问其故。 司徒翦亲自在一侧泡茶,递给两位长辈,泡的是这间屋内王姓老人最上心之茶。 司徒雍浅尝一口此地清茶,道:“先生这的蜀都竹叶青,依旧那般清秀。” 王姓老者一脸不乐意:“小翦,少泡些,这茶运来可麻烦了,王爷,你也少喝些。” 司徒雍举杯品茶,一喝一大口,王姓老人瞧着只能连连摇头,心疼之色一览无遗。 司徒雍舔了舔嘴唇,只说茶好,忽然转头一问:“薛老弟又在闭关?” 老书生一些不屑,不耐烦道:“他呀,再闭关不还是那样子,还能登天了不成?自从上回之后,他始终生着一口闷气,此时大概正在府中勾搭婢女。不是老朽不服他,他那位弟子啊,当真是差强人意。” 司徒雍并不在意,随性说道:“据说恰巧撞见黄伯奚,不论再如何说叨,面对的终究是那天下四令之一的金莲令,即使没有黄伯奚也难以成功,不怪他。” 老书生一阵埋怨:“可不是,老朽最近可一直叨唠他怕出事不亲自动手,老朽与你一样,最是看不惯帝君这般作风,布四令于天下各处,不说秦岭巨象令还隔着个西凉,就说这山鬼转野道上的金莲令,不就是防着你和秦武这两把老骨头?” 司徒雍不加以深入探讨,“好在那位圣僧并无杀心,已经自朝天去。” “哼,也仅是好在,”老书生有些愤然,小酌一口竹叶青,不敢喝多,舍不得。 司徒雍嘲笑老先生吝啬,老先生毫不理会,心疼就是心疼。 司徒雍又平淡道:“明天开春,本王要出趟远门。” 老先生当即停下喝茶动作,反问道:“当真要去?” 司徒雍点了点头。 老先生突然起身,大力拍案,冲着院外喊道:“薛老头,赶紧滚出来!”迂腐鸡肠的气质荡然无存,凶光毕露。 院中通幽井内,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一位畏畏缩缩的老者脸色通红,在井口处谨慎的探出个脑袋,脸上尽是胭脂吻印,一双眼睛麻溜的打转,贼眉鼠眼。 几十年前,天机榜上有两人忽然退隐江湖,一人是以出招清奇而闻名的鬼爷薛鬼差,有人说这薛鬼差不只是腹有情话千千万,风流成性,似乎修行的路数也掠过了八神识,却无人印证;一人是以机关兵法《经纬纵横术》助司徒雍夺取关内的心腹,王佐相候王越。 时至今日,天机榜上还空着这两个名额。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二章 无以解忧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一口醇酒如喉,齿缝间都饱含浓郁的酸涩回甘,孔秋收这才继续说道:“二公子已经学会了《九重虎象术》,而且身体看起来很好,不像不舒服的样子。” 秦御刀痴痴的回道:“若是这样便还好。” 各自喝酒,没人说话,这位偷偷下山的小道士乐得如此,一杯接一杯,一点也不客气。 直到日落西山,秋夜将近,桌上也已摆放着数个空荡荡的酒坛,几人皆是半醉微醺脸色红润,秦御刀这才阔绰的丢下腰间钱袋扔向酒肆小二,小二顺手一接,毕恭毕敬低头哈腰将这位天脊城大公子送出大门,待到秦御刀走远,小二才敢咕哝着:“公子当真是变了样了。” 要是放在以前,大公子在酒肆中喝酒时说话喧嚣吵闹影响店中生意不说,一个不高兴就要指使“小魔王”秦三岁找人动武挑事,惹得人尽皆怒却无人敢言呐,今天倒是奇了怪了,一声不响也不像是在喝闷酒,但怎敢过问大公子缘由。 三人走出酒肆后无所事事,孔秋收牵着正不停打酒嗝的秦三岁的手,老气横秋的教训道:“我这般大,喝酒都要被好多人闲言碎语说个不停,你个傻魔王还喝酒,这样不好。” 孔秋收说的啥秦三岁全然不听,但觉得孔秋收模样好玩,傻呵呵的笑着。 秦御刀也跟着嘴角微笑。 三人在街边漫不经心的闲逛,孔秋收提出想要趁着夜色再偷偷跑回山去。 秦御刀笑骂道:“你就这样跑下山来喝酒,不怕被师祖发现了?” 孔秋收满脸天真,颇为得意,“师祖正在山顶闭关呢,不然我哪敢下山呀。” 秦御刀不置可否。 孔秋收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神情紧张,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长公子,可不能去师祖那告我状。” 秦御刀笑的猖狂,眉毛轻挑,戏谑的问道:“为何?” 孔秋收急的不可开交,道:“师祖要是知道我偷偷溜下山喝酒会责怪我的。” 秦御刀故作轻视,回道:“这与本公子何干?” 孔秋收急的团团转,轻叹一声,准备全盘托出:“我用一个秘密和公子你交换,但是公子你下回还得请我喝酒。” 秦御刀不信这位小道士肚里能藏什么猫腻,并不在意,自顾自得说道:“你的秘密换本公子封口,还要换本公子的酒,买卖不是你这样做的。” 孔秋收犹豫不定,最终下定决心道:“不是我的秘密,是公子你的。” 秦御刀止住脚步,想起九重山上那位从不将自己视为弟子却倾囊相授的老道长,又瞧着这位小道童不像是在开玩笑,问道:“与孔道长有关?” 孔秋收隐晦的点了点头。 “本公子答应你。” 秦御刀答应的爽快,小道士反而觉得不正常,试探着问道:“当真?” “本公子从不骗人。” 小道士想了想,长公子似乎是没有骗过人。随后视线左右飘荡,发现街上实在喧嚣,小手拉着秦御刀的衣角就往僻静处走。 秦御刀只叹小题大做,何等事情还需这般神秘? 待到四下无人,小道士才神秘的说道:“前些时候我与冬藏上到第九重山上扫秋叶时正好碰到师祖在知道堂内修行,神经叨叨的,我和冬藏就凑过去听了听,公子,你猜怎么着?” 孔秋收卖关子令秦御刀心生不爽,又不忍责骂,直接说道:“不知道。” 小道士得意更甚,一五一十的交代:“师父说什么北域有龙,还念出了公子你的名字,还说什么明年开春龙要抬头,然后我就和冬藏吓得掉头就跑了。” 秦御刀笑骂道:“出息!” 小道士嘿嘿一笑,秦三岁也跟着嘿嘿一笑。 秦御刀细细琢磨,忽然想到这事不对劲,又问道:“你和冬藏丫头离开的时候没惊动孔道长吧?” 小道士认真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没有,那天秋风很凶,声音很大,师祖应该不知道我和冬藏偷听的,对了,公子可不能告诉师祖我和冬藏偷听了。” 孔秋收这一来二去又多落下一个把柄,秦御刀嘲笑道:“你这小酒鬼,又是偷下山又是偷听,可真是了不起。” 孔秋收从中听到了威胁的气味,便撅起嘴幽幽的喊道:“公子....。” 看着夜色将近,秦御刀担心山路难走,便催促道:“好了好了,本公子保证不告诉孔道长,行了吧,早些上山去吧。” 孔秋收脸色从忧转喜,一本正经的问道:“请我吃酒还算数不?” “算!” 看着小道士兴高采烈的朝九重山方向走去,秦御刀陷入深思,明年开春北域有龙抬头,自己还要上前线。 明年,怕是不太平了。 一阵感怀后,秦御刀领着秦三岁走向景楼。 景楼未至时辰,客人稀稀疏疏零零散散,浓妆艳抹的三娘正百般无聊的依靠在一楼偏堂藤椅上摇晃着手中蒲扇。 见到大财主秦御刀一脚跨入景楼大门,三娘臃肿的身躯腾的从藤椅上起来,边摇摆着身躯边摇晃着蒲扇扯出一张笑脸迎上前去。 深知秦御刀对拂袖姑娘别有一番情意,壮着胆子故作责怪的说道:“哎哟,公子,可是有些时日没来看我们拂袖姑娘了,是不是看上别家姑娘都忘了我们家拂袖姑娘了?”更是不敢提浑身怎的这般酒气重。 “三娘说笑了,这天脊城内可没有哪家姑娘的才情样貌比得上你景楼拂袖姑娘,本公子最近琐事缠身,一直在府中不曾出来,三岁,对吧。”秦御刀自然知道如何与三娘这类风月人士交谈,说完便看了看身后秦三岁。 秦三岁很是懂事,嘿嘿笑着点了点头。 大魔王秦御刀能在白灵岛府邸中安分守己?三娘可不信,也懒的去刨根究底,况且也没意义,当即换了副嘴脸,笑道:“公子,知道您忙,那,要不三娘先去楼上喊拂袖姑娘准备准备?” 秦御刀望向三楼,双手一摊,说道:“三娘,本公子身上可没带银两,这次先行欠着,下回补齐,可好?” 秦御刀平日间出手只多不少,三娘自是不会斤斤计较,当即回道:“公子真见外,这事好说、好说,那三娘先去通知拂袖姑娘了?” 秦御刀笑了笑,点了点头,看着三娘踏上木梯,传来阵阵声响。继而三娘亲自叩响拂袖姑娘的房门,过了会儿房门打开. 只见三娘在拂袖身前说了些什么,拂袖姑娘便直接掠过三娘,扶在栏杆上,神情憔悴的望着一楼秦御刀,眼角隐有泪花打转。 三娘只道是怒其不争,听见秦公子来了竟是这般急促,在秦公子面前多掉价?况且拂袖姑娘的姿色可没几个人瞧过,这一步大迈扶在栏杆上怕是要被楼下几位浪荡子看个干净,心中止不住一阵肉疼。转头一想,毕竟拂袖姑娘的客人只有秦御刀一人,也就不打算多加追究。 秦御刀苦笑一声,潇洒踱步上楼而去。 三娘识趣的让出身形退下阁楼为大公子让道。 拂袖身子放低,做出个请的姿势迎秦御刀、秦三岁进房,随后轻轻将房门合上。 楼下几位似在等人的浪荡子窃窃私语道:“可算是见到拂袖姑娘了。” “可不是,还别说,不愧是景楼花魁。” 口中窃语,心中窃喜。 拂袖姑娘房内点有檀香渺渺,摆有古琴古筝字画装饰,还有些许的绿花含苞待放为衬托。 并非第一次来此的秦御刀感觉一阵放松,看着拂袖双眸含泪,便打趣道:“可别哭,这一哭啊,胭脂可要花了。” 拂袖低头低语道:“贱婢从未涂抹过胭脂。” 秦御刀猖狂一笑:“本公子不信!” 拂袖姑娘不愿顶撞,直接从别处端来一盆清水开始洗脸,随后用汗巾将脸上水分擦净,顺便将眼中泪花抹去,不加言语的看向秦御刀。 “好看!”秦三岁插嘴笑着说道。 秦御刀尴尬的“咳咳”一声,悄悄拍了拍秦三岁脑袋,秦三岁笑意更浓。 拂袖站在原地,场面气氛显得有些凝重,秦御刀开口说道:“嗯,果然天生丽质,本公子喜欢。” 拂袖知足的笑而无声,轻声问道:“公子想听什么?” 秦御刀坐在一侧,豪迈的答道:“你弹什么,本公子听什么,可好?” 青婵先行泡出两壶清茶递给秦御刀秦三岁,以作解酒润喉之用,随后端坐在古筝旁,望着一脸洒脱的秦御刀细细琢磨了一会儿,随后边弹边唱道: “才俊儿郎自古多寂寞,根根弦丝是否能解忧?” “请君侧耳听一听,钟鼓声下达天庭。” “暂且歇息饮酒乐,愿待青丝如雪落。” “君不应有愁,妾有一曲《盼君莫》。” 秦御刀忽然起身,古筝音戛然而止。 拂袖低头,惶恐说道:“公子,怎么了?” 秦御刀朝拂袖走去,眼神锋芒尽露,神情严肃道:“你等不起本公子。” 拂袖将头埋得极低,“为何”二字藏在心中说不出口,房内瞬时陷入寂静之中。 秦御刀重新步入座椅处,冷声道:“换首曲子。” 拂袖稍作休整,再弹一出新曲,并不加以开嗓而唱。 之后,秦御刀趁着夜色回到了白灵岛中,再后来,上了沙场的秦御刀每每回忆起这位女子时都只留下四个字,“此生误她”。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三章 布衣沙弥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黄昏临近,曹轻侯按照惯例独骑于车队之前,今晚车队需趁着夜色赶路,不论赶多赶少,都是匆忙,速度算不上慢。 好在关内至西凉的官道还算平整,没有崎岖坎坷的险道,整条路线除了秦岭前后都算不上太差,中原地区倒是还有些许的小山需要翻越,也是山匪常踞的险地,正因如此,一些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假和尚也不愿选这些有山匪盘踞的小山去做那些骗烟火钱的勾当。 秦萧楚回头看了一眼满城烟花后便一直在车内打坐,不听书,不看风景。 车内沉闷许多,显得压抑,而且夜色将深,车外也看不到什么景色,车内挂有油灯,红黄色明明晃晃。青婵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什么不在玉门郡多住一晚明天一早启程?” 赶路之事于曹轻侯决定,这一点连袁宿都没话语权,闭目深思许久看似烦恼缠身的秦萧楚缓缓睁眼开口说道:“已经在玉门郡中耽搁了许多时辰,怕是今日入了深夜才能做一番歇息,或许明日还要赶个早,你要不要先歇一会?” 青婵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又问道:“玉门郡的那位公主,说要等你?” 等与不等在于她,来与不来并不在于自己,已然想透彻了的秦萧楚平淡的回答:“烟花会冷,人走茶会凉。” “《风土集》里的烟花冷,人走茶凉心亦凉,公子,但我看那位公主多半不会心凉。” 秦萧楚抬头看了看悬挂在车顶的油灯,随着马车赶路而摇摇晃晃,灯光也随之左右摇摆,说道:“世上没有长明灯,没有常温茶,就像这盏油灯,也有会有油尽灯枯的时候。” 青婵欲语还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怯生生的问道:“难道公子你就真不喜欢那位公主?” 哪家婢女敢这般对主子询问,怕是被赶出府门都算是轻的惩罚,但青婵与秦萧楚用主仆来定义显然不太适合。 这个问题抛来,令秦萧楚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位娇蛮公主的影子,稍作思考后答道:“毕竟才相处几天,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如果爷爷当真说过司徒诗瑶要嫁入天脊城秦家,毕竟长者为尊,这事,大哥该要知情的,而且还要看缘分,至少我还是相信烟花会冷人走茶会凉的,”发觉青婵有些异常,紧接着又问道:“青婵你今天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像小辞说的你们挺登对的,心里高兴,”青婵一阵支支吾吾后眉开眼笑。 秦萧楚不做多想,回以一丝微笑后闭目小憩。 这辆马车内重新陷入沉寂,只能清晰的听见轱辘声。 袁宿虽说在曹轻侯面前畏缩不已,但不比在青苍宫里的畏畏缩缩,那可用寝食不安来形容。一出玉门郡精神也随之放松了许多,在青苍宫里欠下的觉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当即睡得正酣,嘴角浮现笑意,大概正在做一个不可描述的美梦。 “小辞,不想与那秦公子一般走上习武之路,做个万人敬仰的人物?”李辞正在摆弄着两把铁剑,黄伯奚这问题原本想在武苑之中时提及,但那场合显然不太适合插入这位贩剑少年的事。黄伯奚可从未断过教李辞一招半式的念头,一代掌门用这般威逼利诱的方式收人为徒也算是罕见。 贩剑少年无动于衷,敬仰武苑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孩童口中每每说到关内门派时,说的最多的便是那座武苑。武苑是关内最适合平民的学院,只需身体强壮经脉稳固就行,不比玉虚峰归云寺金蝉院上弟子相加也才数千人,武苑弟子可是数以万计的。 李辞这番表态,黄伯奚默不作声,倘若连武苑那般的风范都不能打动这位少年的心,怕是没辙了。 黄伯奚突然想到曲线救国,问道:“那你此生的追求是什么?” 李辞脱口而出回道:“结婚生子,养家糊口。” “那你爹爹为何要将你送去秦岭?“ “爹爹那天晚上和我说秦岭山上兔子多,说我不会铸剑不如去学打猎。” “然后你就答应去秦岭了?”黄伯奚不可置信。 “嗯!爹爹还说那住一位打猎的高手,已经赚着钱买下了一座山,”少年脸上尽是憧憬。 “无忧峰?”黄伯奚试探性的问道。 “好像是。”李辞思考了一番继而满脸认真的说道。 黄伯奚大笑着不说话,倒把赶车的那位车夫吓了一跳,赶忙探进脑袋来瞄了一眼,见没有任何情况又专心赶路去了。 车队前列的曹轻侯精神饱满,此时官道之上几乎没有往来人群车辆,可说是畅通无阻,即使如此也得左右提防不敢大意。 望着夜色预计今日出不了关内进不了西凉。 是说这关内与西凉交界处有座无庙堂管理的布衣镇。不属于关内,不属于西凉。 布衣镇中并不盛产衣裳,早年间也并非叫做布衣镇,这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因为镇上往来僧侣很多,而僧侣皆穿布衣袈裟,故而不知从哪年开始,这座小镇便有了布衣这个名字。 百年之前存瑞帝君分封西凉王时曾将这座布衣镇纳入西凉地界,但西凉王并未将此地纳入版图。帝君不过问,西凉王也乐得由这座小镇自生自灭,小镇以北是关内,以南是西凉。 曾有许多士子书生大胆猜测,致使西凉王放弃布衣镇的主要原因或许是因为几千年前那位道家鼻祖陆放歌曾在此地一剑屠杀恶龙,后人便传言这布衣镇是屠龙地,是煞气极重的晦气地。 由于没有庙堂管控,这布衣镇上花灯酒肆比比皆是,天下各处美酒都能在这找出些许来。勾栏之上风尘女子皆淡抹胭脂懒散的拍打着蒲扇静待寻欢客登门造访,更有难登大雅殿的赌坊如花开遍地,时不时有垂头丧气的背影走出门外,有意气风发的男子阔步走进。 镇上的生态环境在没有外来势力阻碍、干涉的条件下野蛮生长,许多寻花问柳之人、纸醉金迷之人常年涌入,各式三教九流之辈也喜于汇聚于此。所以这布衣镇并没有屠龙地所谓的荒凉和破败,反而繁花似锦一派生机,倒成了迷醉此地之人口中的欢喜地。 布衣镇上虽然鱼龙混杂,但其中流传着一句老话:“只要身上金银足够,敢来布衣镇上潇洒一番,那此生便再无遗憾。”在这镇上只要有银两,每个人都能活的犹如那天上游仙,有人不远千里前来花钱买快活,但更多的是不远千里慕名而来淘金银。 布衣镇造就许多人日夜声色犬马,也造就许多人卑躬屈膝满脸奴性,这般无拘无束之地是非最是多。吸引各处僧侣前来的原因无非就是见到路有枉死骨时,诵经超度求一份功德,得一份造化。 更有些僧人会借助自身寺庙名号,妄自菲薄去劝说这群迷途儿回头是岸勿要虚度光阴,往往换来的是冷眼相加,倘若有些名气不大的寺庙中出来的僧人这般去照本宣科,下场怕是少不了一顿胖揍。 有人说僧人所求无非两种,其一是求的自身一世大自在,只问经文梵音,这与道家练气求飞升有异曲同工之处,其二便是以我佛法渡天下人。佛门之中,心怀渡天下的僧人算是多数,前往布衣镇上求功德的僧人,该是算得上是渡天下人。 布衣镇从日初至夜深始终伴随着酒楼喧嚣声、青楼箜篌声,声声不绝,从来不知停歇。 有位脖戴佛珠的身背经箱的小沙弥独自传法布道几百里途径布衣镇,已在镇上逗留了数日之久。走在夜色下的布衣镇上,充耳不闻街边从不分日夜的酒肆青楼赌坊传来的喧嚣声,准备去一处深巷内蜷身安睡。 那处深巷是镇上普通人家的后门,夜晚时分从来不会有人经过,又远离大道喧嚣,甚是安宁,小沙弥已经在那睡过好几天。以一地草席当床,以几件换洗布衣做被,几百里路都是这般睡来,一双草鞋倒也算牢靠,也不见掉线穿孔。 小沙弥习惯性的在深巷口的小池塘前停步,将装满衣物的经箱卸下放在一旁,蹲下身来用双手作盆盛水贪婪的往脸上扑,用小沙弥的话说这叫入睡见佛祖要先洗去风尘。 但今天这位小沙弥看的出来心情似乎不太好,拼命的打水洗了几次之后满脸颓废直接一屁股坐在池塘前,望着湖中倒映出的月亮怔怔出神。 或许觉得这般也不是办法,赌气般的起身用袖口擦尽脸上水迹背起经箱走进深巷尽头,走进今夜的栖睡之地。 小沙弥躺在坚硬的草席上久久不得睡去,这草席还是以前路过秦岭是一位好心施主给予的,算是一份小造化。 不得入睡的原因不在于这张草席,而在于今日发生的一件事情。 小沙弥的一日三餐都靠化缘,要么在酒楼,要么在民居,多数人家都会称赞这位小沙弥的不容易而给些吃食,有好心的还会多给些让小沙弥慢慢留着吃,那些多给的食物都放在经箱当中存着。 化缘最忌周而复始,这几日在布衣镇上小沙弥都换着酒楼民居化缘,今日晌午便在一家酒楼前化缘,整个过程都很顺利,酒楼老板是位面容和蔼的有点胖的施主,给了足够吃两天的馒头,小沙弥笑的合不拢嘴。 但在对面一座两层楼的门口传来骂声引得小沙弥转头观望,这么些天来小沙弥知道那地方叫赌坊,一群人没日没夜的往里跑,也有人不断的从里面出来。 小沙弥最初只是觉得好奇也没去多加关注,但这次里面动静有些大,小沙弥忍不住背着装满馒头的经箱跨着步伐走近前去,在赌坊门口探出个脑袋朝内张望,门口几位虬髯大汉也不阻拦。 事情,便发生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四章 诵经是佛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小沙弥一双眼睛在赌坊四周打量,起初里面一片喧嚣,但之后的叫骂声与讪笑声尤为突出。用小沙弥的话说,这叫癫狂,这叫没有本心,喜怒不定。 一群人的各式对骂,各种污言秽语夺口而出,小沙弥在门外吓得双手合十连声哦米拖佛。 见到一群人将其中一位男子赶出门来,小沙弥害怕被波及赶紧闪到一侧。 动手中的一位男子怒气腾腾,指着那位被赶出赌坊的施主破口大骂道:“你小子没带银两还敢来玩?要不把你家那水灵灵的妹妹带给哥玩玩?”其他几人嘲笑之余不忘时不时的拳脚相加。 挨打男子并不回话,只是用手死死护住头部裆部,看来没少挨过打,经验十分老到,一身看上去还算体面的衣裳已经布满脚印。 赌坊门口并未有人围观,或许已经司空见惯,这种事在布衣镇上时有发生,见怪不怪。 见那位男子只是闷声挨打,那几位打人者并不怜悯,直接将人拖到一侧,叫骂更甚,拳脚愈重,小沙弥始终目不转睛,然而听见四周佛音不绝于耳,小沙弥一听便知是《慈悲咒》,转头看去已经陆续围有几位中老年僧人面向这场冲突正打坐念经,当即也打坐在地随那群僧人一道念出《慈悲咒》,慈悲咒讲究人人向善,也讲究放下屠刀。 佛家弟子不忍见世人受苦受难,但世间苦难太多,有天灾有人怨。对于眼前的人怨少有出手相助之僧,佛说因果自有报应,这群僧人对于赌坊内的矛盾多数都用“感化”二字。 有些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会手下留情,但这次,那群人显然是选择充耳不闻。 挨打之人七孔出血抽搐了一番之后便再无动弹,躺着的地方逐渐有血迹淌出,那群狂徒不解气的说了声:“呸,真晦气,这么不经打。”话音一落便拍了拍手上灰尘,若无其事潇洒转身朝赌坊走去。 布衣镇内生死有命,没人能够追究。 这番变故之后,那群闭眼打坐的僧人转而念出《地藏菩萨超度经》,小沙弥也随着念道。这不是小沙弥第一次当众念出《地藏菩萨超度经》,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被活活打死。之前几次都是人已死小沙弥才赶过去,此时鼻子一酸,眼睛一红,边念边流出了眼泪。 一段超度经之后,那群僧人先后起身朝死者走去,小沙弥也知道这是下一个步骤,左手示佛礼继续念超度经,右手牵起死者的手祈福,祈福路过奈何桥时能够顺畅些,不受阴鬼刁难。 谁先谁后,那群僧人有个规矩,原本已经排好队准备践行超度祈福,但一看莫名出现的小沙弥,领头的僧人一阵错愕,又细细看了看小沙弥脖子上的佛珠,当即止住脚步只在原地继续双手合十念那《地藏菩萨超度经》,身后僧人也跟随着停在原地。 每次超度时,只要附近有僧人都会让着自己,小沙弥也习以为常不敢耽搁,听师父说过这超度祈福越快越好,晚了就没用,便自顾自的独自走上前去。 幼小的右手,牵起那位已经血迹布满脸的男子的手闭眼念经超度,小沙弥面无惧色只是有泪水滑落,从第一次为他人超度起,他便有了感悟,生死由天,不由自己,我佛会怜悯,会保佑下个轮回有福祉加身。 直到小沙弥超度完成,那群僧人才不紧不慢紧随其后继续超度,至于超度之后倘若无人收尸,僧人们也会辛苦一番在镇外寻出空地把人给埋了,这种孤身命葬他乡的人被佛家统称为孤星。 自从这事之后,小沙弥一整天都恍若无神闷闷不乐,只是在布衣镇上毫无目的的闲逛,直到深夜才迈着沉重步伐回到深巷中安睡。 在草席上转辗反侧的小沙弥决定明天一早便离开布衣镇,倘若不是这座小镇与其他地方不同,时常有死者需要超度也不至于耽误许多时辰,他要继续背箱步行前往目的地,关内的归云寺。 师父让他去归云寺中取些经书回去,只要取到了经书就可以返回寺中,在寺中至少不会再这般让自己心神不安夜不能寐。 或许是肚子有些饿了,小沙弥这才想起来晚上还没吃东西,当即起身从经箱中翻出个馒头,发觉有些发硬难以下咽,便怀揣着一个馒头向巷外的小池塘走去。 池塘边,小沙弥用力咬下一口馒头,掏出一只手去池塘里勺点水送进嘴里,这般就着河水噎着馒头,由于饥饿难耐,几下便把馒头吞下肚,这馒头厚实,吃一个也就够了。 之后坐在地上拍打着肚子,小沙弥古灯一脸满足打了个饱嗝,随后起身准备返回草席,想着这下该是可以安心睡去了。 小镇外,一队马车在夜光下疾速奔跑,临近布衣镇的速度丝毫不减,看情况估摸着不会在镇中停留。除了这队马车,还有三位黑衣人在镇外一处草丛中窃窃私语。 一位留着络腮胡身形如枯槁的中年男子说道:“不知这次,是否会停留。” “太折腾了,都跟了几天一直没机会!”一位稍胖的男子抱怨道。 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正抱怨的稍胖男子说道:“不急,之前山河破接了个委托,可是等了近一个月才完成。” 另一位身形修长的年轻女子并不因为耽搁时间而烦恼,直声问道:“那姓曹的当真了不得?” 中年男子语气不安的回道:“曹白虎可比不上那黄太武。“ 黑衣女子轻叹一声,想必这是个棘手的差事。 稍胖男子不以为然,说道:“不都是一境?一个佛家一个道宗,有啥比不上的?”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心中忧郁更甚,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曹白虎终究进入佛境二十余年,黄太武少说也有七八十年,又常年在太武山上修行,与秦岭那群偷气之流即无差别,更有太武剑在手,最是棘手,可谓是道宗一境第一人。” 余下二人虽说早已有些心理准备,但此时发觉黄太武被剖析出来还是有些惊讶,惊讶于黄太武居然被中年男子冠以道宗一境第一人的名号。 ...... 小沙弥起身穿过布衣镇镇街大道准备回深巷睡觉,突然一行车队飞驰而来势不可挡,车队领头的是一位大和尚。 由于小沙弥身材矮小,此地灯光又阴暗,马车并未发觉路中有人。小沙弥一出神的功夫闪躲不及被马车的车轱辘撞了个正着,随着小沙弥倒在地上捂着右脚吃疼的喊叫,那行车队才缓缓停下。 青婵探出车窗,借着路边灯光看得清楚,脸色焦急的说道:“公子,好像撞到小孩了。” 曹轻侯说今夜不能在布衣镇过夜,秦萧楚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下马查看,“走,下去看看。” 在此之前曹轻侯已经先行扶起那位小沙弥,秦萧楚与一道下车的青婵苏长河则站在一侧。 大和尚扶小沙弥。 曹轻侯一脸焦急,迫切的想要赶路,直接问道:“小和尚,要不要去看大夫?” “施主,小僧不叫小和尚,小僧法号古灯,”小沙弥古灯痛苦的回道,紧接着落落大方的开口说道“小僧没事,看施主那般赶路怕是赶时间要紧,不用在小僧这里耽搁时间。” “古灯长明,这法号有禅意,古灯,你师兄住哪?我把你送回去。”曹轻侯确实有些赶时间,这布衣镇上什么人物都有可不能久待,而且也不认为眼前这么一位看起来只有**岁的小和尚就这般孤身一人,再怎么赶时间也不能把这位小和尚留在这里吧,好歹曹轻侯也算是半个佛门中人,指不定还得喊一声小师弟。 这大和尚身高九尺看起来有些古怪,似壁画金刚,小沙弥心想。 诺诺的答道:“师兄都在寺中,就小僧一人下山来了。” 这布衣镇附近可没有寺庙,最近的还在百里外的西凉境内,怕自己听错,当即又问道:“一人?” 小沙弥古灯点了点头。 曹轻侯不禁心中好奇“哪座山哪座寺?” 小沙弥眼珠打转,今天还要早些休息明早好赶路,急忙说道:“师父不让说,施主你赶紧赶路吧,小僧真的没事,”话音刚落便朝小巷走去。 曹轻侯望着那漆黑一片的深巷一阵感叹,只见小沙弥在巷口突然受疼,迈步姿势一瘸一拐,怕是撞伤了腿。 古灯怨恨的看向刚才被撞的左腿,鼓着嘴不开心的暗自生气道:“不争气!” 青婵秦萧楚赶忙跟上前去搀扶。 “谢谢施主、女菩萨,扶小僧去里面就好了。”古灯指了指深巷,一片漆黑之下也看不见里面有草席。 方才二人的对话秦萧楚全都听在耳中,不免有些好奇,当即轻声问道:“古灯,你这趟出门时要去哪?” 小沙弥思考一番说道:“唔,这个好像可以说,小僧这是往关内归云寺中去。” 秦萧楚望向曹轻侯,后者摇了摇头秦萧楚也就不再问了,随后从马车中取出油灯,扶着小沙弥走进深巷。当见到一张草席铺在巷子尽头,旁边摆放着一个经箱后,秦萧楚青婵于心不忍。 “你就睡这?”秦萧楚惊讶的问道。 小沙弥一阵疑惑,“对呀,施主怎么了?” “青婵,你在这看着,我去与曹大哥知会一声。” 后者点了点头。 秦萧楚将深巷中所见到的向曹轻侯说了一番,只见曹轻侯一番思量后做出决定。 “今夜在这镇上寻家客栈休息,明早给那位小和尚找位大夫看看伤势。” 秦萧楚正有此想当即同意。 小沙弥古灯得知后也不扭捏,双手合十低头弯腰念道:“哦米拖佛,谢施主,”颇有几分得道高僧的风范,当即卷起草席背起经箱由秦萧楚搀扶着走出巷子坐上马车。 曹轻侯的车队在一家名为往来客的客栈前停下,袁宿心情舒畅张开双臂伸出个懒腰,心想总算是找着地儿休息了,感情这马车坐久了受尽颠簸也不是个事儿,开始怀念起骑马的感觉了。 已经下车的李辞对这位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沙弥有些好奇,围着这位小沙弥转了一圈后摸了摸古灯光亮的脑袋,呵呵道:“小和尚!我都很久没看到过和尚了。” 小沙弥脾气好,以双手合十状笑着说道:“小施主,师父说我们的头不能摸,会被责备的。” 李辞害怕被人责备,赶忙把手放下,学着古灯双手合十的姿势有模有样,一脸狡黠道:“嘿嘿,摸着还很好玩。” 看着两位肤色尽黝黑的少年这般模样,青婵忍不住笑意,打趣道:“小辞,你和这位小和尚可都差不多,夜黑时都是那种看不清脸的类型,如果摸着好玩,你也做个和尚不好?” 李辞一脸难为情的摸着自己的脑袋,不再说话。 秦萧楚一行人本想约小沙弥一道吃个夜食,小沙弥却万分感谢但表示已经吃过了,随后上楼而去。 方才那一个大馒头可撑的慌,一群人都在客栈一楼用餐,小沙弥一人独自走进房间。 小沙弥站在房门口打量了一圈,“这群施主真阔绰,居然给小僧单独开了一间房间,”心中暗想喜不自禁,随后面露微笑径直走了进去,将经箱卸在床榻之上,轻手从中取出唯一的一本经书。 经书名为《众生佛》,随后翻身上床在床榻之上打坐,先是默念一句:“施主好人有好报,”后便读起《众生佛》经,方才被撞的腿似乎并无大碍了,动作很是利索。借着口中渐渐传出的梵音,小沙弥因白日赌坊那事所产生的不愉快顿时也烟消云散。 这一趟走来几乎都是风餐露宿,原先在寺中养成夜间读经的习惯都因为缺少灯光的缘故而被抛之一边,这次总算可以重操旧习。 楼下秦萧楚一行人对于这位小沙弥并无太多的关注,自己将人家撞了,想着替人找大夫,合情合理。 一群人先后离席上楼进房休息,这几日都在奔波中赶路,体质差些的青婵已经感觉浑身骨头酸麻了。 “曹轻侯,秦公子我们再坐会儿,”倒是黄伯奚轻声喊住二人。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五章 取经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有些倦意的秦萧楚本要上楼去歇息,却被黄伯奚出声喊住,与曹轻侯一道重新坐下,曹轻侯思来想去猜不到黄伯奚想要说些什么,大和尚眉间微皱试探着问道:“莫非道长知道那位小和尚的来处?” 黄伯奚抚须微微点头,随即卖了个关子:“曹大人,你就没注意看那位小和尚胸前佛珠?” 虽然曹轻侯自己从不配珠,对于佛门佛珠算不上精通但多少还是知道些,却并未在意小沙弥所配何珠,当即回道:“这天下的僧人佩珠都差不多,那位小沙弥胸前佛珠不也与其他僧人没有差别?” 黄伯奚嘲笑道:“说你是半个和尚都是在夸你,那位小和尚胸前佛珠用的可不是沉香紫檀菩提花梨,而是十分普通的黄梁木,即使是一些小寺小庙也断然是不会用这般低廉材质做佛珠。” 黄梁木不宜做佛珠这曹轻侯倒是知道,黄梁木带有黄粱一梦之意,代表空洞与虚无,自是不好用来做佛珠这般佛门随身之物的。“曹某人这下就不懂了,那位小和尚一身布衣朴素,不穿袈裟只背经箱,说是要去归云寺取经。这哪家寺庙会用这黄梁木做佛珠?”曹轻侯涌现出好奇心,盯着黄伯奚静待他开口。 黄伯奚提示般的说完一句“秦岭以东黄梁山上有座寺”后便笑而不语了。 曹轻侯闭眼思考一番后恍然大悟,看来是知道那位名叫古灯的小和尚的来处了。 一旁的秦萧楚听这两人交谈正觉无趣,懒散的趴在桌子上,此时给他送个枕头来指不定就能在这座客栈一楼睡着了。 “公子,可去向那位小和尚取个经,了解点佛法也是好的,”黄伯奚一副高深莫讳的模样,说完起身上楼也睡觉去了,留下秦萧楚曹轻侯二人面面相觑。 秦萧楚满头尽是疑惑,黄伯奚一番话令其也对这位小沙弥产生了些许的兴趣,一丝倦意也被好奇心一扫而过,黄伯奚说破不点破的离开了,只能问向曹轻侯:“曹大哥,那位小和尚从哪来?”曹轻侯方才自然是听懂了黄梁山,但他秦萧楚还一头雾水。 “公子,妙不可言呐,听黄道长的准没错,你去那小和尚房间瞧瞧,顺道看看他伤势如何。”曹轻侯也对秦萧楚卖了个关子,紧随黄伯奚脚步上楼去了,留下秦萧楚一人正不知所措,想了想,还是听从黄伯奚的建议,去看看比较好。 秦岭以东有座名不见经传的黄梁山,山上有座黄粱寺,与秦岭无忧峰齐名,秦萧楚不知。 秦萧楚蹑手蹑手敲响了小沙弥古灯的房门,正在床上念经的古灯神色惊讶不知何人这般晚了还要找自己,却也是赶忙将经书放进经箱中,翻身下床打开房门,见到秦萧楚之后虽然不知来者何意,依旧双手合十示以佛礼道:“小僧见过施主。” 秦萧楚也不客气径直走入,笑道:“小和尚,你那腿伤可有大碍?” 小沙弥古灯保持着佛礼姿态,回道:“谢施主挂心,小伤而已,以前在山上经常磕碰摔倒,也习惯了,只是小僧明天就要北上了,在这镇上耽搁太久了。” 古灯说完紧接着问道:“施主深夜拜访,可有要事?“ 秦萧楚极为耿直的答道:“听你念经。” 古灯眼睛麻溜的一转,问道:“施主也是佛门之人吗?“ 都说出家人不打逛语,秦萧楚又不是出家人,看这小和尚还是挺谨慎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倘若要撬开这小和尚的口得是要诳语一回了,当即面不改色的回道:“算是半个。” 古灯自个嘀咕着:“半个是什么意思?” 秦萧楚脸色瞬间难看,这小和尚还真就逮着尾巴不放了,好在这位小和尚突然笑开了花貌似突然开窍了:“小僧知道了,师父说过这天下中有那么一种人,喜于博览经书,将神识皈依了我佛,但还在俗世之中,说的一定是施主你这种人。” 秦萧楚心头一阵苦笑,这都行!那说的分明是曹轻侯曹大哥啊。 即使这般也好,算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迎着古灯的注视秦萧楚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你说对了。 “唔,施主,小僧只带了这次出门只带了一本《众生佛》,没有别的书了,”小沙弥古灯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倘若是在寺中,想听什么经书有什么经书,但这趟出门师父只让带一本。 趁着小沙弥古灯正说话的劲儿,秦萧楚打量着他胸前那串佛珠,并未看出个所以然来,便说道:“那就读《众生佛》好了。” 古灯转身从经箱中又再度那出那本《众生佛》脆声的读着经文,一时之间房内梵音萦绕。 小沙弥有板有眼读的极为认真,也不因有人深夜造访搅了夜修而恼。 众生佛中所讲的一切众生,悉有佛性,秦萧楚是半句没听懂。曾经在白灵岛那座养生院内,青婵也曾读到过一些佛门经书,无一不是才读几页秦萧楚就昏昏欲睡,青婵不得已只能换书。倒是青婵这姑娘看书看多了,还能读懂那么些一二三,这点比秦萧楚要强上一些。 虽然听不懂,秦萧楚还是摆出一副乐在其中陶醉的表情,时不时还故作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展现出一副原来如此的假象。听到长句或押韵处还会做出一副思考状,显然一副名刹高僧的模样。 同时,秦萧楚还在思考为什么黄伯奚要让自己来听古灯念经,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秦萧楚有些不甘心,这样光听着也不是个事,主要源于听不懂啊。 当即随口抛出个问题打岔道:“古灯,我问你啊,佛是什么?” 古灯顿时不再念经,而是张大嘴巴吃惊不已看着秦萧楚:“施主,你怎么与小僧那群师兄一样,经常喜欢问佛是什么?” 古灯稍作停顿又恍若无事的说道:“其实小僧知道,师父是怕小僧忘了佛是什么,所以经常让师兄问小僧,好让小僧记得更深。” “那说明你是知道的?”秦萧楚趁热打铁止不住内心激动,这误打误撞之下不就拉开取经的帷幕了? 古灯轻叹一口气,极像饱受沧桑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小僧当然是知道的,佛慈悲,告诫世人不争忍让,佛济世,舍身开了天门一线,用师父的话说,就是福泽苍生佛心相随。师父是怕小僧忘了本心,忘了慈悲,忘了济世。施主,其实小僧一直没忘的,这一趟下山出门,都超度了许多孤魂,积了不少功德呢,”神情颇为自豪。 慈悲为怀,舍身济世,正可谓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这不难理解,又想到曹轻侯这位假和尚,难道他也心中怀有这种佛教色彩?答案明显是否,曹轻侯易怒,而且长相与宅心仁厚慈眉善目没半点关系。眼前这位小沙弥倒是长的灵秀,抛开脖戴佛珠不看,那双灵动的眼睛就像佛珠一般。 “超度?是什么意思?”秦萧楚不明白,却也不好明问,这一问就暴露自己是假的半个佛门之人了。 古灯一直在盯着秦萧楚观察他的表情,生怕自己讲错了佛,那丢人可就丢大了,但看到秦萧楚面无表情有些苦恼的样子,古灯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刚才自己讲的佛,发现自己没有说错啊,难道还有更深一层次的解释?古灯不禁畏畏缩缩忐忑不安的问道:“施主...佛...难道还有其他的意思吗?” “啊?”秦萧楚反应不及,一个啊字随口而出,反应过来之后发现有失自己半个佛门之人的身份,立即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振振有词的说道:“嗯,这般见解自是不简单,敢问小和尚你出自哪座山哪座寺庙师从哪位高僧?”秦萧楚为自己的思维敏捷暗自开怀不已,这问题一箭双雕。 古灯一听人家夸自己见解不简单高兴之余脱口而出:“黄.....,“随即立即闭嘴,又十分幽怨的说道:“师父说不许小僧自报家门,”满腹惆怅。 “黄,那就是黄梁山了,这小和尚的嘴还真是难撬开,”古灯的反应令秦萧楚一阵犯难,这黄道长说的取经难道就是这些?得再想些什么才行,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 “嗯,不可自报家门?你们寺风还真严谨,小和尚,听你说是要去归云寺取经,这取经是为何?” 古灯左右思考一番,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当即回答道:“小僧的寺庙有个寺规,就是只要有资格去天下名寺取经回寺便能穿上袈裟,也会有更多的机会下山积些功德,求些造化。” “穿袈裟?那可了不得。”秦萧楚虽然不熟佛门,但这穿袈裟的条件多少也记得一些,多是寺庙中德高望重享有一定地位的老僧才有资格身披袈裟,当即不禁对这位小和尚刮目相看,难道这就是黄伯奚让自己取得经? 古灯嘿嘿的傻笑,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资格下山取经穿袈裟,但师父说自己有佛心,有佛性,不穿袈裟的话,佛会生气。每位下山取经和尚都可以选择去任意一座寺庙,哪怕是山脚那些不入流的寺庙取经也并非不可,古灯听说北域疾苦,但北域似乎并没有寺庙,所以古灯选择去往离北域最近的关内归云寺中取经,这一趟下山,数百里近千里。 秦萧楚不敢小瞧这位小沙弥,紧接着问道:“你所求的造化,是何等的造化?” 古灯毫不思索轻松写意奶声奶气的说道:“求得八珠佛主那般的造化。” 天下僧人所求造化多有相似,无非是活着积善行德,死后肉身不烂,坐化也好圆寂也罢。再或者是活着置身经海,死后飞升上天,在天高云深处有一座神仙洞府。 秦萧楚顿时感觉如坠入佛门经文之中,世间万千不及这位自称小僧的小沙弥一句求得八珠佛主的造化。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六章 巨蟒盘剑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古灯回答完那一句“求得八珠佛主的造化”后看了看窗外夜色,察觉时辰已不早,转头怯声怯语向秦萧楚说道:“施主,夜深了。” 秦萧楚自然知道这是委婉的逐客令,也是毫不在意,拱手作揖:“谢大师传授心经,”连称呼都变了。 古灯还未反应过来,施主称小僧大师?满脸窃喜。 待到秦萧楚一出门,古灯立即将那本《众生佛》轻放入经箱内,蹦跶着就上床歇息去了,看来瞌睡太重,片刻就已深眠,即使是入睡时嘴角也饱含笑意。 古灯小和尚从黄梁山上来,往关内归云寺中取经,他秦萧楚又何曾不是夜访小沙弥古灯取了一次经?秦萧楚满脸满足,着实是黄伯奚眼界出众。 从古灯房间出来后,秦萧楚准备朝自己房间走去,然而在走廊之中有三人占道于路中。一身材修长、一体型略胖、一身瘦如枯槁。皆头戴黑帽,将面容藏的极深,背对秦萧楚。 秦萧楚想起曹轻侯曾说过不能留宿布衣镇的原因,布衣镇上什么人都有,比之玉门郡更甚,三教九流浪荡子亡命徒应有尽有,当即把这三人归纳为那其中一类人。 想着不招惹这群人便好,遂小心翼翼从三人旁边细缝中走过。谁知正靠近之时,临近秦萧楚的一位稍胖的黑衣男子毫无征兆转过身来捂住秦萧楚的嘴,剩余二人正待出招,秦萧楚慌乱之余双脚乱蹬,旁边房门突然打开,苏长河、黄伯奚、曹轻侯先后出现,小沙弥、青婵、李辞、袁宿几人入睡正酣毫无动静。 一连串的反应也惊动了客栈中其他未睡的客人,都半掩着房门,从门缝中露出个眼睛观望发生了何事,世人皆有猎奇心理。 见到动静惹大,正出招的两位黑衣人毫不停滞,一掌即将拍下,苏长河拔剑在手焦急的大喊一声:“公子!”,黄伯奚眼神严峻剑已出鞘,满脸怒气的曹轻侯背上已生出白虎。 那把名为太武的长剑飞至黑衣人身前,出招二人被打断,随后三位黑衣人相视一眼,抱起秦萧楚冲破客栈瓦顶,直接飞上天际。曹轻侯、苏长河一跃而起紧随其后,黄伯奚同样收剑而起。 一场追逐战毫无征兆的爆发,被捂住口鼻的秦萧楚极力想要反抗,但体内丹田处涌出无限躁动似被压抑,并无力使出,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如坠深渊。 闻声上楼的客栈掌柜望着顶楼凭空出来的窟窿一阵暴跳如雷叫骂连连,四周张望也没见到谁的身影,怕是找不到人索赔了。 那群看戏的客官生怕引火烧身,正巧那几位正主都已经从那窟窿中飞出去了,戏是看不成了便连忙紧闭房门,反正破的不是自己房间,不影响自己付了银两换来的栖身地。 三位黑衣人似乎并不急于对秦萧楚下手,此时在布衣镇外找了处空地停下,秦萧楚也得以有机会好生喘息一番,这群人才落地不久,曹轻侯黄伯奚苏长河三人也临阵相视。 不等曹轻侯火爆脾气的呵斥,高个黑衣人倒是先开了口:“黄伯奚,真要管秦家小儿生死?” 黄伯奚微微一笑不说话,太武剑已出鞘在手,高个黑衣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一丁点商量的余地都没。 “说,是王家还是孙家?”曹轻侯白虎于背上呼啸,盛气凌人。这王家孙家无非就是金陵另外两大世家。 秦萧楚体内气机斗转腾挪,隐约有爆发之势,苏长河持剑在手,依旧冷面无表情,争锋相对一促即发。 面对曹轻侯的质问,这三位黑衣人不作任何回应,倒是那位高个黑衣人自顾自的说道:“太武山呐,黄道长何必要淌庙堂这躺浑水?” 黄伯奚淡淡说出一句令众人摸不找头脑的话:“贫道这是为了让一人走的心安。” 黄伯奚紧接着一脸从容淡定的问道:“你们阎王阁,什么时候也开始接庙堂上的生意了?” 被识破的三人毫不惊讶,不知是该说阎王阁声名远扬还是臭名昭著,但阎王阁收钱买命的勾当从来都是三人一组。 从最初的一人一阁便是一组,到如今共有三组九人,江湖人称收魂使者,个个都是入了幻境的高手,至于是否入了一境自然是另当别说。 阎王阁在接受委托前都会针对被买命之人考量一番,考量之后才会定下是接受与拒绝,迄今而止还未曾失手过,阎王阁也未死过一人。 不得不钦佩阎王阁那位姓项的阁主能够培育出如此多的高手,据说开年之后还会出现第四组,加上那位姓项的阁主,足足十三位入境高手。 “庙堂来的生意少,但好在银两多,这不接白不接,黄道长你说对不对?”稍胖些的黑衣男子如实说道,不忘抛出个反问戏谑一番。 黄伯奚并不理会那般调侃,突然想起一件事:“出现在密云高原的酆羿,可是你们阎王阁之人?” “那丧家之犬,能入得了我们项阁主的法眼?话不多说,秦家公子的命我阎王阁是要定了,听说太武山掌门黄伯奚喜欢问剑,九天凤特来讨教几招,”身形如枯槁的男子说完率先一跃而起,风声扑打着黑袍呼呼作响,在夜色下犹如鬼魅游动。 其余二人皆放下秦萧楚一道冲了出来,并不认为少了黄太武曹白虎在侧的秦家公子能跑很远。 阎王阁分啸苍鹰、九天凤、山河破三组共九人,各组实力相差无几。 做的是收钱买命的勾当,便不能心慈手软废话太多,要说阎王阁这次收到来自庙堂的委托,着实令项阁主犹豫了许多时日,且不说这是头回为庙堂买命,更因为买的是北域王、秦家好凤雏秦武之孙秦萧楚的命。 且不说阎王阁内其余两组有要事在身,且说项阁主还有一手,便是广撒给江湖门派的买命贴,但一干宗派听说买的是秦家公子的命,几乎无人响应,凤雏名声在外多少发挥了些作用,也令那位项阁主头疼了许久。 项阁主身怀四境神通,虽说达不到大乘飞升境,四境却也皆是二次入境,曾被秦岭那位魏老怪形容为天下奇才,这阎王阁更是得到魏老怪一句:“可以立下三山四寺一阁”的评价,可见其潜能几许,也更加说明并非人人都能做这买命的生意。 阎王阁弟子多出于市井寻常人家,可说无道骨无佛性,但天资不差。项阁主常年天下游历,每次回阁总会带上那么五六张新面孔亲自教授武学,而其中,难得有那么一位孩童能够加入阎王阁,多数人都是武学平平,名字淹没在浩瀚众生之中重回市井之内,唯一的欣慰便是好歹也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所以能被项阁主相中领回到阎王阁的孩童无不自觉幸运,犹同伯乐相马一般,伯乐喜,骏马欢。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位姓项的阁主,就没有如今阎王阁内三组九人的一身境界。所以这买命的勾当,对于三组之人而言,从侧面来思量也算的上是报恩。 面对枯槁男子的挑衅,黄伯奚也不再废话,飞剑凌于身前,毫不畏缩的迎上前去。曹轻侯生背白虎对上稍胖的那位,即使是还未入幻境七开神识的苏长河也拔剑而起,对上身材修长的男子,即为亲卫,便得要舍生忘死。 被三位黑衣人忽视的秦萧楚一阵茫然,生于茫茫天下,位列一王之子,却小于蝼蚁,忍不住一阵愤怒油然而生。奈何空有一身天资异秉但当真是不会任何招式,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前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发出阵阵刺眼白光火花,犹如夜幕下添出繁星为天际点缀。 黄伯奚右手持剑,剑身灌满道家真气,隐约可见日月画符与八卦附在剑身之上,一剑如游龙划破长空直取黑衣男子。身形枯槁的男子也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气机弥漫,剑身同样浮现出日月画符与八卦,道宗对决之下双剑相撞,时而传出刺耳翁鸣声。 曹轻侯背上白虎咆啸于星空之下,配以空手禅拳对上那位动手之前用腰间掏出酒坛的稍胖男子,那人一股脑饮下整坛美酒,一脸回味的表情,随后掏出一柄势大力沉的长刀,脚下轻浮跌跌撞撞,但眼神空灵尽是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再看苏长河与身材修长的黑衣女子对决,还未入幻境的苏长河与入境的黑衣女子可以说实力天差地别,这是体内气机根本上的差距。入境之后气机会发生质的飞跃,有一门所托,有一境可依。 苏长河手持长剑凌空飞跃,跳斩直刺这类普通招式层出不穷。即便如此,身材修长的黑衣女子依旧不敢大意,脚步稳固之余,背后飞出一柄长剑,长剑不用手持,自在横冲直撞,每次与苏长河的长剑相撞时,苏长河都被震退几步,而身材修长的女子纹丝不动。 天下武人皆崇拜身上佩带七尺青锋的侠士,剑乃君子器,所以选择长剑为趁手武器的不算少,算是模仿,算是风气。 苏长河尽是狼狈但死战不退,倘若战死在这途中有何不可?都是解脱,都是赎罪。 经过几次试探之后,身材修长的女子甚觉无趣,便打算拿出成名绝招,身姿笔直嘴中念念有词,双手在胸前结印,体内气机渐渐汇聚。 苏长河跟前瞬间有长剑伫立,长剑之中,是修长女子之前那柄飞剑做基,剑长忽然无限放大直通夜空高处,一条巨蟒莫名出现并盘于剑上而吐信,嘶嘶作响。 该女子最终玩味般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死在这招之下的人无计其数,我给你尊严,你不冤。” 苏长河感觉汹涌气机扑面来袭,自是明白无力反抗,已是闭目等死的姿态,嘴角微笑一脸轻松。人将死,这来自于怜悯或是嘲笑的尊严,不要也罢。 布衣镇外这处人烟罕至的空地,刀光剑影气机弥漫将方寸之间照射的犹如白昼。万千气象互相纠缠直达天庭,即使算不上仙人博弈,也是喧嚣不已。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七章 落日吞河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身材修长的黑衣女子一招巨蟒盘剑引得四周气机汹涌,夜幕之下皆暗淡无光,唯有此剑剑身散发夺目光线映照的布衣镇这处地界白昼难分,配以巨蟒吐信嘶嘶作响,寻常人定是不敢直视其锋的。 镇中有些入境高手早已感觉到异样发生,只是打坐入定靠神识感知这一场高手对决,也是乐在其中。 苏长河命悬一线,秦萧楚在一侧却有心无力,此时此刻他可以选择麻溜的跑路,但意义何在?能跑多远?能跑哪去? 巨蟒带动剑身即刻挥下,身形修长的黑衣女子已经猜到结局,正思量着该去对曹轻侯还是黄伯奚。 “这招蟒剑,当真是好大的手笔!”黄伯奚时刻注意着苏长河,他可不愿见到这一行人中有任何人出问题,更别说这巨大蟒剑他会视而不见,当即怒气横生挥出太武剑,挥出一阵空铃声,灌满真元势大力沉之下强行撞向络腮胡黑衣男子。 络腮胡男子只能奋力格挡,双剑汇合一撞之下,黑衣男子力所不逮被压退几步,黄伯奚趁此空隙一阵凌波微步携剑而来挡在苏长河身前。 黄伯奚身形傲立,隔在缠蟒巨剑与苏长河之间。站定之后,太武山老道长挥出几道剑气,随后脚下生太极。浑身轮流浮现四象七星与九宫图,显然是结出太武最强防御法阵太武阵。 黄伯奚结阵完成,将苏长河护在身后,缓缓开口声如洪钟:“贫道几十年来在太武山顶修得一剑,如江海泄洪,令日月无光,名为落日吞河!” 面对黄柏溪,身材修长的黑衣人心头难免发怵,可是被老大称为黄太武的人。 当即神情严峻,蟒剑顺劈而下的速度陡然增快。 黄伯奚身体停浮当空,夜风吹拂起一身道袍与满头银发,只道是微风撩人人不知。 黄伯奚双手结印,催动那把剑身之上刻有太武二字的太武剑于空中发出阵阵嗡鸣,这把太武山世代掌门相传的随身配剑在空中裂变成千万把相同的剑渐渐汇聚一处,剑尖无不指向那巨剑之上的吐信蟒蛇,似江河翻腾,似巨浪汹涌。 你有巨蛇附剑,我有万剑倒海。 被黄伯奚甩开的络腮胡黑衣男子见状内心惶恐只觉大势不妙,当即紧随黄伯奚而来,冲着那位黑衣女子喊道:“凤岚,当心!” 被称为凤岚的女子之前听说过黄伯奚的来路,可以说是这次委托中最为棘手的存在,位列十大名门宗派之一的太武山掌门人,除去几位天道巨擘,谁敢心怀小觑? 黄伯奚双眼微闭脸色淡然如沐夜风,怕是被微风撩上了。 “砰”巨蟒吞剑血口大张与黄伯奚那太武凌空似江河的万剑激烈相撞,散发出一阵刺目惨淡白光久久不灭,夜晚比白天更为明亮,四周树木左右摇晃,顽强的扎根在地。在这两招对撞之时,络腮胡黑衣人飞出一剑如苍茫中的飞行灯朝黄伯奚飞去。剑走人撑地,望着惨淡白光处,但愿那位女子能够相安无事。 霎那之间三招尽释,四处气象弥漫如天女散花般渐渐消散,即使是曹轻侯与那位稍胖的黑衣人十分默契的停下各自招式,齐齐望向那白光处,静待结果。 巨蟒一阵嘶嘶的吐信声后,耷拉着脑袋消失的无影无踪,巨剑轰然崩塌显现原形,万剑落日吞河也烟消云散。 随着巨蟒的消散,被称为凤岚的女子身形疾速飘落,还在撑尽一丝气力缓解下冲劲头,最终倒是缓缓平稳的落下。随后单膝跪地面露痛苦,双眼空洞无神,不敢置信最引以为豪的巨蟒盘剑就这般被破。二十余年阎王阁内的修行,为的就是一招成名,为的就是身无败绩。 凤岚一口淤血喷出,怕是震伤了丹田。络腮胡男子急忙纵身一跃到身前,将那柄周而复始的长剑深插地上,单手搀扶凤岚,单手紧握长剑,面无表情,冷眼相看黑衣女子,只见黑衣女子摇了摇头表示只是收了些许内伤,伤不至死。 再看黄伯奚,太武法阵依在,身上道袍被从后而来的剑气割出些许碎条,好在这位道长虽老迈,身姿也还灵敏才给闪避了过去。头上发簪被剑气波及不知遗落何处,银发没有束缚随风飘荡,仙人模样此时也有些狼狈,但浮身当空依旧不可一世。 身后苏长河安然无恙,黄伯奚这一剑之下,伤一人,保一人。 大难不死的苏长河,感觉此生再无奢求,方才黑衣女子与黄伯奚的对决,他全然没看清楚,也看不清楚。原本是等死的姿态,忽地就在鬼门关前被人给拽回了阳间。 此时的苏长河怔怔出神,本想解脱罢了,却很难。 秦萧楚离得远的缘故,倒是对于二人的交锋比近距离的苏长河看的要清楚许多,只见方才巨蟒附剑吐信欲先发制人破了那万剑落日吞河,却反过身来如泥牛入海苦苦支撑不得发力,最终挣扎不得只能缴械放弃如同深陷泥沼,凤岚急于帮助巨剑巨蟒脱身,气力全注但硬是被落日吞河给反噬,使得自身丹田受到反震波及。 北域有湖无海,秦萧楚皆不知,倘若东海之滨有人见此招路数,怕是要惊叹一声大风卷浪,掀翻船帆无数。 道家法门与天地之灵气遥相呼应,黄伯奚怕是借了天道之力,秦萧楚吃惊不已,倒是牢牢记住那招名为“落日吞河”的道家剑法,倘若有那么一份机缘,还想着偷学几招。 秦萧楚即使学会这招落日吞河,使出来怕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已。一切武学,以气机为源,气机强弱与境界挂钩,这便是八珠佛主给世间武人在未入境与入境之间画上的一笔分水岭。 万年来,多少人在这条路上前赴后继,多少人登峰造极,多少人半道陨落,多少人一生痴迷,只叹是谁也说不清。 倘若莲花和尚李懿在侧,定会又说那句:“师兄,你这一剑蕴含极强的魂劲,又进了一步。” 然而这句话,此时此刻,那位络腮胡中年黑衣人倒是说出了口。只见中年黑衣男子将凤岚轻放一旁,起身拔剑抬头望向似落魄仙人般浮在当空的黄伯奚,心有不甘的说道:“黄道长,你这一剑,隐约有二次入境之力,道家二次入境寻仙路恐怕近期便至。” 作为一次入境的黑衣男子,明白只有靠己方三人合力围攻将踏入二次入境的黄伯奚才能打的难分伯仲,单打独斗也只能被逐个击破,但那曹轻侯曹白虎又怎会袖手旁观坐以待毙? 似乎是临终前的疑惑想要得到解答,想必已是下了死斗之心。 太武剑滞空于黄伯奚身前,黄伯奚朗声说道:“都说我道家一生求入境升境,都说我道家为求一己私欲得道飞升而贪图天地灵气,贫道黄伯奚从不在意,在此立誓,此生断然不飞升上天去,不轮回不求下一世,愿死后体内气机归还于朗朗乾坤,绝不带走一丝气机。贫道法则不与世人树敌,阎王阁此次若能放过秦家小儿,贫道愿邀项阁主登太武山顶,论道家法深。” 黄伯奚这席话言语间慷慨激昂,但脸上超凡脱俗面无表情。这太武山顶可不是随便能上去的,整个天下,仅有太武山上与黄伯奚同辈之人以及少数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进入。这山顶之上有小湖一座,太武山的道士都称此为龙象潭。 太武山建山几百年来进入大乘境界,而没有选择飞升的高人都将遗骨葬于湖底,致使湖面常年灵气弥漫,算得上是太武山最为充满神奇的禁地,黄伯奚给出的这个条件不可说不丰厚。 这席话令曹轻侯颇为尴尬,他曹轻侯不就是求个入境升境好在金陵城横着走的寻常武夫么。对于曹轻侯而言,在这座大陆之上,文人才子多是无病呻吟,谋士幕僚善居幕后合纵连横,说的通俗点就是玩阴的。又少有名士有经典名著千百年流传至今,眼里看得上的,也就只有武学才能登上大雅殿,这与黄伯奚的理念观点甚是相悖。 秦萧楚则从这番话中听到了佛门教义,想起了才从小沙弥古灯处取的经,天道迢迢,世间昭昭,黄伯奚自己的道法焉能如此舍身!媲美佛法渡众生! 络腮胡黑衣汉子仰望太武山掌门顿时举棋不定,这番话对于他而言无非是一道抉择题。 已经缓过神的凤岚喊了一声:“九哥。” 被称为九哥的人回过头来,凤岚摇了摇头示意要再三思量。 “我阎王阁可从未有半途中止的委托,”被称为九哥的正是九天凤之主九炼。 “那便只有问剑才行?”黄伯奚一脸从容。 稍胖的黑衣男子一阵焦急赶忙说道:“哎呀,九哥我累了,要不先撤吧,这曹白虎真经抗。” 能动手就不废话的曹轻侯此时脸色一黑说不出话,在此时的气氛下似乎也察觉到不适合硬来,着实有些憋屈。 “天诛!”络腮胡黑衣人九炼突然怒气不消呵斥一声。九天凤之一的黑衣人天诛当即闭嘴不敢说话,九炼毕竟是九天凤组在阎王阁中资历最大的收魂使者,是九天凤的尊上。 “九哥,听天诛的!我们回去与阁主商量,或许,阁主也能理解,”凤岚接着劝说,比起稍胖的天诛要硬气些。 九炼闻声不禁陷入深思,随后前后看了看,有天诛凤岚苏长河,左右看了看,有黄伯奚曹轻侯秦萧楚。 九炼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心怀庆幸,当即抱起凤岚,大手一挥喊出一个字。 “撤!” 不顾始终被遗落在边上的秦萧楚。 三人转眼间便消失在布衣镇的地界。 五百年阎王阁,万余次的收钱买命,第一次失手。 对九炼而言,不可谓不是耻辱。 !! 第四十八章 酒鬼念谣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布衣镇上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惊叹于方才的天际气象,直到那漫天气象四散而去,一个个便于此深夜中聚在各自临近的酒肆内满怀兴致做出一番评头论足。有的是任由床底上的娇娘一脸幽怨,有的放下在赌坊之中的豪气。或两三结队,或三五成群。 “据说那一剑成万剑的招式,出自太武山掌门?” “像!道法自然,天下道家只有太武山掌门才独钟于万剑朝宗。” “那一剑一蟒又是出自何人之手?那一声吐信可是吓得俺老吕一把输了三十金,”一男子满怀怨恨。 “你那算啥,老子可是被吓得一阵缩阳。”一男子心有余悸,低了低头看了看裆下的兄弟,也不知是否还能高傲的抬头。 “哈哈哈,瞧你这出息!”众人一阵哄笑。 打趣之后有一人一脸耿直脆声说道:“剑蟒..不是豫州城那位阎王的招式嘛?” 众人闻声转眼望去,随后脸色一变,思考了一番后便各自在酒桌上放置银两当是结账了,作惊风鸟兽散去。 阎王阁这三个字从始至终也没人敢说出口,也没人去猜想阎王阁为什么会对太武山动手,这两座山头可都在十大名门宗派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谁敢惹?太武山还好些,即使说三道四人家也不管不顾。但那阎王阁担当耳目的唤魂儿遍布天下各处,倘若一个嘴巴痛快说了些什么阎王阁不好的话被些心胸狭隘的唤魂儿听见,指不定运气不好小命就得交待了,即使人家心慈手软那也少不了一顿打。 周围人群四散,方才开口的少年摸不着头脑。 看着各桌之上摆放着不少已经结过帐的酒坛,毫不客气的走过去开坛猛灌,喝完这桌喝那桌,好不痛快。 那酒肆掌柜本想着能收回来些未开封的酒坛继续卖,能多赚许多银两,但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脸皮厚的不像话,自己几次嫌弃的眼神看过去,那少年硬是视若不见自顾自得喝酒,掌柜也不好多说什么,落得个黑商的名号可不好,只能小声咒骂道:“白食儿!”这位少年看起来也确实是喝不起酒的人,一身以粗麻缝制的衣裳很是朴素。 只不多时,少年已是酒意上头遍体通红,应是喝了不少,当即使是醺醺的走出酒肆大门,掌柜站在身后依旧指指点点不停的小声谩骂。 少年摇摇晃晃朝布衣镇外走去,边走边碎碎念:“愿求仙人好心抚我顶,送我扶摇直上青云。青云之上有琼浆啊还有玉液,偷得几壶醉此生。醉此生啊醉此生”。 一段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篇章被醉酒少年重复念叨,好在此时夜色深深,常有这般醉鬼跌跌撞撞,少有的几位赶路行人也懒得指指点点,这类场景在深夜的布衣镇中很是常见。 ...... 太武剑已经进鞘,黄伯奚扶起秦萧楚,面露微笑,或许是虚荣心在作祟,问道:“公子,那一剑落日吞河,可还好看?” 秦萧楚眼神坚毅,只蹦出两个字:“想学!”刚才作壁上观的滋味可不好受,特别是从被劫持到镇外,在入境高手面前感觉体内气机被禁锢了一般。 黄伯奚双手负后,身形傲立颇具仙风道骨,并不觉得秦萧楚不夸自己那招落日吞河有何不妥,只是开口说道:“到了金陵之后,可抽空上一趟太武山,贫道自会教你一剑落日吞河。” 秦萧楚点了点头牢记在心。 尘埃落定之后,苏长河也已经起身,面朝黄伯奚跪下,凛然诚恳的说道:“苏长河,欠黄天师一命。” 苏长河下跪次数屈指可数,祭祀时跪祖先,离家进北域前跪父母,百鬼岭上跪天地,白灵岛上跪关内王秦符,此时跪太武山掌门黄伯奚。 “这条命怕是还不起咯,哈哈哈,起身吧,勿要与贫道客气。”黄伯奚轻抚长须,笑的坦荡。 方才一战还未发力的曹轻侯此时满怀忧心,缓缓开口:“黄天师,这阎王阁看是不会善罢甘休。” 黄伯奚不改仙人模样,回道:“倘若阎王阁那位项阁主还算聪明,自是会去而复返,贫道对此事倒是不慌,只怕庙堂之上还会有人不甘寂寞,金陵三大家,其余两家可都不缺入境高手,其中要数孙家更甚,据说那位孙圣人的霸道已经三次入境,在跨一步天劫便是大乘,算得上是大纪国一等一的高手。经过百年前那次浩劫,现在想要踏入大乘可不容易,”三次入境已是世间少有,但黄伯奚这话语说的很是轻巧。随后又接着说道:“回客栈,早些歇息明早也好早些动身。” 一行人自客栈中飞天而出,此时迎着月光步行而回。秋季的夜晚吹来凉风嗖嗖,送走那招落日吞河,送走那一剑一蟒,送走那背上白虎。 临近布衣镇,一位浑身酒气的少年,身体摇摇欲坠,口中念念有词的喊着仙人抚顶-送我上青云去偷酒喝。秦萧楚一行人特意避开,奈何那位少年脚底不稳一个打滑,还是不偏不倚的撞在秦萧楚的身上。 秦萧楚本能的想要往后躲,但于心不忍,倘若这一后躲,那这位醉酒少年势必跌倒在地,便直接将自己做靠垫顶住这位少年,少年嘴中还在喋喋不休的重复着仙人青云偷酒等等。 “哈哈,公子,怎与抱娘们一般。”曹轻侯乐了。 秦萧楚一听,也是知道害臊,更担心这位醉酒少年一个不留神就给喝吐了,欲扶起怀中这位不速之客,但这位少年已经改口。 或许酒气已经加重,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哼...你们..都怕阎王阁,我..不怕,命..贵命贱不..都是一条命,我..要..仙。人抚我顶,送..我上..青云。” “你与阎王阁是什么关系?”曹轻侯连忙收起笑容,上前一步出声询问。 只见那位少年像似醉非醉全然听清了曹轻侯的话语,说话也利索了许多。 “他们一听说阎王阁,就吓的不敢说话了,还给吓跑了,哈哈哈。” “他们是谁?”秦萧楚不免疑惑,当即问道。 “唔,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请我喝了很多酒。”少年打了个酒嗝,依旧那副醉醺醺的模样。 这醉酒少年有头没理的几句话甚是乏味,秦萧楚权当是遇见了一位酒疯子,打算对其不管不顾,早些回客栈歇息才是王道,谁知扑通一声,那少年瘫倒在地上醉了过去。 此地是镇外土路,即使睡到隔日晌午也少有往来马车。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想着将这位喝醉的少年搬至路边。但又想了想,这秋天夜寒,任由这般也不是个事。最终还是秦萧楚善心大发拿出决定,背起,一同住客栈。 背起醉酒少年的自然不会是看起来略显书生气的秦萧楚,而是九尺和尚曹轻侯。 几人还未走近客栈,即便在门口就已经听见客栈内阵阵吵闹。 客栈掌柜正在破口大骂,想要找出是谁破了他这客栈的顶,引得整座客栈所有客人都被吵醒,纷纷指责掌柜扰了休憩时间。 客栈掌柜更为来劲与旅客的吵骂此起彼伏,客栈小二也站在掌柜一侧助阵。 这客栈破顶可是散财之兆,不可不重视。 而且那顶,一看就非寻常人可破,这掌故脾气也是火爆,倘若放在普通客栈别人家掌柜遇到这事怕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选择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布衣镇上最不缺骇世奇闻的人与事。 青婵李辞与大多数被吵醒的旅游一样站在一楼与二的楼梯上,只是静静的看着热闹,也不叫骂,掌柜与几位小二则坐在一楼酒桌椅凳上。骂声你来我往,似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般吵的起劲。 在客栈门口的几人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走进客栈,掌柜小二不闻不问,沉浸在叫骂中,骂上瘾来那就图个心里舒畅罢了。 这掌柜并不担心这般叫骂下去会影响客栈生意的好坏,毕竟布衣镇上的旅客总是连绵不绝,而且这处客栈仅是他在这布衣镇上的众多产业之一,权当图个痛快。 黄伯奚向曹轻侯伸手。 “道长,你要干嘛?”肩扛醉酒少年的曹轻侯一阵木讷。 “你想着这深更半夜大费周章再换一家客栈?给些银两赔给人家便是,”黄伯奚说道, “你这太武山掌门随身没带银两?”曹轻侯显然不信。 “贫道靠脸吃饭,”黄伯奚当即单手抚须,展现出一副仙人德高望重的模样。 “那道长,你靠脸去让那位掌柜消停会”曹轻侯虽说是不怀好意,但还是利索的掏出钱袋子扔向黄伯奚,随后准备起身上楼,这一夜当真是够折腾的。 随着黄伯奚将那钱袋子给到客栈掌柜,这座算不上奢华却宾客满住的客栈才回归夜晚该有的平静,掌柜也是寻个心理平衡,有人多多少少弥补点总是心里好受些。 已在楼下看许久热闹的青婵一眼望见秦萧楚,急忙走近,问道:“公子,你们去哪了,刚才我和李辞还在想怎么没见到你们。” 秦萧楚一寻思着,想到此时自是不能说实话,故作轻松姿态,答道:“这不是晚上太闷了,出去逛了逛,”顺势指了指曹轻侯背上的醉酒少年,“诺,这人都喝成这样了。” “秦公子,为什么不喊我们呀,我们也闷。”青婵身旁的李辞一阵埋怨道。 “先不说你们睡的那般深沉喊不醒就算了,但是小辞,你不是不能喝酒?” 李辞青婵傻傻一笑,二人确实疲惫不堪,倘若不是客栈掌柜与来住宿的旅客叫骂声太大,他们或许还在沉睡中。 秦萧楚朝后看了看,旅客都有序的上楼各自安睡去了,又问道:“古灯小和尚?” “刚才我去敲了敲门,那小和尚,睡的和猪一样!”李辞脸上尽是鄙夷。 秦萧楚说出一句众人不解的话:“这位大师是会佛祖去了。” !! 第四十九章 少年莫逊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清晨的初升的丝丝朝阳透过窗台照射进客房内,秦萧楚从床上起身打个哈欠开始穿衣洗漱。昨夜惊魂的一幕已经过去,新的一天便是新的开始,想的很开。 推开房门的秦萧楚准备下楼吃些早食。 撞见背着经箱,经箱上卷着草席的小和尚古灯正抬头望着昨夜的破顶,一缕阳光映在客栈走廊之上,古灯站在光亮圈内,犹如画地为牢。 古灯有些出神,秦萧楚主动打起招呼:“大师,起的够早,伤势好些了没?正想着待会儿给你找位大夫看看。” 小沙弥古灯闻声而动咧嘴一笑,回过神来低头行佛礼:“施主,小僧已经没事了,早起赶路精神好,也不敢耽搁了时间。” “这么急,就要动身?” “嗯”古灯应声说完,继而踏出那道“牢”。 “施主心好,必有善缘加持,替小僧谢谢其他几位施主,”古灯扔下一句后便作势朝楼下走去。 秦萧楚见小沙弥身姿矫健,伤势断然并无大碍,却被古灯这副略显高傲的姿态惊住,继而愣在当场。但回头一想,哪位僧人敢说求得八珠佛祖一般的造化?从孔睿口中听来的万年前苍生伊始,八珠佛祖可是开天辟地之人,独一无二。 黄伯奚不知何时出现,温和的冒出一句:“小和尚,一道吃个早食,才有力气赶路不是?” 小沙弥停止脚步犹豫不决,想着本就打扰了人家许久,住了一夜客栈已是满足,再让人家破费吃个早食更是不好意思,但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咕咕作响,听了个清楚的秦萧楚在一旁隐忍不笑。 小沙弥低头咽了咽口水,生怕别人看见,随后缓缓抬头望向黄伯奚行佛礼:“小僧就当化个缘好了。” “这才像话。”黄伯奚说完抢先小沙弥一步,走下楼去。 一楼大厅,黄伯奚已经吩咐小二备了些斋食。 小二一脸不悦也不好说些啥,这一顿斋食能赚几个铜钱?一群人还就光吃斋食,一点油水不沾。这布衣镇上没有哪家商铺欢迎僧人,但也好在这群僧人做的是一些清理的事物,路有遗骨便有僧人超度,所以僧人在布衣镇得了个外号收尸客,客不久留,这批走了,还会有下一批到来,也没谁愿意与僧人多加纠结。 苏长河几人随着其他旅客陆续下楼,有人直接背负行囊夺门而出,有人落座点上早食充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寻欢作乐。 青婵李辞几人面色红润,看来昨夜睡的挺香,曹轻侯则一面疲倦,似乎少有休息。 布衣镇上民风奢靡,早食自然不差,其他各桌点的可都是山珍海味。有些旅客不经意间瞧了一眼秦萧楚一桌,备感现在的道士和尚过的可真不容易,求道为什么?问佛为什么?活的多辛苦。 秦萧楚一行人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眼前清水豆腐小米粥,那盘青菜明显是用水炒的,半点油水没有也是毫不介意,三戒和尚曹轻侯本想喊小二来些肉类解解馋,但一看其他人手不停筷毫不介意的模样也就不说什么。 倒是昨夜那位醉酒少年身形依旧有些漂浮的从楼梯下来,带着浑身酒气毫不客气径直坐在秦萧楚这桌。不顾及在座诸人异样的目光,直接喊小二上口水鸡、猪肘子、瘦肉粥,一大早的无肉不欢,全然不把自己当作外人,算是脸皮厚。 “你昨夜没醉,”秦萧楚突然停筷出声说道。 酒醉少年并不觉得尴尬,“公子,这有什么关系?” “清晨不宜吃肉开荤,对胃不好,”黄伯奚平静说道。 “习惯了,”酒醉少年搪塞道,正用筷子奋力刨开那一大盘肘子。 众人不愿多费口舌,用完早食终究要动身赶路,这顿无非就是多一张吃饭的嘴而已。 曹轻侯忍不住肉食诱惑,眼冒金光疾速下筷,嘴角尽是粥屑的小沙弥神色惊呆,痴痴地说道:“施主,师父说过,僧人不能吃肉。” 自知自己不受佛规约束的曹轻侯直接反驳道:“小和尚,谁跟你讲我是和尚了?没有头发就是和尚了?” 小沙弥古灯尴尬一笑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袋,似乎确实是这样:“是小僧说错话了。” 曹轻侯也不多加为难小沙弥,自顾自得大快朵颐。 一碗清粥下肚的小沙弥说不能再耽搁时辰了,对众人一一作揖示意谢意,便背着经箱独自离开,往北而去。 众人也加以回礼目送小沙弥离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苏长河青婵便上楼收拾行李,马车准备启程,袁宿早早吃完已经在那几车兽皮旁候着了。 秦萧楚、曹轻侯、黄伯奚、李辞几人在桌上等着苏长河青婵下来,昨夜的醉酒少年此时也在,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或许发觉气氛有些尴尬,少年朝着秦萧楚说道:“这位公子,俺姓莫名逊,今年开春才来这镇上讨生活。不过俺看你们也不像本地人,这是从哪来到哪去啊?” 曹轻侯几人完全不愿搭理这位莫名出现的少年,倒是秦萧楚答非所问:“仙人抚顶上青云是什么意思?” 肤色白皙的少年大嘴一咧正想开口回答,却被曹轻侯抢先一步说道:“习散人之道武者的口诀罢了,公子不用上心,”曹轻侯说完便起身示意该动身了,不愿多加纠缠,因为苏长河青婵已经从楼上下来出现在视线当中。 见秦萧楚一行人要走,莫逊急忙起身跟上,眉眼藏笑道:“公子,俺小时候好斗,曾被十来个人堵在茅厕门口,就直接抄起茅厕旁的扫帚,在茅厕中沾了几下,嘿嘿,犹如天神下凡,后来追着十几个人跑。不曾想,如今在这镇上混的当真不好,要不跟你们混口饭吃呗?” 秦萧楚显然一副厌烦的表情。 曹轻侯有些生气突然发难,直接单手掐住莫逊喉咙推向一侧:“我曹某人昨晚为了盯着你可是一夜未睡,倘若不是公子好心,我曹某人怎肯让你住进客栈,谁愿管你醉死在哪,谁管你是不是天神下凡,说!昨夜怎会出现在镇外?” 曹轻侯怒气腾腾,这变化来的太快,众人来不及反应。 曹轻侯那话说的小声,青婵李辞完全没听见,更是不知其所以,心想:“这人不是昨夜和你们一起喝酒的嘛。” 黄伯奚并不愿让众人参与搅和这事,出言道:“先出去候着,”说完率先与苏长河青婵李辞秦萧楚等人朝门外走去。 莫逊脸色涨红,奋力用手指着自己脖子,曹轻侯心中一狠加重力气,莫逊翻出白眼怕是窒息的难受。待到秦萧楚他们走远曹轻侯才松手,莫逊赶忙蹲在地上不停的咳嗽。 客栈中些许还未离开的旅客重新坐下,有几位客人还挺有雅致直接喊小二上了杯酒,权当是看戏来了。要说这布衣镇上最不缺的就是好戏,三教九流之辈应有尽有,各种争斗层出不穷,奈何曹轻侯这位和尚块头太大,过于吸睛夺目,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莫逊稍作休整,感觉呼吸顺畅了些才喘着气开口说道:“项阁主会在西凉郧州城内等着各位。” 曹轻侯心中一惊,凑上前去低声问道:“你是阎王阁的人?” “算是半个。” “这话怎么说?” “阁主明年开春会再建一队收魂使者,我莫逊只要能跟着你们到达陨州城就能成为其中之一。”莫逊似乎本就不想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 曹轻侯这才打量着这位少年,清瘦的样子,就像常年没吃饱般,年龄看起来估摸着也就只有二十上下,不知是否及冠。 “你们那位项阁主是何用意?况且就你这等天资还能去做阎王阁的收魂使者?”曹轻侯可不相信这般模样的莫逊一番话,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莫逊嘴角微扬阴笑阵阵,透出与外表形象毫不相符的阴沉,回道:“关于这原因,你们得亲自去问项阁主,至于我莫逊有没有资格成为阎王阁收魂使者,曹轻侯,你说了可不算!” 曹轻侯心中已有分寸,也不再说话,朝少年莫逊扔出一个钱袋子之后便朝客栈门外走去,车队得要动身了。在门口时又担忧这位名叫莫逊的少年不知何意,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去买匹上等马,跟在车队一里开外。” 莫逊掂了掂钱袋子,“嗯?”了一声不以为然,朝内喊了一声:“掌柜,来个三坛上好的醉花雕。” 周围看戏的旅客只觉无趣,还想着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听不清刚才二人嘀咕了些什么,这平地突起巨浪谁知道竟会以平静收场。一个个脸带鄙夷的起身走出客栈自在逍遥去了,总不能去质问说:“那和尚那样掐你,你都不还手?” 对于众人充满鄙夷的目光,莫逊也懒得理睬。 布衣镇上,有位少年嗜酒如命,从清晨喝至黄昏才恍恍惚惚在客栈住下,期间不断的喊着:“愿求仙人好心抚我顶,送我扶摇直上青云。青云之上有琼浆啊还有玉液,偷得几壶醉此生,醉此生啊醉此生。” 再后来,那位少年跨马日夜兼程,紧随一队车队之后。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一里的距离。 小沙弥脚穿草鞋,背负经箱,迎着秋风瑟瑟,独自踏上官道往北而去。再不见路有遗骨,也无机会念《超度经》。小沙弥心情不错,见到路上哪里景致好,便停下脚步,打坐诵经,诵些《慈悲咒》,诵些《众生佛》。 曹轻侯独自骑马在前,车队往南走,混在车来车往的官道之上,毫不起眼,如沧海一粟。 过了这座被称为屠龙地的布衣镇,便是西凉地界,此般地界之上有西凉王,有西凉最为繁华的城,陨州城。 !! 第五十一章 翻山踏河而来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庙堂之上有句老话说的好,藩王少朝事,帝君不下朝。然而此时陨州城的西凉宫内,一位满鬓白须如开枝散叶的老者正懒散的瘫坐在蛟龙椅上,虽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眼神间时不时透出凌厉的锋芒诉说着这位老者逝去多年的豪气,不是那位西凉王还能是谁敢坐在这蛟龙椅上? 从清晨收到一个消息开始西凉宫大殿便开朝议事,至如今晌午,还未退朝,朝中无事,只是光等着。 蛟龙椅下大殿之上寥寥数人,一位脸庞清秀有陨州秀色之称且被西凉女子所艳羡的男子今日一早便赶往西凉王府,简单汇报了五个字:“那人,动身了,”随后西凉王赵笠用浑厚嗓音开口回应了两个字:“上朝。” 朝上除去赵笠共有五人,有着一袭黑甲的黑虎军统领,有站于偏侧的世子赵天淳,自十余岁上朝开始,世子便从不在大殿之上口出言语,已经保持六十余年,长世孙赵胤随父身后,同样学了父亲的庙堂道,少言多听。有三代王师之称的老年道长,背弓似龟单手抚须,面向殿外怡然自得。有陨州绝色名号的北地枪王张绣身形挺拔闭目养神,三代同堂的庙堂百年之前绝无仅有,但如今哪位藩王不是如此?只有四个字能体现这份心酸,‘世袭降爵’。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西凉王懒散着起身把身姿坐正,望着黑虎军统领,似多年未开口般说出浑浊一句:“赵瀮,可曾盯紧了?” 着一袭黑甲的女子是大殿之上唯一可配器于身的人物,此时脸色刚毅,眉目间尽透沙场间才有的杀气,粗犷的嗓门回道:“自从发现项仙甫后,属下便时刻派人盯着,暂无异常出现,”倘若不是嗓音磁性十足,这名为赵瀮的女子肤色并没有寻常军士的黝黑,倒是给人一种军中天仙的错觉。正是有了这嗓音,才得了个雅号‘军中霸王花’。 北地枪王一身素袍温文尔雅,缓缓睁眼意味深长的说道:“秦家公子从北门进往南边去,不凑巧,项仙甫从东门来往北门去,怕是会在城中相遇。” 西凉王赵笠眼睛猛然一瞪,又细眯着陷入思考。 “还真是不凑巧,”赵笠莫名说道。 “这么位杀神,十有**是为秦家公子而来。”弓背老道依旧面向殿外,开口似劲松落叶,老而弥坚。 “哼,蜀都王已经上奏金陵,明年开春便身退高位,这可是想着把几千里地拱手相让于项仙甫,奈何项仙甫看不上,哈哈哈。”赵笠语气不屑的这番话句句如惊雷。 弓背老道三代王师沉稳答道:“蜀都距金陵比之北域更甚,有千里栈道连绵不绝修于悬崖峭壁,名副其实的山高远地,更是一道天然屏障,帝君定是不会首肯西蜀王的奏章。” 西凉王不以为意,说道:“蜀都王一心想要退隐庙堂潜身江湖,本想顺着阎王阁如日中天的势头去做攀龙附凤之事,可惜蛟龙困蜀而不得出。“ “三山四寺都不曾想过独占千里之地,他阎王阁自然也不敢,”一侧的北地枪王张绣悠然接话道。 深谙其中原因的西凉王说道:“张绣,你还是年轻了些,不是不敢,是不愿,这是江湖欠帝君的。” 弓背老道抚须浅笑,表示认可这句话,并不精于此道的张绣无法理解这席话,也不多问,便露出一丝苦笑掩饰尴尬。 三代王师继续说道:“蜀都富饶且易守难攻,遥想当年帝君只给蜀都王三千人马便平了蜀都之乱。想想那关内,一兵一卒都不曾给过,倒是平白无故出了个关内王,如今倒好,蜀都王大手一挥不打算干了,关内王依旧伫立在西北大地上,也不知是美谈还是笑谈。” “美谈笑谈,姑且不谈,重山,据说蜀都王几位皇子已经下野入了阎王阁,不知是否当真。”西凉王看了看弓背老道,只能看到背影。 弓背老道不再看殿外万里无云,继而转过身来望着赵笠,隐晦的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与我们西凉都没关系。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时辰该是差不多了,我们,动身?” 在西凉地界,除了那位有龟道人之称为了赵家鞠躬尽瘁的陈重山,可没人敢以这副清高姿态面对西凉王赵笠。 自百年前那场浩劫起,陈重山便是赵笠麾下幕僚。这百年已过,赵笠分封为王,掌千里之地,陈重山跻身万人之上的王师之列,以王师之名师三代,二人可以说是不分尊卑。 赵笠闻声,用手撑着蛟龙椅,苍老的身躯才得以缓缓起身。随后朝殿外走去,世子赵天淳世孙赵胤想要上前搀扶,被赵笠轻轻挥挥手拒绝。弓背老道陈重山、黑虎军统领赵瀮、北地枪王张绣三人跟随在身后。 西凉王赵笠行动不便,脚步缓慢之余却极为稳重,不理会身旁的赵天淳赵胤,只是缓缓说道:“但愿能来得及。” “莫急,即使来不及,也赶得上。”陈重山语气平稳,不急不催。 马车早已备好,西凉王赵笠与三代王师陈重山共乘一车,年迈的赵笠放下身段先搀扶陈重山登车,惹来陈重山一阵笑骂:“王爷,重山这把老骨头没那么金贵。” 赵笠感怀道:“重山,这么些年,幸苦你。”外人从未见过西凉王这般姿态。 “重山这些都不值一提,倒是天淳与胤儿那孩子,这么些年,可是真委屈。” “哪家王室不是这般?重山,你当我真不想退位让贤?” “孩子们也都懂,你看他们谁又曾在你耳根子前提过这事?” 赵笠立即闭目养神,每次与陈重山争论不过时,都会用这招闭口不谈。 “老泼皮!”陈重山笑骂道。 赵笠无动于衷,任由陈重山嘲笑,吝啬的连个表情都不愿给。 “也不知道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扛到什么时候,”陈重山一阵自嘲。 “我赵笠这口气撑不过去也就罢了,倒是你陈重山,可要做我赵家四代王师。”赵笠睁眼回话。 “你这泼皮,当年入西凉,你可是与我说做两代就差不多了,现在可是第三代了。“ 赵笠自觉理亏,又装傻过去了。两位老者谈笑风生,犹如百年前情景再现,有饮酒豪迈大话春秋之感。只是时过境迁,也没有谁会一直固执下去争个你输我赢。 一辆马车自西凉宫内而出,有黑虎军在前开路直奔陨州城北门,气势恢宏,路上行人纷纷让道,无人敢迎其锋芒。 世子赵天淳不埋怨父王未带其一同前往,西凉宫朝事少,赵天淳也不曾记得已经多久未来此地,有些不愿离去。他不同于有些藩王的世子眼里只有蛟龙椅,他赵天淳没有这份想法,为了赵家烟火延续,他不争王位以世子之名苟活七十余年,同王师陈重山习的一身道家境界,唯独潜心于浩瀚道藏之中。 有子赵胤,觊觎王位已久,想要逆天改命,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蛟龙椅,曾舔下脸去关内愿求的一纸婚书保赵家长久不衰,却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世子求得道家无为,世孙愿求万古长青,但都没有赵笠当年的不可一世,不叹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只叹生不逢时时不待我。 父子二人站在大殿之上,一人望着殿内百年蛟龙椅,一人望着殿外万年浮空云,貌合神离,没人敢上前去打搅他们,空气都犹如停滞了一般。 良久过后,赵天淳才出声打破这份宁静:“胤儿,道藏典故若有迷惑处,多向陈老师请教,往后,有机会进一次成都城,蜀都王生有三女,才情容貌虽说比不上关内那位玉面公主,但想必也不会差多少。” “父亲,这次该有几成把握?”赵胤问道,上次在关内玉门郡可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赵天淳平淡回应:“听天由命,记住,年前就去。” “儿臣明白!” 赵天淳抬头望云,沉思般说道:“也不知父王会不会任由你去淌那趟浑水。” 世孙赵胤并不作答,此时无声胜有声。 “至少,你没有天脊城秦家公子那般有生死之险,胤儿,记住为父的话,万事莫急,总有花开日,”话音一落,赵天淳动身前往世子府邸,继续埋头专研在道藏之中,对于世事充耳不闻。 对于父亲这般王室子弟,过的却是世外之人般的生活,赵胤并不敢忤逆说些什么。 陨州城内,公子哥鲜衣怒马,商贩沿街吆喝好不热闹,有一位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从东边而来,或许无人看到,他此次为了赶路曾十步翻山,双跃踏河,此时却是脚步缓慢,不赶不急。 街上人来人往,有僧人,有道士,没人会多看这位把帽沿压至极低的男子一眼。这年头喜欢装帅耍酷号称老子武功盖世的习武少侠可不在少数,特别在秋风之季,几乎都是这般一身通气的宽松大袍配一顶遮阳斗笠的装扮,腰间再配把造型精美的利剑,加上色泽明亮的玉佩便是游历天下的侠士模样。 这般装束一来之束身紧胸的少侠衣更为适合在秋季求武游历,二来也显有侠之大风,走在路上少不了许多痴迷侠气的少女心生爱慕,谁不道一句“好冷酷的风流儿郎?” 这股风气流传许久,懵懂少女不减反增,此风不止促使更多人乐在其中,有人只为求一份风流,有人当真是在遍访名山求一份武道。西凉如此,天下皆如此。 中年男子走的极慢,由于头戴斗笠的缘故而看不见容貌瞧不见表情,双手双脚皆深藏于黑色大袍之中,这番打扮称的上怪异,断然是无法吸引少女借故搭讪的,反而少不了一些路人的指指点点。但中年男子毫不介意,自顾自的走路,自东边而来,往西边而去。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二章 阎王索命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西凉地界陨州城内同往常一样车水马龙,带斗笠的中年男子从东往北走,一辆马车从西边西凉宫方向往东走,一行从天脊城来的车队,由北往南走,在陨州城正中间不期而遇后各自默契的停下了脚步。 近百十号人聚在一起,还有黑虎军惨杂其中,即使眼力再怎么差劲的人儿也能感觉到形势不妙,纷纷脚步匆忙远离这是非之地,方圆几十米以内的商铺门前瞬间一片冷清,硬是为三队人留出一大片空地。 商铺老板将门面关上,生意是做不成了,便隔着门缝小心翼翼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气不敢喘。 “袁老板,去寻个落脚点,公子也去。”曹轻侯面不改色望着前方吩咐道。 “是,是。”自从得知曹镖头已经秦公子身份后,袁宿在车队当中再也不敢多说。真实身份为秦家死士的镖师们走一步上前,被曹轻侯挥手止住也随袁宿而去。 “项仙甫?”曹轻侯并未见过阎王阁阁主项仙甫,当即转头询问黄伯奚,只见黄伯奚点了点头。 “秦家公子可不能走。”头戴斗笠的项仙甫不紧不慢的冒出一句。 秦萧楚眉头微皱,望着如此大的场面,想着每次总是有别人挡在自己身前,他不能始终躲在身后苟且偷生,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当下便坚毅的回道:“我不走。”说完之后感觉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曹轻侯有些不解,轻声喊道:“公子...。” 秦萧楚露出一丝微笑,临危不惧,说道:“既然是为我而来,我也不该躲着不见人。”秦萧楚不撤,苏长河自是也不会撤,青婵回望一眼,还是上了马车,此时自己留下来无非就是一个负担。 场面中仅留下黄伯奚苏长河曹轻侯秦萧楚四人。 “重山,还是赶上了,”西凉宫而来的马车内,赵笠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缓缓说道。 “不急,看看再说,”陈重山一脸淡定从容,丝毫不担心眼前事态进一步扩大。 赵瀮张绣及黑虎军已经将这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外人不敢近十步之内。 阎王阁阁主项仙甫眼中完全没有西边来的那队人,而是保持着慢吞吞的步伐直接朝秦萧楚方向走去,即使那队人脸上分明写着车里坐着的人身居高位。 项仙甫正眼不瞧秦萧楚与曹轻侯,顺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轮廓似倒三角锋利的脸以及如鹰隼般的眼,语气平淡直接问向黄伯奚:“听说,道长欲邀项某上太武山顶,论道家法深?” 黄伯奚答非所问,一脸惬意的回道:“项阁主,别来无恙。” 项仙甫不在乎黄伯奚这般顾其左右而言他,瞥了一眼西凉王的马车,继而转头看了一眼秦萧楚,冷冷的说道:“动静闹的还挺大,秦家小儿这条命,当真是值钱。”项仙甫眼睛细眯,犹如半睡不醒,但没人敢大意。 曹轻侯眼神一横,开口问道:“项阁主,敢问出钱买命的是王家还是孙家!” “曹白虎,你们秦家真就没人了,派你一人就敢去天脊城接人?”项仙甫自顾自嘲笑道。 被说到痛处,曹轻侯正待发怒,黄伯奚一看情况不对,赶忙出来缓和氛围:“项阁主,过些时日登太武山顶论道可好?” 项仙甫冷哼一声,缓缓说到:“项某已在此陨州城等待许久,况且那几十车买命的银两已经收下,太武山看来是上不去咯,不过,项某对这位秦公子倒是挺有兴趣。” 曹轻侯上前一步,随时怒生白虎,苏长河挡在秦萧楚身前寸步不离,黄伯奚太武剑已经出鞘。 项仙甫淡然一笑无动于衷,转头看向西凉王马车,说道:“来都来了,不出来见个面?”项仙甫对这位被分封为藩王,活有两甲子之多的老人说话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王爷,这项仙甫可非等闲之辈,江湖中可都在传三山四寺一阁,”马车内陈重山望向赵笠意味深长的说道。 “嗯,我自有分寸。”赵笠迟疑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率先走下马车,原本想着在观望一段时间,谁知人家都主动喊起来了,总不能就这般待在车中吧。 随后便是搀扶着弓背龟道人陈重山走向项仙甫。 赵瀮张绣护在左右,不敢放松一丝警惕。 赵笠脸上堆满笑容迎向项仙甫:“是什么风,把项阁主这尊大神给吹到我们西凉来了,哈哈。” “妖风肆作,西凉王当真不知道?”项仙甫一脸谑笑。 赵笠怎会不知道,数日之前,项仙甫一出现在陨州城的地界上就被分布在西凉内的黑虎军探子给发现,只是近几日一直在陨州城一家客栈内住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赵笠尴尬一笑,一针见血的说道:“江湖可不与庙堂争,秦家公子可是秦武之孙,项阁主就不讲些情分?”一侧的曹轻侯面无表情,这不论是金陵秦家还是天脊城秦家都与西凉王没什么交情,这西凉王何故这般替秦家说话?在这西凉地界上即使置之不理,怕是也没人敢对西凉王指指点点些什么。 项仙甫当即也回以一丝微笑,权当是问好,继而冷声说道:“项某这阎王阁的买卖,可不讲情分,况且这情分,不值钱,”完全不给赵笠商量的余地。 阎王阁收钱买命的勾当世人皆知,赵笠也不纠结这一点,便又问道:“敢问多少银子才能买下秦家公子这条命?” “只怕是西凉王买不起!”项仙甫无比肆意,赵笠脸面已经有些挂不住,隐约有些怒气浮现。 项仙甫自然是将赵笠这一微小变化看在眼里,但浑然不理会。 赵笠有怒,忍而不发,语气低沉的说道:“可否给本王一个薄面?” “怕脏了这陨州城的地?”项仙甫装作不懂,戏谑的说道。 赵笠不置可否,项仙甫极少选择在城中做买命的勾当,此次专程选择在陨州城内等候,令这位西凉王感觉颜面扫地。 分封藩王虽比之那些自立为王的王爷要低上一截,但也是方圆千里地千万人中之王,蛟龙动怒,怕是不得安宁。 赵笠生性易怒易躁,这么多年过去,秉性好了许多,能够忍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形势急转之下,陈重山借势说道:“项仙甫,你这般放肆,可知下场如何?”陈重山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这般替赵笠平息怒火缓解险情。 项仙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并不答话。继而紧闭双眼,双手缓缓从大袍内露出张开,犹如仙人怀抱天地,再一睁眼之时便开口缓缓说道:“赵笠,你老了。” 项仙甫这话一说完,还未待众人看清,只听见呼的一声,一身黑袍随着身形一动。 “小心!”陈重山急忙喊道,赵笠知道若是阻拦定是来不及了,只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一席宽大黑袍深处一手如同鹰爪直取秦萧楚,曹轻侯眼神饱含怒火,背上白虎瞬间啸傲,震得四周商铺那群看戏的人群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黄伯奚太武剑出鞘瞬间结下法阵,项仙甫在临近秦萧楚身前之时,一跃凌空于众人头顶,身上黑袍遮天蔽日挡住光线,秦萧楚一行人犹如都在这身黑袍之下,如临大难。 项仙甫出其不意挥出一掌,不拍曹轻侯而是拍在曹轻侯的背上白虎之上,曹轻侯体外气机形成的白虎闪避不及随之牵动曹轻侯身倒在地,曹轻侯翻身再起,欲求再战,但项仙甫已经又一掌似疾风般拍在法阵之上,法阵纹丝不动,黄伯奚却连退三步,嘴角淌出一丝血迹,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只见这位身穿黑色大袍的中年男子说道:“太武法阵,名不虚传,有意思。” 黄伯奚不顾项仙甫的称赞,身无大碍的他继续双手结印,催动气机引导至法阵之上,为法阵增加强度。 苏长河在法阵之内拔剑,挺直胸膛来挡。项仙甫嫌着碍眼,直接凌空三百六十度选旋转之后,从还未完全结好的法阵上方寻得一丝空隙,直接一脚踹在苏长河胸前,苏长河倒飞出十几米外,眼神恶狠盯着项仙甫,单手捂着胸膛,手中长剑跌落一旁。 项仙甫受到法阵反弹身体略微变形,眼中隐约有恼怒之色,随即大喝一声,在法阵上方解开黑袍扔向一旁,露出内穿的锦衣素服。紧身的衣物衬出项仙甫精瘦的身材,却更显出锋利的脸型轮廓,突然身体下坠稳稳站在黄伯奚的太武法阵之中,与秦萧楚面对面。 西凉王那边黑虎军以及赵瀮张绣都围在赵笠身旁,这十几步距离内的速度,断然是跟不上项仙甫的,毕竟阎王阁这收钱买命的勾当讲究一个“快”字,身形快,动作快,脚步快。 太武法阵是防御阵,毫无进攻之力,此时阵法被破,黄伯奚无奈之下只能解阵。 曹轻侯、黄伯奚急忙迎上前去,项仙甫望着跟前的秦萧楚,大手却向曹轻侯黄伯奚方向一挥,威胁道:“再近一步,项某不保证会不会失手让秦家公子在诸位面前分尸。” 曹轻侯黄伯奚面面相觑,二人当即不敢再近一步,脸上满是焦虑却不敢放松警惕,黄伯奚也是始料未及,本想着以太武山顶论道法深这么个天大的机缘去换秦萧楚一命,岂料项仙甫完全不为之所动,同时惊讶于这位比自己小了近一甲子年龄的中年人竟会有这般身手。 “张绣,这项仙甫已将天下武学四道皆收囊中,皆为二入境,你去交手有几分胜算?”赵笠盯着秦萧楚方向,问着绝色男子张绣,可见对于这位北地枪王的器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三章 愿求天道再借几剑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面对赵笠的询问,张绣不语,倒是陈重山平静接话:“项仙甫如今并非身怀四境,而是四境合一,秦岭魏老怪曾公开赞赏这位阎王阁阁主的实力,算得上是淳儿这一辈中的翘楚,与张绣交手怕是只能三七分,张绣占三,百回合之下安然无事,百回合之外,生死有命。” 陈重山这语气虽然轻松,赵笠却面无表情,张绣大概明知也是如此。 良久过后,赵笠自言自语的轻喊一声:“淳儿。” 陈重山又接着说道:“倘若曹轻侯黄伯奚二人想要在此拦住项仙甫,怕是没那么简单,要废诸多功夫才行。” 赵笠听闻之后,双眼微闭,双手交叉于腹上,大拇指不停互相转动,如沉睡猛虎般打盹。 陈重山知道,赵笠每次遇见棘手烦心事时都是这般状态,所以不再说话,转头望向星火处,只怕那边随时能爆发激烈碰撞。 面对阎王阁阁主的秦萧楚心中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也清楚的知道此时害怕并没有任何用,或许是因为已经麻木了,嘴角反而淡定的露出浅笑,即使有些苍白。 项仙甫也不好奇秦萧楚会是这般反应,同样露出一丝微笑,淡淡的说道:“秦家公子真是稳如泰山,可知道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只能面对,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要说我稳如泰山,不如说是死山不移。而我秦萧楚这条命如果不值钱,怎能惊动项阁主亲自前来?钱多,说明我更有活下去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是,我想活下去。”秦萧楚这话句句朴实,却又超凡脱俗。 项仙甫眉头紧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不禁有些分神,突然开口说道:“接我一掌,能不能活,得看命。” 黄伯奚来不及使出那招落日吞河,直接一剑飞来人随剑至,曹轻侯毫不迟疑,背上白虎一跃而起,双双冲向项仙甫。 “想要问剑?来不及了!”项仙甫怒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之后惯性前冲,推出一掌直扑秦萧楚,这一掌内蕴含气机扭曲,似偷天换日,似颠倒天地。 秦萧楚不愿等死,见曹轻侯黄伯奚的身形完全跟不上项仙甫,便急忙紧闭双眼感知体内丹田,心中默念:“求你了,快救我!”此时只能自救求丹田而不能求人。 体内丹田似有灵性,莲花台熔岩冰窟在丹田之中散发出金黄红三色,三色于经脉四周游荡贯穿体内,秦萧楚双手交叉做格挡状,大喝一声,经脉之上的气机怒而迸发于双手之上,硬生生在秦萧楚身前组成一道气墙。 赵笠眼睛猛然一睁,大喊道:“张绣,救人!”一杆寒芒枪如飞龙脱困从张绣手中飞去,与太武剑、白虎并道而行直取项仙甫。 项仙甫略微一阵愕然,愕然不在于身后太武剑白虎以及寒芒枪,而是愕然于秦萧楚身前气墙。 即便心存疑惑,项仙甫这招依旧毫不留情的拍在秦萧楚身前气墙之上,这一击闲庭信步,恍若仙人执子下棋般随意,原本高挂长空不曾飘动的天际浮云也随着落子飘散,这一掌的冲击力没有伤及无辜,只朝秦萧楚一人而去。 四周各处在门缝中看戏的居民害怕受到波及,满脸畏惧的躲在房间角落,不敢再看。 这一掌撞在气墙之上,气墙似乎不能抵挡,秦萧楚便架起双手格挡在胸前,然而并无用处,瞬间一大口淤血如泉水喷出,身体顺势倒飞远处,十指抓地嵌地几尺才使得身形没有被冲太远,只是手指已是血肉模糊。 秦萧楚一手撑地,一手捂着丹田,面容狰狞至极,就是不低头,高傲的看着项仙甫。 此时他想到九重山那位老道长的话,想起紫气东来阁那位老爷爷的话,能低头就低头,打不过得跑,留着小命要紧,不入江湖不知江湖深浅,秦萧楚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该怎么去跑?体内气血倒流,又是引发一口淤血喷出。 体内金莲、冰窟、熔岩所散发出来的气机突然消散,似乎畏惧眼前这人强大的实力。 随着气机消散,秦萧楚突然浑身无力感觉眼前一抹黑,犹如置身浩瀚幽冥之中,无边无尽中尽是黑洞,本能想要撑开眼皮,却发现很累、很累,四周喧嚣的声音一概不曾听见,只能听见老道长黄伯奚焦急的呼唤:“公子、公子!” 秦萧楚想要张口回话,却不能如愿,能感觉到体内有些炙热,但感觉不到痛处,一切都如过往云烟,曾想着能活一日算一日,活到现在,已是知足。 秦萧楚一阵释然,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空当中想要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不知别人看来是否是一个微笑。 一掌击倒秦萧楚,项仙甫也不好到哪去,躲过了曹轻侯的四禅白虎,躲过北地第一枪张绣的寒芒枪,那枪尖仅是擦破衣角并无大碍,却被太武山掌门那柄脱手的太武剑结结实实刺入后腹部。 项仙甫不去看倒地的秦萧楚,而是面无表情低头看了看穿透身体的太武剑,白色素衣浸透出一片血红。 不等黄伯奚喊出一句剑回,项仙甫已经冷哼一声,那柄剑倒是自己拔出项仙甫的身体,似长了眼睛一般从哪来便原道返回,以剑柄当剑尖刺向黄伯奚,项仙甫不顾脚下淌出的一丝丝血迹,想要顺手取了天下十大名门宗派之一太武山掌门的命。 黄伯奚不慌不忙双手结印,道袍随着体内气机流转似迎风飘荡,一套口诀默念而出想要控制太武剑,剑身受两道气机影响,在二人中间发出刺耳翁鸣,犹如初夏时枝头的知了,犹如深秋时,唰唰落下的黄叶。 好在这柄剑是太武山世代掌门随身佩剑,不说其材质如何,且说这传承千年间所汲取的天地灵气就不在少数。倘若是寻常利剑,只怕是被两位如此的高人这般拉扯早已化为铁屑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二人较劲僵持彼此不退让半步,中间的太武剑更是动弹不得,黄伯奚为争一口气,项仙甫为报这一剑之仇。 苏长河趁机一剑砍来,被项仙甫一掌震开与秦萧楚倒在一起。曹轻侯背上白虎耷着脑袋浑然没有生气,看得出来对于曹轻侯自身的气机损耗过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被黄伯奚摇摇头制止,曹轻侯只能一脸不甘心恶狠狠的盯着。 其余众人见这般模样也就不出手干涉,毕竟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靠的都是自己。 黄伯奚望向远处身倒在地生死不明的秦萧楚,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口气中饱含内疚,内疚于秦萧楚,内疚于莲花和尚李懿。 这剑毕竟属于黄伯奚所有,项仙甫正在思考该如何应对,但那边黄伯奚已经有了动作。黄伯奚体内气机顿时猛涨,在这陨州城内引起风云际会气象万千,不知是微风还是那澎湃的气机吹拂起黄伯奚银白色胡须与满头白发,似谪仙下凡人间。 黄伯奚似乎在对着太武剑平淡的说道:“自问炼气问剑数十年间,不敢与前人比肩,更不敢与后人争半分机缘,此生借天地灵气悟得一招落日吞河剑,已是足矣,已是无憾。” 紧接着黄伯奚抬头看天,大声道:“贫道太武山黄伯奚,携一招可蔽百年之日剑,吞连绵千里河,敬我道家鼻祖陆放歌!愿求天道再借几剑!”这位被太武山弟子称为第一慈祥的老道,满脸坚毅刚强,似倔强劲松,伫于悬崖临危而不改色。 黄伯奚话音刚落,太武剑突然调转方向,好似被人握住一般,剑尖朝项仙甫飞去,飞行途中立即裂变成万剑齐飞,一场剑雨将落于陨州城内,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剑影丛生。项仙甫大惊失色中也不慌乱,当即停止控制太武剑,飘逸甩袖收招后也是略微一笑,放下对于太武剑的牵制也等于不会受其束缚。 西凉地界陨州城,两股凌云的气象争相斗艳。倘若天上真有仙人,想必也会探出个脑袋瞧上一番,毕竟这块洪流大陆,已经多年没有这等的壮观,上一次是在山鬼转野道,再上一次,得追溯到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项仙甫孤高气傲,以托掌姿态傲立,掌中莫名生出数颗碗大的黑球,球色暗淡无光,瞧不清模样。武学境界稍高之人断然不会陌生那几颗球中所散发出来的气机,那分明蕴含有道家之天象气、佛门之禅音,霸道之刚劲力、散人之八识空灵。 项仙甫肆意大笑:“道长问天借气机,终究是虚幻,项某有四境六诛之术,非大乘者不能挡!可怜太武山上再无你这位黄道首,哈哈哈。” 黄伯奚怔怔不回话,始终闭目感悟,沉浸在剑雨的沐浴之下。 天道异常,如果发生在别的地界赵笠也许不会如此暴跳如雷,这位在沙场征战近两甲子的庙堂老鹰愤而起身,怒道:“项仙甫,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我西凉地界杀北域世子与太武山道首,你今日别想踏出陨州城半步!” 项仙甫转头望来冷哼一声:“你赵笠都受困于西凉举步维艰,还想拦项某?可笑,可笑,哈哈哈。” 项仙甫笑过之后大手一挥,突然数人凭空出现在项仙甫身后站成一排,皆穿黑色大袍,手脚深藏袍内,如许多地府画上的那些勾魂索命使者。 这几人分别有个响当当的名字,九炼、天诛、凤岚、山魁、河伯、破军、啸风、苍墨、鹰羽。 阎王阁九天凤、山河破、啸苍鹰一人不少,全阁出动。江湖少见,好大的手笔。 皆是突入八神识之人,不是初入幻境便是一次入境。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四章 千年水莲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陨州城内突然出现一群已然突破八神识或是一次入境的高手,皆以项仙甫为尊,神态各异望着西凉王赵笠。 西凉王赵笠望着阎王阁成员,径直大喊一声:“赵瀮!”怒气磅礴,他自然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属下得令!”赵瀮不假思索的回应后,便朝远处吹出一声口哨,哨声呜咽而悲鸣长啸,一声口哨之后,紧接着远处又出现一声音律同样的哨声,连绵不绝,如同烽火台蔓延。 哨声传入陨州城内各处的黑虎军营帐,军士犹如收到命令一般在各自部曲的统领下迅速跨上战马,铁骑铮铮有踏山跨河之势,四面八方涌进陨州城正中间,少说也有数万人。 铁骑在陨州城内踏出声如阵阵春雷,街道之上一片冷清再不见繁华市井,有战火一促即发之势。 黄伯奚向天道借一招落日吞河,已经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直接逼近项仙甫,项仙甫毫不畏惧,四境六诛术同样已是箭在弦上,阎王阁其余众人纷纷退散,不敢近距离观战,身无大碍的曹轻侯一跃而起一手抱一个,将秦萧楚、苏长河带离这气象万千之地。 赵笠陈重山坐于阵中笑谈经纶,黑虎军将士横执黑铁枪,枪尖至枪身通体漆黑,赵瀮张绣临阵于前。 赵笠眼神有些迷离,对着身旁的陈重山说道:“重山,多少年没有见过这般的阵仗了。” 陈重山一本正经的细细回想后才缓缓开口道:“估摸着得有个五六十年了。” 赵笠哈哈大笑:“重山,你老了,至少也有**十年了,上回见到这般架势还是平定这西凉之时,那时你我还有力气跨马而战,哪像现在,躲在这群小崽子们的身后,像只缩头乌龟。” 龟道人陈重山也不反驳,淡然一笑弓着背,学那仙人单手抚须,静观眼前万千变化。 落日吞河率先发难一冲而上,黄伯奚身形随在这剑雨之后势如破竹,项仙甫不甘示弱,携四境六诛术傲视苍穹,在当空时便与这位老道长发生碰撞。 一人问天借剑身随剑雨之后飞身临空,一人手携六诛之势破空狂啸。 二人动手极为快速,一阵刺眼光线漫天弥漫,陨州城这处地界四周房屋因二人气机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惨遭夷平,周身百米内皆是断壁残垣,那些后退不及的平民发出阵阵哀嚎。见到这番场面,陈重山忍不住一阵感慨:“可怜了寻常百姓,徒遭这横祸飞来。” “会还的!”赵笠淡定自若,冷声说道。 陨州城上方原本是万里无云,随着黄伯奚与项仙甫的招式对冲之前变成乌云密布,这一招过后,落下倾盆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 秋时落雨最显伤感,雨声滴滴答答不停歇,完全看不清方才出招二人此时的表情,只能看见二人大喘着粗气,各自的银发与黑发已经湿漉一片。 无人躲雨,如豆大的雨打在黑虎军铠甲之上,咣咣作响。镇山黑虎赵笠的头顶已经稀疏,并不在意,反而用掌做油伞,撑在陈重山头顶,弓背老道见状乐呵一笑,莫名说了一句:“黄伯奚这机缘从天上来。” 二人出招碰撞时皆是身形傲立,全身被雨水打湿的项仙甫高挂当空,从容说道:“竟以这问天借招的路数得以二次入境。” 黄伯奚微微一笑不答话,已下必死决心。 “新入境后,体内必当虚弱,我项仙甫不做趁虚而入之徒,太武山上见。”项仙甫丢下一句,望了眼远处昏迷的秦萧楚后转身欲走,高手对决只需一招,不需多言。 奈何如洪水般的黑虎军将士已经将项仙甫的去路围得水泄不通。 项仙甫冷哼的一声:“我项仙甫入武学一甲子!我是想去哪,便去哪!谁不为我开路?谁不为我让道?”话音刚落只见项仙甫忍着体内翻涌的气机,再次使出一招四境六诛术,六诛是六珠,却是取命夺魄,一招破敌足有三百六,瞬时间尸横遍地。 一招过后的项仙甫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捂着后腹部的伤口,头也不回往南边而去,全然不顾身后传来的阵阵厮杀声,如一匹脱缰野马,无人能跟上他的速度。 阎王阁内的山河破九天凤啸苍鹰已经与黑虎军厮杀在一起,雨水带着血水,淌满陨州城,配上阵阵轰雷落下,配以大雨肆意妄为,此时,便是陨州城的劫难。 见项仙甫已经撤退即将远去,阎王阁众人也是且战且退,赵笠厉声道:“追,一个不留!”赵瀮张绣如猛虎归山般一往无前。 龟道人陈重山知道再任由项仙甫这般远去只会放虎归山,当即左手生太极,右手写八卦跃上长空,身形也笔直了许多,大声喝道:“想走?可问过我陈重山是否答应!” 太极与八卦融会贯通合为一体生出一道黑白阴阳两极的光线,笔直的冲向项仙甫。 只见有一少年浑身酒气,动作摇摇晃晃从城外骏马之上飞出,以身躯做盾,硬生生挡在陈重山的阴阳法上。 “咣!“的一声巨响,硬接陈重山太极阴阳术的少年已被冲出老远,躺在地上享受暴雨打在身上的感觉,酒也随之醒了一大半,痴痴的嗔道:“愿求仙人抚我顶....。” 项仙甫毫不顾忌,头也不回自顾自的远去。 那位双手曾在百年前沾有万余人鲜血的镇山黑虎竟未出招,这辆从西凉王宫驶出的马车,又驶回西凉王宫。陈重山在车内始终唉声叹气,赵笠安慰道:“重山,你这点就不如我了,心放宽些,我赵家西凉王少说还能活存两百年,早晚铲平阎王阁。” “想要铲平阎王阁,可不简单。”陈重山倍感失落。 黄伯奚对于正被黑虎军包围的阎王阁众人视而不见,对于那位醉酒少年视而不见,而是直接缓缓飘落在一处屋檐之下,曹轻侯正在此地为苏长河秦萧楚查看伤势。 因借招而进入二次入境的黄伯奚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愁容满面,忧心忡忡望着正躺在曹轻侯怀中的秦萧楚说道:“可有性命之危?” 曹轻侯脸色苍白惨淡,神色萎靡,无力的回道:“气脉极弱,体内经脉已经损伤,只怕....。” “只怕什么?”黄伯奚满脸焦急。 “只怕命不久了,”曹轻侯说完便轻闭双眼捏紧拳头,有力而无处发最是憋屈。 黄伯奚不信,说道:“你这三不戒大和尚,能有几斤医术造诣?”说完便亲自上前蹲下身查看伤势。只需一会儿,脸色骤变,曹轻侯说对了一半,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虽然气机孱弱,好在没有断绝,还有细微的气机在不断流动。又查看了苏长河一番,发现情况要好得多,只是纯粹的被击昏了过去。 “项仙甫这一掌,竟比之四境六诛术还要狠些,究竟是何人想要萧楚性命,竟然是对项仙甫下了死命令?”黄伯奚感慨道。 曹轻侯不知,只能深深握紧拳头。 金陵秦家在庙堂上的势力正处于后继无人的境地,要说秦家庙堂上的衰落对金陵其他两大世家而言无异于是个喜讯,但到底是哪家人在铺这张天网,这是个疑问,曹轻侯拿不准,或许秦家那位家主也拿不准。 人前谁不是毕恭毕敬使得一手庙堂术的精髓,人后谁也不敢妄加猜测会是怎样的嘴脸。 黄伯奚深感秦萧楚伤势严重却又无能为力,他修道修的不是济世之道,是修身之道,此刻他脑海想起了很多,想起自己的师父,想起自己的师弟,想起太武山顶的龙象湖,想到的都是前人都是旧景,当即有感而发:“贫道于太武山上修身练气数十年,从不曾过问世事,此趟下山,劝不回一人,保不了一人,要这一身境界有何用?” 黄伯奚的感怀,令曹轻侯痴呆着说道:“黄天师,你该入佛门。” 黄伯奚嘴角牵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苦笑,自然也是知道三戒和尚这番话是无心之举,但这位活了两甲子的道长心头还是生出疑问,当即自言自语道:“都说佛门济世渡众生,如何济?如何渡?就靠体内佛心凝结而成的舍利子?”这番话,不知是在问曹轻侯,还是在问佛门之人,或许,是在问给予自己入二境寻仙路的天道。 “人说天道犹在,贫道不敢不信,贫道这身二境寻仙路的境界就来自于天道,但贫道未曾寻仙便已踏上这条路,该当如何解释?世人该当做何种感想?” 曹轻侯望着在大雨之下说出此等豪迈话语的黄伯奚,不禁有些出神,这问题,他也回答不了。 黄伯奚又望向秦萧楚,说道:“贫道与萧楚这孩子结识时间不长,这一路过来遇见许多事情,记忆犹新的还属多次临危不惧,还属武苑观石像时的一番壮志凌云,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你们秦家,有新凤雏。”曹轻侯又何曾不是这般认为?当即也不做任何回答。 毫不理会暴雨无情的拍打在身上,黄伯奚突然灵光一现神情坚毅,接着说道:“太武山顶龙象湖底长有一株绝世水莲,寻常水莲长于湖面,它却生于湖底,已经伴随湖底老神仙的尸骸近千年,幼时听师父说过那水莲是世间奇物,倘若太武山有朝一日如夕阳余晖再无振兴山门的弟子,可食用此莲重展太武雄风。此时不能求他人只能求己,轻侯,随贫道上太武山顶一趟。” 黄伯奚毫不犹豫,下定决心要采下这株千年水莲。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六章 贩剑少年学剑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冷面男子从未受人这般调侃,武苑的那位黑袍大士曾经倒是不信邪的戏弄过,不过随后那位黑袍大士直接上了武苑那座高阁闭关半个月不曾下来。据说是丑事,无人打听的出来发生了什么,冷面男子后来在司徒诗瑶的一再追问之下才交代,说是在两百招之内赢了黑袍大士,他自个觉得丢脸就闭关去了。 但此时冷面男子有样学样的嘿嘿一笑,却学的极为难看。 “这就对了,多笑笑,才会有姑娘瞧得上你,不然绷着个脸谁敢搭理你?“ “老刘,又被这吴老头给玩了,”正逢场看戏的滕春秋如实说道,冷面男子毫不介意,自顾自得赶着马车,扬起手中马鞭,大喝一声:“驾!” 关内一侯三军三虎,有一狮毛虎,名为刘瑭,不喜言辞,不苟言笑,脸上尽是胡须茬。 这辆从玉门郡驶出的马车内点有淡雅的檀香,致使车内香气萦绕,是名副其实的香车。 司徒诗瑶独自端坐车内,车外那几人的言语她听得清楚,却懒得去插嘴答话,便从旁边小箱子中取出几个酒坛,闻着味儿喝了一口,味蕾充满了奶与酒交织在一起的涩味,满脸浮现痛苦的嫌弃之色,看来味道并不怎样,但这位玉面公主最终还是一股脑的喝了一大口,喝完酒便立即喝了些茶水润喉,又掀开车窗帘享受着秋风扑面,这下才好受了些,心中又不禁暗自想道:“这酒,哪里好喝?” ..... 秦岭这座连绵千里的山脉北临西凉西抵蜀都栈道东通关中,是三王交界的龙脉之地,其中大小山头有数百之多,无数名门宗派都在秦岭之中修有道场,但都比不上那一人一山的无忧峰。 秦岭山脉常年雾气浓云笼罩,从远处观望整座秦岭犹如悬浮在空中一般,似天上仙山,是人间仙境。 这座山脉虽然受天地之福泽有通天的灵气,但常年冷清,各大宗派都在忙于在此修身练气,宗派之间少有往来。 但这秦岭又处于三王交界处,可谓是四通八达之地,山脉脚下便孕育而出许多为往来商旅提供便利的商铺,也算是造就有另样繁华,与山中冷清形成鲜明对比,这天下人皆说“两千里秦岭仙气通云宵,数百家宗派齐修天下道”。 大雨方歇,有队马车一路疾驰来到秦岭北侧脚下,秦岭之中阡陌交错,但能让过往商旅通行的官道只有两条,皆从关中伸出,一条通西凉,一条至蜀都栈道,商铺多修于这三条道左右两侧。 即使是拼命赶路的曹轻侯此时也是人困马乏,不得已只能在秦岭脚下歇息一番,便寻了家酒楼稍作休整。虽说是酒楼,但只有一层,这秦岭内的所有商铺皆为一层,因为都说是这秦岭仙气太重,不能与山中那些宗派试比高,不能与天争高低,为示以敬意,所以商铺都只修有一层。 自从出了北域便兴奋劲不停的青婵此时也无心去看这秦岭的飘渺,虽然黄伯奚多次说过这地儿天下仅有,但此时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桌上的佳肴,再看其他几人,同样犹如味如嚼蜡。 氛围有些沉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绪,只见黄伯奚起身朝外走去,开口说道: “小辞,学剑去。”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李辞大口扒拉着面前的饭食便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跟着走了有一小会儿,黄伯奚双手负后在酒楼后一块宁静而空旷的地儿停下,背对李辞的黄伯奚缓缓说道:“小辞,秦岭到了,接你的人,也来了。” 李辞左右张望,这四下空无一人,接自己的人在哪? 李辞不明所以,也不知该如何作答,黄伯奚转过身来继续说道:“当真要学剑?” 李辞背上两把铁剑,正小心翼翼的抽出其中一把,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坚定的说道:“道长爷爷,我想学。” “学剑,是为了什么?”黄伯奚问道。 “不受人欺负!”李辞回答的斩钉截铁。 “剑者便是侠者,剑是伤人利器,也是君子器,你可知道什么叫君子器?” 李辞茫然的摇了摇头。 剑术与剑法显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却又相辅相成,剑术靠剑法发光散热,剑法靠剑术搭建根基,少年一句想要学剑,令黄伯奚十分欣慰,但也头疼,虽然太武山人人佩剑,算是道家圣地剑道圣地,但毕竟已到秦岭,少年李辞也即将要去到无忧峰,没剩下太多时间。 黄伯奚自然知道李辞根骨平常,剑术剑法自然是一时之间学不会了,就李辞这般的人物,放在寻常门派内也必定是个末尾弟子。但太武山从不讲究天资,更为看重弟子习武的决心与**,所以对于这种弟子,对于李辞,黄伯奚有一套自己的方式,但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教一些基本的干货,至少以后也能落得半个师父的名号。 黄伯奚开口解释道:“剑有两面锋,动则似乘风破浪,静则藏于鞘中纹丝不动,动静结合不似刀枪一般大开大合,更为讲究挥与刺的灵动,挥则翁鸣,刺则凌厉,一便是一,二便是二,路数不复杂,不用蛮力取人而是借用巧劲,如同君子一般。” 也不管李辞是否明白,但看李辞满头雾水的模样大概是没明白,黄伯奚又从腰间掏出一柄轻剑递给李辞,说道:“你爹爹委托贫道在秦岭时将此剑交予你。” 李辞熟悉这把剑,是云峰。 见李辞盯着云峰剑的眼神有些炙热,黄伯奚不免有些诧异,这剑他自己也琢磨了许久,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便问道:“喜欢这剑?” “这是爹爹最喜欢的剑,他说轻剑伤人无形,不会给人带来痛苦,长剑好像伤人要痛些。” 黄伯奚心想“果然是个铸剑匠师”,便说道:“轻剑伤人的那一瞬间确实不痛,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知觉,如同细针扎体,但是内伤不可忽视,长剑与之相反,小辞,挥挥看”。 贩剑少年李辞不敢大意,很珍惜这次亲授的机会,父亲说山上有位打猎的猎户,猎户可不会教他学剑,能教他打猎就不错了。 不过话说回来,指不定学会打猎了还能像那位猎户一样,买下整座山,也是挺不错的。 即使心中这般想着,但完全服从黄伯奚的教导。李辞自小与剑待在一起,也多次见爹爹李宸有事没事拿着剑各种挥砍,也是耳濡目染了些,当即将原本随身带的铁剑放入背上剑鞘内,手握轻剑云峰,学着爹爹舞剑的样子左右挥砍上刺直刺,展现出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术”,算不上如游龙入海般流畅,或许还有些笨拙,却也是有模有样。 黄伯奚看的一阵得意,频频点头,还上不上初学者的李辞能有这般招式也是难得,心想自己这位不记名弟子还是有些剑术造诣,但李辞这剑术只是花哨的东西,仅是好看而已,黄伯奚当即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枝握在手中当剑,望着李辞说道:“握剑不可过于用力,感受它的重量,用你与它都合适的力度握着,彼此融为一体,它才能更为你所用。” 因为担心拿不稳剑伤了人,所以李辞习惯于握紧剑柄,伤了自己不要紧,伤了别人可不好,听到黄伯奚这番话后也是一阵木讷,不知该怎么办,愣在当场。 李辞根骨天资有限,黄伯奚不知其是否能够理解这言简意赅的表述, “剑通人性,你若用蛮力握它,它便重千斤,越是顺着它,它便心随你动,不妨试试。” 李辞似懂非懂,听黄伯奚说完之后,只是持剑时下意识的根据云峰的重量而减轻些许握剑的力度,随之而来的舞剑姿势也稍微流畅了一些,不禁心中一喜,犹如陶醉于剑术之中,黄伯奚任由初窥窍门的李辞保持兴奋的状态而站于一侧。 寥寥数句话仅是习剑者的基本常识,便能引得李辞如获至宝。黄伯奚露出浅笑,倘若时间再多些,他有信心能将李辞练就成一名可独自走江湖的剑客,去做一名游历天下的侠士。 李辞之志或许与黄伯奚所设想的不同,从不练剑的他这回持剑求学更多或许是出于无奈,为了习剑而习剑最为不妥。但黄伯奚不管这么多,能教一招是一招,不贪心,不强求,哪怕是最为简单的招式。 当即望着正舞剑生风的李辞,出言问道:“可知为何说剑动则似乘风破浪,静则藏于鞘中纹丝不动?” 李辞身形停滞,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又怎会知道剑术上的各类条条框框。 “剑器不比其他,剑出招易,收招难,所以需要下盘稳固腕部灵活,在学会剑法之前从不讲究一招致命,更多的是以频繁出招而令人应接不暇伤人性命。” “小辞,牢记三点,多练下盘,常练腕部推拿术,心中更要虚若怀谷,不可急于求成。” 李辞这位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不懂急于求成,更不懂虚若怀谷,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下盘,常年听爹爹说过,打铁时下盘要稳才能站的住,原来练剑也是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李辞隐约有失望之色,说道:“爹爹说,练下盘最好的方式就是打铁,但我不想打铁铸剑。” 黄伯奚闻言哈哈大笑:“哈哈哈,你爹说的没错,打铁确实是练下盘的好方式,但不是唯一的方法,或许那位在山中打猎的猎户,会教你更多”。引进剑门,自有那位魏老怪浇灌成长,老道长并不奢求贩剑少年能够登峰造极,只是圆了自己收这位少年为徒的心愿,有人惜剑如斯,倘若老天赏口饭吃,早晚境界大乘,老道长不担心。 李辞不懂,他只想学习打猎,赚银两买下一座山头。 黄伯奚的几句话,便是这堂学剑课的内容,简单不复杂,与高深莫测完全沾不上边,但也算是开启了李辞的学剑之路。 动作要领基本清楚,未入江湖的李辞却是用江湖的路数示以感谢,弯腰作揖道一声:“谢谢道长爷爷。”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七章 逆流进取泉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算是教了一招半式的黄伯奚抚须淡笑,只叹是时间不能在充足些,平淡的说了一句:”接你上山的人来了,走吧。“李辞不明其意,随在黄伯奚身后走出这处僻静的空地。 商队已在酒楼外等候多时,黄伯奚与李辞从酒楼背后走了出来,其余众人都在好奇学剑的李辞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毕竟教剑者是太武山掌门。然而只看到这位贩剑少年浑身上下只多了一柄轻剑,再无其他变化。 黄伯奚指着酒楼内一位男子,朝着李辞说道:“随他去吧。” 李辞看了那男子一眼,如今虽是初秋,却身穿厚实的貂皮重袍,身形老态,不时捂嘴咳嗽,似疾病缠身,身姿还略微有些臃肿。 周围人来人往,没人多看这位穿着古怪的老头一眼。 李辞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人是靠打猎买下整座山头的猎人,向黄伯奚询问:“这位爷爷就是在秦岭买下一座山的猎户?” 黄伯奚点了点头。 李辞望着那位身体堪忧的老者,心中着实是不愿走过去,这人哪里像是一位猎户,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官老爷,三福镇镇守王靖州的爹就是这般装束,这么些眼力还是有的,正百般踌躇不知是否要走进去。 只那位老者率先一眼看了过来,朝着李辞微笑,李辞一阵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迈开了步伐走了过去。 只见那位老者在李辞跟前说了几句,随后李辞走回车队,向众人一一做别,最后来到昏迷不醒的秦萧楚跟前,嘟着嘴儿说道:“秦公子,等小辞在这秦岭买下一座山,接你来玩。” 连绵千里的秦岭深处,参天大树比比皆是,有山有湖,有鸟有兽,山上宁静,山下繁华。 更兼得有真正直达天际的灵气,是上苍给予世间的福地之一。 从不过问世事一人占一峰的魏无忧跟在李辞身后,也艰难起身走了出来,临近秦萧楚的马车推开车窗板看了一眼后,望向黄伯奚平静的问道:“项仙甫?” 黄伯奚脸色沉重,点了点头。 魏无忧面无表情说道:“自天开一线后,武道恒运流长,武者天下尽是,先练骨而后修身,练骨者刚,修身者齐,项仙甫虽说身未修齐但锻骨炼体兼得,独得天地命运,大概会是下一代江湖的指路人。这天下三山四寺,该是得在加上这一阁之地,黄道长可速去,莫误了秦家小儿的性命,”语毕便领着李辞向秦岭深处走去,不再耽搁彼此时间,甚是果决。 秦岭百座山头千座峰,以无忧峰为尊,无人敢夺其风头。 魏无忧这番话令黄伯奚不明觉厉,猜不透也听不懂。 车队一行人目送这位贩剑少年离去,由于秦萧楚还生死未卜,根本来不及去寒暄告别一番,马车疾速飞驰沿着秦岭内通往千里栈道的官道而行。 太武山位于贺风郡,直接隶属于金陵庙堂统管的贺风郡处于秦岭西南方向的外围,左通蜀都的千里栈道,南连沃野千里的南疆。 无忧峰下空旷无比,有一匾独自傲立,以苍劲刀功雕刻有’此生无忧’四字四个大字,门匾身后,一条密林掩盖的小道并不起眼,但直达峰顶。除了那位姓魏的老怪物,几乎无人能够一窥其中究竟。 据说十几年前有那么一位侠士,有幸上了一回无忧峰,但没人见他下过山。 秦岭深处,一座不知名山头,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内,一位身形结实的老者背对门口闭目端坐在蒲团上打坐,面对一副高挂着的扬鼻巨像图。 屋内巨像图,屋外有头巨兽在清水池中泡澡休憩。 老者并不理会秋黄落叶时不时的飘入跟前,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且看造化。“ ....... 太武山位列十大名门宗派之一,从秦岭去太武山必然要经过贺风郡,商队本想在郡中停留片刻稍作歇息,但黄伯奚说有故人在此,停留有琐事寻来,曹轻侯也乐得赶路。 太武山香火鼎盛不用说,山脉高耸入云,山中以太武宫为中心,盘有三大主峰十二道场,有三星十二方朝太顶之名。 山顶更有一大奇观,龙象湖。 敬香之客皆赶早,称为头香福缘,所以在临近晌午时,贺风郡道首太武山才会显出一片冷清。此时只有三道童两道长在山门‘太武长存’的牌匾之下等候,彼此间神情肃穆。 山门牌匾一侧有一口千顷太武湖,上山的石阶便修筑在湖旁。太武湖内引水随登山的石阶一道逆流而上,又从太武后山顺流而下涌入嘉陵江源源不断。水在长年累月的冲击下于山顶形成沟壑,进而发展成湖,名为龙象湖,所以这潭龙象湖,是活水。 往来敬香祈福的香客对此无不称奇,更有许多外地人士拖家带口只为一睹逆流之水。据《太武山志》中记载,千年前有位负笈游学的道长看此地有泉水逆流,也不管有没有通天的灵气,毅然倾尽家产在此开山立道,这在当时算是一大笑谈,太武山之大,荒草遍地,倘若没有极为雄厚的银两没人敢在太武山上动土,况且这山中原本盘旋着十几股山贼之流,实为险要荒地。 时至今日,贺风郡市井中在谈及那位道长时,多数都会涵盖有“任性”二字,但更多的还是会用“魄力”二字来概括。 不知那位开山的道长用了何等手段,将盘踞在山内的山贼匪徒悉数赶跑并建立道宗太武山。原本是生人勿进的太武山随着香客日益增多,这山上有湖、山下有逆流泉的怪异事件也被传开,这太武山的名号也渐渐被打响开来。 在百年前,有两位十来岁出头的小小少年在这太武山的逆流水前驻足观望久久不舍离去,并为本没有名字的逆流水取名进取泉,由于寓意不错,山上道士也是乐得接受,再后来,这二人便入了太武山留在了山上,一人入了道境做了太武山掌门,一人潜心佛法成了庙堂鹰犬。 满山道士算不上多,粗略着数数,大概有那么几百人。 山下两位道长皆是气宇非凡,一头白发估摸着得有个五六十岁了,身着太武山特有的绣有双鹤齐飞图案的白色道袍,双眼紧盯山外。各自身后站着一位只有六七岁的小道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甚是可爱,小道童双手各自抱着一柄剑,是太武山上的侍剑道童,地位比之一般弟子要高出一截,是为道种。 只是有一位道童双手空荡荡,与其余两位道童格格不入,但另外两位道童并不加以嘲笑,眼神中更是时不时的充斥着炙热。 太武山前除了一口太武湖,还有一条坦荡大道直通贺风郡,一阵轱辘声震耳欲聋从道上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行车队进入视线。 车后卷起青黄交加的落叶漫天飞舞,可见速度并不慢,两位老道长对视一眼,心中当即如大石落地。 马车安稳停在山前,除去一干带刀镖师以及独骑在前已经下马的曹轻侯也看不到别人,但山门两位老道长立即弯腰施礼,三位道童长跪不起。 曹轻侯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太武山,之前可从不敢去往天下各处晃悠,生怕学了秦家另一位门神,才出金陵就被仇家在城外围得水泄不通无奈只能落得个原路返回的遭遇。 曹轻侯自然也是知道这般阵仗并非迎接自己这位金陵大纪国庙堂的傲骨,识趣的去往黄伯奚马车前,轻呼一声:”黄天师,到了。” 太武湖占地千顷,湖面微风吹拂,一眼望去平波无浪,青婵没心思顾及这等美景,倘若放在以前,止不住要大声惊呼风景好个秋,然而当下正满脸忧伤望着一躺在马车内动不动的秦萧楚,没有丝毫言语。 随着马车停下,苏长河脑袋探出车窗,一眼望见眼前这座山浓云密布气势磅礴,伴随有水流声袭来,自然是认得此地此景,见曹轻侯正在黄伯奚老道长车边说些什么,随后又见黄伯奚翻身下马,默默的说道:”太武山。” 青婵闻言脸色惊喜,打开车窗想去一看一看,湖面微风轻轻吹来,精神为之一振,兴奋的说道:“公子是不是可以醒来了?” 阎王阁阁主的实力毋容置疑,谁也不敢小觑,苏长河心里没底,当即也不答话,只是背起秦萧楚下车准备上山。 黄伯奚已经出现在山门牌匾之下,两位早在此地的迎接老道长弯腰不起,神情冷峻如不食人间烟火,恭敬说道:“迎掌门师父上山。” 黄伯奚虚晃一眼,问道:“乘风又在闭关?” 其中一位道长低头不语为人谨慎,另一位则抬头回答:“闭关有好些日子了。”又见大和尚曹轻侯在一侧紧盯自己,瞧着魁梧模样不似小寺小庙之人,继而问礼道:“贫道三阳峰主吕青竹。” 三戒和尚曹轻侯也是爽快,当即抱拳回礼自报家门:“曹轻侯!” 吕青竹瞬间有些咂舌,曹轻侯恶名远扬,谁愿与之为伍?当着师父黄伯奚的面也不好摆出脸色,只是略微点头不去理会。 太武山除去太武宫外,还有三峰十二道场,黄伯奚有三位弟子,各占一峰道府。 黄伯奚脸色算不上好看,平声道:“上山。” 大概是跪得有些久了,那位无剑可侍的道童麻溜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膝盖,奶声奶气的说道:“师祖,拿剑来。” 原本板着个脸的黄伯奚转头对小道童露出慈祥一笑,卸下背上那柄太武剑递了过去,小道童小心翼翼的接过剑心生欢喜咧着嘴乐个不停,陶醉的对着太武剑咕哝道:“总算又见到你了。” 小道童对待人与剑的待遇截然不同,略显受到冷落黄伯奚也不生气,看着身后跟随着的曹轻侯、站立不安的袁宿、身背秦萧楚的苏长河以及青婵,便缓缓跨步迈上石阶,沉思许久之后,沉声对着两位老道长下令道:“封山。” 黄伯奚何曾不知山上还有香客往来,如果此时封山势必造成不良影响。 奈何如今形势紧急,秦萧楚昏迷不醒急需去往龙象湖底取下那株千年水莲,黄伯奚身后侍剑道童插嘴说道:“师祖说的是只许下山不许上山嘛?” 黄伯奚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小道童悟性确实高。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八章 百鹤齐鸣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太武山封山在即,山上下来一群道士,笔直站在山门牌匾处,经过的旅人平民都知道,这般阵仗便是封山,太武山有下无上。 太武湖中湖水逆流随着黄伯奚一行人登石阶而上,石阶两旁绿树葱葱,苏长河大伤未愈,曹轻侯自觉背起秦萧楚,袁宿搀扶苏长河。 越往山上走,香客越是罕见,下山的香客及零零散散的道士撞见许久未见的老道长黄伯奚无不驻足施礼,皆轻声问候一句道长好,黄伯奚都以淡然一笑作为回应。 袁宿再如何谨慎处世也已猜到这位黄道长是何等的身份,秦家公子早先已经猜到是金陵城的世子,前后一结合细想,袁宿已经没有那么震惊,自己不过就是一位行商客,不闻不问才是真理,况且能够跟在黄伯奚身后进入太武山,又不曾不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进取泉的不合常理逆流而上无法吸引到青婵的丝毫兴致,不比于袁宿每一步都极为缓慢,恨不得停下脚步好生欣赏一番。 倒是远处太武宫顶白鹤齐盘旋久久不散去的壮观景致倒是勾勒起青婵内心一丝忧伤。抬眼看了看,心中虽是惊奇不已,但脸色忧伤,下意识的低声说道:“公子说过,想看看太武山的百鹤齐飞。” 远处太武宫顶白鹤似有灵性,毫无征兆的一阵鹤鸣引得太武山上一片喧嚣嘈杂,随后居然排成一字型来到曹轻侯上空盘旋,一群人无不称奇也疑惑丛生,倒是黄伯奚一脸从容淡定。 青婵诧异,便侧过身去,用手从石阶旁的进取泉内舀出一掌水扑在脸上为自己提神,发现并未看错,这一群白鹤并非围在曹轻侯身旁左右,而是在秦萧楚头顶。 虽不知其意但总归不会是一件坏事,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少数还未下山的香客在远处先闻声再见景,眼睛悉数被吸引过去,奈何看不清,只是彼此间交头接耳道:“据说这太武山的白鹤就喜欢在太武宫顶和龙象湖上盘旋,累了就在龙象湖四周栖息,这还是头回看到它们会挪地方。” “或许是因为黄老道长回来了呢,听山上小道士说今日黄老道士就归山了。” “哦,原来这样,罢了罢了,赶紧山下,人家要封山了,不能给人添麻烦。” “但我还没给孩子祈福呢。” “这山又跑不了,难不成还会一直封下去?” .... 望着半山腰上百鹤盘旋,黄伯奚露出欣慰一笑,更加坚定的要将那株千年水莲摘下给予秦萧楚食用,都说江湖与庙堂之间只有互相忌讳,或许从此之后太武山与秦家脱不了干系。但这颗师弟口中北方来的棋子,可是用一条命保下的,黄伯奚更想看到这颗棋子会走出些什么样的路数,所以这颗棋子不能半道陨落。 迎着众人不解的表情,黄伯奚解释道:“此为百鹤迎仙,属祥瑞之兆。” 曹轻侯一脸惊讶,明白这迎仙迎的绝非自己,莫不是迎的是背上的公子秦萧楚?抛出一个疑惑的眼神给到黄伯奚,后者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曹轻侯惊讶成惊喜。 青婵满脸兴奋。 苏长河信心大增。 袁宿低头虔诚不敢多看。 黄伯奚预计今日就得登上太武山顶取龙象湖下千年水莲,一行人也不再耽搁,步伐匆匆继续迈上台阶,奇在头顶百鹤随众人而行,人停鹤停,只有鹤鸣不绝于耳,硬生生为太武山增添一大奇观。好在山中石阶并非一条,不然秦萧楚身旁得是要围上几大圈人。 太武山三座主峰呈品字型排开,三阳峰居半山腰之左,忝峰居半山腰之右,太武宫前有一迎客峰,住着黄伯奚大弟子陆乘风,这位大弟子成天念叨着“道可长生,道可永存,道风求本心无愧。”在香客眼中看来,这是一位道法高深的老道,然而在太武山弟子看来,更像是一位道疯子。 刘不二是陆乘风的侍剑道童,成天也神经叨叨。此时对于师父陆乘风颇为不满,却无可奈何,今日师祖归山,师父陆乘风也不下山去迎,而是待在自己的迎客峰内埋头苦读道藏,刘不二怀抱着剑在左右站着,听的心烦,便用棉花塞进耳朵才让自己少许清静些。 刘不二的作为陆乘风见惯不怪,也不去恼怒这位徒儿的不尊不敬。见陆乘风正闭目养神打坐,刘不二眼珠子一转,嘴角微笑,趁着师父念道经正起劲的间隙偷溜出迎客峰,边溜着嘴里还边念叨着:“师父真无趣,成天就知道念道念道,一点都不好玩。” 吕青竹师父和孙通师父成天舞剑释道,不说多有趣,下面的弟子多少能学到些实际的东西,但自己家师父就知道顾着自己求道学阴阳,一点也不照顾下自己,不三不四几位侍剑道童比自己强太多了,想到这,刘不二轻叹一声,叹自己没个好师父。 眨眼间一路蹦跶着的刘不二来到迎客峰道府的悬崖边,左侧有石阶与山上的石阶连在一起,张眼一望便能看到太武山上的各种景色,如果眼力再好一些还能看到贺风郡里升起的渺渺炊烟。 时常有些上山的香客遇见侍剑道童都会多多少少给些物件吃食,只说是随手的善缘,也不知是真是假。刘不二没少得过这些好处,但山上突然就没有香客了,小道童脸上失望之色浓重,正垂头丧气想着去找些别的玩玩,但忽然有鹤鸣声传来,小道童立即望去,正是百鹤在半山腰齐鸣时。 刘不二小道童忽然想起一件事,止不住惊讶的捂着嘴,神情惊慌了起来,连忙转身又跑进迎客峰内。 刘不二知道师父在疯癫般念道时不喜欢被人打搅,但这回没有顾虑,稚嫩的嗓门焦急的喊道:“师父、师父鹤、鹤下山了!” 陆乘风闻言当即停止口中喋喋不休的道可道非常道,脸色不惊不喜,缓缓睁开双眼,平静说道:“师父上山了。” 刘不二嘟着个嘴眼神轻蔑满脸尽是嫌弃,自个咕哝道:“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刘不二的小动作怎能逃过陆乘风的眼睛,但陆乘风似乎生来就不懂动怒,只是起身,略微整理了身形,说道:“不二,迎师祖上山。” 望着陆乘风一身道袍无风自飘犹如神人一般,刘不二不禁看得痴呆。师父本来就是香客口中的道法高深之人,为什么成天把自己弄的和个疯子似的,这个问题刘不二想过几年都没想明白,始终伴随着苦恼。 陆乘风已经先行一步掠过正木讷的刘不二,缓缓说道:“走了,跟上。” 小道童刘不二反应不及嘴巴倒是快,“哦”了一声急忙跟上前去,边走便问道:“师父,你不是不愿迎师父上山的嘛?” 陆乘风并未显得不耐烦,而是直接回答:“不二,事关太武山昌盛,师父心中有气。” 刘不二一脸天真:“生师祖的气呀?” 年过半百的老道士语气加重道:“可不许乱说。” 刘不二乖巧的闭嘴不再多问,怀抱着剑,苦着个脸委委屈屈跟在身后。 黄伯奚一行人随着进取泉与百鹤声上山,陆乘风与侍剑道童刘不二循着鹤鸣声下山,在石阶处相遇。 陆乘风迎上老道士黄伯奚,弯腰低头恭敬道:“徒儿迎师父上山。”黄伯奚不答话,陆乘风不敢抬起头来。 刘不二有样学样跪在地上,方才那一丝郁闷也不见了踪影,奶声奶气道:“迎师祖上山。” 黄伯奚脸色不悦,自从放出消息要将龙象湖底那株千年水莲摘下给予秦家公子服用时,大弟子陆乘风始终持反对态度,此时冷声说道:“出关了?” 陆乘风低头不起,沉声道:“听闻百鹤下山,所以出关。” 黄伯奚板着个脸,对于这位太武最骄子实在狠不下心去责骂,指了指空中那一路跟随而来的百鹤,缓缓说道:“百鹤下山为迎仙而来,盘旋在秦萧楚之顶,这株千年水莲,必须要摘下,如果我太武山有衰败那一日,是我黄伯奚愧对先人。” 随后转身,面朝吕青竹、孙通、刘守一、刘不三、刘不四,神情肃穆,朗声道:“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到时我黄伯奚的尸骨,后人可随意处置。” 此言太重,三位年过半百的道长如闻惊涛骇浪,齐刷刷扑通跪下自责道:“师父,徒儿错了。” 四位侍剑道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更不知该怎办,一股脑的也跟着跪下身去,将头埋得极低。 曹轻侯想要插嘴说些什么,又挠了挠光亮的大脑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其余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喘,生怕在如此严肃的场合弄出丁点声响。 黄伯奚望向百鹤齐鸣处,又看了看山巅太武宫,之后单手抚须,自言自语道:“千年水莲非我黄伯奚所有,是太武山兴盛之物,世间少有,但是,我太武山这千年来何曾靠这水莲救过一人?何曾靠这水莲带来一丝裨益。” 这话说完,毫不停顿继续说道:“乘风,你说道可道非常道,道生天地间,更生人心。青竹,你说道即是心,心本是道,孙通,你......罢了。” 黄伯奚所言乃是道家大忌,却不得不说确实有些许真理在其中,三位老道更是不敢抬头,更不敢口出一言反驳。 孙通身后刘不四不忍师父受责备,鼓起莫大的勇气开口说道:“师祖,师父说水莲本就是救人用的。” 黄伯奚不置可否,不顾众人反应,袖手一挥,满怀决心的说道:“上山,采莲。” !! 第五十九章 千年老道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太武山上,迎客峰后,太武宫前,有陆放歌骑鹤仗剑的巨大雕塑,但从上山起就在秦萧楚头顶出现百鹤盘旋的画面已经不见,所有白鹤都伫立在太武宫广场前,都伫立在陆放歌雕塑下。数百位头戴道冠、子午簪的道士站在远处不敢走近半步,更不敢暗自私语。 黄伯奚领着曹轻侯一行人直接来到太武宫大门前,转身面对广场之上的太武山弟子,朗声说道:“贫道上山百余年,今日要将千年水莲私自摘下给予北域筑城人之孙秦萧楚,此为私心所至,往后贫道下了黄泉,自会去太武山先人前问罪,但采莲一事不可耽搁,觊觎我千年水莲之人不在少数,众弟子听令,即刻封山。” 太武山掌门说一不二,但依旧需要给太武山上众多弟子一个交代。即使有些心怀太武山兴盛荣辱的弟子也不敢忤逆,只能在心中垂头丧气。 贺风郡香火极盛的太武山毫无征兆的正式封山,从山门至山顶,或多或少皆有身穿道袍的弟子站岗,没人敢松懈半分。 都说太武宫是太武山之顶,但太武宫背后有处空地,空地中有一座爬满苔藓杂草的石碑,但能看得清楚是“禁地”二字,寻常弟子此生都无法踏足半步,禁地入口处有一条蜿蜒崎岖的木栈小道七拐八拐向下而修筑,犹如走入深渊之中。 禁地人烟罕至,也常年无人打理,曹轻侯、青婵、苏长河救主心切,也不曾想过是否能够有资格进入其中。袁宿却止不住神经紧绷浑身发麻,胆颤的问道:“道长,小的能不能找处地方候着?”说完便低了低头,担忧这位太武山掌门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轰下山去。 黄伯奚随着袁宿的视线看去,看到那块刻有禁地二字的石碑,当即也明白其心中所想,一阵豁然开明,淡然笑道:“禁地有龙象湖,湖底有太武山先人遗骸及千年水莲,先人遗骸本该受到敬仰香贡,这禁地,禁的是那株水莲,既然已经决定取下水莲,那么这座太武山,从此往后便没了禁地,你袁宿袁老板心怀虔诚贫道一眼便能看出,所以一道下去也是无妨。” 袁宿恍然大悟,这也算是太武山主动与之结下一段善缘,这么些觉悟还是有的。望着那条犹如深渊的小道即使心中有多害怕,当下也不在话下,朝着黄伯奚弯腰施礼回以感激。 都说商人行礼时嘴脸多功利献媚,但袁宿这番姿态动作甚是恭敬。 黄伯奚满脸沧桑,继续解释道:“我太武山先人入境大乘后,少有选择飞升上天之人,基本都学了佛家坐化,肉身葬于湖底,是谓太武山的魂归本道之说。” 能葬于龙象湖底,不止是本道太武山后人对自己的认可,更是一种能够与先人同存的福祉。 袁宿点头如啄米。 苏长河神情依旧冷峻,担忧公子伤势。 青婵曾在书中读到这些,不过亲临其境,配以黄道长亲口说出更添一份震撼。 曹轻侯没时间去多想,转头看向背上秦萧楚,发觉其嘴唇发白愈发加重,脸色愈发苍黄,早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上有太武宫之背,下有后山风景之秀,一口清澈小湖坐落在山顶中间。 小湖四周密林高耸入云,树叶将湖面遮了个密不透风,从前山山下往山上看,只能看到太武宫顶,从后山山下往山上看,只能看到繁枝茂叶。 龙象湖附近水流声潺潺不停,引山下太武湖之逆流水而来,往后山顺流水而下,不知经几多少年,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冲出一口龙象湖。 通往龙象湖的木栈道,由于被树叶遮光的缘故,此地光线变得阴暗,只有少束倔强的光线在众多树叶的缝隙中折射而下。越是靠近龙象湖,越是能感觉到丝丝扑面而来的清凉风,结合之前黄柏溪所说湖底葬有许多太武山先人尸骸,胆量算不上大的诸如青婵、袁宿、几位侍剑道童这些人此时已经不寒而栗,只怕是此地阴气太重有妖风夺魂。 见众人脸色异常,黄伯奚心中虽然有些不悦,但也能理解,龙象湖是禁地,阴气重也是理所当然,除了自己几位弟子,几无他人进出,便开口缓缓说道:“前辈皆在湖底庇护我太武山近千年的香火不断,勿惧勿忧。” 黄伯奚都这般说了,倘若再多嘴说些什么怕是不给太武山颜面,众人便不再言语紧随黄伯奚身后,实在惊慌担忧的也是彼此间靠的极紧。随后众人在龙象湖外侧停步,黄伯奚一人走近湖边。 湖边有一处蒲团常年遭受风吹雨淋已经破旧不堪,黄伯奚老迈的身躯面朝湖心双膝在蒲团上跪下,额头顶地模样虔诚。 黄伯奚长跪不起,没人敢上前去劝说,只见低头跪伏的黄伯奚用沙哑的嗓音自言自语道:“太武山第十八代掌门黄伯奚,今日欲以私欲之心取下千年水莲,未遵先辈格言用以宗派兴盛之用,此乃大罪,贫道黄伯奚在此立誓,此生定当稳固太武山之名,死后尸骨绝不入龙象湖,只愿求得先辈首肯!” 湖面平静无声,只有微风徐徐,黄伯奚低头依旧不管不顾,再次朗声道:“愿求先辈首肯!” 远处众人听的目瞪口呆,突然湖面现出阵阵波纹,阴风更凶,众人发梢衣袖被吹拂的不停摆动,黄伯奚依旧保持跪伏姿态,只见曹轻侯眉头皱成一条细线,暗自嘀咕道:“气象不对劲!” 陆乘风、吕青竹、孙通几位道长倒是双目紧盯湖面,眼神不肯挪动半分。 几位小道童已经抱成一团,闭着眼睛紧扯衣角不敢多看。 阴风吹,湖面动,老道发白迎风舞。 老道黄伯奚对着湖面又一次朗声说道:“秦家公子进山时有百鹤相迎,贫道黄伯奚,愿求先辈首肯!” 湖面并无变化,阴风依旧,波纹不减,倒是一阵喧嚣嘈杂且清脆的声音划过天际,众人对于这声音都不陌生,是百鹤齐鸣声。 龙象湖顶树林高处,正盘旋着许多白鹤。 鹤声直冲九天云霄,湖中央有浓雾腾起,太武山顶异象环生。 在浓雾之中,有一位雾行体态的老者身藏其中。 老者身形朦朦胧胧,却能看清眉目间的慈祥,似仙人而非仙人,令人不敢露出丝毫锋芒,老者长须笔直下垂至腰部,身穿的道服之上刻有几朵白云,竟是太武山早期道服,与太武宫前所挂的太武八仙肖像画中第一人极为相似。 黄伯奚闻见动静终于抬头,这位太武山掌门眼神炙热,神情因激动而直哆嗦,忽地老泪纵横,大呼:“晚辈黄伯奚,拜见师祖!” 几位道长与道童相继扑通跪下,神情激动比之黄伯奚只多不少。相比于黄伯奚的激动,袁宿倒是被吓的浑身哆嗦,曹轻侯、青婵、苏长河皆是跪伏姿态。 千年前,有位负笈游学的学子路过此地,干了四件了不得的大事,分别是驱数股山贼,倾尽万贯家财,修缮太武山,建立太武山宗派。此人正是太武山第一人程景仲。 葬于龙象湖底的程景仲千年来首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即使是借以雾气化身,也令周围旁人肃穆恭敬不敢直视。 只有黄伯奚一人敢抬头望向湖心程景仲,只见程景仲抚须轻笑也望向黄伯奚。时隔千年的相望,不止是涵盖了生与死,更是贯穿了古与今。 望着黄伯奚有一会儿的程景仲,开口如儒雅书生,缓缓说道:“太武山灵气浑厚,直达天庭,汝可知道有一半灵气都在这株水莲之中?” 黄伯奚老泪滑落不停,几度哽咽道:“弟子知道。” 程景仲不因黄伯奚的激动而欢喜,但自有喜事,笑意渐浓,望向被轻放在湖边的秦萧楚,问道:“即使如此,依旧执意要将水莲赠与那位公子?” 黄伯奚抹去泪水,脸怀感伤道:“弟子早前也不敢十分肯定,但有百鹤迎这位公子上山,更为加深弟子的所想,但依旧不敢妄为,故而特来求得师祖首肯。” 程景仲脸色从容的说道:“如果贫道不现身,你黄伯奚会不会下湖去摘?” 黄伯奚不假思索,耿直的答道:“会。” 程景仲闻言笑更加肆意,说道:“百鹤下山只为迎仙,这位公子身怀奇遇,非同常人,水莲值得其拥有,妙哉妙哉,哈哈哈。” 程景仲继续说道:“这千年守望,最初只想等待一个机遇能够轮回。贫道曾说过,太武山衰落之时可让一天赋异禀弟子食用水莲,足矣重振太武雄风,但无人得知,届时也会是贫道的入世之时。这么多年过去,太武山风淡云轻并无动荡,贫道也就不曾想过要进轮回中了,后人不以水莲为仰靠,自修其身自炼其气,这是好事,何曾不是太武快哉风?黄伯奚,你说呢?” 黄伯奚满怀欣慰,这是断了后人仗着有千年水莲可依而不思进取的路,自己何曾不是这般想法?但惊讶于师祖这番话中那句“届时也是贫道入世之时”,黄伯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面对程景仲抛出的问题,黄伯奚不知该如何作答。 上架感言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红尘问剑》上传至今,发布了37天,21万字,今天迎来上架,本是很高兴的事儿,但也有些惶恐,因为上架了,就说明这部小说要接受市场的检验与反馈了,有人说数据很重要,确实,数据能反映出一些事实,人会说谎,数据不会。 至此,必须要感谢编辑胡子大大,感谢2组的其他作者朋友,胡大始终给我信心,其他朋友始终互相鼓励,都是很美好的事。 不论扑街与否,草莽都会写一直下去,只为圆一个作者梦,草莽曾经提到过,以前常写文字聊以自-慰,此时也算是圆了半个梦。 所以这本《红尘问剑》必定会有完结的那一天,或许在多年之后,草莽能能底气十足的说出一句:“曾经写过一本小说,几百万字,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或许看的人不多,但自己觉得挺满意,”这就够了。 但上架之后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需要订阅才能看了,其实,草莽本人是希望在追这本书的书友能够支持正版,多多少少也能给草莽带来些许的收入,订阅其实很便宜,千字只需要几分钱,就当是这个夏季各位书友送买点雪糕吃。 感言写的口水也有些多,草莽也不多说,今天非vip章节发布了一章,VIP章节会发布两章,今日三更献上。 另外,书友qq群:26975208诚挚的希望喜欢聊天的朋友来水群。《红尘问剑》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注定溺亡者不会坠亡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是说老道黄伯奚无言以对,但程景仲并不等黄伯奚回答,径直说道:“黄伯奚,你是吾太武山千年来的第一人,幸甚至哉。待你百年之后,可葬于这座湖底,或许,会生一株新莲。” 众人惊讶不已,黄伯奚满脸惶恐将头深埋,完全不敢去想什么生出新莲,只是痛苦道:“弟子不敢占先人之地夺先人之气,望师祖收回成命!” 程景仲不以为然,袖手一挥,身旁雾气渐渐散去,随后身形化作一朵水莲飞入始终昏迷着的秦萧楚体内,霎那间太武山顶光彩夺目,有数道粗大光束直通天庭。 程景仲再也不见踪影,抽泣声阵阵传来,即使是曹轻侯、苏长河这些外来人士脸色也动容神伤,无不抬手以袖抹泪。 良久过后,龙象湖畔有一道回音传来,是程景仲在世间的最后一席话:“黄伯奚,百年之后,进吾棺!” 钦点当代太武山掌门身葬龙象湖底。 太武山弟子皆明了,入境大乘先人仙逝后,尸骸都以龙象湖四周巨树之木为料作棺葬于湖底,即使历经千年,棺能不烂,尸骸不腐。 对于此生自觉无望进入大乘境界的黄伯奚无疑是福祉加身,顿时泪如雨下,不为能够进程景仲之棺,只为世间再无程景仲这人,大呼:“送先人最后一程。” 一众太武山弟子皆跪伏在地,学黄伯奚一般大呼。 一句“送先人最后一程”在龙象湖上久久不息。 置身于一片浩瀚天际内正昏迷不醒的秦萧楚,只感觉有一束强光刺来,便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四周张望,却惊觉身处一片空洞之中,并没有所谓的强光踪迹,只有数颗似星非星之物高挂远处,伸手去触碰却遥不可及,在看脚下,如同悬浮在深渊之中,然而身形稳定在其上也减少了些许的害怕,只有脸色惊悚如故。 项仙甫的四境六诛之术所带来的疼痛似乎已经削减,置身于苍茫之中的秦萧楚捂着胸口艰难起身,茫然无神的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已经死了?”随后自嘲般发出一阵惨淡笑声,只笑那生死有命,不怨谁,不恨谁,这是命。 秦萧楚想的透彻,紧接着释然道:“死了也好,难道不是嘛?再也不用一路胆战心惊的去金陵,解脱,或许也是一种重生。” 在整片空洞中无所事事的秦萧楚随即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轻松过后却是烦躁来袭。 只叹是心有不甘又无能为力,曾经想着多活一天都要对上天感恩戴德,不曾想这一天来临后竟是有许多不舍。不因对世间的眷恋,而是那些对自己抱有期望的人,该如何接受自己的身死?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许多,有人、有物、有事,接二连三在眼前一晃而过,勾勒出无数回忆。不知觉中深陷感怀,本是想着已经解脱的秦萧楚已是捂着脸泣不成声。 秦萧楚站起身来,嗓门几度因哽咽而吞吞吐吐的说道:“如果此次不死,必有出头日。” 对啊,只要不死,必有出头日。 望着四周暗无天日的景致,秦萧楚面容颓废打不起一丝精神,比之等死还要可怕。 如果说等死是看着自己死亡,那么此时,完全不会知道下一刻会是怎样,是不是和上一刻所发生的事情一般无二?天边还是那些忽明忽暗的星辰?脚下还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时辰在这里算什么?是否会流逝?自己在这里算什么?秦萧楚不断的自问,却没有一个答案。 正当即将陷入孤独的癫狂时,一道银色光芒在天际如天石陨落引得秦萧楚侧目而望。 记起曾经在养生院内,也曾见过一道光束在北域的天际滑落,只需眨眼工夫便不见了踪影,青婵随后在书中查阅才知道那叫天石,对着天石许愿很是奏效。 盯着那颗莫名出现的天石,秦萧楚表情算不上好看,因为那颗本该在眨眼间就飞逝的天石竟然直接朝自己飞来,天石越来越近,光束越来越亮,如同划破黑夜的黎明起于东方的天地一线。 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反应,那束强光直接穿入身体,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疼痛还是强光临近,本能的大喊一声“啊~~~。” 在这片黑洞之中,惨叫声一出就如泥牛入海,没有回音,没有丝毫声响,令秦萧楚心中发瘆头皮发麻不能自已。 但秦萧楚在那束强光进入身体前,已经将它看清,银色强光包裹着一朵花开正艳的水莲。 光束入体后,没有预想中死亡前身体炸裂带来的疼痛,只有脑袋一阵昏昏沉沉的疲倦感,只想随心所欲闭上双眼好好休息一番。 秦萧楚不敢这么做,害怕这一次闭眼便再也不会醒来,害怕连这片黑洞般的世界不会有第二个,害怕自己这位孤魂野鬼再也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但眼皮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终究无力的合了起来。 良久良久,不知是否已经去往了极乐世界,秦萧楚下意识的有知觉缓缓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但耳朵却先了眼睛一步,将周围的风吹草动听的清清楚楚,他们都在喊自己的名字,有男声腔调,有女性柔音,有喊人“公子”,有喊人“萧楚”,还有直接喊自己名字“秦萧楚”,有人惊喜,有人焦急、还有人在哭泣,秦萧楚知道,哭泣声,来自青婵。 通过声音大概辨识出周围应该是苏长河、青婵、曹轻侯、袁宿几人,但秦萧楚依旧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秦萧楚想要看清自己在哪,便执着的缓缓睁开眼,却感觉到有几道刺眼光线夺目而来,只能作罢闭眼。感觉到周围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很是嘈杂,随后有几人用手掌挡在自己眼睛之上,秦萧楚再次睁开了双眼。 或许是闭目许久的缘故,即使睁开眼视线中依旧模模糊糊,秦萧楚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才能将四周看清,同时惊讶于浑身没有任何不适。秦萧楚动作如同健全人般随意,耳边呼喊声却戛然而止。 秦萧楚眼睛四处打转,望着眼前一张张充满担忧的脸庞。 青婵喜言于表,紧紧抓住秦萧楚双手,声泪俱下道:“公子,你醒了!” 袁宿不堪眼前这般柔情场面,拉着几位侍剑小道童别过头去,躲在一旁频频点头小声嘀咕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几位小道童却痴痴地问道:“我们太师祖怎么办?” 这个问题袁宿没法回答,一脸尴尬,只能选择不再开口罢了。 秦萧楚表情没有一丝动容,没有出声安慰正喜极而泣的青婵,只是将其轻轻扶起,随后缓缓起身环顾一圈,满脸冷若冰霜,不可置信,也不知在问谁,只是开口道:“我没死?” 曹轻侯大大咧咧上前一步紧紧拥住秦萧楚,野蛮的回道:“没死,活下来了!” 被曹轻侯强行拥入怀中的秦萧楚并不去挣脱,继续问着:“这是哪?” 黄伯奚从江边起身,双眼通红,沙哑道:“太武山,龙象湖。” 秦萧楚疑惑丛生,方才那片黑洞是哪?那朵水莲是什么?此时为何在太武山? 看着秦萧楚在自己怀中发愣,曹轻侯顺势低头将来龙去脉各种经过一一交代。 曹轻侯语毕,秦萧楚轻闭双眼,无法回想方才在此地发生过的画面,继而脱离曹轻侯的怀抱,朝众位道长一一作揖,随后迎着黄伯奚憔悴的身姿直接双膝跪地,牙关狠咬万分诚恳的说道:“这一命,是萧楚欠太武山的,却不知如何能还?” 有些债,此生哪怕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抛尽一切也难以偿还,秦萧楚知道,黄伯奚亦是明了。 这位活了两甲子的老道仰头长叹,双手颤颤巍巍指向龙象湖心,数度哽咽道:“贫道下山事出有因,先人赐莲是谓结果,因果之间并非公子欠下太武山什么,只道是注定溺亡者,绝不会坠亡。” 秦萧楚随黄伯奚所指处望去,视线丝毫不动怔怔出神,他知道,这里曾有一人,幻生出一朵千年水莲。现在,那朵水莲在自己体内,秦萧楚低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胸膛,沉默不语,又抬头看向平静如初的湖面,无限感伤。 秦萧楚望着湖面,陆乘风麾下侍剑道童刘不二嘟起嘴一脸不高兴的望着秦萧楚的背影,虽然黄伯奚有言在先要将千年水莲给这位名为秦萧楚的公子食用,但直到太师祖程景仲出现他才知道那朵金莲代表的含义,不禁心有不甘,奶声奶气开口埋怨道:“还我太师祖来!” 众人见不二这般动静,皆百般疑惑回头看了过去。 小小道童黄口一语,秦萧楚做不到视而不见,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话来反驳。 陆乘风闻言,转头怒目望去。 大庭广众之下,刘不二自尊受挫,伤心倍增,心中委屈加重,撅起的嘴抬得更高。 黄伯奚思绪早已放在已经离去的程景仲身上,当代人看先辈,往往只能在着墨的画中去感怀几分追思,当他实实在在的忽然出现又突然离去,后人怎能心安? 第六十一章 鱼渔之道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吕青竹、孙通两位老道长无权管束刘不二,只在一侧干着急。 望着刘不二倔强如故,陆乘风沉声道:“放肆!” 怎敢与师父争锋相对?刘不二不甘的低下头去,心有怨气只顾自摆弄着衣角默默抽泣。 见刘不二已经在角落安分,陆乘风心中又着实不忍,轻声喊道:“不二?” 刘不二因抽泣而鼓动着双肩,心中一暖,忽然抬头已是泪流如洪水猛泄,哇哇大哭喊着:“师父要教不二悟剑参道!” 陆乘风从不曾教自己这位弟子一招半式,那怕是道藏经理也没给过一知半解,刘不二以前闹着要悟剑参道被拒绝时只会偶尔发发脾气,顶多半刻钟过后也就重归平静,陆乘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位弟子在此时反应这般强烈,看状况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停,便出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刘不二嘴中从来不藏话,脱口而出道:“愿生出千年水莲。” 陆乘风惊讶,问道:“为何?” 刘不二默不作声。 黄伯奚座下刘不一深知刘不二习性,神情认真的扳着小指头算了算,幽幽的说道:“二师弟上山快三年了,现在好像还没开神识.....。” 哇~~刘不二哭的更大声了。 陆乘风脸色难看,借着几声“咳咳”掩盖尴尬。 秦萧楚望着龙象湖面不曾回头,双手背负,想起自身遭遇,更是明白这位怀中抱着铁剑的小道童为何这般失态,兴许是被程景仲的出现牵扯出内心中最为敏感的神经,便缓缓开口道:“我十八年未开神识。” 刘不二停止哭泣,盯着这位服下千年水莲的公子,嘟着嘴不服气道:“公子今年多大了?神识开了几重?” “明年开春后就十九,神识已开七八。” 不仅是四位小道童咋舌不已,即使是三位老道长,同样惊讶言之于表不加掩饰。 按照秦公子的说法,一年之中从未开神识至神识开七八,这速度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好在秦萧楚并未说透,准确来说是在一个月之内。 看着自己这群弟子望向秦萧楚这位后辈时的神采奕奕,黄伯奚独自面向龙象湖,也不在去追思程景仲的英魂,而是不动声色的冒出一句:“今年大雪前,有望入一道幻境。” 这句话自然说的是秦萧楚,几位小道童嘴巴大张,可以塞下鹅蛋。 侍剑道童师兄弟中,除去刘不二外,进步最快的算是黄伯奚座下侍剑道童刘不一,上山三年有余,神识也仅是三开。 太武山大师兄陆乘风沉迷道藏中几近痴狂,即使有个疯道人的称号,如今也无非才入道家真元境,而师父黄伯奚虽然已是二境寻仙路,但滞留真元境也已有数十年。 这突然间出现一位公子,即使不能入一境之界,但在一年之间就能进入幻境,这是何等的人物?陆乘风此时满脸尽是不信,问道:“师父,此事当真?” 黄伯奚不紧不慢,看向秦萧楚的眼神温和了许多,说道:“太师祖的眼光自然错不了,乘风,你们这一辈受项仙甫一人所拖累,他这座高山如泰山压顶,逼迫天下武人皆低头俯首,但是新一辈武风已经蔓延,秦家公子仅是其中之一,贫道不敢去想,在百年之后,这座江湖会有何等的盛世风流!” 曹轻侯心中疑惑暗自嘀咕道:“江湖与庙堂能在百年之后同台平坐?” 自黄伯奚下山之后,主掌山上大小事务的吕青竹问道:“那位窃灵气之机,独得天地命运的项仙甫?” 太武山三师兄孙通肆意笑道:“且不话百年后江湖怎样,就说当代,当代武道惨案,祸首阎王阁阁主项仙甫,不是他还能是谁?尽干些屠人勾当断我辈武道之风,我辈修行几十年不及他偷得天地灵气的一天,哈哈哈。” 孙通悲愤至极,陆乘风见状急忙喊道:“三师弟,莫失了道心!” 许多人同自己这位三弟子一般,对于项仙甫不屑一顾暗自叫骂一声天贼,但更多的是艳羡项仙甫一身傲人天资,以一人之力使江湖武道少说倒退五十年,想起那位头戴斗笠身穿黑色大袍的男子,黄伯奚有些出神的说道:“为师曾与之交手,秦萧楚此次受伤也源于此。” 吕青竹眼神活络,能够引得阎王阁出手无非就是金银二字,问道:“有人委托项仙甫买秦萧楚之命?” 黄伯奚点了点头。 “道长在与项仙甫交手之时凭借天道恢恢进入二境寻仙路才能敌之,不然只怕是.....,”曹轻侯忍不住插嘴之后,不敢继续往深处说。 黄伯奚入二境寻仙路是太武山一大盛事,吕青竹不喜反怒袖手一挥,刘不三怀中利剑顺势出鞘,侍剑道童吓得瘫倒在地,吕青竹发怒道:“项天贼好大的胆子!” 陆乘风不以为然,望向秦萧楚,从容问道:“项仙甫这般大手笔要取秦公子性命?” 项仙甫买自己的命这件事,秦萧楚可说最为莫名其妙,迎着陆乘风视线,秦萧楚缓缓说道:“已经死过一次,再无害怕一说,”无法回答陆乘风询问间内在深意。 黄伯奚替其解围,毫不隐讳的解释道:“此事因果无处可循,只怕项仙甫在二境之下已无敌手,贫道借天机入境只能将其吓退,倘若再纠缠下去,贫道在两百招内兴许将败下身来。” 陨州城内,黄伯奚与项仙甫之战引得天雷滚滚,且不说正值壮年的项仙甫如何傲气睥睨,但多年韬光养晦的黄伯奚那借天一剑实在不能说是花架子,将过程尽收眼底的曹轻侯说道:“道长,只怕项仙甫受你一剑也不好受。” 黄伯奚倒也释然:“那一剑,终归伤不了太深。” 那一剑之后,项仙甫留下一句“不欺升境之人”后离去的身姿的确不像受了重伤。 自从被项仙甫一招四境六诛术击倒之后就失去知觉的秦萧楚断然是不知道后续所发生何事,但在众人言语中能够听得出来,那位在陨州城的拦路人,境界超然。 小道童刘不二不再哭泣,但抽泣声隐隐约约从鼻息传来,黄伯奚明白小道童天资不差,便转头望去。 其可是陆乘风早年间亲自下山寻得的道种,总是这般耽搁也不是事。 从不过问这类事物的黄伯奚问向陆乘风:“不二何时能习武炼气?” 听见师祖替自己说话,刘不二猛吸一口气止住抽泣,满怀期望看着自己师父,等待他的回答。 谁又能知道这位沉迷于道藏中的太武山大弟子能说出些啥来? 陆乘风低头望着双眼通红的刘不二,想着在这种场合之下,对于这个问题该是躲不下去了,看向自己这位弟子良久,才下定决心说道:“不二,你悟性够,灵性足,这是为师之傲,为师体内多年前便种有阴阳双鱼,本打算等过些年待你年长些便将阴阳双鱼授予你,为师也好潜心于道藏之中,不误世人,不烦他人。” 秦萧楚不懂阴阳双鱼,也不好出声询问,眼神疑惑的瞟了一眼曹轻侯,只见曹轻侯动静甚小的在秦萧楚耳边一阵嘀咕,随后秦萧楚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阴阳双鱼为道家中人多年参道孕育而出的灵魄之一,有助于道门境界修为提升的速度,兼得能令体内气机比之寻常道家门人更为浓郁。据当代门宗内部记载,太武山上仅有黄伯奚一人修得有此灵魄,不曾想陆乘风也已生出阴阳双鱼。 吕青竹、孙通两位老道长抚须眯眼细笑,这不可谓不是太武山一大幸事,几位侍剑道童眼睛早已充斥崇拜与敬重。陆乘风这一番话,一扫自己太武山上疯道人的名号,该是太武山第二天师。 黄伯奚早已得知大弟子的根骨与实力,此时脸色波澜不惊,不因此而惊喜,反而略显生气,说道:“授人以鱼不及授人以渔。” 修道之路是习渔之道,修成之时为鱼上钩之时,黄伯奚正责怪陆乘风不先将刘不二底子打好就强行为他添上这一份难得的灵魄。 面对来自师父的责怪,陆乘风转身跪下,心头第一次涌现出一股反驳的冲动,想要克制在心,最终还是直接说道:“师父,渔技千古不变早晚皆相宜,然而鱼流四海各不相同,渔技靠岁月打磨总能学会,但鱼儿上钩更靠机缘奇遇,这份机遇,徒儿从不曾想过独自拥有。” 面对陆乘风一脸决绝久跪不起,太武山当代掌门连连摇头,此说为诡辩,更是陆乘风一个人的诡辩,漏洞百出,但黄伯奚清楚的知道受渔之时,便是陆乘风自己修道之路的止步之时。 此时有话在口中难以说出,更难以下咽,但心中浮现一丝欣慰,欣慰当下这座江湖的武道,并非只有项仙甫一人之外的一无是处。 黄伯奚看破不说破,心直口快的曹轻侯倒是听出个一二来了,脱口而出道:“道长这是以自己为垫脚石送后人扶摇上青云呐。” 陆乘风不敢接受曹轻侯这般高度的评价,不发表任何言论。 黄伯奚不强加干涉这位大弟子的决定,示意其起身。忽然脑海想起一位和尚,那位和尚以余生为力,助力一人前行,前行至今。 黄老道长感怀更重,多种滋味涌上心头,索性背对众人面朝湖中平复内心波动,恰好一阵凉风吹拂,黄老道长一袭白袍、满鬓白须随风左右摆动,一副出尘脱俗的模样令人心生敬畏。 第六十二章 山高秋风冷,人高天下寒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太武山顶龙象湖底那朵千年水莲从此在天地间烟消云散,黄伯奚示意众人先行在山上住下,自己却留在龙象湖旁久久不愿离去,只有侍剑道童刘守一抱剑在侧。直到夜幕遮住星空,刘守一实在忍不住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唤,喊着要回去,这位太武山掌门心有不忍才动身离开,只是在那座刻有“禁地”二字的石碑前停留了片刻,右手一挥,刘不一手中太武剑忽然趁着夜色出鞘,将小道童惊的跌倒在地。 黄伯奚手握太武剑,顺势朝着石碑劈下,这块少说有几百年历史的石碑瞬间裂成数块石堆,黄伯奚随后痴痴的说道:“太武山从今往后,再无禁地,设每七天为一周天,每一周天的首日,我太武山弟子需进龙象湖畔为仙人敬香。” 小道童不明白师父为何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去多想,便暗自记下,只是预感以后私自去闲玩的时间变少了,心中升起些许的郁闷。 秦萧楚随众人于龙象湖出来后,站在太武宫陆放歌雕像前望着眼前山峰竞秀波澜壮阔,哪怕已是夜色弥天,一弧冷月高挂天际景色也是极美,但秦萧楚伫立在此并非看这般美景。思绪良多,正想着生死之间天道无常,仔细说来,自己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之前出现的那片黑洞,或许就是北域游民书籍中所记载地府长天。 几位老道长可没那份闲情雅致陪在秦萧楚身旁,一个个都下山去看封山情况去了,听黄伯奚交代秦家公子下山之前都不会解除封山。苏长河由于旧伤未愈的缘故,早早的被安排在山上一间小院内休息,青婵本是想要陪伴在秦萧楚身侧,相比于秦萧楚的身无大碍,苏长河更需要人服侍,此时秦萧楚的身侧,只有曹轻侯一人。 从天脊城出来之后,一路险象环生,曹轻侯深感自己无能,倘若不是黄伯奚的出现,只怕秦萧楚早已陨落在半途。 曹轻侯不敢想象,如果秦萧楚死在山鬼转野道那位老和尚的手上,或者死在布衣镇阎王阁九天凤的手上,亦或是,死在陨州城项仙甫之手,自己该如何面对金陵秦家,又该如何面对天脊城的秦家。就算秦家再如何丧心病狂的复仇,也会因后继无人而不需一甲子便在洪流大陆销声匿迹,那他曹轻侯就是秦家罪人。 想到这里,曹轻侯轻叹一声,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不论如何也要将秦家另一位实力不俗的门神给拉出来一起去北域,一起返金陵,即使那位门神可能一出金陵就被仇家盯上。 此时面对秦萧楚这般迎着山风望着前方一片漆黑而纹丝不动,曹轻侯有话难以开口,只是选择默默守护。 或许似木桩般站的有些累了,秦萧楚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宁静,说道:“曹大哥,我能活着到金陵嘛?” 曹轻侯本想脱口而出一定可以,但实在没有底气这般敷衍,阎王阁绝非那种收钱买不了命会老实作罢之流,必定还有其他后手,即使到时秦家死士一举攻入豫州阎王阁,只怕还有幕后黑手,说到底,阎王阁只是纯粹的买卖勾当,雇主才是关键。曹轻侯脑袋瞬间转得极快,想要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案,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语。 秦萧楚见曹轻侯不答话,心中已然明了,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我死了,就带我回天脊城。” “公子....。”曹轻侯脸色焦急,赶忙轻呼一声。 那片黑洞中的画面,一幕幕出现在秦萧楚的脑海中,想起在那片区域中,自己从豁达到最后的不敢死去过程中的转变,得出一个结论,不论自身如何去担忧、去恐惧,自己很难有所控制自己的性命,便转头看向曹轻侯,露出那一抹令青婵最难消受的微笑,轻声说道:“只要不死,必有出头日,曹大哥,你说对吗?” 曹轻侯不忍反驳,也不知如何反驳,庞大的身躯只是在秦萧楚身侧守候,犹如巨大的盾牌,曹轻侯自问并没有尽到盾牌应有的义务,心有积郁而不得说,此时并不像一位庙堂中的傲骨,更像是一位憋屈在闺中的小娘,空有怨恨又无处发泄。 曹轻侯没有给来回应,秦萧楚也不去追问,依旧盯着前方迷离的夜色,没有实力作为支撑,浑身尽是无助的望着前路迷雾重重,看不到终点,也看不见曙光。脑海中又想起柳爷爷、孔道长的言语,这条路,必须要走下去,中途绝不能回头。 从龙象湖中出来的黄伯奚师徒二人,正好撞见发愣的秦萧楚曹轻侯,黄伯奚走上前去,见这位英气少年脸上布满忧郁,见那位三戒和尚一脸忧愁,当即明白二人心情不佳,微笑着开口说道:“公子体内藏有太武山千年水莲,只要能抵达金陵,今年落雪后,或明年开春时,便有飞龙傲气抬头,该不惊不惧眼前路,该睥睨放眼千里外。” 秦萧楚闻言回头,深知这席话中带有极高的期许,朝着这位太武山掌门弯腰施礼,敬的是那一丈还不起的恩情。 曹轻侯哪壶不开提哪壶,忍不住问道:“道长,那株千年水莲.....。” 已经大彻大悟的黄伯奚淡然回答:“先人之志,后人承之,有益而无害,轻侯,放心吧。” 见道长这般回答,曹轻侯也不再纠结。 老道长又随着公子一道在这太武宫前伫立,双眼迷离望着那秋风夜色。小道童气不过师父这般拖拖拉拉,先行跑开自行去斋房寻些吃的去了。老道长不加以责骂,更不加以阻拦,只是抚须淡笑。 “山高秋风冷,人高天下寒,公子,早些回去休息,等过几日伤势都稳定了,商队再启程去金陵。” 黄老道长说完直接迈动步伐,跟在小道童刘守一身后。 秦萧楚朝着黄伯奚背影点了点头,自己并非不愿去歇息,只是难以入眠,书中常说于高山处看天地宽广,有胸怀山河的气魄,更有调理压抑之用。 或许知道这般站着也是无益,便准备返回住处好生休养一番,突然问向曹轻侯:“曹大哥,人高天下寒是何意?” 曹轻侯确实高,九尺和尚放在以民风彪悍著称的北域也难有人试比高,这个问题抛来,曹轻侯却不知道答案,只当是黄老道长在哪本道藏中寻得的典故罢了。 曹轻侯不答,秦萧楚也就不问,走在回到太武宫旁的小院的内,青婵早已准备好一些饭菜在桌,秦萧楚闻之无味无欲. 房内油灯摇摇晃晃,径直躺在床上的秦萧楚望着头顶房梁出神,久久不得入眠。 待到秦萧楚走过之后,黄伯奚才止住脚步,不追斋房的小道童刘守一,直接返回太武宫前,只是看了一眼山巅之秀,便进到太武宫内。 太武宫当属太武山最大建筑,只有一层,却高达四丈,门前立有两只石制白鹤,牌匾字样与山门的“太武长存”一致,而并非“太武宫”三字。 “吱呀”一声,黄伯奚轻声推开太武宫厚重的木门,太武宫本是山上弟子的修道之地,此时夜深,自然没有道士弟子在内,数十盏长灯将宫内映照的灯火通明,只有老道长一人的身影,被拉的修长。 长灯就像那些挂在墙壁上的画像一般,永不灭。 黄伯奚走近画壁,第一幅是太武山弟子人尽皆知的人物,着一身双云袍老道长的程景仲。 顺着画像往右,一幅接着一幅,都是太武山历代修道入大乘的太武骄子画像,画师笔功极佳,每张肖像画都似活人在跟前,令人倏然起敬,更令人心神安宁。 黄伯奚迈步极慢,走走停停看看,在每幅画前都要逗留片刻,神态极为认真,一圈走完,整整八位画像,与龙象湖底八具棺木一致。 看完太武八仙图,黄伯奚走到宫内深处,一座呈坐姿的木制雕像正对着宫外陆放歌的石雕。 木雕像上方高悬一幅牌匾,上书“第一太武”四个字。 劲如苍松的老道长跪在这位太武第一人木雕下的蒲团上,眼睛微闭,神态虔诚且庄重。 第二日天际泛开鱼肚白色,清晨的光线透过太武宫的木窗正好投射在程景仲木雕左右两侧的画像上,黄老道长这才缓缓起身步入宫外,只留身后油灯滋滋作响。 清晨的太武山被雾气环绕,颇具仙山威风,山中看山更似人在仙界,这位上山百年的老道士百看不厌。 昨夜欣赏完太武八仙图的老道长正闲情雅致细细品味眼前的这份美景,视线正流转在迎客峰前,突然感觉不对劲,迎客峰上弟子极多,来来回回慌乱不已,老道长疑惑丛生,看了一眼太武宫旁那座小院,瞧见秦萧楚一行人已经起床。 迎客峰上动静愈发大了起来,被吵醒的曹轻侯不好在山上叫骂,直接领着已经醒来的几人出来查看,正好撞见一宿未眠的黄伯奚,秦萧楚开口问道:“道长,发生什么事了?” 黄伯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就在这时,黄伯奚座下侍剑道童刘守一怀抱着太武剑慌忙出现在跟前。 不等黄伯奚开口询问,头发凌乱很是慌忙的小道童直接跪下身来递上太武剑,焦急的说道:“师父,大师兄说阎王阁的人杀到山下了!” 第六十三章 太武神阳阵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小道童刘守一递剑来报,想的是师父老人家能前去动手阻扰,但每次太武剑出鞘,小道童都被如同受到惊吓的小猫。 太武山多少年不问世事,多少年春秋如白驹过隙不惹红尘。今朝阎王阁来犯,是个大事儿。 黄伯奚持剑在手,露出如猛兽才眠便被吵醒的冷峻神色,最为瘆人。 小道童既担心,又兴奋,担心师父老人家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去折腾,兴奋可以看到这位太武山掌门亲自动剑平天下。对的,师父老人家曾经说过,习剑者,怀志求得动一剑,可平天下。 秦萧楚、曹轻侯几人想要前去助阵,被黄伯奚无情拒绝。曹轻侯实在放心不下,正好自己伤势无碍,怎能作壁上观,一战之力还是有的,一路临危请命。 黄伯奚经不起这般泼皮无赖般的纠缠只能应予,只是秦萧楚大伤初愈,完全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必须在迎客峰上待着,不能下山。 秦萧楚拗不过这位白发如苍茫飞雪的老人,点头同意。 黄伯奚不敢耽搁,大步流星朝山下走去。 陆乘风、吕青竹、孙通几位太武山老道长都已经握剑在手于迎客峰上列阵迎敌,脸色着实难看,见到太武山掌门时皆低头恭敬问礼:“师父。” 迎客峰上聚集了山上几乎所有的弟子,各个持剑整装待发,黄伯奚示意三位弟子随自己下山,其余人在迎客峰上等候。 山上道士声势浩大,算上曹白虎,下山寥寥五人,雄赳赳,气昂昂。 秦萧楚、青婵、苏长河、袁宿扶在迎客峰悬崖的栏杆上朝下看去,想要知道山下状况。 迎客峰至山门的视界虽然没有巨树遮木很是宽阔,但毕竟山上高,山下远,有人能看清,有人却看不清。 四位小道童急不可耐,想要看师祖、师父持剑的风采,奈何身形与石栏一般高,瞧不出个所以然,更不能离开此地去寻处没有遮挡物的地界儿。 山门“太武永存”牌匾之下,九个人,统一身穿画有滴血之刃图案的黑袍,各个面无表情望着山上,不进一步,不退一步,就是堵在山门,如地府判官来阳间勾魂引魄正在等候途经此地的孤魂野鬼,周围视线所及处,再无闲杂人等。 山上下来五人,四位白须道长,一位高大和尚。 山下九人的背后,涌出一位少年,身穿粗麻布甲,身形吊儿郎当。 在此地见到那位粗麻布甲的少年,曹轻侯眼中燃起怒火,忍不住吼道:“当初曹某人就不该听信你的鬼话,就该直接一掌拍死你!” 少年似乎顽劣,不屑的回道:“我哪里骗过你?” 曹轻侯想了想,确实没骗自己,反而是自己反应过大,一时语塞说不出话,脸色却已涨的难看。 黄伯奚不掺和二人的谈话,持剑抚须置自身于泰然自若中,眼前那位少年自己也见过,正是布衣镇上妄想求仙人抚顶上青云偷佳酿的醉酒少年莫逊。 曹轻侯有种被戏耍的感觉,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似乎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便气不打一处来,愤怒的说道:“曹某人早该想到,你求的仙人,是项仙甫!”曹轻侯总想着找些机会能有些言语辱骂这位少年才能过瘾。 少年莫逊不以为然,随性道:“我早就说过,只是你曹轻侯不听。” 眼前九人,凑足了阎王阁山河破、九天凤、啸苍鹰,唯独不见阁主项仙甫的踪影,黄伯奚不想废话,直接问道:“项阁主可是说过,秦家公子只要能受其一掌便不再纠缠,此话不当真?还望项仙甫出来解释。” 九人依旧没有任何神态,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倒是莫逊开口答道:“阁主是说了不再纠缠,可没说过我们阎王阁从此停手。” 曹轻侯已然明白,莫逊此时大概是这十人之首,更是恼怒当初没在布衣镇上取了这醉酒少年的性命。 黄伯奚视线在十人面前一扫而过,平静的问道:“当真要动手?” 话音刚落,曹轻侯背上生出咆啸白虎,陆乘风、吕青竹、孙通几位道长已经剑指前方,清晨的朝阳在剑刃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不等莫逊发令,阎王阁三组九人已经蜂拥而上,不动声色,只闻刀剑喑哑声。莫逊一人独自左右闪避,见谁有被刺的危险便随时用身体去挡。 少年体硬如钢铁,从陨州城替项仙甫接下陈重山阴阳双鱼法而安然无恙中便能看出一二。 阎王阁九人皆是入了幻境或一境的高手,完全用不着莫逊的身体来格挡,在黄伯奚几人面前虽然说不上游刃有余,进退自若还是能够做到的。 反观几位道长乃至曹轻侯却是与之相反,每人都要面对对方两人,可谓前后难顾总要显得有些狼狈不堪,好在还能够僵持住局面。 莫逊只守不攻,即使有时对方露出个破绽在眼前,这位醉酒少年也不出击。莫逊不懂武学,只会献身格挡杀招。 迎客峰山,清晨的灵气最为浓郁。 秦萧楚望着山下似围殴的场面心潮澎拜,体内金莲处隐约传来阵阵炙热,低头去看一阵思量。 抬头时脸色坚毅,一低一抬之间,秦萧楚作出决定,要下山去,不能龟缩于山上。就像书中说的那般,不以将身藏苟活于世而沾沾自喜,当提三尺青锋大步前行求得无愧于心。 秦萧楚打算下山,仗着体内汹涌翻滚的气力,作出决定的秦萧楚迈步向山下走去。 苏长河瞧出异样,默不出声跟在身后,倒是青婵欲言又止心中早已万分惶恐,担忧有下无回。 袁宿眼睛细眯,似乎并不担心山下那几车兽皮。 几位没有抱着剑的侍剑道童眼巴巴的望着秦公子准备下山而去,四个小脑袋围在一起嘀咕着,似乎在商量些什么,最后刘守一故作老成的点了点头走出了人群,朝着秦萧楚背影脆声喊道:“公子,师父说了不许您下山的。” 秦萧楚闻言回头一笑,淡然说道:“我不下山,只是这里看不清楚,近些看能好上许多。” 小道童刘守一不懂这是敷衍,示意刘不二蹲下,刘不二一脸不情愿,刘守一左右瞧了瞧,附在刘不二耳边小声说道:“爱哭鬼,想不想学《太武真经》了?” 刘不二一听,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脸上笑开了花,温顺的蹲下身去。刘守一顺势骑上刘不二的肩头,喊道:“起来,”刘不二听话的缓缓起身,一直不知该喊刘守一师兄还是师叔的刘不二在片刻抉择之后果断的喊道:“大师兄,下次少吃点,”表情甚是吃力。 刘守一并不搭理,而是双手扶在石栏上,朝山下看了看,随后冲着秦萧楚郑重其事的重重点头,似乎看的很是清楚,末了不忘交代一声:“公子,可别离的太近了,师父他们要列阵了,”显然是私自做主放秦公子下山,却毫不担心山下己方正以少打多。 几位小道童从上山时就被灌输着太武四阳阵的玄妙,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不得其解,但终归是明白,这套阵法独创于太武山上,很厉害,只要知道很厉害也就够了。 刘守一身下刘不二吃重受疼,咬紧牙关断断续续说道:“大师....兄,该下...来了吧,你..太沉了。” 刘守一兴致正浓,怎能轻易下来,双眼望着山下目不转睛,一本正经的搪塞道:“师弟,你要多练练马步才能学《太武真经》,知道吗?” 刘不二一听,开始与自己斗气,师兄说的对,马步都练不好怎么练《太武真经》,小脸一鼓,双手直接撑在石栏上,坚持了好一会儿。 直到良久过后,刘不二才累瘫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刘守一只能叹气作罢,好在山上有些好心的成年弟子抱着这位侍剑道童才能继续目睹山下交锋,其他侍剑道童一看这样都行!便也寻了几位辈分比自己低的寻常道士抱着自己。 按理说迎客峰离山下甚远,寻常人岂能看清山下状况?但这几位侍剑道童明显一副看的滋滋有味的模样。 秦萧楚听说列阵,停下脚步朝山下看了看,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苏长河也跟着瞧了瞧,完全瞧不出任何情景,忍不住问道:“公子,看到了什么?” 秦萧楚简约的答道:“杀气!” 山下,几位道长剑术精湛道气更是不差,脚步轻快下与阎王阁十人纠缠在一起,双方都没法占据上风,随后黄伯奚举起太武剑过顶,剑光清寒照冷面,低喝一声:“结阵!” 陆乘风、孙通。吕青竹三位道长默契极深,当即剑走扬帆,脚步如浪将黄伯奚围在中间。只剩曹轻侯一人满脸蒙圈,你们抱团了,我去哪?左顾右看之下,皆是阎王阁的人,难免不知所措,却不敢大意四周情况。 再看阵中,黄伯奚大喝一声:“太武神阳阵,起!”四位道长四柄剑怒而脱手在空中盘旋形成数团剑锋。 以黄伯奚为中心形成数团剑锋将几位道长包裹其中,隐约能看见阵中众人神情严峻,更能看到几人脚底生出一片太极,至少看起来很能唬人,曹轻侯心中惊叹一声“剑气浓,可冲斗牛。” 剑锋不甘安宁,阵阵剑风从中刮出朝阎王阁一群人飞去。 曹轻侯耳边响起黄伯奚的声音:“轻侯,上山!” 曹轻侯这时才发觉,自己竟是累赘,身形一阵后退,并不上山,而是停在山门之后养精蓄锐,随时准备继续参与交锋。 阎王阁众人不敢小觑这座神阳阵,太武山闻名千年的立足之本十有六七分来自这座太武山的法阵。 莫逊一人以身体做盾在前抵挡剑风,剑风也不拐弯,耿直的撞上身来,每一次撞击时,少年莫逊都难逃被震退几步躺倒在地的命运,即使嘴角血迹大淌也是坚强起身继续来挡。 但莫逊不傻,过会儿自己临近极限时,随时准备撒开脚丫子跑路。 第六十四章 出剑于太武山下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阎王阁众人趁此缓和之机,各自相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以莫逊为掩护,以三人成组,不结阵,而是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朝剑阵发动攻击,想要找出剑阵弱点。 在前独吃剑风的莫逊再次接连吃下几道剑风后力所不逮,直接被剑风击飞整个身体深嵌于地中,但凌厉剑风丝毫不减朝少年飞来,莫逊身体吃痛,无力起身,便顺势躺倒在地。 瘫倒在地的莫逊没有之前所预想的撒开脚丫子而逃,索性闭上双眼,不停默念着:“愿求仙人好心抚我顶,送我扶摇直上青云.....,”犹如等死之人心怀一丝眷恋。 阎王阁内的那位仙,似乎并未送这位念遥的酒鬼上青云。 神阳剑阵攻有剑风,守有剑锋,可谓密不透风,却极为耗费结阵之人的气力,挨揍少年已经倒下,阵中几人脚步似游鱼,开始与分成数股小队的阎王阁众人展开周旋。 阎王阁众人在几次无功而返的试探攻击后只能站在一侧作罢,神阳阵也因为阵中几位道长体力消耗过快的原因而解除阵法,双方互相僵持,各自不得再进一步,也没人选择后退半步。 随着朝阳初起,太武山上雾气尽数消散,但阎王阁人不撤,依旧似愁云笼罩。最无奈之处在于阎王阁除去瘫倒在地的莫逊后,在无人开口言语。 往下山来的秦萧楚被进取泉的逆流所吸引,好奇间伸出手去触摸,清清凉凉沁人心脾,令人为之一振,一扫清晨带来的疲倦感。 “水流向龙象湖,”跟在身侧的苏长河解释道。 “之前只知道山有仙气,有灵气,却不知道水也这么有灵性,苏大哥,我们九重山和这比起来是不是差远了?” “各山自有各山的好,不能相提并论。” 秦萧楚细细一想,回道:“说的有道理,我这样问确实是有失妥当。” 迎着进取泉,正临半山腰,忽然一群白鹤盘旋在定,放声齐鸣,秦萧楚止步仰头去望,好不兴奋,略微出神的说道:“你们也支持我下山,对吗?” 百鹤只鸣,无法回话。 进取泉水流加急,似在迎合百鹤齐鸣。 秦萧楚继续下山,问道:“曾经就很想看太武山白鹤齐飞的壮丽景色,苏大哥,是不是很好看?” 苏长河更为担忧眼前状况,只是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答道:“是很好看。” 秦萧楚走一步,百鹤送一步。 直到山门处,百鹤才归山而去伫立在山中各处,望着这位天脊城二公子,不再鸣叫。 已经下山的秦萧楚恰巧见道曹轻侯正端坐在山门石阶上,赶忙走上前去,未等自己开口,已然发觉秦萧楚的曹轻侯就已暴跳如雷:“公子,下山干啥,快,上山去!”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秦萧楚在下山时就已经知道山下交锋的状况,但执意要寻找些答案,更为求得一份心安。 不顾曹轻侯劝说,直接走出山门,走近阎王阁众人。 秦萧楚一脸凛然,曹轻侯阻拦只是徒劳,便与苏长河一道跟随在身后。 略喘粗气的黄伯奚听见动静回头一看,随即眉头紧皱,低沉道:“公子,怎么来了?” 秦萧楚朝这位太武山掌门微微作揖,转头看向已经无力再战的莫逊,继而望向面前那一群身穿黑袍之人,不知在看谁,平静说道:“我秦萧楚一路走到如今,就像喝了一杯老酒,半醉不醒也好,半醒不醉也罢,总是迷糊,我也不想去问到底是谁用了什么筹码让你们买我性命,但是我秦萧楚在此立言,会一直活下去。” 黑袍人群内,一位身形威武的男子发出“哼”的一声,随后身影被黑袍包裹一跃而出,不屑的说道:“未入境的黄毛小子,好大的胆子,”来者话音随招式齐至。 秦萧楚纹丝不动,突然挥袖间抬手,引发体内气机膨胀呼之欲出,体内金莲与一株莫名出现的水莲交融汇于一处,水上金莲,水下水莲,气机随经脉源源不断涌现而出。 秦萧楚任由一头黑发妄自飘荡不去梳理,感受到体内的变化,自问自答道:“想要出来了?那便出来吧!” 随后望向黄伯奚,抬起右手朝天,豪气干云的说道:“道长有一剑引万剑朝宗,有落日吞河之势,晚辈自愧不如,却不甘于束手待毙,愿借道长一剑,诛尽眼前之人!” 秦萧楚只感觉此时自己就像是书中那些仙人一般,有睥睨苍穹般的威严,有脚踏仙山般的豪气,不禁恍然失神。 黄伯奚脸露欣慰之色,又担心有所差池,本想要拒绝这借剑之请,转头一想,身怀金莲水莲的秦萧楚是该历练一番,当即止不住感叹一句:“来得太早了,并非好事。”但手上一点也不含糊,正待将手中太武剑抛出,却不知为何,手中太武剑似鸣非鸣般嗡嗡作响剑身抖颤,似乎很不情愿。 黄伯奚低头望向手中躁动的剑,怒喝一声:“太武剑!” 太武剑如得律令一般“怔”的一声止住晃动,随后“嗖”的一声飞窜而出,剑柄直取秦萧楚。 从阎王阁人群中独自涌出的一团黑影已到跟前,秦萧楚眉眼一皱,奋力接过太武剑的一刹那,体内气力如被抽丝剥茧般被太武剑吸收。忽然间吸收力度加大,如入漩涡,秦萧楚止不住大叫一声“啊~~。” 一声惨叫划破长空,震得百鹤再度齐鸣,秦萧楚此时甚感体内无力与空虚,握剑之手却无比有力,脑海中不做过多的想法,即使力所不逮也要将这一剑挥出。 这是在下山时就有的一份觉悟,必定要让体内气机得到释放,继而二话不说站在原地用力一挥,直接挥出一道耀眼剑气。 黄伯奚见状,急忙喊道:“气沉丹田,稳固气力流动,切不可任其如江河泄洪!” 只感觉身体犹如被抽扯的一干二净,秦萧楚闻言当即将挥出的剑强行回迁,气力猛地回归丹田,却收效甚微,剑已成势难以回鞘。 好在体内气力不再一往无前的朝外泄去,立竿见影还是有所收敛。 随着剑气而来的并非只有太武山山门处出现的万千气象,连带着远处的太武湖也突起惊涛拍岸。百鹤已经来到在太武山山门前,不停扑哧嘶鸣,似兴高采烈,似鼓舞打气。 是喧嚣还是热闹亦或是盛世,各人看法不同自有区别。 陆乘风师兄几人看得痴迷,惊于远处浪起,惊于山门鹤鸣,更惊于那柄只传太武山掌门的剑能被他人所用,还挥出一道炫目华彩。 陆乘风不禁赞叹道:“此子果不负始祖之志!” 曹轻侯只道是好看,厉害,嘴里再蹦不出别的词。 从阎王阁中窜出的黑影自报家门大喝一声:“阎王阁山魁!”正是山河破组长山魁。 阎王阁收钱买命的勾当早已不是一年两年,何等人物没见过?秦萧楚挥出的剑气虽然令人看不透,但是否入境却是一眼便能看穿。山魁身体当空,毫不畏惧的从背部拔出一柄与自己身形极为匹配的巨剑,以一招有开天辟地之势的跳斩迎上前去。 阎王阁其余人想要趁机进行合围,却被太武山几位道长及曹轻侯拦在身前。有几人琢磨着趁乱溜出好去帮山魁搭把手,奈何无剑在手的黄伯奚从地上随性捡起一根树枝作剑,依旧有剑仙之姿,护秦萧楚之背。 黄伯奚此时只能相信秦萧楚能够借仙人之剑诛下眼前人。 山魁一记势大力沉的跳斩,迎上秦萧楚手持太武剑挥出的剑气,两人都将气力全盘倾注的使出,只求一招判定胜负。 猛烈的碰撞之下引发地面灰尘尽起,无人能看清这一撞之后谁能站起来,谁又会倒下去。 尘土飞扬,旁观者无不各有所思,或震惊,或诧异,或好奇。 尘土还未消散,从中飞出一柄长剑,稳稳落在手持树枝的黄伯奚跟前,宣告这一场对决的结束。 但谁也不敢妄下定论说是哪一方胜出。 所有人都将对峙放于一旁,皆是紧盯那堆尘土,时辰如同凝固般令人不敢大声喧哗。 良久过后,黑袍沾染灰尘的山魁脚步酿跄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单手倒拖巨剑,单手紧捂腹部丹田处,如幽冥死神在浴火中接受洗礼迎接重生,缓缓走向伫立在远处的阎王阁,头也不回,胜负不知。 阎王阁一行人毫不犹豫的撇下黄伯奚几人,赶忙迎上山魁。 只见身材高大的山魁吃力的将巨剑挂在背部,口中碎碎念道:“金莲,还有别的,看不穿。” 之前在布衣镇上失手的九天凤组组长九炼更为关心另一人的生死,搀扶着山魁问道:“委托可完成?” 山魁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九炼当即明白,与啸苍鹰组组长啸风对视一眼,随后大手一挥,喊道:“撤!”临走时还不忘捎带起那位昏迷多时的少年。 阎王阁有个不成名的规定,如果遇见不能敌的对手,可自行见机行事,但有一个条件,不能有人阵亡,这也直接使得阎王阁得以保存实力,为百年兴盛打下坚实的基础。 黄伯奚几人并不加以阻拦阎王阁的离去,急忙前往那堆还未消散的尘土中。 曹轻侯、苏长河早已克制不住心中惊慌,脚步轻浮连滚带爬,大声喊着:“公子!” 秦萧楚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不停挥手驱赶四周灰尘,无果,只能静下心来嘀咕道:“这一剑,总算是挥出去了。” 第六十五章 何为天道?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挥出惊湖鹤鸣一剑的秦萧楚正躺在尘土之中,忽然间感觉到一阵剑风轻轻吹拂而过,担心是山魁要趁乱出招,急忙伸手去寻那柄太武剑,却摸不着任何物件,心中大惊想要翻身而起。 但耳边响起曹轻侯、苏长河熟悉的声音,那位自称山魁的黑袍人好像并不在身旁。秦萧楚试探性的睁开眼睛,灰尘已被剑风带走,瞧见了那位持剑抚须的道人,瞧见了满脸惊喜的曹轻侯苏长河,瞧见了频频点头对自己表示赞赏的几位老道长。 秦萧楚露出会心一笑,缓缓起身,拍拍尘土,心情甚佳之余,不顾曹轻侯将自己当作奇人异士般上下左右全方位的打量,自顾自的向着朝阳咧着嘴笑,看来身体未受任何损伤。 伴随着那一剑的落幕,百鹤下山不出山门,不再鸣叫,太武湖腾起巨浪后又回归平静。 阎王阁的人浩浩荡荡来了,走的悄无声息,没有留下一具尸体,也没有踏上太武山半步。 封山之后的太武山,并不冷清,反倒有些热闹。 秦萧楚下山时大义凛然,上山时倍感轻松,百鹤通人性般在前引路,这位挥出一道惊天剑气的少年低头不语,望着握剑的右手怔怔出神。 曹轻侯跟在身后,不打搅不出声,如同那些大寺庙中的得道高僧,沉默少语。 跟在黄伯奚身后的陆乘风仍然心有余悸,直到此时才将心中疑惑问出,道:“师父,方才那一剑.....?” 黄伯奚回答的简短,只有寥寥四字:“问鹤,鹤知。” 陆乘风呆在原地,望百鹤随着那位少年的脚步缓缓上山,这位太武山的道疯子找不到一丝头绪,却想起万千道藏中有那么一句话,说的是“天鹤通灵,只为仙临”。 同辈师弟吕青竹、孙通也相继停住,陪在这位入道似入魔,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兄身旁。 吕青竹回身望向上山路,嘀咕道:“受百鹤迎仙上山,持太武剑能惊起太武湖巨浪拍岸,又被仙人赐千年水莲,这等境遇几百年难遇,前途一片大好,师兄,师弟此时也开始好奇,是谁,想取此子性命?” 陆乘风又何曾知道幕后推手是谁,微微摇头后问出一句忌讳的话语:“师父前些时日下山去,是否是因为这位秦家小儿?” 太武山最忌于身后议论长辈言行,望着这位不懂人情世故,一门心思钻进道藏中的师兄,吕青竹以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师父自有其所想,不可妄加猜测,或许我们这一辈,正在见证一段历史。” 陆乘风不置可否,懒得去想那么多因果种种,三千年道藏才更为值得去钻研。 向来寡言少语的孙通,从始至终都未掺和这场对话,只是末了催促道:“上山去上山去。”师兄弟三人皆淡然一笑,继而脚步加快,紧随黄伯奚一行人身后。 秦萧楚正反复斟酌刚才那一剑的霸道威力,忍不住开口道:“道长...。” 话还未说一半,黄伯奚就打断道:“贫道能看出来,公子体内水莲金莲已经合二为一,加上太武山灵气浓郁作因,才有那一剑的果,是谓天道自有因果,务须深加琢磨。” 黄老道长虽然这般解释很有道理,但秦萧楚还是有些不明白,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摇摇脑袋作罢,或许这便是道法高深之处,看得懂却看不穿。 黄伯奚却继续说道:“不曾想阎王阁的耳目竟有如此通天的手段,竟能追到贫道的太武山上来,贫道真是小瞧了那位项阁主,不过,这条回金陵的路,不好走咯。” 秦萧楚闻言还未反应过来,曹轻侯张大了眼睛抢先问道:“为何?就因为被阎王阁盯上了?” 黄伯奚高深莫测的说道:“倘若真是这般那还好办,公子那一剑动静可不小,坊间传言差不多也该起来了,贫道大概都能预想到传言的内容,无非就是太武山下有一还未入境的少年,挥出一招,有剑仙之姿。只怕不需多时,秦萧楚三个字就要传遍天地间了。” 如果真如黄伯奚所言,这动静确实有点大,秦萧楚一脸嗤笑挠了挠后脑勺,以掩尴尬,只消一会儿,便开始担忧这条三千里路该如何走。 黄伯奚这话说的随意,曹轻侯心中已经惊慌失措,能够买通阎王阁的幕后之人,必定还有其余后手,随即想了个注意,说道:“是时候通知家主了,不然我曹某人这条命丢了也难保公子安全到达金陵。” 见曹轻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黄伯奚淡淡一笑道:“该来的,再如何去躲避,终究逃不掉,贫道虽然不知庙堂事,但秦家能派多少人出来?比得上这座江湖的千万万人?轻侯,你能保护得了公子一时,秦家又能保护的了一世?” 曹轻侯急上心头,心烦意乱之际索性就不走了,停在这座太武山的半山腰来回踱步不得安分,自怨自艾道:“那该如何是好?那该如何是好啊。” 曹轻侯一停,众人也跟着停下脚步。 秦萧楚明白这一切都源于自己,面对如此困境又不得解,便伸手去触摸石阶旁的进取泉,一阵清凉感传遍全身令人精神一振,却振不出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曙光,脸色一变,突然冷峻的说道:“道长,晚辈用方才那一剑能否杀到金陵?” 黄伯奚浅然一笑,反问道:“公子,体内可还有气力流转?” 秦萧楚略加感应一番,发觉体内正值空洞状态,仅有的一丝气力在经脉内流转也是似有似无的状态,便摇了摇头。 黄伯奚接着问道:“可还记得那一招如何使出的?” 秦萧楚这次想都不用想,很干脆的摇了摇头,面带苦笑,刹那间已是明了,便朝着这位太武山掌门人抱拳作揖。 想要断定其中缘由并不难,只是缺少一个提示的点,黄伯奚正是这个一语道破之人。 看清了形势,同时也认清了自己的秦萧楚,表现出一阵豁达。 一切皆属于意料之中,黄伯奚抚须浅笑,接着说道:“公子体内有金莲、水莲、白灵为底子,想要入境只是早晚的问题。”又自嘲道:贫道是想要教你个一招半式,却又怕坏了你这一份傲人的天资,不知曾几何时,贫道也这般瞻前顾后了起来,哈哈,就似有璞玉一块,匠人忧于刀功却迟迟不忍雕琢。” 这话出自太武山掌门之口当属莫大的肯定,陆乘风、吕青竹、孙通几位道长自然毫无异议,曹轻侯苏长河难免吃惊,却苦于眼前现状困难重重,半点高兴不起来。 曹轻侯还停在原地思考剩下的路该怎么走,黄伯奚又扮演起了老好人的角色,说道:“轻侯啊,别像个顽童似的,走,上山。” 对啊,自己这般踌躇不就是与待嫁闺中的女子一般儿二?哪里还是庙堂的傲骨秦家的门神?曹轻侯苦笑不语,朝这位老道长点头示意,继续迈着步伐,上山而去。 黄伯奚这三言两语间,将众人内心的积郁不说全盘扫去,除去五六分还是有的。 进取泉水流声伴随上山路,赏心悦目,百鹤齐飞伴随登山石阶人,上下相呼。 黄伯奚突然边走边对着身侧的二弟子说道:“青竹,为师下山这段时间,可是苦了你。只是再过几日,为师要去趟金陵,太武山大小事宜,依旧由你做主,记住,每周天第一日,引山上弟子进龙象湖,敬先人。” 吕青竹明白,大师兄痴迷道藏久居迎客峰从不过问世事,做了个山上的道疯子;三师弟寡言少语独爱教那位名为刘不四的侍剑道童习武炼气,几乎也是不出那座忝峰,只有自己性子活络愿意带着刘不三与上山下山的香客混个脸熟,主持山上大小事也就只有自己可以担当得起。 即使黄伯奚不说,陆乘风师兄弟三人心中也已猜了个大概,吕青竹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代太武山掌门人。 重担在肩,吕青竹点头应予,却心怀不安,索性问道:“师父,今日阎王阁倾巢出动,唯独项仙甫一人未至,所为何故?” 黄伯奚不加以思考,淡然说道:“或许,在陨州城内,为师那借了天道之力的一剑的气机终究是世间难见,天道轮回,有借有偿,只怕为师此生不得善终了。” 众人闻言,皆脸色沉重,转头看着这位从容淡定的老道人,说不出话。 只有陆乘风师兄弟三人当即齐齐跪下,心有不甘的喊道:“师父!” 修道之人不得善终可不是小事,往大了说,便是往世轮回不得,往小了说,百年后的肉身也会遭天雷无情劈落,不论大小,都是极为凄惨的下场,与市井中的鞭尸所带来的凌辱相差不多。 黄伯奚并不觉得这是个大事,缓缓说道:“为师不求飞升而去,不求深埋龙象湖底,不得善终又有何惧?” 双膝跪地的吕青竹眼色轻瞄,频频示意大师兄,作为大弟子的陆乘风此时最有话语权。 同样跪在地的陆乘风收到指令,理解二师弟的意思,劝说道:“仙人有令,师父百年后可以进仙人之棺,葬于龙象湖底!” 黄伯奚有些恼怒,道:“仙人知贫道此生不得善终,才指以龙象湖仙人棺为贫道庇护,你们可知,这是用太武山千年来的灵气庇护我黄伯奚一人,我黄伯奚何德何能愿受这天大的恩赐?贫道下山是为俗事,问天道借力也是为了俗事,一切咎由自取,不怨他人,乘风,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黄伯奚话音一落,趁着众人面面相觑时,余怒未消的独自上山而去。 第六十六章 剑出半寸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萧楚明白都是因为自己,黄伯奚才于陨州城内先遇项仙甫,后借天道力,当下心头不是滋味。 想要搀扶起依旧跪在地的三位老道长,又想要跟随黄伯奚身后。 进退为难之际,干脆长叹一声站在原地不动。 前方忽然传来黄伯奚的声音:“别愣着,上山!” 几位道长互相对视一眼,连连摇头,只得起身。 黄伯奚的背影挺拔,步伐犹如他的神情一般坚毅果敢,方才听闻仙人命老道长进馆,秦萧楚不知所云,问向一旁的陆乘风陆道长,陆乘风不厌其烦,将来龙去脉缓缓细说了一番。 秦萧楚大致听了个明白,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黄老道长固执己见无人能够插手一二。此事更属太武山私事,本想出言劝说一番的念头也被打消,默不出声的跟在身后。 不知不觉中已经抵达迎客峰前,栏杆这头,上山石阶路漫漫,栏杆那头,有一群人翘首以盼。 青婵视线不曾从秦萧楚身上脱离,表情动容眼圈红透,只是说不出话。 几位侍剑道童脸上没有过于强烈的表情,就似迎接远行归来的父亲,一个个屁颠屁颠的跑到各自师父跟前,喊了一声拿剑来。 几位道长露出会心一笑,或卸或递,将剑交给各自的侍剑道童。 众人毫发无伤,袁宿心中高兴,独自站在一侧双手合十,顶头虔诚,不停默念哦米拖佛。 身旁道童闻声,一个个撇着嘴看了过去,袁宿苦笑一声,不知何意,继续虔诚模样。 只见怀抱着太武剑的刘守一直接走过去扯了扯衣角,带着怨气说道:“我们是道山,不信佛。” 袁宿当即哑口无言,却也想不出道藏经典中有哪句道语可以代替,只能假装左顾右看闭口不谈,甚是尴尬。 秦萧楚这才仔细打量这位小道童,一袭合身道袍煞是可爱,年龄比九重山上那位偷酒喝的小道士要小上一些,不禁睹人思人,自言自语道:“有位老道长与我说过,天下武学出佛家,哪怕是圣人陆放歌开辟的道家,也是从佛门中参悟而出。” 小道童耳尖,听了个清清楚楚,嘟着嘴悻然而视,脸上写满“生气”二字,秦萧楚伸手触摸小道童的发簪,微笑道:“要是能说服我,我给你道歉。” 在龙象湖中哭过鼻子的刘不二谨小慎微,小迈着步伐凑上前去,扯了扯师兄衣角,望着秦萧楚,在刘守一耳边低声劝说道:“大师兄,公子吃了水莲,很厉害的。” 刘守一不以为然,望着秦萧楚悻冲冲的脆声说道:“公子,你那一剑是很厉害,但比不上我师父,不过嘛,你说的也有道理,本道童不与你一般见识,”小道童双手环胸,怡然自得,看这架势是拒绝一切反驳。 秦萧楚笑意更浓,也不令这位小小道童难堪,顺势给个台阶下也是应当的,继而问道:“那一剑,你可看清了?”或许自己在山下挥出的那一道剑气,能从这位小大人模样的道童身上找到些许的答案。 害怕师兄刁难这位秦公子,刘不二继续拉扯着师兄刘守一的衣角,脸色幽幽,“师兄....。” 刘守一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反而有些厌烦刘不二的行为,转头不乐意道:“想不想学《太武真经》了?” 刘不二舔着脸说道:“想,但公子是客人,师父常说待人要温和,不能大大咧咧,陆仙人会生气的。” 说到这,刘守一才略微有些顾忌,毕竟说长辈的坏话是不好的,况且不二师弟实在是可怜,大师叔从来不教不二道藏,当即温和的说道:“不二,以后师兄教你习武。” 刘不二笑开了花。 刘守一继续望着秦萧楚,说道:“当然能看清了,那道剑气可是借了太武剑和山上的灵气才会那么厉害的,其实还是我们太武剑厉害,”刘守一对于手中这柄画满道符阴阳太极的剑当真是爱不释手,这回抱的更紧了。 刘守一一脸天真道破事实,秦萧楚只感觉脸上无光,刘守一说的没错,那一剑,全是仰仗着太武剑和太武山的灵气,和自己有何关系?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沉默了许久的黄伯奚,见秦萧楚脸色有变,缓缓说道:“守一,这太武剑可不是人人可以挥的起的,你侍剑三年,可曾让它出鞘过?” 刘守一耿直的摇了摇头。 黄伯奚接着说道:“师父这趟下山,遇见了一位比你还要喜欢剑的孩童,可惜啊,为师不能把他带上山。” 刘守一急了,担心师父喜欢别的弟子,急忙问道:“他拔出过太武剑嘛?” 黄伯奚抚须一笑,反问道:“你猜。” 如果可以,刘守一此时大概能做出骑在黄伯奚口中那位孩童的身上,逼问着有没有拔出过太武剑的举动,此时立即猜道:“没拔出?” 黄伯奚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一路走来,黄伯奚始终与少年李辞共乘一车,自然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刘守一长呼一口气缓了缓,只见黄伯奚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又高深莫测的说道:“那位孩童,只爱折腾自己的剑,为师这把太武剑,好像入不得他的法眼。” 被戏耍的刘守一撅着个嘴,心情槽糕透顶,直勾勾的望着黄伯奚,生气道:“师父!” 黄伯奚笑意更甚,说道:“为师累了,都散了吧,”便独自向太武宫走去。其余几位道长弯腰低身作揖,目送太武山掌门远去后也各自返回所据山峰,侍剑道童与山上道士也四散而去。 迎客峰前只剩下青婵、秦萧楚、苏长河、袁宿、刘守一几人。 望着师父已经走远,刘守一没有跟上前去的意思,缓缓靠近秦萧楚,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细声道:“公子,你真把太武剑拔出来了?” 秦萧楚似笑非笑,发问道:“你不是都看到了?” 刘守一咧嘴傻笑:“刚才你接剑的时候小道没看清楚,所以不知道啊。” 秦萧楚感觉这位道童有些意思,今天自己不把话说清楚怕是要被这位道童纠缠许久,便毫不隐瞒的直接说道:“你师父骗你的,是他拔出来的,我只是接剑的而已。” 刘守一“哼”了一声,不信也不屑,说道:“师父从不骗小道的,诺,你再拔出来试试看,我们这把太武剑很矫情的,一般人都拔不出来,山上除了师父好像也就只有大师叔拔出来过,听不二说也就拔过一次,可惜小道没看到,唉。”说起那次拔剑,刘守一神情有些失落。 秦萧楚可不信事情真如这位小鬼头说的这般轻巧,戏谑般的说道:“你不是黄道长的侍剑道童嘛,太武剑被人给拔出鞘了你都不知道?” 刘守一故作老成,长叹一声,道:“那是在清晨,小道....那次正好起晚了,师父也不喊小道,直接一个人背着剑去了迎客峰,不二老拿这事嘲笑小道,小道就气他学不到剑术理不透道藏,哼!” 青婵已将笑意忍耐许久,止不住插嘴说道:“还不是你自己懒。” 发现话题有些偏了,刘守一朝着这位身形窈窕的大姐姐尴尬一笑,随后将太武剑递向秦萧楚,试探性的轻声说道:“公子,再拔一次?” 秦萧楚眉眼轻挑,说道:“你就不怕我直接拿着剑跑了?” 小道童一脸天真灿烂:“不怕,仙人相信你,小道也相信你。” 看来今天必须要试着拔剑才能将这位道童打发走了,一声苦笑后,秦萧楚收起那份轻浮,一本正经的问道:“那你先老实交代,这把太武剑有何奇特之处?” 刘守一细细琢磨这柄刻满阴阳符文的太武剑,神情专注,慢慢回想这把剑的奇特之处,良久过后才有了些许头绪,头也不抬的说道:“小道也是从师父那听来的,记不太全,大概就是说这把剑是我们太武山每位掌门师父的随身佩剑,吸纳了好多好多年的灵气呢。” 秦萧楚闻言,二话不说想要接过太武剑。 青婵忧心于公子身体有恙,想要制止却无从开口,便轻声喊道:“公子...。” 秦萧楚回以一丝微笑,青婵当即闭嘴不说。 接触剑鞘的一刹那就感觉到剑气爬满剑身,右手拔剑蓄势待发,忽然间不禁眉头一皱,也不拔剑,只是朝着小道童缓缓说道:“守一,你们师兄弟名字还真奇怪。” 刘守一嘿嘿傻笑着说道:“对啊,师父说修道要守一归本心,要固守初心,不能不二不三不四。” 一直守在一侧的曹轻侯似乎从中被找到了笑点,“道长取名也是一绝,之前还未发觉,这回听来,连在一起不就是不三不四了,哈哈。” 瞧着曹轻侯九尺身材,还光着个脑袋甚是吓人,刘守一不敢反嘴,也懒得去理睬,想着还是秦公子好玩,便将鼎鼎有名的曹白虎晾在一边。又见秦萧楚迟迟不拔剑,满脸得意的说道:“公子,我就知道你拔不出剑的,嘿嘿。” 秦萧楚不解,问道:“小道士为什么这么高兴?” 小道童开怀道:“因为小道要做下一个拔剑的人,嘿嘿。” 秦萧楚将太武剑递回,回道:“有志气!” 应证了疑惑的小道童抱着剑撒开了脚丫子朝山上跑去,好不兴奋。 秦萧楚转头看山下,观一山秋枫夹绿叶,心情甚佳。 直到小道童跑远后,发觉到方才剑锋出鞘半寸的曹轻侯才低声问道:“公子,为何不拔剑?” 秦萧楚也不再否认,坦然道:“如果拔出来了,他会不开心,更会觉得没有希望。只要能看到有希望,才能走得更远,曹大哥,对吧?” 曹轻侯捉摸不透,只觉得很乱,但觉得秦萧楚说得有理,后来细细一琢磨,才发现公子说的确实对。 小道童上山时跳动着不发很是活泼,没有发现正在一株大树下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师父黄伯奚。 这位老道长抚须淡笑,自言自语道:“种有向佛金莲,悟得巨像霸道学问,现存武苑第三,又以太武山现存第三人拔得道家太武剑,有趣,有趣。” 第六十七章 桂花释道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重归于平静后,封山的太武山多了一份游仙的惬意,少了些世间的烟火气,能让人心静。 老道长一番自言自语的言论自然是无人听到,正双手负后闲庭信步在山上各处走走看看,看来心情甚好,边走边嘀咕着:“阎王阁此次在山门耀武扬威无非就是试探我太武山的底子,下次再来,只怕要怀着灭山之心了,但是,项仙甫,你敢吗?”老道长自问不答后,嘴角挤出一抹笑容,淡定自若,毫不畏惧。 太武宫旁一处装饰清修的小院内,袁宿百般无聊之下躺在院内一座藤椅上歇息,也没人去管他。伤势基本无碍的苏长河依靠在房门旁,看似轻松随意却四周戒备,哪怕此时是在太武山上,这份神经紧绷也丝毫没有减少。 青婵则蹲坐在屋前门外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正痴迷的看着眼前来回踱步的秦萧楚。 秦萧楚略显焦虑,来回踱步的速度愈发加快,曹轻侯、苏长河、袁宿几人都在左右,无人上前去打搅。 对于自己能够拔出太武剑的秦萧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出意外就是自己体内那株水莲的缘故,倘若果真如此,那一剑就不只是借了山上灵气、借了太武剑的剑气这般简单,更是占了太武山千年积累下来的底蕴,想到这里,秦萧楚脸色更加沉重,冷不丁的咕哝道:“书中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借人十两还十二两才是本分之举,太武山先是救我一命,后送这么大一份机缘,这份人情该怎么去还?我不知道,谁又知道?” 从龙象湖边醒来之时起,这个问题便如影随形。秦萧楚目光一转,转向三戒和尚曹轻侯,想要从这位将自己带出天脊城的人身上找出些许的答案。 这一阵嘀咕显然被众人听在耳中,青婵起身走到秦萧楚跟前,想要出言安慰,但发现二公子已经不再是那位在养生院内只会听书听雨听雪的三听公子了,已经开始着眼当下,担忧未来,这是好事,止不住心中窃喜,便收住脚步不去多言,为了不打扰众人,独自站在几颗未收到秋风侵袭长满黄色花的树下,姿势优雅的摘花捧于手心,凑上前去闻了闻,只觉清香无比,瞬时乐在其中。 姿态很像小户人家的侍女。 大户人家的侍女讲究规矩,条条框框之下约束的太多,小户人家的侍女就要好上很多,至少可以私自去摘花闻香。 摘花闻香的青婵忽然间想念起那位与二公子长相相似八九分的纨绔子弟秦御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也不知道那位经常沉迷于景楼之中的纨绔子弟是否会有与公子一般的忧愁,秦百川将军曾说过那位纨绔子弟会是下一任北域王,如果同样有这般忧愁,那么思考焦虑的应该比萧楚公子要多一些吧,随着青婵暗自心想,摘花的动作也随之一停。 又念起那位永远三岁的孩童,转而轻声说道:“还是三岁好,什么都不用去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出神,青婵急忙用手遮挡住嘴,稍稍往左右看了看,发觉没人听到自己的话,好在没有打破现在这种严肃的场面,庆幸刚才自己声音甚小,心中窃喜更欢。 见秦萧楚神色严肃,曹轻侯知道这个答案的重要性,摇晃着脑袋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以自己举例,说道:“就说我曹轻侯,早年间无非就是一位被驱逐出寺的和尚,仇人那是多的和天上星辰似的,要不是秦家收留了我,我曹轻侯早就死在某个角落了,或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青婵闻声转头来望,不曾想这位大大咧咧身形魁梧的大和尚还有这般遭遇,除了背负众多仇人之外,竟然与自己幼时遭遇近乎相似,难免心生一股心心相惜,却也不插嘴开声,继续闻着眼前黄花的清香。这种花,北域没有,这种香,从未曾问过,只闻一下,便被深深吸引。 说起自己的遭遇,曹轻侯抬头望向天际浓云,似陷入追忆当中。秦萧楚惊讶于曹轻侯还有这番凄凉的历史,以前自己没问,他也没主动开口提及过,但此时更加想要知道当下的解决方法,当即打断道:“曹大哥,那你报答秦家的方式是...?” 曹轻侯自然是希望知道自己这段历史的人是越少越好,也没打算要一直叙述下去。在这趟离开金陵去天脊城时,曹轻侯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是九死一生,不论是秦家树敌数不胜数,不论那位家主下过何等的死命令,就算自己死,也要把天脊城两位世子带回金陵。 面对这个问题,曹轻侯内心毫无波动,平静的回答:“这条命。” 这条命?莫非只有命才能还太武山这份天大的人情?秦萧楚摇了摇头,自己还要去金陵,这条命暂时不能给,四下陷入鸦雀无声的沉寂之中。 这个问题,这个答案,别说是秦萧楚想不出个所以然,即使是曹轻侯又何曾不是一样,如此这般愁云密布讨论不出个一二三,当即说道:“公子,我们要趁早出发去金陵,不能耽搁。” 秦萧楚也不去多想,况且正有此意,是要早些进金陵,或许会有些其他转机和方法,便点了点头。 “公子,如果真要算这份人情,还得加上那位在山鬼转野道碰见的老僧人,只怕得用天脊城秦家或金陵秦家来还才行。不过,贫道可不需要你偿还什么人情,别忘了在清明时分替那位和尚烧些经书便好,轻侯说的对,我们是要早些动身了,贫道已经安排好,明早趁着天色未亮就动身。”黄伯奚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来,院门紧闭,不见其人。 随后院门被缓缓推开,同样催促着赶路的黄伯奚出现在门口,脸上堆满笑意。 袁宿赶忙从藤椅上起身,依靠着房门的苏长河也将身体扳直。 青婵对于这位老道长的恩德一点不比秦萧楚要少,倘若没有这位道长随在左右同行一路,只怕路途要险上许多,况且龙象湖湖畔前的公子的苏醒可是刻骨铭心,此时正捧花回望微微一笑,老道长常说这笑容好看,多笑笑才好。 秦萧楚与曹轻侯对视一眼,从各自脸上都能看出一丝诧异,显然刚才的对话被听见了,秦萧楚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便转过身去望向黄伯奚,微微作揖恭敬道:“萧楚不敢忘。” 山鬼转野道,那位老僧人引得天崩地裂佛光四射,最后坦然自朝天去,那一刻的画面或许会在脑海中停留直到永远。 黄伯奚微笑抚须示意不用多礼,走上前一步跨进小院,轻声合上院门,自顾说道:“院门大开不好,有风尘扬来。” 黄伯奚这般出尘状态的话语已非一次两次,众人只当是院外有微风吹拂容易让人着凉罢了。 说到风,青婵想起了秋风,手中散发着香气的花在秋天不凋零,没有枯黄,很不简单,捧着摘下的香花,嘴角含笑清脆问道:“道长,这花叫什么名字呀,可香了。” 黄伯奚微微一笑,也走近那几颗树下,漫不经心的答道:“此为桂花,桂花不惧秋风,在秋季中依旧能含苞待放散发奇香,是谓傲花铿锵不凋零。”说完看向曹轻侯。 曹轻侯肩头微微一颤,自己这位庙堂傲骨不正是如此? “桂花?”青婵暗自将这花名记下。 黄伯奚老道长将曹轻侯的那丝丝举动尽收在眼底,自顾自继续说道:“桂花奇香,可做香袋佩于身,旁人无不喜之。可做桂花酒,清香如喉,却不醉人。可做桂花糕,滑软油润,甜而不腻。可做茶,能散热去火,祛暑润喉。可远看,可近观,可闻香,可舌尝。这么一种奇花,却能经受漫天秋风扫落叶的劫难,公子,可知为何?” 袁宿心中暗想着:“这桂花糕、桂花酒、桂花香袋还有这么多名堂?” 秦萧楚闻言,这才仔细打量着院内这几颗长满黄色花的树,随后走到青婵身旁,从其手心中取出一撮细细琢磨,面露疑惑,耿直的答道:“不知.....。” 黄伯奚习惯性的单手扶长须,解释道:“花开不败才是重点,只有不败的花,才能被人注意到,才能被人去琢磨去打量,才能被发掘出更多的用途。” 秦萧楚脸色一惊,似乎突然醒悟,面朝黄伯奚单膝跪地神情庄重的说道:“谢道长指点!” 黄伯奚走上前去扶起秦萧楚,说道:“公子,在贫道面前不必多礼,况且这并非指点,只是道理被公子遗忘罢了,公子,这满园清香,你之前就未注意到这漫天的花香?” 秦萧楚深感惭愧,道:“是萧楚心乱了。” 黄伯奚满意的点了点头,直接推开院门,大笑着扬长而去,看得出来心情极佳。 末了时留下一句:“知道心乱,未必心乱,好事,好事,别忘了,明早启程,去金陵。” 桂花树下,太武山掌门,说了一道。 秦萧楚站在树下纹丝不动,闻着花香,怔怔出神,院门敞开,一阵风吹来,些许桂花被吹落在肩头,花香不散,秦萧楚轻轻拈起,感叹道:“世间万物,无一物多余,活着,才能追求自己。” 青婵似懂非懂,借着这股风势,顺势弯腰边采花边说道:“茶叶好像是要晒干泡来喝才好,这桂花也是那般的嘛?”不多时,手中满是桂花。 秦萧楚从容答道:“味道该是不错的。” 深谙此道的袁宿轻声说道:“公子,这桂花茶呀,味道是真不错,花瓣清香不说,加之些许甜糖,不论是用冰块镇着还是趁热喝都是润喉的好法子。” 秦萧楚笑意渐浓,专注的盯着手中桂花,“北域没有如桂花这般香的花,袁老板往后啊,可以在中原吞上一些,试着在天脊城卖卖看,说不定能多赚些银两。” 公子为自己指了一条商机,袁宿咧嘴大笑,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公子有眼光!” 第六十八章 有暴雨袭来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黎明初升,十大名门宗派之一的太武山下,几辆马车已经整装待发,这几天被交代万万不可私自下山的袁宿,第一时间围着装有兽皮的车去查看了一番,发现几天未见的兽皮毫发无损,喜上眉头。 陆乘风几位老道长带着各自侍剑道童,送师父下山,送秦公子一行人远行。 黄伯奚在陆乘风几位老道长跟前交代了自己离山后山上该一切照旧,开山迎香客,修道悟天理,每周天龙象湖敬先人,一样不能少。 各位道长没有去问阎王阁的事宜,大概知道眼前这位英气的公子走后,阎王阁也不会来袭了,齐声恭敬道:“弟子谨遵师命。” 临别之际,小道童刘守一依依不舍的递出太武剑,奶声奶气的问道:“师父,啥时候再回来啊,”老道脸上尽显宠溺,伸手接剑后抚须抬头,出神的看向这座独得一方灵气的太武山,见太武宫顶百鹤伫立,不嘶鸣,不盘旋,高挂屋顶,如高人俯视眼下那万里山河。 老道语气平淡的说道:“或许一个月,或许两个月,或许,会更久。” 小道童生气嘟嘴,心想居然还要等这么久。 师父初次下山时自己无拘无束在山上各处捡山楂追野兔,只是这般游戏早已玩腻,想着师父回来了自己也可以静下心来好好修道,不曾想师父才回来没几天,剑术道理半个字没教就又要走了,而且归期遥远。 小道童忍不住眼角似藏沙,抬手去揉,止住了眼泪,止不住话语,问道:“师父,为什么一定要送这位公子去金陵呀?” 黄伯奚弯下身去,捏了捏小道童白净的小脸,慈祥道:“这一路啊,即是送人,也是修道,等为师再回来,能教你更多,不好吗?” 小道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师父下次回来时还能变的更厉害。 听曹轻侯说过,从太武山至金陵往多了数也就大半个月的路程,秦萧楚知道老道长这番话的深层含义。 这条路,不好走。 秦萧楚携曹轻侯几人微微弯腰,朝几位道长作揖示意感激,也为这趟上山下山之行画上句号,转身走向早已停靠在侧的马车。 马车迎着太武湖面吹袭而来的秋风,向秦岭赶去。 山下道长道童始终注视车队远去,几天前,他们也是这般注视,注视着他们的归来。 陆乘风座下道童刘不二蹑手蹑脚走近大师兄刘守一,轻声说道:“师兄,师祖走了,我们上山去吧。” 刘守一无动于衷不答话。 刘不二急了,低声咕哝道:“师兄,你说了要教不二《太武真经》的。” 刘守一显然听到二师弟的细细碎语,只是目不转睛,“等师父回山了,师兄再教。” 刘不二不信,缩着个脑袋试探的问道:“说话算数?” “师兄骗过你吗?” 刘不二眉开眼笑,望着车队离去后卷起的尘土,痴痴地说道:“师祖早些回来吧。” 封山数日的太武山,在车队缓缓离开之后宣布重新开山。香客不问封山缘故,只顾接踵而至,烧香求缘求财求福。迎客峰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太武宫前陆放歌的巨像之下,再现人头攒动的繁华景致,山上道士不寂寞。 车轱辘声音掩盖不住秦萧楚这辆马车内传来青婵清脆的读书声。 青婵手中正捧着那本首页写有‘游历侠士必备’几字的《风土集》,读着作书先生或是道听途说或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故事、寓言,每至深意处,秦萧楚总让青婵多读几遍,青婵也不厌烦,反而乐在其中。 青婵靠在车窗旁,有板有眼的说道:“公子,书中说从太武山去往金陵,必定要往秦岭去,从秦岭东边进关中、过中原、抵江南,最终才是东海之滨的金陵,也不知多久才能到。” 秦萧楚拉开车窗珠帘,看着窗外流转的风景,单臂懒散的搭在窗檐上,面带微笑地说着:“挺羡慕这位作书人,”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青婵将读到的页码用一片树叶夹着,算是做个记号,随后合上这本《风土集》轻放在一侧,眨巴着如珠双眸,似虚心求教的私塾孩童,问道:“公子,为什么?” 秦萧楚细眯双眼,感怀道:“因为他路过,看过,写过,给后人留下了东西。” “作书先生不都这样?” “所以都不简单。” 面对这番说辞,青婵无言反驳,嘟着嘴不服气的说道:“公子,你以前不这样的。” 秦萧楚怪笑着:“我以前怎样的啊?” “你以前不会顶撞我这位读书人的!” 秦萧楚脸上升起笑意,戏谑道:“你这个读书人呐,读的只是那些笔墨,我呢,听的是故事,却在想着故事的画面,所以记得深,所以就要讲道理了不是。” 青婵自觉斗嘴斗不过,摇头晃脑故作惆怅道:“唉,公子真是越来越贫嘴了。” 秦萧楚笑而不语。 这支车队中,黄伯奚与袁宿算是有特殊待遇,皆是独坐一车。 初秋的清晨,有黎明却不出朝阳,今日天气阴阴沉沉,微风虽然凉爽,却也更显的苍凉,袁宿正在车内出神的望着车外秋风肆虐,神情专注似有心事缠身,良久过后似乎是想通透了,露出会心一笑,咕哝着说道:“几车兽皮算什么?” 黄伯奚正在车中打坐忘怀闭目养神,身形随马车颠簸而来回晃动,越是临近秦岭,越能感受到这座位名山经千万年而不衰的通天灵气,在经脉舒畅之余,也有些许提神之用。 从秦岭去太武山,又折回秦岭,车队两度路过夹在中间的贺风郡都不曾做丝毫停留,这座处于秦岭、蜀都、南疆交汇处的郡城似乎被遗忘了一般。 自太武下出发后,秦萧楚这支车队几乎以一骑绝尘的威风独自飞驰在宽阔的官道之上。然而商人担忧误失商机买卖,皆有赶早的习俗。 不论是迎面而来还是跟随而至,官道上的马车渐渐多了起来。 即便是官道上的车水马龙也掀不开高挂天际的那份阴沉。 原本以为是清晨天未亮,现在看来,是大雨将倾。 秦萧楚将手臂从马车的窗檐上缩回,将车窗板盖上,点燃车内油灯才得以借光,随后仰靠在青婵对面一侧,若有所思的说道:“要变天了。” 青婵毫不怀疑,身姿半跪在车内寻了件轻裘准备给公子披上,秦萧楚挥了挥手:“你忘了,我不怕寒了。” 青婵动作并无停滞,执意要披上,说道:“着凉了多麻烦,倒时候还要给你煎药,很累的。” 软硬兼施之下,秦萧楚无奈将轻裘披上,突然连接车夫位的木板被轻轻推开,从外伸出一只手来,“公子,要下暴雨了,把蓑衣递一下,”是苏长河的声音。 青婵转身将挂在车内的蓑衣一递,苏长河顺势一接,套在了身上。 眨眼间,大雨倾盆,下的稀里哗啦。 保持着仰靠姿势的秦萧楚一根根手指在车板上有节奏的敲敲打打,力道轻重缓急遵循雨声的滴落频率,随后缓缓闭目冥想,说道:“秋雨就是这般,天气阴沉许久,总是会知道要下雨,但不知何时会来袭。”好在马车木材用料厚实,隔音效果甚佳,不然这暴雨之下,车内彼此间的言语对话必然是听不见的。 看来公子还是喜欢这般的听雨,青婵见惯不怪,不去打搅公子的雅致,稍稍伸直了腿,活动活动筋骨。 无人附和也不觉得尴尬,秦萧楚继续说道:“官道行路难,大雨之下多有坑洼沟壑,苏大哥是画师,不曾想驾马车的技术也是上乘。” 青婵稍稍活动了筋骨后也觉得无趣,只能怜悯般的迎合正唱着独角戏的秦萧楚,出言说道:“公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秦萧楚脑袋一斜搭在肩上,不回话。 青婵再次轻声喊道:“公子?” 依旧没有回应。 青婵缓缓起身,掏出一床轻被,轻轻盖在已经睡去的公子身上,心想:“大概是累了吧。” 太武山上的灵气虽比不上秦岭,也有浓郁之极。在山上的这几日,秦萧楚没有片刻休停,只是打坐运气,似寻常习武者一般吐故纳新吸收灵气。 秋季暴雨,本是不适合赶路,行商旅客多半会找处地界歇息,待到雨停或小些的时候才会继续动身。 但是眼下周围马车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已经身披蓑衣独骑在前开路的曹轻侯依然发现这个情况,脸色不安,却也摸不透测。 苏长河也感觉到这份危险,轱辘声、马蹄声交相辉映,然而除了自己这近十辆车外,官道上其余马车似有将自己这支车队包围之势,苏长河将剑横置于腿前,随时可以出鞘。 正常的往来马车多数都会考虑到雨路湿滑,行车距离得保持一段空隙,但周围马车却逐渐收缩,隐约有包围之势、 曹轻侯时不时回头观望,率先察觉到异样,随后找了处小道勒马停步,身后装货载人的马车也跟着停在小道旁,寻常往来的马车都从身旁穿梭而过,只有些许马车紧紧跟随来到小道上,不做丝毫停滞,似乎并不担心被人发现另有所图。 独坐一车的黄伯奚抚须,淡定自如。 或躺或座的袁宿好不舒坦,暗自发喜:“曹大人可算是知道雨路不宜赶路的商道规矩了。” 第六十九章 有人雨下呼神仙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原本在大雨下行进的马车轱辘毫无征兆的停下,正打着瞌睡的秦萧楚身体随着急停的惯性往前俯冲,被弄醒后揉了揉眼睛也不生气,发现马车不走了,与正想上前重新为自己盖上轻裘的青婵对视一眼,青婵当即停下手中动作,嘟着嘴无可奈何。 秦萧楚从青婵眼中看出了那一份不明所以。 但青婵却从秦萧楚眼中看出丝丝倦意,轻声问道:“公子,还没睡醒?” 秦萧楚苦笑一声,当即也不做回应,直接抬手轻轻推开车窗板,担心大雨滴进车内,只开出一丝细缝,眼睛借着细缝朝车外左右打量,车外雨幕直下,哗哗啦啦,看周曹环境似乎不在官道上,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细缝关严实,又敲了敲了紧靠车夫位的木板,问道:“苏大哥,怎么停车了?” 没有回应,想着兴许是雨声太大听不清楚,秦萧楚加大力道敲打木板,扯着嗓子继续喊道:“苏大哥,马车怎么停了!” 苏长河头戴斗笠,转身大喊道:“公子,你看。” 看?看哪?秦萧楚只得继续推开车窗板,带着斗笠的脑袋从车内探出,四周张望,看到车队正处于官道旁的野道上,除了自己这一支车队,还有其他车队,却依旧看不出个一二三,寻思着大概是官道湿滑不宜赶路,所以在野道上等待大雨过后或是小了些的时候在赶路吧。 秦萧楚正打算将脑袋缩回马车,不曾想从其他马车上陆陆续续出现许多佩刀甲士,即使在雨幕下视线模糊,还是能看清那群不惧暴雨侵袭的甲士在其中一辆以华丽锦盖作顶的马车下形成整齐的队列,似乎在迎接马车内的人物下车。 秦萧楚本就百般无聊,加之好奇心加重,倦意顿时散去一大半,索性不顾及袖口湿漉,直接趴伏在窗边,不论是看雨色或是看另一队马车,都饶有兴致。 秦萧楚可以任性,青婵却不能不忧心,直接在车内撑起油伞,蹲坐在车内替公子遮风挡雨,秦萧楚回头微微一笑,不拒绝。 那辆锦盖马车旁已经竖起几顶华盖伞,好不气派。 撑伞不忘打望的青婵脆声说道:“这种伞好像是中原这边的达官贵人才能用的,可贵了。” 秦萧楚看的滋滋有味,乐在其中,问道:“喜欢?” 青婵摇着脑袋似拨浪鼓,回道:“不喜欢,太张扬了。” 秦萧楚不假思索道:“我也觉得,”眼前的视线内,从马车上下来两个身影,接着说道:“看,有动静。” 见公子这般痴迷模样,本来不愿多看的青婵也削尖了脑袋往前挤,想要凑上前去看看有什么动静。 秦萧楚顺势身姿一低,为青婵留出足够宽阔的视野。 锦盖马车旁,有仆人冒雨搬来三阶木梯,车内一位少年率先下车,撑着一柄加大号的油伞在车门处等候,只是少年脸色不佳,萎靡不振。 一位中年男子从马车内探出身形进入少年的伞下,在少年耳边低语了几声。 随后的画面便是少年为中年男子撑伞,独自走出车队,身后无一人跟随,逐渐临近秦萧楚所在这支商队。 秦萧楚眉眼一皱,心想:“难道是找我的?” 大雨天不在车内待着等待雨歇,而是下车朝自己所处的方向走动,这种行为的发生必定是有缘由的,青婵不愿猜想那么多,只想远离是非,劝道:“公子,我们不看了吧。” 秦萧楚柔声回应:“担心是来找我的?” 青婵轻声嗯了一句。 已将过往看淡如大江东去的秦萧楚轻声依旧,说道:“不怕,有我在。” 待到那撑伞而行的二人稍微走近了些,秦萧楚才出言说道:“撑伞少年脸色白净,步伐稚嫩又不失沉稳,大概是一位权贵公子。伞下大叔与撑伞少年有些许相似,不出意外应当是父子关系,看他脸上那一小撮络腮胡特别像中原的什么来着,咦,一下想不起来了。”秦萧楚极力思考,无果。 青婵试探的补充道:“秀才?” 秦萧楚回过神来,肯定的说道:“对!” 公子这般大梦初醒的模样实在可爱,青婵捂嘴偷笑,也为自己猜出公子所想而欣喜,俏皮道:“公子,你什么时候还会看人了呀,会算命不?青婵可没几个私房钱,如果太贵可付不起。” 谁知秦萧楚却一本正经了起来:“看人很重要的,看透了一个人便能知道这人是好还是是坏,早些看穿能让自己早作准备,更能减少些许的麻烦,观察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大致猜出这人的身份只能算是看人第一步,嗯,我也就学了这第一步,还不能断定他们是好是坏。” “哎呀,公子,我就随口说说啦,你还那么认真的。” 发觉自己似乎确实有些较真儿,秦萧楚选择转移视线缓解尴尬,想道:“见的多了,才能学得多,以前只是在白灵岛上生活,借着书中字眼来窥探整个天下,然而如今甚是有幸,能亲眼目睹,接触的人不论是多或少,都是受益匪浅。” 秦萧楚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虽然目光依旧看着雨中二人,担心自己玩笑开大了的青婵心中长呼一口气,那份紧张也轻轻放下,公子听雨观雪时出神的情况时有发生,如同这次一般。 注意到隔壁车队动静的不只有秦萧楚二人,苏长河拇指顶住膝上剑柄,随时可以弹指出剑,曹轻侯的高头大马已经调转方向,朝秦萧楚缓缓走去。 撑伞人与伞下人面面相觑,书生气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儿啊,你爹我也是才得到消息说那位神仙混在车内,但你看啊,那些提刀的镖师,只朝那一辆马车靠近,是为何?”中年男子声音如外在面貌一般无二,透露出丝丝儒雅。 撑伞少年不只是精神欠佳,看来悟性还不高,摇了摇头。 伞下中年人也不生气,淡淡一笑,解释道:“或许是因为那辆车里装有了不起的宝贝。” 撑伞少年脸色显然有些难堪,恍然醒悟的点了点头,一摇一点间,已是一清二楚,悟得些许道理。伞下书生却并不打算就此打住,指着那辆已经围满了镖师的车队,继续问道:“你看,那位神仙会不会就在那辆马车中?”似乎摆明了要在这位少年口中得到答案,刁难也好,为难少年也罢,终究是这般问了。 撑伞少年没有一丝懊恼,强提起精神盯着那辆马车左右打量,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伞下中年书生却继续朝前走,一个不留神没收住脚脱离了油伞覆盖范围,惨遭暴雨淋成落汤鸡,也不责骂,狼狈的返身钻回伞下,拍了拍身上雨水,温声问道:“有答案了?” 少年脸色出神,与秦萧楚青婵对视许久后才开口说道:“神仙不在那辆车内,不过车内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那位姑娘长得还挺好看。”撑伞少年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如一,似乎是不喜不怒之人。 浑身略湿的中年男子眯眼微笑,这一番姿态与教书先生作风相似的秀才更为贴近了。 马车内的青婵轻呼道:“公子,他在看我们?”如果猜想没错,对面二人极有可能是朝着公子来的。 秦萧楚并不惊讶,补充说道:“错了,是他们在看我们。” 青婵忍不住一阵白眼,碎碎念着:“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挑我毛病,哼。” 但是眼前下一秒的状况却令青婵摸不着头脑,伞下二人只是与自己与公子对视了几眼后,脚步不停还在前进,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莫非不是朝公子来的?”青婵心中暗想。 伞下的人自顾自走远,马车内也不看不到什么,在秦萧楚缩回脑袋的同时,青婵也将油伞收起,秦萧楚随后将车窗板轻轻合上,说道:“看吧,想多了吧,人家只是稍作休整下车走动。”秦萧楚耳朵紧贴着车板,想要听清更多的动静,然而此时天地万物都被暴雨声掩盖,看不到也听不到。 秦萧楚心有不安,方才那番说辞只是为了稳定青婵思绪,那二人绝非简单的下车走动,而且走的方向,靠近黄伯奚。 好在青婵并不过多的去深想,也不怀疑秦萧楚的言语,正无聊的抬头望着车顶油灯摇摇晃晃。奈何半刻钟后,这位姑娘就有些枯燥了,便脆声说道:“公子,听书嘛?” 然而公子在自己一愣神的时间里,又睡了过去,青婵自怨自艾的轻叹一声,独自捧起那本《风土集》自己读书自己听。 伞下所谓的父子二人,在雨下犹如散步般悠闲,曹轻侯不知何时已经跨马来到秦萧楚马车前,见那二人的目标并不在于公子,正把悬着的心放下,却只见那二人直接在黄伯奚马车外停住。 只见伞下中年书生朝着黄伯奚那辆车窗板紧闭不留一丝缝隙的马车深深弯腰作揖,少年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却无处可藏,不恭敬作揖,也不拜道问礼,光站着。 忽然间,中年书生开口朗声道:“贺风郡唐君胥,携子唐朔拜见老神仙。” 车内黄伯奚不答话,唐君胥不起身。 缓缓走近的曹轻侯闻言大惊,贺风郡郡守,三书先生唐君胥;贺风郡长公子,四道灵童唐朔! 第七十章 四道灵童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暴雨之下,三书先生唐君胥携长子唐朔,于黄伯奚马车前问礼。 车内之人没有回应,唐君胥也不起身,撑伞少年脸上毫无生气,身形木讷站在当场。 唐君胥保持作揖的恭敬身段,怀揣着弃而不舍的精神继续说道:“几天前,唐某见神仙匆忙赶路返山,不敢打搅,所以今日刻意前来。” 车内突然声如洪钟,在暴雨下倾耳能闻,道:“三书先生,故作可怜?” 唐君胥虽然恭敬,却风骨依旧,道:“唐某不敢!只是此子这一身天赋倘若就此淹没,只是可惜。” 见到突然出现的二人这般姿态,并不像是那些夺命宵小之流,满脸戒备的曹轻侯暗自松下一口气,苏长河也随之将已经呈半拔之势的铁剑收回鞘中,只道是在静观其变。 是说贺风郡郡守唐君胥长子唐朔,出生时天降数十道惊雷,惊的贺风郡内人人惶恐不安,惊的贺风郡上暴雨连下数十日,天降惊雷加之唐朔哭啼不止,三书先生唐君胥怀抱着婴儿想要出城找处安静的地儿躲雨避雷,本想去往三山之一的秦岭,却被一人阻拦。无奈之下,上到稍远些的太武山,山上道士听说是三书先生与师姐顾绫之子,当即迎上山去。 说来奇怪,本是一路哭闹的唐朔突然止住哭声,随之带来的是贺风郡上暴雨、惊雷也悉数消散。 时任太武山掌门的黄伯奚见徒孙能通道山灵气,根骨皆是上层,只说未来武学之道于此婴儿而言如大海无量,亲自为之取号“四道灵童”,这些只能算得上是坊间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却也是一方天地中的美谈。 但最为令人不解的是,唐朔出生后性格孤僻,身藏顽疾,发病时癫狂不止,其母顾绫本是黄伯奚俗家弟子,习得些许武学造诣,用尽道家气力才保的此子安稳如初,自身却日渐衰老,才过了十余年便苍老而去,令人唏嘘不已,说此儿有克母之凶。 坊间传闻加上郡守府些许下人的口风不紧,得出的结论是唐朔体内有凶兽肆虐,发病时如凶兽般怒目挥爪,唐君胥曾病急投医再上太武山,黄伯奚才发觉此子却有心魔存于体内,只让唐君胥常上山祈福,大概能保这一生平稳,直到顾绫苍老而亡,曾为旧师的黄伯奚与贺风郡郡守便有了不可消除的隔阂,太武山掌门也不再自动询问近况,这也是袁宿这支商队两过贺风郡而不停的原由所在。 想起曾经顾绫容颜逐渐比之自己还要苍老,直到离去,黄伯奚陷入深深感怀。这位徒弟从始至终都未曾求过自己救下此儿,只说是大道有天命,不曾想其夫君唐君胥终究不信天命,数次前来为唐朔求命。 黄伯奚此时只能同以往一般好言相劝道:“贫道喊你一声先生,是敬你造福贺风郡这一方百姓,二十年来你每年上山为此子祈福数十次,然而此子自有天命,有四道灵童天资又有何用?你这一世的功德,不该用于此处。” 习惯称这位内人之师为神仙的郡守依旧那副谦卑恭敬模样,回道:“神仙,此子虽有魔障缠身,但毕竟是唐某骨肉,其体内心魔在此间二十余年内也未曾有片刻猖狂,更是借的太武山上灵气才得以扛过宿命之劫,神仙当真就愿意袖手旁观?” 黄伯奚不愿接受两代人同为已徒的凄凉事实,直接回绝:“姑且不说赠予山中灵气为此子固体,贫道二弟子吕青竹又少给了唐家抑魔丹药?怎能说贫道袖手旁观。不论此前种种,依旧;不论此后种种,贫道断然不会收下此子,先生,勿要得寸进尺。” 这位一生参透三本奇书的书生男子不愿放弃,固执道:“内人顾绫曾拜神仙为师,他人几无收留之责,天下之大,唯有太武山能救此子,还望神仙答应!” 车内黄伯奚闭目沉思片刻,语气冷若冰霜回应道:“贫道何德何能?” 唐君胥当即答道:“千里路送秦家公子之德,据阎王阁于山门之能。” 黄伯奚感叹秦公子山下那一剑终究是引的这太平多年的江湖起了阵阵涟漪,虽然预料之中,却依旧问道:“先生,何以得知此事?” “江湖之风万事盛传,秦家公子已然得了个秦家新凤雏的名号。” 黄伯奚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座江湖,贫道看不懂,一位还未入境的少年,怎可被冠以秦家新凤雏之名?可笑可笑。” 唐君胥立即回答:“唐某长子也曾被神仙冠以四道灵童的名号。” 黄伯奚脸色一沉,这正是痛处所在,岔开话题道:“最近可还有坊间流传?” 唐君胥求人在先,自然不好将话题扭转回来,顺着问题一五一十的交代道:“据说项仙甫在陨州城内被道长一招落日吞河击伤,已经闭关,但阎王阁誓不罢休,后手不会断,据说幕后之人不知用了何等的筹码,已经买通天机地龙榜上六七位高手准备阻拦秦家公子,另外,北域秦百川已在近日消失于天脊城,关内王那位玉面公主也已经数日未在市井中露面,金陵城秦家更是有数位鹰犬不顾朝堂安稳偷出金陵城,帝君大怒,秦家家主可谓坐如针毡。” 车内传出一阵爽朗笑声,“可笑可笑,皆是闻风而动,随之而来的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掀起这般轩然大波,动静只会大,不会小。” 车内陷入沉寂中,只有暴雨声响彻天际,唐君胥躬身不愿抬起,诚意十足。 良久后,再次传出黄伯奚的声音,“多谢先生告知,贫道也有一言相劝,唐朔此生最好断了习武念头,一意孤行只会害人害己,保持现状,无欲无求随其自然方可此生平安。” 唐君胥想不起这是第几次前来求这位太武山的掌门,也忘了自己动用过几套说辞,却终究是被这一句“无欲无求随其自然方可此生平安”说的哑口无言,只是可惜了唐朔常年自行运气打坐神识自开的天赋。 唐君胥闭目不语,再也想不到任何话语进行反驳。 黄伯奚也是明了,从不驱赶而是以理服之,每次这般情景之下只能轻叹一声,世上无难事,难在人心。 黄伯奚的人心之下,容不得母子双徒。 面容俊朗的傲气少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站立姿态听两位长辈交谈,不动声色之下忽然将油伞掷于一旁,随后双膝跪地扑通一声,浑然不顾全身溅起的泥土。 少年依旧那副冷峻表情,双手抱拳,低头极深几乎与湿地齐,“唐朔不怕,愿神仙收下唐朔!” 父子二人少了遮雨油伞,受暴雨无情扑打。 唐君胥不恼不怒,反而露出欣慰一笑,语中带笑,隐约能见有泪水滴落。 黄伯奚闻言,便推窗来看,望着一身泥土浑身上下皆是泥土的父子儿二人,不顾大雨暴下,夺车门而出,于雨中搀扶起这位爱徒之子,道:“待贫道从金陵返回,唐朔随贫道上山,收徒之事另说。” 贺风郡郡守笑中带泪,顶头膜拜,高呼:“谢神仙!” 原本呆坐在车内闭目休憩的秦萧楚,却是将方才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睁开眼忍不住说道:“那位少年可真不容易。” 青婵一头雾水转头想要询问,却见秦萧楚已经推开车窗板,凑上前去查看,雨中隐约能见到浑身湿透未撑伞的父子二人,喃喃道:“嗯,伞都不要了,是不容易,咦,公子你是什么看到的?” 秦萧楚呵呵一声,笑道:“听到的。” 青婵回头鄙夷的嘟着嘴,再转头去看,发现那位衣衫尽湿的少年正朝自己这边微笑,吓得急忙把脑袋缩回。 秦萧楚则回以一丝微笑,目视着少年与那位中年书生先后跨上那座以锦盖作顶的马车,直到自己这支车队徐徐驶动时,秦萧楚还是那般朝后观望,发现那支车队原地不动,视线逐渐飘远,雨幕尽模糊之时才将脑袋收回马车内,双手摆弄着发梢的雨水。 青婵不解,轻声问道:“公子,看到了什么?” 秦萧楚故作讳莫高深:“看到了大雨将停。” 青婵鼓着脸作势生气,伸手要打,“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秦萧楚顺势一躲,笑意肆然,好不放松。 袁宿的商队继续飞驰,黄伯奚浑身湿透闭目不语,自言自语道:“贫道这回,怕是要失约了。” ....... 秦岭官道附近尽是茶馆酒楼,暴风所带来的不只是秋季凉风快意,更是连带着这些商贾的生意也冷冷清清。贺风郡官道进入秦岭的路口处有一间茶楼中,掌柜无精打采端坐在桌前,单手托着下巴懒懒散散,无聊的拍打着蒲扇,望着屋外那位比自己还要无聊的人。 倘若不是那人骑得牲口着实有趣,只怕自己会更无聊。 不仅是附近商铺掌柜再看,即使是冒雨赶路不作停歇的商旅路过时也忍不住去瞧上一眼,不是说目光所及处的那人多超凡脱俗,也不是那人有仙风环绕,而是其身下骑有一只此地少见的南蛮巨象。 巨象温顺不惧雨落,在路旁却不甘寂寞,长鼻时常挑起散落在地的树枝残木之物,伸鼻,卷起,抬高,松鼻,树枝滑落,周而复始玩的好不有趣。 象背之上那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透过雨幕只能看到其身形消瘦,看不出年纪,姿势如江面上孤舟垂钓的蓑衣翁。 乘巨象于秦岭口,垂钓于往来车马间。 第七十一章 屋外厮杀,屋内喝茶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岭内高山险峰数不胜数,各大宗派武人都常踞于此汲取天地灵气,有借无还。山下人对于这般暴雨司空见惯,归纳为老天矫情,偶尔发发脾气,更有些胆大的说这是天谴。山上人不以为然,只说是天道无常非人心可逆。 秦岭内那位唯一豢养有一头南蛮巨像的清瘦老头在今日天还未亮,还未起雨时便从自己的道府下山,似乎事先预料到会有暴雨降落,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早早的就披上蓑衣在秦岭通贺风郡的路口等候。 曹轻侯独自在前率领的马车冒雨赶路,经过秦岭南路口。 许多商旅都已在路口处或秦岭管道旁歇停,因为此地灵气浓郁,停留片刻指不定还能得有一丝灵气灌顶,那自然是绝妙至极。 巨象背上,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清瘦老者朝着巨象低语一声:“阿大,走咯。”巨象听闻,“噜”的一声,扬起长鼻抬起粗壮蹄子缓缓走动,引来地动山摇。毫不顾忌四周艳羡的目光,蓑衣老者怡然自得。 庞然大物挡在官道正中间,些许实在忙于赶路的商旅悄悄从巨象两侧路过,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曹轻侯“吁”的一声,勒紧马鞭,骏马着实是听话,当即止步不前,引发的连锁反应便是身后装人载物的几辆马车也停在原地。 秦萧楚正在车内听青婵读些秦岭大小山头的名人轶事,兴致正起,情不自禁冒出一句“好大的一座仙山,”正待掀开车窗瞧一瞧这座八百里秦岭的仙气萦绕,不曾想马车一个急停,与青婵的身形一道往前撞向车板,二人无不捂着脑袋传出一声疼叫。 车夫苏长河拔剑在握,并未询问车内情况。 “哎哟,公子怎么又停了,”青婵捂着脑门满脸痛苦,一看刚才捧在手上的《风土集》跌落在一旁,急忙起身捡起,不断翻阅寻找之前所读之处,最后放松般大舒一口气,看来并没有打乱页序。 秦萧楚趁此空当,掀开车窗朝前望去,脸上突然浮现一阵笑意,急忙惊喜的喊道:“青婵,快看,那是不是南蛮巨象?” 青婵一听,急忙往车窗挤,见到前方路中间一只牲口壮硕不已,鼻长体宽腿粗,正是盛产于南蛮一种名为巨象的生物,喜出望外正想说可算是看见这大家伙了。 岂料秦萧楚率先反应过来,脸色不佳盯着前方说道:“那人挡在了车队前。” “啊?”青婵不明事理,欲下车近距离观看一番,却被突然换了一副冷漠神情的秦萧楚一把拉住,“听!” 车队之前,蓑衣老者依旧那般独树一帜的坐在巨象之上,双眼无神般放声道:“曹大人!” 青婵立即打消了下车去近观的念头。 曹轻侯自见到南蛮巨象时就已骇然失色,当下也不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冷声道:“巨象令许景阳许大人。”想起那位山鬼转野道拦路的金莲令老和尚,倘若不出意外,巨象令许景阳大概也是这般目的,虽然惊讶于这位巨象令居然守在秦岭,但这位大和尚已经做好随时冲杀过去的打算。 许景阳双手环胸似顽童般潇潇然,微微一笑道:“曹大人,实在是庆幸你还记得老夫。” 曹轻侯一脸从容:“许大人要学那位李僧人,拦曹某人的道?” 蓑衣老者突然猛的睁目,厉声道:“大胆曹轻侯,你可将帝君放在眼里?这般私自偷出金陵城可是有违律法!轻则鞭刑二百,重则要上断头台!” 且不说是否对帝君怀有不满,曹轻侯又何曾惧怕过这些律法条例?从金陵出来时就怀着必死之心,更是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当下眼睛眯成细缝,毫不畏惧的怒喝道:“秦家家事帝君也要管,未免触手也太长?” 蓑衣老者许景阳从巨象背上一跃而出,巨象长哞一声,许景阳掌呈刀状随带刀气割破雨幕直取曹轻侯,嘴上可是毫不停滞,喊道:“庙堂常说有傲骨曹轻侯,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既傲又有风骨,对于帝君也是敢直言不讳,老夫对你也不得不高看几眼。但你可知道,你这般作风,早晚横尸荒野?” 曹轻侯背上生出白虎咆哮一声,以脚劲借马镫一踏,脱鞍之余身体顺势迎头而上与蓑衣老翁在空中纠缠,怒喝一声“二禅白虎,猛虎归山!”还不忘回应道:“曹某人何曾怕过这些!” 曹轻侯不敢大意,起手便是二禅虎。 黄伯奚独自在马车内盘膝打坐,背上太武剑似老道长的表情一般,皆是纹丝不动。 隔着细缝谨慎朝外看去的袁宿吓得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或许被二人打斗场面所吸引,身体有半分担忧浑身哆嗦,眼神又有半分欣喜看得目不转精。 巨象扬鼻哞叫,许景阳一个鲤鱼打挺避过来袭白虎,嘲笑道:“陨州城内,险些命丧项仙甫之手,曹白虎的傲骨又在何处?” 曹轻侯怒目相向,不答话,只是喊道:“三禅白虎,虎啸山林!” 暴雨之下,第三禅白虎浑身四周没有丝毫雨痕便直接从曹轻侯袖间冲出,许景阳身体后仰,脚踩巨象之背,这头从南蛮而来的巨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意思,扬起粗蹄准备横冲直撞,许景阳脚下再一用力,巨象背上生疼,向右侧踏出一步,正好闪过第三禅。 巨象怒而噜嚎,许景阳脸色更是肆意纵然,只笑实在是过瘾。 曹轻侯脸色不佳,蓄力再发第四禅。 许景阳不给机会,浑身傲气凌人一掌如八卦乾坤,从高处一盖而下直取曹轻侯天灵盖。 直到这般境地,车内的黄伯奚眼睛才猛地一睁,有睡狮方醒,挥起右手大力拍在车板上,背上太武剑夺鞘而出,原本盘膝而坐的黄伯奚奋然起冲破车顶握住太武剑,突地出现在曹轻侯身前,出声训斥道:“大胆!”四周些许商旅都停下脚步犹如看热闹般寻些客栈茶楼之地慢慢坐下好生观赏。 各家店铺老板也是喜闻乐见,这秦岭上有通天的灵气,吸引些许高手来此过招也不是一次两次。数次、数十次这般的场面之后也就没有之前那种好奇心了,倘若有,不出意外唯一的好奇心也就只在于那头南蛮巨兽身上罢了。 原本冷清的生意突然蜂拥而至许多看热闹的主儿,掌柜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各桌客人互相议论纷纷也为客栈增添人气烟火气不是? 屋外暴雨不止,屋内议论不停。 这秦岭路口有座聚灵茶楼,视野通透正好能瞧见屋外情景,此时生意也是爆棚,掌柜满脸堆笑,也懒得去看瞧门外的动静。这秦岭之大,发生什么事儿都不稀奇,那头南蛮巨兽看过几眼也就够了,况且自己本就对于这类奇怪物种有些胆瘆,何况那牲口哞叫起来也是吓人,便忙着催促本在偷懒打瞌睡的小二去招呼客人做生意才是本职不是。 掌柜眼神在店内一扫而过,看着小二们忙前忙后甚是欣慰,只是被一位身穿游侠儿锦衣,头戴斗笠的女子所吸引,这位女子方才冒雨进入店中,浑身早已湿透,更为突显出玲珑有致的身形。 秦岭属于是连接西凉、关中、蜀都、南疆的枢纽,当真是四通八达,往来旅客数不胜数,身材这般匀称的姑娘还真不多见。 “嗯,这姑娘,这身材,啧啧,极品,”掌柜暗自称赞,无不鄙夷那些巴不得削尖了脑袋只为一睹屋外情况的客人当真是目光短浅,哪有这位姑娘好看?目光也时有时无的朝着那位只要了一壶平淡青茶的女子看去。 只见那姑娘持杯之手纤细肤白,举手抬走间还有些落落大方,不似小家碧玉那般束手束脚,不似大家闺秀那般有板有眼,自有一番韵味十足。即使那位姑娘同这座店内的许多客人一样看向窗外,掌柜也是心中暗喜,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遮面斗笠从始至终都不曾卸下,完全看不清摸样,即使是如此,掌柜也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掌柜心怀异想,悄无声息坐在这位姑娘对面,笑容满脸,说道:“姑娘,这茶味道如何?” 那位姑娘转过头来,视线也从屋外转回屋内,望向这位身穿华服的店老板,不动声色的说道:“是本地正宗的青茶。” 掌柜喜上眉梢,只觉得这姑娘声音好听极了,“那是自然,我聚灵楼的茶啊,即使是山上那些修身练气的高手每个月也得来喝上几杯,这杯茶算是我顾某人请你喝的,如何?我们这茶啊,不说别的,就说那位魏神仙吧,就常来喝。” 姑娘有些诧异,稍微整理了表情,认真问道:“嗯?店家认识魏无忧?” 掌柜一脸尴尬,“咳咳,认识算不上,见过几次吧。” “哼。”姑娘不以为意,继续看向屋外的对决。 掌柜自知讨了个没趣,也知道自己那些轻浮举止被人看穿,几句话之间就已经得出结论,这位姑娘自己惹不起,只得是扫兴起身,继续鞭策着小二们跑腿了。 第七十二章 巨象扬鼻而去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岭内外总是少不了各式稀奇事。 山上人潜心静修,山下人变着法子在这座三大名山之一的地界左右折腾一番,企图能求得些名气,山上有些爱凑热闹的求武之人每每至此也会在附近偷瞧一眼,不为别的, 多数是为了解闷, 然而今天有些不太寻常,或许无人察觉,但无忧峰上那位老怪物此时就实实在在的站在一处山顶朝下俯视,即使有人发现这位老怪物只怕也不会无中生事借机前去混个脸熟什么的,指不定这位老怪一个不高兴便是多添了一笔罪孽。 魏姓老妖怪手持一柄雨伞,牵着一位少年,这位少年才上无忧峰不久,无人问津时常于山林间狩猎,只说要买下一座山头,就像无忧峰那般大那般高。 八百里秦岭第一峰的魏无忧面无表情,平静说道:“这出戏,索然无味着实无趣,这场雨啊,近日是不会停了,小辞啊,雨停之前,只要不下山,随便去何处都是无妨。” 少年李辞不知道这位老猎人所说的戏是什么,抬头看,眼前是雨打云霭深处的旖旎风光,低头看,深不见底高处不胜寒。少年恐高,双脚止不住颤抖发软,紧咬嘴唇下定决定离开这处高地,便轻声细语嘀咕道:“师父,可以回去了吗?” 病态老者浅笑一声,尽显慈祥模样,撑伞,牵手,往秦岭那座最高峰走去。路行半道,兴许是察觉到速度太慢,老者直接一手抱起肤色黝黑的少年,脚步浮空,一脚接一脚的踏下,踏出一道道惊雷,阵阵惊雷令少年李辞胆颤心惊,闭眼不看捂耳不闻才能安稳些。 曹轻侯骇然失色间一道掌风扑面而至,身形一个偏闪准备使出第四禅,但黄伯奚已经持剑而来,有了帮手的曹轻侯这才有了几分底气,嘴角扯出一道傲气轮廓,露出不屑之色。 黄伯奚冒雨挥剑,在寻常人看来也就是精彩,如要有个比喻,大概一句如剑仙陆放歌临于世间可以用得上。 巨象哞叫更欢,许景阳以掌催气凝于脚底,本是杀招,忽变守招,直接掠过黄伯奚,一跃而至曹轻侯头顶,曹轻侯抬头去看,背上白虎威风凛凛准备接招,谁知许景阳忽然低声说道:“曹白虎,切不可再这般行经回金陵,动静已经太大,秦家若想保全这一脉平安,必须走小道孤身行。” 曹轻侯闻言一愣,许景阳说话的功夫黄伯奚那柄太武剑已经近在许景阳身后几尺,曹轻侯惊觉不妙,急忙催动掌力挥出一道劲风撞上太武剑剑身。 太武剑随之向右偏差分寸,剑锋擦身而过划破许景阳衣袖顺带割破些许肌肤,太武剑剑芒极锐,伤口处瞬间血流不止,滴滴答答流淌与豆大的雨滴汇于一处,许景阳应声倒地,以半蹲姿势跪在暴雨之下。 巨象悲愤,扬鼻长嚎发怒欲要上前冲撞,许景阳回望大喝一声:“阿大,停!”巨象极通人性,无奈停步。 剑已走人才至,黄伯奚不明所以,身悬半空接住太武剑后与曹轻侯先后缓缓落地,雨水顺着剑尖滴落。 剑招被挡的黄伯奚神色疑惑,落地之后第一句话便是:“轻侯,为何?” 曹轻侯目光呆滞恍如出神,“他不想杀我。” 提剑在手的黄伯奚超凡脱俗,转身走向许景阳,以剑尖直指这位巨象令,平静说道:“贫道此次下山,就未曾想过要回去,天地大道,皆是贫道黄伯奚一人一意孤行,与太武山无半分关联,阁下虽与贫道师弟为同道中人,还望别用庙堂江湖之道当说辞。” 雨水噼里啪啦拍打在这位黄伯奚口中的阁下身上,许景阳惨然一笑,说道:“哈哈,金莲令在四令众排名末尾,不曾想当真是有你这号太武山掌门的师兄,哈哈哈。” 许景阳为黄伯奚戴上一顶高帽,黄伯奚不当回事,只是想起那位师弟曾说过,天下众生皆为棋子,不禁脱口而出道:“轻侯,帝君于天下布四令,除了寻常百姓谁又不知?如果这位巨象令也是帝君所派,金陵到底是再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局?” 事态严重更如乱花迷人眼,曹轻侯猜想不透,上前去逼问这位巨象令:“刚才那番话是何用意?” 许景阳露出一丝苦笑后奋然起身,忽然大喊一声:“何处走?”作势出招,却是直接朝黄伯奚手中那柄太武剑的剑尖冲去,黄伯奚曹轻侯惊慌失色,这明显是求死之举,太武山掌门收招不及,剑入许景阳胸前三寸。 身后巨象再次扬鼻噜叫,或许知道主人用意,只是焦虑的原地打转。 黄伯奚此时也并无杀心,急忙拔剑,雨滴将剑身血迹洗涤殆尽。 四处围观群众只说这位剑仙出招无迹可寻,更是杀人于无形,啧啧称奇,只有山上那些修身练气之人才能猜出这人是太武山掌门黄伯奚。 许景阳捂住受伤的胸口,吃力的说道:“记住,商队已被看穿,如果继续这般借壳而行,秦家早晚要亡,只有由秦家公子一人独行才能不招人耳目,勿走大道循小道,越低调越好。” 黄伯奚眉头一皱,唐胥君的警示结合这位巨象令的话语不得不要多加思考,是继续借着袁宿车队还是说真走到了需要秦萧楚一人去金陵的地步?黄伯奚有些心烦意乱,这个问题在遇见唐胥君时就已经设想过。 曹轻侯拿不定主意,望向黄伯奚,黄伯奚回头平淡的望了望那辆坐着两个人的马车,接着刨根究底的问着:“如果继续这般赶路去金陵,又会如何?” “阎王阁、天机榜上少说四位高手已经朝秦岭赶来,还会在沿途布控眼线,而且...。”许景阳欲言又止,似有疑虑在身。 曹轻侯火爆脾气当时就忍不住了,追问道:“而且什么?” 许景阳脸色凄惨,“去了金陵便知,如今的金陵,不同往日了。” 曹轻侯不肯罢休,欲上前强行追问,但许景阳已经脸色苍白,轻呼一声“阿大....,”后便昏迷了过去。曹轻侯脸色惊慌,伸手去触摸后黄伯奚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只感觉周围无数目光中有那么一群人的目的着实不简单,曹轻侯黄伯奚便决定立即赶路。 巨象暴躁,往前走几步便是山河一震,稳稳停在许景阳身前,先用长鼻在许景阳身上淌了一遍,随后直接卷起许景阳安稳横置在背上,眨眼间钻入官道旁的一条小道,往秦岭深处走去。 从二人对决演变成三人,仅在数招之内就已决定胜负,没有所谓的昏天暗地,没有所谓的百千交锋,更似突然而至,又突然离去,更不会有人说以多打少。 热闹看完,有人意犹未尽,有人一哄而散,马车继续往关中赶路,巨象消失在小道口,地上流淌的血迹也被暴雨冲洗的一干二净,秦岭还是那座秦岭。方才的对决,只是无数次对决之一,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中,没人说的出又有谁与谁在秦岭打了一架。 秦萧楚将一切经过尽收眼底,本想偷听一番对话,却惊讶于双耳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敏锐的感官,只能选择闭目养神让自己平静下来,隐约猜到那位骑着巨象出现在前方的人百分百与自己有关。 青婵倒是始终透着细缝一阵担忧一阵欣喜的瞧着,直到马车渐渐驶动才双手抱膝痴痴地说道:“也不知那人有没有死,本来还想着能好好看看那头巨象的,公子,你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来拦你?”青婵亦是不加以思考也得出这个结论。 从山鬼转野道至陨州城再至太武山下,每次出现在面前的高人无一例外都是要取公子性命。 前路坎坷,秦萧楚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顽笑道,“刚才是谁吓得不敢说话啊?” 青婵嘟着个嘴显然十分生气,“哼”的一声,说道:“公子,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今天你就别想听书了!” 秦萧楚连连苦笑,却是愁眉苦脸,早些时候那位中年书生与黄伯奚隔着马车的对话可是一个不落的落入自己耳中,事态已经到了无法把控的地步。 好在青婵正倒在一侧浅睡没有过于关注到自己微妙的变化。 此时金陵多少里还重要吗?生与死无法保障,能不能见到那座有龙盘虎踞的都城都难说,这条路该何去何从?秦萧楚心中腾起无数的问号,思量不到任何的答案。 马车行驶速度很有规律,路上商旅多时,马车速度快,反之相反。只是在降速之时,曹轻侯都会在黄伯奚马车前嘀咕一阵。 今天走不出秦岭,或许明天也走不出,车队便决定在秦岭这官道两侧寻家客栈住下,或许是由于那位巨象令的出现,每个人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饭饱起睡意,夜深无人时,曹轻侯孤身来到秦萧楚的房门,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毫无停滞的喊了声“进来”,曹轻侯心生诧异,公子这么晚竟然还未入睡。 诧异一闪而逝,曹轻侯步伐沉重,踏入房内。 第七十三章 我心千里独行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萧楚正端坐在房内木椅上看着窗外雨色,曹轻侯应声推门而入,看雨之人转头望去,轻呼一声:“曹大哥。” 曹轻侯心头涌出百般滋味,说不得也说不出口,视线在房内扫视一圈,随后轻轻合上房门,朝窗边走去。 曹轻侯话不知怎起,一脸憔悴,只在迟迟疑疑间轻呼一声:“公子。” 秦萧楚从窗边起身,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似窗外大雨阴阴郁郁,神色低落道:“曹大哥是为了白天那事而来?” 大和尚点了点头,说不出的落寞。 秦萧楚从茶桌上端起一杯清茶递给曹轻侯,“不急,慢慢说。” 曹轻侯长呼一口其气,顾不得清茶幽香,踌躇许久后才缓缓说道:“公子,这一路,很难走,来这之前我正在黄道长房间,我与道长商讨了许久,真的商讨了许久。” 秦萧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曹轻侯黄伯奚商讨了何事。他们不说,他便不问,倘若到了该自己知道的时候也必定无法掩藏,秦萧楚挤出一丝笑容,故作放松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曹轻侯愁容满面站起身来,摸着硕大的脑袋在房内来来回回的踱步,显得十分焦虑,秦萧楚不出声打扰,预感到事态不妙。 沉默许久也纠结许久后,曹轻侯才停下躁动的脚步出声说道:“公子,整座江湖除去名门宗派,天机榜上有十八人,地龙榜二十六,他们是武道游仙,基本归附于任何人,也不受制于谁,何处有通天灵气便自行前去汲取,不为他人,只为自己。如今,榜上许多人已经在前往金陵的途中守株待兔,公子,这一路,不好走了。” 秦萧楚不以为然,“其实,我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只是,到底是谁能动用这般大的手笔只为了我这条小命?” 曹轻侯甚是惊讶,“公子?怎么猜到的?” 秦萧楚不加以隐瞒,答道:“进秦岭前,马车那一次停留,听到了。” 曹轻侯恍然大悟,“金陵有变,只怕天下也有变,现在没人说的清发生了什么。” 秦萧楚沉默面对,如果天下庙堂之首的金陵有变,这湖千里清波自然是有风起于岸。 曹轻侯见秦萧楚这般状态,深呼一口气,无不忍心的说道:“我这一路与黄天师已经商讨,公子,若想活着回到金陵,只能孤身前往,没人会猜到你会独自一人前往金陵,我与天师会依旧随商队走官道,定能吸引幕后之人的注意力。” 这位天脊城长公子深呼一口,道:“或许,你们也会与他们撞见?” 曹轻侯明白,这是必然的,当下也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大和尚这一笑,很少见,如怒目金刚转换了习性那般不合常理,但无可厚非的是,曹轻侯正儿八经的笑起来着实有些像慈悲弥勒佛。 后来,曹轻侯在秦萧楚耳边嘀咕了许久,似乎在交代些什么,秦萧楚频频点头表示牢记在心,这位大和尚随后毅然决然的走出了房间。 秦萧楚整宿未眠,双目空洞听着雨声滴滴答答无休无止,雨夜最适合让人安静思考。 曹轻侯这一宿红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目盯着房梁久久不得入睡,虽说已经尘埃落定,该说出的话还是说了,但百般滋味不得消散,反而在心中化作怒火,当下无处泄愤深感憋屈,良久之后突然挺直身板,起身下床,敲响了黄伯奚的房门。 老道长开门来迎,曹轻侯气势汹汹,一屁股坐在房间木椅上,直接挑明来意:“道长,曹某人打算跟随公子一道避人耳目去金陵!” 黄伯奚似乎早已料到曹轻侯会这般固执,明显考虑充分早有应对,当即回绝:“轻侯,你也知道是避人耳目,何苦固执?这趟金陵之行,你与贫道都不能随行,我们入境已非一天两天,且不说这一路是否可以深藏体内气机不被人洞察,况且你我身份极易被人识破,万一露出马脚透露行踪只会更加麻烦。青婵姑娘可以先行安排回关内后进一步送回天脊城,也免得受我们所牵连,苏长河武学造诣停留在八神识还未入幻境,虽说对付寻常武者是不在话下,但遇到入境高手完全不能匹敌,留在我们身旁也好照应,如若不然,安排其与青婵一道返回天脊城也不是不可,你与贫道,终究是要死守的。” 曹轻侯不肯善罢甘休,并非怕死,继续说道:“我们金陵秦家已经派人出城,秦百川也正在赶来的路上,为何不赌一回?” “轻侯,赌徒最忌你这般乱了心神,姑且不说秦家的人是否能先于那些高手之前与我们汇合,就说这场赌局,你敢用公子当赌注?” 曹轻侯泄气低头,“当真就只能靠公子自己?” 黄伯奚一脸意味深长,说道:“不,还要靠我们拖住他们,为公子留下足够的时间。” 曹轻侯依旧试图改变主意:“我只是担心公子一人独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向家主交代?” 黄伯奚不留情面的回道:“轻侯,难道你只是为了能向秦家家主有个交代?” 被一语击中命门的曹轻侯当即闭口不语,久久不得释怀。 “贫道知道,你是担心公子安危,但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的选择,别无他法。至少比与我们在一起要妥当得多,事事皆是有得有失,这是得大失小的抉择,公子一人独行,至少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力,且看造化,看老天是否愿意赏公子一口饭吃。” 曹轻侯无理可争,无理可据,又垂头丧气的夺门而出,权当是默认。 曹轻侯走后,黄伯奚用爬满皱纹的手轻抚太武剑,默默说道:“师弟,师兄我学会了你的慈悲,但如今,真的想不到任何办法了,倘若换成是你,该怎么去选择?”老道长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这抚剑姿势保持了一宿,即使太武剑剑身从来都是光洁无瑕。 第二天一大早,这支商队的一行人先后下楼用餐,苏长河、青婵没有发现秦萧楚的身影,便急忙追问,曹轻侯知道这事儿无法隐瞒,将苏长河青婵偷偷拉至一旁,并将昨夜定下的安排全盘托出,青婵不动神色,目光呆滞不知怎办。 得知公子即将一人独行,苏长河脸色异变眼含怒火,大步流星重新上楼寻找秦萧楚的身影,无功而返只能下楼,继而朝向曹轻侯怒吼道:“公子是天脊城的人,不是你们金陵秦家的!曹轻侯,如果公子有半点差池,我苏长河不怕死在你的白虎之下!” 曹轻侯愣在当场无言以对,似不动如来。 黄伯奚轻轻走上前去,拍了拍这位中原画师的肩膀以示安慰,低声道:“公子已经远走,切记,不可张扬,贫道与你们继续往金陵去,只要对方还以为公子混迹在商队之中,我们就成功了一半,拖得越久越好。” 青婵恍若失神,苏长河有怒而不得发,细细想来,曹轻侯所说的牵扯,也并非不是个法子,最终只能无奈接受这个现实。 袁宿在一侧看着这一出争执知道自己插不上话也没有话语权,只能轻叹一口气置身事外。 商队继续出发,青婵所在的马车内只有自己一人,空空荡荡。 这位从白灵岛中出来的侍女原本被安排先返回关内玉门郡,却被这位女子以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态度而拒绝。她说,会在金陵等他,或者,等不到他。不论是他未至,还是她未来,都等过,都会洒脱。 天还未亮之时,几乎是熬了个通宵的店家小二神情疲惫,正无聊的趴在柜台前半睡半醒打着哈欠,企图能有些许客人趁夜而来住店,也好私扣些许的铜板鼓足自己的钱袋子。不曾想盯了大半夜,这进门的客人没有,出门的倒是有一位,喏,就是那位身穿劲装游侠儿,头戴一顶斗笠,帽沿压的极低看不清脸的男子。 小二眼尖,认得往来进出的旅客,唯独不曾记起有这么位客人住店,不免心生疑惑,却也没精神去上前盘问,只叹今夜运气不好,客栈有出无进,钱袋子有出无进。 秦萧楚借着天还未亮,人还未醒,雨还未停之际,直接出了客栈,随后在商队前停下,商队前留有些许镖师看守,以为是劫镖之流,正待拔刀相向,凑上前去一看,秦萧楚顺势将斗笠抬高了一些,镖师无不收刀作揖轻喊一声:“公子!” 秦萧楚面无表情,点头示意后钻入马车内开始搜寻,起初是翻得一柄铁剑,秦萧楚记得,这剑是在三福镇上从李辞手中买下的,一柄花了六十两。另外又翻出一本名为《风土集》的书籍,这是本经典之作,有地理文献,更有俗事奇闻,也有不少的寓言哲理,算得上是洪流大陆的百科全书。这本书之前都由青婵保管,此时下意识的看了看作书先生,天甲院古彦尘,天甲院?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在秦萧楚脑海中飘荡,思考了良久发现理不清头绪,只想着快些离开才最为重要。 只身怀揣着一本书一柄剑以及少数银两的秦萧楚,在镖师们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消失在秦岭这间客栈的后院,消失在将停的雨幕之中,守夜的镖师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第七十四章 愿意,无悔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袁宿的商队咿咿呀呀赶路,清晨的秦岭已经雨过天晴,秋季的暴雨就是这般变幻无常。官道湿漉,商队也没有之前那般赶路而快速飞驰,更似一群出来游山玩水的旅客。 商队老板袁宿不催不急,指挥权全盘拖于曹轻侯,因为这位大和尚说过,不论如何,得将押镖职责执行到底,独坐马车内的袁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唉,金陵高深莫测的秦家也能这般好生说话,但愿那位秦家公子能安全抵达金陵。” 望着空荡荡的车厢,青婵倍感无趣,又莫名伤感,想借读书作以解闷,或许这样会令自己心神安宁一些,但在车内搜寻了好几趟也没瞧见那本《风土集》,又发现原本悬挂在车板上的李记三福剑也少了一柄,自然也就明白是被公子拿走了,当下精神萎靡,嘟着嘴埋怨道:“公子,你可真狠心,什么都被你拿走了,也不给青婵留个念想。” 作为车夫的苏长河同样有些惆怅,总有心事缠绕,好在车队速度不快,并不需要过于的全神贯注,却也给了这位中原画师出神的机会。 忽然间,前方速度本就很慢的马车一停,苏长河一个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撞上去,好在前方车夫发现的及时,赶紧挥着鞭绳赶着马车朝右侧偏了不少,车夫只是秦家死士,不敢有半分责怪,但苏长河这辆马车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只见黄伯奚直接从马车内一跃而出,看来是发现了异常,从苏长河手中夺过缰绳用力一扯,骏马扬蹄嘶叫,不再往前走动。 苏长河这才反应过来,继而满脸失魂落魄,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商队已经出现在一家酒楼前,知道自己方才的失神有些莽撞,但脸上始终涌现不出一丝情绪,只是给予一声道歉,“谢道长。” 黄伯奚并不多言,曹轻侯却关注到身后的动静,独骑赶来,见苏长河前方马车偏离了阵型,扯动缰绳走向那位镖师,质问道:“怎么回事!” 闻见动静的青婵在车窗处探出个脑袋只看了一眼便无心再看,又缩回车内紧闭车窗。 镖师唯唯诺诺不知如何解释,说事实吧,得罪秦家公子亲卫苏长河,不说事实吧,自己受苦,纠结之下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脸色惊慌。好在身后的苏长河主动出声,将这件事从头至尾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只说精神不佳,赶车时并未注意状况。 曹轻侯知道苏长河心中难受,只是翻身下马,徒步向苏长河走来,神情关切之余,语调也降了不少,轻声说道:“如果累了,就不要赶车了,好生休息便是,”正准备下令抽调一名熟稔马术的镖师替代苏长河。 只见苏长河摇晃着脑袋,不知是拒绝曹轻侯的安排还是另有隐情,这位已至而立之年的画师脸色痛苦。 一侧的黄伯奚低声询问:“长河,怎么了?” 苏长河万分惆怅,紧紧握了握手中长剑,似下定决心般诉说着,“晚辈欲随公子而去,倘若晚辈不在公子身侧,当真是寝食难安。” 这层薄纸如果不点破,只会令苏长河更为萎靡不振,黄伯奚想得透彻,便直接了当不顾颜面的说道:“长河,你该是知道,你与公子同行只会拖累他。” 苏长河或多或少猜到会是这般原因,终究是因为自己道行尚浅,终成累赘,沉默许久后,重于下定决心:“道长,晚辈开八神识已有数年之久,今日欲闯幻境,只为随在公子身旁。” “长河,你还未至开幻境的时机,需要再等几年。而强开幻境的后果,作为武人的你该是清楚的,生死有命,况且,寸盆不盛尺水。” 苏长河看到了曙光黎明的希望,只要有希望便能够破开黑夜,当即提着铁剑从车夫位上纵身跃下,跪在黄伯奚跟前,虔诚道:“只要道长有办法,晚辈跪求一试,哪怕失败也不怨任何人!” 黄伯奚抚须沉思,阐明利害关系,说道:“未到天命之时强行闯境,失败则粉身碎骨,即使侥幸踏入一境天地,身体也承受不起这份强行夺来的气象,余生寿命少则两三年,最长不过十年,当真不后悔?” 苏长河面无表情,斩钉截铁道:“曾经后悔过,往后没有后悔过。” 黄伯奚不知苏长河曾经后悔过是因为何事,但在眼下,却被这位画师的这份果决所感染:“办法是有,贫道也能助你入境,但贫道还是要多说一句,强行入境的滋味堪比身处炼狱备受折磨,不论失败与否,这过程常人都难以接受。如果扛不住,吱个声,贫道虽不送人上青云,也不推人入地狱。” 想起之前种种,这位中原画师露出一丝苦笑,继而收回笑容,说道:“晚辈本就死过一次,这条命是道长救下的,所以晚辈这条命本就不属于自己,只是愧对道长的救命之恩。” 曹轻侯神色动容,这种场合之下,知道沉默不语才是自己最佳的选择。 青婵在车内听得真真切切,止不住泪水的滑落,止不住抽泣声缓缓而出。 苏长河、曹轻侯、黄伯奚三人结伴而行,远离人群喧嚣,独取一处僻静处。袁宿与青婵随着一行镖师进入酒楼用餐,二人多少有些心知肚明,并不出言询问。 苏长河按照黄伯奚给出的指示,闭目盘膝而坐在这出空荡地界,似寻常武人打坐修行般,曹轻侯在不远处戒备,防止有他人误闯其中。 只见黄伯奚一身道袍无风自荡,随后背部飞出太武剑,剑气以二人为中心画出圆圈,一道道剑气渐渐缩紧将二人包裹其中。太武山掌门伸手按住苏长河头顶,沉声道:“先将体内气力沉于丹田,感受天地间飘荡不散的灵气,以巨浪拍岸猛虎咆啸之势聚于一点,全盘灌顶至天灵盖!” 苏长河字字听得真切,一一照做。 黄伯奚神情肃穆,已经探知体内苏长河在开具八神识时炼出霸道灵魄,随后闭目念诀:“武学四境,天路六门,贫道借太武剑为媒,送此人入霸道一境天地!” 太武山掌门这一席低声言语忽然间引得晴空白日之下天雷涌动,方寸之间尽是飞沙走石,好在此地人迹罕至无外人留意。 黄伯奚继而朗声道:“独占一分灵气是谓罪责,遇罪责不躲;不顾他人数十年道行而先声夺人是谓罪孽,遭罪孽不灭,苏长河,是否答应?” 苏长河泪流满面,大声回答:“晚辈答应,只要能开的一境武学,尸骨无存也心甘情愿!” 曹轻侯心中百味杂陈,此时能做的,仅是无奈摇头。 天雷直接劈在苏长河头顶上空的太武剑上,剑身瞬间布满雷纹,黄伯奚睁眼去看,神色紧张,片刻不敢分心。 “何人在此私偷秦岭灵气,欲用以禁术强行入境?罪当该死!”一阵洪亮的声音莫名出现,夹杂着浓郁的愤怒。 黄伯奚抬头四处张望,却又担心苏长河有所闪失,便轻声说道:“不用理会、切记不可分神!”苏长河不敢大意,聚精会神。 曹轻侯也走近几步,护在左右。 这番阵仗必然会惊动秦岭上的炼气之人,不曾想还是有那么些人愿意横插一脚。 黄伯奚正待出口解释,忽然又冒出一阵声音,语气却是从容不已:“秦岭是天下人的秦岭,谁都能独得一份灵气,勿要逞能,勿要阻拦,速速退下!”这阵声音过后,前者销声匿迹,这方寸之间只有天雷倾注于苏长河头顶引来的轰鸣声。 黄伯奚甚是疑惑,方才两道声音中,有一人声音十分熟悉,仔细一想,后者竟是魏无忧!老道长捉摸不透这位独控八百里秦岭一甲子的老怪物是何居心,着眼当下才最为重要,便不去猜想。 直直落下十八道天雷打进太武剑内,以太武剑为桥梁,提炼出天道气力灌输进苏长河体内,也打通了这位在八神识上滞留了多年的画师的天脉。 天脉贯通,苏长河的经脉内多出缕缕金色气机在体内流转,一朝越过幻境,直达霸道一境虎熊。 天道气力毫不浪费的灌进苏长河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天雷消停,四周重归于平静,只有苏长河痛苦的惨叫声响彻九霄。 曹轻侯凑上前来查看,发觉苏长河已是满头白发,脸上尽是憔悴。 黄伯奚大喝一声,悬空太武剑应声而回,被黄伯奚紧握在手,之后便是收剑进鞘,黄伯奚身形站定,将苏长河搀扶而起。 此时的苏长河虽然鬓发全白,容颜依旧。 黄伯奚语重心长的说道:“长河,你已入一境,但此生也无再进一步的可能,随之而来的是寿命极短,还望珍惜。” 苏长河并不在乎自己所发生的变化,将那股入境所得的霸道灵魄艰难安抚吸纳于丹田后,吃力的朝着这位太武山老道长抱拳施礼,轻声问道:“道长,晚辈倘若拼命一搏,与二境之人的胜负手有几分?” 黄伯奚自然明白强行入境对身体损伤极大,而且获得的实力有限,而且入境之人往后生活不可谓不悲惨,当即不愿有所隐瞒,“一境之内,你拼命,五五分,对方或许还能全身而退,一境之上,最多纠缠百招。” 苏长河并不认为这是个坏消息,入境之后,整座天下已经改头换面。不论是远处山林呼啸的风声,还是枝头鸟语叽叽喳喳声,都格外清晰。 入境前,八识知自己,入境后,神识通天地。 苏长河不由得精神一振,曹轻侯知道其意已决,交代道:“公子往东走了,长河,去吧。” 苏长河知道耽搁不得,朝黄伯奚、曹轻侯再施一礼,随后便顾不上虚弱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秦岭深处。方向无差,大概是循着东边去了。 第七十五章 你真是位女子?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直到苏长河走远,黄伯奚再也忍受不了体内气血翻涌,一口浓血喷之而出溅洒一地,嘴角尽是血迹,模样骇人不已。 曹轻侯惊愕失色急忙走上前去,关切的说道:“道长?” 黄伯奚抹去血迹后稍微缓了缓,平静的说道:“倘若天下武人修行数十年之功,比不上以这般路数的入境,岂不可笑?岂不乱套?虽说此禁术需要高手在侧引渡,终归并非难事,但引渡之人与过河之人终究是要遭天谴的。” 感知到黄伯奚身体虚弱,搀扶起这位老道长的曹轻侯耿直问道:“那道长为何还要助苏长河入境落得个二人皆伤的下场?” 黄伯奚满不在乎,说道:“长河是图个心安,贫道能给,便给他个心安。不碍事的,轻侯,此事可不许再提。” 曹轻侯已然是不知如何再说,毕竟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 ........ 官道上,车、人,皆是来来往往,一位身穿侠士劲装的少年刻意将斗笠压低,似高傲的游侠儿一般朝东边走去。并不知道这位少年走了多久,因为他面无表情也没有特意去注意时辰,只知道大雨消停了。 秋季骄阳逐渐露出了半张轮廓,少年感觉带着斗笠有些燥热,但不敢摘下来。身旁还有许多同他一样徒步而行的侠士,将斗笠压低只为视线留出能看清方向的角度。 秦萧楚数次陷入深深感伤,由自己一人前去金陵的意外就这般突然而至,这变化来得太快。好在秦萧楚清楚,不能有丝毫懈怠。 昨夜曹轻侯已经将路线规划好,顺着官道往东边走就能进入关中,过关中、穿豫州、进楚州入金陵,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唯独需要注意阎王阁的根据地就在豫州。 说到豫州,秦萧楚恍然一愣,不禁想到布衣镇上碰见的那位小沙弥大师也出自于豫州的黄粱寺,也不知那位小沙弥是否安全抵达归云寺,是否已经取回经书回到黄粱寺? 秦萧楚随之发出一声苦笑自嘲道:“大师啊,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就不多操心你了,”末了学那位小沙弥双手合十的礼佛姿态,不知拜谁,或许觉得自己的动作像极了那位小沙弥,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 秦萧楚虽然思考的多,但赶路的脚步却不敢偷懒。秦岭内的官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有阵阵灵气四处飘荡,令寻常人家感觉空气清新,令习武之人感觉经脉舒畅,难怪此地吸引了了不下百位宗派庙堂人士。如果不是急于去往金陵,秦萧楚倒想走走停停打坐炼气,此时只能无不可惜的在心中默默叹气。 秦萧楚深知自己前有十八年画地为牢般的生活,感觉体质稍差,又好在体内有几座灵魄持续给予自己提供体力作为支撑,倘若实在是累了便在官道旁的深山里寻处僻静的地儿歇息,渴了便饮溪水泉水,也是一桩小事。 此时正饿的前胸贴肚皮,为了尽量避免与人交流沟通,便在一家炊饼铺的不远处望了许久,直到附近行人渐少,秦萧楚才迈开步伐急匆匆走过去,也不说话,径直从胸前的钱袋子里直接掏出一块碎银给到炊饼掌柜。 掌柜一脸疑惑,一个炊饼十文钱,一两碎银能买十张炊饼,可不信这位不说话直接掏钱的侠士一个人要吃十张炊饼,便望着这位把斗笠压的极低看不清脸的侠士问道:“大侠,来几个?” 秦萧楚并不抬头,直接伸出三个指头。 掌柜明了,当即收下碎银,装好三个炊饼给到这位奇怪侠士,顺道给人找了七十文钱。 秦萧楚急忙接过炊饼和七十文钱,转身便走,一路走一路迫不及待大口的啃着正冒着热气的炊饼。 待到这位客人走远后,炊饼铺掌柜才摇了摇头低声叹气自言自语道:“唉,好好的哑巴就不要出来走江湖了嘛,多麻烦,也没个朋友跟着,可怜哟。” 秦萧楚哪里又知道身后炊饼铺掌柜的那般感叹万千,只顾低头走在小道上吃着炊饼。大概觉得有些渴了,在一处泉水下停下身来,将剩余一个还未吃完的炊饼放在胸前口袋内,伸手去接饮泉水。 一大口清凉泉水入喉,炊饼也消化入肚,只感觉精神好了不少,苦于今日早起少有睡眠,眼皮也已经开始打架,寻思着该要歇息一番,正端坐在泉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闭目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公子,该赶路了。” 秦萧楚浑身一个激灵,深陷恐惧之中。 自己为了不暴露行踪,特意在这秦岭深处的一处偏僻地儿歇息,会是谁在此时出声喊自己?这个声音冰冷似没有感情的不说,还极为陌生,而且,是女声。 急忙起身的秦萧楚强行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心神不宁。随后循着声音寻去,如果对方不怀好意,已经做好第一时间跑路的准备。 在秦萧楚起身的一瞬间,那位出声的女子并不加以掩饰的出现在秦萧楚视线之内。 见到这位身姿窈窕多姿与自己一样头戴斗笠的女子时,秦萧楚稍稍松懈了一番,因为对方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 然而就在下一秒,秦萧楚的心又给提刀嗓子眼了,因为眼前的女子阴阳怪气充满戏谑的说了一句:“公子,精神不错啊,就是怪扰人的,为了跟着公子你啊,奴家可也是一宿未睡呢。这不,公子你一睡呀,奴家也小憩了一会儿,不曾想奴家醒了许久,公子却还在昏睡,是不是扰了公子的清梦啊?” 秦萧楚脸色苍白,看来这位女子从自己出客栈与曹轻侯他们分开之时就已经跟在身后了,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没有发现一路被人尾随,当下心中不停的暗自对自己说不要过于惊慌要冷静。 突然出现的女子没收到回应也不急不躁,就那般看着秦萧楚,秦萧楚满怀忐忑不安之下才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是要来追杀我的?” 那位女子并不回话,直接走近一步。秦萧楚本能的退后一步,女子得寸进尺般的再往前走两步,秦萧楚已经迈开步伐随时准备跑路,腰间那柄李记三福剑似乎并没有出鞘的打算。 头戴斗笠将容颜深藏的女子步伐迈的缓慢,边走便说道:“听说公子十八年来都未曾离开过天脊城,不曾想知道有人追杀自己还不跑?是该说这位公子傻呢,还是呆呢?亦或者是,这位公子不怕死?” 秦萧楚闻言,立即撒开脚丫子就跑,管你说我呆还是傻,至少我不能死,这时不跑才是真傻。 “站住!”女子显然生气了,怒喝一声。 秦萧楚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真就给乖乖的站住了。 女子一改之前凶煞语气,温柔说道:“公子,知道惊弓之鸟嘛?奴家想要动手的话公子可是跑不掉的哦。” 即使被斗笠遮住容颜,秦萧楚依旧感觉到一股嘲笑,被眼前女子看的一无是处,秦萧楚索性转过身来直视对方,孤注一掷恶狠狠的说道:“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派出女子来取我秦萧楚的性命?” 女子坦然道:“公子莫慌,奴家倘若要取你性命早就动手了,难道不是嘛?” 秦萧楚心中不解,问道:“那你意欲何为?” 女子这才将方才轻浮的语气收回,沉着的说道:“奴家是金陵秦家人,接你回金陵。” 秦萧楚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追问道:“凭什么相信你?” 女子毫不扭捏,从腰带内掏出一块令牌扔向秦萧楚,“公子,等你回到金陵,也会有一块相差无几的令牌,不过,奴家是银质的,公子你的大概会是金质的。” 秦萧楚将信将疑的伸手接过令牌低头打量着,令牌实属纯银制品,分量不偷工减料很有厚重感,背面是一只凤凰在烈焰中展翅的图形,似乎是涅磐重生之图,正面则是一个草体“秦”字,秦萧楚也不知这信物是真是假。 将令牌扔回给女子后,正疑虑更深不知怎么办时,女子已经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绝色的容颜,一抹朱唇配以蛾眉间一点朱砂更显妩媚气质,接着弯腰作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奴家舒梓璃,拜见公子。” 见到这位自称舒梓璃的女子容貌时,秦萧楚也不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耿直的冒出一个“美”字,但口中说的却是:“既然如此,那为何搞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以为是阎王阁的人。” 舒梓璃回以微笑而不露齿,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回答道:“奴家只是想看看,被家主寄予厚望的天脊城公子有何等的不同寻常处。” 秦萧楚摇了摇脑袋轻叹一口气,想起自己这般近似丧家犬的遭遇,嘀咕道:“那你是不是失望了?” 舒梓璃明显听见秦萧楚这番自嘲,脸上笑意依旧极轻,风情万种之余却是打趣的说道:“至少公子生有一副去风月场不需掏钱袋子的脸庞,倘若与妈妈们说些好话,或许那些勾栏女子还会倒贴些银两给公子的。” 秦萧楚哪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只是自嘲道:“终究不过一副臭皮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秦萧楚心中已有一个结论,那就是舒梓璃出身风月场。 舒梓璃继续侃侃而谈道:“公子,谁又不是一副皮囊加身?这皮囊不可一概而论,好坏臭香可是截然不同,况且作为天下都城的金陵,风尘女子自然少不了,奴家闲来无事时也喜欢学那些登徒子去青楼酒肆中买醉求潇洒,所以门道多少也知道些,以后奴家倒是可以带公子去见识见识风尘女子的勾栏之术哦。” 秦萧楚头皮一阵发麻,不曾想眼前这位女子竟然还迷醉于风月场中,这无非是于风月场中求风月,而且在自己的认知里似乎只有男子才会追求这般风流,当下止不住冒出一句:“你真是位女子?” 第七十六章 一剑古今闻名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被秦萧楚质疑性别的舒梓璃显然并不生气,而是平静的回应道:“是与不是有何关系?都说女子温柔似水,但多少男子又能给这种似水的柔情?也就只有同为女子之人才能给,公子,你说对吗?” 秦萧楚倒吸一口凉气思考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琢磨了,直接转移话题道:“你真是接我回金陵的?” 舒梓璃楚楚动人一副可怜模样,说道:“公子还不信?” 秦萧楚一阵无奈,怎么信?就凭一张令牌?转头一想,既然不杀我,终究不是坏事,稍加思量后便回答道:“好,我跟你走。” 舒梓璃身姿恭卑,端庄有礼的道了一声:“公子,天色将晚赶路要紧,请。” 早已雨过天晴的秦岭深处,一条不显眼的小道上,出现一男一女两位头戴斗笠之人。二人一路向东紧靠官道而行,若有路人撞见也懒得去多看一眼,这种近似侠侣走江湖问红尘的搭配数不胜数,并不足以称奇。 官道坦荡,小道宁静,秦萧楚观察一番后得知这条路确实是通往关中时,才完全放下心来,至少这位自称舒梓璃的秦家女子没有带自己走错道。舒梓璃却与之相反提着个心时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求的一路安全。 二人日夜兼程,除了必要的歇息时间以外,其余时间都用在东往的路上,彼此间也少有交谈,倒是舒梓璃数次主动开口想要挑起话题,但每次都被急于赶路的秦萧楚不耐烦的将话题打断,舒梓璃不因此而恼怒,反而兴致更烈,只是问过公子为何少言寡语时,秦萧楚回了一句:“有人在用命为我争取时间,不敢做他想,只想赶路。” 舒梓璃得到这番回答后竟然没心没肺般眉开眼笑,解释了一句:“他们要的是公子你这条命,不是他们的,所以不用担心。” 秦萧楚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虽然心中踏实了一些却依旧不多言谈,舒梓璃对此不禁有些苦恼也识相的适当开口说些杂言随谈,即使依旧勾不起秦萧楚丝毫的兴趣。 数日之后,那座三山之一的秦岭也被甩在身后,二人已经进入关中地界,眼前尽是暗黄色麦田余渣,麦田尽头是一座极为恢宏的城墙,庄严肃穆的感觉来源于城上城下不计其数的带甲兵士。 官道上喧嚣的车马在临近那座城时,也默契的放缓了速度不再大声喧哗。秦萧楚忽地站在官道旁原地不动,看着车水马龙如行云流水般来来往往在身旁卷起秋季风沙,视线一扫而过后看着眼前那座城。 察觉到秦萧楚的异样,舒梓璃也停在一侧,轻声说道:“公子,前方就是关中长安城,算是西北地界上最为繁华之地。” 秦萧楚眉间微皱,更添一份英气,出神的说道:“长安城曾经有位名为苏淑的女子,听说一剑能激起滔天巨浪,敢翻江倒海。” 舒梓璃望着主动开口说话的秦萧楚,脸色阵阵诧异止不住欣喜,插嘴说道:“未曾想到公子还知道苏淑剑仙?” 秦萧楚并不愿与这位一路几乎说个不停的女子多加沟通,只是一笔带过道:“曾经听人略微提起过,便记在心上了。” 稍微被打开话闸子的秦萧楚令舒梓璃一阵雀跃,当即毫不含糊的娓娓道来:“这位女子可不简单,百年前便已有女剑仙的名号。持一柄半抹红细剑,说过一句‘女子持剑岂可输男儿?我苏淑之名定要千古长传’的豪言,可惜了这位姿色绝佳的女子,在吴王城之战香消玉殒了。” 从未见过这位女剑仙的秦萧楚一阵好奇,又对于这莫名出现的吴王城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按照历史推算,苏淑定当是生于百年前那场天下浩劫之时,而在自己所读的书籍中从未有哪本书对于这吴王城有过哪怕一字半句的着墨,当下忍不住嘀咕道:“姿色绝佳?吴王城之战?” 舒梓璃将秦萧楚的轻声嘀咕尽收耳中,一阵偷笑之后调侃道:“公子是好奇苏淑的姿色,还是好奇吴王城之战?” 秦萧楚毫不隐瞒这份求知,直接了当的回应道:“都好奇。” 舒梓璃也乐的这般当个教书先生般的身份,至少不用看公子冷着个脸不是?便述说道:“关于苏淑的姿色呢,公子务须好奇。苏淑生于长安,虽然死于吴王城,但最终还是魂归故里了,在长安城东郊有座苏淑墓,公子倘若有些兴致,倒是可以去看上一看,常年有些画功上乘的画师在墓前为苏淑作画,容颜几乎无差。” 秦萧楚寻思着于墓前作画?在北域风俗中算是对前人不敬,可算是禁忌之一,便问道:“为什么有画师会去墓前要作画?” 舒梓璃轻声叹气,不只是因为觉得公子不知世事还是对于苏淑觉得惋惜,稍微平复了心情后才缓缓开口道:“唉,先不说人家苏淑不仅是境界高深,长得又是赛过天仙,就说现在除了画像还有什么可以追忆的?那柄半抹红细剑也早已掉入东海之滨,怕是被大海吞没了,而这位女剑仙成名后,从前朝至今从来不缺爱慕者,只有长安城苏家老宅有一幅画像可供后人追思,后来那幅画像也莫名消失不见了。这群画师也真是的,总试图作些画藏于深闺给自己留些念想,想想也是龌蹉。说他们傻吧,人家一句‘如今哪位女子能比苏淑?’就搅得人不愿接话了,他们光是怀古也就罢了,还偏要加个伤今,就像如今的天下好似没个女子一般,公子,你说奴家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秦萧楚不置可否,不加以评论,只是点了点头后自言自语般说道:“苏淑确实做到了名传千古,有人念起总归是没错的,只是这方法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可多加评判。” 舒梓璃转头一想后,察觉公子说的也没错,便迎合道:“这倒也是,听说吴王城那一战,苏淑挥出一剑引来东海巨浪,翻江倒海般卸去乱军之甲一千三,更是携手数位武道巨擘与那位扰乱天下数年之久的天道魔头大战了数百回合后才败下阵来,数位本要飞升上天的神仙也在那一刻命葬世间,好在这位魔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随之一道魂断吴王城。据说啊,剑仙苏淑此前从不被前朝武人所在意,都在嘲笑女子持剑是古今没有的事儿,这位剑仙当时想要找个人练剑都极为困难,更别说出招把名扬了,而且那次吴王城之战都是她孤身一人偷溜而去的。现在看来啊,当真是生前无人知,身后皆有名。” 秦萧楚聆听的极为认真,待到舒梓璃述说完之后,心头莫名升起阵阵感慨,说道:“以一剑证得仙名,谁说女子不如男?”继而又问道:“那吴王城之战是什么情况?” 舒梓璃低头思考了片刻后才说道:“嗯...,吴王城这一战的具体事宜奴家是真不知道了,只是在家主的零散话语中听到过一些,家主没多说,奴家也不敢提啊。” 语毕过后舒梓璃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说到苏淑剑仙的香消玉殒,公子,这长安城虽是帝君直属,但毕竟有个傀儡关中王,城内人物繁杂,公子体内灵魄气息散发的实在过于明显,还需隐藏才行,不然奴家只怕也要香消玉殒在这半路上咯,公子如果看奴家可怜,不想让奴家陪葬的话,可以试着把体内灵魄收敛一番。” 秦萧楚心中一惊,并未可以去关注的灵魄竟会有如此强烈的气机在自身周围飘散,想到自己这一路都是在留下踪迹,止不住一阵后怕,也不去管什么吴王城之战了,当即打坐在地,试着将丹田处的气机都稳固在金莲、白灵灵魄处,良久过后感觉丹田处气机内敛了许多才起身。 舒梓璃浅浅一笑,只说公子憨厚无比,甚是有趣。 二人面朝长安城,绕过人来人往之地,只走小道,舒梓璃凭借旧时记忆在前带路,目的地便是那座处于长安城城郊的苏淑墓,只因为秦萧楚说了一句:“去看看苏前辈。” 长安城郊有片桃花林,花瓣随秋风萧瑟散落一地,站在桃花林前的舒梓璃长舒一口气,颇为得意,“还好没忘记,可算带对路了。”又指了指桃花林深处,说道:“公子,就在里面。”秦萧楚微微一笑,道一声“辛苦了”之后,率先脚踩泛黄花瓣一步步迈进桃花林深处,舒梓璃紧随身后,大意不得。 秦萧楚的眼前是一株树王,比附近的树木明显粗壮几圈,树王之下便是苏淑墓,没有墓碑,没有指示牌,隐约像是一座孤坟。 但事实并非如此,秦萧楚想起方才舒梓璃说过,常年有画师会来到此处对墓而画,并不代表时刻都有吧?也并不抱有能遇见画师的场面. 然而就在前方墓旁树王边,居然有座茅草屋,草屋门前正搭着一张木桌,桌子上铺着以砚台压着的宣纸。眼前这一幕秦萧楚令吃惊的说不出话,一位身着朴素白袍腰系黑带的中年男子正在墓前手持扫帚清扫一地秋黄桃花,极为认真的模样即使是有人闯入也不知。 秦萧楚惊讶,舒梓璃又何曾不是,当下正不可置信的说道:“还真有画师以生陪死的?长安苏家可没后人了,公子,这人绝对是那痴了心的画师。” 第七十七章 登徒子,寻欢客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萧楚稍微平复心中激动之色,望着前方似土堆般的苏淑墓,缓缓说道:“不论是否痴了心,既然来了就要去看看。” 青袍男子神情专注的清扫墓旁落花,并不去打理墓顶上的落花,秋黄色的桃花配以剑仙墓更是沧桑尽显。待到秦萧楚走近后,扫花男子显然是注意到有人前来,但动作依旧不缓不急也不停止,头也不抬只是平淡的说道:“客人是来作画的?”似画坊掌柜般平常写意。 秦萧楚应声答道:“晚辈不善书画,此次慕名而来只为追思敬拜先人。” 扫花人听闻后,好奇的撇过头来看了一眼,平静道:“想不到公子小小年纪竟然还知道有苏淑这么号人物,顾某人就大方一次。”中年男子语毕后将扫帚置于一旁,继而将些许枯叶桃花堆积于目前,又从茅屋旁的木桌上抬起砚台,从砚台下取来一张宣纸将方才那一堆枯叶桃花包裹在一起,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顾姓男子蹲在纸包前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突然大力一吹生起火焰,宣纸与桃花枯叶被烈火烧的滋滋作响,自顾自的从周围取出枯叶桃花为火堆加‘柴’。 秦萧楚将整个过程看的一清二楚同时也深陷痴迷中,因为那张宣纸并非空白,而是有彩墨绘于其上,不难猜想定是苏淑画像。秦萧楚有些出神愣在原地,舒梓璃从背后轻轻拉了秦萧楚的衣袖才令这位天脊城二公子回过神来,并非首次来到此地的舒梓璃自然清楚此中门道,自是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指了指突然烧起来的火堆轻声说道:“公子,奴家陪您过去为苏剑仙烧些桃花。” 顾姓男子从始至终也不曾催促两位突然出现的拜墓人,只是等到二人将斗笠摘下先后在自己身旁蹲下,与自己一道拾起周围枯叶桃花时才开口说道:“多少年没见到有类似于少侠这般年纪的人物来此地了,倒是有许多老面孔时常出现,特别在清明时分,届时此处园内桃花初开枝桠,花蕾含苞待放,最是动人,也最是牵情,更是人声鼎沸。” 秦萧楚拾花添火动作不减,回道:“晚辈少有四处走动早先并不知,前些时间曾听过苏剑仙的些许事迹,恰巧因故经过此地,特来拜上一拜。” 顾姓中年男子自言自语道:“苏淑在世时最喜桃花,故而被苏家人葬在这片桃花林中,此时桃花虽枯,却隐约透有一丝清香。” 秦萧楚特意闻了闻因燃烧而挥散出的味道,并未闻出何等的清香,便转头看了看那座茅屋,转移话题道:“这间茅屋不像近年修筑,前辈应该是在此地生活有些年头了。” “这茅屋本是一位守墓人所修,可惜那位守墓人前些年也寿终正寝,顾某只是后来者,鸠占鹊巢而已。” 秦萧楚不作回答,认真为这座无名墓烧着落花,桃花林内生气袅袅翠烟,奇于不刺鼻呛眼。 良久之后墓前秋叶伴随着宣纸齐齐成灰,秦萧楚起身朝着无名墓作揖三鞠躬后在林中闲庭信步了起来,但看到顾姓中年男子已经在茅屋前的木桌前沾墨挥毫,止不住好奇心探身前去望上一番。 顾姓男子丝毫不介意被人围观,似胸有成竹般在洁白宣纸从上以羊毫沾黑墨画轮廓,红砂配狼毫以上色。一人画的专注,两人看的痴迷,只不多时一位负剑女子跃然于纸上,此画用色简洁,只有黑红二色,黑墨重点于秀发,红砂轻描于景致桃花。顾姓男子收笔后对着宣纸轻吹,墨汁渐干后才将其展开仔细欣赏自己的画作,表情颇为得意,随后缓缓说道:“初来此地者几乎没有不会作画之人,少侠算是一位。这画,顾某人就送于少侠了,但此画有个规矩,便是不可贩卖,少侠可愿遵守规矩将其收下?” 不去贩卖对于秦萧楚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天脊城二公子还没落魄到需要卖物求生,当即连连拜谢,双手接过画像,恭敬道:“谢前辈赠画。” 秦萧楚之前在观顾姓男子作画时并未察觉画中女子多不一般,这转手到了自己手上后才发现此女子柳叶眉配桃花眼在明艳之时又不失灵动十足,背上细剑应当就是舒梓璃口中所说的半抹红,剑柄特意着以一点红砂于剑身之上迎合半抹红之名,但是否真有这么一点红只怕已是无人知晓了。 秦萧楚仔细端详,心中猜想这位画师的功力似乎比苏长河苏大哥的要差上一些,至少在用色之数上就少了许多,所以看起来犹如山水画一般,但那一双桃花眼神锋芒毕露,隐约透露出杀伐气息。秦萧楚不免多盯着眼睛看了看,随后目光不再扫动,而是缓缓将画卷收起,视线转向那座无名墓深陷感怀中。 舒梓璃在一旁性情乖张,也不打搅二人的言谈对话,此时见公子秦萧楚似乎是填补见剑仙的遗憾,当即抬头看了看天际,察觉到时辰不早了,便出声询问道:“公子,我们黄昏前要入长安城,是否要早些动身?” 秦萧楚也不含糊,回过头来很平常的微微一笑,即使是常年陶醉于风月场的舒梓璃脸上也止不住浮现出一团红晕,虽然秦萧楚只是回头朝那位顾姓中年男子作揖告别,舒梓璃心中还是暗自默念一句“公子笑起来当真是比上那些水灵灵的姑娘还要秀色可餐。” 二人一前一后踏出桃花林,踏出那座无名墓,扫花人也不相送,任由二人走远。然而才走至半道,秦萧楚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张画卷,眼神出奇,莫名说道:“天下画师都爱画龙点睛,功力也是炉火纯青。” 舒梓璃探出脑袋去看了看,只说女剑仙的容貌哪怕是经过这么多年似乎越来越好看了,秦萧楚不知以前的苏淑长什么样,自顾自的说道:“看她的眼睛。” 舒梓璃眉头微皱不明其意,但也仔细端详着那双桃花眼,道:“倘若不学剑术,或许能成为四大美人之一。” 秦萧楚心中知道,舒梓璃的理解与自己不在同一个角度,或许除去苏长河,也没人能与自己处于同一个角度来看这副画像,因为此时脑海中浮现的,是被苏长河收藏在怀的秦傲雪画像。 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妙于点睛之笔,所以并不责怪舒梓璃的心直口快,只是将画卷缓缓收起后看向眼前那座城,面无表情的问道:“早些时候听说西凉有黑虎,这长安城,会有什么?” 舒梓璃喜悦开怀,略微思考一番后便回答道:“长安城啊,有八大绝色十二风月场,八大绝色内的歌赋绝色陆青儿才气最佳,琴棋绝色柳红衣柔弱无骨最是温柔,奴家也都曾去过,公子今夜若无琐事可去放松一番。” 秦萧楚脸色瞬间铁青,冷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舒梓璃陪笑道:“好啦好啦,奴家错了,公子不要生气。西凉呢,那只黑虎早晚要变成大黑猫,长安城没有猛虎,却有一条蛟龙,只要金陵不倒,这条蛟龙便不会成蛇,也不会成龙。” 秦萧楚不解,问道:“为何?” 舒梓璃不胜其烦解释道:“因为关内王是亲王啊,与帝君一样皆为宋姓。” 秦萧楚转头一想,想起了那位自朝天去的老和尚,痴痴的说道:“山鬼转野道的莲花令,好像是出自帝君麾下。” 舒梓璃补充道:“秦岭巨象令也是。” 秦萧楚有些心神不宁,试探着询问:“是不是可以绕过长安城?” “如果帝君真要取了公子性命,只怕公子没这么快到达长安城下的,不论是山鬼转野道的莲花和尚李懿还是秦岭的巨象令许景阳都不是黄伯奚曹虎子一招两招所能劝退的,况且进了关中之后,沿途的豫州楚地都是帝君亲王所辖,所以公子不必过于担忧。” “但在秦岭,那位巨象令可是被黄道长曹大哥十招之内给击伤而逃了,难道....?” “公子猜想没错,许象鼻子定当是没下杀手的,这样来说,家主眼前的形势就更为清晰明了了。” 秦萧楚心情大好,也想的透彻,当即豪气的说道:“行!不论长安城里有什么,躲是躲不掉的。” 舒梓璃脆声说道:“进城咯。” 二人从小道重回官道,朝着那座城门大开名叫‘长安’的城池走去。 长安城算是中原东边的第一门户,从中原不论是去西北、蜀都或是南疆必须经过此处,此时城内华灯初升,灯笼红光照遍大街小巷。进入城后的舒梓璃如游鱼入海,眼神四周打转,寻见有风月烟花场便一头扎在门口看个半刻钟,数次将秦萧楚晾在一旁吃夜风后或许才反应过来身旁还有公子,便摇摆着秦萧楚的衣袖,抬头望向旁侧的一家风月场,撒娇道:“公子,带奴家去听小娘弹曲儿好不好?柳红衣可就在这家店里。” 秦萧楚只感觉初次见到舒梓璃时其无非就是位冷艳的女子,还在秦岭时冷艳变成谨慎冷酷,而在桃花林时又成了下人丫鬟,然而此时却像一个登徒浪子,感叹这位女子的性情多变难以捉摸,便顺着舒梓璃视线望去,眼前是一座刻有清风楼三个字的四层高阁。 第七十八章 红衣可侍寝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清风楼门前人来人往各式人等皆有,满脸浓妆艳抹的老鸨正在门口迎来送往忙的一塌糊涂,再抬眼看去,二楼廊道有许多女子借着灯光与秋风依靠在栏杆上无趣的拍打着蒲扇,不停对着楼下往来行人搔首弄姿,只盼有些客人能赏个脸抬头看上一眼按耐不住寂寞送些银两来。 此时此刻的秦萧楚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趣,当下脱口而出说道:“大哥便常去景楼听拂袖姑娘弹曲。” 只怕是这位天脊城二公子并不知道在这种庭院中还能去做些更为快活之事,舒梓璃也不往那方面去想,已然是看得出公子对于其中有些兴致跃跃欲试,当即摘下自己斗笠的同时也将秦萧楚的斗笠扯下,拉起秦萧楚的手阔步走进这家清风楼。 秦萧楚被强行拉扯住,显然还不知道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场面,急忙低声说道:“还没吃饭呢,肚子饿!” 舒梓璃笑的灿烂,只说这位公子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些隐晦的羞涩,也不出言挖苦,只是说道:“楼中有餐食,公子不用担心的。” 秦萧楚叹气摇头,只说舒梓璃是一位奇女子。 守门迎客的红姨虽然忙的不可开交,但看到有位姑娘与公子跨入大门时也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儿径直走了过去,不理秦萧楚,只问舒梓璃,一脸堆笑的问道:“姑娘也来寻些乐子?” 对于红姨的诧异,舒梓璃并没有表现出不适应,极为熟稔的直接问道:“柳红衣柳姑娘可有空?” 红姨见舒梓璃这般不同寻常的经验老成,即使柳姑娘身价不菲,也是不再怀有异样眼光,连忙回应道:“有空有空,说来也巧,我们清风楼啊,在前几年也来了一位女客人,也是指名道姓要我们柳姑娘听风弹曲,可巧可巧。” 舒梓璃一阵调侃故作伤心姿态,说道:“红姨眼里只有那些钱袋子哦,看来是把旧客忘的老远咯,本姑娘故地重游红姨都没认出来,唉。” 老鸨心头一惊,这姑娘竟然知道自己是红姨,当即细细回想,这清风楼的客人成千上万,除了一些达官显贵之外的寻常客人终究是难以记清的,但女客人只有那么凤毛麟角,当即回忆起来了眼前这位身穿侠士劲装的女子是何人,却又不太确定,试探着问道:“咦,莫非是舒姑娘?” 舒梓璃掩嘴一笑,只比风尘女子还要风尘,说道:“这堂前人杂风冷,红姨不带我们进去坐坐?” 红姨刹那间眉开眼笑,挥舞着手中手绢:“哎哟,瞧红姨我这记性,舒姑娘楼上请楼上请,红姨做主了,今夜儿不论听几首曲子,给舒姑娘你半价。” 舒梓璃只是简单回以礼数便落落大方的朝楼上走去,根本不需红姨在前引路。红姨也落得个方便,招呼着一位龟公先去柳姑娘房间通报,好让其做好接客的准备,自己则继续在楼下迎来送往不亦乐乎。 站在舒梓璃身后的秦萧楚万般别扭,这下听到红姨迎客的号子响起,急忙跟上舒梓璃的脚步朝楼上走去,有些动作可做总比站在原地要好上一些。 虽说黄昏初至,独占长安八绝色其二的清风楼几乎是客座满堂,四楼之上一分二,只有两间闺房。 琴棋绝色柳红衣的柳阁以及歌赋绝色陆青儿的陆坊,光是这二人所获的营收就占了清风楼金银入钵的大头儿。 秦萧楚心怀好奇也是疑惑丛生,问向旁边的舒梓璃:“今晚能否早些找处客栈歇息,明早好赶路?” 舒梓璃脚步不停,从容淡定道:“公子莫急,今夜就住在柳姑娘那了。” 秦萧楚从未想过夜宿风月场,曾经更是从大哥秦御刀口中听说这种地儿胭脂味儿重,风尘气十足,自己本就不喜这般喧嚣,直接反问道:“当真?” 舒梓璃一副可怜摸样:“奴家不会害公子的,公子可极有可能是秦家的下一任家主呢。” 秦萧楚有苦难言,真想立刻下楼撇下舒梓璃独自往东而去,但是仔细一思量后发觉万一路上出了状况只怕自己也难以处理,有舒梓璃与自己一道总比自己一人独行要强上一些,实在不行等会儿当个哑巴也是可以的,当下也不回话了,只能硬着头皮往楼梯上走,走至楼梯尽头,已到四楼。 舒梓璃视线一扫,指了指一间闺房,说道:“公子,那就是柳红衣的柳阁,今夜可要大饱耳福了,”说完拉起秦萧楚朝那边走去。 二人恰巧撞见正好来通报的龟公,龟公对二人恭敬道了一声:“柳姑娘已经安排妥当,客官可随意。”舒梓璃微微点头表示明白,龟公也不多加纠缠,直接朝楼下走去,倘若这位客人是公子哥,指不定要讨上一份赏钱才行。 二人继而在那间挂有‘柳阁’二字的房间前停下,还未等熟门熟路的舒梓璃敲打房门,房门就被人从内打开。秦萧楚的眼前是一位浑身红袍的女子,女子面带红纱,当真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柳红衣,除了娇小玲珑的身高不及舒梓璃外,身姿都极为曼妙,着实是能令人心生保护欲。 柳红衣开门,抬头见到舒梓璃时微微额首一笑,当看到其身后的秦萧楚稍显惊诧,虽有疑惑在心依旧身姿半弯甚是卑敬道:“舒姑娘,可是两年未曾来过了,”柳红衣声音如银铃般空灵悦耳,直接将二人迎入房内,待到二人完全步入房间后又轻声将房门合上。 房内红帘红烛红木红花,与柳红衣一身甚是搭配,看得出来这位名为柳红衣的女子甚喜红色。对于这种色调的装饰,秦萧楚只在书中听过大婚之际时的洞房配红,大概与当下场景无差,此时只觉得万分不自在,随舒梓璃在椅子上座下,一言不发,斗笠与李记三福剑静置于一旁。 柳红衣将早已泡好的清茶端至二人跟前,继而端坐在古筝台旁,轻轻卸下那张从不轻易摘下的红纱放于一侧,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加之脸上淡抹有胭脂粉底,乖巧之余不失媚色十足。 秦萧楚看的痴痴呆呆,心中盘算着这位柳红衣与青婵、司徒诗瑶、舒梓璃哪位更为好看,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不论是谁,风姿各异不好同做评比,还是坐着听曲比较实在,也算是学一回大哥秦御刀的附庸风雅。 窗外繁花丛丛,有秋月初起,柳红衣抚手伸出无名指在琴弦上一抹,抹出一声脆响,面带微笑温柔问道:“舒姑娘,想听些什么?” 舒梓璃询问般望向身旁秦萧楚,秦萧楚端杯喝茶的动作一停,脸露窘态,低声道:“我哪知道听什么,就是肚子饿了...。” 舒梓璃低眉浅笑,同样低声回答道:“奴家知道了。”随后朝柳红衣说道:“公子饿了,先上些吃食可好?” 柳红衣瞬时脸色僵硬,望向那位被称为公子的人后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好。”缓缓起身时也止不住惊慌失色的状态,双手颤颤巍巍从偏厅取来些许水果,试图抚平心中紧张之色的说道:“舒姑娘、公子,先将就一番,奴婢这就去送些餐食上来。” 以琴艺精湛及姿态温和而闻名的柳红衣此时却是这般唯唯诺诺,甚是难见。柳红衣一走出房门便长呼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脯才平静了思绪之后下楼去了后厨,想着亲自去取出几个食盒。 秦萧楚并未察觉方才柳红衣的异样,只是见到她出门而去后才喝下一口清茶,问道:“柳姑娘怎么这般喜欢红色?” 舒梓璃应声回答:“公子,红色喜庆,不好吗?” 秦萧楚在房中扫视了一圈,“但是看着怪吓人的。” 这般装饰的闺房确实少见,但是深知柳红衣喜欢红色的舒梓璃却安慰道:“习惯就好了呀。”转头又玩味似的问道:“公子,柳姑娘姿色如何?” 秦萧楚不假思索,耿直回答:“实属上佳。” 舒梓璃一脸怪笑,望向红帘深处,说道:“红衣姑娘一口楚腔最为迷人,身姿又柔软绝色,今夜让她为公子侍寝可好?柳姑娘只卖艺不卖身,那红被床榻还未睡过男人呢。” 秦萧楚不因这般调侃而生气,只是充满好奇,问道:“你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舒梓璃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奴家甚是喜欢柳姑娘这般琴艺即好又温柔的女子,虽然时常在金陵,但常与其有书信往来,所以私交甚笃。” 秦萧楚无奈的摇了摇头,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对于眼前这位的印象“这真是位奇女子”。 见秦萧楚不答话,舒梓璃继续追问:“奴家这可算得上是割爱让柳姑娘为公子侍寝哦,公子要不要考虑一下?” 秦萧楚一脸鄙夷,搪塞着回道:“以前都是青婵为我暖床,不习惯别人。”却不去猜想即使自己答应,那位柳姑娘又怎会答应? 舒梓璃直接问道:“马车内那位随公子一道从天脊城出来的侍女?” 秦萧楚先是惊讶于舒梓璃竟然知道有青婵的存在,稍微琢磨过后觉得这位舒梓璃既然是秦家之人,自然也是对自己了如指掌,心中释然之下便简洁的回答道:“嗯。” 舒梓璃一阵感叹:“想不到公子还是个情种。” 秦萧楚叹气不答话了,是不是情种自己不知道,当下更为关心的是能够早些去到金陵,也难免想要知道那支商队现在所处何处。 第七十九章 红衣可弹曲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柳阁内,将公子秦萧楚脸色沉闷看在眼里的舒梓璃并不觉得尴尬,趁着柳红衣还未回来之际,这位奇女子正在古筝前学着那位红衣姑娘般在琴弦上来来回回,随之而来的音律实在算不上悦耳。好在秦萧楚并不痴迷琴艺,对此也不在意,倘若换成其他正常客人来听,只怕临走前一个铜板都不会给。 秦萧楚不闻不问,舒梓璃乐在其中,直到柳红衣提着食盒周而复始,琴声才戛然而止。对于有人触碰自己吃饭的家伙,柳红衣也仅是微微一笑,轻喊一声:“舒姑娘、公子,餐食来了。” 秦萧楚腹中正空,连声道出谢谢,柳红衣掩嘴而笑后在舒梓璃面前低头弯腰,毕恭毕敬。 舒梓璃脸带温柔,伸出玉指将柳红衣的下巴轻轻托起,怜悯的说道:“可惜了这么张妖媚的小脸,公子看不上。” 柳红衣只是在笑,笑的有些干净,没有丝毫介怀,也不因自己这等姿色吸引不了公子而产生失落的情绪。 秦萧楚正埋头顾着进餐,无心顾及那侧二人的怪异姿态,忽地抬头问道:“一起吃点?” 舒梓璃将手松开,低头轻声询问比自己矮上些许的柳红衣:“柳姑娘吃了吗?” “舒姑娘,您与公子随意便是,奴婢吃过了。” 始终谦卑和气的柳红衣继而坐在古筝台旁,双手扶台,问道:“公子、舒姑娘,想听些什么曲子?” 舒梓璃在秦萧楚身旁坐下,温声说道:“请柳姑娘来一首《曲歌金陵顾》可好?” 柳红衣莞尔一笑,双手起势弹弦直接开腔唱道:“何处有虎?何处藏龙?山高自有虎,水深自藏龙。有风东来,有雨西去,唯有长安且安,长安且安,八百铁甲城头望,八十忠魂铁骨亡,盼金陵,卧虎龙盘,盼金陵,虎啸四野龙腾九川。” 秦萧楚对于这琴音听不真切,准确说是自己听不明白,能够听懂的便是这位红衣女子声如空谷幽兰加上词意铿锵,忐忑的偷瞄一眼舒梓璃,发现这位奇女子不仅是听的出神,还显现出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实在令自己汗颜不已。 琴音似山间清泉忽然断流般戛然而止,柳红衣正襟危坐,完全不像是这座柳阁的主人,或许是有些累了,单掌依托着下巴趴在琴台上犹如疲倦的羔羊,神色柔弱体态魅惑,甚是动人。 随着琴声中止,秦萧楚也撇头看去,此时的柳红衣与之前大相径庭可谓是判若两人,只叹这类风尘女子总归是有诸多不幸才以此为生活,或许有些金丝雀的苦衷在内,秦萧楚也知道此时断然是不可多愁善感,怕会着了风尘之道,只是眼神不禁痴迷了起来。 不等秦萧楚欣赏眼前佳人的风情万种,舒梓璃不识趣的向柳红衣抛出一个疑问:“东宫可有往事?” 柳红衣略微思考了一番,继续弹弦唱曲语气幽怨道:“锦衣吹尽琵琶高,万贯只买小细腰。天涯处处生芳草,东宫夜夜笙歌闹。若无风雨袭美梦,床笫欢愉不得少,惹得旁人恼,旁人恼。” 秦萧楚只说这是舒梓璃在说曲目由柳红衣弹唱,也不在意,自己听着便好,谁知舒梓璃突地说出一句:“你这旁人若恼就好。” 秦萧楚这下便是摸不着头脑,看了看正掩嘴而笑的柳红衣与一脸怡然自得的舒梓璃,看不出个什么情况,忍不住开口埋怨道:“你们说话也太费劲了。” 舒梓璃肆意一笑,解释道:“柳姑娘是说东边那位陆青儿的陆坊啊,夜夜笙歌,恼的人睡不着觉。还是我们家柳姑娘乖张,从未留过男人夜宿。” 秦萧楚这才听出舒梓璃言语中的深层含义,无非就是要自己接受这位红衣女子侍寝,但陆坊离的那般远,恼的人睡不着应当是有夸张成分的,也不去深想原因,只是岔开话题道:“就是那位同样在这四楼的歌赋绝色陆青儿?” 舒梓璃一脸笑意,反问道:“公子,你说除了她还能是谁,莫非公子喜欢那种夜夜笙歌的女子?” 秦萧楚只是随口一问,谁知舒梓璃竟然会拿出这事来说,当下有些诧异,更为诧异的是为何舒梓璃要让自己接受红衣女子?秦萧楚百般思虑,却毫无眉目,面对舒梓璃的反问也懒得回答。 柳红衣继续琴声悠悠,舒梓璃还是那番兴致浓郁,饭饱后的秦萧楚坐立不安,奈何精神疲倦不堪,便朝着身旁舒梓璃说道:“要不出去寻家客栈住下?” 见公子开口说话,柳红衣也不认为这是无礼的行为,自觉将音律往低调了调,弦音不惹人言交流,人言不以弦音为噪杂。 舒梓璃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奴家说过今夜就住这了,公子不愿意嘛?” 秦萧楚看着房内几圈,也未找到个睡觉的地儿,自己正坐着的椅子虽说是用棉缎铺就,但地方太小,别说是躺着,就是缩着就难以安睡。无可奈何之下愤然起身准备朝门外走去,心中盘算着不论如何也要寻家客栈住下,然后养足精神明日早些赶路。 即使秦萧楚的动作如此之大,柳红衣那边依旧琴声不断,音调也是不高不低,视若不见。倒是舒梓璃急忙起身将秦萧楚拉住,胸有成竹的说道:“公子,城内不安全,所以才找这处地儿休息,红衣姑娘今夜不会入睡,你就睡她的香榻便好。” 作势要出门而去的秦萧楚脚步一停,又回头看了看琴台旁的柳红衣,一语双关的问道:“当真?” “奴家可曾骗过公子?” 舒梓璃有没有骗自己,秦萧楚不知道。但秦萧楚知道的是,如果舒梓璃不怀好意只怕自己如今可不会有这般言语自由,当即也想知道舒梓璃往后又有什么鬼点子出来,又看了看柳红衣背后那张被红珠帘遮挡的床榻,当即轻叹一声,说道:“也罢,只是会不会委屈了柳姑娘通宵达旦?” 舒梓璃轻声安慰道:“公子请宽心,柳姑娘喜于深夜静弹琵琶,不碍事的。” 秦萧楚欲言又止,总感觉夜宿女子闺房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但此时琴声已断,一席红衣拖地的柳红衣从琴台走来,在秦萧楚身前停下,说道:“舒姑娘所说无误,公子不必过于在意,红衣这就为公子更衣。”柳红衣说完便一双白皙的细手搭在秦萧楚胸膛,准备脱去秦萧楚的侠士劲装。 秦萧楚发自本能想要后退,却又发觉倘若真就那本畏缩岂不是令眼前人难堪至极?索性闭眼任其宽衣。柳红衣动作极为轻缓甚是温柔,但仅是脱下外套后,秦萧楚就急忙从柳红衣手上抢过外套自己朝床榻走去,悻然说道:“即使是青婵也不曾为我脱衣,我...我不习惯。” 两位女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秦萧楚说完直接掀起红珠帘,将背影留给帘外二人。红珠帘内,旁侧的木质梳妆台上摆放着铜镜,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稍显狼狈的模样,秦萧楚忍不住自嘲一句:“出息....。” 梳妆台跟前就是柳红衣的床榻,床榻以檀木制造,所以隐约透出一股檀香香气,一席红被整齐横堆在床内侧,除去檀香以外,床榻之上似乎还有丝丝暗香盈袖。 秦萧楚恍然之间有些心猿意马,配以眼前红床红灯红帘红枕,脸色也随之一红,低头看了看已经脱去外套的里衣,想着这红珠帘外还有两位姑娘,决定不能再脱了,一股脑侧躺在红床之上,拖出红被一角盖在身上,背对两位女子。 秦萧楚虽然心怀顾虑,但终究抵不过倦意爬上心头,昏昏睡去。 见公子安睡,柳红衣面向舒梓璃,双手相扣放置左腰,弯腰屈膝作礼。 舒梓璃望着红珠帘内心有感怀,自顾自的说道:“公子竟是这般不近女色?” 柳红衣温声细语:“兴许是年少,还不知这些事物。” 舒梓璃指了指方才秦萧楚坐过的位置,示意柳红衣坐下,转移话题问道:“近些年来,在这长安城内可还好?” 柳红衣蹑手蹑脚顺势坐下,答道:“舒姑娘挂心了,长安且安,红衣且安。” 舒梓璃眼神细眯,似在思考,只是简单答道:“且安且安,已是最好。” 舒梓璃不再言语,柳红衣也保持沉默。 良久过后,寒窗皎月秋风瑟瑟,些许乌云来来往往,此时夜已深,柳红衣许久都未曾静坐,当下也不愿去想太多,但转头一看,发现这位秦萧楚口中的奇女子已经斜靠在棉缎椅上进入沉睡状态,轻叹一声后起身从旁侧柜中取来一件轻裘铺在其身上,动作甚是温柔。 转身来到红珠帘外,透过珠帘见公子背身而睡,露出一个微笑后在琴台坐下,轻手抚琴一划而过,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清脆的琴音,音律声不大,浅闻之宁静,深闻之悦耳。 清风楼两大头魁之一的琴棋绝色柳红衣,借着红烛映照,弹了一宿的古筝,弹了一宿的《安眠赋》。 第八十章 红衣其人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萧楚于柳红衣的香榻上安睡了一宿,隔日的朝阳透过花窗映照进这间红房时,秦萧楚才迷糊着双眼醒来,正待掀起红被翻身起床时忽然有些惊慌失措,因为手指触及之处如凝脂般绵软,一股润滑感伴随着体温正从左手传来,因清晨而来的些许困倦顿时一扫而光,秦萧楚猛然将红被完全掀开才发现床榻之上还有一姑娘背对着自己安睡,方才竟然是摸到了这位姑娘的脸颊。 这位安睡一侧的姑娘正是一袭红衣的柳红衣,好在柳红衣是和衣而睡,没有令秦萧楚更为尴尬。秦萧楚并不知这位女子昨夜弹古筝弹至后半夜,此时仅是尴尬的自嘲一笑也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说这位红衣女子需要休息也是应该的,况且本就是自己先行鸠占鹊巢,即使要说理也是理亏在先。 秦萧楚心中淡定,以前青婵为自己暖床时可仅是身着肚兜,与当下自是没有可比性。 然而掀被时柳红衣已被惊醒,这位琴棋绝色也不懊恼,正双手轻揉半睁不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懒散的姿态犹如初生小猫般温顺乖巧,嗲声说道:“是不是奴婢搅了公子美梦?” 秦萧楚一扫清晨的倦意,准备下床,轻声说道:“柳姑娘,不碍事,你继续休息便好。” 柳红衣脸色憔悴,显然才入睡没多久,当下也不想继续倒头而睡,反而强作精神先秦萧楚一步起床,又从梳妆台处拿来外套,想要替秦萧楚穿衣,说道:“公子放宽心,昨夜并未发生什么。” 床榻外侧已空,秦萧楚顺势而下,也不在蹑手蹑脚,回答道:“我知道。” 柳红衣娇羞一笑,手持外套站在床榻之侧的秦萧楚身旁,却发现自己的身高够不到秦萧楚的肩膀,断然是无法完成穿衣的,霎时间面带尴尬站在原地。 好在秦萧楚看出端倪,人家柳姑娘这般热情拒绝总归不是上策,便身姿半蹲,为柳红衣行方便。 柳红衣趁势凑上前去,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两张脸顿时相距不过三寸,彼此能感知到对方鼻息所呼出的气,秦萧楚瞬时有点惘然,眼中的柳红衣竟是没有丝毫风尘女子的妖艳媚色,反而像她的自称一般,奴婢。 柳红衣倒是表现的落落大方,只是一笑,便正好将那身侠士外套为秦萧楚穿上。 待到秦萧楚自己顺了顺外装褶皱,只感觉在这小片空间内让人有些分外遐想便想要出去透口气,掀起红珠帘才发现舒梓璃已经从外朝内看了许久,正捂嘴而笑。这般被人偷窥自然是不太高兴,秦萧楚语调苍白冷声问道:“好看?” 在厅中棉缎椅睡了一宿的舒梓璃直言不讳,回道:“去洗漱一番更为好看。” 秦萧楚不愿与女子多计较,也不纠结于其中,耿直说道:“早些赶路才是正经事。” 就在秦萧楚开口‘教训’舒梓璃时,柳红衣已经不知从何处端来一个装满清水的铜盆,一条脸帕悬在盆沿,姿态恭敬轻声说道:“公子,洗漱吧。” 秦萧楚也不客气,直接抽出脸帕当众开始洗漱,当擦去脸上最后一丝水滴时,突然问道:“柳姑娘,你与舒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长安城内的八绝色之一,清风楼两大花魁之一,身上又毫无所谓的风尘气,秦萧楚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位女子与舒梓璃的关系就是这般的简单。 即使秦萧楚模样严肃认真,柳红衣还是抛出一丝浅笑,继而看向舒梓璃,答道:“舒姑娘自然会告知公子的。” 柳红衣将问题抛向舒梓璃,反而令秦萧楚头上雾水更浓,看向舒梓璃时,突然发现对于这位奇女子实在陌生,心中突然升起被欺骗的感觉,不禁自问“一块令牌真能说明她就是秦家的人?”倍感思绪如乱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舒梓璃并不出声解释,只是朝柳红衣作揖告别道了一声:“打搅了。”随后拉起秦萧楚朝阁外走去,秦萧楚本就急于赶路,便顺势也作告别之礼,顺手拿起桌上的铁剑与斗笠,随舒梓璃出门而去。 柳红衣双手相扣弯腰屈膝目送客走,就似往常送走那些前来听曲的客人一般。 秦萧楚二人出门时正好看见远处那间陆坊中有几位风流公子走出,显然昨夜那位歌赋绝色又是笙歌不断。 由于许多登徒子会在楼中过夜的缘故,一大早就浓妆艳抹的红姨早早的便在一楼候着了,不迎来,只送往,钱袋一个接一个收,笑得合不拢嘴,只是不停的挥舞着绣帕说道:“公子下回还要来哟...。” 舒梓璃自然也在出门而去前朝红姨扔出一个分量明显不轻的钱袋子,红姨更是笑的花枝乱颤,说道:“舒姑娘,如果红衣姑娘有服侍不周之处可要告诉红姨哦。” 舒梓璃停下脚步嘴角微笑,回道:“红姨见笑了,红衣姑娘的琴艺是愈发精湛了,红姨可要好生招待这位摇钱树,可不能让她有所埋怨。” 红姨扭捏着身躯,一脸陪笑道:“舒姑娘见笑了,我们清风楼啊,就指着舒姑娘和陆姑娘这两大招牌呢,如果她们两有所差池啊,红姨我的清风楼离关门就不远咯,不过红姨看得出来,舒姑娘对我们红衣姑娘很是上心,往后可得常来哦。” 红姨这般说来,舒梓璃也不多说了,只是点了点头,便带上斗笠与秦萧楚远离了这处风尘之地。 行至半道,秦萧楚故意在一处僻静处停下,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说吧,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本是走在前方的舒梓璃回头停在秦萧楚跟前,莫名的反问道:“红衣姑娘的琴艺难道不好?” “我不似大哥那般擅长琴艺之道,准确来说是毫无涉猎,听不出个好坏,但红衣姑娘所弹还算是悦耳,不管如何,心里终究不踏实。” 舒梓璃略作思考,问道:“公子当真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呀?” 秦萧楚破罐子破摔,坚决的回答道:“你不全盘交代我就自己去金陵,能不能活着到金陵,就看命了。” 舒梓璃一阵叹气,看公子秦萧楚这阵势,看来只能自己做出让步了,便说道:“唉,奴家真是拿公子没办法。好吧,奴家交代。” 秦萧楚左右瞧了瞧,虽然清晨人渐多,声音也渐渐嘈杂,但自己站的这地儿还算清静,便望着舒梓璃,静待她的答案。 只见舒梓璃开口说道:“公子,百年前那场浩劫金陵三大世家分三路平乱,可知道我们秦家死士打的是哪一路?” 秦萧楚不知其意,分明是自己抛出问题问的她,她怎么还反问了?好在这个问题自己也算是清楚,记得在西凉地界时,曹大哥就有提及,当下信心满满的答道:“长安。” 舒梓璃欣慰一笑,说道:“当年长安鏖战虽然比不上吴王城之战那么有名,但也是秦家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长安城比之金陵更为繁华,但毕竟是四周通达之地,虽易攻却难守,倘若不是因为这番缘故,只怕大纪国的都城会是这座长安城。”舒梓璃说完,转眼抬头看了看周围的青砖绿瓦,看了看不远处的主干道,没有被解疑释惑的秦萧楚也随着这位奇女子的视线左右来回望去,可用来形容这座城的词句大概也就只有‘繁华’二字。 相比于长安城的繁荣昌盛,秦萧楚更为在意舒梓璃的下文。 好在眼前这位奇女子没有过多的陷入感怀,接着说道:“秦家当年在长安城内外待了三个月,嗯....,公子既然是秦家下一任家主,奴家也不相瞒,家主见长安城地大物博,又紧靠有龙脉地之称的秦岭,所以令秦家死士在此暗中组建一大门派,一来可以令族内些许天资卓越之人窥得半分秦岭灵气,二来,也可以更好的掌控长安城的局势。” 掌控长安城的局势,往小了说,无异于是在金陵那位帝君的眼皮底下做手脚,往大了说,倘若张扬开来,足以被有心人哪怕是夸大其词也能冠以一个造反的罪名,秦萧楚不知,依旧面无表情,继续追问:“然后呢?这与柳红衣有什么关系?” “秦家在长安城的据点名为乌鸿门,算不上是名门宗派,只能说是长安城内那众多门派的其中之一。柳红衣是楚越人士,楚地越人男性善战,女子娇弱。长安地处北方,男女豪气,少见这样的娇弱女子,加上善于琴艺之道的柳红衣拥有精致小脸,便更能令人心生怜悯,自然受人喜爱,所以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进行伪装并且在城中站稳脚跟。” 不似舒梓璃的不急不躁,秦萧楚当即反问道:“伪装成花旦?” 舒梓璃点头示意。 楚越女子特地不远千里来长安伪装成花魁头牌,定然是有缘由在其中,舒梓璃应该是清楚,便继续问道:“那她目的是什么?” 长安城的大街旁,人来人往,秦萧楚正在寻找答案,想要让自己这一趟能够踏实。 第八十一章 乌鸿门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睡了一宿棉缎椅也毫无怨言的舒梓璃轻声回答道:“公子,昨夜你与奴家在柳姑娘房中住了一宿,可是花了奴家五十两金,柳姑娘的价格可不低,只有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或是善于琴道之人才愿意去清风楼听柳红衣弹曲,你当那位红姨真就那么客气呢?人家红姨眼力不差,知道敢点柳红衣的主儿,都金贵着呢。” 这番话令秦萧楚对于柳红衣有了别样的看法,盯着这位侃侃而谈的女子,又感叹于秦家的女子可都是奇女子,更不能以正常角度去思考,结合方才言语中的蜘丝马迹,当即大胆猜想道:“以琴姬为身份的柳红衣,目的是在长安城的上层中打开关系,织成一张秦家在长安城的情报网?” “公子果然聪慧,昨夜那首《曲歌金陵顾》中,柳红衣已经将长安城的情况交代了一番,城内暂时安全,只是前些日子紧挨着长安的豫州有发现异常,乌鸿门前去查探后直接死伤八十余人,据柳红衣猜测,多半是冲着公子你来的。” 难怪昨夜柳红衣唱词弹曲时自己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其意,原来其中还有这番深意,秦家在长安城铺的这张网,令秦萧楚惊叹不已,又想起这位琴棋绝色的异常,便继续问道:“柳姑娘为我侍寝也是家主所安排的?” 舒梓璃哈哈大笑,说道:“那是奴家想试探公子是个怎样的人而私自安排的,至少现在看来,公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也并非是沉迷女色之徒,秦家中兴有望了。” 秦萧楚额头布满黑线,一阵无奈也不愿就这个话题深入探讨,但舒梓璃不甘冷场,继续低声说道:“公子,乌鸿门之事毕竟是在暗中进行,上不得台面的,家主有交代不能过早让您知晓。但奴家想了想,金陵三大世家另外的王家与幽州王联手之事已经不是秘密,这庙堂之上暗潮涌动,只有孙家算得上是恪尽职守没有动静,乌鸿门与秦家的关系早晚也是会公之于众的。” 舒梓璃语气轻巧,秦萧楚却从中听出了异样,问道:“王家在金陵庙堂与藩王联手?这是要....。”秦萧楚还未说完就被舒梓璃抢先一步制止,“公子明白就好。” 秦萧楚识趣的不再说下去,却忽然陷入沉思当中,如梦初醒般接着说道:“阎王阁会不会是王家人指派的?” 舒梓璃似乎早有准备,应声而答:“十有八九。” “为什么?” “因为王家出了几位不可一世的武学天才,被金陵庙堂上下称为新王孙,据说王家内部有另一番称呼,但无处打听。” 秦萧楚长舒一口气后细细琢磨这番话,忽然间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王家这是仗着下一代家门鼎盛欲与天争辉啊,但自问这事与自己这条命又有何关系?难道就因为自己身怀白灵体挡了王家的道?这点似乎也说不过去,理不清的头绪空留下无数疑问。 舒梓璃似乎看穿了秦萧楚的心事,贴心的宽慰道:“公子,不用过于猜想,到了金陵之后,家主自然会为您解惑的。” 秦萧楚原以为是舒梓璃故意隐瞒没有说透,脸色惊讶:“难道你也不知道?” “奴家知道的已经全都说完了,”舒梓璃话音一落,姿态反而一阵轻松。 或许只是初窥门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但都足以令秦萧楚琢磨很长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秦萧楚也似乎知道脚下这条路荆棘丛生,预想着希望自己的猜想能够稍微沾边,明处的敌人总比在暗处久不现身的敌人来的更为酣畅淋漓。想到这,秦萧楚也是一阵释然,情不自禁朝着舒梓璃微微一笑。 只见这位秦家奇女子眼睛大瞪,随后快速眨了眨眼睛,显然并不娇羞,而是吃惊的问道:“公子,奴家脸上长花了?” “没有...。” 秦萧楚简洁的丢下两个字后径直走在长安城的主干道上,舒梓璃在原地略微一出神也紧紧跟随其后,只在心中暗自说这位公子神经兮兮的。 虽说长安城内已经确定没有危机,但二人丝毫不敢懈怠,又寻了处偏僻地儿用了些早食,只道是饭饱好赶路。 关中去往金陵还有近两千里地,徒步而行自然不靠谱,舒梓璃提议购置马匹,秦萧楚吃惊的围着舒梓璃转了一圈,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会骑马?” 舒梓璃尽显得意之色,回答道:“秦家人怎么能不会骑马?” 这两位江湖侠侣装扮的男女便在马场买下两匹骏马,舒梓璃出手阔绰,交易的很顺利,马场老板心中唯一的诟病便是这两人只买了一匹,不禁暗自称奇:“当真是如胶似漆般的仗剑走江湖,当真是潇洒。” 这一切都源于十八年来画地为牢的秦萧楚并不会骑马,寻常的北域少年郎不会马术算是极为罕见的,倘若遇到这类不会马背奔腾的北域少年,从侧面上抬高度来说,即使是指责其丢了北域的脸也不是不可,毕竟北域有得天独厚的广袤草原以及成群的骏马。但知道其中缘由的舒梓璃也不做好事之徒,不出言嘲笑。 秦萧楚本想着要不然买辆马车,雇个车夫也是方便的,但舒梓璃归心似箭,毫不计较两人同骑的姿态,只是说马车慢。 秦萧楚只能是有苦说不出。 二人骑马姿势怪异,秦萧楚在前侧,舒梓璃在后侧,就这般共乘一骑朝东去。 或许感觉到周围人群眼神的异样,似乎还有人在掩嘴偷笑!秦萧楚脸色阵阵臊红,便能将头埋得极低,全然没有感受到舒梓璃那凹凸有致时不时触碰而来的酥体,只是暗中偷学舒梓璃如何控制骏马。 兴许是感觉这般动作不只是怪异,而且极为不舒坦,秦萧楚突然从舒梓璃手中夺过缰绳,学着舒梓璃一般扯住缰绳,骏马随之一停,秦萧楚也顺势而下,站在一侧。 舒梓璃疑惑的问道:“公子,怎么了?” 下马之后的秦萧楚腰杆都直了许多,径直回答道:“方才我已经学会了骑马,再买一匹。” 舒梓璃神情疑惑:“当真?” 秦萧楚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 马场掌柜遇见这周而复始的二人甚是不解,在得知还需购买马匹时也乐得赚些银两,也不猜测是不是因为这对侠侣间是否发生了矛盾所以需要分骑而乘。 二人在踏过长安城时,舒梓璃勒马而停,朝后看了看这座西北最大的城池,痴痴的说道:“家主曾经说过,这座长安城,半分属于帝君,还有半分属于我们秦家,”这位奇女子神色颇为自豪。 秦萧楚也随之停下学着舒梓璃视线望去,依旧是那座巍然而立的长安,不禁反问道:“就因为有乌鸿门的存在?” 舒梓璃点了点头:“家主为了掌控长安城的信息,可以说是在乌鸿门内耗费了毕生心血。” 耗费毕生心血组建乌鸿门,就只是为了掌控长安城的信息?秦萧楚兴致陡然猛增,问道:“为何?” 舒梓璃露出一丝浅笑,并不打算详细说来,只是简单抛出一句:“因为这是秦家最后的退路”后便大力扬鞭骏马奔驰一骑绝尘而去。 还处于懵圈状态的秦萧楚来不及思考这番话是何寓意,却看到这位奇女子已经走远,也赶忙有样学样的扯着缰绳跟上前去,看着骏马疾驰前行,这位十八年画地为牢的公子难免有些恐慌会摔下马去,但脸颊沐浴着迎面而来的秋风也是惬意十足,更令心情畅快不已。 长安地界的官道修筑的比西凉关内更为宽敞,也更能提供飞驰的空间,习惯了坐在马车内的秦萧楚并没有不适应马背上的颠簸,唯有一句“北域男儿天生是马上的战士”可以解释。 好在那位女子没有甩开自己的意思,只不多时便主动将速度降下,秦萧楚趁势与之并肩而行,也不多问为何。自己也清楚,不停的问为什么会让人心生厌烦,就如同舒梓璃所说,乌鸿门事在此时是不该说出来的,但既然说了,那么自己总归会一头雾水。或许到了自己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长篇大论娓娓道来。 二人肆意潇洒享受了信马由缰的快感,舒梓璃说为了掩人耳目,得要特意往官道车马多的地方去挤,正好瞧见旁边正有一支商队阵势极大,好家伙,秦萧楚已经看的目瞪口呆,心中细细数了数眼前这支商队有多少辆马车,却是数不过来。 秦萧楚、舒梓璃皆是身穿侠士衣,明显透露出一股江湖气,如今就混在这支三十余辆马车组成的商队中,本是这支商队的正牌镖师全然不理会这两人莫名出现在自己旁侧,兴许是以为半途中临时雇下的护镖人,这类事物在大商队中时有发生,并不奇怪。 然而官道旁,有三人停马而立似不动之身,个个目光如炬眼神如鹰隼,秦萧楚只看一眼便不想再望,舒梓璃却莫名说道:“看来躲不过了,得是要去一趟才行。” 秦萧楚不知何意,正待反问,奈何这位奇女子已经独骑从商队中走出,朝那三人走去。 秦萧楚担忧这几人是来截杀自己的,正犹豫不决,但舒梓璃的义无反顾的走了过去,还朝自己笑了笑,秦萧楚无奈之下只能跟上,却已是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 第八十二章 无题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是说舒梓璃率先脱离商队,朝旁侧三人走去,秦萧楚跟随在后。 眼前三人皆是白衣儒士的装扮,中间那人一嘴山羊胡遮面,旁余二人白净如私塾先生,看面貌年纪不大,该是正值壮年,三人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浑身凶气十足,白衣儒士杀气更是浑然天成,令人不敢小觑。 秦萧楚神色紧张,舒梓璃显然与这三人同属一伙,便将右手握住腰间的铁剑剑柄,只要对面三人有一丝异常,有信心能够挥出带有剑气的一招,因为自己明显能够控制丹田处的气机,说不上游刃有余,引导出剑气应当不成问题。 此时的这种感觉类似于在太武山下手持太武剑挥出的那一招相差无几,但气机却是没有那般的汹涌。 秦萧楚不敢开小差,只是紧盯望着眼前动静,同时也在思考着如果真要短兵相接,挥出那一剑后是继续纠缠还是疾驰而逃。 但舒梓璃的行为却令秦萧楚吃惊不已,只见这位奇女子在马上双手抱拳,径直朝着山羊胡男子问礼道:“见过王门主。” 秦萧楚脑海内顿时只浮现出‘乌鸿门’三字,如果舒梓璃在这段时间相处时没有欺骗,那么这该是自己人,秦萧楚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 秦萧楚也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并不理会舒梓璃的山羊胡男子已经抢先一步向自己问话:“北域而来?” 秦萧楚本能的点点头。 山羊胡男子并不接话也不废话,简洁的说道:“随我来。”之后领着其余两位同行之人缓慢走下官道,又疾速飞奔在小道上。 秦萧楚看了一眼舒梓璃,舒梓璃脸色失落,好似并未预料到有人在此等候,却是无奈的说道:“跟上吧,”老实的跟在那三人身后。 关中沃野千里实属广袤,虽无十大名门门派坐落其中,却有数十个小宗派,其中就涵盖有乌鸿门。 乌鸿门作风诡异从不高调张扬,就似没有这个门派一般,即便在关中寻些武夫问些“乌鸿门是什么,乌鸿门在哪?”之类的问题,只怕也少有人能回答出来。 百年前的那场浩劫,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的秦家,受帝君之命一路西进平乱直至关中长安城,据史书记载,当时原本一路高歌猛进的秦家军在长安城内外足足清扫了三个月才将长安城内外的宵小之辈屠杀殆尽。 正是在秦家军东回金陵时,乌鸿门也于悄无声息中建立。 秦萧楚舒梓璃跟随这位所谓的万门主行至一个时辰之后已经来到一片鸟鸣不绝的丛林中,秋风吹树叶唰唰作响。 秦萧楚正在惘然四顾步步小心谨慎,万门主见四下无人,突然停马而下,朝自己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恭敬说道:“属下为乌鸿门门主王韶权,前几日收到家主飞鸽传书,命属下于长安城外恭迎公子,书信中有所提及,乌鸿门内外大小事务将交由公子打理。”自称为王韶权的中年男子话音刚落,不只是另外两位白衣儒士先后下马跪拜,乃至于丛林中随之也浮现出许多身穿白袍的男子,无一不是跪伏在秦萧楚身前,人数估摸着得有数百人之多。 措不及防有些惊慌失措的秦萧楚来不及反应,王韶权已经略微起身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递给秦萧楚后又再次跪下。 令牌以纯金铸造而成,正面只画有两只鹰隼般的眼睛,背面光洁无物,甚是简单。 随着秦萧楚接过令牌,眼前数百位白袍男子再次跪地大呼:“参见门主!” 舒梓璃从正处于发愣惊呆状态的秦萧楚手中接过令牌,前后观察了一番,说道:“公子,这是乌鸿门门主信物,得此令者便能主管乌鸿门。”随后朝王韶权说道:“奴家从金陵出来时,家主只交代了要带公子回金陵,这次将乌鸿门扔给公子是何用意?” 一个‘扔’令王韶权脸色略微动怒,几十年基业竟能与世俗之物相比?岂能用‘扔’字来形容?王韶权当即扬眉怒目瞪了一眼这位秦家门神,挖苦般说道:“靠易容术才能混出金陵的女子,只怕家主也不会告知这等机密事物。” ‘易容术’?‘门神’?稍微缓和下来的秦萧楚不禁朝舒梓璃望去,姿色虽说算不上绝佳但身材匀称,况且这位与自己相识时间算不上久的女子始终给自己一种‘奇’的感觉,又为何要靠易容术伪装自己?秦萧楚疑惑之余也不知现在这般状况该如何处理,便呆坐于马背之上,指望着二人的交谈能够透露出更多的讯息。 秦萧楚眼中的奇女子似乎被这位白衣儒士触动了逆鳞,大声怒喝道:“王韶权!” 没有得到秦萧楚起身命令的王韶权也不敢妄自起身,针锋相对毫不示弱的同样怒吼一声:“舒梓璃!” 王韶权似乎还想继续挖苦这位奇女子,舒梓璃却选择避其锋芒,哀怨的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王门主,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般火辣脾气?不过,公子,总不能让王门主就一直这般跪着吧?” 正出神的秦萧楚本能的“啊”了一声,这莫名其妙背了个乌鸿门在身上算是个什么事?短暂的反应过后才生硬的说道:“嗯,起身吧...。” 王韶权领着众人再次拜谢后缓缓起身,引来好大的动静,秦萧楚头皮一阵发麻,不知怎办。 起身后得王韶权不依不饶,朝舒梓璃冷声说道:“曹虎子虽说性格跋扈,破了佛门戒规,好歹良心依在,但你舒祸水以歪理邪论为道,引貌美女子阴气为元,饱了自己青春永驻修为坚固,苦了那群女子容颜早衰,可有良心可言?王某人数次前往金陵都想好好教训你这专损阴德之人,可惜每回你都溜之大吉不见踪影,这回撞见了,我王某人岂能善罢甘休?” 面对王韶权忽视秦萧楚在旁而表现出的盛气凌人,舒梓璃退而求其次,不再正面交锋,只是幽怨的说道:“王门主,说累了就歇息歇息,不过话说回来呀,奴家收到家主命令来接公子时,连家主面都没见着,奴家自然是不知道这乌鸿门被公子接手之事的。” 王韶权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哦,但这与我王某人有何干系?” 听到这话的舒梓璃也不知是有所怨恨还是心中不畅,只是娇声说道:“王门主,能不能对奴家客气点嘛?” 王韶权眼神尽显鄙夷之色,也是懒得理睬。 秦萧楚见这二人这般仗势,这位王门主看不惯舒梓璃的作风断然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是恩怨由来已久,也不知舒梓璃这般退让是因为性格使然,还是因为在秦家王韶权比之舒梓璃地位高出一些?秦萧楚也不打算掺和二人这般争锋相对,却从中听到异样,这位秦家女门神照此看来不仅是一个奇字了得,便问向王韶权:“引阴气为元是谓何意?” 王韶权看向秦萧楚时弯腰施礼还算恭敬,当下转头满脸不屑的盯着舒梓璃,义愤填膺满是不屑的说道:“从百年前那场浩劫之后,天下大乘神仙屈指可数,武人都想为己证道脱颖而出成为新生代的大乘境界潇洒神仙,传统八神识之路虽说是固本的老套路,但所需修行时间极为缓慢,也造就了如今武人之风的急躁,更有许多异士埋头专研捷径歪道以求快速入境,哼!舒姑娘便是这等人士,也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个吸女子阴气养丹田精华的法子,简直就是为一己私欲荼害生灵,与百年前那场浩劫又有何区别?” 舒梓璃脸色楚楚动人,既想着卖弄可怜博取同情又试图解释,便开口说道:“王门主这话可就言重了,奴家与那些温柔小水儿谈心说情可都是两相悦的事儿,是你情我愿,强行给奴家带上这么大一顶罪名,奴家可担待不起哦。” 结合这位奇女子曾透露过,喜爱流连忘返于风月场,秦萧楚顿时恍然大悟,“这就是你常常混迹于青楼之中的原因?” 舒梓璃不置可否,只是娇声说道:“公子~~~,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一侧的王韶权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自咕哝怒骂道:“真是妖艳贱货不知廉耻!” 王韶权声音虽小,众人却听的清清楚楚,舒梓璃好似对于这般辱骂已经免疫,全然不顾王韶权吹鼻子瞪眼的神情,自顾自以娇弱神态望向秦萧楚乞求给予些许的庇护。 迎上舒梓璃目光的秦萧楚一阵摇头晃脑,这事自己都没看透彻,更别说什么歪道捷径之类的种种,本意不愿搅和其中,便回以舒梓璃一丝白眼,说道:“说正事。”随后问向王韶权:“王门主,家主为何将乌鸿门归我所属?我这一路都是迷迷糊糊的,对于金陵,除了知道是虎卧龙盘之地外更是一无所知。” 王韶权托着下巴思考良久后,缓缓开口:“属下也曾琢磨许久,也是百思而不得解,更是不知家主用意,家主所来的书信中只是交代属下从此往后只听秦萧楚一人号令。” 面对这么一个既模糊又明确的回答,秦萧楚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只能选择默认,想着等到了金陵后亲自去问那位素未谋面的家主便好。 第八十三章 陈年往事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确认了自己真的是被天上掉下来的乌鸿门突然砸中后,秦萧楚一阵恍然失神,又出于对乌鸿门的好奇,当下便痴痴的问道:“舒姑娘倒是简单说过乌鸿门,但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王门主可否详解一番?” 中年的白衣儒士王韶权对于秦萧楚是毕恭毕敬,当下便阐述道:“公子勿要见外,这自然是属下分内之事。世人都知道当年秦家平乱一路西进至长安,在长安城逗留三个月之久,实则不然,我秦家死士兵锋所指一路披荆斩棘,少遇抵抗,平长安之乱只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余下时间在长安停留无非是因为家主在暗中组建乌鸿门。” 王韶权的回答与舒梓璃说的相差不大,至少也可以证明这位奇女子没有对自己说谎,秦萧楚便继续问道:“舒姑娘曾说过,因为长安地理位置特殊紧靠秦岭,又是沃野千里之地,家主才会想要暗中掌控长安?” 见秦萧楚提及舒梓璃,王韶权转头不屑一顾的望向这位奇女子,随后朝秦萧楚回道:“正是如此,如今这座长安城,外人来看是那位姓宋的关中王在掌控,但暗中,乃我秦家所控,或许谁也不曾想到乌鸿门在长安的鹰王乃是清风楼花魁柳红衣。更是无人知道,进出清风楼的三六九等人中,或许是送菜的农户、端茶送水的小厮,甚至是灶房的厨人,都可能是我秦家人。” 本该是一番豪言壮语,却被王韶权说的轻描淡写,令秦萧楚不禁高看了这位白衣儒士几分,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或许就是这般如此。当即心中有些豁然开朗,却又不敢肯定,便试探着问道:“这些人士进出清风楼,都是为了给柳红衣提供城内信息?” 王韶权点了点头。 秦萧楚并没有因为自己猜中而心怀喜悦,秦家在长安城这么大的手笔,目的绝对不简单,况且,乌鸿门往后归自己所属,无异于是身挑重担,更是感叹大道无常,老天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基本了解秦家乌鸿门创立之初时的情况,秦萧楚正想开口询问自己接管乌鸿门之后该做些什么,谁知王韶权率先说道:“公子,盘踞于豫州的阎王阁,前些时候涌出大批唤魂儿途经关中朝北而去,属下曾率乌鸿门与之交锋,杀伤许多,如今关中应当是没有残余,但其余地界不敢保证,还请多加小心。” 秦萧楚顿时疑惑丛生,念道:“唤魂儿?” 趁着王韶权说正事没时间数落自己,舒梓璃冷不丁的语气轻浮插嘴说道:“公子,那是阎王阁负责打探消息的小喽罗,不用在意。” 王韶权一阵白眼望去,眼神中饱含不满的怨气。 舒梓璃视若不见,全然是不信这位门主还真敢为了自己心中那可怜的正气而向自己出手。 说起阎王阁,秦萧楚心中隐约有怒气升起,虽说阎王阁不是幕后黑手,但三番四次这般纠缠不止着实令人生厌,倘若可以,秦萧楚便是有心一剑斩了阎王阁警示背后那位黑手的打算,然而现实不得以如愿,只能将这份怨念深埋于心,便开口说道:“布衣镇上,陨州城内,太武山下,阎王阁已经三次来犯,好在有太武山黄道长及曹大哥一路保护,不然只怕是见不到王门主了。” 黄伯奚会护送秦萧楚一路东来,对于王韶权而言虽说出人意外,却是早已得知之事,所以并不惊讶,曹白虎更是不用说,毕竟同属秦家,况且二人在秦家内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交情十分要好,“布衣镇上之事属下倒是未曾听闻,陨州城内的动静倒是挺大,据说紧靠西凉的秦岭当时还有几位占地偷灵气的主儿观察了好一段时间,只说是有人借天道入境,好多年没见过了。不过,公子在太武山下挥出那一剑据说有剑仙之姿,江湖都在传言,说金陵秦家时隔一代之后总算出个新凤雏。” 自己在太武山下挥出的那一剑果然如黄道长所言,已在江湖之上传的沸沸扬扬,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不知所云,便问道: “为何是新凤雏?” 王韶权不解,秦武之名威震四海天下,可是与关内王司徒雍齐名之人,公子竟然不知?当即反问:“公子难道不知先辈秦武大人西出金陵北上进北域筑城时的名号就是秦家好凤雏?” “此生从未见过爷爷真容,父王也从未提及,只在岛上祠堂中见过灵牌,连坟墓都不曾有。” “唉,秦武大人当年从金陵出发时才及冠没几年,却已是入了二境霸道,是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更是秦家后辈中最为璀璨的明珠。据秦家家史记载,当年平长安之乱,秦武大人连续一天一夜冲锋陷阵,最终破甲四千六,看的军心大振平民大喊天神降临,当真是大快人心,属下只恨没能亲眼所见这番壮丽景致。公子也勿要伤怀,秦武大人魂断北域深处死不见尸,家主也时常愧疚。” 秦萧楚沉默不语,爷爷秦武的平生,只有零零散散的信息,远远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形象,只是这句‘秦家好凤雏’已是牢记在心。 “只是可惜,当年秦武大人北上筑城时,那位名叫苏淑的女剑客南下吴王城,以香消玉殒为代价,成就女剑仙之名,却断了一段姻缘。” 女剑仙苏淑?姻缘?王韶权一番话令秦萧楚脑中嗡嗡作响,难道苏淑与爷爷秦武有所关联?那么,山鬼转野道的太婆蔡萦在其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秦萧楚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呆滞片刻后,脑海中也浮现出一个谜团,便试探的问道:“苏剑仙与爷爷的关系是...?” “秦武大人与苏淑便是相识于长安城中,秦武大人来平乱,苏淑剑仙也以自愿军的身份参合其中,更为深层次的关系却也是说不清道不明,说是姻缘,也是外人的猜测,无从考证。” 秦萧楚骇然于柳阙柳爷爷曾说过秦武爷爷此生只亏欠一人,如今看来并非只有蔡萦婆婆一人有此可能,还有可能的便是苏淑剑仙。突然想起那位在山鬼转野道上拄着拐杖的老太婆,于山鬼深处苦苦守望了大半生,如果事实使然,自己当初在山鬼转野道上说的那番话便是一个谎言,而这个谎言,令蔡萦余生皆乐。 反应及时的秦萧楚以此安慰自己,却有些不甘心,便缓缓的从怀中取出那张在长安城郊桃花林处收下的画卷,仔细端详片刻之后又收回怀中,继续问向王韶权:“爷爷是否去过南疆?” 王韶权不敢询问公子那画作上有何着墨,只是略作思考后应声答道:“属下这个就记不太清了,不过家史中或许有所记载。也不知家主用了怎样通天的手段,据说其中还记录了天脊城两位公子、傲雪郡主以及秦符王爷的些许事迹介绍,可见家主对于远在北域的秦武一脉当真是血浓于水。” 或许从小未接触过金陵秦家的缘故,王韶权这番感慨丝毫没有引起秦萧楚的有感而发,公子更为关心自己的爷爷,那位北域筑城人的信息,当即问道:“家史在何处?” “家史仅有一份,在家主手中,上次回金陵时也仅是看过一眼。” 金陵城、秦家,就像一个藏有无数谜团的未知黑洞,令秦萧楚无限神往想去窥得一二,此时此刻,又多添一座谜团。 见秦萧楚正在出神发愣,王韶权望向身后的丛林深处,继续说道:“公子,前方就是乌鸿门在关中的道场,可去歇息一番,顺道。” 秦萧楚随其望去,目光所及处尽是黄叶萧萧,方才只觉得此地寂静无常,忽然出现数百位乌鸿门弟子反倒更添烟火气,心中也平稳了许多,再看四周除了参天大树还是参天大树,其中没有野道没有山路,此地在秋季,当的上‘苍凉’二字,当即问道:“乌鸿门为什么选择在这种地界上建宗立派。” 王韶权的回答也是简单明了,说道:“丛林深处有一座乌鸿山,站在山顶可大致看清长安城城内的动静,方便门内上下伺机而动。” 秦萧楚默默点头,不开口言语,只是示意众人出发,去看看乌鸿门,去看一看乌鸿山。 乌鸿门弟子如众星拱月般守在秦萧楚四周,或许是由于常年在暗中行事的缘故,导致众人脚步声极轻,偌大的丛林再次回归到之前该有的宁静。 不知行进了多久,只感觉天色将暗,秦萧楚透过身旁众人,视线内已经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峰下是一片以石块、木桩建造而成的村落,各建筑色调与丛林一致,翠绿色与枯黄色交相呼应。 村落背山而筑,少有烈日直射,处于山体阴影之中,不出意外该是乌鸿门的据点所在,谁家门派不是地处繁华处显山露水?乌鸿门却偏偏处于这山郊野外自得一方安宁,但从乌鸿门本身被建立的本质而言,如此这般的作风也算合理,秦萧楚也不纠结于此。 第八十四章 后生不知先人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愈发临近那座村落,便愈发有白袍男子出现在视线之内,皆是朝自己弯腰敬礼,此时的秦萧楚就感觉自己是一方山大王,有种入了山贼营的错觉,深知自己暂时是没有能力打理门中事物,便朝向一侧的王韶权,说道:“王门主,令牌萧楚是收下了,但这天门主内外事宜还是要交由您打理才好。” 秦萧楚言语很是直白,恍然间给人一种市井初生牛犊的感觉,王韶权却并不这般设想,天脊城公子远离中原,在北域生存多年,不像一些心机颇重的老江湖般滑头,终究是秦家新一代的天辰繁星,为了让秦萧楚不因自己这乌鸿门而耽搁,当下便正气凛然的答道:“公子放心,乌鸿门依旧按部就班与往常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当公子您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传信于王某人,我王某人敢说一个‘不’字,公子断然可以用秦家家法伺候。” 王韶权这般算得上是立誓之言令秦萧楚也放下心来,自己本就是临时介入,在这初期必然是不会动用乌鸿门的任何实力,按部就班好,家主既然在长安安插了这么大一颗棋子,自然有其用意,等回了金陵再请教一番便是,当下便欣慰一笑,这一笑,包含了压力与动力。 直到这么一大群人进入所谓的乌鸿门据点后,神情自豪的王韶权才开口介绍道:“公子,这关中人士都不曾知道乌鸿山下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这乌鸿门内外虽然算不上宏伟大气,却是极佳的隐地,即使是那些心怀经纬之术的风水师用探地龙术怕是也难以找到。” 对于这经纬之术,秦萧楚是略有耳闻,是将天与地说成是一条巨龙的学术,此时听王韶权这般说来,这才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座村落。 即使王韶权已经自嘲在先,但秦萧楚心中依旧冒出一个想法,乌鸿门乌鸿门,倘若不是因为此中人物都穿素锦白袍,该是叫乌鸿村显然更为合适,这门内尽是农家小舍,与关内玉门郡的武苑断然是无法相比的,或许九重山第九重那座‘知道堂’倒是可以于此地媲美,秦萧楚深知这未说出口的玩笑归玩笑,也确实惊叹于家主手笔之大,以一门之力,控关中千里。 一行人在乌鸿门内走马观花般穿行而过,于丛林中跟随而来的数百位白袍男子在这座‘村落’中逐渐四散而去,作为情报组织,信息时刻互通才算是完善,不能长时间离人。此时秦萧楚的身旁仅有一对冤家,舒梓璃与王韶权。 王韶权虽说极为诟病舒梓璃的作为,此时也是懒的继续纠缠,忽然停马望向那座乌鸿山,洋溢着热情问道:“公子,山上虽然没有寻常高山那般浓郁的灵气腾升,却可观长安城风水之势,家主当年曾亲口点评这座西北大城为龙喉之地。” 秦萧楚满脑子都想着动身回金陵,然而在听到龙喉之地时兴致勃发,关于经纬之术自己是略懂皮毛,这还多亏了青婵常年读书不挑类别的习惯,同时却也是盛情难却,当即点头答应。 三人下马而行,顺着没有被特意修筑的野路登山而去,行至半途 ,秦萧楚忽然开口问道:“家主还懂经纬之术?” “公子常居北域,自然不知秦家事,秦家之所以能成为金陵三大世家之一,有很大的原因是由于秦家前几代人都有天纵之才,且不说作有《百姓兴亡》一书胸怀天下人的秦武大人,家主更是重于庙堂术与经纬术,庙堂术或许与那些老狐狸还差上一些,但经纬术却是排名江湖前列,更是善于高处低头寻地龙之道、低处俯身黄土听地穴之风。” 相较于家主的经纬庙堂,秦萧楚更为关心爷爷秦武,当即问道:“《百姓兴亡》?这本书倒是从未听闻。” “这本书别说是公子你未曾听说过,当代年轻一辈怕是都未曾听说过,老一辈中或许还能找出那么一小群人,可惜这本书已经基本绝迹,普天之下难以找到。” 面对王韶权的回答,秦萧楚心生遗憾,却也毫无办法。 不多时,众人已经穿过乌鸿山山脚,正登顶乌鸿山。行至半山腰,回头一望,来时路是大片黄绿交辉的丛林,看不到尽头的远处,是一条似乎生于天地间笔直的平行线,秦萧楚知道,那是从长安城中延伸而出的官道,直通豫州地界,阎王阁的老巢所在。 在不多时,三人登上乌鸿山顶,一阵秋风肆虐而过,吹拂起众人衣袖飘飘,吹拂起众人长发摇曳,令人倍感枯黄秋季的温柔,也更令人瞬时清醒。 乌鸿山算不上高山,不论是远近或是四周更有许多山头比之高出一截,然而眼前的远处,这块一马平川的关中千里之地上,那条不曾间断的官道连接处,是一座巨城巍巍伫立。 视线往左偏移,隐隐约约能够看见灵气萦绕不止的秦岭。三山之一的秦岭,却与长安城呈现遥相呼应之势,即使二者相差数百里,只是秦岭太远看不清,长安城却是尽收眼前。 乌鸿山顶之上看长安城的方向是景致美如画,定当是许多画师最为推崇之地,但此地显然是不给外人进入其中的机会。然而在秦萧楚看来,眼前的画面只有夹杂着孤风的严肃气息,就如同那座长安城内不苟言笑尽穿黑甲的军士,给人沉稳之感又令人不敢大喘粗气。 “风水术学中将洪流大陆比作是龙,这秦岭乃龙脉,长安为龙喉,王门主,这其中可有关联?” “想不到公子还知晓些许的风水之术,其实二者之间并无关联,若是硬要扯在一块,也是有多种说法,属下估摸着是不能当真的。家主也曾随性说过,长安乃西北重镇,比金陵重。” 秦萧楚不知其中含义,也就当是听过罢了,继续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的西北大地,看着那座雄风四溢的长安城,只说天地太大,大到令人心驰神往。 看着公子神情专注,王韶权也不再出声打搅。 舒梓璃更是如此,这一路生怕自己随性冒出一句话就惹得这位王门主喋喋不休起来,恼人的很。也好在舒梓璃虽然姿态妩媚但生性温和,似乎没有脾气一般,但此时此刻看向前方景致时忍不住一阵幽怨的赞叹道:“唉,奴家当真是没见识,都不知乌鸿山上还有这等奇景,公子,往后奴家是否可以时常来观赏一番?”似乎故意探寻王韶权的底线一般。 果不其然,王韶权顿时怒目相向,舒梓璃毫不畏惧,露出一张单纯天真无害的表情。 王韶权一脸正气凛然,“公子,乌鸿门是机密要地,可容不得外人进入。” “王门主,往后你也是门主,你说了算。” 王韶权朝着这位奇女子冷哼一声,尽是不屑,秦萧楚就当是看不见。 处于下风的舒梓璃倒是满怀幽怨,想要寻求秦萧楚的偏袒,“公子~~。” 秦萧楚将视线从远处收回,并不多加理会,只是径直说道:“下山,回金陵。” 王韶权显然有些吃惊,急忙问道:“公子,这般急?” 主意已定的秦萧楚直接答道:“不急不行,曹大哥黄道长还在与人牵扯,这边多耽搁一刻那边便多一份危险。” 公子这般一说,王韶权也知道强留不得,但是放心不下,便说道:“属下送公子上官道。” 王韶权的好意,秦萧楚自然不会推却,简洁的回答道:“嗯。” 三人在山上还未待半个时辰便急匆匆的下山,在乌鸿门内毫不停留翻身上马越过丛林朝官道赶去。 一路只是原路返回,秦萧楚舒梓璃继续带上斗笠,将容貌隐藏的极深,临近官道时,王韶权神情严肃低声说道:“公子,在关中地界上可以放心,绝无阎王阁的人前来打搅,但是只要进入豫州地界,遍地都是唤魂儿,可得当心。” 不等秦萧楚回话,舒梓璃抢先一步尽是娇柔的说道:“王门主放心,奴家一定会把公子毫发无伤的送回金陵,还指望着下回能带上小娇娘再上一回乌鸿山呢。” 王韶权气得说不出话,若不是公子在侧,这位乌鸿门门主怕是早已掏出腰间长剑与之打斗一番,只说这位自私的娘们怎么这般可恶。 夹在二人中间的秦萧楚颇为无奈,索性充耳不闻视若不见,却是将豫州遍地唤魂儿这席话牢记在心了。 秦萧楚舒梓璃上了官道,一路向东,王韶权在野道马背上,躬身作揖,也不知为何,相处并没有多长时间的王韶权,竟是十分钦佩这位公子,不知是由于公子太武山下那一剑传言的风姿还是这一条三千里路上知难勇进的决心,或者是,平易近人毫不做作的态度。 官道上的秦萧楚回头看了一眼王韶权,见这位门主的身影已经在身后渐渐淡去,这才面向舒梓璃,缓缓开口说道:“你习武的招数以阴气为源,我虽然心中不屑,但是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天下武学之道条条可走,谁也无权令谁做出任何的改变,王门主自有罡气在身是好事,但你做的也很好。” 金陵秦家这位女门神显然没有预料到秦萧楚会说出这么一番与其自身形象毫不相符的话来,当即眼神迷离望着这位英气少年, 马术已然娴熟的秦萧楚忽然扬起马鞭,‘啪’的一声,骏马如脱弦之箭飞驰而出,舒梓璃急忙跟随在后。 二人在官道上飞驰了没一会儿便选择走偏僻小道,实为掩人耳目一路谨慎。 第八十五章 有活佛久候多时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站于官道旁目送秦萧楚离开,王韶权有得有失,心中失落与欣慰各自参半,欣慰于这位秦家新凤雏继续上路了,也已收下了秦家在关中的基业,或许他对于乌鸿门只有片面了解,但最少,他带走了那枚令牌,而失落,源于知道前路难走。 位于关中与豫州交界处的乌鸿门人在近期总是频繁传来情报,情报中都只有一个要点,那便是当地气象繁杂且诡异,王韶权自然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关中除了早些时候涌入大批阎王阁的唤魂儿后已经很久没这般热闹了。 公子秦萧楚与那位阴毒的女子渐渐离开了视线,王韶权沉重的深叹一口气,咕哝道:“公子若是有失,只怕秦家危矣。” 随后这位在暗中独控关中千里之地的王韶权飞驰回到乌鸿门内,步伐匆匆走近自己那间小院,朝着下人呼道:“拿纸墨来!” 估摸着一刻钟后,有一只洁白信鸽从乌鸿山上飞出,朝东方而去,积郁许久的王韶权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王韶权口中豫州与关中的交界处名为商南镇,是中原进入关中的唯一通道,谓之门户。 商南镇本无什么拔尖上的了台面的人与物,当地人口一共只有数千人,放在以往只怕乌鸿门绝不会把触须延伸在此地的,只是近期涌现许多陌生面孔才吸引的乌鸿门频频关注。 对于当地居民而言实属正常,毕竟此地迎来送往,倘若有心人稍加关注便能注意到除去那些正常的商队以及游历的侠士以外,更多的是那些佩以刀剑而久住于镇中各家客栈的武者。商南镇并非什么偏远小镇,倘若是作为落脚点也少有选择在镇上住下的旅客,多数都会前往关中的长安城或是豫州的豫州城,毕竟与商南镇离的都不远。 镇中客人多了,花费也少不了,本地居民只说是商南镇也有了春天,能进许多的银子,乐得如此。 而人口数千万的豫州地处中原腹地,是名门宗派密集之处,除了那座黄梁山上的寺庙,同属于十大名门宗派之列的道德宗与阎王阁便是在此开宗立派。 商南镇,有一家地段算不上好的三层客栈,兴许是掌柜也没指望这客栈能赚些银两,客栈内只有两位伙计看店,掌柜更是一年难得在客栈中露面,然而在前几日,掌柜竟然破天荒的出现在客栈中,因为来大生意了,整整三十来号人物,把所有客房全都包下了,住了近十天。 客人脾气好,出手也阔绰,掌柜担心两位懒散惯了的小二手脚不麻利,怕有所闪失丢了这么群财主,便亲自来客栈内盯着,大半年没点烟火气的灶房也多了几位厨子。 这群操着外乡口音的客人也是奇怪,安分的很,成天就待在房内,只有几位身份明显高贵些的男子时不时会去客栈背后的茶庄谈笑风生。掌柜曾想着去端茶送水多赚些茶费,然而那群人显然不给自己机会,即使自己离在二十步开外都免不了被人喝退。 掌柜也乐得这般清闲,秋季使人昏昏沉沉,便自顾自趴在柜台内呼呼大睡,想到自己躺着也能赚银两,嘴角还时不时浮现出一丝笑意。 客栈背后的茶庄,有四人围桌而坐,周围皆有佩刀守卫站岗,防止外人进入。 一位身穿华贵锦衣的中年男子无精打采,语气随意的说道:“不曾想我丁远圣有朝一日还能与诸位这般同台而坐。” 丁远圣,天机榜上人称“醉马丁三刀”的角色,据说挥出的丁氏三刀一刀比一刀来的惊天动地,最后一刀手段更是凶残无道,饱含刀气能将人劈的尸骨无存。丁远圣常年寻访高山灵气,倘若遇到阻碍,那便是一场血案,背负的血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丁远圣左侧一位扎着脏辫,一身古铜色肌肤一双蓝绿色眼睛带有异域风情的壮年男子显然不乐意这位丁三刀这般先入为主,低沉的嗓音戏谑般说道:“丁三刀,可别把自己放的太高,小心一个不留神,摔得也重。” 另外一位即使带有半张铁面却毫不掩盖姿色清奇的女子脆声附和道:“摔得重也没关系,把刀留下也成,关内玉虚峰那位老道长可是打算用两百本道家足本换取你这把醉马刀,当真是值钱。” 丁远圣自然是知道,所谓的换刀便是换自己这颗项上人头,便下意识低头瞧了瞧斜靠在桌旁的这把名为醉马的大砍刀,想起自己曾欲强行登上玉虚峰求一份灵气而不得,硬是被阻拦在山下而对着一群寻常道士大开杀戒,在山上几位老道长还未下山之时自己就逃之夭夭,算得上是丧家犬一般,此次回想不免嘴角露出一丝自嘲。同时并不理会旁侧二人这般调侃,抬头后依旧冷声说道:“哼,想要我丁某人的醉马,来拿便是。” 丁远圣秉性如此,其余众人也懒得继续打趣。 半边脸包裹着铁甲的女子继续说道:“话说回来,金陵那位大人为何这般兴师动众要置那位秦家公子于死地?” 显然没有人愿意去猜测金陵那位大人的想法,只见蓄着脏辫的男子说道:“那你又为何会加入进来?” 四人中唯一的女子不加以隐瞒,直接回答道:“只是为了能够去一趟东海那座凤凰山。” 汪洋千里的东海,有一座名为静音岛的岛屿,岛上伫立着一座名为凤凰山的仙山,此山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三山之一,山上那座菩提寺更是四寺之一,一座岛屿,兼得三山四寺之名。寺中有一位超凡脱俗的女菩萨,身穿青云道袍,手持净瓶。女菩萨每年只出岛入世一次,会在洪流大陆上寻些道种佛骨回凤凰山,除此之外,从未有人去过那座礁岛,更是未曾有人登上过那座山。 丁远圣显露出惊讶之色,忍不住插嘴问道:“金陵那位大人答应了?” 女子语气轻松随性继续说道:“倘若没有答应,我邱凤儿能在这坐着?” 在百年前苏淑为天下女子证道后,女子武风持续兴盛,再也没人口出狂言唠叨些‘女子习武?贻笑大方’之语,也涌现出一大批紧随苏淑脚步的女子。作为地龙榜上为数不多的女子,邱凤儿算是其中翘楚。可惜在八神识入幻境时被天雷毁去半边娇媚容颜,好在邱凤儿武道之心稳固,不因此忧郁伤神,入境后的习武修道更是不敢懈怠,被毁去的容颜也是借以铁甲覆面。半边脸颊有倾世之颜,另外那隐藏在铁甲之后的半边脸颊却是从未有人能够窥得一丝半分。 丁远圣不敢苟同,疑惑道:“凤凰山的山门可比秦岭那位魏老怪的无忧峰更难进,金陵那位大人真有通天的手段?” 蓄着一头脏辫的异域男子自有想法,当即说道:“这可不敢妄言,不过现在想一想,实在是佩服那位大人,秦家公子在太武山下一剑成名得了个新凤雏的名号,啧啧,新凤雏毕竟是一人,新王孙可是整整四人。” 提及那位新凤雏,邱凤儿继续说道:“王孙路要宽敞,决不允许有他人逗留,秦家公子既然上道了,新王孙定当是不能忍的,你丁三刀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丁远圣开怀一笑,“只要我丁某人有了新王孙之师为名,天下名山的通天灵气还不是唾手可得?” 邱凤儿与异域男子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各自眼中尽是疑惑,低声道:“新王孙之师?” 蓄脏辫的男子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来这本就是想图个热闹,与你们是相差甚远了。” 众人的讨论无极而终,也渐渐没人接下话题,只是那位头顶刻有九点戒疤、脖子上挂着八颗鹅蛋般大小佛珠从不曾开口说话的和尚在听见新王孙之师五个字后冷不丁冷哼一声,却是没人敢问这位和尚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蓄着脏辫的男子极为识相,一本正经沉声说道:“人该是要来了。” 那位和尚即使对自己不满,但沉寂了有一小会儿的丁远圣还是接着说道:“快了,还别说,阎王阁那群唤魂儿还算是精明,躲过了关中那股白衣势力的围剿还没跟丢。” 邱凤儿或许有些累了,单手撑着茶桌托着下巴,精神萎靡不振,姿态懒散,柔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阎王阁那位项阁主可都是丢了颜面的,可大意不得。” 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丁远圣不以为然,随性说道:“阎王阁也就靠着他项仙甫扛着了,什么九天凤之辈道行尚浅,这辈子撑死了也就一境,哪怕能出一个二境也是顶天了,只要我们四人联手,谁又能挡?” 或许丁远圣自有他的道理,但蓄着脏辫的男子依旧如实说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就算项仙甫的四境境界未至三次入境,却依旧不可小觑,其四境六诛术即使在我们西城武者口中也是谈之色变。况且那位姓莫的少年可是项仙甫的掌心至宝,倘若再给这位少年数十年修道,别说是二境,三境也是不在话下。” 西凉以西,有荒漠千里,大纪国上下称之为西域,当地人呼作西城,‘呼雷手’谭奴郎便出身西城,名气如日中天,是地龙榜中人物。 魏老怪曾说过‘天下三山四寺一阁’,这话谁人不知,丁远圣自行其道神情轻浮,“数十年后与我何干?与项仙甫又何干?不还是得看金陵的那位。” 脖子上佩戴八颗巨珠,神情始终古井无波的和尚突然忍不住低声怒斥:“丁远圣!想不想活了?” 这位不动声色的和尚这番表态令丁远圣当即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是、是,大金刚,是我错了。” 大金刚崇辕,双耳垂肩,天机地龙榜上仅有的两位僧人之一,现为金陵城王家所供奉的活佛,在普天之下大部分僧人选择渡众生时,这位和尚自创经文独享,只渡自己求大自在,天下僧人谁不说一句此人是天生的佛骨? 楚地那座受尽几千年风沙吹拂的古刹中,有位佛家泰斗曾直言不讳给崇辕戴了一顶两面佛的高帽子,站佛与坐佛,就如同崇辕的动作只有站与坐一般。 周遭氛围因崇辕出声而陷入沉寂当中,也没人有那份闲心去看丁远圣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更是不敢为了这位丁三刀去出言反击崇辕。 谭奴郎眼看气氛僵硬,便继续说道:“咳咳,继续说正事,曹白虎嘛,我谭奴郎一人便可牵扯,黄太武你们有几分把握?” 面对谭奴郎的疑问,众人脸色一沉,只有大金刚从崇辕依旧无动于衷,丁三刀与邱凤儿倒是对视一眼后各自在心中盘算,最后共同得出一个结论,黄太武该是与项仙甫不分高下。 片刻过后,方才被训斥的丁远圣率先开口说道:“丁某人有三成。” 半覆铁面的邱凤儿不甘示弱,也是脆声说道:“三成。” 大金刚声如闷钟低沉道:“五成。” 少有人敢在与太武山掌门交手上开出五成胜算,即使是那位阎王阁那位项阁主也曾打了个平分秋色占不到半寸便宜。 且不说黄伯奚体内数十年前就已孕育出阴阳双鱼,便是那柄绝世神器太武剑便能令一干宵小黯然失色,更添得黄伯奚在陨州城问天道借得气象入了二境寻仙路,更是沾了一份天道之气,断然不是寻常二境武者可与之比肩的,但崇辕就是这般开口说了,很简单,就是五成。 余下三人没人丝毫怀疑崇辕是在夸大其词,大金刚会怒而瞪目,怒目时浑身如镀金般坚不可摧,大金刚会喜而诵经,经文中自藏万千佛印有摧枯拉朽之势。 丁远圣前些时日不甘寂寞,恼了这位大金刚的脾气,崇辕仅是假借禅音诵经,只是趁丁远圣一出神的功夫,便将其踩在脚下。或许是亲身体验到崇辕的实力,自那往后,丁远圣断然是不敢与这位大金刚对着干,这位和尚的实力并非是一身境界,而是那满腹经文。 崇辕的表态,为这支以四位天机地龙榜为首的临时联合军注入一颗强力有的定心丸。 第八十六章 风起金陵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有崇辕这尊大佛坐镇,谭奴郎神色也从容了许多,预感到随后之事便是如同手到擒来,当即语气轻松的说道:“如此一来便是好办。” 众人这番未雨绸缪之后,各自信心满满,四人本不是一路人,只因一位北域而来的公子才聚在一起,当下也无人在开口闲话,便各自散去,客栈屋后茶庄再次回归到之前该有的那份冷清。 在前厅打盹的掌柜被一阵脚步声惊醒,脸带恼怒的抬头来看,望见客栈门口有数十人经过,这处地段不算主干道,掌柜出于好奇边去门口观望,只见这数十位身穿道袍的道士在隔壁客栈住下,掌柜一阵感叹,“商南镇的好日子来了。” 市井百姓断然是不会知道这群道士来自何处,然而只要略微关注江湖上的些许细枝末节便能猜测出,这是豫州道德宗的道士。 道德宗因在百年前龟缩山门而始终被那些身怀正气的武者所诟病颇有微词,即便如此也无人能够撼动道德宗位列十大名门宗派之一的地位,不仅是道德宗内有一位活了一百五六十岁的道家老祖宗。 在今年年初,太武山掌门、道德宗掌门、玉虚峰掌门更是彼此之间各有过一次以道问剑的比试,三场对决最终都是以平手收场,但没人敢小瞧这几场引来天雷滚滚的惊世斗法,更是无人敢质疑三大道统的实力。 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的崇辕正伫立在窗前,望着那群从豫州而来的道士在隔壁住下,一言不发。 百年来,始终在庙堂跟前躬身屈膝的江湖,在如今竟然有掀起巨浪之势。然而不仅是如此,明里暗里、已经到达或正在路上朝商南镇而来的人会越来越多,关中的这座小镇,已经成为幕后黑手落子最密集之处,只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叫人看不穿。 就在崇辕隔壁房间,脸色狰狞的丁远圣已经提起那把名为‘醉马’的大砍刀显然也是看见了道德宗道士的身影,这位毕生追求进入大乘的刀客自言自语恶狠狠的嘀咕道:“且看谁能逐鹿!我丁远圣这回定是要入海成龙。” ................ 天下都城,有虎踞龙盘之称的金陵,有一座简单刻有‘王府’二字的府邸,府邸远离市井繁华处,自得一片清静地,金陵人家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圣人,王圣人,还住着一群天之骄子,名声远扬,被呼为‘新王孙’。 王府内,一位清瘦且神采奕奕显然是驻颜有术的老者,正端坐在一间小院内的棋台边,自己与自己手谈,落子如风毫不停滞。 这边左手携白子才落,生出一阵清脆声,那边右手携黑子应声紧随其后,落子如有神之际,神色却是十足的淡定从容。 在他身后两侧,站着两位默不出声的中年男子,一位面如黑炭蓄短须,一位英气昭然长发用子午簪盘起,不似江湖人的豪放,多有一份庙堂人的拘谨。 老者手谈的棋局跟前,跪着三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或许跪久了不太舒服,膝盖便左右稍微腾挪分寸,几位少年对此也毫无怨言,因为自懂事起,每次面见这位有王家家主之称的爷爷总是要跪下的。 在棋台远处,有位貌若天仙身穿一袭粉红色素裙的少女正随着秋千来回飘荡,不论是三位少年还是一位少女,皆是稚气未泯。 老者不说话,也没人出言,只有秋风扫过时的唰唰声以及老者落子时的清脆声,有几片落叶不识趣的飘落在棋盘之上,影响了老者的思路,老者眉间有怒气升起,右手突地将黑子收回编篓中,随后将那几片落叶轻轻拾在掌心,右手握拳再舒张开来,一紧一松之间,落叶已成灰,随秋风飘散不见了踪迹。 老者继续自己与自己手谈,冷声说道:“老夫落子,棋盘上可容不得其他东西。” 老者自言自语般说完一句后,抬手落子间微微一笑,只见棋盘之上呈现三劫连环,已是和棋之势,老者一脸高深莫讳,说道:“棋局没有胜负手,天下也该是没有胜负手。” 英气昭然的的中年男子问道:“爹,落子西北该是会引来胜负吧?” “百年前,老夫废尽半篓棋子才将那位好凤雏送出金陵,百年后,又要废尽半篓棋子将新凤雏挡在豫州,只要他知难而退,即使是和棋,老夫也能接受,倘若他迎难而上,非要破了老夫的局,老夫自然还有后手,”老者稍一停顿,对于眼前自己亲手造成的和棋棋局已经没有丝毫兴趣,转头望向跪在跟前的少年,说道:“王寅,王柘鸣,明年参与天甲院的入院考核,王斗牛随世家进幽州京都城,起身吧。”随着朝着那位在秋千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女说道:“欣絮丫头,明年,登静音岛上凤凰山。” 三位少年如获大赦,急忙顶头膜拜大呼“谢爷爷,”随后麻溜的站起身来活动身骨,看来跪着有段时间了。 而那位荡着秋千的少女也从秋千上一跃而下,踩着欢快的小碎步朝老者走来,显然十分高兴,娇气十足的脆声说道:“爷爷,可以去看那位女菩萨了?” 方才有些怒气的老者瞬间眉间笑意渐浓,望着眼前这位被凤凰山那位女菩萨称为十年后风华第一的孙女,解释道:“丫头,是人家女菩萨看中你了。” 少女咯咯笑个不停,心情大好,凤凰山上那位女菩萨今年出岛入世时,没有如同往年一般在天下各处寻找道种佛骨,仅是在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的王家内逗留了几日,随后便又回到了凤凰山,也宣告今年出岛入世的结束,很突然,也很不合常理。 老者在最近才落三子于商南镇上,方才又遣三子分别落于京都城、天甲院、凤凰山。 同样在金陵,盘龙卧虎宫,朝德殿内。 一位身穿九龙皇袍的中年男子正双手撑在金质龙椅前的朝案桌上,神情肃穆。在这座代表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下,还站着一位身姿挺拔披着一件大裘的老先生,偌大的朝德殿仅有二人,显得空空荡荡。 九龙皇袍男子嗓音浑浊沙哑,开口如有回音:“棋子已经入局,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王家与我大纪国已是貌合神离,先生,是否助这枚棋子一力?” 披着大裘的老先生语气平缓,说道:“帝君,这枚棋子倘若连王家这道关都过不去,往后怎么将军?” 被老先生呼为帝君的显然不是那位开创大纪国百年盛世已在十余年前仙逝的存瑞帝君,这座洪流大陆,如今只有一人敢配以帝君之名,那便是存瑞帝君长子,天尧帝君。 然而按照老先生的身份而言,完全可以不用这般尊称,直呼天尧帝君之名只怕也是无伤大雅,毕竟是大纪国缔造者身旁的无双谋士,是存瑞帝君忘年之交的老友,是天尧帝君的启蒙帝师! 然而天尧帝君旁侧谋士战将数不胜数,却唯独信赖这位老先生,硬生生将这位老先生当作了帝君孤臣而非天下孤臣。 老先生即使这般宽慰,天尧帝君依旧有些忧心忡忡,“王家那位圣人下棋路数神出鬼没,常有惊艳之笔,即使是先生与之对弈也仅是稍占上风,孤不得不多加关注。” 老先生继续说道:“初出茅庐的卒,只要能过河,便能横冲直撞,还未过河的卒,只能前进无法后退,况且,此时的秦家已经在明里暗里各自棋出一招,帝君睁只眼闭只眼,便是路数。” 天尧帝君轻叹一声:“睁眼既然看见,闭眼假装不见,最为棘手。” “这便是棋道中蕴含的理学,帝君不应着眼秦家,王家欺帝君登基才十余年,以倚老卖老来以老欺小,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这座先帝打下的江山,断然是不会令王老贼偷走一寸之地。” 天尧帝君苦笑一声,前朝旧臣虽说已经布控天下,但在这座金陵城,自己可信赖之人少之又少,也不去多想什么王家秦家孙家,只是忍不住感叹道:“新王孙、新凤雏,是这群少年郎的美谈还是孤的笑谈?” 深谙帝君习性的老先生淡然一笑,“都不重要,帝君之道,在于常年累月的修身养性中遵循天理求得一朝厚积薄发,王家还未明目张胆的撕破脸皮,静观其变便是。” 这位身穿九龙皇袍的男子终是怒气宣泄,紧握双拳厉声道:“终究是父皇心慈手软,不然,孤定要王家在天地间销声匿迹!” 不论是辅佐存瑞帝君时的心力交瘁,还是面对新帝时的死而后已,老先生余生余热丝毫没有隐藏,算得上是大纪国上第一忠骨。 然而天尧帝君的意气或许有些莽撞,但老先生心中清澈,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大纪国根基未稳,没有谁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如何治国治民,不论是存瑞帝君还是天尧帝君,都在摸索中前进。 只是不曾想,终究有人趁势而起冒出锐气,这位活了近三甲子之多,无数大小场面都曾见过的老先生从始至终都不曾恐慌,自是胸有棋局,落子有数。 第八十七章 大幕初开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北域,天脊城。 长公子秦御刀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在景楼内,与之同时,拂袖姑娘也已许久未曾开阁迎客,时常在阁中自弹自唱,只有一份寂寥自己聆听,最为焦虑的当属景楼的三娘。 即使是少了长公子的光临也没人敢前去打搅拂袖姑娘的美梦,毕竟是自出道以来都被长公子独自包场的头牌。 好在长公子显然没有忘记这位景楼花魁,只是托人交代,说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抽空前来听曲,还说拂袖姑娘曲艺不俗,大可让更多人前去捧场,勿要冷冷清清。 三娘得到消息后喜上眉头,竟是对着跑腿的小厮娇怨嗔骂了一句“小冤家~”,硬是把这位从未进入过烟花柳巷的跑腿小厮吓得掉头就撤了。 虽说得到了长公子首肯,但拂袖姑娘的生意依旧惨淡如初,原本许多爱慕拂袖的风流浪客无不在怀疑是三娘想着银两想疯了,是想着把拂袖姑娘当成货物好一货多卖,压根就不信那位痴迷拂袖的长公子当真是放手放下了。 更有甚者在背地里讨论说是拂袖姑娘已经失宠,不论如何的说法,总归是对于少数当真是痴了心的放荡公子而言有机会去一睹拂袖姑娘面貌。本是个三方共赢的好事,但三娘有气说不出,因为每次有客上门听曲时,拂袖姑娘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客于门外。 三娘深知拂袖姑娘心意,最初本以为是这位小魔王有了新欢,为此还特意在暗地调查长公子的行踪,最后却是无功而返,别说是在天脊城内其他风月场有长公子的身影,即使是在城中也没了这位纨绔子弟以及秦三岁的踪影。 三娘也清楚的知道拂袖是长公子秦御刀在诺大的天脊城中唯一有所迷恋的人,对于拂袖,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倘若换成景楼中其他女子这般倔强,只怕早就被赶出景楼了。 随着拂袖的次次推脱,花魁拂袖闺房前逐渐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三娘已是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也就不闻不问,三餐依旧照给当作菩萨一般好生供着,只盼着那位小魔王早日回心转意,早日出现在景楼中。三娘今日又亲自为拂袖姑娘送来餐盒,进门时一言不发,出门后叹气连连,只说拂袖姑娘又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三娘走后,拂袖才无精打采的打开食盒,只是简单动筷,只小吃了几口就已然是没了胃口。 天脊城长公子秦御刀自然不知道三娘背地里的那些小九九,他如今的生活只有两点一线,那便是往返九重山与白灵岛。 今日清晨,秦御刀携秦三岁又从白灵岛中出来,在城内寻了条人烟罕至的小道,趁着九重山上香客不多时才登山而来,很是掩人耳目。 身后站着孔秋收孔冬藏两位道童的老道长早已在九重山第九段那间‘知道堂’前等候,秦御刀近期日复一日的登山,每回上山时都感觉体内气机充盈无比,也会看见孔道长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 这回依旧如此,秦御刀弯腰作揖,孔睿微微点头。 秦三岁则一股脑的钻到秋收冬藏两人中间,三位孩童接下来便会寻一处安静的地儿嬉戏玩耍,孔道长不管,秦御刀也不去掺和。 三位没人约束的孩童躲在一处角落窃窃私语,孔秋收左右瞧了瞧,发现师祖与长公子还在‘知道堂’前,便小声的问道:“傻三岁,带酒了没?” 秦三岁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忘了。” 孔秋收无奈的摇了摇头,故作老成的将手搭在秦三岁头顶,义正言辞的叹息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傻?” 依旧保持着傻笑的秦三岁并不排斥孔秋收这个动作,点了点头,“知道、知道。” “........”秦三岁的耿直令孔秋收有气说不出,顿时感觉到生无可恋是种什么滋味。 正蹲在一侧用树枝在地上来回不停画着图案的孔冬藏听不下去了,脆声说道:“秋收,你怎么老想着喝酒?还有啊,不准欺负三岁,师祖说了,三岁过段时间就会在我们这住下,以后就是我们的师弟了。” 秦三岁眨巴着眼睛无辜的望着孔冬藏,显然没听明白。 孔秋收撇过头看向孔冬藏,故作苦脸,回道:“长公子都要成为我们师兄了,真吓人,”话音刚落又朝着秦三岁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岁,下回记得从你们府中多带些奶酒来,秋收哥喊你师兄,好不好?” 秦三岁立即接话,连声喊道:“师兄、师兄。” “.......”孔秋收顿时一阵无语,稍稍郁闷了一小会儿也不在纠结了,便自言自语的咕哝道:“唉,有个力气很大的师弟,压力很大啊。” ‘知道堂’前,仅剩下秦御刀与孔睿二人,秦御刀没有像往常一样询问‘道长、今日该修行什么。’而是神色不佳,说道:“前几日曾听父王说百川叔父率军去了北域深处,但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未回来,道长,御刀有点担心。” 孔睿闻言后,身形忽然漂浮在九重山之巅,面朝北方而望,引来旁侧孔秋收三人抬头来看好不羡慕,只见这位道长只是望了一小会儿便缓缓落下回归原样,朝着秦御刀坦然自若道:“北方无硝烟,长公子放心即可。” 孔道长都这般说来,不懂军理战阵的秦御刀也不追问,随后二人进入草屋‘知道堂’内,按照往常惯例,孔睿似老师,秦御刀似学生,课程讲的是道家法理,讲的是聚气于心固本于体,讲的是大道志远,从清晨至日落,师者侃侃而谈,学者专注聆听。 落日黄昏,秋叶更黄了,秦御刀与秦三岁迎着余晖准备下山,兴许是觉得秦三岁不靠谱,孔秋收自发的领着二人下山,行至半途纠结了许久,忍不住直接朝着秦御刀开口说道:“那个...公子,下回上山,能不能....带些奶酒来?” 秦御刀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爽快,直接回答了一个字“好”,上山时的孔秋收兴高采烈,一路还唱着小曲儿。 秦御刀走后,孔道长再次身体浮空,这回却是面朝男方,神情严肃。 底下的孔冬藏抬起头来,很是好奇,脆声问道,“师祖,看到了什么?” 孔睿衣袖飘拂,笑着回答:“看到了黑夜将至。” 肤色本就黝黑的少女在黄昏的映照之下浑身更暗,虽说不懂师祖言语何意,却也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眸,笑的纯粹,却看不到那位高挂当空的道长表情已经由笑转忧。 事实也正如孔冬藏所说的一般,过了几日后,长公子秦御刀带着秦三岁上山后就没有下去过,两位小道童本有一位师父,前几年去了北域深处传道,按道理来说该是喊这位公子一声师叔,不知怎的,在师祖要求下,却是脆声喊了一声师兄。 而对于那位随行而来的傻小子,喊了一声师弟。 ......... 一支从西边而来的商队不紧不慢,缓缓进入商南镇地界,曹轻侯独骑在前,一脸轻松写意,也没有刻意隐藏自身体内气象,镇中如入中天的气象同样不加以收敛,针锋相对。 随之而来的是镇中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大有磨刀霍霍之势,曹轻侯反倒会心一笑,太武山掌门从马车内负剑而出,跨上一匹骏马与曹轻侯并肩而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些许往来的商旅只说这道长有神仙风范,却是不敢多看。 这支商队曾在长安城中歇息了一夜,这位曹白虎也曾登上过清风楼,据说在琴棋绝色柳红衣的闺房内待了一宿,中间是否有其他插曲却是无人得知,倒是清风楼的红姨曾在心中嘀咕着‘这么一号大和尚还能这般附庸风雅,不是淫僧就是假和尚’,这话说的也没错,曹白虎本就是个假和尚,还极为好色。 商队还未进入商南镇,商南镇中便已涌现出许多人影,估摸着得有个几大百号人,有江湖侠士,有名山道士,虽说服饰各异,但目标只有一人。 商队面对此时状况,毅然选择止步不前,三十位佩刀镖师早已抽出朴刀,刀光阴冷,折射出正午烈日刺眼的光线,两股人马很是默契,似乎都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毕竟是在关中地界,不论如何也是要给那位宋姓的关中王些许的脸面,都不想学阎王阁的那位项阁主在陨州城中于西凉王脸上结结实实扇出几道清脆的巴掌声。 从商南镇中出来的几百号人眼睛紧盯商队,缓缓朝官道旁的野地走去,马车停留片刻后也不躲避,直接随着向野地偏移。 神色憔悴的青婵在车内纹丝不动,不听不看不闻不问,视线只在车内流连,晃眼一看,发现马车内还挂有几柄铁剑,如今只剩三把,青婵记得,公子在秦岭时带走了其中一柄。正举目四望无以慰藉的青婵,径直取下一柄李记三福剑抱在怀中,憔悴的神色才好上了许多。 袁宿倒是壮着胆子掀开一半寸车窗板朝外瞧瞧了,又立即将其合上,浑身因担忧而哆嗦,正双手合十语无伦次乱念着“哦米拖佛”,显然是给吓的不轻。曹轻侯似乎也没打算让这位商队老板先行退后,两队人马在野道旁对峙,也算是给足了关中王的面子。 第八十八章 该饮血止戈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商队眼前分为两队人马,一队以道袍为首,另一队以一位脖子上佩戴数颗巨大的佛珠和尚为首,都不是善茬,局势冲突一促即发,黄伯奚持剑在手单手抚须,临危不惧,江湖人不懂庙堂事但江湖事却是了如指掌,更何况对面诸位皆不是什么隐世高人,黄伯奚自然知道来人的身份。 黄伯奚淡定,曹轻侯可没这番好脾气,眼神一扫而过后心中已是明了,怒目相向呵斥道:“当真是王家,这也就罢了,道德宗也来凑热闹?”金陵王家除了有新王孙、除了有那位敢与四大美人争艳的少女外,还有一尊大佛,是活佛,是崇辕和尚。 对面没人给予回应,背上已经生出白虎的曹轻侯也不觉的难堪,眼见事态已经扩大全然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继续吼道:“秦家死士,战!” 商队周围那群一路走来都难得的有机会显山露水的镖师默契的将朴刀握紧,体内瞬间迸发出杀伐气机,一身镖师服也随之被撕碎成片,露出里面穿着刻有秦家字样的黑色战甲,这一席黑甲,才是这支镖师寻常且普通的外表之下的本质,顿时杀气腾腾,不因以少对多而面露惧色。 当朝帝君曾定下律法,于金陵为臣者,府兵不可过千,是谓防止拥兵过多而导致社稷动荡。这秦家死士便是金陵秦家的私兵,也是唯一的兵力,人数远没有达到过千的上限,仅有数百人,但无一不是百里挑一之辈,兵符更是直接在秦家家主手中,可见这支私兵地位之重。 曹轻侯一声令下,秦家死士兵锋显露无疑,黄伯奚依旧保持着淡看过往烟云的模样,不动手,不说话。 然而,对面却不甘寂寞,微微闭眼的崇辕和尚缓缓睁开眼,突然抬起右手又突然落下,丁远圣狡黠一笑,扛着那柄醉马大砍刀就如风般直冲商队之处,丁远圣一马当先,那位想要登上凤凰山的女子同样不甘示弱,身姿一跃纵身而起,拔出一柄细剑也紧随丁远圣,这群从金陵带出来的数十位护卫一道蜂拥而上,平静的野道上厮杀声不绝于耳,刀剑碰撞声咣咣作响。 崇辕和尚身旁只剩下蓄有脏辫的谭奴郎一人,只见这位前来凑热闹的西城侠客左顾右看后低声琢磨着:“这就打起来了?” “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走,贫僧定不阻拦,”崇辕面无表情冷不丁的说道。 谭奴郎嘿嘿一笑,留下一句“谭某去也,”便直接冲入阵中。 就在下一刻,背上生出白虎的曹轻侯以一敌三,才挡住丁远圣‘醉马’的当空劈来,那侧邱凤儿已是手持细剑直刺下盘,还未反应之际,谭奴郎赤手空拳一套乱拳更是令人防不胜防,习武之人最忌这般似拉不开距离的笼中斗,任你有气冲斗牛的气象又如何?也需要有空间来施展,但曹轻侯也并非等闲之辈,在试图几次主动进攻无果后,便果断的选择以退为进,至少还能游刃有余。 只是苦了背上专注于进攻的白虎,如今已成累赘,在身形一转躲过谭奴郎挥来的拳风时正好露出一个破绽,被丁远圣趁势一刀直接将白虎斩首,随着背上白虎烟消云散,曹轻侯收招不及,白虎连接的背部有丝丝气力淌出,逐渐被天地所收,当即自收气力,固气丹田。 曹轻侯原本察觉到不妙,深知倘若这般下去早晚精疲力竭,到时便是任人待宰的羔羊,但白虎已断,少了白虎气机涌出的曹白虎也少了些许的压力,大概是因为心安,反倒显露出轻松模样。 古人说,心安便不惧一死,曹轻侯自然也是如此,已经想明白了的秦家门神当即将自己的身体朝远处飞去,他要将眼前三人带离商队,他要尽全力去格挡进攻,去周旋纠缠。 看着眼前刀光剑影,明显感觉到手中太武剑正嗡嗡作响,但这位太武山掌门依旧不动声色,他在等,等另一位和尚,因为那位和尚,同样不动声色。 己方从镇中带出来的人已经全部进入厮杀,但明显是作为领头羊的大金刚崇辕似不动如来般没有出手的打算,一双眼睛随意盯着前方战局,即使旁边还有一群道士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大金刚浑然不在意,也没那功夫去与道德宗那位大弟子客套的寒暄一番。 未曾听江湖传言说金陵王家与道德宗有所交集,这回同台竞技、枪口一致倒是有些令人措手不及,深谙其中门道的大金刚仅是略微转头瞧了一眼道德宗的道士,不屑的哼了一声,只见其中一位中年道长反而微微颔首以示回礼,大金刚也就不再去看,继续望着前方战场,准确来说,是望着那位身穿太武山道袍还未曾动手的老道长。 之前几人在商南镇那家客栈后的茶庄内高谈阔论,商讨出的结果本是合力对付黄伯奚,不曾想大金刚崇辕临时改变主意,他要独自向黄太武讨教道法高深。 棋局正在僵持,需要人来破局,崇辕便充当了破局棋子的作用,一步一步缓慢朝着黄伯奚走去,身旁时不时出现秦家死士拦路,崇辕也仅是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抬手挥袖间将拦路小卒击飞远处,没有哪位死士能挡过这位大金刚轻描淡写的一挥,无不生机全无。 金陵商人袁宿的商队四周刀剑声咣咣铛铛无休无止,心神早已紊乱,正蹲在马车内的角落里双手抱膝。只不多时,四下突然陷入寂静当中,袁宿已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如果方才的刀剑声代表着杀伐,那么如今的寂静便代表着毫无生气,更为瘆人。 从金陵出发去往北域的三十位黑甲军士,用生命捍卫了秦家死士的尊严,此生再也不能回归故土。命丧这座关中与豫州交界的小镇外,顶多被人感叹一句路有遗骨,或许包含秦家家主在内,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是谁,如同落花淌入急流,去往了河流的远方,是宿命,是命运。 曹白虎转眼去看,秦家死士横尸遍地,忍不住发出一声悲吼,然而眼前三人皆是一境高手,容不得自己有半点分心,曹白虎没有时间去感慨,没有时间去动容,只有不断的格挡闪躲,只是眼角已经猩红,是谓杀气。 王家活佛肆无忌惮的逐渐临近,黄伯奚握住太武剑的手也松了松,就像当初教导贩剑少年李辞那般,用心去感受剑的重量,不对剑进一步禁锢,不对剑退一步虚浮,剑身在不知觉中已经布满道家真元。 已经离黄伯奚近在咫尺的崇辕对此选择视若不见,开口说道:“道长,太武山上风景独好,更是在秦岭旁侧,有灵气无数,何苦自寻烦恼?” 黄伯奚单手抚须淡然一笑:“山上风景好终究是一隅之地,不如世间繁华无数,崇辕,贫道若没记错,你该是栖身金陵王家。” 崇辕并不直面回答,只是简单看了一眼正被三人围攻而首尾难顾的曹轻侯,随后双手合十既不弯腰却示以佛礼,缓缓说道:“若是继续下去,只怕大纪国庙堂从此以后,再无曹傲骨,道长,只要交出秦公子,贫僧便不再纠缠。” 黄伯奚一阵感叹道:“百年前,每一位习武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江湖,百花争艳少有雷同,如今庙堂当道,武风大半也随之而去,贫道黄伯奚心中曾经的江湖是修心养性,是不问世事,直到那位倔强的老和尚自朝天去,贫道才选择入世证道,为自己,也为那位和尚。” “当年秦符囚禁柳阙先生,金莲令李懿选择置身事外无动于衷,自那时起,在帝君看来金莲令李懿便是必死之人。” 黄伯奚转眼淡看那群在百年前被天下武人所诟病的道士,说道:“贫道不懂庙堂事,只为了让他走的心安,也为了让自己心安。王家与秦家之争或许自有因果,但道德宗竟也掺和进来,王家的手笔,当真是算不上小。” 崇辕眼色无神,说道:“道德宗上那位老祖宗没来,那位持有大道之剑的掌门也没来,所以不该有掺和一说,倒是道长你,可别是泥菩萨过河才好。” 崇辕出言挑衅,黄伯奚仅是继续说道:“贫道师弟与你同样问佛禅经,心性却比你高之百倍千倍。” 崇辕有怒从心生,是谓金刚怒目,语气却是平静,说道:“心性?天下武学源于佛法,武学大道更是四通八达,贫僧崇辕置身庙堂又有何妨?” 黄伯奚依旧抚须淡笑,“无妨、无妨,贫道自扫门前雪都已是有心无力,岂有资格说三道四口出狂言?” 崇辕眉间一皱,更显怒目,道:“贫僧见你年长,唤你一声道长,是为礼数,道长不识好歹执迷不悟,可怪不得贫僧心狠手辣!” “贫道有一剑,虽说从未杀人,却伤人无数,今日,该要饮血止戈!” 黄伯奚随后身体悬空,大喝一声:“太武剑,起!”率先发难。 崇辕自是不甘示弱,抬手抚摸着脖子上的巨大佛珠,突然间,大金刚浑身上下已被从天而降的金色光线所包围,是谓沐浴佛光。 被金色佛光包围的崇辕并不出招,怒目方才一现后又微闭,正端坐在地,唇齿蠕动念诵经文,随之而来的是四周顿时梵音绕梁,周围众人如置身佛国当中。 这位大金刚,以坐佛姿态,以一人之力,造佛国之势。 第八十九章 道佛交锋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黄伯奚多少也了解这位大金刚崇辕,是怀有站佛及坐佛两面佛的佛骨,当即也不敢大意。 然而下一秒的变化令黄伯奚措手不及,专注闭目念着经文的崇辕传出的佛音之中夹杂有数道佛印,而且佛印直冲身前,黄伯奚当即持剑翻身一跃规避佛印攻击。 面对无休止的佛印来袭,黄伯奚也不懊恼,见这位大金刚不动如山,太武山掌门当即扬起太武剑回敬一道夺目剑气。 饱含道家气象的剑气呈现青色,径直撞在包围着崇辕的那层佛光表面,佛光纹丝不动,仅是传来一阵闷响,剑气却如同泥牛入海,没了踪影。 受到一道剑气的崇辕缓缓睁眼,不言语,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后便继续诵经,可见自身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此时此景,勾勒起黄伯奚的回忆,在山鬼转野道上,自己那位师弟也是如此这般挡在曹轻侯身前,如出一辙。 道德宗人似乎打算始终做壁上观,但无一例外不被二人对决所吸引,一个个转头来看,脚步却是不敢迈出一寸。 太武山掌门与阎王阁项阁主的对决虽说在江湖中掀起一阵巨浪,但有许多人都未曾亲眼看见,是谓当代武者一代憾事。然而眼前,王家活佛与太武山掌门正在交手,对于沉寂了百余年的江湖而言,算是除去陨州城外,再次有了相对较大的波涛涌动。 黄伯奚自知自己有一招落日吞河,但不急于出招,他要拖延更多的时间,学了一侧的曹轻侯以防守为主,太武山掌门招架也算游刃有余,虽有险象环生,却无不被闪避开来,还能时不时挥出剑气进行反击。 崇辕恰好相反,正试图速战速决,坐佛以弥天经文为源,佛印出现的愈发频繁,数次出招无果后,崇辕猛然睁眼,停止诵经后佛印也中止了进攻,大声怒喝道:“不曾想,道长竟是无法破去贫僧这道金身加持的坐佛,是贫僧高看了道长,但贫僧还有站佛,道长是否能够接下!” 原本打坐的崇辕身上金光顿时消散,随后,这位两面佛站起身来,一双怒目猛瞪,神情狰狞。 面对崇辕的变化,黄伯奚仅是浅然一笑,依旧持剑在手面不改色,只道是才有了些许喘气的机会,那位大金刚又直接以站姿浮在高空中,脚步踩在当空,地上生出巨大脚印步步紧逼。 这般动静令黄伯奚眉头一皱,心中只说棘手,便抬头望去,说道:“贫道还未与佛家之人有过交手,当真是快哉!”话音方落,上空的崇辕已经伸出一掌挥出一道有压顶之势的佛印,伴随着佛印压顶,那位大金刚猛然走动一步。 黄伯奚只感觉到佛印与脚印遮天盖地,带着一股黑夜的压迫感袭来,似天塌了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老道长双手抬起至与腰部平齐,正打算结出太武山最强防御法阵太武阵,忽然发现已经来不及,便急忙将太武剑插在地上作为支撑,整个身体压在剑身上,借助太武剑的韧性,将自己弹射出佛印与脚印的阴影范围。 随后抬手呈握剑姿势,大喊一声,“太武剑,收!”正处于阴影正中心的太武剑嗖的一声,自行破土而出回归到黄伯奚手中。 电光火石间,只见方才身形所站之地已经向下凹陷一尺,黄伯奚不因自己闪避及时而沾沾自喜,武道雄风致使武者在对决时必须全神贯注,一个不留神便会阴阳两隔,只能说太武山掌门的反应实属上乘,但换做那些还未入境的武者,只怕会是惊讶的愣在原地不做出反应枉送了一条性命。 那道佛印与那一脚皆是空了,崇辕也不纠结,而是直接降落在地回归到金身加持的状态,这回是双手合十于胸前,选择以脚法直踢黄伯奚面门,动作如风令旁人观之眼花缭乱,伴随而来的是其脖子上佩戴的八颗巨大佛珠彼此碰撞传来的阵阵声响。 虽说旁观者是看不清大金刚崇辕的脚法力道,但黄伯奚却是一目了然,崇辕布满金光的身形不停凌空翻转,脚力也是从各处击来,老道长持剑不停格挡,每一次挥刺都能硬生生击中崇辕的脚风,透过太武剑传到黄伯奚手中的感觉却是犹如击中磐石。 此时黄伯奚想要进攻却不能如愿,源于腿风气势如虹,不给人一丝喘息的空隙。黄伯奚连连后退挥刺出太武剑也不为进攻,全当自保。 只不多时,黄伯奚在后退过程中,盘着满头白发的子午簪忽然滑落,一袭白发顺势飘荡,老道长神色尽显狼狈。 老道长大喝一声,以剑挑地身体后倾,身形直接后退十余步,随着后冲惯性,再以太武剑插入地中止住退势,直到太武剑发出一道撕裂声在地上划出一道口子,黄伯奚才艰难站稳身形,为彼此拉开这十余步的距离。 倘若黄伯奚当真要避战后退,双手合十的崇辕深知自己也是难以追上,当即收回腿风也不趁势追击,而是在地上打坐,是谓坐佛。 二人交手,单就从气势上来看,不论是局外人还是局中人都会认为是崇辕占了上风,事实确实也是如此,二人的每一次交锋都是崇辕拥有主导权,黄伯奚的路数无一例外都只是为了牵扯而牵扯,为了迎战而迎战,局面十分被动。 寻常武人被这般牵扯无异于是被人当猴耍,而重回坐佛姿态的崇辕虽然没有这种想法,却也不知黄伯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即沉声说道:“前不久,听闻道长在陨州城内问天借道入了二境,更是以一招落日吞河击伤阎王阁项仙甫,致使那位阁主如今还在闭关养伤,贫僧自问比不上项仙甫那般独得天地命运,却也想要接道长一招落日吞河,道长何不出招立判胜负,这般周旋终究是在耗费彼此时间。” 黄伯奚轻描淡写看了一眼远处的曹轻侯,此时的曹白虎比之自己更为狼狈,好在短时间内也能那般僵持下去,便收回视线望向那位坐佛,回答道:“问天道借的招数,并不足以为奇。” 第九十章 剑出太武山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黄伯奚言语间虽是随性,崇辕却敢大意,因为这位道长已经手持太武剑纵身一跃停滞当空,正以双手持剑之势搅得风云四起。 道长不出招,僧人不起身,只是这位大金刚周围的佛光更为浓郁了些。 察觉到自己在这般拖延下去只会精疲力尽,黄伯奚便默念一连串口诀,手中太武剑下一秒便脱手而出,剑尖直取坐佛。 崇辕继续贯彻坐佛不动如山的作风,只是脖间所佩戴的八颗巨大佛珠突地漂浮了起来,在那一层佛光中来回转动。 太武剑一剑破空,满头银发被秋风肆意吹拂的黄伯奚大喝道:“贫道耗费毕生心血修有一剑,可与落日争辉,与江河试宽广,由一剑成万剑,由万剑归一剑,日渐凌厉少有人敢迎其锋芒,今日,便了却你这份心愿,太武剑,落日吞河!” 顿时间,如同老道长所言,一剑呼啸凛冽当空舞动,生出万剑。 老道长在太武山上修行数十上百年悟得的这一剑藏锋许久,即使在年初的论道大会与玉虚峰、道德宗掌门以武论道时也未曾出手,然而如今这招已是少有敌手,不论是山鬼转野道上的酆羿、布衣镇上的九天凤、还是陨州城内的项仙甫,三战中,对方都不曾讨得半点好处,而且剑气是一次更比一次强劲,而这回,显然也是如此。 商南镇这块野道上,生出无数剑雨铺天盖地,黄伯奚面朝崇辕大手一挥,剑雨瞬间汇聚于一处,锋芒直取坐佛金光,是谓万剑归一剑之说。 有金身及佛珠护体的崇辕神色骇然,遂开口念出梵音经文,无数佛印再次出现,不进攻,而是在自身周遭环绕,与金身佛珠一道抵挡落日吞河的攻势,大金刚倒是想要看看能将项仙甫击伤的奇招到底是奇在何处。 世人都知道黄伯奚推崇万剑之道。 在落日吞河撞击在崇辕金身时,腾起一阵炫目光线,实在刺眼,旁观者无不以手遮掩避其锋芒。 虽说崇辕是王家所供奉的活佛,但大纪国上下终年平和并无事端,已经数十年未曾出手的崇辕,在近年进入佛门二境问佛境界后也是毫无用武之地,黄伯奚这一招落日吞河,当真算的上是圆了一个心愿,。 老道长体内气机已经有些枯竭,虽然还是那般高挂当空,却是在时不时的喘着粗气。 崇辕眼前,剑雨化为一剑刺来,佛印悉数不敌其锋芒,自行散去,佛珠也隐约呈现裂痕,或许源于佛珠有千万般好处,崇辕当即在佛光中袖手一挥收回了佛珠,只见佛珠稳稳当当在没有粉碎的状态下继续戴在了这位大金刚脖子上,崇辕会心一笑,佛珠终究是没有大碍。 还未等崇辕稍加歇息,浑身佛光却毫无征兆如铜镜落地般碎成齑粉,崇辕怒而起身,大呼:“大胆!竟敢破贫僧金身!”随后奋然起身飞至黄伯奚同等高度,再次以站佛姿态傲立。 与此同时,贺风郡内太武山已经封山,今日正值黄伯奚所设七周天的第一日。 在清晨时,便以大弟子陆乘风为首,率领山上弟子于此龙象湖畔敬供先人。 敬供的方式并无先例可循,仅是按照世俗中的祭祀照葫芦画瓢,这座在太武宫后深藏千年的龙象湖,首次迎来这般大的阵仗, 刻有‘禁地’二字的石碑早先已被黄伯奚一剑断去,湖面依旧阴阴沉沉,陆乘风跪在湖旁蒲团上,手持三炷香朝湖面三鞠躬,吕青竹、孙通以及几位侍剑道童同样这般形态,皆是有香在手跪在一旁。 余下普通弟子无非是顶头膜拜,敬供仪式庄严且肃穆,除去最初陆乘风喊了一声:“贫道太武山大弟子陆乘风携山上弟子敬拜先人”外再无任何声响,四周鹤群也仅是闲散漫步,通人性般不出声鸣叫。按照事先安排,时至晌午这敬供仪式便会结束。 岂料突生异变,千里外的黄伯奚挥出一招落日吞河后,百鹤竟是展翅于龙象湖顶鸣叫盘旋,山上一干弟子急忙起身抬头去望,无一不是疑惑满面。陆乘风皱眉间掐指一算,算不出个所以然,无奈的摇了摇头。 黄伯奚麾下侍剑道童刘守一一脸天真,兴致勃勃的问道:“大师兄,是不是又有仙人要上山了?”多年来百鹤少有异常,最近的那一次,还是一位姓秦的公子登上而来,百鹤当时便是下山引路。 陆乘风心中盘算许久,也不知是谓何意,双眼继续抬头盯着空中百鹤,说道:“久盘而不散,久鸣而不歇,不似上回秦家公子上山时的那般情景,青竹师弟,你有何感想?” 还未等来吕青竹的回答,陆乘风忽然大呼一声:“看!” 只见百鹤毫无征兆的嘶鸣扑哧渐渐汇于一处,呈现出一把利剑之状,剑尖直指东方,却半步不离太武山地界。 “师兄,东面?师父不是正在东去金陵?莫非是师父?”吕青竹神色严峻,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陆乘风担忧之色不言而喻,似乎拨开乌云见天日,心中已有打算,当下便厉声说道:“不二,带上鹤鸣剑,随为师下山!青竹师弟,山上你且照料,师兄去东方一趟,孙通师弟,好生辅佐青竹。” 陆乘风交代完毕,只见时刻都怀抱着鹤鸣剑的刘不二脆声说道:“师父,剑。” 陆乘风的这般仗势,吕青竹、孙通自然明白大师兄作何打算,焦急的喊道:“师兄!” 然而就在下一秒,这位被山上弟子称为道疯子、被香客称为道法高深的道长已经手持鹤鸣剑揽着刘不二踏云而去,朝东方而去。 刘守一抬头痴痴的喊了一声:“不二。” 师兄去意已决,全然不给众人开口规劝的机会,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的吕青竹望着师兄远去,沉声说道:“封山!” 孙通当即附和:“是,师兄!” 十大名门宗派之一的太武山,在半个月之内,两度封山,香客不解,少有人知其内幕。哪怕那位深藏迎客峰内的老道长这番下山而去只怕也惊不起一丝波浪,然而太武山,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封山。 直到这位道长消失在天际上空,山顶百鹤才缓缓散开,继续于龙象湖畔周围栖息。 第九十一章 佛门压顶,太武证道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崇辕引以为豪的金身被破,无奈只能近身纠缠,是谓恼怒。 黄伯奚那招久负盛名的落日吞河,仅是破去崇辕金身,再无其他战果,更为恼怒。 二人身姿当空缠斗,黄伯奚持剑挥刺,崇辕以佛拳应对,你来我往惊起无数天雷滚滚,周围气象自是翻江倒海。 伴随着风卷残云之势,披头散发的黄伯奚一剑直刺崇辕胸膛,大金刚反应及时,身形笔直向右偏移片寸,太武剑剑锋在崇辕这身算不上华贵的禅衣上硬生生划出一道裂缝。 崇辕并不低头去看那道口子,破裂的禅衣迎风飘荡,崇辕索性将上半身禅衣撕开,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配以脖间佩戴的佛珠,加上怒目而视,王家这位活佛此时已是有了大开杀戒之心。 远处道德宗那一群人内,一位中年男子眯眼细看目不转睛,只是频频点头,不开口言语。 崇辕愤怒大喊一声:“黄伯奚!”整个身体立即弹射而出直取黄伯奚,崇辕拳风刚劲,每一次出拳都如同有梵音空灵,黄伯奚面不改色,却是剑走游龙,数次看似被拳风击中,都是身形飘逸化险为夷。 二人从正午战至黄昏,谁也不甘示弱退后半分,攻势彼此交换斗气冲云,当真就应了崇辕曾在商南镇茶庄内说的那一句‘五成’,也没有谁稳占上风。 二人数回合你来我往后再一次当空对决,剑拳碰撞过后双双被弹飞开来,无一不是身心疲惫,黄伯奚倒插长剑止住颓势,满头银发更显狼狈。崇辕则被重重砸进地面,在落地前身形稳固保持坐佛姿态,各自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在另一边,同样鏖战许久的曹轻侯发出一阵凄惨的喊声:“啊!!” 黄伯奚吃力的循声转头望去,正好是看见谭奴郎一拳正中曹白虎胸膛,一口淤血从其嘴中喷而出,血溅于这片黄色的大地上,方才那声惨叫多半出于曹轻侯。 令黄伯奚更为担心的是,丁远圣那柄醉马刀已经顺势劈向倒地的曹白虎,曹白虎有心无力,想要爬起身来,却不能如愿,而邱凤儿那柄细剑剑尖也正直指自己。 就在醉马刀与细剑双双而至时,躺倒在地的曹白虎想要爬起身来,身体却不受控制,浑身乏力再也无力再战,大半天的纠缠已经精疲力尽。想要艰难的撑起眼皮,想要看一看这座江湖,想要看一看走过的路,却只能看到黄昏日渐模糊,看到有黑夜压顶。 这片黑夜,是劈下的醉马刀,是刺来的细剑。 曹轻侯不愿去思考更多,闭上眼睛那一刻,许多画面出现在脑海中,涵盖有喜怒哀乐,涵盖有曹白虎的傲骨,或许由于思绪千万皆是美好,将一切轻轻放下更显轻松,此时的曹白虎反倒露出一丝微笑,暗自发誓的说道:“我曹轻侯,在冥府等你们!”已是闭目等死之状。 显然已经绝望的曹轻侯在眼皮完全闭合之前,他看到了醉马刀的刀锋和那柄不知名细剑的寒光,还有那位西城‘呼雷手’的拳风。 忽然之间,一剑飞来,将三人出招飞挡开来,三人皆是一阵懊恼,下意识看了看横空出现的这柄剑,剑身刻有太武二字。三人正待继续出招,另一侧的崇辕似乎并不想置这位曹白虎于死地,而是道出一句:“去寻秦家公子。” 被击倒在地的曹轻侯闻见动静后缓缓睁开眼,却见与自己缠斗许久的三人各占一方位将自己包围在其中,只一会儿就散开而去,而后视线向剑飞来的方向看去,却是瞧见黄伯奚已经半跪在地。 正是黄伯奚奋力一挥,挥出太武剑前来救命,自己却因为分心而被崇辕一拳击中后背,正单膝跪地,老道长不甘如此,左手撑地,右手伸出呈握剑状,声线沙哑的喊道:“太武剑!” 方才解曹轻侯之围的太武剑应声而回,‘哧’的一声,剑身略加颤抖后便直直竖立在黄伯奚跟前。 趁机出拳占了先机的崇辕保持坐佛姿态,双手合十间平淡说道:“贫僧先行已经问过道长,倘若交出天脊城的秦家公子便不再纠缠,事态已至如此,这条路,是道长自己选的,怪不得贫僧,怪不得任何人。” 单膝跪地的黄伯奚不去争论,自顾自抬头望向天际,自有一身老气横秋,自有一丝黄昏落寞。 崇辕语气平缓,继续说道:“道长那一招落日吞河也算是让贫僧开了眼界,贫僧有一招金刚伫泰山,也愿道长赏个脸领教一番。” 此话音一落,崇辕浑身上下便尽是经文,以坐佛姿态冉冉升起在当空,犹如仙人坐化升天般金光漫天,这位王家活佛在身体上升时嘴角默念经文:“万年沙门,金佛天下敬,贫僧以百年肉身,铸金刚压泰山!”最后一句‘铸金刚压泰山’崇辕双目猛瞪,语调也太高了不少。 大金刚身躯在升至离地四丈有余后才逐渐停止,脖间佛珠再次于四周流转,此时身体周围随之而来的经文佛印愈发多了起来,逐渐堆积成山紧贴这位大金刚。 倘若从远处看,崇辕犹如身处雄山之中。 天下万山,泰山有雄风,天机榜上大金刚有一奇招,是以经文佛印造山,此时正压黄伯奚之顶。 身处佛印经文山下的黄伯奚仰头一看,佛印经山压顶阴影遮天,自知这是崇辕最终的后手,大呼一声:“好大的口气!” 老道长自是不会坐以待毙,奋力拔起竖立在地的太武剑,脸色凛然抬头仰望之时手持太武剑,剑尖指地。 一袭秋风吹来,满鬓白发飘扬,衣袖拂动,黄伯奚口中再喷一口淤血,并不打算闪避,径直怒斥道:“都说天下武学归于佛家,贫道太武山黄伯奚,便为天下武人证道!” 太武剑环绕于黄伯奚身旁,佛印经山压力陡升也是毫不理会,忽地仰天长啸,声色沙哑道:“再来一招落日吞河!” 本是气力几乎殆尽的老道长体内隐约浮现出阴阳双鱼,只见太武剑再次展露锋芒呈万剑之势,阴阳双鱼突然灌入太武剑中。老道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一声:“太武剑,出!”佛印经山漫天金光之下,起万剑为一剑的落日吞河显得有些暗淡无光,但太武山掌门只是见到太武剑已经出锋后便嘴角怀笑,顿时昏倒在地。 是谓金刚镇太武,也是太武为道家正名。 随着佛印经山压顶,重重压在黄伯奚身上,远处瘫倒在地的曹轻侯见状后悲愤涌上心头,狠狠握手呈拳,奈何已经无力起身,只是声泪俱下的喊出一声:“道长!” 然而,就在经山压上黄伯奚身躯的那一刻,一道华彩从中含苞怒放,生出一道青色莲花撕裂长空,经山转眼间如同被天外陨石撞击后果,自行消散了去。 待到尘埃落尽,显现出昏倒的老道长,在他身侧,伫立着一柄剑身依旧光洁无暇的太武剑。 远处从始至终都未曾动手的道德宗内,一位中年道士将方才的一幕幕尽收眼底,当即袖手一挥,说道:“上山。”这支从豫州道德山上下来的道士一路吸睛夺目,却没有插手参与这次江湖与庙堂之争,就这般打道回府,来去如风。 随着经山消散,高挂空中的崇辕面露苦色,作单手抚胸膛之状,显然在经山被破时也受了伤势,全然不顾道德宗人如走马观花般的来回,仅是低头一看,毅然发现脖间佩戴着的八颗佛珠已经悉数碎裂,刹那间满脸恶煞凶神,恶狠狠道:“竟敢毁去贫僧佛珠!” 崇辕脖子上所佩戴的每颗佛珠上都刻有一位佛门如来神像,更是以米字刻有数十年来这位大金刚所悟的经文禅理。虽说与开天门一线的八珠佛祖没有任何关联,但也是武者不可多得的佛道奇物,世间只有一位崇辕,此物更是举世无双。 此时被黄伯奚毁去的不仅是佛珠,或许还有大金刚这大半生的心境。 崇辕怒上心头,以一掌生出佛印当作泰山,继续压顶那位昏迷不醒的道长。 险象环生之际,天际远处逐渐传来一声闷响,在声响愈发临近时,有位怀抱着道童的道长忽然出现在商南镇外这处偏僻地界,来者脸上汗水不止神情疲惫,看来赶了许多路程,怀中孩童只怕是被搂的难受,呲牙咧嘴表情显然不情不愿。 来者只一落地,便急不可耐从已经站立在旁侧的道童怀中抽出一柄剑身刻满白鹤踏云的长剑,已是无暇顾及黄伯奚的伤势,正挥剑朝崇辕掌心而出的那道佛印冲去,怒气冲冠的喊出一句:“大胆!” 保持着高挂长空姿态的崇辕转眼来看,是一位道士,身穿太武山道袍。 曹轻侯闻声来看,虽说眼角被血迹与汗渍遮挡实现有些模糊,却也认得此人,来者正是从龙象湖畔来的道疯子陆乘风,不免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担心这位道疯子也不会是王家活佛的对手,百般哀叹只恨自己当下自身难保。 第九十二章 庙堂与江湖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关中王城长安城内,一位年迈宦官脚步慌张跑进含元殿,往来守卫无人敢拦。 只见这位宦官一入正殿便径直顶头跪下,在他身侧两旁站着关中赫赫有名的几位将领及官员,而在他身前的蛟龙椅上,坐着一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子,须短而浓,眉目似勾,有雄风之姿,似长空飞鹰,此时正袖揽朝野睥睨关中。 此人姓宋名灵尊,是关中王,其长兄为当朝天尧帝君。 正值朝事之时,满朝文武因这位宦官的介入而转头望去,朝殿之上突然陷入寂静当中,宋灵尊缓缓起身,并不出言呵斥这位老宦官有失体统,而是语气平缓,开口不紧不慢,问道:“赵公公,何事这般匆忙?” 老迈宦官语气焦急,赶忙答道:“王爷,商南镇,打起来了!” 身披蟒袍的宋灵尊静如止水,回道:“帝师曾有书信来,不闻不问便是最好,勿要惊慌。” 这等大事竟是惊不起一丝波浪,被称为赵公公的宦官常年察言观色自是不敢忤逆王意,也稍加平稳心中情绪,“老奴谨遵王命。” 关注点并不在商南镇那处地界上的宋灵尊转言问道:“陆坊近日可有风月闲谈?” 老宦官对于长安城大小事宜可谓知根知底,隐约有掌控全城之势,也不私自认为这是王爷心怀风月情愫,只是略加回想了一番后缓缓说道:“据青儿姑娘来报,柳红衣依旧每日足不出户,只是在前几日曾有一对男女同进柳阁,待了一宿,随后又有一位僧人也进入了阁中待了一宿,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宋灵尊不以为然,自言自语般说道:“一对男女去烟花柳巷听红衣姑娘弹曲?也是有趣,这天下僧人也不乏有那么些学文人儒士附庸风雅之人。”又继而问道:“不过,那位僧人可有异常?” 赵公公继续回答道:“据青儿姑娘情报中说,那位和尚行事甚为谨慎,一身着装皆为掩人耳目,不过身材魁梧。” 关中王顿时有了些许兴致,问道:“多般魁梧?” “九丈有余。” 宋灵尊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戏谑的嘲笑道:“曹傲骨啊曹傲骨,生的如此显眼就该好好在金陵待着,即使是本王,一眼便能看穿,这一路只怕留下了不少痕迹。” 见王爷已经改变姿势,似有心事而托腮思考,赵公公也不敢多言其他,良久过后宋灵尊开口继续问道:“可还有其他事宜?” 诺大的长安城,断然是没人敢生出多大的事端,赵公公应声而答:“其余皆如静湖无波。” 宋灵尊抬袖一挥,说道:“如此便好,退下吧。” “是,王爷。”赵公公领命起身后低头缓缓退下,一退步,一作揖。 赵公公退下之后,朝事按部就班井然有序,随着宋灵尊一声“退朝”,整座朝殿除去这位关中王后只剩下两人,一位披重甲的壮年男子,一位着青袍的及冠书生。 宋灵尊扫视一眼没有随人群退散的二人,说道:“曹傲骨已经路过长安,想必那位新凤雏也已跟着离开。” 即使是身披重甲,也无法掩盖浑身暴起肌肉线条的壮年男子忽地迈出一步,低头作揖出声问道:“王爷,三万铁城军是否着手布控于关中?” 宋灵尊语气平静,回答道:“不急,待到商南镇上事态平息了再布控也来得及。” 重甲男子言简意赅道:“遵命!” 着青袍的书生正整理袖口,头也不抬的脆声说道:“禁武令一出,关中这千里地上,能止住千万乱武之风,能保住百年安稳。” 青袍书生几处随性动作在市井之中算是常态,然而在朝殿上,面对关中王着实是有些不敬之意,宋灵尊显然并无打算去追究,而是转身望着蛟龙椅自顾自说道:“皇兄不敢为,本王便为之。” 宋灵尊语气轻描淡写,也不继续开口言论,显然是没有下文,殿中二人识趣退下。 ........ 商南镇外杀气依旧,随着陆乘风饱含怒气的一句‘大胆’传来,崇辕身形一停,也不问来者何人,在其看来,定不是己方人士,正待出招来战,却发现浑身乏力,身体似乎没了支撑的骨架般向下疾速坠落,却是保持着坐佛姿势,原本想要夺黄伯奚之命的那一道佛印也顿时飘散化为无形,陆乘风那一剑只是扑了个空。 道长昏迷躺倒,僧人清醒端坐,皆是气机枯竭,无力再战。 崇辕气若游丝,低眉望着身负重伤倒地不起的黄伯奚,轻声说道:“这招落日吞河,贫僧终究是难以消受,终究是难敌借天道入境之人,贫僧累了。” 而在此时,怀抱着空荡荡剑鞘的刘不二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瞧见,那位僧人身旁披头散发看不清容颜正趴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位前段时间下山去的师祖,霎那间心中无五味翻腾不是滋味,急的想要小跑过去搀扶起黄伯奚,却被脸色冷峻的陆乘风一剑横跨在身前给拦住。 小道童止不住声声抽泣。 望见这只商队的停步不前,望着周围横尸遍野,望着师父不省人事,望着打坐念经的崇辕,太武山上百鹤嘶鸣声带来不祥之兆已经应验,心有悲愤的陆乘风岂敢善罢甘休,更是不会认为自己此时介入会被旁人认为是落井下石之辈,当即冷声说道:“不二,为师有一剑,与山上鹤鸣声一般无二,你且看好、听好,能学几分,看自己灵性。” 陆乘风身后的刘不二强行止住泪水,不停哽咽一脸茫然,深知自己这位师父只会苦读道藏,出招更是未曾见过,正寻思着师父该是用什么招式,伤怀之余又满怀期待,瞬间全神贯注不敢错过了一招一式。 右手持剑在手的陆乘风一身道袍迎风鼓动,也不再多费口舌,神色刚毅间左手二指在剑身一划而过,剑身顿时左右颤抖伴随着‘嗡’的声响,是谓之试剑。 待到颤抖的剑身稳住之后,陆乘风便是蓄力一挥,径直挥出三道夹杂着破空声与空灵鹤鸣声的剑气,伴随着剑气而来的还有剑身之上数只白云形态的白鹤在上下翱翔盘旋。 是谓一抹剑身而过,迸发鹤鸣剑意。 上山数十年未曾与人交手,只是埋头道藏中的道长一道鹤鸣剑气目标直指崇辕。 这位大金刚心境已乱,不睁眼不还手,无动于衷安详端坐在地似乎也没想过要去闪避开来,并打算将这番坐佛姿势进行到底。 相较于大金刚的坐佛不动如山,丁远圣三人则在商队的每辆马车中搜寻秦家公子的身影,掀开车门一看,是兽皮,闭合,搜寻下一辆,是惊慌失措的商队老板袁宿,闭合,继续下一辆,是慌乱持剑的女子青婵,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唯独不见那位秦家公子的身影。 丁远圣懊恼的呸了一声,那柄巨大醉马刀往地上猛的一砍,入地三尺。 谭奴郎与邱凤儿无不例外显现出失望之色,愕然间发现一位突然出现的道士正在朝王家活佛动手,几人骇然失色急忙前去....,倘若王家活佛有失,别提什么新王孙之师、凤凰山,只怕项上头颅都得被王家家主给割下来。 丁远圣三人的速度终究是比不上鹤鸣剑所挥出的那一道剑气,当鹤鸣九天引来阵阵浓云的剑气,精准无误的掠过黄伯奚,击中毫无还手之力的崇辕身上激起滔天的尘土飞扬时,不论是那位想要登上凤凰山的邱凤儿、欲求位列新王孙之师的丁远圣,还是不远千里前来凑热闹的谭奴郎,无不扑通一声齐齐跪在原地,神色绝望的望向那尊不动的金刚活佛。 本是一桩手到擒来的美差事,不曾想王家活佛在眼皮底下就这般往生去了,几人心中悲戚,不因崇辕受那人一剑而悲戚,只因悲戚于如何向王家家主交代。 韬光养晦埋身于道藏中数十年的太武山道疯子陆乘风那一剑风姿卓著,出剑后的收剑也是极为潇洒,陆乘风一声“收!”鹤鸣剑直接钻入小道童刘不二手中剑鞘内,陆乘风自信这一剑是毕生气势最为凌厉的一剑,语气却没有所谓的自得豪气,仅是刚硬的问向刘不二:“那一剑,可看清了?” 上太武山已经三年但未开神识的刘不二神情木讷,似乎还未回过神来,方才那一剑断然是犹如水中月镜中花那般,便缩着脑袋谨慎的轻声回答道:“师父,徒儿...未看清。” 看着徒弟这般乖张拘束的模样,陆乘风强行扯出淡然一笑,不去责怪追究,而是径直跨着步伐向崇辕、黄伯奚所处的尘土中走去,转眼间脸色一沉,道,“接师父回山。” 四下寂静无声,刘不二畏手畏脚跟在身后。 一阵清风吹拂而过,鹤鸣剑所带来的滔天浓云终归迎来尘埃落定,原本深藏于浓云中的黄伯奚以及崇辕逐渐清晰可见,然而眼前一幕令陆乘风下意识的止住脚步,大手一挥之后鹤鸣剑竟是再度出鞘被其握在手中,小道童猝不及防没有及时停下,一头撞在道疯子师父的腿上,悻然捂着疼痛的脑袋有苦说不出。 第九十三章 卸磨杀一驴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小道童只是好奇师父为什么突然就不走了,便透过师父的身躯探头去望,只见那位端坐在地纹丝不动的大和尚身前不知在何时竟然站着一位身着青蓝色锦袍、以白玉冠束发的俊朗公子,公子正随意拍动手中白羽扇飘飘逸逸,配以方才浓云弥漫,自有威严气场加身似年轻仙人。 小小道童惊讶的合不上嘴。 俊朗公子眉目如星月,肤色皎洁如雪白,更添仙气凌冽,倘若此时有旁人大声喧哗都会被认为是坏了这种超脱世俗的意境,令人不敢肆意妄为。 小道童对此不明就里一窍不通,心想,怎就突地变出个人来了?便抬头仰望师父,却是瞧见师父眉间皱纹又加深了一些,脸色也更为沉重,小道童很是识趣,怯生生的缩回脑袋,不问不烦。 青蓝色锦袍公子如看风景般左右瞧了瞧,又看似随性的挥舞着手中白羽扇,只是几道微风从羽扇中传来后便将这周身几丈范围内的浓云煽的一干二净。突然止住动作宛如才发现面前的陆乘风,继而上下打量这位太武山上道疯子,竟是躬身弯腰恭敬作揖,将身姿放的极低,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了一声:“太武山。” 莫名出现一位看似非同寻常的公子,陆乘风不得不多加提防,不同寻常在于这位公子出现时的悄无声息,自己全然没有发觉,当即手握鹤鸣剑的力度也稍稍加大了一些,继而冷声问道:“何人?” 低头弯腰的蓝色锦袍公子缓缓抬起身来,嘴角含笑,平缓说道:“道长那一剑,鹤鸣声华丽有余却转眼即逝,可惜,力道有余却罡气不足,能伤人却不能杀人,总而言之比花拳绣腿是要好上很多,还有一丝大家风气,晚辈王剑冠,一番大言不惭之语还请道长勿要心存芥蒂。” 陆乘风心境平淡如止水,似太武山上常年不散的淡云,自身本就有所保留,全然不因这般委婉点评而心生怒气,只是诧异于这陌生的名字,望着这位面容俊逸身姿潇洒的少年,随即脑海中自行琢磨思索了一番这么号人物,无果,便自个默念道:“王剑冠?” 自称为王剑冠的男子显然是听见了陆乘风的自言自语,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笑意不断,望了望远处丁远圣三人,略微低头示弱般继续说道:“晚辈自知并非道长对手,那侧三人联手兴许还能再战数十上百回合,但彼此必定是两败俱伤。今日这局,晚辈别无他求,也不愿做这破局棋子,只求带走崇辕各自散去,道长能否答应?” 陆乘风视线一扫,恰巧是看见丁远圣、谭奴郎、邱凤儿正朝自己走来,又突然在俊逸潇洒的少年面前跪下,道出一声“公子”二字。 太武山大弟子不知其意,也不再回话,自在一阵寻思,权衡利弊之后,仅是冷哼一声收剑回鞘,甚是果决,已用行动表态。 王剑冠观察细致入微,当即是明白了这位道长之意,再次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喊道:“谢道长。” 陆乘风自是不愿与这些人多加纠缠,这借势下了台阶也是好事,便将鹤鸣剑再度收回到小道童怀中的剑鞘中去,接着走向昏倒在地的黄伯奚,脸色凝重蹲身在一侧把脉问诊,显然已是精通这一脉的医术,片刻过后脸上好看了些许,看来是有了结论。 刘不二神色木讷,直言问道:“师父,师祖怎么了?” 陆乘风顺势将老道长背起,回答道:“并无大碍,需要休养段时日,”直插在地的太武剑‘咻’的一声,通人性般回到黄伯奚背上剑鞘中。 陆乘风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也没忘了远处的曹轻侯,正领着刘不二走了过去。 待到陆乘风走远,王剑冠转头看向保持坐佛姿态一动不动却也看不出伤势的崇辕,轻声关切的问道:“大师,可有不适?” 崇辕艰难睁开双眼,倍感欣慰之余露出惨淡一笑,气脉微弱吃力的答道:“黄伯奚身有旧伤,贫僧只是与他打了个平手,实在可悲。” 王剑冠不以为然,从容答道:“黄伯奚武道之路走的踏实,百年来才在近日进入二境寻仙路,自然是稳固,大师也勿要多想,终究是道德宗那位老祖宗不愿下山,不怨他人,”这位俊逸公子显露出一股大家风范。 已经跪下许久的丁远圣三人见崇辕无事,如心中大石落地后深感踏实,便缓缓站起身来。 始终懊恼的丁远圣率先问道:“公子,并未发觉新凤雏的身影。” 王剑冠成竹在胸,“哼,金蝉脱壳。但家主已经交代,这回动静太大,不宜继续拦截,王府自有后手奇招,回府。” 见王剑冠趁势要走,邱凤儿不甘如此,不停向丁远圣使眼色,丁远圣略加思考后也反应过来,问道:“公子,王大人先前给予的承诺,是否作数?” 王剑冠笑脸相迎,回答道:“几位早已是天机地龙榜上的人物,晚辈原以为诸位不会将那些蝇头小利放在眼里,不曾想竟是这般固执?诸位赏个脸,栖身我王家,被奉为座上宾又有何不可?” 蓄着一头脏辫的谭奴郎显然没猜到这位看起来一身仙气萦绕的少年郎竟是这般直白,突然低声在邱凤儿耳前说了一句,随后直接跑远,只留下一句“谭某本就是来凑热闹,这回热闹没了,谭某撤了!”话音刚落,一溜烟的功夫已是不见了踪影。 邱凤儿神色黯淡,也不知是谭奴郎之前有所交代还是心中已有想法,当即跪倒在地,表态道:“小女子唯王家马首是瞻!” 早已习惯于独来独往的谭奴郎对此并无兴致,“门前走狗非我所求,非我本意,丁某差点将命搭在这,王家就没有点补偿?” 王剑冠一脸戏谑,并不直面回答,“天机榜上的丁远圣可是最受天下武者鄙夷之人,一手丁三刀,刀刀有破风之势着实了得,想成为新王孙之师无非是要借助王家势力谋求自私自利,这与栖身王家有何差别?” 已被眼前公子看穿的丁远圣怒不可遏,厉声道:“犬与狼岂可一概论之!” “有风骨,说得好!但丧家之犬岂可比肩凶狠之狼?普天之下,想取你丁远圣项上人头的人可不少,除了栖身我王家,天下何处能让你安宁?” 心怀怨气的丁远圣毫不畏惧,紧握手中醉马刀,针锋相对道:“丁某人何曾怕过?” 王剑冠沉声阴笑,缓慢朝丁远圣走去,答道:“不怕?很好。” 丁远圣见状连连后退,提起‘醉马’刀就要顺势劈下,恍然间,王剑冠轻描淡写的一挥扇,一缕青烟从中飘出直取丁远圣。 深感不妙的丁远圣呲牙咧嘴挥刀去挡,然而青烟始终环绕不散,顾此失彼身形慌乱不已。 身出金陵王家的王剑冠只是挥出一扇青烟后并不趁势出招,突的止住脚步望向邱凤儿,平静说道:“本公子相信你能杀了他,作为回报,满足你上凤凰山的心愿。” 这对于跪倒在地的邱凤儿而言无异于是一大利好消息,当即拜谢起身,毫不犹豫的拔出细剑与丁远圣反目成仇厮杀在一起。 丁远圣招架之余不忘图一时嘴快,怒喝道:“当真是卸磨杀驴!是丁某人瞎了眼!” 在一旁犹如看戏的王剑冠眯眼细笑自顾摇扇,很是怡然自得,回答道:“驴不跟着主人走,是谓叛逆,叛逆者留之无用还多吃糟糠。况且,自己选择的路,终归是要走到尽头的,可不能半途而废。” 丁远圣已是无暇顾及嘴上痛快,剑锋神出鬼没的邱凤儿才是需要自己集中精神应对的目标。 良久过后,厮杀声逐渐淡去,邱凤儿以细剑做支撑单膝跪地,汗流不止苦不堪言,却是嘴角饱含笑意,在她身旁,丁远圣四脚朝天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无数细小伤口流淌出丝丝血迹,死状骇人。 天机榜上,臭名昭著的丁远圣,命丧商南镇这处小地界上,从此销声匿迹,谈不上黄土做棺天地做墓,仅是与周围那些尸体一样,受秋风吹袭,受烈日暴晒,最终会成为佛门禅经中‘人死后回归大地’的本质。 王剑冠一眼都不看那位忽然没了气息死不瞑目的丁三刀,只是从他身侧提起那柄‘醉马’大砍刀,自顾其说:“刀是好刀,不能就这么废了,听说许多人觊觎这刀锋凌厉,不如归我王家所有,哈哈。”肆意大笑后转头继续说道:“邱凤儿,最早于明年开春,你便可登上凤凰山。” 邱凤儿与丁远圣本无交情,此时得到公子的承诺心有喜悦难以言表,只是自己从未曾想到过,这位常年寻访仙山偷吸灵气的丁三刀就这般死在自己的剑下,继而保持单膝跪地的姿态,深深低头,恭敬回答道:“谢公子!” 王剑冠似乎对于自己这招借刀杀人很是自豪,频频点头表示满意邱凤儿的剑术造诣,继而神色孤傲搀扶起没有丝毫气力的崇辕,脱口而出道:“打道回府。” 两队人马朝相反方向背道而驰,这片是非之地,此时仅是留下遍地尸体。 第九十四章 杀伐已落幕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对于身后那位自称王剑冠公子突生的插曲,陆乘风自是无心顾及,头也不回的走向曹轻侯。 然而曹轻侯却将那一幕尽收眼底,只是想不明白方才正与自己交手的人,彼此间居然互相厮杀,但看到陆乘风逐渐走近时,这位三戒和尚顿时感到一阵欣慰,躺着许久也有了些许的力气,吃力的站起身来视线一扫而过,望见那支商队附近早也是横尸遍野,此时此刻,三戒和尚的眉眼间也带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慨。 经此一劫的曹轻侯已是全然明白,幕后黑手为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的王家无误,当即更是心怀公子秦萧楚安康,只想知道公子已到何处,是否被会王家拦截,但见到陆乘风时,稍作喘息之后才开口问道:“黄老道长,没事吧?” 埋头道藏大半生的陆乘风脸色憔悴并不像自己那位师弟会对于曹傲骨产生反感,此时也仅是略微点了点头。 满脸污垢生有泥土芬芳的曹轻侯喜出望外,奈何身体各处伤势连连,无法欢呼雀跃,顾不得自己形象狼狈,只是嘴角在笑,如笑脸弥勒佛。 对于秦家死士的全军覆没也没有之前那么伤怀,死士之责,必定是死。 曹轻侯喜悦的劲头还未过去,正想朝马车走去,只见背负着黄伯奚的陆乘风突然止步,似有疑问在心,沉声道:“方才那位公子你可认识?” 刚才还笑脸不断的曹轻侯立即转变了态度,眼神充满杀气,恶狠狠的说道:“自然认识,这位王剑冠是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王家新一辈的翘楚人物,也是赫赫有名的新王孙之首,也不知师从哪位妖师,修得一身散人境界。” 陆乘风满脑尽是道藏经理,对此基本从未听闻,独自念叨:“新王孙?” 见道长有疑惑,曹轻侯当即解释道:“道长久居太武山,应当是不知道这些,每一代的江湖总会涌现出一群天资异秉的武学奇才,有一部分会被各自世族或宗派隐藏起来,还有些则会公之于众,王家家主也不过是二境三境的高手,奇就奇在这位家主早年间曾登上过一次静音岛凤凰山,还从那座菩提寺中带下来一位女子,当真算得上是王家一大美谈,自然也是人尽皆知,在江湖之上庙堂之内掀起一阵巨浪。” 首次听闻这些事物的陆乘风本对于庙堂上的种种并无兴趣,便随口问道:“王剑冠是王家家主与静音岛上那位女子所生?” 常年混迹于金陵的曹轻侯对于此事早已摸清了门路,咧嘴一笑,答道:“这群新王孙是王家家主的孙辈,王家下一任家主人选的王廷骞才是这群新王孙之父。” 陆乘风略显出神,也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涉猎庙堂而闹出笑话,只是心生感慨:“上静音岛为子求偶,也是罕见。” 道长有兴致,曹轻侯顾不得自己伤势,也是乐于解释,“其中缘由不会简单,坊间都多有猜测,却无处印证。” 陆乘风恍然大悟,继续问道:“这么说来,想要取秦公子性命之人非王家莫属了,秦公子此时又何在?” 曹轻侯先是点了点头,表示对于前半句的认可,随后又忽然如泄气般一阵摇头晃脑,并将在秦岭的遭遇以及与秦萧楚分离的经过一一阐述,最后说道:“我曹白虎这回算是引鱼上钩了,公子那边,就看天命。道长,你先带着黄天师回太武山养伤,曹某人还要继续去金陵。” 陆乘风自然是要带黄伯奚回太武山的,当即也不矫情,只是有些担忧,简洁的问道:“伤势无碍?” 曹轻侯伸手一指,指向那队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商队,回答道:“有马车可以歇息,兴许过几天就好了。” 陆乘风也不拖泥带水,略微作揖告别道:“也罢,告辞。” 曹轻侯也深深弯腰作揖示以感激,继而艰难起身时被浑身伤势牵扯的一阵痛意传遍全身,起身止不住吃痛的发出一声闷叫,再抬眼去望,只能看见那位中年道士已经自行走远,身后跟着一位怀抱着长剑的小道童,倘若没有背负那位身受重伤的老道长,此处画风像极了一老一小走江湖的路数,罕见而奇特,吸睛且夺目。 曹轻侯步履蹒跚的朝那支已经没有镖师的商队走去,脚下经过处皆是死尸,有秦家死士,有王家兵士,每走一步都痛苦难耐甚为艰辛。 好不容易来到袁宿的马车前,正想着开口喊话,大脑神经突然一片漆黑,全身失去了知觉倒在马车旁侧。 只是在双眼闭合的前一秒,看见远处官道的方向,有一辆以宝塔黄罗盖伞为顶的华贵马车正向自己这边疾速驶来。 那辆华贵马车疾速飞奔,下了这条关中本该通往豫州的官道,直接驶向野道,朝方才的是非之地赶去。 车内一位冷若冰霜万分窈窕的女子神情焦急,始终脑袋探出车窗紧盯前方,连连催促道:“速度再快些!” 驾车的有两人,其中一位即使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微笑的男子此时的表情也稍显冷峻。 另一位本就常年板着脸一嘴胡须茬的男子皱眉比往常更深,手中缰绳挥动的频率愈发频繁。 还有一人一骑在马车前方,速度相较于马车明显有一骑独行之势,即将要率先抵达前方横尸遍野之地。 这辆马车从关内玉门郡来。 青婵手中持剑端坐车内从不曾出来,只是在方才有人掀开车门时,待在角落里握剑胡乱去刺,然而那三人似乎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转头就撤了,青婵也不以为喜,只是继续端坐车内。 袁宿则时不时掀开一丝车板缝隙,探着脑袋双眼眯成细缝来回打量,每回总是瞧了一眼就不忍再看,早已心神不宁,后来感觉动静小了一些后再去偷看了一番,撞见有几人在远处交谈,奈何离得过远实在无法听清,也就不强求自己,便始终选择缩于车内。 好在对于曹轻侯与黄伯奚满怀信心,不然此时兴许能做出撒开脚丫子跑路的事儿出来。 只是突然间外面寂静的令人害怕,商队老板袁宿实在忍不住猎奇心理,在车内再次推开一丝细缝去观察,却发现除了遍地尸体外再无其他人,按道理来说商人接触死人的机会很少,几乎都会惊慌失措。 但袁宿这类商人不同,毕竟是走千里商,需要有镖师护卫,遇见个山贼什么的自然少不了一场厮杀,所以撞见死人也算是习以为常早已适应。 袁宿心中打鼓不知怎办,深呼一口气后壮着胆子推开车门,只一下车就被绊倒在地,腿部传来的感觉令袁宿认为是一具尸体,这位商队老板受之本能反应动如脱兔般惊悚往后一退,心有余悸暗骂道:“死了还不让活人省心。” 暗骂之后只是略微一眼扫过绊倒自己的‘尸体’,只看一眼就被吸引盯着望了好一小会儿,待到看清之后,袁宿的脸色表情立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瞬间蹲下身去不断推搡这位生死不明的男子,拉着个脸痛哭流涕哀泣不已:“哎哟,曹大人呐,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能有事啊,你这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呐,我这几车兽皮又该怎么办呐。” 青婵在车内听见动静,蹑手蹑脚的推开车板探着脑袋瞧了瞧,遍地尸体令这位久藏深闺的女子心中一阵翻腾,止不住连连干呕,瞬时花容失色,但还是能够听清那是袁老板的声音,内心纠结不已想要继续回到马车,一阵犹豫过后,最终却还是鼓足勇气忍着心中恐惧走下马车朝袁宿走去。 就在下马车的那一刻,青婵的视线被一辆以宝塔黄罗盖伞为顶的华贵马车所吸引。 随着一阵骏马嘶鸣扬蹄声传来,一位熟悉的面孔率先翻身下马出现在跟前,青婵喜上眉梢,还未等青婵示礼,这位年肤色白净如初生婴儿般的男子却急匆匆的抛出一连串问题:“公子在哪?有没有受伤?谁干的?” 体会到一股安全感涌来的青婵顿时止不住泪水滑落,泪流满面已是说不出话。 来者正是关内霸道第一人,被关内玉面公主形容胆小如鼠,此时却傲气凛然的男子,滕春秋。 正埋头痛哭伤心于曹轻侯身已死的袁宿突然止住哭腔,一双眼睛不停转动很是茫然,好像有其他人在哭?当即双袖抹去泪花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却是正好与滕春秋眼神撞了个正着,当即如同老鼠遇见猫一般想要重回马车内做个安静的商队老板。 还未等袁宿做出任何反应,一辆飞速疾驰的马车直接在身旁停住,一位覆纱女子来势汹汹从车内走了下来,袁宿顿时感觉到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止不住原地颤栗动弹不得,好在意识还算清醒,支支吾吾开口恭敬的打着招呼:“公、公主..。” 第九十五章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从马车上下来的司徒诗瑶左右看了看,除了遗尸遍地再无其他,语气冷似寒冰,问道:“人呢?” 未曾想到这位公主还是这般不近人情,袁宿思维早已紊乱,应声而答:“啊?谁?” “秦萧楚!” 说到秦萧楚,袁宿想起自己也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他了,当即回道:“没在这啊。” 与商队同行的秦萧楚竟然不在?司徒诗瑶岂会善罢甘休,继续冷声问道:“人在哪?” 袁宿耿直的摇摇头,“不知道啊。” 这时,从车夫位上下来一位少修边幅导致满鬓短须的男子,毫不客气的厉声说道:“老实点!” 紧随其后的吴冠担心这位商队老板被吓坏了,连忙说道:“老刘,心境平和些。” 见到这位印象中始终笑脸相迎的吴冠,袁宿轻轻长呼一口气,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只说那位老刘当真是有些暴戾。 狮毛虎刘瑭重重‘哼’了一声也就不再继续开口,朝四下看了看,一股脑钻进这片荒郊野地,试图去找寻这场杀伐之后的幸存者。 司徒诗瑶则探进袁宿身旁的马车内,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再次问道:“本公主再问一遍,人在哪!” 袁宿顾虑这位身居高位的公主,浑身已经止不住有些哆嗦,送走了那位暴戾凶神,却还是要面对这位冷面公主,战战兢兢道:“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啊。” 隐忍许久的司徒诗瑶脸色难看至极,正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把话说清楚。” 袁宿唯唯诺诺连连点头,“是,是,小的说清楚,其实公子在秦岭时就与小的这商队分道扬镳了,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在秦岭就分开了?司徒诗瑶猜想这也算是好事,转言问道:“那其他人呢?” 袁宿指了指那位正躺在自己脚边脸上尽是污垢之人,继续说道:“曹大人都这样了,生死未卜啊,苏兄弟也在秦岭和小的商队分开了,大概是寻秦公子去了,至于黄道长..,”袁宿一眼望去见不到站立着的人影,疑惑道:“咦?黄道长呢?刚才还在这的。” 看着袁宿左右观望一阵焦急的模样,司徒诗瑶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一个大活人还能给看丢了?只是顺势低头去看,恰巧听见因一时乏力脚跟不稳昏倒在地的曹轻侯正闭着眼睛,吃力的说道:“道长受伤..被太武山弟子带回山去了。” 司徒诗瑶抬头仰望向旁侧滕春秋,满脸担忧道:“师父,看来我们还是慢了一步。” 滕春秋也不答话,轻轻搀扶起身体虚弱不堪的曹轻侯,直到这位曹白虎已经在马车内躺好,滕春秋才环顾周围,恰巧是发现一个下陷一丈的坑,似有感而发,说道:“此地方才气象通天,来者很不简单。” 司徒诗瑶哪里管得了什么简单不简单,正拿不定主意不知怎办,仅是看了看曹轻侯,问道:“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滕春秋知道司徒诗瑶所问何事,摆在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其一,安顿好曹轻侯,其二,继续去追秦萧楚,莫说是司徒诗瑶拿不定主意,自己又何曾不是左右为难?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倍感无奈。 一群人正左右徘徊之际,远处的刘瑭已经在这劫后之地有了收获,惊讶的呼唤:“来看,这人是不是曾在玉虚峰山下大开杀戒的那位刀客?叫什么来着?” 司徒诗瑶、滕春秋、吴冠彼此间看了一眼,立即走了过去。 袁宿不愿去凑这热闹,正发愁这几辆没了车夫的马车该怎么办,好在那群类似亡命徒的人没有对银两产生兴趣,否则这位商队老板都要思考该怎么回金陵了。 来到刘瑭跟前的滕春秋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后就不敢再看,急忙躲在司徒诗瑶身后,活生生像只遇见猫的老鼠钻进地洞一般。 司徒诗瑶不明所以,先是眼神鄙夷的看了眼滕春秋,随后也偷瞄了一眼,只感觉胸闷的慌,也是不敢看了。虽说自己也心生恐惧,但还是语调调侃的问向滕春秋:“真是关内霸道第一人?” 躲在司徒诗瑶身后,名正言顺为关内霸道境界的第一人竟是不敢点头,摇头不止。 司徒诗瑶莫名觉得好笑,问道:“那谁是关内霸道第一人?” 滕春秋索性换个身位,不去看眼前那具尽是细小血窟窿的尸体,而是假装随意看向其他方向,犹如欣赏风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极不害臊的说道:“咳咳,武苑那位黑袍大士应当算得上关内霸道第一人。” 刘瑭显然不屑一顾也不解风情,当即拆穿道:“屈朝鹤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可是侯爷的手下败将。” 被吓得脸色有些难看的滕春秋自知理亏也不答话,继而双眼四周打转故作轻松吹着口哨,真就像是一位来此地游山玩水的公子哥。 司徒诗瑶知道这位胆小师父已经进入不闻不问不听不看的‘无我’境界,只好哀叹一声,挖苦道:“唉,便宜师父就是便宜师父,真是靠不住。” 秉承‘无我’状态的滕春秋充耳不闻,自顾自吹着那稍显刺耳的口哨。司徒诗瑶早已习惯,只是掩嘴偷着乐,也不再继续刁难。 常年挂着一张笑脸的吴冠神色聚精会神,却是围着这具瘆人的尸体转了几圈,突然止步轻轻闭眼托腮陷入思考,过了会儿后才开口说道:“这人被细剑所杀,浑身上下不多不少三十六处冒血伤口,而他这条命,值玉虚峰上两百本道家足本,伤他的人,该是使出了一招蜂蝶舞。” 玉虚峰用两百本道家足本换一人项上人头几乎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儿,而蜂蝶舞更是地龙榜上一位女子的绝招,吴冠这番言语已是一语中的,也表明了杀人者与死者身份,始终蹲在丁远圣尸体旁的刘瑭冷不丁说道:“没错,丁三刀死于邱凤儿剑下。” 背身而去的司徒诗瑶眉头一皱,沉思道:“丁远圣、秋凤儿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同样背身的滕春秋应声而答甚是干脆:“不知道。” 司徒诗瑶忍不住撇过去一个白眼,滕春秋假装看不见。 那侧二人不敢多看丁远圣的惨状,但刘瑭正摸不着头脑低头在寻着什么东西,咕哝着:“奇了怪了,传闻这丁远圣有一柄‘醉马’,刚才找了一圈没找到,原本还想着送去玉虚峰,或许还能讨要些道门学理。” 看着刘瑭这般想要顺手牵羊,吴冠一脸戏谑嘲笑道:“老刘,啥时候对道藏学理生出兴趣了?” 刘瑭抬起头来,嘿嘿一笑:“这不正好撞见了,能有点收获总是好的。” 依旧保持背身姿势的滕春秋接话道:“兴许那位邱凤儿正提着‘醉马’往玉虚峰赶呢。” 刘瑭依旧嘿嘿笑着,自顾自低头寻刀去了。 众人也跟着略微查找那把‘醉马’刀,没有寻得一丝下落后,察觉再这般围在此处已是毫无意义,当即转身回到商队前。 袁宿正愁眉苦脸怀有心事,司徒诗瑶也不去理会这位商队老板,直接问向曹轻侯:“秦萧楚往哪走了?是不是要回金陵?” 曹轻侯闻言,唇齿艰难张开,回答道:“对,按照速度来看,大概就在商南镇附近,只是不知是在前还是在后,公主可以先去豫州等候,倘若没撞见可以快马加鞭,兴许还能在楚地遇上。” 司徒诗瑶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怎么办?” 曹轻侯咧嘴一笑,想要大声喊话,还未说出口就疼的呲牙咧嘴,只得轻声说道:“袁老板,送我回金陵。” 旁侧吴冠插嘴说道:“何不与我们一道?” 遍体鳞伤的曹轻侯解释道:“你们赶速度,我这身体可受不起颠簸,”话音一落,一声疼叫传了出来,“哎哟,痛死我了。” 把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曹轻侯独自留在商队中风险太大,如果再遇到有人来犯,只怕这位曹白虎就要把命给交代了,虽说见死不救很是方便,但终归狠不下心,司徒诗瑶转头看向吴冠,毫不加以思量,说道:“吴叔叔,你留下来照看曹轻侯的伤势,护送他回金陵,可好?” 都说人笑是嘴巴在笑,但吴冠着实是脸在笑,对于司徒诗瑶的安排也是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朝刘瑭说道:“老刘啊,路上可得注意点,你死了没关系,可得护公主周全。” 这话听着刺耳,但刘瑭也不斤斤计较,大大咧咧的回应道:“放心吧,这不还有侯爷在,出不了幺蛾子。” 司徒诗瑶迎着吴冠的目光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曹轻侯,重重道出一声“保重”,随后直接朝那辆黄罗盖伞顶的马车走去。 刘瑭紧随司徒诗瑶身后时,突然在吴冠身旁停住,用手拍了拍他肩头,随即脸色凝重低附耳边,说道:“吴大哥,相信是没人敢动公主的,倒是你,可真得小心点。” 吴冠不以为然,只感觉耳朵处有些不舒服,笑道:“老刘啊,胡须扎到我了。” 刘瑭开怀畅笑,丝毫没有介意,仅是开怀大笑跟随朝马车走去。 第九十六章 朝东去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注视着那辆才停下没多久又匆匆赶路的马车渐渐走远,笑脸虎露出一丝微笑,随后看了一眼袁宿这支七八辆马车组成的商队,低声叹气摇了摇脑袋。本想着是否可以抛弃这几车累赘,独自带着曹轻侯回金陵。或许是想到身旁还有一位已经止住泪花的青婵,或许是想体验一回纵马江湖的滋味,这位关内笑脸虎转而换了副姿态一展那标志性的笑脸,问向袁宿:“袁老板,吴某给你押镖可好?” 袁宿心生喜悦,连连点头,“有劳、有劳。” 这支商队在商南镇上停留下好一会儿,找了位大夫替曹轻侯治疗伤势,好在都是些外伤,不伤丹田即是无碍,按照大夫药方抓了些药材放置在车内,顺道在镇上雇了些车夫,便开始赶路,朝东去。 那片遗尸遍地的地界上,一座不太高的山头,一位蓝色锦袍男子单手摇扇,搀扶着一位气脉微弱双耳垂肩的僧人,目睹了那辆马车的出现以及离去,也目睹了那支商队缓缓驶动,潇洒从容间自言自语道:“好在察觉及时率先脱了身,不然,本公子这条小命恐怕得交待在这儿了,实在庆幸,哈哈。”最后那一句笑声很是爽朗,只是感慨了一小会儿,便也转身朝东走去。 为防止武人乱纪,关中王曾设下一道‘禁武令’,然而遭到金陵庙堂的些许阻拦,禁武令的正式实施时间便一拖再拖,直到商南镇上那群紊乱的气象消失不见,关中王宋灵尊才在朝殿上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了一句:“关中颁布‘禁武令’!”这道对于关中武人而言的‘死令’才正式实施开来。 ‘禁武令’中条框不多,也很简单明了,其核心条律便是倘若在关中地界上有武者以生死相斗,铁城军一经发现,可当场格杀勿论,是以杀止杀稳固关中庙堂地位的新发律法,是第一位敢于主张并公开划分庙堂与江湖界线的藩王。 各地朝野上下无不评论这位关中王果决,满怀魄力。 江湖各处内外无不心怀怨气,欲对这位关中王杀之而后快。 ......... 豫州地界,一处野道上,两匹骏马并排而行,秋季的落日余晖透过树林的细缝,映照在遍地的秋叶上,余晖红,秋叶黄,马蹄踩的滋滋作响。 两位看似侠侣装扮的赶路人头顶都带有斗笠,看不清样貌,看不出表情,一路少有言语,其中一匹骏马突然降下速度,一道男性声音从斗笠内传出:“看这季节,北域那边差不多要飘雪了,也不知道中原这边何时能天降大雪?” 另一辆骏马也随之降速,始终保持在左右数尺内的距离,也传来一句女性魅音:“公子,中原这边的雪季大概是要迟上一些,估摸着还要有半个月左右。” 二人正是从乌鸿门出来后,快马加鞭急于赶路前往金陵去的秦萧楚与舒梓璃。 由于数日奔波,神经早已紧绷,或许是受周遭萧条的环境所感染,秦萧楚忍不住感慨道:“一个月后,就到年底了。” 舒梓璃体力定当是比上不男儿,久骑马匹有些晕乎,身形也有些摇摇晃晃,依旧对此做出解释,“大雪洁白,在中原来看,雪化作水,会洗涤一年晦气,也会迎来新一年的祥气,所以称为瑞雪。” 秦萧楚依旧自顾自的沉浸在自我的感叹中:“春季万物生长,夏季烈日朝阳,秋季漫天黄叶,冬季白雪皑皑,都是风景,都是心情。” 舒梓璃询问道:“那公子此时的心情怎样?” 秦萧楚耿直回答:“不太好。” 舒梓璃立即接着问:“为什么?” “因为饿了,”肚子很配合的冒出‘呱唧’一声,秦萧楚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这个回答显然令舒梓璃没有预料到,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似晕乎的脑袋也没那么惹人厌烦了。 舒梓璃笑过之后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便强作精神望向前处:“不远处有座小镇,离豫州城较远,不用担心阎王阁前来骚扰,而且也没人敢在那座小镇上惹是生非,到时候公子可以好好歇息一番。” 秦萧楚饶有兴致,问道:“为何无人敢惹是生非?” 舒梓璃一阵得意,“因为小镇旁边有处黄梁山啊。” 秦萧楚不假思索接话:“山上有座黄粱寺?” 这回轮到舒梓璃一阵莫名其妙,“咦,公子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有此一问?” 秦萧楚可不愿让这位女子误认为自己事事都知晓,也不加以隐瞒,“也就只知道那座黄粱寺。” 舒梓璃简洁的冒出一个“哦”字,只在心中暗想公子知道黄粱寺已经是很了不起。 此时的秦萧楚想起了那位要穿袈裟,法号为‘古灯’的小沙弥。 情不自禁的说道:“也不知那位小沙弥取经是否顺利。” 舒梓璃似乎没有听清,问道:“谁?” 秦萧楚也不卖关子,“黄粱寺上的一位小和尚。” 舒梓璃惊讶的合不拢嘴,不可置信,探着脑袋问道:“公子竟然认识黄粱寺上的僧人?” 秦萧楚一笑而过,回答道:“曾经恰巧遇见过一次,还向他取过一次经。” 舒梓璃拉着个脸,神色顿时萎靡了下来,叹气道:“可惜,黄粱寺上是生人勿近的,奴家倒是想陪公子上去见识一番。” 秦萧楚很是好奇,继续问道:“黄粱寺这么神秘?” 舒梓璃继续唉声叹气,惋惜之余还多一丝惆怅:“也不是神秘,人家庙大,规矩总是要多一些的。” 秦萧楚点了点头,当即心中也是明了,想必三山四寺其他几座山头皆是如此,当即也不心存能撞见那位小沙弥而引荐进寺一观的念想,只是继续挥鞭赶路,好早些休养歇息。 事实也正如秦萧楚猜想那般,天下武者不论是评武学境界,亦或是评江湖影响力,都当是要低头敬三山四寺,其中四寺之一就有黄梁寺,谁不趋之若鹜?谁不愿去一探究竟?奈何这三山四寺自得一份浑然天成的傲气,一个比一个神秘诡异,里面的人不说,外面的人也无从得知。 趁着夜色未至,还有些许的落日余晖,二人连忙赶路,终究是在夜幕彻底降临前在那座名为牵黄村的小村子内落脚歇息。 第九十七章 黄粱寺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岭以东越过关中的豫州地界上有一座山,山头不大,没有许多名门宗派该有的气势恢宏高耸入云,甚至可以用普通来形容,就是这么一座普通的山头却有一座全然算不上普通的黄粱寺,山头方圆百里内几无山贼盘旋。 黄粱寺自建寺以来少说也有几千年,不可谓底蕴不深厚,却出了数十位大乘境界大金刚,几乎每代出两至三人,几千年间不曾断。 当朝帝君曾有“三山独东海为尊,四寺敬黄粱一梦”之说,天下武人更是说佛门有十份禅骨,黄粱每代都独占两份。 黄粱寺从不接受香客进寺敬香,犹如世外之地一般,除了寺中弟子下山取经,整座江湖几乎见不到黄梁山山中僧人。 这般种种并不能断言山上僧人会在世人前展现高傲姿态,就说那位从关内归云寺中取经归来的小沙弥古灯,身背经箱已经来到黄粱山下的牵黄村,只要有人稍一停留,便是微笑着回复一句“哦米拖佛”,苦行僧的模样也是惹得村民怜爱不已,从不因自己从黄粱寺上来而自我感觉高人一等。 牵黄村位于黄粱寺山脚,借着黄粱寺的庇护也算是兴盛之地,至少没有匪辈歹徒之流的隐患。小沙弥风尘仆仆下山去关内取经,沾染一身世俗尘埃返回寺中正处于牵黄村内,瞅见天色尚早,肚皮已经咕咕作响,小沙弥尴尬的双手合十偷偷一笑,准备找处人家化点斋饭下肚。 山上有名刹,山下敬佛之风必定浓郁,更何况那座名刹还很不简单,村民们遇见僧人必然极为大度,更兼得一位才十岁左右的沙弥出来化缘任谁遇见都会怜悯施舍一番。有些眼睛闲不住的,多盯着小沙弥看几眼便能看见其佩戴的佛珠,还要多加几分高看,谁人不知黄粱寺中僧人所佩佛珠都是就地取材的? 牵黄村附近有座不知名小庙,庙中僧人不似黄粱寺僧人那般神龙不见尾,反而会时常会出来走动,但倘若碰见黄粱寺僧人必定十分敬重,此时的小沙弥正化好斋饭,蹲在屋檐背荫处用食,饭菜并不丰盛,只有些许青菜一碗白米饭,小沙弥吃的津津有味。 数位僧人从眼前经过,小沙弥停下饭筷,完全被吸引过去。 小沙弥在这几百上千里的取经路上遇见过许多人,僧人更是数不胜数,然而每次见到眼前这些穿着黑白双色禅衣的僧人还是十分好奇。 师父说过,黄梁山下僧人穿黑白禅衣的庙里有位女菩萨,求双修路,修欢喜禅,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禅种,很可惜。 师父没有深说,小沙弥也不懂何意,只觉得那座庙里的女菩萨应该很了不起,这次又正好撞见师父所说的黑白禅衣,不禁多看了几眼,还是照旧没看到那位女菩萨,小沙弥神色有些失望,继续低头扒拉着饭菜填腹。 在取经路上晒就黝黑肤色的小沙弥断然不惧正午烈日正高,更是因为心中有一桩喜事藏了许久,恨不得早些回寺,当下便毅然背着经箱迎着烈日上山而去。 上山之路由青石板铺就而成,算不上宽广,山上那座寺庙倘若光看正门,十足的荒山野寺。 好在小路两旁尽是粗枝壮叶的黄粱树,树荫遮路,能享一路透风的清凉。黄梁山不高,已经登至半山腰的小沙弥正蹲坐在路旁抹去额头汗水稍作歇息,抬头一看,隐约能望见山顶悄悄露头的塔林尖顶,嘀咕道:“回家了。” 看着临近寺门,并未歇息多久的小沙弥又一股脑爬了起来,进寺心切。 黄粱寺修筑在山顶,寺庙虽大,寺门却小,在门口两侧各立有一尊金刚怒目石雕及菩萨低眉铜像,添些庄严。 手持一串光滑圆润佛珠的清瘦老僧人独自站在门前两尊雕像中间,因为身形如同枯木,在寺中得一枯木禅师的名号。虽然眉须尽白,但神采奕奕,低头俯视上山路,守望了许久。 一个瘦小的身形出现在视线中,老僧人面露微笑,露出一口布满黄斑的漏风残齿,很是高兴。 另一方面,正登山而行的小沙弥同样一眼瞧见山门的老僧人,顾不上有些疲倦的身子,脚步立即加快,对着这位今年在佛门论经大会上夺得头魁的老僧人喊了一声:“师父!” 古灯十分敬重自己这位师父,且不说自己从小被师父独自带大,更是由于常听寺中师叔、师兄说起过师父的种种。 例如师父这一生就只修了一本《三珠经》,其他经书看都不看一眼,寺中方丈曾多次要师父多看看其他经书,多知晓些世间苦难,多参透些佛经文理,师父牛鼻子理都不理,奇怪的是方丈也不责怪,要是放在其他寺庙,这类弟子早就要被赶下山去,每次想到这里,自己都要说一句“师父有脾气”。 如果说天下僧人多数都是渡众生,那师父便是渡自己求大自在。 老僧人走上前去相迎,慈祥道:“古灯,回家了。” 小沙弥嘿嘿一笑,说道:“师父,徒儿这一路遇见了好多事,可高兴了。” 老僧人慈眉善目,只要一笑,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当即心情甚佳,说道:“走,回去叨唠叨唠。” 小沙弥古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跟在老僧身后,朝寺内走去。 寺外只有两座雕塑,冷冷清清,寺内僧人众多,来来回回,热闹不已,但在经过老僧人与小沙弥身旁时,都会止步让道双手合十低头毕恭毕敬示以佛礼,每每至此,小沙弥都异常心虚,急忙回应“师兄好”,“师叔好”,唯独没有“师弟好”,毕竟是黄粱寺中最小的沙弥。 师父倒是坦荡还很高傲,不论对面是谁,不论辈分高低都是不会愿意给人回礼的。师父虽不介意,自己这位做徒弟得当然在乎别人的感受。 回到熟悉的寺庙中,小沙弥一阵放松,山下万象生老病死恩怨纠葛实在太多,只道是人心难测,很苦、很累,看了很伤心。 小沙弥一琢磨,有恶必有善,但在山下遇见的善恶之间,善少恶多,还是山上好,不用想太多。 师父的道场在千古塔林的一侧,远离寺内喧嚣独得一份僻静,虽然只是一座拥有小庭院的茅屋,但师父在这住的高兴,自己也喜欢,少有人打扰,可以潜心修禅念佛,多自在。 老僧一进小茅屋就盘膝坐在蒲团上,左手开始转动佛珠,右手敲打着蒲团前的木鱼,面朝八珠佛祖画像闭目低声轻唱梵音。 小沙弥见惯不怪,知道师父要坐修念《三珠经》,当即卸下经箱放在一旁,不敢打扰,跟在师父身后打起坐,也念着自己最为熟悉的《众生佛》。 这间茅屋,除了梵音木鱼声,再无别的声音。 良久之后,有钟声传来,小沙弥有些高兴,知道这是师兄撞钟,宣告坐修时间到了,师父也会回归常态。 果不其然,屋内禅音中断,师父老迈的身躯缓缓起身,转头面向古灯,和蔼的问道:“经可取好了?” 小沙弥双手始终合十,应声点头。 “经书在哪?” “在心中。” 老僧人神情满意,并不急着追问,闭目养神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归云寺主持可说了什么?” 小沙弥回想了一番,脆声说道:“只说了十一个字,佛中万千无量法,隐于世间。” 老僧点了点头颇为赞赏,继续问道:“山上山下,哪个好?” 古灯直接答道:“山上!” “山上只有一世枯禅,山下却有繁花似锦,如果喊你下山去,愿意吗?” 小沙弥思考了一番,回答道:“弟子不愿意。” 老僧人追问道:“为什么?” 小沙弥天真的说道:“因为山下没有师父。” 老僧人嘴唇微动硬是没有蹦出一个字,看神情似突然陷入感怀,小沙弥也不去打搅,自顾自的开始打理茅屋,心中嘀咕着“小僧不在的这段时间,师父又不干活了。” 只见老僧人突然说出一句有些莫名的话语,“嗯,很好,今年冬雪后,为师亲自去方丈那为你讨一件袈裟,明年开春时,徒儿,你就独自下山去吧。” 可以身披袈裟令小沙弥将惊喜深藏于心,对于师父的安排下山去也不去斟酌,师父从来都是为自己好。 小沙弥又想起师父多次不管不顾方丈师父的训诫,二人之间关系似乎不太好,怎么可以讨要到由方丈师父保存的袈裟?当即怯生生的说道:“师父,要不徒儿自己去问方丈师父讨要吧?” “怎么,怕师父讨不到袈裟?” 小沙弥不回答,更为卖力的继续埋头打理这间茅屋。 老僧人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等待小沙弥的回答,而是问道:“这一路,可遇见了些什么?” 这一路,自己确实遇到了许多,大部分的事件作为僧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或是寻常无比,唯独有一件令自己心喜了许久,见师父这般问来也不以为是在岔开话题,当即答道:“在布衣镇上,遇见一位秦公子,称徒儿为大师,徒儿害怕,不敢答应。” 看着徒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老僧心知肚明,笑道:“害怕?怕什么?还有啊,怎么不敢答应?” 小沙弥脸色一红,有偷笑,有自喜,低头回道:“师父,徒儿去采些青菜,准备做晚饭了。” 第九十八章 转山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古灯快步走出,趁着夜色还未降临之前,埋头在院内的田地间摘下蔬菜,犹如庄稼汉的孩童替父母干农活。 不多时。 双手各抓回一把蔬菜的古灯直接在茅屋内灶台处忙活,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老僧人眼睛又眯成一条细缝,惬意十足,只道是“总算不用自己动手了。” 心中又忽地默念着小沙弥方才说出的人名,“秦公子?” 小沙弥在灶台内一个人忙前忙后,总算是在天黑前将两盘清一色的绿叶子菜端上了桌。相较于老僧人有一口没一口的夹菜吃饭,小沙弥则是狼吞虎咽。 老僧人似乎胃口不太好,继而停筷,脸色温和,问道:“古灯,饿坏了?” 小沙弥埋头在案正吃的津津有味,抬头时嘴巴一扫,将嘴角的饭屑统统舔入口中,心满意足的说道:“嗯,自己做的饭食总是要好吃一些的,”冒完一句后又继续埋头吃饭。 看着徒儿将寻常的用餐吃饭都表现的这般认真,老僧人甚是欣慰,却话锋一转,说道:“明天山下的那位女菩萨会去转山,要不要去看看?” 小沙弥又抬起头来,嘀咕道:“方丈会让我们下山嘛?” 老僧人恨铁不成钢,用手敲了敲小沙弥如木鱼似的脑袋,“笨,不知道偷偷出去啊?” 小沙弥三下五除二将碗中吃了个干净,又怕还有残留,直接伸出舌头将碗舔上一圈,碗底光光亮,随即撅着个嘴不乐意道:“要是被发现了,要挨打不是。” 老僧人一板一眼,如世外高人般,教训道:“要挨打也是打你,那也不得打贫僧。” 面对师父这般直白的想让自己去跳火炕,小沙弥神色幽怨:“师父....。” 老僧人不顾小沙弥这般可怜模样,继续问道:“想不想去?” 小沙弥思考了一小会儿,弱弱的回答道:“想!” 老僧人趁机追问:“怕不怕挨打?” 小沙弥缩着个脑袋:“怕....。” 老僧人又是拍了拍这不成器的小沙弥脑袋,“出息!” 小沙弥生气的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光洁圆润的脑袋,别被师父把头给打坏了,不情不愿的问道:“万一方丈师父不高兴,不给袈裟怎么办?” 老僧人直言不讳,“那你不会去偷啊?” 小沙弥心怀郁闷,不敢明说,只是依旧撅着嘴表示自己的不乐意,纠结了还一小会儿,才轻声细语道:“师父,您常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但更不能沾染偷盗恶习啊。” 老僧人这是着了自己的道,但怎能容许这小兔崽子教训自己,却又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能下令道:“去,抄袭三百遍《众生佛》!” 小沙弥低头不语,满腹委屈,“哦....。”起身后看了看那张老旧餐桌,还不忘交代一句:“那师父,你去收拾。” 老僧人气的吹胡子瞪眼,愣是没了脾气。 第二日一大早,鸡鸣声还未响起,老僧人缓缓掀开小沙弥的那床补丁无数的破被,轻声呼唤:“古灯,下山了。” 昨晚因为抄袭《众生佛》,才睡了没几个时辰的小沙弥揉着迷迷糊糊的双眼,打了个哈欠便一股脑的爬下了床,只叹是回到家了还不能睡个好觉。 走在寺中不显眼的小道上,在前领路的老僧人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小沙弥脚步虚浮磨磨蹭蹭睁不开眼,一老一少似做贼般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很是滑稽。 不多时就已来到寺中大门口,走在前面的老僧人一双眼睛四周打量,大概是发现僧人都在沉睡还未醒来,便轻轻拉开了那块巨大的门栓,将厚重的大门拉出一道细缝,这道存在了数千年的大门‘吱呀’一声,发出一阵闷响,挥了挥手招呼小沙弥过来,又指了指寺外,示意小沙弥赶紧出去。 小沙弥不情不愿,只道是还未睡醒,却还是迈开步伐走了出去,跨出门口时,见师父没有一道出来的意思,轻声的说道:“师父,你怎么不出来啊?” 老僧人顿时道貌岸然了起来,说道:“要是被发现了,方丈大人要打人了。” 瞧着师父那大义凛然的模样,小沙弥突然一阵心酸,感觉自己被骗了,急忙想要重新回到寺内,但那道厚重的大门突然间就缓缓闭合了,透过即将闭合的缝隙,小沙弥看到老僧人嘴角那一丝狡黠的笑意。 望着已经完全闭合的寺门,小沙弥有苦难言,想哭,哭不出来,只得摇了摇头,转身朝山下看去。 这鸡都还没打鸣,又能看到些什么?那条山上的小路更是漆黑一片,小沙弥有些害怕,不敢下山。摸着光亮的脑袋来回走动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便蹲在金刚石像与菩萨铜像旁打盹,寻思着等待天亮之后,寺门大开时再偷偷溜回去。 不知过了许久,一声公鸡打鸣声传来,正在菩萨铜像下补个回笼觉的小沙弥受到惊吓,立马站起身来,琢磨着寺门该要被师兄打开了,便站在大门处,望着这座因多年未换而落尽风尘的牌匾, 但转头下意识一想,如果寺里的师兄见自己在寺外,指不定会猜想自己一夜未归,倘若去告知方丈师父,那不就铁定要挨一顿打了? 小沙弥老气横秋的短叹一口气,再次望着已经黎明初起的下山小路,念叨着:“师父啊师父,徒儿这是犯了什么错啊,回也回不去了。”无奈之后,想到事已至此已经毫无退路,一阵抉择,小沙弥按耐不住好奇心,选择了下山,要去看看那位转山的女菩萨。 做出抉择过后的小沙弥漫步在下山的小路上反而一阵轻松,还哼起了一首从小就会的小山歌“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歌词引用) 哼着哼着,兴许是察觉到这歌词好玩,小沙弥忽地笑出了声,被师父所‘出卖’而带来的些许郁闷顿时也烟消云散了。 老僧人以‘帮凶’身份帮助小沙弥逃离寺庙后,又返回到那座自得一片清静的小茅屋内,径直站在昨天夜里小沙弥抄写的《众生佛》宣纸前,兴许是小沙弥昨夜过于劳累,宣纸在书桌上横七竖八少有收拾,即使是字迹潦草东倒西歪,老僧人也看的怔怔出神,只是冒出一句:“字是越来越好看了。” 黄梁山下牵黄村,一间毫不起眼的民宿,秦萧楚正睡的香沉,但阵阵恼人的敲门声不停传来,秦萧楚迷迷糊糊瞄了一眼窗外天气,发现天才蒙蒙亮,打算秉承着精神充沛才好赶路的原则继续安睡,但敲门声不依不饶。 秦萧楚精神萎靡,呢喃道:“谁?” “公子,”屋外传来舒梓璃熟悉的声音。 秦萧楚依旧懒懒洋洋,好奇这位女子怎么这般早就起来了,便问道:“这么早,发生什么事了?” 舒梓璃语气激动,“公子,先开门吧。” 秦萧楚被舒梓璃这么一闹,那一丝瞌睡也被惊的不见了踪影,转头想着早些赶路也是好,便起身穿好衣物,手中拿着斗笠打开房门,朝外走去,边走边问道:“说吧,怎么了?” 舒梓璃跟在身后,一脸狡黠神神秘秘,“公子,想不想凑热闹?” 二人已经来到这间民宿的前厅,在前厅的桌子上摆放着掌柜早已备好的早食,唯独不见掌柜身影,秦萧楚也不去猜想那么多,毫不客气的喝着桌上放着的小米粥,“如果不耽搁赶路,倒是可以去看。” 舒梓璃也端坐在一旁并不急于回答,喝粥的吃相比之秦萧楚是要收敛些,直到将空碗放置在桌上才继续卖着关子,“公子,就不关心掌柜去哪了?” 秦萧楚应声反问道:“你知道?” 舒梓璃莞尔一笑,平淡冒出“转山”二字。 秦萧楚云里雾里不明白,“那是什么?” 舒梓璃故弄玄虚,留下一句“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后就朝门外走去。 秦萧楚思考片刻,将信将疑跟在身后,就在出了民宿大门后,眼前一幕令这位天脊城二公子目瞪口呆。 村中恍若万人空巷,所有百姓不论男女老少皆是逐渐往一个地方靠拢,形成簇拥之势缓缓前进。里面也不知藏有什么,只道是被围得水泄不通,秦萧楚看不见,问向先自己一步看了有一会儿的舒梓璃:“这就是转山?” 舒梓璃爽快的答道:“是啊。” 秦萧楚心中寻思,这转山大概就是围着山打转吧?便左右看了看,附近山头是多,但没瞧见有气势恢宏的山,继续问道:“哪座山?” 舒梓璃掩嘴一笑,也不知是笑公子眼力差,还是笑公子这般一本正经,笑过之后也不敢在卖关子,当即抬起手来,五指齐平,指向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公子,你看。”急于赶路的秦萧楚先是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位女子,继而略带质疑的顺着舒梓璃手指之处望去,这下更是吃惊的合不拢嘴,双眼尽显痴迷之色,步伐都似乎是迈不动了。 第九十九章 老江湖的买卖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萧楚看着人群的目光深陷痴迷,一时之间忘了要去赶路,这一幕恰巧被身旁一位粗麻布衣的少年撞见,少年虽说一身衣物朴素,但身形健硕,一头黑发用玉冠盘起,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只见这位少年鄙夷的瞥了眼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后转眼去看那热闹之地,语调稍抬,自峙高深的说出一句:“这‘一缕朝阳落山顶,三千法门悟众生’都不知道,可把江湖雏鸟给吓坏了。” 舒梓璃闻言去看,是一位穷酸少年,不论是出口反驳还是出手教训都没有兴趣。 秦萧楚眼前景致确实如同那位寒酸少年所说,正值旭日东升时,好似天际私自遣一丝朝阳率先缓缓降落在那座看似无比平常的山头之上,如金光沐浴。 随着朝阳东升,山顶那一丝金光覆盖的面积也逐渐增大,秦萧楚无暇顾及那位说出惹人厌恶话语的少年,害怕这道奇特景致转眼即逝,只想知道这一丝朝阳能在山头扩的多大,是覆盖山头,还是覆盖整座山?然而只不多时,朝阳仅是洒落在山顶那一小圈后就停止了扩张,继而突然间销声匿迹,秦萧楚也随之可惜的叹了一口气,显然是还未过足眼瘾。 而人群蜂拥处的动静是愈发大了起来,心生好奇的秦萧楚转头去看,人群似乎已经在朝那座沐浴过‘金光’的山头缓缓走去。 秦萧楚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想要跟上去,又想起方才有人一阵调侃,循着方才的声音看去,周围没有别人,除了自己与舒梓璃以外只站着一位少年,很显眼。 秦萧楚知道少年方才那一段话是在挖苦自己,却也属实,当即问道:“老江湖怎么不去凑热闹?” 少年也将视线从远处人群中收回,一脸神秘,反问道:“想知道?” 秦萧楚仅是用微微一笑来表示自己对此不感兴趣,正准备迈开步伐朝那处人群中走去,舒梓璃也顺势跟在身后。 寒酸少年有些急了,脱口而出道:“一两银子。” 秦萧楚突的止步,不禁觉得有趣,想要知道这位年龄与自己看似相差无几的少年有什么秘密需要一两银子来换,便回头明知故问的问道:“这是做买卖?” 久混江湖的舒梓璃对于这类见钱眼开的人物自然不陌生,当即有意提醒,轻声喊道:“公子..。”秦萧楚略微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知晓分寸。 舒梓璃也就不说话了,倘若继续插嘴只怕是要喧宾夺主了。 少年得意喜上眉梢,又啧啧称奇的盯着舒梓璃瞧了瞧,毫不顾忌的调侃道:“姑娘身材玲珑有致,真是保养的好,大概是可以和那位女菩萨不分上下。” 舒梓璃并未注意到什么女菩萨,正忍怒待发看了一眼公子,只见公子表情毫无波动,只得继续忍耐作罢。 逞口舌之快的少年很是过瘾,况且这女子身姿本就实属上等,至少在牵黄村中极为少见,便嘿嘿一笑,继而颇为神秘的说道:“老江湖的买卖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少年这番作风令舒梓璃生厌,却是更加勾起了秦萧楚的兴趣,不为别的,只想看看这位少年会怎样纠缠,秦萧楚不废话,直接掏出一两银子给到少年。 少年也不客气,急忙伸手去接,还放在手心掂了掂份量,心中惊喜,这银两忒好赚,看这位公子果然是江湖雏鸟,如果能成为长期的钱袋子多好,思量了一会儿后便继续说道:“嘿嘿,收了你的银两,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做你的师父了,也不妨告诉你。” 秦萧楚疑惑道:“等等,什么师父?” 破皮无赖的少年翻起白眼,贪婪之相显现无疑,意思很明显,“一两银子。” 面对少年这不容商量的口气,舒梓璃这回可是忍不住了,冷不丁的走前一步,一双媚眼变得锋芒凌厉紧盯这位寒酸少年,倘若这小子在多废话,指不定下一秒就要被击飞出去。 舒梓璃自问对于女子自己还算怜香惜玉,对男子可都是毫不留情。 寒酸少年也不傻,感觉到突然出现的危险气息,下意识后退一步,看来是撞见硬气的主了,难免有些懊恼自己看走了眼,深知此时不可以硬对硬,大丈夫能屈能伸方为王道不是,便顿时泄了气般恭敬道:“姑奶奶,我说,我说。” 舒梓璃脸色不悦,冷声问道:“姑奶奶?” 少年察言观色,立即改口:“小姐、小姐。” 见寒酸少年这般姿态,秦萧楚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微笑,静待下文。 寒酸少年望向那人群蜂拥之地行进的方向,感叹道:“那山上的寺庙,可是了不得。” 秦萧楚问道:“这是黄梁山?” 少年点了点头。 秦萧楚再次望去,寻常山头,看不出哪里非同凡响。 少年继续解释,“而且,这位女菩萨驻颜有术,都几十上百的人了,却生的一副二八姑娘的容颜,唉,要不是为了山上老和尚啊,这女菩萨也不会不远千里来这里建这小破庙啊。” 始终在观察周遭环境的秦萧楚应声问道:“哪里有女菩萨?” 少年正欲习惯性的开口出价,怎料正好迎上舒梓璃那冰冷的眼神,迅速一改语气,“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萧楚与舒梓璃对视一眼,皆是跃跃一试想去看个究竟,三人当即并肩而行,朝人群走去。 周围虽说围绕着许多村民与慕名而来的信徒,却不人声鼎沸,反而一阵寂静,走得越近反而更能听清被村民所包围的中心传来的佛门禅音。 位于黄梁山山脚下的,不只是有一座牵黄村,还有一座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的喜悲寺,寺中有位密宗女菩萨,其中僧人更是大行其道好穿黑白禅衣。 即使是牵黄村中的年轻一辈人也知道这座寺庙建于十数年前,当年女菩萨面覆白纱,兼得一身莲花白禅衣加身,如佛宗画像圣女下凡,身后跟随着数十位虔诚僧人弟子更是引人注目。村民不知女菩萨走了多久,只知道从西边而来,又于无声无息中豪掷千金在黄梁山脚买下一处土地,创立了一亩三分地的悲喜寺,寺庙很小,仅是与村子中的大户人家相差无几。 对于信佛之风浓郁的牵黄村而言,黄梁山上有大佛,由于山上不接受香火供奉,是一道寻常百姓永远也叩不开的佛门,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头去那座‘年轻’的小寺中献上心中虔诚。 由于人太多的缘故,秦萧楚看不到个所以然,好在村民与慕名而来的信徒在朝着黄梁山缓缓移动时已将阵型拉长,在秦萧楚的眼前出现一幕毕生从未见过的场面。 一群身穿黑白禅衣的僧人缓慢而行,在僧人中间,一位蓄着满头乌黑长发的女子手持白玉净瓶,一身白色禅袍拖地而行,秦萧楚心中猜想,这该就是身旁少年所说的那位几十上百年纪的女菩萨,也不出言询问去验证,指不定又得被敲诈一两银子,更多的是不愿与那位着装不伦不类的少年纠缠。 女菩萨眉间一点朱红,体态婀娜,一路走,一路将纤纤细指在净瓶中沾上露水洒落在地,是谓降下甘露滋润大地,周遭村民以及从远处慕名而来的信徒不敢离的太近,渐渐在远处观望。 不论是僧人还是女菩萨,皆是唇齿蠕动始终默念佛门禅音。 哪怕是在书籍中,秦萧楚也未曾见过这等佛门仪式,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少年忽然靠近秦萧楚,显得十分谨慎,说道:“公子,小声点,这女菩萨是西域四大明王之一,十几年前才来到牵黄村,据说是想要求得山上一位僧人双修,但那位高僧不肯,女菩萨就一直未曾离开。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年四季之末这位女菩萨都会带上寺庙中的僧人来这么一回转山,常能吸引虔诚信徒或是赶热闹之人汇聚在此。其实,按照西域形式来严格规定,这转山该是三步一跪,跪时五体投地,但女菩萨是为求双修,与正统关系不大,仅是持净瓶降甘露,默念沙门禅音,为黄粱山祈福,为黄粱寺祈福,为那位僧人祈福。” 秦萧楚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女菩萨痴恋僧人无果,从千里外追随而来也算是奇谈,难怪会引起村民这般簇拥,兴许都是与女菩萨一样,等待着山上会下来一位僧人,也不再对这位少年怀有偏见,佩服道:“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少年常被人夸赞,此时心中毫无波澜,只是颇为得意的说道:“这些虽说不是什么秘密,但少有人说出来,所以每逢转山啊,我也就出来赚些银两。” 秦萧楚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位少年该是以为生,当即平淡问道:“方才那番话又要多少银子?” 少年苦笑,也意识到自己已经人看穿,“原本没有五两银子,我是不会说出口的。” 秦萧楚神色平静,接话道:“那我不是欠你五两银子?” 少年瞄了一眼舒梓璃,兴许是担心这位女子又突地一个不高兴生出杀气,那自己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当即大义凛然毫不在乎的回答道:“客气,客气,交个朋友也是好的,谈银两多伤感情。”少年这话说出口时豪气满怀,心疼之色却一转而逝,宛如心在滴血。 少年这细微变化定然是躲不过秦萧楚、舒梓璃的眼睛,二人也装作没看见,秦萧楚看破不说破,却出人意料的掏出五两银子给到少年。 少年喜出望外,立即表示可以带二人去见识这转山的奇妙之处。 第一百章 老江湖周二蛋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瞧着少年这般爱财,秦萧楚不禁调侃道:“你这头上玉冠是好看,身上的粗麻布衣该是要换了。” 少年正意气风发,从始至终也不认为自己这般有多奇怪,“可不是,就等着赚些银两换身衣裳再配把像模像样的长剑好行走江湖咧。” 舒梓璃见多了这种混子走江湖的人物,毫不客气的挖苦道:“就你这样的去行走江湖,指不定一出村就被人打死了。” 少年自顾自得意,“那可就小瞧我周二蛋了,”无意间也是自报了家门。 舒梓璃听着这名也是觉得有趣,嘴上可是毫不留情面继续挖苦道:“你这名儿也是厉害。” 自称为周二蛋的少年不因这位女子的话语而动怒,似乎是习以为常了,况且自己这名就算是放在这荒野牵黄村内也不是个好听的名字,仅是继续说道:“这不是贱名好养活么,不过我还有一个名字,说出来怕吓到你们。” 舒梓璃欲趁势追击,秦萧楚怕这位少年难看,以眼神想要制止,但舒梓璃已经先说了出来,“那你说说看,看本姑娘会不会被吓到。” 看着二人针锋相对,秦萧楚只能无奈应对。 少年却是认真的想了想,三缄其口,丝毫不为这挑衅所动。 舒梓璃不屑的冷哼一声,自称周二蛋的少年选择视若不见。 少年确实是有些尴尬,秦萧楚转移话题问道:“那你行走江湖是为了什么?” 少年沉思了一会儿,神情一改之前的自峙得意,认真的说道:“我爹当年就出去走江湖没了音信,扔下我娘和我多少年了也没回来过,我要去找他。” 天下人海茫茫,寻个人的难度绝非易事,久居边城一亩三分地的秦萧楚不禁觉得有些感同身受,继续问道:“你知道他在哪?” 少年胸有成竹,还带着一丝向往,答道:“金陵。” 这金陵二字一出口,秦萧楚与舒梓璃对视一眼后,说道:“缘份。” 少年有些惊讶,“你们是金陵的?听说那地儿繁华不说,有好几个我们豫州城这么大。” 舒梓璃简约答道:“或许,不止好几个。” 少年没脸没皮的笑了笑:“嘿嘿,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豫州城,但那地儿太吓人了,随便吃顿饭都要好几两银子,想必金陵吃顿饭会更贵。” 舒梓璃也不打算见缝插针去伤害这位少年的自尊心,秦萧楚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都不再继续言语。 秦萧楚舒梓璃跟在女菩萨旁侧,有那位自峙老江湖的少年领着。 那位被簇拥的女菩萨直接朝黄梁山走去,牵黄村村民以及各地而来的信徒、游客也随着人流跟在身后。 或许源于习惯,每回悲喜寺的女菩萨这般转山,总会在方圆百里内引发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多数是来看热闹,还有部分当真就是虔诚的佛门弟子,虽说不与女菩萨一般是为了求山上的僧人下山,但认为女菩萨口中的佛门禅理别具一格,久而久之,女菩萨转黄梁山也在天下的各处佛门道场之中传为一桩不大不小的盛事。 女菩萨脚步不急不缓,口中念着除去佛门弟子以外寻常人听不懂的禅道经学,一人的佛音渺小,配以身后两旁那些黑白禅衣的僧人一道齐诵,对于从未见过这般阵势的秦萧楚而言还是有些震撼。 虽说围观之人众多,却没人敢越在前面,皆以白袍女菩萨为尊。 纯粹的跟在身后令秦萧楚有些无聊,瞥眼看了看舒梓璃,这位奇女子竟是兴致浓厚,秦萧楚又仔细听了听,依旧没听明白这些僧人口中佛法的意思,干脆往舒梓璃身旁靠了靠,问道:“你听懂了?” 舒梓璃的回答出乎秦萧楚预料,只见这位正笑靥如花的女子回答道:“没有。” 秦萧楚一阵莫名,继续问道:“那你听的那么认真?” “公子,你不觉得这阵佛音能让人宁静?” 秦萧楚这才细细观察,虽说围观的人群众多,还真没人窃窃私语,每个人似乎都深陷沉醉。 又侧耳细听,只觉得这禅音音律有些悦耳,但听不懂,实在更为令人苦恼,秦萧楚当即也不再去问。无所事事之下觉得正在前方领路的少年兴许更有趣些,便跟上步伐,忽的问道:“你这五两银子可是赚的轻松。” 少年虽说有领路之责,重心却全然没在身后人之上,而是不停踮着脚伸长了脖子试图去一睹女菩萨那返老还童的面貌,突地听见有人提及五两银子的事儿,也不回头,顺口答道:“可不是,寻常这种时候一天难得碰到一位这样的主儿,今天倒好,碰到一个顶了六个。” 看的出来少年这门活路生意算不上好,可天脊城的二公子脸瞬间沉了下来,面无表情。 少年似乎察觉到异常,神色尴尬急忙将身姿站好,缓缓回头来看,心虚不已。 秦萧楚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问道:“好看?” 少年想着得说些好话才成,不然怕是要麻烦缠身,当即灵机一动,谨慎看了看舒梓璃,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有这位姑娘好看。” 舒梓璃早已习惯这位少年的不正经,秦萧楚也不去抓这些小细节,只是问道:“这般转山要转多久?” 眼前这位江湖雏鸟没有抓住自己的小尾巴不放,还这般好说话,少年暗自松了口气后全盘托出,“往常都是一天一夜。” 这般阵仗的转山只为了求山上僧人下山,还引的这么多虔诚信徒闻风而动,秦萧楚不明其中缘由,继续问道:“山上那位僧人就没下来过?” 少年应声而答:“哪怕下来过一次,女菩萨也就不会转山了。” 秦萧楚不禁再次抬头去望那座不起眼的山头,一阵痴迷后脚步也缓缓跟上,不再问话,直到那位女菩萨领衔的僧人队伍在黄梁山前止步,女菩萨率先朝着围观人群示以佛礼,微微弯腰,手沾净瓶雨露四洒,村民以及凑热闹的人群默契的逐渐散去,即使是少数虔诚信徒也四下而散,仅留下身穿黑白禅衣的僧人紧随其后。 秦萧楚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代表什么,少年恰好极合时宜的解释道:“这就开始转山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秦萧楚这才发应过来,此时才是真正的开始,随着朝自己正面走来往村中去的人群变少了,秦萧楚才能实实在在的看清那位所谓的女菩萨,或许真就如少年所说,这位女菩萨已经几十上百的年纪,但展露而出的面貌确实是二八姑娘,脸色洁白似无欲无求,这绝对是有违常理之事。 秦萧楚不去纠结女菩萨的驻颜术或是年纪,而是疑惑于这等人物真会为求山上僧人下山而在这赫赫有名的黄梁山下苦守十数年?随后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想不到任何的答案,忍不住感叹道:“当真是痴情。” 少年不以为然,隐晦道:“那可不一定。” 秦萧楚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了?”说完做出掏银子的举动,想着这位少年该是又要用银两撬开嘴才行了。 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反而令秦萧楚有些不适应,“我们这的黄梁寺可不是寻常寺庙,寺中的出家人更是不寻常,要我看啊,这位女菩萨没那么简单。” 不寻常的寺加上不寻常的出家人,自然是不简单,少年话中有话也不说透彻,但秦萧楚细细一想便能猜到其中真相,不外乎是名与利其中的一样。 见这位江湖雏鸟沉思的模样,知晓随后转山流程的少年淡然一笑,该解释的也解释了,有些忌讳的话语也说了一半,随后并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萌生退意:“再往后呢,就是围着这座山打转了,没什么好看的,也没什么奇特之处,我就先撤了。” 自己稍微有了些兴趣儿,少年便告辞,令秦萧楚感觉有些突然,稍加犹豫后问道:“一年就四次转山,不多看那位菩萨几眼?” 少年摇了摇头,“你要是有兴趣呢,可以跟着去转转,我是看多了,早就没了兴趣。” 秦萧楚也不强求,而是从腰间递出那柄三福镇上买下的铁剑,说道:“走江湖的路数曾听人多少有说过一些,必须得要有器在身才行,一柄剑少说几十两银子,我这把剑也不是什么名剑,你或许往后用得着。” 舒梓璃曾细细看过这柄剑,铸剑师傅技艺精湛,虽不是名剑却也是利器,公子这萍水相逢的赠剑也是大方。 那位头戴玉冠身穿粗麻布衣不伦不类的少年却拒绝了,“其实我看出来两位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但这嗟来之食我是不会要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往后有机会呢,我还可以带你们去山上瞧瞧,当然了,银子是少不了的。” 少年说完就毫不停留的转身独自离开了。 待到少年走远,舒梓璃才问道:“公子,怎么对那人这般上心?” 秦萧楚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莫名说道:“这一路走来躲躲藏藏,能遇见与自己相似的人,不容易。” 第一百零一章 下山又上山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独自走远的少年,靠坐在一颗人迹罕至的树下,嘴里叼着不知何时从地上拾起的黄草,姿态臃懒散漫,嘀咕着:“这可怜的自尊心。” 而在另一侧,秦萧楚与舒梓璃混在零零散散几位看热闹的行人中,跟随那位女菩萨又走了一段路程,途中经过几条似乎是上山去的山路,秦萧楚也仅是稍作停留去看了看,并没有满足舒梓璃想要登山问寺的心愿,毕竟自己也仅是与寺中一位小沙弥有过一面之缘,还没到可以随意进出叩响黄粱寺寺门的那份交情。 一袭白袍胜雪的女菩萨果真就如周二狗所说,正围着黄梁山边缘缓步而行,如果真要转上一天,秦萧楚自问定然是不会陪伴下去的,之前会被这位菩萨所吸引全然是因为人多热闹,像赶集一般,而此时赶集的人群散去,似乎回归了转山的本质,严肃中夹杂着一份庄重,但是在结合这为女菩萨转山的目的之后,秦萧楚还是觉得在严肃庄重中还多了一丝的矛盾,浅尝即可,倘若深看会坏了佛门本心,这是秦萧楚的原则,即使不曾跨入佛门也该给予些许尊重。 但是身旁舒梓璃兴致不减,令秦萧楚颇感意外,突的生出一个疑问,当即问道;“梓璃,你莫非与曹大哥一样,是佛门中人?” 秦萧楚这般呼唤自己,令舒梓璃笑脸灿烂,笑道:“奴家可比不上曹虎子,只是有时会好奇,听他一知半解。” 秦萧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此处已是再无趣事,秦萧楚朝向舒梓璃正待开口说早些赶路为好,只是抬眼去望,在前方转山的僧人队伍旁有位极其眼熟的小身影始终双手合十,在全是身姿挺拔的大汉中很是显眼,秦萧楚瞬间被吸引,竟是一时之间打消了赶路的打算,满怀期许的一步步走上前去。 方才公子欲言又止,忽地朝前走去,这回倒是舒梓璃满脸疑惑,也不追问跟在身后。 对于前方那熟悉的身影,秦萧楚早先也是不敢断定,逐渐靠近到旁侧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时,秦萧楚已经能够肯定那位小身影是谁,当即止不住惊喜,呼喊道:“古灯!” 秦萧楚一嗓子喊出来的一刹那也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原本传出朗朗佛音瞬间戛然而止,四下陷入寂静,不论是被秦萧楚注视着的那位小身影还是转山的僧人或是周边零散的善男信女无不回头来看。 顿时被几十双眼睛盯着的秦萧楚脑海中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大概是周围并没有可以让自己藏身的地方,身形很耿直的呆立在当场,这份尴尬不加以一丝掩饰的暴露在外。 舒梓璃捂嘴忍着笑意,却是向旁边挪动了几步,显然是要撇开与秦萧楚的关系,秦萧楚当下更是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只得苦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诠释一份歉意。 脑袋光亮的小身影茫然回头来看时,秦萧楚已经确定就是在布衣镇上遇见的小沙弥古灯。小沙弥先是诧异,随后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满脸带笑一路小跑到秦萧楚跟前,仰起头打量一番确实没认错人,继而低头行佛礼,喜言于表嘴含笑意脆声喊道:“秦公子好。” 秦萧楚低头仰视小沙弥,察觉小沙弥的肤色更为黝黑了,“想不到你这速度还挺快,就从那什么寺取经回来了。” 古灯咧嘴一笑,提醒道:“秦公子,是归云寺,小僧也是昨日才到的。” 经过这么一说,秦萧楚也想起来了,“对,对,归云寺。” 方才急于撇开干系的舒梓璃又站回到秦萧楚身侧,却是引来小沙弥的好奇:“咦,公子,怎么这次换了位女施主,其他几位施主呢?”又神情认真的嘀咕道:“难道这就是师父常说的喜新厌旧?不过话说回来,师父就没一句话正经过。” 小沙弥这番自言自语一个不落的被秦萧楚听了个清楚,秦萧楚只好借以‘咳咳’两声掩饰那份惆怅,敷衍般回答道:“说来话长。” 舒梓璃在一旁观察着这位小沙弥,除去肤色黝黑头顶光亮之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再见到小沙弥脖间佩戴的佛珠后忽然出现显露一丝惊慌,这位小沙弥竟是黄粱寺上的弟子,随后想到之前公子有提及过,也稍加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可不是谁都能与黄粱寺上的僧人有一份交情的。 面对秦萧楚那简简单单一句‘说来话长’,小沙弥也没想过要去刨根究底,只是单纯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也到黄粱山来了,是与小僧一样来看女菩萨转山的吗?” 秦萧楚点了点头,但这一路总归是要藏匿行踪,故作轻描淡写的答道:“恰巧路过,所以来凑个热闹,想不到还能碰到你。”随后望向旁边那座很寻常的山头,接着说道:“山上那座寺庙的弟子可都不简单,我那一声大师可是喊得值。” 从未透露过自己是出自哪家寺庙的小沙弥自然忘不了眼前这位公子是第一位喊自己‘大师’的施主,高兴劲头更盛,而且公子已经知道自己的出处,便憨憨傻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稚齿,“公子,小僧那座寺庙外人不能去,不然能上去歇个脚也是好的,小僧师父好客,别看他吝啬,但只要有人进了那间茅屋,总是客客气气的,嗯,也就只有方丈师父是唯一不受待见的人。” 对于黄梁山不甚了解的秦萧楚正待好奇试探着问问这位列四寺之一的名刹方丈是个何等人物,目光笔直盯着前方的舒梓璃却不合时宜的喊了句:“公子。” 秦萧楚闻声将视线从小沙弥身上抬起,顺着舒梓璃目光望去,看到那支转山的僧人队伍依旧浅唱梵音毫无征兆的正掉头朝自己走来。 小沙弥不知发生何事,有样学样的转过身去看,同样看到这一幕。 秦萧楚已然是看出那群掉头后脚步不偏不倚的僧人正是朝自己走来,且不论这位女菩萨是何居心,但被数十位僧人逐步迫近的感觉可算不上好,难道就因为自己方才那一嗓子坏了佛门什么规矩?秦萧楚不禁苦笑之余却也感觉到一股压力陡然而生,当即思考着是该溜之大吉还是正面应对。 但看到小沙弥充满向往还无惧无畏的模样,秦萧楚二话不说选择硬着头皮应对。 转山的僧人于女菩萨的带领之下果不其然在秦萧楚身前止步,一袭雪白禅袍超凡脱俗的女菩萨却又出乎秦萧楚的预料,仅是盯着小沙弥上下打量,恍如之前并未发现这位小沙弥跟在队伍身后一般,缓缓开口时声音如松林细雨般悦耳:“贫尼净珠天王在此间天地守了十几年,却守来山上一位小沙弥的停留。据说,枯木大师多年之前曾抱着一婴儿上山,年纪该是与你相差无几,这一丝雨露,愿能保你平安,”随后手指从净瓶内沾上一丝雨露洒在古灯脚下, 从女菩萨口中听见师父的名号加上有雨露洒在脚下,小沙弥克制不住沾沾自喜,急忙双手合十低头回答道:“多谢菩萨,那位枯木大师,正是小僧师父。” 自称为净珠天王的女菩萨已是知晓这位小沙弥的身份,依旧明知故问道:“这般说来,枯木大师当年抱的婴儿就是你了?” 小沙弥略感窘态的挠了挠脑袋,自己哪知道多年之前的事。 净珠天王也不等小沙弥答话,继续问道:“你师父近来可好?” 未曾想到能与女菩萨这般近距离接触的小沙弥应声而答:“小僧前些时候下过一次山,这回上山,师父的眉毛比以前又更白了些。” 这位转山的女菩萨微微点头,转言问道:“那你们方丈可还好?” 小沙弥尴尬一笑,“小僧这就不知道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净珠天王不置可否,突地走近一步,伸出单掌抚于小沙弥光亮的头顶,小沙弥也不躲避任由这般,净珠天王与小沙弥皆是闭目沉思,片刻之后都睁开眼来,小沙弥低头再度问礼,净珠天王却是平静道:“不论是佛骨还是佛根都实属上乘,枯木大师眼力确实不凡,小和尚可有法号?” 小沙弥知道方才是常见于长辈对晚辈好奇而用的抚顶问佛式,想到这位师父口中佛法高深的女菩萨对自己这般上心,当即喜悦更甚,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僧法号古灯。” “古灯,贫尼等你十年,可愿与贫尼双修佛法?” 小沙弥古灯听此一言,当场呆若木鸡愣了一会儿,稍加反应过来后双手依旧合十吓的撒开脚丫子惊慌失措往那座赫赫有名的山上跑去,步伐飞快似林中野狐。 净珠天王也不去追,只是看着那小身影渐渐跑远,感叹道:“这山上的僧人,都是这般的德与行。” 变化太来太快,两人方才还礼尚往来的恭恭敬敬,突然间小和尚就跑的不见了踪影,旁观者秦萧楚一阵木讷想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这位净珠天王身形一偏,望向这位天脊城二公子。 舒梓璃反应也算是快,急忙跨出一步挡在秦萧楚身前。 第一百零二章 我有一法,可进大乘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舒梓璃挡在秦萧楚身前的目的很简单,因为女菩萨已经走前一步伸出右手想要故伎重施,略微知晓些许佛门规矩的舒梓璃清楚的明白并非人人都可走这段西域佛家密宗的双修之路,在高眼相看那位小沙弥的同时也提防着这位女菩萨对公子起心思。 对于一位苦守十数年,一年四季还要各转一次山,只为求山上人下山的人而言,没有什么事能说的准,指不定一个不乐意就降低要求勉为其难收了公子,耽搁许久不说,这女菩萨年纪可算不上小,吃亏的还是公子,舒梓璃想的明明白白,必须阻止拒绝。 净珠天王伸出了手,确实想要一探秦萧楚体内经脉及丹田气机好识别是何等的人物,这类路数对于江湖雏鸟而言最易上钩,秦萧楚本就不懂,所以没想着要去躲开,好在舒梓璃挺身而出。 这手已伸出,面对的却是自己毫无兴趣也无法双修的女子,净珠天王只能轻轻将其放下,说道:“这座山,这座寺,老的老,小的小,这山上人不下来,山下人上不得。” 净珠天王这一番感慨激不起秦萧楚丝毫的兴趣,这山上山下与我何干?自然是不必替谁说一句好话的,伸手扑了个空的净珠天王却不甘寂寞,再次主动问道:“这位少侠与那位小和尚相识,是否愿意上山进寺瞧上一眼?” 有过上山想法的舒梓璃却寸步不让拦在身前,意思已经很明显,不去。 秦萧楚也任由舒梓璃这般做决定,被人要挟着上山总归不安心,那要去也是自己发自本意才行。 女菩萨慈眉善目低眉浅笑,左手持净瓶,右手一出,试图将这位挡道的女子扫向旁侧。 舒梓璃暗觉不妙,女菩萨这是软的不行要上硬的,当即格挡住看似寻常的一挥,只在二人接触的一霎那,舒梓璃就感觉到这位女菩萨非同一般,自己双手竟被这位净珠天王单手锁死,虽说自己不会坐以待毙还有后手可脱困,但必然会迸发气机冲云霄暴露实力,引的山上人困惑不好,惊起阎王阁唤魂儿的关注也不好。 女菩萨没有选择趁机将这位拦路的女子降服在地,依旧那副怜悯众生的慈悲模样,“贫尼问的是少侠,不是你这位女子,莫不是怕情郎被贫尼抢了才这般固执?若是再要阻路,可别怪贫尼无辜伤人性命。” 被舒梓璃护在身后的秦萧楚明显能够感觉到这威胁的气息,又怎能坐视不管,抬眼看了看那座长满黄粱树的山头,当即表态:“放开她,我不会上山的。” 净珠天王并不轻言放弃,劝说道:“贫尼无意伤人,只是好奇这山上僧人会与什么人物这般交好?如果满足贫尼私欲,或许也是一份功德,再赐你一滴雨露也是无妨,”话音刚落,趁着舒梓璃出神时抓住稍众即逝的机会将这位拦路女子推向旁侧,随后身形如风眨眼间突然出现在秦萧楚跟前,女菩萨还是那般的低眉浅笑,还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右手已经搭在秦萧楚的头顶。 倘若女菩萨心藏祸心,右手一运气便可要了公子性命,舒梓璃赶忙翻身而起焦急的大喊道:“公子!” 秦萧楚不愿这般受人约束,想要蹲下身姿抽身而出,但净珠天王的右手似乎与秦萧楚的头顶合为一体紧紧黏贴,秦萧楚脚步凌乱毫无章法想要脱困,单手持净瓶单手抚顶的净珠天王直接踏步一跃漂浮当空,让自己身形更为灵动。 善男信女无不深受吸引注目而望,只见少侠不论以何等的姿势去逃离女菩萨的掌控,脑袋却丝毫不能脱离,那抚顶姿势从未脱手。 已经起身的舒梓璃欲上前去解围,蓦然发现自己已被身穿黑白禅衣的僧人包围,不能运气出击的无形禁锢令舒梓璃当下只能懊恼的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一举一动,同时做好准备,倘若真到了危急时刻,哪怕气象漫天也要杀出一条道儿来。 纠缠许久的秦萧楚步伐逐渐狼狈,试图瞅准机会要去主动出击,却发现这位女菩萨始终盘旋在上,自己周围哪怕是雪白禅袍的丝丝条带都触碰不到,自己不论如何出招都毫无意义,仅是在做困兽犹斗。 在陨州城面对项仙甫时的挫败感顿时又涌现而出,正待放弃挣扎等待头顶的女菩萨赶紧站好身形,岂料那位女菩萨竟是遂了自己心意,抚顶的右手已经松开,安安稳稳站在跟前。 秦萧楚不知何故,舒梓璃倒是看的清楚,那位女菩萨原本在公子头顶时的举手投足间皆是游刃有余,只是突然眉间一皱才松手落地。 净珠天王与秦萧楚再度回归对视状态,舒梓璃朝着二人大步走去,黑白禅衣的僧人也不加以阻拦。 不等舒梓璃的质问,也不等秦萧楚缓过神,净珠天王自顾自的从净瓶中取出一滴雨露洒在秦萧楚脚下,神色从容,说道:“山顶风光无限好,少侠体内却也藏宝,甚妙。” 秦萧楚稍一琢磨便是知晓这话是何意,便将手下意识的搭在腹部丹田处,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可算不上好。 舒梓璃反应及时,不愿多做纠缠,抓着陷入发呆的秦萧楚转身欲要离去,说道:“公子,走。”秦萧楚并不拒绝,被这么一牵扯,大脑反而清醒了过来。 见二人渐渐走远,净珠天王不出手阻拦,只是泰然自若沉声问道:“从北域到此地,怕是赶了不少路程,真就不愿多多歇息?” 秦萧楚与舒梓璃默契的闻声停步,各自对视一眼后即刻作出决定,继续迈开步伐,全然是没有回头的意思。 净珠天王不急不躁不焦不虑,继续开口说道:“贫尼更为好奇,能被柳阙或李懿所相中的人物是个何等的角色,加上与黄粱寺内的摩陀佛种有些交情,可是不简单。” 被人看穿的感觉不好,被人威胁的感觉更是不爽,突然听见这两个名字的秦萧楚沉下脸突然止步朝回走,随后在净珠天王跟前停下,语气不善低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李懿、柳阙对于舒梓璃而言并不陌生,舒梓璃自问对于庙堂之事少有关注,仅是知晓金莲令的来由。除了柳阙当年随秦武秦大人北上筑城以外,对于金莲令的另一人李懿则是只知道在山鬼转野道已经自朝天去,但这二人一道出现与公子又有何干系?舒梓璃不多问,当下更是担忧公子吃亏有所闪失,便直接跟在身后默不出声。 二人周而复始,似乎在净珠天王预料之中,面对眼前这位英气少年的质问,这位正中止转山的女菩萨缓缓说道:“吴越地上曾有处不安生的小佛国被金陵那位自诩为帝君的男子踏平,这山上也冒出个不安分的僧人靠着一苇渡过千里江河才将这颗吴越佛国的最后一脉给救了下来。” 秦萧楚结合古灯与这位净珠天王之前的对话,稍一思量便知道这最后一脉多半是古灯,心想这小沙弥果然不简单,不愧是在布衣镇上说出一句‘求八珠佛祖’造化的小僧人,秦萧楚自知此时不是羡慕古灯的时候,当即问道:“还有什么?” 净珠天王从秦萧楚口中听出一份急躁,并不认为是对自己的不敬,依旧保持着超凡脱俗与世无争的模样,说道:“贫尼这多年的转山,在世外之人看来是疯癫的举动,而佛门中人,都是叹一声痴妄。天下众生,皆有异于他人的追求,贫尼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不在乎外人看法。方才贫尼所说的柳李二人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许久,大概有个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这事与贫尼无关,所以不去深想,但你这位北域来的少侠因这二人而放弃逃走,是有何缘由?贫尼有些好奇。” 柳阙、李懿二人对自己而言实在不能忽视,即使他们都已不在人世,却终究是被人当作了把柄,秦萧楚轻声叹气,当即反问道:“如果刚才我不回头,继续朝前走,你还会说些什么?” 净珠天王不加以思量,应声而答:“太武山上有一株天下武人觊觎许久的水莲,但谁也不痴不呆敢上太武山去采、去盗,倘若这风声放出去,少侠怕是落不到一个全尸。”这位女菩萨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过纠缠,继续转言说道:“贫尼并不在意黄梁山上的摩陀佛种,但北域来了一位身怀瑰宝能与摩托佛种比肩的少侠,倒是令贫尼很是上心。” 至少这位女菩萨没有猜测出自己身份,这一点令秦萧楚暗感丝丝欣慰,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许多。 秦萧楚心存侥幸不答话,净珠天王紧接着摊牌,说道:“倘若放你这般离去实在暴殄天物,少侠正值朝气年纪,贫尼已是位列西域四大天王之一的净珠天王,诚邀少侠一道参悟密宗双修无量法,不需数年,都可踏上大乘路。” 净珠天王七拐八拐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舒梓璃担心公子受到这番妖言蛊惑一时迷了心智给应承下来,当即拉扯着秦萧楚衣袖,低声警示道:“公子,不可轻信。” 第一百零三章 一瓶湖水十数年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黄梁山下,净珠天王邀秦萧楚共悟双修法,舒梓璃给予警示,净珠天王自认为自己兴许成了情敌,当即解释道:“这位女施主可勿要心存念想,若是与身怀白灵体之人结合,后辈寿命注定短暂,何苦妄生孽缘。” 舒梓璃将净珠天王这席话字字听在耳中,却极为反感这般将自己与公子的关系放在一起的调侃,忽然怒不可遏已是顾不上太多,立即摆好出招姿势。 连白灵体都被暴露出来,秦萧楚这下也是明白净珠天王之前那句‘北域来的少侠’依据在于此处,自己毫无隐藏的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却也自有主张,与净珠天王正面对视,直接问道:“如果我不同意?” 净珠天王并没有要与舒梓璃交锋的意思,仅是将其略过后一脸和颜悦色望着秦萧楚:“强人所难非贫尼本意,在这双修无量法上更是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难道真就如净珠天王所说的这么简单,秦萧楚显然不信,也担忧这位女菩萨突然发难,并没有试探性的转身离去,继续问道:“除了双修,你想我做什么?” 手持净瓶的女菩萨毫不相瞒,“进入黄梁寺需要一块敲门砖,贫尼转山十数年已经算是半块,少侠与摩陀佛种相识,况且一身天资实属傲人,也该是有半块份量,少侠若是与贫尼一道,兴许能敲开这座名刹寺门,而且这进一回黄粱寺,即使不为问佛,拜佛也是好的。” 秦萧楚这才明白,这位贫尼是一心要上黄梁山进黄粱寺,这回邀自己上山很有可能是将自己作为挡箭牌,心中不禁对这位自称为西域四大天王之一的女菩萨充满了好奇,竟是想方设法的上山进寺,于此同时更为好奇,她等的人是谁,要见的人是谁?当下也不好直言相问,只是抬头去看那座寻常的山头,黄梁山不似太武山,没有高耸入云仙气萦绕,没有百鹤盘旋阵阵鸣叫,很安静却很庄重。 秦萧楚琢磨了一小会儿,想起那位名叫周二狗的‘老江湖’对于这位净珠天王有过隐晦的描述,当即察觉到净珠天王这番话中有纰漏,便直截了当的问道:“这十数年间,你就未曾进过黄粱寺?” 对这样一位人物抛出这么一个问题,,不亚于是揭开旧伤疤,净珠天王不在意外人如何评判,此时面对这个问题也没有详答的打算,“那座寺,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去,这山上人不下来,山下人要妄自上山的话,这山上人不会欢喜。” ‘欢喜’二字一分为二,净珠天王转山十数年占了一半,自己的天资又占了一半,如果这么理解,那确实很符合这位女菩萨的逻辑。秦萧楚思考片刻之后下定决心有些跃跃欲试,这座会不欢喜的寺庙,到底是个怎么不欢喜的方式,欢喜时又是怎样?如若除去这份憧憬,秦萧楚当下心中还仅存一个疑惑,便问道:“倘若你我结伴而行,山上人还是不欢喜,又该怎么办?” 女菩萨无比自信,“贫尼自有把握。” 秦萧楚转头看向舒梓璃,“你不是想要进这座寺庙看看?” 已将身心放松的舒梓璃忽感一阵暖意,却也能明辨是非,担心现状并非如这位女菩萨说的这般简单,试图再度劝说,只是开口说出“奴家.....”二字后欲言又止,见公子目前状况是上山心意已决,自己思前想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矛盾重重,只好闭口不谈选择顺从。 秦萧楚这番言语已是表明态度,净珠天王点头微笑后朝着那群黑白禅衣做了一番交代。 这番交代无非是一道上山、在山下候着、回自己寺庙待着这么几类,已经做出决定的秦萧楚也不纠结,毅然跨出脚步寻了处上山的青石板路,与净珠天王并肩而行朝山上走去,舒梓璃心怀戒备的跟在身后。 青石板路两旁尽是秋叶黄草,是深秋之色,好在没有杂草长于路上,好在正阳被枝繁叶茂的老树挡住更有秋季清凉,伴有少数虫鸣鸟叫声从树林深处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对于那些只敢在山脚附近狩些野兔的猎户而言,山不陡峭,路不难走,便是好山好路。 登山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于半山腰寻了处树桩稍作歇息,秦萧楚体力尚好无暇享受,独自站立抬眼看路,这座几乎没有一点特色的山头实在过于平凡,只是望见青石板堆砌而成的山路尽头还是树林,看不到头,表情这才略显出神。 实际年龄不知是近百、还是过百的净珠天王随秦萧楚视线看去,径直说道:“上山并非直道,蜿蜿蜒蜒盘山而行。” 秦萧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却猜想着自己三人此次不请自来的上山是否会惊动寺中僧人,是否会有僧人因此而下山来阻止,只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多虑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早就在书籍中读过,当下竟是忘了,想得通透的秦萧楚不禁苦笑一声,这都在半山腰了,总不能打道回府,便继续迈步朝山顶走去。 虽说黄梁山上有一座千年名刹,名刹内那些虔诚向佛的僧人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但相较于净珠天王的从容不迫,相较于公子秦萧楚的心怀期许,舒梓璃自问做不到这般坦然,这种山头断然是没有山匪盘踞,却依旧时刻戒备着周围情况。 上山之路出人意料的相安无事,只不多时一行三人已经来到山顶,望着这空旷的山顶,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黄粱寺寺门前,金刚怒目石雕像及菩萨低眉慈悲铜像赫然伫立在前,更是惊讶于这两尊雕像比那用金色染料刻有‘黄粱寺’三字的大门还要高出一大截。 寺门左右除去两座雕像,还以石墙环抱出一方佛门天地,寺外人瞧不见寺内,不知其内的天地多宽多广。 望着这座不算大气却很是庄严的大门,秦萧楚猛地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四寺之一的黄粱寺,不论这山如何普通寻常,比之太武山又如何相差甚远,终归是天下四寺之一。 而其余二人无一例外都心怀谨慎没人前去敲门,兴许感觉那敲门声会扰了这佛门清静。 感受到周遭氛围有些压抑,秦萧楚主动打开话匣轻声说道:“古灯这小沙弥倒是跑得快,一路上没见着踪影,大概已经进寺了。” 净珠天王答非所问,只冒出一个字“等。” 秦萧楚应声接话:“等?等这门自己打开?” 净珠天王默不出声,仅是盯着那扇紧闭的寺门。 三人伫立在寺门前,恍如与石像铜像对视,但这般等待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并未想过必须要进到寺中去的秦萧楚看不出表情,心中却已经打起退堂鼓:“我也答应你上山了,这寺内僧人不欢迎你我,我是否可以下山了?” 等了十数年才好不容易天降另外半块敲门砖,净珠天王怎能轻易撒手,也没想着要采用威逼利诱等方式来让这位身藏瑰宝的少侠静下心来,而是保持着态度的温和,平静劝说道:“上一回山多不易,佛门有上山必拜佛的规矩,坏了规矩可不好。” 秦萧楚心中嘀咕着‘多不易?’方才上山也没人来拦着,坦坦荡荡畅行无阻,还不是说上就上的,就算不愿放自己走也没必要用规矩二字来束缚自己吧?秦萧楚暗叹一声,叹自己这是凑热闹给凑出事儿来了,又不忍责怪那位非要缠着自己来看转山的舒梓璃,当真是心有万般惆怅而不得说出口,嘴上也不敢反驳净珠天王,倘若这位女菩萨一个不高兴,把积怨十数年的闷气全撒自己头上了可不好。 如果说这次头回看转山还有些惊喜,也就只有那位半道被吓得屁滚尿流逃上山早已不见踪影的古灯小沙弥了。 正在秦萧楚低头哀叹自己事事不顺时,那扇紧闭的寺门突然传来厚重的‘吱呀’声划破寺门前的万物空灵,秦萧楚宛如解脱了般抬头去窥看,只求里面赶紧出来一位佛法无量的高僧把这位女菩萨给收了去。 望眼欲穿的秦萧楚没料到,神经紧绷的舒梓璃也没料到,这道门仅仅是开了一道细缝,只怕是得要把眼珠贴在那道细缝上才能看清寺内状况,秦萧楚自问是不敢这般做的,顿时脸色失望。 秦萧楚又陷入烦躁之际,偷瞄了一眼身旁手持净瓶的女菩萨,一袭雪白禅衣被山顶微风轻轻吹拂,但居然还是那般不动声色低眉慈悲,与寺门那座菩萨低眉像的表情有几分神似。 “大道无量,佛法无边,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法,净珠天王,你转黄梁山十数年,着实辛苦,这门开一缝,可近身窥看一二。”一道洪亮又苍老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门内传出,寺外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净珠天王闻言,纤纤玉指轻柔的从净瓶中取出一滴雨露,洒在寺前,沉稳开口道:“贫尼瓶中甘露取自西域天藏湖内最为纯洁的湖心水源,洒一滴便是祈福一方太平,便是祈福一人安康。” 第一百零四章 磕头拜佛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自从遇见这位女菩萨开始,秦萧楚就见过其从瓶中三次洒出水滴,第一次洒在小沙弥的脚下,第二次洒在自己脚下,第三次,洒在黄粱寺门前,惊讶之余脑袋不禁胡思乱想着‘这什么湖水,留了十几年?’转而望向舒梓璃,想要寻求些答案。 只见这位奇女子手指堆上嘴唇,示意安静。 寺内那洪亮且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佛理不同,一意孤行只会带来万般罪业。” 手持净瓶的净珠天王并没有走近门缝去窥看一二,仅是应声而答:“大师,贫尼愿等。” 寺内那道声音再次传出:“等?等多久?等到他忘了你?还是等到你忘了他?” 净珠天王一阵疑惑:“何必要忘。” 寺内陷入一片沉寂,似乎方才之人正在思考,良久之后再次闻声:“贫僧若是没记错,该是已经等了十五年。” 净珠天王不加以思量,坚定道:“还能在等十五年。” “十五年之后呢?” 净珠天王语气依旧决绝:“还可等。” 寺内人问道:“用什么等?” “贫尼十五年前东出西域之时就已知道,此生便再也回不去。” 寺内人试图劝说:“你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净珠天王,是西域佛家法门的一方执牛耳者,何苦如此执念,倘若想回西域,贫僧愿带你走一遭,复你天王之名也不是不可,只望放下偏执。” “偏执已根深蒂固,此生再放不下。” 寺内再度陷入寂静,片刻之后,寺内之人说道:“你知道该是叩不开贫僧这道佛门的。” 净珠天王偏头看向秦萧楚:“所以贫尼带了这位少侠上山。” 寺内问道:“何姓何名?” 二人方才对话实在怪异,对于秦萧楚而言完全听不明白,更别说有插嘴介入的机会,当下突然被净珠天王提及,心想‘果然是被当作挡箭牌’,又止不住暗自垂头丧气,这寺中人更是开口询问起自己名字,秦萧楚又一阵琢磨,定是不能坦白告知,谁又知道在后面会发生什么,断然是不可贸然暴露自己行踪,当即想了想,此次出北域是要从天脊城回金陵,路上三千里路,何不用个假名去糊弄也好?为自己能想出这个法子的秦萧楚忍不住暗自得意,当即回答道:“晚辈...晚辈秦三千。” 寺内又一次陷入沉寂,一小会后,寺内人问道:“秦三千?是贫僧老了,不问江湖事,更不知江湖事,孤陋寡闻。” “少年眉宇间英气昭著,肤色白净该是富家子弟,经风尘侵袭略显黯淡,脸色干燥该是北方而来。”寺内先前的声音出自一人之口,而这次突然换了一道声音,只是声线嗓音依旧苍老 秦萧楚张眼去看,想要知道是谁在暗中观察自己,突然间感觉一丝冰凉的寒意涌上心头,因为寺门还是那般只开了一道细缝,自己离寺门少说也有十几步,不可能有人能从缝中窥见自己的样貌。 就在秦萧楚诧异之时,又冒出一个新声音,只是夹杂怒气:“私自上山,是为不尊!”话音一落,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接撞击在秦萧楚的左腿膝盖上,秦萧楚一个措手不及做出左腿单膝跪地姿态。 净珠天王自有三千烦恼丝,并不帮秦萧楚出言好语,慈悲像,淡看轻风起。 秦萧楚有茫然四顾依旧没有看见任何人影,正待懊恼起身,那呵斥自己不尊的声音再度响起:“拜佛不跪,是为不敬!”这回,那道从天而降的金光直接朝自己右腿膝盖撞去,此时已是双膝跪地。 并非出自本意的跪在寺前令秦萧楚胸有怒火燃烧,却不敢在这座寺庙前放肆,三山四寺之名莫说是在中原的名声响彻天际,即使是远在北域的游民也多有耳闻,是凌驾于大多数武人之上的超凡宗派,无人敢与之为敌,即使是那位敢对天下各处指指点点的帝君,也没人见过他敢染指三山四寺。 此时保持着跪姿的秦萧楚将怒气平息,只是双手撑地想要起身,然而呵斥之声又响了起来:“秦少侠,不尊不敬之罪,可担待得起?”秦萧楚已经草木皆兵,预料到或许又有一道金光出现,但自己已经跪了下来,难不成还能压的自己五体投地不成?当即放松了些许。 但随着那句‘可担待得起’说完之后,又冒出一道金光,接下来的情景也正如秦萧楚所猜想的那般,早有心理准备的秦萧楚倒想看看这回是往哪里去打,‘咚’的一声,那道金光却是直接打在秦萧楚后脑勺,毫无预料的秦萧楚的脑门竟是与这寺前的土壤来了个亲密接触,硬生生在这座寺庙前留出一道磕头的浅印。 秦萧楚暗自感叹一声‘这拜佛还真是虔诚’后摇头晃脑的起身,这问佛拜佛的方式太有违本心,却也不恼怒,从未这般拜佛只感觉在这等寺庙前也是无伤大雅,起身后再也没有金光从天而降,秦萧楚心中当即踏实了不少,也不埋怨那位要挟自己上山的女菩萨。 没有受到金光照顾的舒梓璃还未反应过来,这三道金光就接踵而至,等待秦萧楚站起身来时,回过神的舒梓璃才急忙走上前去搀扶,关切道:“公子!” 除去之前与女菩萨对话的年迈声音没有明显的怒气外,随后两位开口发出声音的僧人都心怀不满,哪怕秦萧楚已经在寺门前跪下,开出一缝的寺门依旧没有敞开,寺内再次出声:“公子?,哪家的公子?” 轻声呼唤的一声‘公子’很显然被寺内人听了个一清二虎,另一道极为暴躁的声音响起:“秦三千,说,何处人氏?” 秦萧楚苦恼不已,为什么面对自己时,那寺内的僧人就不能好言相劝呢,此时此刻,不禁羡慕身旁站着的那位女菩萨,当下放弃挣扎也不再敷衍,耿直的回答道:“北域。” 寺门突然大开,显现出内门处的三位僧人,身披内黄外红色袈裟莲服、左手转佛珠右手持禅杖的老僧人在寺中地位显然高人一等,在其身后两侧,各站着一位身披内白外黑色袈裟的僧人,只是没有禅杖在手,仅持有佛珠转动,倘若仔细琢磨这佛珠,会发现都是寻常无奇的黄梁木材质。黄梁木满山尽是,取之不尽。 秦萧楚与舒梓璃相望一眼,方才隔门对话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三位大概是主持方丈之类的老僧人,没想到还真能叩开这道佛门,可算是没白费这诸多功夫。 秦萧楚舒梓璃的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向那些非要上山的女菩萨是怎样的反应,然而净珠天王脸上却从未变化过任何表情,哪怕此时寺门大开,也不因自己凑足这一整块敲门砖而欣喜,秦萧楚暗想‘当真是菩萨低眉慈悲,不喜不乐不惊不奇’。 就在寺门大开的一刹那,一个极小的身影从寺门旁的灌木丛中突然跳了出来直接朝黄粱寺内跑去,火急火燎。 秦萧楚定睛一看,不自禁的将那人名字喊了出来:“古灯!”这一喊出声就忽然意识到佛门清静不可大声喧哗,急忙闭嘴不语,在山下时就因为那一嗓子把自己给喊上了山,指不定这一嗓子又会把自己喊到哪里去。然而这回的大声喧哗竟然没有吸引众人注意力,令秦萧楚惊愕不已。 在灌木丛中躲藏了许久的小沙弥古灯双手合十低头看路,依旧是头也不回的朝寺内奔跑,边跑还边嘀咕着‘看不见小僧、看不见小僧’。 身披红黄色袈裟莲服站姿如劲松的老僧人自然不会看不见,轻声喊道:“古灯,回来。” 已经跑回道寺内的古灯顿时愁眉苦脸,腾挪着脚步不情不愿的回头站回到老僧人背后,怯生生的露出半个脑袋望着秦萧楚一行人。 红黄色袈裟老僧人转身蹲下,脸色和蔼开口询问这位小沙弥:“古灯,下山去了?” 秦萧楚能听出来这声音正是方才与净珠天王对话的声音,显而易见,强行让自己跪佛就是那两位身披内白外黑袈裟的老僧人,也不打算前去评理,权当自己方才是发自本意的拜佛了。 秦萧楚想的透彻,但那侧古灯自知自己私自下山是犯了寺规犯了错误,想到这下山非自己本意,迎着方丈师父的目光,腹有委屈怯声回答出一个“嗯”字,又鼓起勇气低声问道:“方丈师父.....今天师兄怎么没开门?草丛里虫子真多。” 古灯口中的方丈师父自然是四寺黄粱寺中的方丈灵苍大师。 灵苍大师慈祥微笑,回答道:“因为有人偷偷下山了,所以不能开门,可不能学你师父这辈子都穿不上袈裟。” 古灯立即缩着个脑袋不说话,唉,是啊,师父就是犯了太多寺规才没能穿上袈裟的,小沙弥只求以后师父少给自己挖坑,挖坑就算了,还把自己往坑里推,想到这,小沙弥一阵心酸,也在担忧自己这次下山犯了寺规被抓了个正着是不是还有机会穿上袈裟。 “枯木师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灵苍大师身后左侧那位身披内白外黑袈裟的老僧人气不打一处来。 第一百零五章 上山终进寺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小沙弥的师父枯木禅师在寺中作风从来是没有规矩,灵苍大师早已司空见惯,当下只是问向小沙弥:“在山下遇见了什么?” 小沙弥心神不宁神色间露出丝丝胆怯,扯了扯灵苍大师的袈裟衣袖,望着秦萧楚的方向,回答道:“女菩萨欲要小僧双修,师父说过,双修是魔障,碰不得,小僧就跑回山上来了。” 灵苍大师欣慰一笑:“枯木师弟这个倒是教的好。” 听见方丈师父难得的夸赞自己师父,小沙弥也开心的笑。 灵苍大师起身望向前方秦萧楚,问道:“认识那位施主?” 小沙弥嘴角藏笑,“认识,那位施主还曾夸赞小僧是大师。” 灵苍大师有些惊奇,问道:“如何夸赞的?” “嘿嘿,”小沙弥挠了挠后脑勺,没好意思说出口。 寺门虽开,这寺中僧人却全然没有迎客的意思,寺外三人依旧那般站着,纹丝不动也不介意。灵苍大师身后右侧身穿黑白色袈裟的老僧人被小沙弥一番话所吸引,突地对秦萧楚产生了兴趣,当即施展出一苇渡江脚步浮在当空仅是一步便出现在秦萧楚跟前,毫不客气的一只手搭在秦萧楚头顶,同时自言自语道:“北域离此两千余里路,远道而来的施主竟敢陪着净珠天王一道上山,定当非同常人,贫僧慧壬前来探一番究竟。” 自称为慧壬的老僧人这番动作令秦萧楚及舒梓璃猝不及防,但秦萧楚适应的极快,在山下时净珠天王就曾对自己使出这一招把自己看了个一清二楚。 忽然间,慧壬脸色剧变,双眼变得专注,体内气力呼之而出,一身袈裟受汹涌而出的气力而不停鼓动,这方寸之间忽然风起云涌。 这可与净珠天王的路数不同,秦萧楚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撒开脚丫子赶紧下山跑路。 舒梓璃那颗稍稍缓了口气的心又给提到嗓子眼了。 就在天脊城二公子企图挣扎着想要反抗时,慧壬忽的收招将手掌收回双手合十示以问佛之礼,转变如此之快倒是令秦萧楚困惑丛生。慧壬身形站定后也不再顾及秦萧楚,独自步行走回到灵苍大师跟前,低头低声道:“掌门师兄,可迎客。” 慧壬师弟这番变化定当是察觉到了某些信息,灵苍大师也不过问,仅是说道:“非佛门女子不可进寺,寻处清凉之地歇息去吧,且宽心,山上无猛兽,更无恶徒。”老僧人话音一落,转身朝寺内走去。 黄粱寺方丈的言下之意甚是明显,即使老僧人这般说来,舒梓璃还是放心不下的望着秦萧楚。 秦萧楚回以微微一笑,借用老僧人那句:“且宽心。” 私自下山被逮了个正着却丝毫没有遭受责罚,至少现在没有责罚,正心情大好的小沙弥蹦跶着来到秦萧楚的跟前,说道:“秦公子,放心吧,方丈师父人很好的。” 净珠天王在山下时曾说过这小沙弥的来路,秦萧楚便问道:“黄粱寺的方丈就是你师父?” 小沙弥回答道:“不是啊,灵苍师父是小僧这一辈份弟子的所有人的师父,小僧自己的师父此时大概正藏在屋内念经。” 方丈是一寺之师,秦萧楚这还是头回听说,但更为关心那位将小沙弥带上山的僧人,便询问道:“为什么要藏?” 小沙弥嘿嘿笑道:“公子该问为什么要念经。” 秦萧楚不知其意,回以苦笑,“好吧,那..,为什么要念经?” 小沙弥倒是干脆,不隐瞒的说道:“因为那样就不会被方丈师父责罚了。” 秦萧楚不清楚小沙弥下山的经过,自然是满头雾水,自认为小沙弥的师父倘若不念经兴许会遭受到什么责罚,当下也不去刨根究底,转言问道:“那三位大师是你们寺中什么人?” 小沙弥自然知道公子问的是哪两位,“穿着黄红色袈裟的是寺中方丈师父灵苍大师,灵苍大师身后其中一位是寺中罗汉堂首座鸠摩藏禅师,另一位是戒律堂首座慧壬禅师。” 对于此趟上山,临时上山的秦萧楚并不像净珠天王那般有明确的目标,相较于四寺之名名在何处这些问题的兴致并不浓厚,反倒对小沙弥及他师父更为上心,便趁机问道:“那你师父呢?” 小和尚沉下脸来,学着那些有万千烦恼丝的山下人一般摇头叹息:“唉,师父是寺中他那辈分里唯一没有袈裟的人,师兄们都说小僧的师父活的无欲无求,成天就捣鼓着自己的《三珠经》,还说师父在论经大会上夺得头魁为什么从不在寺内讲座?不止是师兄们不高兴,小僧也不高兴。”兴许是发觉总这般说自己师父的坏话是不好的,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但小僧知道,师父不是那样的,他那一本数百页的《三珠经》,从小僧记事之时起,每天都要念上四五个时辰呢。” 秦萧楚不知小沙弥后面这句话是辩解还是事实,更不知该如何评判,只好随口说道:“那你师父应该是个很厉害高僧。” 小沙弥郑重的点了点头:“嗯,小僧也是这样认为的。” 秦萧楚摸了摸小沙弥光亮的脑袋,抬眼见到净珠天王与灵苍大师一行人以及跨入寺门,朝着舒梓璃点头示以安心,又朝向小沙弥说道:“走,进去吧。” 舒梓璃见公子与这位小小和尚关系还算好,就只能放宽心,也没有听从灵苍大师的建议去寻处清凉地儿歇息,直接选择在这寺门前候着,好在此时寺门大开没有闭合的意思,不然还会有些闭门羹的味道。 即便是寺门大开,舒梓璃从外也难以看见寺内任何东西,因为寺门内,一座巨大的八珠佛祖雕像正伫立中间,完全遮挡了视线,也完全挡住了寺内人与物,百般无奈之下,这位奇女子只好在寺门的两座雕像旁来回走动减轻心中不安,还时不时的转身看向山下欣赏一番美景。说是美景,也不过是漫山的黄粱树,黄绿色的树叶交相辉映。 佛门寺庙多清净,位列四寺之一的黄粱寺也不例外,在山下转山十数年为求上山的净珠天王,此时此刻的步伐竟然有些沉重,在跨过那扇寻常的寺门时从净瓶中取出一滴雨露洒下,秦萧楚则在途径绕过八珠佛祖神像时停留片刻双手合十低头作揖,一洒一低头,都是问佛拜佛。 秦萧楚恍然间想起在九重山上时,孔道长曾提及过这位开天门一线的八珠佛祖是武者鼻祖,是天下鼻祖。然而令秦萧楚奇怪的是八珠佛祖像的八珠竟然是刻于背部,也不知实际形象就是如此还是有其他缘由,秦萧楚对此没有兴趣自是不会主动询问,能进到这座寺内已是心满意足。 当下一行人已经来到寺中,秦萧楚脚下是一条宽阔的青石路,青石路的两旁尽是青瓦红砖造型规格统一的禅房,显得十分工整而震撼,少说也有数百间。在秦萧楚的视线尽头,同样是一座以红砖青瓦搭建而成的佛殿,只论大小比之两旁禅房大出数倍有余,猜想该是作于黄粱寺内类似于白灵岛议事厅用途的建筑,佛殿门头挂有牌匾。 秦萧楚仔细一看,竟然能够清晰看见那牌匾上刻着‘一世禅’三字,回想起在太武山上俯身能将山下情况尽收眼底,悄然间发觉自己身体正发生着无法察觉的变化,或许,正如净珠天王所说,自己身藏着自己都未曾感知到的瑰宝。 偌大的寺庙空不见人,只闻梵音阵阵不知从何处传来,寺外黄粱树环绕稀松平常,寺内禅房林立别有洞天。 朝着刻有‘一世禅’三字的佛殿走去,青石路上空旷无人,伴随着远处禅音悦耳,灵苍大师在前方领路,不回头的忽然开口说道:“净珠天王,踏入这道寺门,定将是你错误的选择。” 净珠天王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自己何曾不是心意已决?当即平静道:“倘若真是错,贫尼已经错了十五年,余生也不是不可继续错下去。” 面对净珠天王的固执,灵苍大师并不放弃,再度开口说道:“双修一法,兴起于西域,也该衍生于西域,中原难寻那般合适的佛种,若要强行为之,只怕阴阳失和急火攻心,倘若幸运,武学境界下跌,倘若不幸,一身境界归还于天地,回头吧,贫僧还能送你出门。” 净珠天王早有定夺,“入佛进大乘,贫尼只差这一步,他身炼舍利可护经脉,又救过贫尼于生死之中,除了他,贫尼再不想与谁双修。” 听见‘舍利’二字,秦萧楚仅是从青婵那读到过一些,由于自己不迷佛法,确切来说是过了一次耳,当下却是忘了,便低声询问小沙弥:“古灯,什么是舍利?” 犯寺规在先的小沙弥极为谨慎,小声回答道:“这是佛家弟子才能炼出来的灵魄,师父说是世间五大灵魄之一,很难得。” 秦萧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第一百零六章 上山又下山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萧楚古灯二人的窃窃私语躲不过几位声名显赫的老僧人耳朵,也没谁出言警示,灵苍大师仅是问向持净瓶的女菩萨:“大乘千万法,只能靠双修法?” 净珠天王直截了当的回答道:“正是如此。” 灵苍大师求证道:“天王是为了大乘法,还是为了他?” 净珠天王闭目陷入沉思,良久之后答非所问:“他,应该也是差一步进大乘。” 灵苍大师在前领路不置可否。 小沙弥秦萧楚颇为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这般吸引女菩萨。 一行人路过两旁大同小异的禅房,路过了伟岸恢宏的佛殿,眼前是一条寻常的山路,身后是寺中楼宇的集中地,远处树林尽头隐约能够看见有些塔顶冒着尖,小沙弥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因为那些冒出树林的塔顶旁就是自己与师父的茅屋,每回往返茅屋与佛殿时都要经过此地,这条路自己来回走过不下数千次。 愈发走进这座树林,秦萧楚倒越是觉得这地与黄梁山上遍地的黄粱树一般无二,倘若不是没有经过出寺的大门,恍然间有种自己已经走出了寺外的错觉。 众人在树林中左右穿行,秦萧楚仰头去望,似乎正朝着石塔方向行进,只感觉离之越来越近,随后竟是悄无声息的站在在一座带有小院的茅屋前,茅屋背身处伫立着无数石塔,一眼望不到尽头。 每座石塔无一例外都以石墩做基,台基上又以石或砖堆砌成莲花状,往上便是一圈一圈的五角塔轮,五角处各挂有一盏风铃,或许是饱受风霜的缘故,空见铃飘难闻铃音。秦萧楚粗略数了数,大约是七层石塔,有些由砖块搭建的石塔表面砖块泥体已经脱落,通体斑驳,大多数使用纯石雕刻而成的石塔相较而言显得更为养眼。 秦萧楚视线由远至近,先看塔林再看茅屋,猜想着女菩萨苦等之人,大概就在这座有烟火气的茅屋内。 小沙弥却率先喜出望外,因为此地就是自己与师父的家,师父只要无事可做就会在屋内或是塔林中念着《三珠经》,正满脸兴奋欲进屋去,却被灵苍大师忽然一句“古灯,回来,”给喊住。 古灯不明所以的止住脚步退回到灵苍大师身旁。 秦萧楚自知能够上山已是意外之喜,这寺内场景布局算不上震撼,至少没有太武山那般有仙气,不论是路过的禅房布局连绵无缝,还是眼前新旧各异的石塔,细节处自能体现出一份多年沉淀出的底蕴,就似天脊城城外常年在马背上飞驰的传统游民与城内锦衣华服的新城城民一般,各有风姿绝艳,当下见退回到身旁的小沙弥表情由喜转忧,不禁低头询问,“里面有什么?” “小僧与师父就住这里。” 秦萧楚这才仔细探看这座寻常的小茅屋,以一圈篱笆围成个院子,实属寒酸且简陋,与方才经过的禅房佛殿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一个设想在脑海中呈现,莫非净珠天王所等之人与小沙弥的师父是同一人?想到此处的秦萧楚略微转头偷瞄了一眼净珠天王,只见这位女菩萨神色并无异常,还是那副低眉浅笑的姿态。 众人止步不前,不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无人说话,或许这内外之间,都在等。 将众人领进寺门的灵苍大师察觉到周遭氛围的僵硬,望着眼前茅屋,主动开口说道:“贫僧曾说过,踏过这道门,不是个好的选择。” 净珠天王并不接话,自顾自的朝着茅屋询问道:“为何不下山?”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入耳。 从外看看不出茅屋内有动静,难不成屋内有人不成?不论是对于净珠天王还是对于茅屋,秦萧楚都是倍感疑惑,当即目不转睛望着这座简陋寒舍,沉寂许久之后,茅草屋内传出一道声音:“近二十年来,十六年前下过一次山,十年前下过一次,今年年初也下过一次,山上好,适合清修,也无人打搅,又为何要时常下山去?” 这声音传出来后,深知自己那位师父习性的小沙弥古灯扯了扯秦萧楚衣袖,小声解释道:“师父在里面清修,不愿意被人打扰。” 显然其中人物就是枯木禅师。 接上枯木禅师的这番言语,净珠天王面不改色,问道:“十六年前那次下山,可还记得去了哪?” 茅屋内立即回答道:“记得。” 净珠天王再度问道:“可还记得说过什么话?” 茅屋内应声回答:“不敢忘记。” “那为何在今年,在十年前都躲着贫尼?” “因为不敢。” “为何不敢?” 二人一问一答,旁人很识趣的不出言介入,不知其中发生何事的秦萧楚更是雾里看花。 茅屋内枯木禅师兴许在思考这个问题,稍过一会儿才郑重其事的说道:“恐惧从心而生,说不得。” “那为何将古灯送下山去故意让贫尼遇见?” “并非有意为之,只因从他记事起,就对那位围着黄梁山转的女菩萨充满向往,所以欲跟在身后转一遍,睹一眼。” 将问题根源抛向一位十岁左右的小沙弥身上,净珠天王断然不可全信,问道:“就这般简单?” 屋内人老实交代道:“虽不是刻意为之,却还是想试试他的佛性。” “结果如何?” “他上山了。” “是否合了心意?” “是。” 净珠天王正欲再度开口,只见茅屋房门突然大开,枯木禅师的身影从茅屋内钻了出来,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直接走到小沙弥跟前,教训道:“你这倒霉小和尚,怎么就这么耿直说是贫僧的弟子?就不会说是方丈师父的弟子?” 秦萧楚这才看清这位在吴越之地领回所谓的摩陀佛种的僧人是一副什么模样。 同样是神采奕奕的老僧人,一袭寻常布衣却与身旁几位老僧人格格不入,眉须尽白,身形消瘦如枯槁,就如同他的法号一般,枯木。 枯木禅师这番话脱口而出,一旁的灵苍大师顿时感觉有些难堪,好在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及时回归了常态,显然不介意被这般当作挡箭牌。 小沙弥一阵摸不着头脑,嘟着嘴儿委屈道:“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沙弥胆敢顶嘴,枯木禅师气势来的更凶,变本加厉道:“师什么师父,诳什么语,回屋做饭去,你这倒霉小和尚非要下山去见女菩萨,见就见了,还给带山上来了,是不是忘了教你的魔障,去,抄袭三百遍《众生佛》!”话音一落,身形如枯槁的老僧人便直接拎起小沙弥朝茅屋走去,头也不回,就似单手提着一桶水般。 净珠天王伸手试图去拦,却扑了个空,她知道,想走的人,留不住,却也心满意足,因为老僧人回头之际,朝自己看了一眼,哪怕是转眼即逝目光短暂的停留。 对于老僧人将自己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灵苍大师也不加以指责,寺中谁不知道这位枯木禅师目中无人生性孤傲?反而怜悯那位与之一道生活的小沙弥,一定遭受了许多苦难。 小沙弥被拎起,四肢悬空,使劲调整姿态继而面向秦萧楚,微笑着双手合十朝这位第一次进到寺中的公子示以佛礼,似乎在说‘告辞’,这个姿势对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佛礼之后继续转向看前方,脆声呢喃道:“师父,是先做饭还是先抄《众生佛》啊?” 枯木禅师脚步突然一停,被拎在其手中的小沙弥整个身躯受惯性而前后摇晃,只见这位这辈子都穿不了袈裟的老僧人平静说道:“师父肚子饿了,先做饭。” 小沙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托着长音“哦....。” 枯禅拎着小沙弥步入茅屋后将木门紧闭,始终目不斜视的灵苍大师才开口说道:“看到了?枯禅已经不会回头。” 一直保持着低眉慈悲的净珠天王恍然失神,自言自语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知道,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予解答。 “天下佛门是一家,贫僧愿送你回西域,继续做四大天王之一,这样他也会更加安心。” “贫尼心安处,即是他,他心安处,是贫尼回西域?贫尼也说过,十五年过去了,西域早已没有净珠天王。” “往后,该作何打算?” 女菩萨闭目沉思片刻,预料到继续这般纠缠下去终无结果,继而睁眼平静答道:“下山。” 没人知道这位女菩萨下山之后会的选择是什么,是否会返回西域复得十五年前天王之名,还是依旧留在黄梁山下那座不知名的悲喜寺内。女菩萨独自转身朝来路走去,离开了,学方才那位进了茅屋的老僧人,没有回头。 女菩萨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穿过了这片树林,走在尽是禅房的青石板路上,走出了寺外,没有惊起一丝声响。 女菩萨走了,茅屋木门再一次开了,小沙弥夺门而出在篱笆院子里的菜地中采摘蔬菜,看来是准备做饭了,小沙弥身后,身形消瘦的枯木禅师也走了出来,急匆匆来到灵苍大师身前,毫不客气的埋怨道:“师兄,怎能让她上山?” 第一百零七章 千古塔林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面对来自于师弟的质问,灵苍大师仅是转头看了眼正在院中采摘蔬菜的小沙弥,从容说道:“古灯不下山,一年只出现四次的净珠天王又怎会上山?” 枯木禅师自知理亏无言以对,索性故作放松朝四周随意张望。 灵苍大师并不打算就此作罢,“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枯木,为何还是放不下?” 莫名被道破心门的枯木禅师不知为何师兄今日问题这般多,固执辩解道:“谁说贫僧没放下的,这不都不敢下山去了。” 灵苍大师面带微笑:“法门万千,五蕴皆空,她上山下山了,也算是了切一份心愿,也算是贫僧功德一份。” 从未将注意力放在秦萧楚身上的枯木禅师也不想顺着话题继续说下去,问道:“十五年来,净珠天王都不曾上山来,这回却是与这位少侠一道上山,何方神圣?” 自进寺之后从未曾开口的老僧人慧壬从容说道:“那位净珠天王,贫僧可是为师弟拦了十五年,倘若不是这位少侠身怀白灵体,体内种有金莲、太武山水莲,只怕那位天王还是进不了门。” 未等枯木禅师回过神来,灵苍大师接着解释道:“秦公子自北域远道而来,这两千里路途迢迢走来可不容易,进寺歇息一会也不是不可,师兄略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 枯木禅师猛地一愣,继而朝秦萧楚上下打量,神色惊讶,说道:“北域的秦公子?古灯倒是提及过。” 被老僧人这般盯着观察,秦萧楚只感觉浑身不自在,唯唯诺诺示以佛礼:“晚辈秦三千,见过大师。” 枯木禅师稍加琢磨之后手抚白须眯眼微笑:“新凤雏秦三千,好名字。” 秦萧楚当即大惊失色,眼神透露出一丝不安后又回归常态,却没有逃过几位老僧人参悟佛经慧眼,为避免秦萧楚胆战心惊,灵苍大师安慰道:“佛门乃清净之地,贫僧这黄梁山更是如此,三千施主可勿要恐慌啊,哈哈。” 秦萧楚苦笑着尴尬摇头,在山下时自己就被净珠天王所看穿,好在自己这道身份女菩萨是始终毫无察觉,然而在寺门时在慧壬大师那一招问佛之下自然也是原形毕露,只是这道身份,终究是显露无遗,自己这个秦三千的假名也形同虚设,难免对眼前几位僧人更为敬重,当即感叹道:“都说四寺是天下间的佛门圣地,名不虚传。” 枯木禅师一脸戏谑,追问道:“可见识到何处不虚传呐?” 初至黄粱寺的秦萧楚寻思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到该如何应答,总不能说寺中禅院工整恢宏,总不能说那塔林千年斑驳吧,这也太过敷衍,眼睛扫过几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人,秦萧楚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调侃道:“寺门太难进,必须跪地磕头才行。”随后仔细观察着几位老僧人的表情,唯恐自己这番玩笑话会惹得哪位高僧不高兴。 几位高僧闻言后皆是呵呵一笑,果然没有谁有动怒之势,秦萧楚正要暗自松了口气时,那位强迫自己跪地磕头的慧壬大师一脸玩味的说道:“跪地磕头能进寺门还不知足?多少施主即使是嗑上万个头怕是也难以入内,秦公子怕是忘了那位净珠天王了。” 秦萧楚了然于心,对于转山十五年才求得寺门开出一缝的净珠天王又怎会忘记,心中顿时又生起一丝惶恐。 灵苍大师兴许是担心慧壬的笑谈会将秦萧楚给吓坏了,应声笑道:“黄粱寺虽说极少迎来外人,但来者即是客,待客礼数多少还是知道些。” 黄粱寺的待客之道?秦萧楚不免有些好奇,默不作声,相信这位手持禅杖的灵苍大师应当是还有下文。 “这座寺门虽说从来吝啬,但寺中人可没有吝啬一说,秦家公子,可曾看见那座塔林了?”灵苍大师没有令秦萧楚失望,伸手一指,指向小沙弥古灯居住的茅屋身后。 从进入这片藏身于佛殿之后的树林起,秦萧楚就已关注到那些隐约冒着塔顶的塔林,此时更是近在咫尺,当即视线望去点了点头。 灵苍大师颇具深意的感叹道:“塔林中皆是七层的五角塔,其中又分为砖塔及石塔两类,砖塔中所用的砖块都是寺中前人一块一块堆砌而成,而石塔,则是前人一掌一掌用体内气力的冲劲雕琢而成,不论是砖塔还是石塔,塔身都悉数刻有经学,不仅涵盖有天下僧人都要修习的《金钟罩》、《十二字禅说》这等寻常经书,更有上乘经文佛学,实在是妙不可言。” 原来那些斑驳的塔林,不仅是这座四寺之一岁月的沉淀,还有这么一番书籍中难以寻到的缘由,始终想要增长修为加进实力的秦萧楚霎那间心驰神往,问道:“晚辈是否有机会能进去?” 灵苍大师应声而答:“这是自然,只是塔林中有一位守塔僧,不论是寺中僧人还是寺外俗人,若想要进去都要先过了他这一关才行,曾经有几位寺中弟子试图避之偷偷潜入,无一例外是有去无回。” 这无异于是黄粱寺给予自己的一份大礼,就如同灵苍大师先前所言,寺门吝啬,寺中人毫不吝啬,却又隐约有些担忧,自己毕竟才八开神识,幻境都未曾进入,而且这守塔僧定当不是寻常的僧人,没两把刷子谁敢来守塔?倘若枉死其中那不欲哭无泪?秦萧楚当下便谨慎道:“如果打不过那位守塔奴,会不会....?” 居住在塔林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枯木禅师忍不住插嘴道:“贫僧每天进塔去悟禅都要与守塔僧交手一番,这不还是完完整整出现在秦公子身前?不过话说回来,守塔僧指不定早已厌烦了贫僧,时常不倾尽全力,也是无味。” 枯木禅师这一席话语轻描淡写,秦萧楚听在耳中却极为骇然失色。 灵苍大师对于枯木禅师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朝向秦萧楚,宽慰道:“说些好话兴许能让他手下留情,倘若激怒了他,只怕少不了卧床养伤,只要不心生歹念,可安然无恙,秦公子,可敢试之?” 即便灵苍大师如此说来,秦萧楚依旧心有顾虑,只是望着塔林有些出神,几位大师或许都知晓自己生有白灵体、金莲、千年水莲,但也就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曾想学太武山老道长那一招落日吞河却没有机会。自己能够拿得出手的招式用捉襟见肘都无法形容,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当下也迟迟没能做出决定,。 秦萧楚犹豫不决,灵苍大师继续说到:“寺中近二十年来,除去那些在山下寻得的佛种,仅进来过寥寥数人,除去秦公子你,其余几人分别是古灯、净珠天王、项仙甫以及魏无忧。” 倘若翻阅《黄粱寺志》,会发现在百年前,有一位名为秦武的武者从金陵出发北去途经此地时,曾上过一次山,是黄粱寺历史记载中为数不多被寺内僧人主动邀请的进寺之人,灵苍大师明知却不说。 当年秦家好凤雏从金陵去北域,秦家新凤雏从北域回金陵,对于黄粱寺而言,何尝不是一份因果造化? 冒出的这几个响当当的人名,显然是在利诱这位秦家新凤雏,略显吃惊的秦萧楚忍不住默念道:“独控八百里秦岭的魏无忧以及阎王阁项仙甫?” 灵苍大师从秦萧楚的脸色中看出了疑惑,“江湖或许无人得知,魏无忧曾是这寺中弟子,只因偏爱兵刃而少用佛门杖棍才下山去了,终是以刀证道在本是百家争鸣且无主的秦岭内将那座最高的山头收入囊中。秦岭倘若没有魏无忧,即便是有通天的灵气也没法将二山四寺改写为三山四寺。 慧壬补充道:“听说项施主几次截杀秦公子,秦公子还能保下一条命,实属不易。” 对于二位高僧并没有刻意掩埋这道真相的坦诚相待,秦萧楚示以佛礼以作感谢,但秦萧楚不知道,在秦岭脚下魏无忧曾瞧过自己一眼。 相比于各式书籍中少有交代的魏无忧竟是出自黄粱寺,秦萧楚显然更加好奇项仙甫,自己在陨州城面对那位项阁主时当真就如同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那时的狼狈与无力对于死过一次的自己而言依旧历历在目,转头一想,这黄粱寺的门可不是轻易能够进的,如果真是随便可进,只怕那道寺门都要被踏破,当即问道:“项仙甫因何能进到寺中?” 灵苍大师也不隐瞒,“只因他体内炼有舍利。” 秦萧楚之前已从古灯口中打听出舍利非寻常之物,立即释然后再度问道:“他打败了守塔僧?” 灵苍大师略加思考,回答道:“贫僧若是没记错,守塔僧该是给了项施主一炷香的时间。” 灵苍大师给出的答案已经明了,倘若没有打败守塔奴,只怕是难以进塔林,秦萧楚依旧犹豫不决。 灵苍大师似乎猜到秦萧楚的决定,留下一句“寺中不留外人过夜,不论是否能进的了塔林参悟佛法,在太阳下山前秦公子便下山去吧,莫让寺外那女施主等的焦急,”后双手合十将手中禅杖与佛珠交织在一起行了一道佛礼后直接转身朝来路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 都是少年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慧壬及鸠摩藏两位老僧人跟随着已经交代完的灵苍大师转身离去,枯木禅师显然没有任何言语独自对这位秦家公子去说,并不多做逗留也返回到茅屋中,想必是要去瞧瞧古灯这饭食做的如何了。 秦萧楚孤身一人茫然四顾后朝向塔林方向,百般踌躇。 这番抉择甚是为难,秦萧楚深叹一口气,又琢磨着灵苍大师所说的那句‘说些好话’是什么意思,越想越是迷糊,更加是理不清头绪,脚步却缓缓朝着塔林的方向走去,不论如何总该要去见涨涨见识,即使被那位守塔僧虐的死去活来也能痛哭流涕说些好话留下一条性命不是?当即这边迈着脚步,那边想着该说些什么好话。 茅屋内,古灯一个人正在灶台旁忙前忙后,师父枯木禅师端坐在木桌旁悠哉悠哉的看着那本《三珠经》,全然没有帮忙的意思,似等待吃饭似参悟经法。 小沙弥司空见惯也懒得去喊师父给自己搭把手,灶台上烈火烧锅,小小和尚满头大汗,熟稔的抄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本就光溜溜的头顶更是泛着光亮,不多时就已将两盘素菜端至屋内唯一的破旧桌上,小沙弥转身拿起两个木碗,要替师父与自己打饭。 枯木禅师目不转睛盯着手中那本早已泛黄的书籍,忽然出言说道:“这本从西域带回来的《三珠经》佛法极妙,经书中说西域寺庙门前有三珠,一珠众生笑,二珠双修妙,三珠不悲不喜事事了,可惜,这第二珠犯了中原佛门大忌,师父自然是不会去学的,却是学了第一珠与第三珠。” 小道童从灶台处端来两个盛满米饭的碗,一碗推至师父面前,也不管师父吃与不吃,自己埋头顾着狼吞虎咽,看来是饿坏了,可不是,一大早就下山去了,到上山时也没吃过东西,面对师父这番老调重弹,小沙弥也不在意,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嗯,师父您说过双修是魔障,不能修。” 枯木禅师冷不丁说道:“慢些吃,给秦公子留点。” 小沙弥惊讶的抬起头来,嘴中米饭都忘了下咽,不清不楚的问道:“咦..,秦公子没下山嘛?” 瞧见小沙弥这番姿态,枯木禅师也着实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小徒弟竟然对那位秦家公子这般上心,枯木禅师拾起筷子,将米饭一粒一粒的送入口中,不以为然的说道:“他进塔林了。” 兴许是嘴中有饭不舒服,小沙弥急忙吞咽下去,也学了师父吃饭的模样,一粒一粒的吃,回应道:“哦,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小僧再吃五十粒饭就去门口候着,喊他进来吃饭。” 老僧人微微点头浅露一笑,暗自心想小沙弥悟性不低。 ..... 净珠天王一路走出寺门照样是没遇见半个僧人,只有耳边不停萦绕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禅音,这对于号称‘五百僧人齐诵经,魑魅魍魉皆散尽’的黄粱寺来说更添一份神秘,净珠天王心有感伤也没去在意,独自推开这道苦苦等候了十五年的寺门,竟是感觉到一丝的解脱,正抬头仰望,似乎那高挂在当空的秋季烈阳也是新的模样。 寺门被推开,正守候多时心不得安,在雕像下稍作歇息的舒梓璃应声而起转头去望,只看到了身穿雪白禅袍的净珠天王一人,随即朝着这位女菩萨身后去看,没看到有任何人影,便急忙前去询问:“我家公子没一道出来?” 净珠天王不愿开口回答,缓缓将头低下,自顾自迈开着步伐朝下山路走去,每走三步便从手中净瓶内取出一滴雨露洒落。 行为举止稍显怪异的净珠天王消失在下山的树林中,舒梓璃是毫不理会,正急不可待欲去开门,然而寺门忽的紧闭,这位奇女子当即也拿不定注意,难道要硬闯不成?舒梓璃自问不敢,万一公子无事,自己这番硬闯定会令寺内人心生不满,一个不小心就会迁怒于秦家,倒时便是被动局面,倘若公子在寺中遭遇了什么叵测危机,那便是秦家不会放过黄粱寺,这是主动局面,一番权衡之下,舒梓璃选择继续等待。 秦萧楚走进了茅屋后面的一小片树林,这片树林估摸着距离塔林也就几十来步,然而并没有想出什么‘好话’的秦萧楚每一走的走的异常沉重,诸如‘大师饶命’这类的言语过于低声下气,实在是说不出口,正低头连连叹气,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秦萧楚急忙四顾去看,没见到人影,秦萧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遂掏了掏耳朵,然而又冒出一道声音:“禅师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往常可都是午后才来。” 这一小片树林四下空无一人,声音从半空中来,伴随着丝丝回音,秦萧楚不敢想象倘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那冒出的声音不知该有多瘆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说话之人该是把自己误以为是每天都要进塔林参悟禅经的枯木禅师了,而且那人定当是没有看到自己,当即将自己藏在一颗大树后,不让那人看见,谁知道这其中又会有什么样的规矩?况且身旁也没个人来给自己释疑,大寺规矩多,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萧楚正张惑那道声音时,有东西坠落在地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这回的方位是显而易见,秦萧楚立即偏头微微露出一只眼朝右前方看去,只见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僧人正在一颗粗壮的黄粱树下低着头拍手抖落身上手中的灰尘,想必方才是从树上下来的,这僧人上树做什么?秦萧楚想不明白。 树下僧人将身上灰尘抖落的差不多了,随即朝秦萧楚的方向看去,嘀咕道:“人呢?难道是小僧看花了?”僧人不死心,揉了揉眼睛继续去看,依旧是什么都未曾见到。 秦萧楚屏息在树后大气不敢喘,莫非那位年轻的僧人就是守塔僧?守塔僧能这般年轻?细想之后,秦萧楚打算豁出去面对这位守塔僧了,都说佛家弟子慈悲为怀,但愿那位僧人能慈悲些。 秦萧楚突然从树后走了出来,心中忐忑不安。 那揉眼四处张望的年轻僧人一眼就看见这莫名出现的人,当即神色痴呆盯着看了看眼前这位绝非寺中人物的男子,又突然毫无征兆的大喊一声“啊~~”,继而脚步飞快的躲在身旁的树后,喘着粗气隔着数颗大树战战兢兢的问道:“是谁?”看来秦萧楚的闯入把这位僧人给吓得不轻。 秦萧楚没有预料到这位‘守塔僧’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也立即躲藏在方才的那棵树后,二人之间目前已然是隔着四五颗黄粱树了,秦萧楚想了半天才想好称呼,当即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师,我、我是来进塔林.....。” 年轻僧人愣了半晌,再度谨慎问道:“施主、你是来进塔林的?” 稍微松了口气的秦萧楚心中暗想这位守塔僧怎么比自己还要胆小?当下只能继续回答道“对,我是进塔林的。” 年轻僧人琢磨了片刻,长呼一口气后也平静了下来,只是依旧躲在树后,问道:“枯木禅师人呢?” 秦萧楚疑问更浓,“除了枯木禅师就没人能进去吗?” 年轻僧人也不拖泥带水,回答道:“不知道啊,都是寺内的师兄师叔和枯木禅师才会来塔林,特别是枯木禅师,每天都要来。” 秦萧楚暗自心想原来如此,这回撞都撞见了,也是没法回头了,便从树后走了出来,缓缓朝着年轻僧人走去。 年轻僧人见那边无人说话,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偷偷瞄着,发现那位少年正朝自己走来,当下自己也平稳了许多,也朝着来人走去,二人互朝彼此走近。 秦萧楚打量着这位方才被自己吓的丢了魂似的僧人,一身布制禅衣寻寻常常,只是脖子上佩戴的佛珠昭示着身份的不同凡响,浓眉大眼威风堂堂,这等僧人再怎么看也不普通啊,怎么就被自己给吓坏了?秦萧楚摇头叹气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年轻僧人也在打量着秦萧楚,只凭一头乌黑长发披肩就已断定不是寺中人,也不多加琢磨,轻声说道:“施主,若要进塔林,请随小僧来。” 这打守塔僧进塔林还要选位置的?不过这树林中也确实没法施展手脚,秦萧楚只感叹这位守塔奴当真是颇为善解人意。 年轻僧人在前引路,秦萧楚在后跟随,只不多时就已穿过这小片树林,秦萧楚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深感震撼,眼前是无以计数的七层五角的石塔,不似高山险峰的巍峨大气,而是自得这份一望无际。 每座石塔之间都留有一定的空隙,就如同灵苍大师所说,有以整块山石雕琢的石塔,有以砖块堆砌而成的石塔,都是同样的两丈高度,没有异类,都是久经风霜的洗礼,凛然傲立。 唯一的相同之处在于,隐约能看见每座塔身上都密密麻麻刻有各种经文。 秦萧楚这才明白,黄梁山上,非同寻常,黄粱寺内,自藏乾坤。 第一百零九章 守塔僧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眼前的塔林令秦萧楚对于这座四寺之一的黄粱寺有了全新的认知,思量着这无际的塔林中的守塔僧也定然不会是一位简单的人物,视线不由自主的朝着在前领路的年轻僧人看去,然而即使已经穿过这片黄粱树林,在前领路的年轻僧人却并没有再度往前走的意思,也没有选择出招拦住进塔林之路,仅是身形笔直的站着看着左前方。 秦萧楚趁此空隙四周打量,此地前有塔林后有树林,确实空旷,心中始终怀揣着一股莫名油然而生的不安,该如何去面对这位不俗僧人的攻势?又如何展开进攻,秦萧楚心中没底,却也不信这位方才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僧人会像方才表现出的怯弱一般。 秦萧楚泄气的摇了摇头,只想着能够躲过一些招式也是好的,已然是放弃了主动进攻选择另辟蹊径追求全身而退。 见识了黄粱寺内的这片塔林,也不枉登一次黄梁山,留着小命才更为重要,倘若真就伤筋动骨耽搁时辰,那回金陵就真是遥遥无期了。 就在秦萧楚琢磨之时,停步不前的少年抬手一指,目不斜视的说道:“施主若要进塔林,需要过了师父那一关,师父就在那。” 难道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并非守塔僧?在错愕之余,又对于前方将要遇见的人更是没有底气,视线随着年轻僧人所指处望去,塔林内石塔重峦叠嶂皆是石塔背影,看不到任何人影,秦萧楚也不急于走去过去,不论最终是否能进的了塔林,这知己知彼总是有好处的,当即主动问道:“你与守塔僧是什么关系?” 年轻僧人想起能够进到这塔林中的人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住在隔壁的枯木禅师自是不必多说,最近守塔僧每回见着那枯瘦僧人走来几乎都是不愿太久的纠缠,出至百招就给放行了,难不成眼前这位少年施主也是高手,当即回过神来,回复道:“还想问施主你是怎么来到寺中的呢。” 秦萧楚未曾想到僧人会有如此一问,顿时思前想后,自己能进这座黄粱寺还得多亏了那位女菩萨,但说出来只怕是不好,毕竟女菩萨与枯木禅师的恩怨纠葛倘若流传出去定然会对黄粱寺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事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此同时,既然知道眼前这位僧人并非是守塔僧,心中也放松了许多,实在不行也可以试图搪塞过去,想必问题不大,随即语气也强硬了起来,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再告诉你。” 这位莫名出现的施主令年轻僧人有些不信其口中言语,双手缓缓合十,低声试探的问道:“当真?” 秦萧楚学着僧人双手合十敬佛礼,目光远眺塔林,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在佛前,不敢说谎。” 见这位施主虔诚的模样,年轻僧人老实交代道:“守塔僧正是小僧师父。” 秦萧楚轻叹一声原来如何,继续问道:“守塔僧的弟子?如果我要进塔林,是需要与你过招还是守塔僧?” 年轻僧人偷偷朝远方看了一眼,害怕被那位正在打坐的老僧人发现,神色谨慎,说道:“等师父圆寂之后,小僧就会是下一任的守塔僧,施主自然是与师父交手。” 守塔僧的弟子频频朝远处去看,令秦萧楚心生疑惑也定睛去看,秋季午时的太阳不算太烈,远处却是迷迷糊糊,索性摒弃不顾不看,正待再问守塔僧实力如何,年轻僧人好似反应过来自己才是这塔林中的人,当即追问道:“施主,你是从何处来?” 秦萧楚一阵思索,本想借着话题岔开,不曾想还是绕不过这道坎,仅是敷衍回答道:“我...,我从山下来。” “山下那么大,施主有心遮掩,小僧无心强求。” 被年轻僧人看穿心思的秦萧楚很是难堪,自己那番回答不是废话是什么,好在这位僧人没有刨根究底,当即心怀一丝感激,略带好奇的问道:“你可曾下过山?” 塔林与世隔绝,浓眉大眼的年轻僧人也不懂虚妄,一五一十的说道:“自从记事起就在山上了,未曾下过山,羡慕那些可以下山取经的师兄师弟,只要能穿袈裟就能随意下山了。” 下山取经身穿袈裟令秦萧楚回忆起布衣镇上自己的那一次取经,“我倒是遇见过下山取经的古灯小和尚,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穿上袈裟。” 年轻僧人尽显艳羡之色,“听师父说古灯小师弟已经上山了,如果确实取经回来了,最快能在今年大雪之前穿上袈裟了。” 年轻僧人的表情显而易见,秦萧楚又怎能看不见,当即趁势问道:“你以后也不会下山?” 年轻僧人对此也不以为意,“守塔僧是这辈子都不能离开塔林的。” 秦萧楚瞧出这位僧人似乎就没想过要下山,便继续问道:“为什么?” 年轻僧人耿直的摇头:“不知道。” “你就没问过你师父?” “师父也不知道。” “........。”秦萧楚顿时无言以对,这该是一对怎样的师徒?天脊城秦家二公子心中没有答案,只有亲自去一探究竟才能得知,当即满怀豪气冲散先前的那一份畏惧,坚定的说道:“走,带我去见你师父,我要进塔林。” 年轻僧人微微一笑示以佛礼后继续迈步前行,只是感叹这位施主真奇怪,问题还真多。 跟随在年轻僧人身后的秦萧楚逐渐走近了塔林,一位老僧人正盘膝而坐在一座用砖堆砌的砖塔阴影处纳凉,在老僧人身旁还零零散散摆放着几块砖头。 秦萧楚在吃惊之余心头冒出一个想法,突然仰头去望,用手挡住头顶太阳的直射光线。 果不其然,老僧人用以纳凉的这座砖塔最后一层还未封顶,随即低下头来再次扫视着眼前不计其数的石塔砖塔,已然是明白了,这守塔僧即是筑塔僧。 老僧人一言不发纹丝不动,秦萧楚不敢打搅只有向年轻僧人问询:“你们造了几座塔?” 秦萧楚的问题致使年轻僧人惊讶异常,暗想‘自己也没说活筑塔之事啊’,然而看到正打坐的师父旁摆放的砖块时,年轻僧人也就明白了,指了指这座还未封顶完工的砖塔,毫不隐瞒的回答道:“每一代的守塔僧都要造十八座,对应着十八层地狱,这一座是师父的第十七座了。” 未曾接触这些事物的秦萧楚脱口问道:“石塔十八座与十八层地狱,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唉’年轻僧人心中哀叹一声,这施主怎么问题这般多,想起师父说过,要明佛礼,不夺名不争利,心怀慈悲济世之道,为人解惑也是善缘,当即阐述道:“如果山下有施主在世的时候犯了错,是要被小鬼勾魂下十八层地狱的,每一位守塔僧在无事之时都要念《驱鬼经》拦截那些来自阴间的小鬼,如果没能拦住,这十八座石塔也能抵消一些十八层地狱带来的痛苦,是佛法善事。” 秦萧楚细细琢磨其中深意,但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愣是没听明白,只好捡简单的来问:“小鬼勾魂是什么意思?” 年轻僧人不厌其烦的解释道:“人死之后会被勾魂,勾魂的分为小鬼与黑白无常,黑白无常勾魂最是没有痛苦,他们引路跟着就行,但小鬼暴戾,勾魂是不讲究规矩的,一个不高兴就会用鞭子抽,会多添怨念,所以要念《驱鬼经》来拦截小鬼。” 秦萧楚脑中转的飞快,得出一个结论,情不自禁的赞叹道:“这么说来,这是一片功德无量的塔林。” 这位施主神色痴迷,年轻僧人也是自豪不已。 然而远处被晾了许久的老僧人忍不住睁眼来看,沉声说道:“这本就是功德林。” 年轻僧人惊愕失色急忙跑了过去,低头行礼,恭敬道:“师父,扰了您清修。” 秦萧楚这也反应了过来,急忙跟在身后停下,偷偷打量着这位盘膝而坐的老僧人,只见老僧人未穿袈裟,一身沾染上许多砖头碎屑的朴素禅衣更显寻常,坐姿如磐石丝毫不动,表情似劲松爬满皱纹,显露在身体外的肤色黝黑如墨,看来常年遭受烈日暴晒。脖子上佩戴有一串佛珠,兴许是担心在砌塔是有所磨损,便将佛珠深藏在禅衣内,仅能瞧见表面光亮如鲜的两三珠在外,秦萧楚对于这串佛珠材质已经不能说陌生。 即使是天下四寺之一,黄粱寺内所见到的僧人不论身份高低,所佩戴所转动的佛珠都并非名贵材质,都是就地取材的黄梁木。 这般寻常模样的老僧人已经确定是年轻僧人的师父,也就是守塔僧,秦萧楚打心底里不敢松懈半分,谁知道这位守塔僧性格如何呢,又恐其会突然发难,更是时刻准备接招,表情严肃。 老僧人直接无视秦萧楚,只将自己弟子这般惶恐神情收在眼底,平静宽慰道:“虚谷,无妨。” 第一百一十章 意外之喜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眼前寻常无奇的师徒二人便是当代塔林的守塔僧,兴许也是这座黄粱寺中终生无法下山的师徒二人,遭受冷落被无视的秦萧楚来不及去感慨万千,却已是知道这片塔林有个极其富有佛门善缘含义的功德林之名,而那位自己从未开口询问过法号的年轻僧人名叫虚谷。 筑塔僧的存在令秦萧楚心怀些许感伤,以一生的时间去筑十八座石塔算不上丰功伟绩,却世代相传,寺中没有来自山下的香火气,却自造香火延续不断。 或许,再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僧人虚谷也将接下那位打坐老僧人的衣钵,从少年、青年、或壮年开始,日复一日的筑塔至暮年。 人生尽头皆是白骨一具,僧人不为自己为世人,所谓的勾魂、十八层地狱或许是虚无飘渺,或许真实存在,心静如止水的秦萧楚没有答案,当下也不急着开口去提自己要进塔林这茬事,目光如炬的专注于这千万-功德中,专注于这无数石塔内,久久不能回神。 虚谷也不提有人要进塔,选择在老僧人身旁打坐坐下,与老僧人一道心无杂念闭目默念着秦萧楚听不懂的经文。虚谷知道,肤色黝黑如墨的老僧人在等,在等远处一声钟鸣。 两位僧人坐着,秦萧楚站着,坐与站之间都是满怀虔诚,都是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黄粱寺佛殿旁,一口悬挂在亭台中的梵钟被秦萧楚不曾看见过的僧人撞响,一道嗡嗡的长鸣声在黄梁山顶经久不息回声荡荡。 塔林旁的茅屋内,枯木禅师与小沙弥古灯先后停筷,原本这时候该去塔林参悟经文的师父竟然闭目休养生息,小沙弥疑惑的问道:“师父,今天不去塔林了?” 枯木禅师也不睁眼,轻声回答道:“晚些时候再去。” 小沙弥却比枯木禅师更为焦急,“晚些时候天黑了该看不清石塔上的那些经文了。” 枯木禅师故作高深的说道:“经文不在塔身,而在佛心。” 古灯没听明白这席话,害怕师父逮着自己追问这其中佛理,便想着赶紧溜走,“那徒儿去门口候着秦公子。” 枯木禅师语气似宁静湖面无波无风起,“去吧。” 伴随着那一道钟鸣声,塔林内的那位依旧闭着眼睛的老僧人缓缓开口问道:“施主要进塔林?” 钟鸣声的声响也令秦萧楚如大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诧异于老僧人没有选择继续考验自己的耐性,赶忙双手合十回答道:“是。” 老僧人渐渐站起身来,双手轻轻拍了拍身上禅衣,那些沾染在禅衣上的些许砖块碎屑一一被拍落在地,继而温和的说道:“功德林可有好多年都未曾有这般年轻的山下施主进来过了,几十年前倒是有那么几位,无一例外都将贫僧这块拦路石给搬走了,说来也是惭愧,贫僧这块拦路石,还未拦下任何一位山下来的客人。” 秦萧楚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只叹自己大概是要成为第一位了,自然明白这等灭自己威风的丧气话不可说出口。 “贫僧慧礼,守此塔林已有六十余年,山下人,有何等手段可勿要藏着掖着,尽管出招便是,这身后近千座石塔,造型样式皆是千篇一律,无数禅文经理雕刻塔身,如若能将贫僧击败,可随意进内观看。寺中不留外人过夜,可要趁早,”守塔僧语气沉稳,不喜不怒,心境早已在多年的筑塔生涯中被磨的方方正正。 年轻僧人虚谷识趣的跑远开来,进塔林之人必须要闯过师父这一关,且多有尽力之战,不论最终胜负如何,旁人倘若离得近了总会受到波及,多增一份无妄之灾可不好。 此时的秦萧楚是有苦难言,自己与守塔僧过招不亚于是鸡蛋往石头上碰,却也不甘坐以待毙,既然学不会黄道长的落日吞河,学不到曹大哥的背上白虎,自创一招又何尝不可? 当即闭目引导丹田气脉流动至双手,随之而来的是丹田处传来的炙热感愈发浓烈,秦萧楚意识到这是自己最能引以为傲的体中灵魄在躁动,丹田处几座灵魄早先在武苑时就已互相融合,在太武山上获得的救命水莲却独具一格,也明白自己此时还无法控制那朵水莲,只能牵引出金莲、白灵体的气机在手。 恍然间,在太武山下挥出一剑时的熟悉感觉传遍全身,秦萧楚当下只感觉双手充斥着饱满的气力,露出欣慰一笑,试探着将运气于托掌之上,看看能否学到黄道长那招落日吞河的皮毛,引来个几剑十几剑也是好的。 然而事实最为能够打击人,秦萧楚托起的右手掌心只生起一缕透明的火焰,火色摇摇欲熄,似乎一阵微风吹来便能将它扑灭,来不及去多愁善感的秦萧楚不得已用左手为它挡风,姿态怪异。 秦萧楚不知手中是何物,旁侧的守塔僧慧礼同样不知这位山下人是在捣鼓什么幺蛾子,守塔僧一层不变的面无表情,低喝一声后,身形却如同鬼影重重令人看不清的闪转腾挪,一身破旧禅衣在左右摇摆之下似乎就未曾下垂过。 一眨眼的功夫,守塔僧身形落定已站在秦萧楚跟前,老僧人神色突然错愕,因为这位山试图进塔林的少年目光依旧专注于手中那一小团气力之上,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已在眼前,当即问道:“为何不出招?” 秦萧楚闻声抬头,神色惊慌之余被这位突然出现在身前的老僧人吓的急忙后跳两步,再低头一看,掌心的那团小火苗好像灭了...灭了..,秦萧楚欲哭无泪,也,沮丧的脸嘀咕道:“黄老道长有一剑变千剑万剑的铺天盖地,我这一团小火苗却经不起丁点的风吹小雨。” 秦萧楚的这番自怨自艾老僧人置之不顾,似乎就当作没听见,径直右手轻轻一抬,同时缓缓说道:“起。” 只见秦萧楚脚下一块青石砖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 身体渐渐上升的秦萧楚顿时慌乱失措手舞足蹈,也不去管什么小火苗熄灭了,当下该要保持身体平衡才是王道。 秦萧楚升至离地一丈高,老僧人右手又轻轻放下,同样的轻声默念着:“落。” 这位试图进塔林的少年脚下仿佛踩空了一半直接跌落在地,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秦萧楚则因疼痛而不停低沉哀嚎。 秦萧楚哪能想到这老僧人出招会这般快,好歹也要等自己把小火苗变成火焰了才行啊, 十几年来过着平淡无味生活的虚谷也被眼前这一幕给逗的喜乐开怀,笑声肆意毫不隐讳。 老僧人转头去望,说教道:“虚谷,施主是客,切忌无礼。” 虚谷立即闭嘴,兴许是有些无法克制,便搭上双手堵住嘴,等平缓了一会儿才强作冷静的回应道:“是,是师父。” 老僧人训诫完自己那位弟子后继续面朝秦萧楚,平静说道道:“施主竟是不会武学。” 本就没想过能闯入塔林的秦萧楚艰难的爬起身来,不停捂着摔伤之处,索性回答道:“没学过。” 老僧人似被人戏弄,也不恼怒,仅是无欲无求心平气和的说道:“没学过武学招式竟也敢闯塔林,倘若贫僧一时心狠,只怕摔个伤筋动骨也是必然。” 果然自己一无是处,只怕在自己生出那道小火苗之时就已被守塔僧看出实力,也由衷感激这位老僧人,秦萧楚当即双手合十行佛礼:“谢大师手下留情。” 守塔僧却表现的毫无慈悲心,下了一道逐客令:“留情有何用,施主回去吧,这塔林是进不去了。” 见识过这塔林与守塔僧的秦萧楚余下也没有任何念想,强忍着方才那一摔的疼痛勉勉强强行了一道佛礼后扶着树干调头便朝古灯的茅屋方向走去。 秦萧楚每走一步都牵引着伤痛,这等摔伤实无大碍,稍作歇息即可,指望着能去古灯的茅屋内借坐一番。然而身后突然传来守塔僧慧礼大师的声音:“武学分为身法及气力之说,分别对应外功及内力,内力之道靠丹田造气势恢宏,外功之道仗身法行走蛇游龙,将二者合二为一才能称为武者,右迈五十六步,有座砖塔,上刻佛门身法《捕蝉经》。” 慧礼大师随后低声朝着自己那位弟子交代道:“虚谷,为师去歇息会儿,晚些时候再喊为师起来砌塔。” 虚谷一脸老实,“过会儿枯木禅师就该来了。” 老僧人教徒弟如何敷衍:“就说为师今日砌塔累了,打不动。” 虚谷和尚无奈的“哦”了一声,朝着那位被师父一招降服的施主看去,只见那位欲要进塔林而不得的施主正挪步艰难的朝着那座刻有《捕蝉经》的砖塔走去,年轻僧人怀揣着好奇,慢腾腾的跟了过去。 守塔僧见状也不出言干涉,自行其道走向塔林深处寻了处阴影地儿迎着秋日清爽,靠在一座石塔下打着轻微的呼噜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秋一叶捕蝉经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老僧人慧礼可谓是还没出手就将秦萧楚拦在塔林外,却也峰回路转般指了条明道,那便是允许这位莫名上山来的施主去瞧一眼塔林外围那座刻有《捕蝉经》的石塔。 眼前不计其数的石塔上刻有什么高深的经文秦萧楚是一个都不知,本已打算就此下山空手而归,岂料当真是有福缘加持,秦萧楚忍住心中惊喜,忍住身体疼痛,只朝着这片塔林深深低头行礼,也不知是朝向这片功德林行礼还是给那位不见了踪影的老僧人。 此时的秦萧楚正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数着步数,左手侧是成排成排的石塔,秦萧楚不敢去看,因为老僧人只说了五十六步的那座石塔自己可以去瞧,多看一眼其他石塔都是对老僧人的不敬,更何况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何德何能可以一观此中经文?当即除了一份感激在心,还多加一分虔诚,多加一份拘谨,谁让这身后还跟着一位看了场笑话的年轻僧人呢。 秦萧楚口中默念:“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到了。”数到五十六时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抬眼去看面前这座砖塔,塔身相对而言斑驳痕迹并不明显,鲜有陈旧的砖块及风化之色,大概是近几十年才堆砌的新塔,视线继而在这仅是红砖的塔身上一扫而过,细细看了看又数了数,洋洋洒洒五十四字,皆是用凿锤之物深刻出沟壑,再以深褐色染料灌入沟壑中形成显眼的字样。 塔身所刻如下: 午后酣睡,听闻林间深处蝉虫放声惹人恶。肩挑细柴触枝头,窜起山兔飞舞,惊的野狐难顾。一听,走兽如虎,一看,飞禽似鹏,才知生灵四伏。 秦萧楚瞧了一眼这位跟在自己身后的年轻僧人,心想着这就是《捕蝉经》?分明就是蝉虫惊搅的人睡不着觉,想要去赶跑蝉虫却发现树林中各式走兽飞禽暗下四伏。当即却也不敢这般说的明显,转言说道“这是在说黄粱树林喧嚣嘈杂扰人清修?不得不说,这树林中还真是热闹。” 施主这番见解,虚谷也不觉得难堪,只见这位年轻僧人自顾自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敬了这座砖塔,解释道:“红砖配绿瓦是世俗色,但寺中不崇尚这些,所以以黄梁木打浆制成深褐色染料形成红褐配,更能经千百年而不消散,而这上面刻的是师父创的《捕蝉经》,石塔四面五角七层,这才一面,施主,去另一面看看。” 年轻僧人提及红、褐色,秦萧楚这才想起黄粱寺中禅房、佛殿皆是这般色调,当即了然于心,随后眼神朝远处石塔看了看,皆是红褐配,更叹一句守塔僧人有心。 而且这是慧礼大师自创?秦萧楚顿时来了兴致,迫不及待挪动着脚步朝右边走到这座石塔的另一面,又是些许褐色字样被雕刻在塔身上,整整五十六字。 雕刻如下: 欲追蝉虫,杂音绕耳无处寻。欲追山兔,拨开草丛没了脚步。欲追野狐,相望一眼深藏林中。欲追飞鹏,茂叶遮了晴空。欲追猛虎,半边胆色在嘀咕。 这意思显而易见,是说老僧人进入了树林犯了愁,林中生灵各自独特难以捕捉在手,秦萧楚这回也不问年轻僧人,直接半信半疑的朝着塔身的第三面走去,塔身之上果不其然又出现三十五个褐色字。 一踏灌木逗野狐,二借枝头寻飞鹏,三避身形窥猛虎,四抖树叶驱蝉虫,五落青素引山兔。 这一二三四五列出了慧礼大师通过自己的方法引出、驱除了这些扰人安睡的生灵,却没有说的具体,秦萧楚预感这座砖塔的最后一面应该就是揭秘所在,当即脚步匆匆朝着最后一面走去,年轻僧人也不出声打搅这份兴致,双手合十默默跟随在后。 砖塔第四面,正好走完这座石塔一圈的秦萧楚不由自主的露出一道浅笑,面前正如心中所猜想的那般,正是褐色字体六十九字解密真言! 踏,要重中求稳,切忌打草惊了蛇。 借,要趁其不备,切忌等它展翅高飞。 避,要蛛丝尽藏,切忌有马脚遗留在外。 抖,要势大力沉,切忌闻风不动。 落,要轻重适宜,切忌出声山兔慌了路。 秦萧楚兴奋之余再看塔基的右下角用明显小上几圈的字体刻有‘慧礼’二字,结合之前虚谷和尚所说这《捕蝉经》已经证实确实是慧礼守塔僧所创,这座石塔也确实是慧礼所筑。 望着砖塔这最后一面的那些字样,秦萧楚自言自语喃喃道:“这些石塔上的经文都是守塔僧自创的?” 虚谷和尚回答的也是干脆,“有些是,有些就不是。” 秦萧楚舔着脸,想着与这位从未下山过的和尚拉近关系:“师兄,给解释一番是什么意?” 年轻僧人咯咯一笑,说道:“施主,您还真是小僧这里的第一人,了不起!” 秦萧楚可不敢顺着虚谷给自己带的这顶高帽子往上爬,略微想了一番后才意识到这是调侃,当即说道:“第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浓眉大眼的虚谷捂着肚子笑的没心没肺,良久之后才平复心情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施主聪慧。” 没曾想到这位僧人还真是不给自己留一丁点的情面,秦萧楚一脸忧郁说不出话。 虚谷自个乐完后也没抓着这小辫子不放,而是安慰的解释道:“《捕蝉经》自从被师父刻出来后,还没有被寺外人看过一眼,说起来施主还真是寺外第一人。” 秦萧楚并未觉的有一丝欣慰,反而脑海中冒出两个人名,心想虚谷和尚说的话不对啊,当即问道:“不是听说阎王阁项仙甫、无忧峰魏无忧这些寺外之人曾经进来过?” 虚谷仰着脑袋望着砖塔之顶想了会儿,好似记起了些许事物,回答道:“项施主和魏师叔的事,小僧也听师父说起过,项施主进塔林时这篇《捕蝉经》还未雕琢完成,魏师叔进塔林后则直接朝深处走了,都没能见识这座塔。” 秦萧楚探着脑袋问道:“当真?” 虚谷一脸正气堂堂:“出家人不打诳语。” 秦萧楚显露出得意之色,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不顾被慧礼大师摔出隐约伤痛的身体,始终昂扬着胸膛抬着头绕着这座砖塔转圈圈,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旁侧的虚谷原以为这是什么拜佛的仪式,直到看的自己头昏眼花才忍不住问道:“施主,这是干什么?” 秦萧楚一边转圈一边回答道:“想要多看几遍记在心里。” 虚谷‘扑哧’着笑出了声,指了指不远处的黄粱树林,提醒着说道:“这有什么用,那边有树林,施主可以学师父去那林中翻江倒海。” 秦萧楚转头一想,也对,这《捕蝉经》本就是慧礼大师在林中悟出的身法之道,千般牢记在心比不上一回实践,当即潇洒大喝一声朝着树林钻去,还不忘交代道:“那我去了。” 虚谷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施主怎么就这般急性子,脸色担忧的再度提醒道:“施主,动静小点,可别把枯木师叔给惊来了。” 秦萧楚忽然停步,问道:“古灯的师父?” 虚谷认真的回答了一个“嗯”字。 秦萧楚不解,“惊来了又会怎样?” 虚谷解释道:“师父在清修,不想被人打扰。” 早已按耐不住激动的秦萧楚自然没有被冲昏头脑,毕竟自己能够一观这《捕蝉经》可是多亏了慧礼大师,便点头以示同意,“我尽量。” 施主已经在自己的叮嘱下进入树林中,虚谷慢吞吞的跟在后头,想要知道这位施主是否能全身而退,自己初次学这《捕蝉经》时可是被林中那头猛虎给吓哭了,在这看着指不定还能看到第二位被吓哭的人,想到这,这位年轻僧人止不住呵呵傻笑着。 已经走入树林中的秦萧楚步步谨慎,好在还未至冬季,还有些不甘寂寞的蝉虫在林中发出嘈杂鸣叫声,苦恼于听不清方位所在,当即轻闭双眼尽量让自己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也好感知的更为清晰一些。 兴许是有感知到声音来源处,轻闭双目的秦萧楚学着《捕蝉经》中所描述的那般,低身在地上掏了根细柴在手中,随后轻轻前进,忽然挥出细柴指着一处就劈了下去,在下劈的同时睁眼去看,哪里窜了什么山兔野狐飞禽走兽,只有蝉鸣依旧,看来自己劈错了地方。 秦萧楚懊恼的继续紧闭双眼,心想这回得沉下心来,佛门清静更得精心才行。 树林中的人步步小心翼翼,树林外的人瞧的兴致满怀,不远处的一座小茅屋,一位枯瘦僧人从一张老旧的饭桌上起身,走在已于门口处守望了许久的小沙弥身后,轻轻拍了拍小沙弥肩头,温和的说道:“古灯,去收拾收拾,师父来替你看着。” 小沙弥回眼看了看凌乱的饭桌,转身吐出一个“好”字。 站在门口盯着屋外的枯木禅师突然问道:“古灯啊,为何对那位秦施主这般有心?” 小沙弥不愿答话。 枯木禅师冷不丁的说道:“人家不就是喊你一句大师吗?” 背对着师父的小沙弥傻笑个不停,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甚是可爱。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佛门本心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师父在门口守望,小沙弥端坐在木桌前单手托着下巴单手左右摆弄着衣袖,小小脑袋似心事重重,似若有所思,又碎碎念着:“师父说,能与女菩萨双修是善缘,是福祉,但双修也是魔障啊,秦公子与女菩萨一道上山、进寺,真了不起。”正发呆发愣的小沙弥兴许是想起在山下女菩萨初次见到女菩萨时,女菩萨问自己双修自己撒腿就跑的画面,又低头笑着碎碎念:“古灯啊古灯,算你跑得快,不然让魔障把你给吃咯。” 塔林内,虚谷在树林旁候着,数次见那位施主进进出出蓬头垢面,甚至有一次还直接脚步慌乱从内跌倒而出,自己每回都会关切的询问:“施主,遇见了什么?” 施主总会逐个回答,“山兔”、“野狐”、“猛虎”诸如之类,虚谷只心想大概是踏入了门径。 施主这回又进林中去了,却忽的传出一声惨叫,虚谷扯着嗓子急忙喊道:“施主,怎么了?” 林中没有回话,只是从中跳脱而出一个狼狈的身形,随后气势汹汹站回到那座刻有《捕蝉经》的砖塔下。 望着砖塔上这片阐述有与林中虫兽周旋之计的《捕蝉经》,秦萧楚理了理身上侠客劲装,恼懊的摇动着脑袋,随后脸色沮丧低头看地。 虚谷知道,这位施主绝对是在林中吃了亏,被那些生灵戏耍了一番,不忍其这般颓废,便宽慰道:“施主,日头才初上正午不久,虽有寺规不可留外人过夜,但时辰尚早,不妨在多悟悟这塔身字样明理。” 秦萧楚朝向年轻僧人面带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后双手缓缓下沉丹田,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面塔而悟道,虚谷则在一旁打坐静修,许久之后又从怀中掏出几颗野果,手带禅衣擦拭了一番野果上的污垢,扔出一个给到秦萧楚:“吃些东西恢复些气力。” 秦萧楚顺手接过就往嘴里塞,咔嚓一声,嘴角尽流果汁,并非这野果有多般美味,更多的还是由于饥不择食。 秦萧楚这般狼吞虎咽令虚谷看的惊讶不已:“施主,你这是饿了几天了?师父说,做任何事都急不得,慢慢来才行,急性最易伤佛心。” 在林中备受打击,受无数虫兽戏弄的秦萧楚压根不把虚谷这话放在耳中,没好气的说道:“这果子味道不错,再来几个。” 虚谷又在怀中掏了掏,看了看数量后有些舍不得,“这果子很难摘的,林中蚊虫多,况且所剩无几了,师父还没吃,”说完便直接起身走远。 秦萧楚无奈,自是不会因为几个野果舔着脸追上去,百般无聊之下再度细细琢磨着塔身上所雕刻的经文,与其说是经文,不如说是文字来的更为明显,经文非佛门中人不能知晓,兴许慧礼大师在创《捕蝉经》时就没想过要把这东西藏着掖着在寺中。 围着砖塔走了数圈的秦萧楚心无头绪,只在最后解密的那一面下驻步,望着几个踏、借、避、抖、落字而久久思索,自己方才在林中可完全就是参考这些诀窍在尝试的,为何竟是毫无半点收获?正叹气低头一看,还反而将自己弄的这般举足无措。 此时的秦萧楚在砖塔背阴处打坐静心,试图寻找能够做到追着林中飞虫走兽的方法,如同是位守塔僧一般不动如山,午时的阳光从东缓缓向西轮转,方才的背阴处也渐渐暴露在太阳的直射之下,秦萧楚没有想到任何方法,心有不甘不愿起身,灼热感遍体传来也毫不在意。 已经走进塔林深处的虚谷怀揣着兜里为数不多的野果准备去给师父解解渴,竟是没有寻到一丝人影,正疑惑之际,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虚谷,扔过来便是。” 虚谷应声回头,瞧见师父忽然出现在十余步开外,鬼使神差之下果真就将怀中果子扔了过去,眼看着这颗果子即将摔在地上,师父竟然身形如重影瞬间伸手接住果子,随后身形稳稳站定。 虚谷仅是有一丝诧异之色浮现,又埋着个脑袋,幽怨的说道:“师父,这般简单的东西,为什么那位施主就是学不会呢。” 慧礼大师神色毫无波澜,平静如初道:“不论做何事,必须要认清自己才行,倘若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弄不清楚,那又有何用?况且,虚谷,你说这简单,那是由于你已与为师相处许久,也已摸清这身法之道的门路,早已熟记于心见惯不怪,他人可不这般认为,这是座山,山上山下的武者,都必须跨过这一步才行。” 虚谷顿时幡然醒悟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太强,当即说道:“是徒儿失了本心。” 老僧人慧礼虽然牙齿所剩无几,却还是清脆的咬了一口野果,随性说道:“自知失了本心,那说明还未失了本心。” 虚谷应声回答道:“徒儿明白了。” 老僧人嘴中咀嚼着野果,问道:“明白什么了?” 虚谷回答道:“置身山中不知高山,身处屋内不知天寒。” 老僧人一阵叹息:“可惜,你是为师弟子,不然也是可以下山取经去的。” 虚谷并不因师父这番称赞而沾沾自喜,只是双手合十虔诚道:“虚谷生于山下,长于寺中,寺中就是家,山下任它万般好,虚谷都不会惦记着。” 老僧人微笑着问道:“当真没想过下山去?” 虚谷认真的点了点头:“真没有。” 老僧人面露满意神色,又感慨道:“佛门当代名僧,哪一位不曾于天下各处修六度之道行布施之举?为师年轻时曾偷偷在寺门处往山下瞧了一眼,不喜那世俗的五彩斑斓,更喜于这林中与虫兽为伴,十几年前有了你,为师也算是知足。” 没有去想过世俗事物的虚谷转头一问:“师父,那您是当代名僧嘛?” 老僧人并不直面回答,略微思考了一番后才缓缓说道:“守塔僧这一辈子要修十八座石塔,为师先行替你修两座,大约能空出十年光景,倒时候去求一求方丈师兄,或许能任由你去山下转个数年,亲眼见识一番世俗之道也是好的。” 虚谷完全没想过要下山去转个数年,又怜于师父日益苍老,当即反驳道:“师父,那座刻有《捕蝉经》的塔你可就堆砌了十一年。” 待到手中野果悉数进肚,老僧人才开口说道:“那徒儿你是忘了那座刻有《慈悲咒》的石塔只花了两年时间?筑塔有快有慢,不一定事事循规蹈矩,只要合乎常理不坏规矩便是守诫。” 稍作停顿之后,老僧人继续说道:“经书中常说人间疾苦冷暖无常,不去亲自体会一番是悟不出任何禅文经理的,古灯小小年纪就已行路千里取经归来,是大善,徒儿,你就没有丝毫动心?” 说起古灯小师弟,年轻僧人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略显犹豫不决后又坚定说道:“要说不动心那是诳语,但徒儿知道强求不得,守塔僧一辈子都不能踏出塔林,徒儿不敢破诫。” “那位施主下山时,可悄悄跟着去寺外看上一眼,倘若以后想要下山了,为师就当一回愚僧多替你修两座塔,这也不坏规矩,也是守诫。”老僧人说完便直接蹲身打坐,也不知是在消化方才腹中的野果还是在虔诚清修,但虚谷知道,师父此时是不愿被人打扰的,当即行佛礼深深低头,左右徘徊之际选择去看看那位与虫兽纠缠的施主。 虚谷和尚走远之后,慧礼大师依旧打坐在地,忽然一位身形消瘦的僧人出现在打坐老僧人跟前,恣意妄言道:“慧礼师弟,这去山下寻佛种竟被你说的这般大义,虚谷也被这永生不得踏出塔林的谎言欺骗了十数年,你也是狠心。” 慧礼大师也不睁眼去看,依旧无动于衷,回答道:“师兄,今日可不能问佛试禅了。” 老者正是每日都必须进入塔林与慧礼僧人交手的枯木禅师,枯木禅师顿时收回恣意神色,说道:“说正事。” 慧礼缓缓解释道:“贫僧大限虽早,但是这寻佛种之事终有到来的那一日,也定然是会让他下山走一遭的,只因怕他受世俗魅惑,不得不多加提防以固本心,本心若在,人便在,本心若不在,只怕寺中弟子都会学了魏无忧。” 方才还显露有肆意高歌之状的枯木禅师转眼间萎靡下来,感慨道:“名利女色为佛门大忌,无忧为名出走也是天意,好在没有出现败黄粱寺名声的恶僧出现,却不得不说,师弟当真是颇为良苦用心。” 老僧人慧礼不置可否,静静打坐闭口不语,枯木禅师自觉无趣,也转身回到茅屋内。 塔林内树林旁砖塔下,秦萧楚蓦然起身朝着落日去看,继而露出皎洁一笑,说道:“肉体凡胎自有极限,丹田气力却来自天道之象,以气力配以人之肉体,定可做到身随心动!”随后正气凛然满怀自信走向那片自己始终无法征服的树林,好似突然顿悟。 虚谷和尚正躲在一座石塔身后瞧了个清清楚楚。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念之间人与佛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塔林旁的这片树林实在说不上有何奇特之处,即便是放在山上或是山下任意一处地界上恐怕都难以吸引猎户的光顾,然而就是这座树林,秦萧楚硬是要惊起林中生灵无数,不为其他,只为身法之道能有所突破。 那位在自己师父手下没能撑过一招半式的施主渐渐步入了树林中,消失在自己视线内,虚谷心中实在忐忑不安,只能逐步走近后侧耳聆听,指望着能听到些什么动静声响。 然而此时在虚谷听来,别说是秋末的蝉鸣,这片树林忽的就陷入一阵寂静无声的状态,塔林本就位于黄粱寺的偏僻地界,习惯了鸟语虫鸣的虚谷心中忐忑更重,那位施主可别在林中出了什么意外便好,倘若在林中受伤那便会为师父添上一份罪孽。 心怀不安的虚谷已经来到树林前,也不敢确定其中发生何时,又怕误了施主的手段,当即望而却步,仅是朝着树林内轻声喊了句:“施主。” 树林内是一片毫无声息的寂静,虚谷心中没底,鼓着勇气略微加大了音量,再度焦急的喊道:“施主!” 虚谷和尚的话音还在林中回声荡荡,然而这道声音却如同是某种神奇的机关,树林内顿时飞出数以百计似受到惊吓的各式鸟类,展翅扑腾鸟语四起,虚谷和尚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林中又响起沉寂了一小会儿的蝉鸣虫声。 虚谷和尚回想起自己似乎也曾有这般的经历,当即欣喜一笑,师父所创的那篇《捕蝉经》其实并非如其名字那般是要捕蝉,而是化蝉,《捕蝉经》讲究的是倘若想要融入这类生灵当中,应把自己当作是其同类,而有血有肉的人是高等生灵,却也只能选择去习惯林中法则。 《捕蝉经》中所讲的踏、借、避、抖、落,无外乎是‘静’与‘动’二字,静则润物细无声,动则大开大合,很显然自己方才那一嗓子是打破了那位施主营造出来的‘静’。 树林上空不断有飞鸟窜出,但总有飞绝时,当一切重归于宁静,在虚谷的翘首以盼之下,神色疲倦的秦萧楚身形摇摇欲坠走出了树林,不等虚谷开口询问遇见了什么?感觉如何?秦萧楚就已强作精神,拍了拍身上灰尘,呢喃道:“踏借避抖落,都只在一招一式一念之间,都是与天地万物在周旋;这世间万物,都值得敬仰,”话语间透露出一股意犹未尽。 这一番呢喃虚谷是尽数听在耳中,细细想了一会儿便心中有了数,当即双手合十虔诚道:“恭喜施主参透《捕蝉经》。” 秦萧楚回头淡看了一眼树林,又望向前方无数的石塔砖塔,忽生一股众生渺小的错觉,感叹道:“经法高深,远远谈不上参透,只敢说是有了一知半解略懂皮毛。” 虚谷只把这当作是一份谦虚,当即问道:“那施主,在林中可碰到了猛虎?” 秦萧楚嘴角含笑从容的说道:“遍地尽是虎,猛虎在心中。” 早就知晓林中无虎的虚谷未曾料到这位施主能给出这么高深的见解,一时之间慌了神,愣在当场。 秦萧楚仰望着落日之色逐渐西下,又朝着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和尚低头示佛礼,毕恭毕敬:“虚谷,我叫秦萧楚,该下山去了。” 虚谷犹豫了一小会儿,似乎艰难抉择,就在这位自称秦萧楚的施主欲转身而去之时才开口说道:“虚谷送施主下山,”寺前没有迎客松,寺内还有送客僧。 秦萧楚也不去思考这位一辈子都无法出塔林的和尚该怎么送自己下山,只是爽快的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自己再度跨入这片树林打算按原路返回时,身后虚谷神色畏畏缩缩,一步一望一步一探,秦萧楚这才发现,这位浓眉大眼的年轻和尚大概是要偷偷的送自己下山,当即看破不说破,山上寺内奇奇妙妙,自己看不穿的数不胜数,自己本是过客,何必刨根究底。 再度走入这片树林,秦萧楚忽然感慨万千,若不用心,此地万物寻常,若闭眼倾听,此地万物生长,都在一念之间。 二人只不多时就已走出塔林前的树林,转而步入新的树林,树林旁侧是古灯茅屋,尽头是佛殿与无数的禅房,是出寺的必经之路。 秦萧楚看见茅屋门前站着一位老僧人,便点头微笑示礼,虚谷也去瞧了一眼,却宛如瞧见了什么恐怖之人,神色惊慌。 秦萧楚好奇,那人不过是古灯师父枯木禅师而已,秦萧楚转头一想,莫非是虚谷和尚自己悄悄溜出塔林被人撞了个正着,心虚了? 秦萧楚随后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大概认为自己猜想的没错,便试探的继续迈开步伐,朝佛殿走去,想要看看这位年轻和尚是否会跟上自己的脚步。 虚谷和尚低头瞥了一眼枯木禅师,只见枯木师叔竟是毫无动静,徘徊了一会儿才姿态扭捏的紧跟秦萧楚身后。秦萧楚当即是心知肚明,止不住好奇出声询问:“为什么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离开了塔林,”也没想过埋头尾随在后的虚谷能给自己回复,兴许已被正好撞见了自己的枯木禅师吓破了胆。 虚谷闻声后,愕然抬起头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句,继而“哦..”了一声,显然心不在焉,沉思片刻才回答道:“想在寺内看看山上的风景。” 虚谷这番状态与在塔林时是决然不同,果然是受了枯木禅师的影响,但未曾想到虚谷能给出回答的秦萧楚有感而发,再度问道:“这座黄梁山,山上山下都是一样,但是你都没出过塔林,就不想看看山下的风景?” 虚谷一脸认真:“施主,可不能戏言,佛心在山上,不敢看山下。” 秦萧楚本意觉得好笑,看个山下有什么不敢看的?却不好出言解释坏了这位年轻僧人的规矩,更担心自己若是逾越了规矩,变成了亵渎更是不好,便选择三缄其口继续赶路。 秦萧楚继续赶路,枯木禅师出言喊道:“秦施主,落日还早,何不洗去林中风尘好下山?”只字不提下一任守塔僧虚谷。 秦萧楚看了眼虚谷,从中看出了丝丝不安,安慰道:“我去向古灯告个别,在这等着我也好。” 满怀不安的虚谷点了点头,看着秦萧楚走进茅屋后寻了处粗壮大树藏了起来。 秦施主已经走到跟前,还是那般低头问礼,枯木禅师点头回以一笑后便朝屋内喊道:“古灯,去给秦施主打盆水来。” 古灯听闻秦施主出来了,当即喜出望外从屋内探出个脑袋朝外瞧了瞧,又缩回屋内端出一盆清水摆在秦萧楚身前,脆声说道:“秦公子,小僧还以为你打不过慧礼师叔呢,慧礼师叔老厉害了。” 秦萧楚将双手渗入盆中,享受着秋水清凉,对小沙弥这话也是老实的回答:“确实是没能打过。” 小沙弥顿时好奇了起来,围着秦萧楚打转,双眸疑惑横生:“咦?那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秦萧楚望向那片赐予自己一身风尘与身法之道的树林,神情故作轻松,“因为那片树林里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令人流连忘返。” 小沙弥不懂那么多,嘀咕着,“林中虫子多,每次路过都要被叮几个小包,一点不好玩。” 秦萧楚淡然一笑,继续清洗脸上污垢,待到将脸上最后一滴清水擦尽,才轻手拍了拍这位曾给自己念经的小沙弥的脑袋,“时辰不早了,我也该下山了,听说你要穿袈裟,以后也可以下山去,如果有机会去到金陵,兴许还能碰到。” 小沙弥眨巴着眼睛,自己身披袈裟的事被人提及顿时心中乐开了怀,笑脸如花灿烂不已。 秦萧楚朝着两位僧人回礼示以感谢之后也不多做停留,便继续朝着寺外的那条路走去。 秦萧楚与古灯的对话,枯木禅师全程都在聆听也不插话,直到秦萧楚走远,这位老僧人这才嘀咕道:“古灯,听你方丈师父说,很久以前也有一位秦姓的公子上过山,这是因果还是佛缘?” 古灯对此没有丝毫兴趣,笑着回到屋内开始倒腾着晚上的饭菜。 枯木禅师嘴角渐生笑意。 秦萧楚走光明大道,虚谷躲躲藏藏,终究是要穿过佛殿,穿过寺内那条两旁尽是禅房的主道,虚谷想藏已是无地可藏,只能低着头跟在秦萧楚身后只希望别被人看到就好。 秦萧楚有些疑惑,进寺时这条道空无一人,此时却僧人来来往往,似乎这座寺庙突然在自己进塔林的这段时间内变出了数以百计的僧人。 秦萧楚只能感叹这座寺庙怀有一份奇特,而自己在其中又颇为独特,却没有人对自己有丝毫在意,反而是身后那位战战兢兢的虚谷和尚会时不时的引来寺中其他弟子止步低头唤一声‘师兄好’的问候,不仅是虚谷自己摸不着头脑,秦萧楚更是摸不着头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山上山下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十几年来几乎都身藏于塔林中的虚谷与秦萧楚一齐来到黄粱寺那条通往寺外的宽敞大道,显得格格不入的本该是秦萧楚,但寺中弟子注意力都集中在虚谷身上,秦萧楚错愕不已,频频回头望向那位年轻僧人。 反观虚谷这头忙着回应师兄师弟们的招呼,还要紧跟在秦萧楚身后,看得出来虚谷对于人情世故有些生疏,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秦萧楚思量了许久也猜想不到这位浓眉大眼的僧人有何特殊之处能引起这番不大不小的阵仗,便趁着附近僧人渐少时才拿捏不准的问道:“守塔僧在寺中地位不低?” 虚谷显然很享受这种热闹的气氛,至少比在孤寂的塔林中要好上许多,傻傻的笑道:“施主,别说你看不明白,小僧也不知道。” 瞧着这位年轻僧人无奈的傻笑,秦萧楚也能看出虚谷并未说谎,也就不纠结太多。 对于这位私自出了塔林的僧人,寺中也没人前来阻拦,虚谷也适应了自己新的自由,秦萧楚不免露出一丝苦笑,塔林不小,是困了这位僧人十数年的牢笼,黄粱寺不小,倘若不能披上袈裟,又何曾不是一座牢笼?但虚谷自己知道,即使塔林是牢笼,黄粱寺是牢笼,只要足够栖身,便心怀满足。 一路相安无事令虚谷乐的这般自在,原本怀有一丝的拘谨也顺势没了踪影,秦萧楚似走马观花般走在这条僧人来来往往的青石板路上,对周遭各式佛式风格的建筑毫无兴趣,只是莫名问道:“这寺内僧人都不欺你,那就不怕慧礼大师怨你?” 虽说已经临近寺门,即使也已没有师兄弟们前来问礼,但虚谷心情依旧大好,都说佛门弟子不打诳语,在秦萧楚看来,虚谷显然就是这类读经书把脑瓜子读傻了的那一类,因为虚谷很老实的交代道:“施主,你是不知道,是师父喊小僧偷偷来寺门前看一看的,而且师父老人家以前也干过这种事,小僧原本还有些心虚,慌,嘿嘿,现在倒是没感觉了...,”眉宇间尽是洋洋得意。 虚谷还欲再度开口发表些此时心中的感言,受慧礼大师一篇《捕蝉经》之恩的秦萧楚急忙抢先一步捂住这位僧人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虚谷嘴巴被堵的难受,发出一阵支支吾吾的怪叫,秦萧楚又在虚谷耳根子前说道:“既然你师父说了是偷偷的,那就要偷偷的,这说出来多不好。” 被堵住嘴的虚谷拼命点头,秦萧楚这才松开了手,脱离了魔爪的虚谷连连咳嗽几声顺顺气,稍加平缓后也不敢造次,便小声嘀咕道:“施主,劲可真大。” 秦萧楚趁势一脸怪笑,虚谷顿时毛骨悚然。 秦萧楚继续望着自己方才堵住虚谷的那只右手,故意加大语调自言自语的说道:“可不是,在林中为了逮一只狡猾的兔子,抓了一手毛不说,还摸到一团黏糊糊臭烘烘的东西。” 虚谷闻言,感觉一阵恶心直冲脑门,立即蹲在地上干呕,奈何嘴中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怨恨的缓缓起身,满脸生无可恋的看着秦萧楚,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远远的跟随着身后,离这位施主远些准是没坏处。 看虚谷灰头土脸的样子,秦萧楚也觉得有趣,调侃说道:“你信?” 虚谷嫌弃的朝着秦萧楚上下扫视了一遍,郑重的点了点头,似乎都懒得开口理睬了。 秦萧楚自得心情舒畅,双手负后身姿飘逸出尘,只不多时已经来到寺门处。 随着秦萧楚与明目张胆走出寺去的虚谷出现在寺门处,黄粱寺内佛殿门前,两位伫立了许久如同不动劲松般的老僧人,也跨着年迈的步伐,转身走进身后那座铸有十八座金身罗汉的佛殿内,其中一位老僧人语重心长的问道:“慧礼师弟筑了几座塔了。” 另一位老僧人稍加思考了一番便作答道:“二十三座了。” 前者惊讶而不显露,继续问道:“慧礼师弟为何只说了十七座?” 后者神态沉重,说道:“师兄,慧礼师弟这是要用余生把虚谷的那十八座塔一并给筑了。” 二人中的前者,正是寺中方丈灵苍大师,后者则是慧壬大师。 灵苍大师微闭双目,问道:“执意要换虚谷十年红尘逍遥?” 慧壬立即答道:“换虚谷十年下山修六度行布施。” 灵苍大师疑问丛生,再度问道:“守塔僧要做苦行僧,往后谁又去做守塔僧?” 慧壬知晓灵苍师兄自从在十数年前下令禁足枯木师弟后,便从未过问这佛殿之后的事,也不觉得这位寺中方丈是顾此失彼之人,当即平淡说出一个人名:“枯木师弟。” 灵苍大师沉思片刻,“枯木这是要替虚谷守十年?” 慧壬大师轻叹一口气:“兴许是替自己守十年。” 灵苍大师如梦初醒,感怀道:“是该好好修回本家佛心,那本毒害他十余年的《三珠经》或许早已被翻烂了。” 慧壬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多做掩饰:“奇在枯木师弟每回进塔林都不去参悟其中禅文经理。” 灵苍大师深陷回忆,“是贫僧当年一步错,步步错;他,还是没能放下,心中容不下其他。” 慧壬知道自己这位师兄所说的‘错’在何处,一错当年任由枯木选择了两千里西域取经,导致生出一段孽缘,二错当年亲自下山断了西域佛教的追击,实为助纣为虐,三错当年禁足枯木禅师无令不得离寺,致使西域、中原两地的两位佛门高僧互相蹉跎了十数年的岁月,而这份蹉跎的岁月,照那位净珠天王上山之后枯木师弟的情况来看,还会继续下去,光阴变得廉价,变得触手而不可及。 都是往事,都是过去式,对错之间并无绝对,谁也无可厚非,唯独灵苍大师自己每每回忆之时总是自责,担心师兄感怀至深伤了佛心,慧壬大师当即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灵苍大师神色从容,挥了挥手示意无碍,慧壬大师这才继续问道:“那虚谷这事?” 灵苍大师心中已有了定夺,抉择道:“一人下山,换一人进塔林,也并非坏事。” 慧壬大师稍稍琢磨一番,体会出这番决定的良苦用心,说道:“师兄远见。” 灵苍大师忍不住自嘲:“这远见来的晚了些。” 慧壬也知道这人活得越久,看的越穿,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尘埃,这积累而出的尘埃在还未落定时总是会扬起风尘,迷离着老人的心境,慧壬感同身受,也就不再多说。 两位老僧人一番对话已将佛殿后的那片树林翻了个干干净净,当事人虚谷正跟随在秦萧楚身后,断然是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规划会是怎样,更不知道何时会巧妙的出现一个契机从而令自己走下山去。 在寺外等候了大半天的舒梓璃一眼就瞧见公子从内走出,急忙走向前去相迎,一双手在秦萧楚手脚上不停揉捏探查伤势,还满怀关切语气焦虑的问道:“公子,可伤了哪里?” 这类检验伤势的方式仿佛像有吃豆腐的嫌疑,揉捏的秦萧楚一阵尴尬表情生硬,这虚谷和尚还在身后看着呢,成何体统不说,还有伤佛门风气,当即轻轻拦下舒梓璃那双在自己身上游离的手,深谙此奇女子作风的秦萧楚落落大方的嘲笑道:“看来是思念红衣姑娘了?” 那双纤纤玉手也不得寸进尺,舒梓璃当即回归常态低声下气的说道:“本该是公子您身上的红衣,但即使公子看不上,奴家也不敢去抢啊。” 秦萧楚用余光偷瞄了一眼身后虚谷,发现这位从塔林出来的和尚脸色涨红双眼不停流转也不知朝哪去看。秦萧楚心知肚明,这和尚大概是被舒梓璃的姿色给魅惑到了,秦萧楚自问这寺中僧人虔诚向佛少理山下事,自然也不会拿这事去开玩笑,只是朝着舒梓璃使了使眼色,示意这位奇女子正经些。 看着公子表情怪异,这位常年久居风月场的奇女子仅是朝秦萧楚背后看了一眼也是明白事理,神情秒变严肃的侍卫四下张望,脚步在不自不觉中竟给退的老远了。 秦萧楚心想,这位奇女子当真配得上一个奇字,再看一眼虚谷和尚,随着舒梓璃的退后,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当即望着天边落日将倾,秋季晚霞火烧云,故作深沉的说道:“虚谷啊,这你也来寺门看了,可看出了什么?” 同样看到了天际晚霞的虚谷老老实实的的摇了摇头,这与在寺内看到的并无区别,同一片天,还能看出个花来不成? 秦萧楚追问道:“那什么时候回去?” 虚谷探着个朝着山下瞧了一眼,在晚霞满天红映照下,山下远处近处更是遍地红,除了能看到那位身姿曼妙的女子之外,再看不到其他,当即点了点头,一路小跑跑回了寺内,临走前,朝着秦萧楚双手合十敬了道佛礼。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久候归途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秦萧楚面朝这座在正午时自己曾双膝下跪的名刹,眼看着虚谷和尚进到寺内才转身朝山下走去,舒梓璃也逐渐靠上前来,这才悻然说道:“方才那位和尚与初次见到公子时可是相差不多。” 秦萧楚回以丝丝苦笑:“他会千万经文,我不会,他知本心所在,我不知,所以,我不如他。” 说起本心,舒梓璃心驰神往于赶路回金陵,秦萧楚旧情被牵起思绪飞回了北域。 气氛骤然间变得僵硬,正朝山下走去的男女二人各有所思,默契的都不再作声。 也就只有秦萧楚知道自己在寺中遭遇了什么,但秦萧楚不说,舒梓璃藏着这团疑云也不逾越规矩主动去问。 与舒梓璃一道下山时,已是余晖将落于尽头,身后毫无征兆响起一声禅钟长鸣,秦萧楚忽的止步朝山上回望,黄昏暮色如金雨倾盆灌顶于这座寺庙的上空,似潇洒泼墨般挥洒出一幅延绵的璀璨红云画卷,秦萧楚顿时有些恍然失神,情不自禁之余脱口而出道:“山下四季各有千秋,山上暮晨只鸣鼓钟。” 舒梓璃欲要追问何意,秦萧楚示以安静,轻声说了一句:“不能坏了山中清静。” 舒梓璃只在心中暗自说了一句‘神神秘秘’。 上山时清晨白云迷雾,黄粱树上尽是秋黄色,有女菩萨在前领路登山难。 此时的秦萧楚心怀疑惑重重,在寺中不好相问,但这一路走的心神不安,问道:“西域佛国四大天王,是什么来头?” 这问的自然不是旁人,自是舒梓璃,但西域远在千里之外,这位奇女子又毫无涉猎,只能回答这名号听着倒是怪唬人的。 没有收到想要的答案,秦萧楚继续嘀咕道:“双修法,又是什么?” 舒梓璃随口而出道:“大概是阴阳双修之类的佛法。” 秦萧楚寻思着其中含义,默念着“阴阳双修”四字而不得解惑。 舒梓璃唉叹一声,托盘托出的解释道:“有些去过西域的假和尚,都会借着这个名号去做些采阴补阳的勾当,最为正道佛门弟子所不耻,公子,可不要去触碰这些,一身境界最易被此术夺去做了他人嫁衣。” 秦萧楚细想着舒梓璃这番言语,呢喃道:“净珠天王与枯木禅师之间,兴许不该是如此。” 舒梓璃不解其意,问道:“枯木禅师?” 秦萧楚应声而答:“古灯师父。” 舒梓璃止不住笑出了声:“就是那位听见双修二字吓得跑上山去的小沙弥?” 秦萧楚表情沉重,“也是在寺前草丛内等待寺门开的圣僧。” 笑过之后的舒梓璃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这小沙弥倒是灵性十足,多年之后必成大器。” 秦萧楚意味深长的说道:“佛门之事,高深莫测。” 这说话总是说的这般神乎其神,听者很是不快,舒梓璃神情幽怨,冒出逼问这公子的念头。 秦萧楚识趣的闭嘴,不闻不问,你奈我何? 下山时落日将到尽头,黄粱树上如换了浓妆,轻装而去,却还是碰见了女菩萨。 临近山脚,有一女尼背朝黄梁山面向牵黄村,身姿孤高体态修长,一袭胜雪的白袍禅衣在落日黄昏之下更添一份秋季的寂寥,孤身一人,更胜凄凉。 直到此时,秦萧楚才知道,净珠天王的下山,是下了寺中那群僧人眼中的山,秦萧楚缓步走去试图打声招呼,毕竟是上山的引路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舒梓璃担心那位女菩萨居心叵测,拉扯住公子衣袖示意小心谨慎,秦萧楚回头笑了笑,只说无妨,舒梓璃也不敢托大,分毫不离其身左右。 未等秦萧楚开口寒暄一番,实际年龄早已过了半百正走在整百路上的净珠天王率先转过身来,神色无欲无求,如偌大的房间被黑夜侵袭时唯一亮堂堂的烛火,只想自生自灭。 不论如何,这位女尼终究是位可怜人,秦萧楚不敢妄自猜测女菩萨的心思,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好选择低头示礼,净珠天王倒也显得豪迈,当即说道:“黄粱寺内规矩,从不许外人过夜逗留,故而贫尼在此等候,不曾想,从正午等至太阳落山。” 寺内规矩如此,谁又敢去忤逆?更况且这黄粱寺并非那些香客不断的寻常寺庙,终是孤傲至极;能进寺就已是恩德,秦萧楚只因那句‘等候’而诧异的说不出话,也无法接话,总不能说自己进了塔林修了《捕蝉经》,只怕早早离寺的净珠天王会因此而心怀怨念。 秦萧楚三缄其口,净珠天王泰然自若,似随口而说:“贫尼走后,可还说了些什么?” 这问的应当就是灵苍大师那几位老僧人,秦萧楚单手托腮简单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即使真有说些什么,秦萧楚也知道此时切不可说出口,别一不留神又被拖着上山去了可不好。 手持净瓶的净珠天王也不在意,只是望着山下逐渐亮起来的灯火,缓缓说道:“多年以前,贫尼还是西域四大天王之一,有位僧人从山上下来,路过关中、翻过秦岭、踏过栈道、迎过风沙,走了两千里地 ,在西域取回了一本《三珠经》,也带走了一人,更引起西域四佛之乱,好不热闹。” 显而易见,被带走的人就是这位净珠天王,秦萧楚与舒梓璃对视一眼,从各自眼中都能看出这一份明白。 有人言无人应,净珠天王也不觉的有冷场的尴尬,仅是继续说道:“当年走后,本以为能借双修证道,贫尼也随他迎过风沙、踏过栈道、翻过秦岭、路过关中,走了两千里路来到黄梁山脚下。” 舒梓璃担心这位久候了多时的净珠天王会对公子起了心思,当即插嘴说道:“佛门之中,还从未听说有哪位正统僧人会与女子共处。” 秦萧楚低声询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些去了西域的和尚...?” 舒梓璃恨铁不成钢,沉声解释道:“那是假和尚!” 秦萧楚百般无奈的“哦.....。”了一声 净珠天王并不反驳舒梓璃,而是自圆其说:“他若接受贫尼的双修,这中原佛门,他又何曾不是这千万年的第一人?都一把年纪,只能说是依旧奈何不了天命昭昭,只可惜那一步,入了苦情深渊。” 秦萧楚出言谨慎,时刻注意着净珠天王的表情:“女菩萨后悔了?”舒梓璃赶忙扯了扯公子衣袖,此时能不多嘴就不多嘴,毕竟祸从口出。 净珠天王坦然一笑,“说不后悔那是假,只恨那青丝剪不断,空憔悴。”说是憔悴,却看不出憔悴。 秦萧楚轻轻将舒梓璃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拉开,一阵感怀,“枯木禅师该是也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净珠天王闻言后悲愤的开口大笑,破了从始至终都保持的那份孤高,似失心疯般。 舒梓璃一见势头不妙,再度拉扯着秦萧楚准备下山而去,大喜大悲可不是好事,最易伤了心境。 秦萧楚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紧盯着这位西域来的天王,临危而不惧,因为知道倘若自己真就跑了,也不会跑的掉,何不干脆直视这位悲喜不定更看不清悲喜的女菩萨? 舒梓璃暗自叹了口气,神经已经紧绷,额头隐有汗渍滴落。 净珠天王大笑转微笑,神情也随之变为慈悲相,淡定的说道:“贫尼该回西域了。” 女菩萨是想透彻了还是想落叶归根了?秦萧楚并不多问,或许自己以后也会与这位女菩萨所想的一样,魂归北域,与先人在一起,大概,这就是自己的本心,从侧面来看,与净珠天王还有些许的相似之处。 不等秦萧楚继续去畅想往后的种种,净珠天王继续说道:“独自归去多寂寞,贫尼欲带一人走。” 不论是山上的古灯还是枯木,兴许都是净珠天王的目标,而对于山上人而言,自己兴许也是目标之一,秦萧楚自然想知道是谁,便脱口而出的问道:“谁?” 净珠天王一脸从容,目光平和,出人意料的回答道:“你。” 秦萧楚并不诧异,只想求一个答案:“为何?” 净珠天王的回答出人意料,秦萧楚的平静反应也是出乎净珠天王的意料,“复天王之名。” 话音还未落,舒梓璃便已经用身体挡在反应不及的秦萧楚身前,因为这位慈悲相的女菩萨已经伸手抓了过来,本是冲着秦萧楚而去的五指成爪的抓势,转眼间变成五指紧握的拳势,一击命中舒梓璃胸脯。 ‘轰’的一声舒梓璃应声倒地,舒梓璃顾不上拍去浑身灰尘再度翻身而起,净珠天王不急不缓的从净瓶中洒下一滴雨露,随后伸出玉指指向面无惧色的秦萧楚,说道:“贫尼这瓶十数年的湖水已经所剩无几,山上人再也回不了头,山下人何不与贫尼走?” 女菩萨玉指所指处,生出一道雾障,眨眼间,女菩萨已经变换了身位出现在雾障中,同样置身在雾障中的人物,还有秦萧楚以及舒梓璃。 远方,有一壮年,满头耀眼的白发不借用纶巾包裹,肆意飘扬。 他从秦岭中来,此时正仗剑在手脚踏青云而来,大声呼道:“谁人敢动公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发落长剑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黄梁山下那道划破天际的声音震耳欲聋,雾障之中的秦萧楚自然也已听见,只觉的这声音倍感熟悉,也不在乎自己正置身于险境之中而转头去看,来者身姿凌空,满头白发如银丝雪落,恍然间竟是没能识别出是何人。 趁着秦萧楚正出神的间隙,净珠天王也趁势朝着山上那座寺庙看去,随后将视线收回,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住这位从山上下来的侠士,一跃而起与那位白发苍茫的壮年背道而驰,你从关中方向来,贫尼便往楚地方向去,倒要看看是你轻功踏云轻要快些还是贫尼禅门子规啼更为迅捷。 说的潇潇洒洒,净珠天王又何曾不是个明白人?倘若在这黄梁山下动武无非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事事皆有分寸,掌握了其中分寸,便能左右逢源。 眼见公子被人掳走,舒梓璃也不与那位白发苍茫才落地的壮年男子碰面,身体瞬间拔地而起怒冠冲上云霄紧紧追随女菩萨身后。舒梓璃满怀怒气,白发男子更是如此,一场当空舞的追击在黄梁山山脚下掀起一丝尘埃,即使在几人先后离去时,山上寺庙内依旧安宁祥和,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净珠天王当空逃去,左手持净瓶安安稳稳,右手抱起秦萧楚悻然得意,然而突然之间,右手似打滑一般一松,净珠天王惊愕去看,右手已是空无一物,活生生的人竟然不见了踪影,净珠天王反应迅速选择飘然落地。 此地已经远离黄梁山的佛气,远离牵黄村的烟火气,是一片荒野之地,稀稀疏疏几株早已掉光了叶子的树木昭示着此地无人开垦,适合干些杀人夺命无人知的勾当,却也令净珠天王眼前一亮,因为秦萧楚正在不远处躺着。 净珠天王抬头看了眼黄昏下的天际,舒梓璃、白发男子已被自己甩了老远,想要追上还需要上一些时辰,当即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一招缩骨功还真是神来之笔,贫尼都差些被蒙骗了过去。” 秦萧楚正是用了缩骨功才逃离了净珠天王的掌控,整个身体在当空落地时砸出一声闷响还惊起灰尘无数经久不息,看这架势该是被摔的不轻,净珠天王并不认为这位私自逃离自己掌心的少侠就此一命呜呼了,便继续说道:“天涯海角,能逃去何处?何不遂了贫尼心愿,一道回去西域,为贫尼复求天王之名。” 女菩萨话音落了许久,灰尘已然是散了干净,露出心如死灰的秦萧楚的身形,站姿不稳摇摇晃晃,确实如净珠天王所预料的那般,没有大碍。 秦萧楚也在感叹,自己在黄粱寺内塔林外那片树林中所习来的身法之道,终究是无法蒙蔽净珠天王这类武者的清澈双目,继续去逃?只怕是让自己更为难堪,局势已是如此不容乐观,索性开口问道:“灵苍大师曾说过要送女菩萨回西域,那时女菩萨为何要拒绝?晚辈何德何能,又能但此重任?” 净珠天王嗤之以鼻,愕然洒脱的回应道:“出于同情的怜悯,要之何用?” 秦萧楚犹如听见一个笑话,嘴角止不住冒出阵阵凄惨笑音:“晚辈本是敬重菩萨虽是痴妄,却也是本心牢不可破,然而,这转山十数年,难道不是为了求上一份怜悯?” 净珠天王顿时怒不可遏,怒喝道:“大胆!” “晚辈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断然是伤不了女菩萨一发一毫,西域?晚辈定然是不会活着去的,至少不是现在,倘若菩萨有心要带着晚辈的尸体返回西域,兴许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晚辈依然想要领教菩萨有何等的招数。” 秦萧楚这番话令净珠天王由怒转喜,说道:“贫尼要人生,那人就死不了,想要求死?枉留一具尸体?对贫尼而言又有何用?哈哈。”信心十足。 秦萧楚也不认为净珠天王是在夸夸其谈,黄梁山可不是谁想转就能转的,秦萧楚心中已有准备,也好借此机会检验一番才习来的《捕蝉经》,生,是命,死,是命,被生擒,更是命,不低头也不将就,拼尽全力之后,才无怨无悔,结果自有天定。 秦萧楚默不作声,净珠天王也不客气,玉指伸入净瓶,沾上一滴雨露,飘逸洒在这片荒芜的地界上,随后右手中指与拇指相抵,竖食指,结一道降魔印,低声喝道:“西域密宗降魔印,许下三千雨露皆落尽,敢借百里风云谁可比?” 雨露落地,升起一片似澡堂内那般的雾气,二人你不见我,我不见你,外人来看,大概会以为这是作迷眼乱神之用。 在雾气逐渐浓厚时,秦萧楚已经预感道不妙,便试图远离避之,奈何脚下看不出路,看不清方向,一阵乱窜不得脱险后便腾身而起想要冲破迷雾,依旧是毫无半分成效,迷雾已将自己 包裹的严严实实,甩不掉也挥不去,似乎已被净珠天王这轻描淡写的一招给死死缠住,伸手去触碰这些烟状的迷雾,只感觉一切虚幻不可捕捉。 未曾想到《捕蝉经》毫无用武之地的秦萧楚万念俱灭,却不甘就这般称为笼中雀,回想起自己在北域时,虽也是笼中雀,也好在有一句‘天命不可违’作为说辞,而此时的笼中雀,是最恨自己有心无力,一阵无脑乱窜,慌不择路,身形紊乱,只把自己弄的精疲力尽时才不再骚动,神情也变得憔悴而狼狈不堪,不停喘着粗气,只恨,这武道之路艰辛重重,只恨,这路至半道又生变故,最是乏力使人忧愁,秦萧楚忧愁,静坐,不争不斗,无奈至极。 隔着迷雾重重,仅是洒下一滴雨露的净珠天王神色惬意,无比嘲笑道:“一身瑰宝羡煞旁人,竟是如此不堪,实属暴殄天物。” 迷雾中那人不愿搭理,静坐以修身养气,净珠天王不依不饶右手降魔印翻转一圈,成定禅印,低声默念禅音道:“西域密宗定禅印,挟风沙三丈,困俗人半世!”禅音念尽,净珠天王于迷雾内忽然身姿俯冲直取秦萧楚,左手净瓶还是那般安安稳稳,右手却是布满黄色火焰的气力,单从这禅音中去逐词猜意,这一招大概是做缠人之用。 迷雾中的秦萧楚看不见净珠天王的身影,却能听见那道禅音,急忙起身左顾右看试图躲避,然而就在净珠天王近在眼前之时才看清这困人的招式,忽生大难临头的危机,秦萧楚咬牙一狠,秦家新凤雏虽有浪得虚名之嫌,却又怎能坐以待毙。 当即回忆着《捕蝉经》中描述的踏、借、避、抖、落,想要找到适用于当下情形的口诀,然而时间已经不多,没能留下太多的时间去想着应变,秦萧楚在心慌意乱将这五字口诀胡乱一用,什么借的凌空随意一踩,身形没有章法的左右避让,都不是路数,都是胡搅蛮缠,但正是如此,躲过了净珠天王势在必得的一击,《捕蝉经》中的口诀身法确实用的生疏,但没有路数便是最令人意外的路数。 不等秦萧楚暗自庆幸,净珠天王已经怪叫着喊出一些自己听不懂的字语,听这旋律犹如某种经文,兴许是西域那边的经书,秦萧楚连连后退,只感觉到那股看不见的危险已经愈发的临近,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普普通通长剑破空而来,在迷雾中切割出一条细缝,将迷雾短暂的分割成两部分,剑身翁鸣了许久才稳稳直插在地上,秦萧楚趁机从那道缝隙中抽身而出,逃离了这片看不到尽头又重新凝聚成一团的迷雾,那柄长剑的剑寒光影也一道被深埋在浓厚的迷雾中。 出剑之人白发似雪,像极了女菩萨那身不断鼓动的白袍禅衣,来者见秦萧楚脱险,单膝跪地,神色严峻的自责道:“公子,我来晚了。” 秦萧楚定睛去看,这人就是在黄梁山下时喊出那句‘谁人敢动公子’之人,也想起这许久未曾听见的声音,属于苏长河。 秦萧楚疾速落地在苏长河前,搀扶起这位正值壮年却已是白发之人,眉头紧锁焦急的问道:“苏大哥,你这一头黑发?” 苏长河从未想过要将这来龙去脉去作一番解释,自己这以诡道入境导致余生所剩无几的事倘若说了出来,指不定又要引起某些人的多愁善感,那不是苏长河自己的本意,苏长河要做剑,哪怕只出鞘一回就断去,也不会皱一下眉,当即面对秦萧楚回以惨然一笑,好似在说‘说来话长’。 苏长河不说,秦萧楚便一无所知,那侧扑了个空的净珠天王直接袖手一挥,有些恼怒的将迷雾挥之殆尽。 随着迷雾的散去,净珠天王也大约是伤了些精气神,便稍显颓废的半蹲在地,随后又从净瓶中沾上一滴雨露洒在自己额头,雨露从额头眉间顺势滑向鼻尖,淌过嘴唇后又顺着下巴滴落在地,净珠天王站起身来,精气神饱满如初,望着那似故人久别重逢的二人,冷声说道:“贫尼不带你回西域,誓不罢休。” 与此同时,舒梓璃也赶到此地,三人对一女菩萨,局势一促即发。 第一百一十七章 菩萨慈与悲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迷雾散去,苏长河那柄长剑也显现了出来,剑身已经尽数镶入土壤内,仅有剑柄在地表突起,苏长河并没有将这柄普通且寻常的长剑收回的打算。 重新将精气神恢复饱满的净珠天王轻闭双目,似在享受此处黄昏下的清凉秋风,神情无比惬意。 净珠天王对面站着严正以待的三人,舒梓璃与苏长河对视一眼,彼此间各不相识,但总归能知晓是统一战线之人,三人原本并肩而站,舒梓璃、苏长河二人却突然默契的往前踏出一步,将秦萧楚护在身后。 秦萧楚面带失神之色,方才那团浓雾已经超出自己的认知,不似布衣镇上那招巨蟒盘剑的锋芒毕露、不似黄伯奚道长落日吞河的万般绚丽,更不似自己在太武山下毫无意识的挥出一剑惊涛拍岸,倘若不是苏大哥那外来一剑破了迷雾,只怕任何武学在迷雾中都无能为力。 秦萧楚在感叹自己渺小之余,双手自然的下垂,指尖却触碰到一柄铁剑,手掌不自觉紧紧摸了起来,这才记起,这柄剑出自李辞他爹,那位三福镇的铁匠之手,是李记三福剑,这才记起,这柄剑似乎从未出过鞘,至少在自己手中时没有出过鞘,哪怕是在黄粱寺塔林前那片林中参悟《捕蝉经》时也不曾动过它半寸,此时,或许是它重见天日之时了。 轻闭双目的净珠天王缓缓睁开眼来,一脸慈悲,却步步紧逼朝自己走来,‘咣’的一声,秦萧楚抽出这柄李记三福剑,横持在手,表情冷漠,已然是被置之死地了。 剑鞘被随意甩落在地,再荡起一丝灰尘,秦萧楚目光如炬,隔着挡在身前的舒梓璃、苏长河,眼中只有那位白袍禅衣的净珠天王。 舒梓璃、苏长河不敢丝毫松懈,手持净瓶的净珠天王步伐不止,劝说道:“贫尼不杀生,不渡天下人,不想回西域,却不得不回,孤身而回却复不得天王之名,需一天资卓众的佛种在侧,贫尼也不会放着眼前现成一位的佛种不管不顾又去苦苦重新寻找,何不遂了贫尼心愿一道回西域?如若答应,贫尼在佛前立誓,今日不伤一人,二十年后,再送中原一位当代名僧。”净珠天王毫无隐瞒,悉数全盘托出,利诱也好、威胁也罢,言语间显露出一股势在必得的自信。 被称为天资卓众的秦萧楚没有欣喜若狂,心中更甚至于没有惊起丝毫波动,也仅是露出一丝隐晦的微笑,有对于这位净珠天王的无奈,有对于自己心中目标的果决,还有一份抵抗到底的决心,这位天脊城二公子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本心所在,所以完全不需要思考净珠天王这番劝说的言语,继而微微抬首望着头顶天际似火的晚霞,语气平缓似山间的涓涓细流,回应道:“入佛门剔去三千青丝非我本意,况且西域路远,远过北域,远过金陵,二十年也太久,久过四季花开花谢,久过这黄昏入夜。” 净珠天王那番利诱在某些佛门弟子中来看,无异于是佛缘加持,是幸事,是佛果有报,但回应出一番饱含深意且苍劲话语的秦萧楚却更令苏长河感慨不已,秦岭一别之后,公子又成熟了不少,这位在白灵岛上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少年郎,梦长远方,志在四方。 苏长河已记不起上回见到公子是在何时,好像是公子不告而别孤身离去时秦岭的那座客栈,其实也没有多久,估摸着十天?半个月天?苏长河也记不起。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必须保全公子安全离去,自己借黄道长之力寻了条诡道入境,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但这一刻,是否来的早了一些?北域在北,两千里回不了头,金陵在东,一千里,还需走上半个月,路途还是遥远,苏长河心中暗叹一口气。 没人注意到苏长河心中所想,净珠天王却也自然明白眼前那位自己相中的少侠所给出的回应是托辞,是好听的托辞,是委婉的拒绝,当下也不动怒,慈悲说道:“入佛门非你本意,伤人也非贫尼本意,世间总有太多迫不得已,有人低头苟活,有人高傲枉死;生易,死也易,生死之间却不易,要学会权衡,学会取舍,没有顺心顺意的好事,没有平坦的宽阔大道,但换个方向去看、去瞧,去接纳另一个自己又何尝不可?” 女菩萨这一席话最动人心,苏长河担心公子心有不定,微微转头去看,目光竟是迎上旁边那位身姿曼妙姿色上乘的舒梓璃,看来久尝世间烟火的二人当下都对于秦萧楚不自信,二人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就已明白各自心中所想,当即也不去看秦萧楚,而是互相点了点头,直接冲上前去,索性就先下手为强率先发难。 事态发展急剧恶劣,独留下原地不动的秦萧楚黯然伤神,净珠天王这席话虽有修饰参杂其中,但最后一句话却也是事实,换个方向看待自己,难道非要去金陵不可?但看见舒梓璃与苏长河一拥而上时,秦萧楚顿时醒悟过来,方才自己当真是有些乱了心智,正待拔剑相助,却被苏长河大喝制止:“公子,去金陵!” 净珠天王慈悲依然,恶狠狠说道:“那可就怨不得贫尼强取豪夺。”身形也弹射而去,正面迎上舒梓璃与苏长河。 持剑在手的秦萧楚没想过去逃,或许自己此时逃走是个选择,但舒梓璃与苏长河是否能够全身而退?如若能,自己也该能全身而退,如若不能,自己又能逃得了几时?有苍鹰在天,地上的野兔早晚是嘴中的猎物,这是大哥秦御刀说过的一个比喻,在天脊城外的猎户眼中,猎物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秦萧楚神色不惧,持剑毅然加入战局,苏长河心有悲愤,大叫一声‘啊’,是谓心有长恨而不得解。舒梓璃同样脸色难看,怒目而视紧随自己身后的秦萧楚,已是没了先前那份敬重与推崇。 秦萧楚心中了然,这是要赶自己走,太武山有逆流泉迎难而上,自己也想要去做一回逆流泉,嘴角浮现一丝浅笑,置二人劝说于不顾。 即使对上三人,净珠天王也不怯意,净瓶雨露所剩无几,女菩萨舍不得用,也不知西域天藏湖湖水是否枯竭,回去时该是要取上一些补上。 净珠天王一腿扫过苏长河的似刚拳风,身姿扭转闪过舒梓璃的绵里藏针,肩部一斜又避过秦萧楚刺来的一剑,虽说场面混乱,这位女菩萨的脚步却也井然有序,丝毫不慌不乱。 初次试探性的过招之后,秦萧楚三人没有占到半分便宜,舒梓璃与才进一境的苏长河更是有苦难言,这位穿白袍禅衣手持净瓶的女僧人少说是佛门二境问佛境界,也隐约有佛门三境化天地境界之风,棘手不已。 净珠天王也不嘲笑眼前这群人的以卵击石,只是平和问道:“得两位一境高手助阵,少侠,来头可不小?” 苏长河、舒梓璃听闻这话心中石头落了地,公子的身份终究是没有被这位女菩萨所识破,相比于舒梓璃,苏长河还更多一份疑惑,公子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位人物? 对面三人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净珠天王并不觉场面僵硬,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西域有座清澈见底的天藏湖,湖心水有奇观,时常似沸水翻滚,湖心底更有奇剑,名为四王流火剑,是西域佛门圣物,是西域四大天王世代守护的奇物,少侠剑术平平常常,何不随贫尼去西域,贫尼自会为你取出那柄奇剑,再辅以西域佛门中的各式佛剑经书,早晚必成大器,可好?” 西域千里远,更是与中原隔着蜀都栈道及风沙荒地,即使在白灵岛中喜于听书的秦萧楚也没听说过那处地界,谁知女菩萨说的是事实还是自己杜撰的?即使这话是真,自己会答应?秦萧楚自问自己能给出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兴许是听厌了净珠天王几次三番的劝说,秦萧楚持剑身形如风四处流转,试图趁其不备给予致命一击,令人捉摸不定的身形变幻,忽东,忽西,一会儿高跃长空,一会儿,苏长河舒梓璃看的惊呆不已,苏长河对于公子是知根知底,全然是不明白这身法之道学自何处,舒梓璃则是另眼相看,不曾想公子还有这般身法,二人当即也不在继续愣神,形成犄角之势分散围攻。 人争一口气会有脾气,佛争一炷香也有脾气,苦口婆心了许久的净珠天王当即怒斥一声:“贫尼慈,数度劝你回头是岸,贫尼悲,敢怨一句当真是顽固不化!”话音一落,这位西域来的女菩萨摊开双手,拇指与食指相捻,余下三指各自疏开,形态有怀拥天地之势,净瓶凌空悬置于身前,白袍禅衣鼓动不息,口中念念有词:“起北风,起南风,有风来,东流水,北流水,有水淌,慈则低眉禅音幻,悲则低眉千手乱,西域密宗说法印,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菩萨十六臂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净珠天王默念出一阵梵音,虽说声音细如蚊蝇,秦萧楚三人却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字词间不知其何意,却见这位女菩萨摊开的双手渐渐变幻成缠满四臂、八臂、十六臂,配以背部缓缓浮现而出的缕缕金光,三人看的咂舌不已。 面对这位女尼这种在中原少见的招式,苏长河深知不可拖延下去,暗自发力腿部一瞪,似一道闪电般直接就挥拳冲了出去,净珠天王神色不悲也不喜,低声默念道:“说法印,十六字真言其一,扫堂弄雨!”只见一臂势如破竹重重挥向苏长河,这位在天脊城声名显赫的画家眼珠怒瞪,身体如泥鳅般一滑而过闪避开来。 不仅是净珠天王诧异于自己扑了个空,苏长河本人也被自己体内浓郁的气机所震惊,不曾想,这未入境与入境后的自己,简直一个地上走蛇,一个天上游龙,倘若放在往常,方才女菩萨那一挥自己怕是只有等死的份儿,苏长河来不及庆幸,那一臂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后并不罢休,继续向自己冲来。 被苏长河抢先一步搅入战局的舒梓璃也不甘示弱,余晖丝丝暗黄色的光影映照在这张易容的脸上多添一份秋末的感伤,身姿毫不畏惧的紧跟苏长河步伐,头也不回展示出不死不休的决心。 苏长河、舒梓璃二人先后从自己跟前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望着女菩萨的变化,秦萧楚神色惊叹的愣在原地,自己除了习得《捕蝉经》这佛门身法的皮毛之道,及一身他人口中傲人的灵魄以外再无其他招式可用,难道也要脑袋发热冲上去?自己只能去闪躲,又该如何进攻?秦萧楚没有答案,只知道自己如若前进,便是毫无意义的送死,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柄头一回出鞘的李记三福剑,无异于是几斤重的废铁。 另一侧,净珠天王再挥一臂用以阻挡舒梓璃,十六臂已出双臂,余下十四臂在这方寸之间造出浩然佛门天象,惊天动地,鬼魅望之也该远避。 苏长河散着满头白发与手臂来回周旋,舒梓璃衣袖飘逸同样如此,对面二人如狗皮膏药般的纠缠不休,净珠天王逐渐感觉力不从心,只是低声怒喝道:“西域密宗说法印,十六字真言其二,推磨盖云!”原本张牙舞爪看似只做唬人用的十四臂再度落下四臂。 苏长河只感觉压力陡升,只感觉手忙脚乱透不过气,舒梓璃虽说同样面对三臂来袭,却没有苏长河那般的被动,时不时还能从袖口中射出银针暗器作为回击,这边一道手臂擦着发梢一扫而过,那边还不忘挖苦道:“公子口中的苏大哥,呵,霸道一境虎熊原来竟然是唬人的花架子。”显然是将只会招架又毫无还手之力的苏长河好好奚落了一番。 舒梓璃冷言冷语充斥着不屑,苏长河自知这是事实,自己这依靠诡道而入的霸道一境虎熊本就是一境中最为下等的,这位言语惹人生厌的女子确实有资格嘲笑自己,毕竟她那可是实打实的一境境界,但这位女子出招诡异,常走不寻常之路,看不出是四境中的哪一门路数,不似自己霸道境界这般的刚硬招式武风。 被自己埋怨的白发男子没有出言反驳,舒梓璃也不继续挖苦,毕竟在怎么说来,这人还是与自己是同一方的。一道手臂挥来,舒梓璃身姿跃起侧翻而躲了过去,又忽然抬手从袖扣飞出数支肉眼难以瞧见的银针直取净珠天王十六臂之下的本体。 苏长河这才略窥门径,这女子,用的招式竟然如此阴险毒辣,也好奇公子怎会与这般人物为伍,忧心不已。 净珠天王平静一笑无动于衷,再度默念道:“西域密宗说法印,十六字真言其三,擒龙捉尾!”背上十臂落下八臂,将银针挡在本体之前,至此,十六臂已是出动十四臂耀武扬威,剩余两臂安然不动,与此同时,原本一直在胸前滞空的净瓶飘回头顶,被安然不动的两臂护在中间。 净珠天王十四臂左右横扫,两臂护净瓶,就如同方才净珠天王自己所说的那般,是千手观音,是西域密宗佛法上乘之术。 相比于净珠天王身形如泰山巍然伫立,完全未曾听说过千手观音的苏长河、舒梓璃已是难以左右顾及,更别说去使用何等的破局之术,舒梓璃袖口银针惊不起半分波澜,只能说情况尚好,苏长河以霸道刚劲挥出拳风自保,想要反击那是难以上青云。 净珠天王心知肚明,她不愿伤及无辜,更不愿害人性命,却知道白发男子更好对付一些,已是不想继续纠缠不休,便挥出一道手臂向白发男子腹部扫来,苏长河以单拳挡之,净珠天王再落一道手臂砸向苏长河头顶,苏长河再次举拳拒之。 两拳与双臂在触碰的一瞬间气机似浓云翻滚,激起灰尘无数,倘若有旁人瞧见,定要惊呼一声菩萨有佛光加持,更要惊呼一声是瞧见了神仙演义中的菩萨真身,指不定还要顶头膜拜虔诚的恭敬一番才行。 只是可惜,此时没有观局者,只有入局者。 净珠天王挥出两臂牵扯住苏长河双拳,再度生出两臂攻其下盘,苏长河强行用双拳顶住双臂后身姿缓慢升起,用双腿在挡双臂,眨眼间四肢被四臂死死钳住,动弹不得,苏长河额头有冷汗冒出,更似如鲠在喉有苦而说不出,面目狰狞。 苏长河受制于困境当中不得脱身,舒梓璃撇头去望,只叹这人怎的比公子还不让人省心,却也不想见死不救,身形一阵后跃凌空于身后秦萧楚之顶,与净珠天王之间拉出一段安全的距离,随后面向净珠天王,曼妙身姿在空中做凤凰展翅之状,饱含怒火,低沉念道:“凤羽劫!”话音一落,双袖飞出千万支寒光凌厉的银针齐刷刷朝着十四臂的净珠天王飞去。 净珠天王闲庭信步,余下十臂信手一挥以作拒挡,‘叮叮叮’,无数银针如同碰触到铁壁的声音传出,地上银光本是栩栩生辉,但在搭配落日黄昏却显黯淡无光,舒梓璃大惊失色,已经猜想到自己的拿手绝招如石牛入海,尽数被废,神情间不免失神落魄。 始终看着三人对决的秦萧楚做了许久的壁上观,见此时状况深知这覆巢之下定无完卵,毅然踏出一步,轻轻闭目摒住呼吸后又深呼一口气,体内丹田的气机骤然猛升至双手之上,这股气力随着双手的输送逐渐布满于李记三福剑身,秦萧楚再度猛然睁眼,当即毫不犹豫挥出一道剑气要为苏长河解围。 舒梓璃知道公子体内藏有武者上乘的灵魄,却不知竟是这般威猛,秦萧楚的剑气呼啸夹杂着刺耳风声,净珠天王不敢大意,方才阻挡住舒梓璃千万银针的十臂竟然环环相扣抱团于胸前,将净珠天王护在十臂之内。 舒梓璃没时间去询问公子这招剑气的名字,光是从气势上来看,就决然是比不上之前坊间传闻太武山下新凤雏挥出的那一剑惊涛拍岸,因为那一剑稀疏平常,除了剑气稍显威猛,再无其他可做点评,再无其他令人侧目,是个武者都能轻易做到。 挥出剑气的秦萧楚却令人颇感意料的气喘吁吁,似乎已经是用尽了全力,舒梓璃不解也全然是顾及不到,这位奇女子心中再度冒出一个念头,逃! 剑气迎着十臂护体‘砰’的撞出一道炸裂声响,夺目的光彩令人看不出其中状况,尘埃落定光彩散去,十臂安安稳稳,剑气已经消逝。秦萧楚懊恼的摇了摇头,终究是没能解去苏长河之围,又感觉到一股灼烧的感觉传来,遂低头去看,原来是握剑的双手不知在何时已经裂开了数道口子,正不停的往外淌着血迹,血迹逐渐下滑附在剑身之上又随着剑尖滴落在地,秦萧楚忍痛不去松手,因为松手就是放弃。 二人先后出招,毫无成效,挡在二人面前做巨大绊脚石之用的十臂缓缓舒展开来,净珠天王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不悲不喜之间显得游刃有余。 几番交锋之后,净珠天王看了眼在自己掌控中的苏长河,又望向方才挥出一剑的秦萧楚以及凌空做凤凰展翅状的舒梓璃,再度出声平静说道:“随贫尼西去,概不追究。” 秦萧楚不愿意也不回话,舒梓璃更是如此,脑海中正在不停想着该以什么方式带着公子快速逃离开来。 有人问话,无人回话,此方天地间顿时陷入寂静,净珠天王也不直接取了苏长河的性命,她似乎不想给自己徒增一份杀孽,便要等一个答案。 忽然间,净珠天王感觉到被自己掌控着的白发男子脸色愈发狰狞,浑身竟然被黄色气机正在与自己那四臂较劲,四臂好似压制不住,白发男子隐约有挣扎而出之势。 只见这位白发男子双目布满血丝,语气无比悲愤,高声大呼:“带公子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日之下,长河断流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苏长河身体突生异变,有突破禁锢之兆,倘若继续依靠四臂只怕难以压制,净珠天王对此了然于心,当即再为苏长河添上四臂。八臂缠绕之下,已经看不清这位不知从中原何处来的画师身形,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随着苏长河那一声‘带公子走’,舒梓璃一愣神的功夫也不再多做努力,直接飘然落地拽着秦萧楚就欲逃离此地,苏长河说的对,此时毫无胜算,溜之大吉才是上策。 不论是眼前这佛门的招数还是净珠天王身形十六臂的样貌,都令秦萧楚不寒而栗,而自己的离去势必会造成苏长河孤军奋战,脑海中沉思片刻后已然有了决定,便甩开了舒梓璃正抓着自己的手,握剑的力度随之紧了紧,突然感受到手心粘粘糊糊,是那道莫名出现的伤口依旧在血流不止,好在伤口不深,不至于失血过多,随后面无惧色,嘀咕道:“我不能走,苏大哥要一起走!”话音一落,稳扎马步双手蓄力再次扬起这柄三福镇上从少年李辞那买来的铁剑,劈出一招灌满气机锋芒剑气,已然是忘了‘紫气东来阁’那位柳爷爷语重心长的说教,忘了九重山上那位老道长的交待。 舒梓璃心生感叹,不知是该说公子不死不休一往无前还是该说脑袋发热分不清形势,净珠天王实力明显在自己三人之上,继续纠缠下去只怕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了,只能是感叹公子倔强如斯。 秦萧楚再度挥出一招剑气后人也虚脱了起来,身姿借助手中剑为支撑顺势半蹲在地大喘着粗气,秦萧楚知道,这道剑气还是那般寻常无比,因为眼前净珠天王只是微微伸出一道手臂扫过,自己挥出的剑气就消散于空气之中,没能留下任何痕迹。但秦萧楚知道,自己还能欺骗自己,欺骗自己为了救下苏长河尽了全力,这也算得上是心灵上唯一的慰藉。 自己当真就如同蝼蚁,任何的反抗都显得无力,秦萧楚更加坚信自己这条道是荆棘遍地,自己的命运从来没有被自己所掌控,心有不甘难以启齿,心怀怨念萦绕不散去,想要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去拍打着地面,去宣泄自己的不甘心。 然而下一秒更令秦萧楚骇然失色,因为瞬间感觉到撑着李记三福剑的手扑了个空,整个倚靠着铁剑的身姿即将仆倒在地,好像,那柄用以支撑的剑忽然就消失了。 身姿往前扑倒之际,秦萧楚才看的清清楚楚,原来这柄只出了两招的李记三福剑剑身竟然已经全盘碎成铁屑,只剩下握着的剑柄完好如初,当即也不去思考是不是李辞他爹铸剑手艺不精还是剑身材质太差,而是试图以手撑地缓住自己即将倾倒的身体,却发现自己正在被人给提起来,秦萧楚回头去看,原来是舒梓璃。 舒梓璃的这一提起,也稍微提起了秦萧楚的一丝意识,秦萧楚顺势起身,盯着手中空余的剑柄,神色痴呆,咽了咽口水,呢喃道“这剑...。” 舒梓璃正是瞧见了这柄剑的异常才附身扶起秦萧楚,视线继而始终看着净珠天王,冷声道:“公子,走!” ‘走?’难道只有走才能活下去?经过剑气被破、铁剑断去,秦萧楚这才发现自己与净珠天王当真是有天壤之别,更是发现自己此时不论再如何去努力、去拼命的印证什么也都会是徒劳之举,当即破罐子破摔信心全无,已是六神无主濒临绝望,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同样的倍受打击。 而在舒梓璃看来,拉扯着秦萧楚也没有之前那么吃力,正作势要走,净珠天王却语气平缓的说道:“贫尼这说法印有通天地之灵,十六臂更有轮回佛法蕴含其中,想走?没那么简单。” 几人皆是从净珠天王的语气中嗅到威胁的味道,舒梓璃低头看了眼软绵无力再无斗志的秦萧楚,不管不顾身后净珠天王,一把揽着秦萧楚硬着头皮朝东方逃去。 被无视的净珠天王冷哼一声,准备挥出手臂加以阻拦,却发现始终被自己八臂控住的白发男子体内气象愈发的浓烈,恍然间,白发男子仰天惨叫一声‘啊’,这位男子竟然四肢猛然发力将压制自己的八臂硬生生的抵开,缠满黄色气机的身体从中拔地而起犹如破壳而出,纯粹是依靠着一身蛮力脱开身来,散发而出的气力震的周遭各处浅草低头枯树断腰,造就遍地狼藉。 对于这番动静,净珠天王也不去瞧,仅是细眯着双眼,钦佩于这位白发男子方才展现出的勇气与决心,正试图放任这人不管直接去追那侧头也不回的一男一女,然而这位白衣男子却毫不识趣的拦在身前,披散着的满头白发与女菩萨一袭白袍禅衣遥相呼应,大义凛然的说道:“要想去追公子,先杀了我。” 净珠天王顿时沉下脸来,随即笑道:“贫尼不想伤人,更不想杀人。” 有一种笑里藏刀最为令人措手不及,苏长河不敢大意,毅然站在净珠天王跟前,断了她的去路。 苏长河惜字如金不予以回复,净珠天王习性尚好,好奇道:“那位少侠是何许人士,值得你这般袒护?看来你们几人关系不浅。” 苏长河依旧不吐露半个字词,那一男一女已经走远,净珠天王继续说道:“贫尼是不愿伤人,但不代表不可伤人,杀人也是如此。” 公子已经走远,苏长河也没有了外来的压力,随即一脸刚毅,说道:“曾经,我只会些杂家剑术,都是些难登大雅殿的招数,后来,入了一境天地,感觉一草一木一叶一浮萍都不寻常,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但我不想去探索。” 这席话全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净珠天王忍耐也有限,当即毫不客气的说道:“贫尼习的西域密宗佛法,只差一步便可踏进上乘,你该是知道,这是螳臂当车。” 苏长河置若罔闻,以单手轻抚胸膛,随后面露微笑,那位女子的画卷还在,陪我生死而同往,才是心最安处。 随后步伐迅速前奔,以双拳刚劲之风直取净珠天王本体,净珠天王对于这等满怀赴死的行为不以为意,信手之间除去护着净瓶的双臂外,其余十四臂尽数出招,如群蛇出洞般摇摇曳曳。 霸道境界以刚硬著称,不论是体质还是招式,皆是如此。 苏长河确实有赴死之意,自从于秦岭中出来后,就已想的明明白白,余生伴白发的日子太过于痛苦,如果能够寻到公子,没能遇上有人拦路,自己兴许也就不介意继续痛苦的活下去,倘若不凑巧,有人拦路,自己必定会以死战拒之,此时此刻,便是死战之时。 对于苏长河而言,这是自我救赎,对于净珠天王而言,这是拦路虎。 临近净珠天王的苏长河翻转身体闪过一道手臂的攻击,又以威猛刚劲的拳风震开另一条手臂,然而,余下十二臂一齐来袭,苏长河一阵后退,又瞧见十四臂之间的空隙,整个身体便钻进空隙内,直接摸到净珠天王眼前,二人近距离四目对视,披头散发的苏长河双瞳显现血丝,的微微一笑,挥出一拳正要直击净珠天王面门,成败在此一举。 被苏长河摸到跟前的净珠天王也不慌乱,慈悲相浅笑一声后,十四臂全都聚集在自己面前,‘苏长河翻转腾挪与十四臂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传来数声‘轰轰轰!’的撞击声连绵不断,。 以一人对十四臂难以首尾相顾,苏长河的胸膛就已经硬生生挨上一道手臂的重击,嘴角立刻淌出血迹,同时伴随着一声惨叫传出。 这位白发男子眨眼间双膝无力的跪倒在地,只是用手抚摸着方才受伤的胸膛,却摸到贯轴断裂,顿时低头泣不成声,骤然间又仰天凄惨大笑,眼角泪水滑落至嘴角的血迹上,血与泪混为一体一道滴落在地,而苏长河的表情变化更是瘆人不已。 双目布满血丝的苏长河胸有悲愤,唯独怨恨自己依旧近不了身,净珠天王并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招是断了何等物件,仅是高亢回应道:“伤人非贫尼本意,好自为之。”话音一落便默念几句禅音,十六臂顿时收回张牙舞爪的姿态而回归常态,净瓶还是那般被安稳执于手中,白衣菩萨缓慢迈步正待从苏长河身边路过继续去追寻那位难寻的佛种,却忽然发现自己跟腱被人抓住,不得迈步。 净珠天王低头去看,只见这位白发男子正死死抱住自己跟腱,便加重力气想要挣脱,无果。 双膝跪地的苏长河满面血泪,以双手死抱净珠天王脚后跟腱,怒吼道:“别走!” 净珠天王喝斥道:“放手!” 苏长河微笑中带着一丝乞求,“杀了我!” 净珠天王望着远方,那一男一女早已没了踪影,便再度出声:“放手!” 苏长河置之不理。 净珠天王有怒火从心而生,“自找的!” 挥出一掌直接拍向苏长河,这位白发男子闭目微笑,似乎在享受这个过程。 满头白发的苏长河安稳的躺在这人烟罕至的荒凉之地,体温逐渐散去,也逐渐断了呼吸,一脸安详,宁静,似乎在临死前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此时余晖尚在,只是夜幕将至,落日之下,长河断流。 第一百二十章 冷月照忧愁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净珠天王从已经没了气息的苏长河身旁踏过,那双紧紧抓住自己跟腱的手也已松开,本是要继续追逐秦萧楚二人,忽的却站在原地不动,低声问道:“为何不愿去西域?还搭上一条人命?这又是何苦?”一连串的问题,也不只是在问谁,但净珠天王心中没有一个答案,随后视线远眺,她不明白,为什么脚下这人这般求死。 净珠天王随即俯下身来,躺倒在地的男子一头白发尽染黄土灰尘,脸上的血与泪还未被风吹干,表情安详且宁静,这位西域来的女菩萨不忍再看,只是闭眼感伤道:“徒增一份罪孽,罪过。”再看净瓶中的雨露,估摸着只剩两三滴,净珠天王毫不犹豫的用玉指从中沾出一滴洒落在这位白发男子的眉间,又双腿盘膝打坐来为其超度,似乎也并不想继续去追逐那位已经逃远了的佛种。 一阵梵音从净珠天王口中默默念出,旁人兴许只能听出那一份哀伤,倘若有僧人路径此处,定然会识别出这是《地藏菩萨超度经》,佛门讲究僧人活着时该六根清净,死后需要超度祈福洗去在世时的污垢,只为在轮回中能走的顺利一些。 荒山野地,女菩萨为自己所杀之人亲自超度,不可谓是不矛盾,也不可谓是满怀凄凉。 良久过后,夜幕代替黄昏爬上了天际,秋月逐渐高挂星空,念完《地藏菩萨超度经》的净珠天王也不打算就此离去,竟是在苏长河身上不停搜寻,试图能够找到些许证明此人身份的物件,一阵摸索后最终在腰带处搜到一小袋银两,又在内衬中搜到一副断了轴的画卷,再加上那把破了自己降魔印迷雾早已插入地中长剑以外,再无其他物件。 不论是佛法中的戒条还是俗世风俗,逝者遗物都触碰不得,倘若有人心生歹意必将会被视为对死者的不敬,是逾越了规矩。位列西域四大天王之一的净珠天王更是不会将那一小袋银两收入囊中,此时正小小翼翼捧着那副画卷犹豫不决,并非是想要占为己有,只是在犹豫是否要铺开来瞧上一眼。 思索了片刻,净珠天王已经有了决定,再度朝着这位已经没了气息的白发男子敬了一道佛礼,随后借着月光映照,缓缓铺开这张算是被毁坏了的画卷。 画卷被缓缓铺开,净珠天王由于担心加深画卷损坏的程度,所以动作不敢过于野蛮粗鲁,看着贯轴已断的画卷缓缓被自己拉开,双眼在画中来回去看,神情专注不已。 画中带甲女子倚坐在一处石椅上,一杆长枪斜靠在一旁,神色坚毅更添一份英姿飒爽,一双桃花杏眼被画者着墨的神乎其神,宛如画中人活生生出现在跟前一般,净珠天王当即猜测画中人应当是军伍中人,也应当是这位白发男子的心上人,难道是方才那位袖口出银针的女子?净珠天王自问自答般摇了摇头,完全不像。 净珠天王自然是难以猜到画中之人是谁,更是不会知道画中人已经离世,只是肯定画中人与白发男子关系不浅,该是郎情妾意。 暗叹一声世俗情缘扰人心烦意乱,阴阳相隔教人最为痴狂,净珠天王难得的表情严肃,又将画卷收好放回到白发男子的内衬中,而后右手一挥生出一道明火扑向白发男子,白发男子顿时被烈火焚烧。 火焰烧的滋滋作响,在漆黑的荒郊野岭中生起的一堆明火正在擦去一位死者在世间的痕迹,净珠天王再度端坐在旁,继续念起《地藏菩萨超度经》。 只不多时,净珠天王站起身来,望着熊熊烈焰,换了种类型的禅音继续默念,只见火势愈发汹涌,兴许是瞧见火势该是差不多了,这位西域来的女菩萨袖手一挥,烈焰顿时熄灭,白发男子如今仅剩一堆骨粉,净珠天王神色沉重袖手一挥,挥来秋夜一阵清风,吹起骨灰漫天飘散。 兴许外人不知这是何意,但净珠天王对此了然于心,西域佛门讲究人死归于天地,这般烧骨扬灰便是如此,是西域佛门除去坐化飞升以外的最高形式的葬礼。 骨灰漫天散去,净珠天王感慨万千,遂将净瓶内剩下的全部雨露皆洒落在地,沉声自言自语般默念道:“杀人是罪孽,贫尼这一瓶十数年的湖水,只为洗涤你在这俗世的怨念,也愿贫尼这份罪孽能够减轻些。” 夜色月光下,背影孤单的净珠天王面无表情,正手持空荡净瓶独自朝西方而去,与那一男一女背道而驰。女菩萨步伐平稳,一路走一路轻微闭目默诵经文,似转山,似祈福。 白袍禅衣在身,衣袖飘拂,经文悠扬脱口而出,口中尽显慈悲,不论姿态如何,脸上都是虔诚。 中原画家苏长河,在中原某处不知名不显眼的地界上销声匿迹,也能算得上是风吹青叶千里外,最终落叶还归根。或许这座江湖之前从无他的名气,但从此之后,也绝不会再有他的音讯。 ..... 拉着秦萧楚一口气逃出十余里地的舒梓璃正用双手不停给自己及秦萧楚扇风,随后以半蹲的姿态大喘着粗气,还时不时的关注着来路状况,担心那位女菩萨死追不休。 秦萧楚从始至终都双目无神心神紊乱,舒梓璃不知公子在想些什么,看着来路没有动静,便趁机将疑惑问出:“公子,那位白发男子是什么人?” 秦萧楚六神无主,神情麻木,也不出言回应,自己何曾不是也没来得及去问那一头白发是怎么回事? 公子这般踌躇,舒梓璃也不逼问,只是略显可惜的说道:“这么久还没过来,大概是凶多吉少。” 舒梓璃所指的人物,无非就是苏大哥,秦萧楚精神始终萎靡不振,对于四周各处、对于舒梓璃的话语都表现不出太大的兴趣,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对于那位白发男子的担忧,抬头望着那高寒的冷月,毫无感情冷不丁的平声说道:“从我们逃走的那一刻,就是凶多吉少。” 舒梓璃欣慰于公子总算开口说话稍微回归了些许正常,又担心自己方才选择的强行逃路会引起公子反感责罚,便连忙解释道:“公子,刚才情况你也看到了,奴家也是没办法,” 看完了高寒冷月的秦萧楚低头蹲下身去,以双手抱头的姿势诠释着自己深陷痛苦,语气哽咽道:“这不怪你。” 秦萧楚情绪濒临失控,舒梓璃急忙蹲下身,只叹公子还是稚嫩,不明白取舍,不知晓轻重,也明白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教导、去劝说,只能选择轻轻拍打着公子后背给予一丝安慰。 秦萧楚只是将头深埋于双手形成的圈内,不再抬头,只是低声抽泣,“公子,那人是谁?” 秦萧楚正值状态不好,嗓子也因一份悲戚的哽咽而变的沙哑仅是吐露出一个犹犹豫豫的“是......,”字,随后望着方才疲于奔命的那条路,竟然是没有下文。 秦萧楚心是空的,因为舒梓璃不懂自己,也少有人能明白自己脆弱的心灵,在深藏白灵岛十余年内,所认识的任何人都在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很重要的一席之地。你对我好,我便是你的挚友,你对我不好,我可以不去怨恨埋怨,多数都会选择性将你忘记,不论是挚友还是选择忘记的人,这其中所涵盖的人物不少,但不论如何,能够读懂自己心思的人却少而又少,哪怕是在身旁‘陪读’十数年的青婵或许也无法明白自己的心思,兴许那位在天脊城内混了个‘小魔王’称号的大哥、也许九重山那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老道长、以及从小偏袒自己而如今记忆也变的模糊的大姐是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大姐秦傲雪是幼时的记忆,这份记忆在逐渐模糊时不知不觉中总感觉苏大哥身上有大姐的影子,曾几何时,秦萧楚已将苏长河与秦傲雪混为一谈。 而在秦岭与苏大哥短暂的离别后,这回相见还未来得及去问他那满头白发因何而来,还未来的及去享受重逢的喜悦便再度分离,而且形势是如此严峻,状况是这般差劲。方才望着空荡荡的来路时,秦萧楚的预感就不妙,又被舒梓璃在无意中挑起了那根最为薄弱的神经,痛苦顿时涌上心头,实属心有难言之隐。 此时的秦萧楚回忆起了天脊城,回忆起了往事的点点滴滴,他隐约已经猜到,苏大哥大概再也不会出现。 见公子情绪不稳,舒梓璃也受其感染而一言不发不继续追问,这侧不停宽慰,那侧也不敢丝毫松懈始终盯着来路,担忧那位女菩萨又突然出现,对于白发男子的实力,舒梓璃也能看出一二,绝非那位女菩萨的对手。 刮起肆虐的秋风,带来阵阵寒意,昭示着冬季即将来临,寒风侵袭之下,秦萧楚忽的站起身来,脸庞尽享寒风冷意,稍稍整理了悲愤的情绪后坚定说道:“我要去看看。” 秦萧楚这动作将舒梓璃吓了一跳,问道:“看什么?” 秦萧楚深呼一口气,语气依旧哽咽,说道:“苏长河。” 舒梓璃也不去猜想,应声而继续问道:“就是那位白发男子?” 秦萧楚沉重的点了点头。 寻思了一会儿之后,舒梓璃这回是更为好奇公子与那位白发男子之间是怎样的关系,虽然此时利弊之间极好权衡,但依旧回答道:“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似秋月凉,路在足下行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夜色渐浓,算得上是逃出生天的秦萧楚与舒梓璃二人开始往回走,打算折回到与净珠天王碰面的地方。 秦萧楚虽说情绪低沉,双眼却借着月光不时打量周围,只求能看到些风吹草动,只求能看到那位白发男子的身影,嘴里不停嘀咕祈祷:“或许净珠天王一时慈悲,会放他走。” 夜色太暗,夜路难走,脚下低浅杂草丛生,远处也没有灯火摇曳,应该还是那片荒郊野外,此处别说是有人影,即使是虫类都吝啬的不愿发出半点声响,秦萧楚脸色愈发沉重,舒梓璃更是默不作声。 舒梓璃不知那位白发男子是什么来路,但看公子神情憔悴便识相的不再继续追问,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后,但令人好奇的是,没能见着白发男子还能预料,但怎的连净珠天王都不曾遇见?难不成那二人皆以死战而两败俱伤了?吃过净珠天王亏的舒梓璃与秦萧楚断然是不信的。 摸黑走夜路本是艰辛,加上这荒郊野岭更是如此,舒梓璃便从衣袖内取出火折子将其点燃,脚步缓慢的摸索探路,又担心秋风将这唯一的星火给吹灭,便用另一只手谨小慎微的挡住微风吹来。 倘若有人从远处来看,会发现在这地平线上,前方的灯火忽明忽灭,后面的人儿静默不已,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一些鬼魂奇谈中的小鬼趁夜巡逻,免不了胆战心惊一番。 二人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秦萧楚一个不留神脚上被拌了一下随即低头去看,原来附近有数个坑坑洼洼向下凹陷的小洞,被翻开的土壤极为新鲜,二人当即心领神会,这就是在黄昏时与净珠天王纠缠了许久的地方,当即止步四周观望,漆黑一片看不见个所以然来。 虽说已经来到这处,二人显然并不踏实,因为还是没有瞧见净珠天王与白发男子的身影,秦萧楚不甘如此生死不见人影,哪怕遇见的是净珠天王也是好。 步伐疲倦的巡视几回之后,秦萧楚神情严肃犹如深陷绝望之中,扯着嗓子朝着各个方位大声呼喊道:“苏大哥!”声嘶力竭之后又阵阵回音响起,数字林隐约能感觉到其中参杂着一股颤颤巍巍。 此处人烟罕至,只有少数栖息在树枝上的飞鸟受到惊吓扑打着翅膀飞了出来准备另寻巢穴,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声音,空有回音绕耳,未闻有人回话。 远处,一颗粗壮老树下,一位着白色禅袍的女尼正双膝盘地而打坐,也不知这般动作持续了多久,在听闻这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后便缓缓睁开眼来,面无表情,随后起身继续朝西方走去,不急不缓。 一嗓子没能吼出任何的魑魅魍魉,秦萧楚失落的瘫坐在地,思绪不知飞往了何处,双目空洞无神。 舒梓璃守在秦萧楚左右的同时,也仰仗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在四周探看,除去因为打斗而造成的疮痍痕迹之外,还有两把剑柄极为显眼,其中一把剑剑身深嵌于地中,还有一柄缺了剑刃仅剩剑柄。 秦萧楚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剑是死物,比不上活人。 舒梓璃担忧公子睹物思人,也不去拾起那两柄剑,便搀扶起秦萧楚,温声说道:“公子,夜深风寒,找个地方歇息吧,早日赶回金陵要紧。” 秦萧楚不知道此地在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虽说此次回头没有奢求,但死不见尸总归令人不安,答案只能从净珠天王得知,精神不振之余站起身来,声色沙哑的问道:“她为何不来寻我?” 舒梓璃知晓公子所说的‘她’指的是谁,却自然是不知道其中原因,猜测了一番后宽慰道:“可能是身怀伤势已经走远,也可能是不愿继续强求。” 二人与净珠天王相识短暂,可以说是互相不知底细,秦萧楚表情僵硬,自顾其问的说道:“她会去哪?” 舒梓璃担心公子脑袋一热直接将送上门去,也不想敷衍欺瞒,一阵思量过后,当即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奴家猜测,无非是在悲喜寺与西域这两处地方。”话音一落,却也时刻注意着公子反应,倘若公子脑袋突然发热也好第一时间阻止,望着四下荒凉一片透露出寂静,舒梓璃有些后悔同意这次折回。 秦萧楚顺着舒梓璃的回答追问道:“没有第三个地方了?” 舒梓璃摇了摇头,回答道:“奴家不知。” 秦萧楚站起身来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随后身形定格面朝西方,喃喃自语道:“西域,是个什么地方?” 舒梓璃听在耳中,细细回想了一番,解释道:“秦岭往西,穿过蜀都栈道,再经过一片风沙地,便是西域地界。西域偏居一隅,即使是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也不曾波及那处地界,哪怕是帝君也没能触碰到。”还未等从没听说过西域的秦萧楚回过神来,舒梓璃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些也仅是道听途说,相比于世外之地的北域,西域几乎无人前去,倒是听说西域佛风浓重,奇在以女子为尊,除此之外也没有听过其他传闻。” 舒梓璃这番长篇阐述令秦萧楚陷入沉思,之后朝着这位奇女子点头示以感激,又继续望着那片带有一丝神秘色彩的西域方向。 大悲大喜最易丧失心智,也最易有冲动举动,此时的秦萧楚几乎也是如此,方才一声呼悲呼响彻天地,如今沉思静若处子,舒梓璃轻声试探着问道:“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萧楚沉默半响,表情麻木却语气坚定的答道:“回金陵。” 舒梓璃暗自欣喜公子已然识得大体,不曾想公子继续开口说道:“再等三年?亦或是五年?如果那位女菩萨已经死了,兴许我还能放下这段怨念,倘若她没死...。”秦萧楚话才说至一半,却被这位奇女子抢了个先,只见舒梓璃自告奋勇插嘴道:“到时候奴家定会陪着公子一起。” 借着月光照射,秦萧楚望着舒梓璃那一抹朱唇及眉间朱砂,这位女子竟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还不动声色之余表达了自身的态度,脑海中想起乌鸿门门主王韶权曾经说过这位女子的易容术,便更为好奇这位女子这张绝色的外貌之下本是一张怎么样的嘴脸,琢磨了半天之后,嘴中老老实实的蹦出“谢谢”二字。 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中的舒梓璃对于秦萧楚打量自己的眼神并无太多的不适反感,反而坦坦荡荡不躲不藏不娇羞,仅是学了小家碧玉般的恭敬低头,回应道:“这是奴家份内之事。” 舒梓璃口中冒出‘份内之事’四个字,秦萧楚轻微闭上双眼感慨了许久,对啊,自己要回金陵,是金陵秦家下一代的中兴之人,肩上担起的或许不只是自己的私人恩怨,不只是北域秦家的生死,还有金陵秦家的盛衰,虽然还未置身于金陵的波涛之中,却已是感觉到惊涛扑面而来。 脚下的坑坑洼洼在雨季会形成坑洞,在冬季会被风雪填满,再迎来春季时,万物生长后一切都将如初。净珠天王不见了,苏大哥也不见了,连搜寻的方向都没有一丝头绪,秦萧楚轻叹一声,无奈只能暂时放下那一份焦虑与怨恨,继续朝前走,朝金陵去。 一男一女并肩向东行,火折子被熄灭收回星光更显黯淡,趁夜赶路虽说最为孤寂也最为宁静。 秦萧楚早已迷了路分不清方位,便跟在舒梓璃身后沉默低头走路,心中依旧留有丝丝感怀,久久挥之不去。 舒梓璃方位感看来不差,在前引路时从不止步去探寻方向,至少在辨别方向这一块显得十分老道,突然说道:“即将抵达豫州与楚地交界处,今夜是找处地方歇息还是继续赶路?” 舒梓璃的老道作风令秦萧楚想要笑言牵黄村那位老江湖不及这位奇女子老江湖的半个身位,酝酿了许久发现自己情绪实在低迷无法升起笑意,当下想起自秦岭之后,这一路走来除了那位莫名要带自己去西域的净珠天王以外,再也未曾遇到有拦路人,更是不知前方是否依旧这般顺畅,忍不住感叹道:“过豫州却没见到阎王阁,这又将要进入楚地,在楚地,又该有什么人物在那等候多时?” 舒梓璃自信满满,“楚地往东的东海岸边便是金陵,仅剩下不过几百里地,相信也没人敢在楚地加以拦截。” 秦萧楚视线扫视,问道:“这四周一片荒芜,又该去哪里歇息?” 秦萧楚的言下之意明了,还是想着该歇息一番明早再赶路是最好的,舒梓璃自有定夺,脸上堆起笑意,说道:“天作被,地为床,何处不能眠?只是恐怕要委屈下公子。” 秦萧楚不知道舒梓璃口中所说的委屈该从何而来,却是看见舒梓璃在一片荒草丛中不停倒腾着什么,探头去看时,发现这位女子竟将杂草铺的整整齐齐,一个潇洒后仰,曼妙身姿极为随意的直接倒在那看似软绵的草床之上,满脸惬意朝向正笔直站着的秦萧楚说道:“秋季不似夏季那般有许多虫蛇,公子可以放心。” 秦萧楚心生感叹,好一个天作被,地为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嘴下留情好读书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秋风凉爽,舒梓璃犹如村妇般毫无顾虑的在旁侧安睡正香,秦萧楚同样躺在杂草之上,只是双目仰望着星空闪闪,仰望着月光冷清久久不得入睡,一抹乌云飘过,恰巧遮挡住秋月的光亮,天地间一片黑暗,秦萧楚轻叹一声试图进入梦乡,却几度转辗反侧无法入眠。 似乎是翻来覆去的动静惊扰了一丈以外的舒梓璃,这位奇女子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也不坐起身来,冷不丁的说道:“那人生死未知,或许还会再度突然出现在公子面前的。” 久不得眠的秦萧楚对此不予评价,方才的寂静实在过于诡异,也基本诠释了当时的状况,回想起净珠天王的实力,秦萧楚也不认为苏长河能与净珠天王打了个平分秋色还能各自散去。 且不说那处地界尽是坑洼,再说这一路空无人烟,如果其中有一人胜出,只怕身形也会出现在追赶自己的路上,奇就奇在二人竟然没有一人与自己碰见,想到此处,秦萧楚已经了如指掌对此也盖棺定论,自欺欺人的话语自己已经说不出口了,便口随心动,自顾其说道:“苏大哥随我一道从天脊城出来,后来在秦岭,形势逼我必须单独前往金陵,不曾想,在黄梁山山脚下再次见到他,竟是变了模样,险些认不出来了,”一席话缓缓说出口,轻声细语间饱含伤感无限。 从金陵出来的?舒梓璃稍作寻思后应声而答道:“曹虎子之前倒是在飞信中提及过,说的是北域王派了位姿色上佳的侍女以及一位不堪一击的亲卫护送公子一道回金陵,”显然已经猜到那位白发男子的身份。 一席话说出口之后也预料到自己说错了话,舒梓璃接着急忙解释道:“不过那位白发男子并不像曹虎子所说的那般不堪一击,至少是入了一境境界,与那位西域来的菩萨有一拼之力。” 秦萧楚对于苏长河的实力说不上心知肚明,却也知道片面些许,“之前在布衣镇上,我曾被挟持的毫无还手之力,苏大哥在一境武者的面前同样是被一招压制,我也不知道为何他突然间白了头,也不知道黄道长与曹大哥、青婵、袁老板现在怎么样了。” 在一境武者面前被一招压制的苏长河能与净珠天王交锋数回合?舒梓璃对此是一无所知,但多少知晓些曹白虎那侧内情的舒梓璃也已经许久未曾收到飞信,对于那支商队的处境同样是一无所知,已是两头不顾,当下明白自己只能往好的地方去设想,便安慰道:“有人想要取公子性命,既然公子人都不在,旁人应该不会受到为难。” 秦萧楚换了个姿势,侧过身去,说道:“我知道,苏大哥有太多的话没有向我说出口,只希望能尽快在某个地方能与曹大哥他们重逢,也好知道一些事情经过。” 秦萧楚说完这一句之后保持着安静,四下顿时只有夜风吹拂野草声,再无其余杂音,舒梓璃无法接话,待到良久之后,待到公子入睡之后蓦然起身双手抱膝端坐在秦萧楚身旁,兴许是有些凉意,双手不知觉的紧了紧。 这一夜,有人侧躺未眠,有人端坐未合眼。 第二日日头渐明,没有鸡鸣响起,二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衣袖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些许清晨的雨露,秦萧楚望着雨露有些出神,舒梓璃察觉到公子的霎那出神,说道:“与净珠天王那净瓶中的雨露有些相似。” 秦萧楚略显出神,随后轻轻拍去衣袖上沾上的雨露,忽然话锋一转:“你可知我在黄粱寺中经历了什么?” 这是个舒梓璃一直想要询问却没有机会问出的问题,不曾想到公子竟然主动提及,当即满是期待的摇了摇头。 秦萧楚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好笑,学了逃命的本事。” 逃命的本事?舒梓璃想起在与净珠天王对决时,公子确实有过昙花一现般的表现,当即正待开口追问在黄粱寺中学了什么逃命的本事,哪知秦萧楚毫不停歇的脱口而出道:“我想学杀人术。” 舒梓璃自问自己一身武学路数不宜做良师,顶多算的上是一位中庸的武者,便按照自己的见解回答道:“公子,紧靠着金陵的东海之滨有座面朝蔚蓝大海的天甲院,天甲院不受庙堂管控,也少与江湖往来,即使在各大名山名刹不断搜寻佛种道种的背景之下,在每年开春之时依旧有许多天资卓众的弟子会前去参与天甲院的入院考核,如果能顺利进入天甲院,便可以习天下武学,在此之前,只要回到金陵,家主应当也会有招式相授。” 舒梓璃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说起天甲院,然而话一说出口,脑海中便联想起一位少年,那位少年似乎还未及冠,却已经有资格进入到天甲院的天枢楼,能够获得参悟那十三楼楼顶天、地、人三面木碑的机会,是数百年难遇的天才人物,想到那位少年为人阴冷作风凌厉,舒梓璃下意识的看了眼公子秦萧楚,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却又不好显露出来。 秦萧楚自然未曾听说过那位公子,但天甲院这三个字却似有印象,略微思考之后才恍然大悟,随即面无表情的默念了出来:“家主秦昱次子秦昂于天尧十年间亡于天甲院。” 舒梓璃万分诧异,急忙问道:“公子,何处听来此事?” 秦萧楚没预料到舒梓璃会是这般反应,反问道:“莫非有假?” 舒梓璃神情严肃,回答道:“所言属实。” 秦萧楚更是不明白既然属实又为何这般紧张,再度问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舒梓璃长叹一口气,“一言难尽。” 女子轻叹悲春伤秋作多愁善感,长吁短叹却极为罕见,秦萧楚更是疑惑丛生,咕哝道:“只有去一趟天甲院才能寻找到其中缘由?” “公子,到时见到家主,或许会从他那得到些许信息。” 秦萧楚露出丝丝苦笑,无奈至极,秦昂虽说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但天脊城毕竟与金陵相隔数千里地,不论是自己还是大哥秦御刀更是与金陵秦家人素未蒙面,谈不上有感情,而什么惋惜悲愤的情感更是不会出现,当下只是好奇,好奇金陵秦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大费周折必须要将自己从天脊城接回金陵。 秦萧楚眉头紧皱陷入深思,舒梓璃也不多加言语,仅是安静的守在左右,即使前方将进入楚地,即使将到达金陵,还是不催不急。 金陵秦家的事,光靠思索是不会有任何信息自己冒出来的,所以秦萧楚转头去思考天甲院,随后嘴角一笑,从内衬中掏出一本许久未曾翻开的书籍,书籍被掏出的一瞬间,舒梓璃已将书名记了下来,是一本《风土集》,好奇于公子怎么突然要学那风雅之士信手读书的豪放之情,不明就里。 秦萧楚也不翻页,只是将《风土集》的封面展现在舒梓璃面前。 《风土集》上‘风土集’三字方方正正,舒梓璃仅是瞄上一眼就能发现这书页材质是上好且昂贵的三浆纸,三浆纸纸质呈浅黄色,不易受潮,纸感触之平滑,是不依靠内容就能让人爱不释手的纸类。三浆纸顾名思义,各取三浆又三滤其浆,以三浆九滤之法去其渣碎取其浓浆而制成,寻常书籍都不会用这等名贵材质且做工繁琐的纸质作书,更多的是作用于一些名门宗派抄写各自武学秘籍以作传承之用,一本从未听闻又不似名门宗派武学的《风土集》竟然能配以三浆纸?舒梓璃深深不解。 秦萧楚不知这些,什么三浆纸四浆纸的,又从何处去听说?因为这本书本就自认为是寻常书籍,除了内容,其他毫无考究。 常年出没于烟花柳巷的舒梓璃也时常会附庸风雅去读些小书,还未来得及去思考这是何等书籍,却被风土集下方以俊逸笔锋挥下的十个小字所吸引,只见这十字为‘做书先生 天甲院古彦尘’。 秦萧楚自然是将舒梓璃惊讶的反应尽收眼中,这位奇女子显然也是看到了重点,秦萧楚自己不知道天甲院是什么,古彦尘是谁,但天甲院数次出现不得不令这位天脊城二公子为它上心:“没错,天甲院。” 舒梓璃探着脑袋好奇的问道:“书中写了些什么?” 秦萧楚也不吝啬,直接将《风土集》递上,又问道:“古彦尘又是什么人物?” 舒梓璃谨慎的接过这本书名看似寻常的《风土集》,小心翼翼的翻页去看,模样痴迷却也不抬头,对于公子抛出的问题也是没有丝毫隐瞒,径直回答道:“是天甲院里一位活了三、四甲子的上玄师,天甲院一共五位上玄师,就属古彦尘上玄师年纪最大最不简单,古上玄师看过了江湖之前的盛世,经历过百年前的浩劫,此时更是置身在庙堂时代,也不知活了这么久有没有想过要去死。” 舒梓璃的心直口快令秦萧楚额头布满黑线,活的久了就要去死?这什么逻辑....,当即沉下脸来毫不客气的从这位奇女子手中收回《风土集》,故作生气说道:“想看?嘴下留点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问答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舒梓璃正专注于书中内容,不曾想一句无心之谈竟会导致书籍突然被收回,迎着秦萧楚生气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幽怨道:“公子....,奴家想着活个一百岁也就知足了,方才也只是一时嘴快...。”说话之时又陪起笑脸伸手试图继续接回那本《风土集》。 秦萧楚作势将手抬起,舒梓璃够不着,幽怨虽深也不再继续强求,舒梓璃放弃索取,秦萧楚反倒觉得无趣,只好将书籍再度给到舒梓璃,同时问道:“这书有什么奇特之处?” 舒梓璃毫不客气的接过《风土集》,表情也由幽怨转为欣喜,并不顺着公子话题去说,而是随意翻了翻这本书籍,转言问道:“这书哪来的?” “该是父王从那些去到天脊城行商的商队老板手中购来,这书应当很是寻常,怎么你没见过?” 舒梓璃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确实没见过,当下便再度回归到之前的话题“古上玄师可不是黄粱寺内那群常年躲在闺中少出门的和尚,坊间传言可都有说这位古上玄师曾经年少时就已走遍了天下各处,在百年前正值那场江湖浩劫之时才返回到天甲院内,这本《风土集》大概是后来没过多久才被写出来的。” 秦萧楚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西域和北域也去过?” 舒梓璃粗略的翻阅着手中《风土集》,翻寻了一会儿后回答道:“书中没有记载,但应该是都曾去过的。” 秦萧楚不知道舒梓璃这话的依据是什么,便问道:“为什么?” 舒梓璃交代道:“因为世人都称古上玄师是足迹踏四方之人,多地都有其声誉留下。” 秦萧楚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没有依据的东西也能信口而说的?也不好继续追问,只是低声默念道:“天甲院应该很出名才对。” 舒梓璃反倒觉得奇怪,说道:“对啊,难道公子没听说过?” 秦萧楚看了看舒梓璃手上的那本《风土集》,说道:“倘若没有这本书、没有秦昂一事,我应该是没听说过的。” “就三山四寺而言,固然是声名远扬的几座山头,但天甲院的名气与它们比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院中以学与习为主,外人不知其内在情况如何,里面的人也不说院内怎样,便变的愈发神秘,也就愈发有名,人们总是会对陌生未知的事物产生足够的好奇。” 好奇心不得解便会转变为神秘,显然天甲院在神秘的概括之下还有一份“难道是说从天甲院内走出来的人大多是绝世高手?” 舒梓璃回答道:“这个倒是少有听说。” 秦萧楚不曾想到这座天甲院中藏有这么多的门道,转头细细一想,当即得出一个结论:“因为没人会说自己出自天甲院?” 舒梓璃继续说道:“有,但是少,曾经出过几位不可一世的人物,但都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 秦萧楚问道:“比如说?” 舒梓璃反问道:“公子好奇这个?” 秦萧楚牵强一笑,不置可否的说道:“指不定会认识几位呢。” 舒梓璃也是看出公子心有好奇,也不含沙射影,一股脑的说道:“天甲院建立的时间无从考究,年代过于久远,加上出自天甲院的人都极为低调,虽说应该出过许多厉害人物,却都难以去印证,但是在近代,却有一位出自天甲院的弟子人尽皆知。” 秦萧楚下意识的问道:“谁?” 舒梓璃沉默了片刻,回答道:“金陵王家新王孙之首,王剑冠。” 秦萧楚不出所料的有些惊讶,在乌鸿门时,舒梓璃就曾向自己透露过王家极有可能就是这一路上出现的绊脚石的幕后黑手,神色间有些萎靡不振,感叹道:“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舒梓璃一直在观察着公子表情变化,自然也知道如果继续说下去意味着什么,本想就此打住,但寻思着总归是要去面对的,便继续说道:“公子这话没说错,王剑冠是去年天甲院考核比试中的第一人,在院中静修一年后再度考核又以第一名的身份出了天甲院,在出院之前更是在天甲院内天枢楼中待了两个月,从中习了天、地、人三面木碑。” 王家人不简单,这是秦萧楚心中冒出最为清晰的一个见解,注意力也不想继续放在那位新王孙之首的身上去自寻烦恼,便岔开话题的问道:“木碑上有什么?” 舒梓璃说话时温文尔雅似山泉细流,秦萧楚也能看得出来极能讨的烟花柳巷里那些风尘女子的欢心,只见舒梓璃当下已是一五一十的交代道:“据说天甲院内有三种武学,都被雕刻在三块木碑之上,参悟过三座木碑的人从来不说出口,都是坊间猜测,所以没人前去印证。” 秦萧楚脑海中顿时出现另外一番场景,问道:“那不是与黄粱寺的塔林一样?” 未能进入黄粱寺的舒梓璃不解,探着脑袋反问,“黄粱寺的塔林?那里面又有什么?” 说起塔林,秦萧楚不知该从何说起,难道直接说里面有几千座石塔,石塔上刻有武学经文?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选择隐晦的说道:“有几千年的武学底蕴。” 舒梓璃对于武学这一块,算的上是兴致浓郁,“公子没能参悟一番?” 秦萧楚一阵失落,悻然的回应道:“打不过守塔僧,所以没能进去。” 公子还真是直爽,舒梓璃转头一问:“那么在黄粱寺内习到的逃命的本事又是怎么来的呀?” 秦萧楚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女子怎么问个没完没了了,分明是自己在问她的啊,便试探的说道:“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吗?” 舒梓璃微微一笑妩媚至极,想要诈出公子不愿回答的这个问题,“不能!” 秦萧楚坚定道:“不说!” 舒梓璃忽的又升起满面幽怨,嗲声道:“公子......。” 秦萧楚鸡皮疙瘩掉一地,暗叹一口气,这位女子的性格真是古怪离奇,这说变脸就变脸的,为了让她回归正常,毫不保留的回答道:“因为被人追着打,在逃跑的时候自然就学会了。” 舒梓璃听闻这话果不其然捂嘴偷笑,秦萧楚哀叹无可奈何,舒梓璃兴许不打算把话题说死了,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后故作一本正经道:“原来是这样,但二者之间应该还是有很多差别的吧,比如说天甲院木碑是大气的赐予天下人看,而黄粱寺内的所谓的武学应该是只给佛门弟子去参悟。” 深谙塔林门道的秦萧楚知道事实并非舒梓璃说的这般轻巧,“只怕是佛门弟子都难以有机会能够进得去。” 舒梓璃不明白内在规矩,即使想要妄自猜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便循着公子方才说的话去逐字推敲,逐渐有了眉目,问道:“那什么守塔僧是拦路的?” 在千秋落叶中只取了一叶《捕蝉经》的秦萧楚对此深有感触,“嗯,而且很厉害,其实二者之间都相差不大,不论是木碑还是塔林,并非所有人皆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舒梓璃也不纠结那黄粱寺中有些什么,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以分享的口吻说道:“物以稀为贵,冒尖的人才能看的更远、听的更多,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即使舒梓璃说的有些抽象,秦萧楚对此依旧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事实正是如此,所谓天下大同,不太现实。 如同有两个碗,一重一轻,没人端的平。 公子不再继续言语,舒梓璃也找不到其他话题,百般无聊之下便翻阅着手中这本《风土集》,秦萧楚也不去打搅,仅是自顾自的赶路,独留犹如埋头在案的舒梓璃在身后缓缓跟随。 舒梓璃似乎是查看到了什么信息,只见其目不转睛的盯着书页内容,细细读来:“楚风武者,唯建安徐家有风气,一剑能破去生死,生有傲骨从不低头;楚风雅者,唯荨阳苏姓独有大家之风,集声乐棋画之艺,疗人脱困于多愁之中;楚风高僧,唯松间树下那一口浅小石窟莫属,有一僧常年高歌,有四僧一世静默,禅风经文别具一格。”末尾处还有一行草书小字,写有‘古彦尘路楚地,观后心有其感’几字。 舒梓璃惊叹于这席话念着大气,在三言两语中就道尽了楚地些许名地名人。更是诧异于古彦尘居然去过这些地方,不免将这本书籍视为珍宝,而其中所谈及的楚风正好又是即将要达到的楚地,舒梓璃不假思索当即合上《风土集》,一路小跑跟上了秦萧楚的步伐,待到追上了没有故意拉开距离的公子,却故意道出一半留下一半故弄玄虚的说道:“公子,楚地有些地方着实是乐趣无穷。” 秦萧楚回过头来再度止步,看了眼被舒梓璃拿在手中的《风土集》,知道这位奇女子是在吊自己胃口,便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看到什么了?” 舒梓璃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回答道:“想去荨阳听曲子。” 秦萧楚摸不着头脑,不论是荨阳这个名称亦或是这曲子,便稍加正经的脱口而出道:“荨阳有什么曲子好听的?” 地名什么的书中都有写的,舒梓璃一脸惊讶再度埋头在《风土集》中,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啊,沉思了不多时就想到了原因所在,便反问道:“公子,难道你没看过这本书吗?” 秦萧楚略显失落,回答道:“这一路劳累奔波,也没有闲暇时间静下心去翻阅,仅是看了十数页。” 舒梓璃也不纠结于此,也不管公子同意不同意,当即再度大声念着方才那一段颇为大气的字词,字字铿锵高亢,还不时抬手指指点点配以字词豪气,夹杂着丝丝指点江山之风范。 秦萧楚看着这位女子身姿动作丰富只感觉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喜感,为了表示尊重这位女子的表演欲,自己选择有笑而隐忍,却也听从听出了荨阳二字。 舒梓璃‘高歌’落幕后便去观察公子神情,却发现公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公子只是无所谓的说道:“疗人脱困于多愁之中?你是多愁善感还是寂寞了?我看呐,赶路要紧,等回了金陵,倘若你要去那些风月场寻欢找乐也是随你的,我也管不着。” 舒梓璃虽说曾有听闻过荨阳声乐之名,却没有特意去欣赏一番的机会,岂知这荨阳声乐之名竟被古彦尘记录在侧,当即满怀憧憬,只想着不论如何也要说服公子,一时心直口快的说道:“这金陵就在眼前了,虽然进金陵不会路过建安和松树间,但正好是路过荨阳的呀,而且往后公子若是进了金陵,只怕出来的机会就少了。” 出来的机会就少了?秦萧楚有种进入金陵便是金陵了囚牢的感觉,随即思考了一番,自己不是早已习惯了在白灵岛那方寸之地的禁足生活吗,况且金陵那般大,总该不会被要求只在府中不得出吧?不论如何去设想,都比在白灵岛中的活动范围要大上许多,当下也不去反驳印证。 但是相比于去荨阳听曲,才从黄粱寺内出来的秦萧楚的注意力显然更在注重于那‘松间树下那一口浅小石窟莫属,有一僧常年高歌,有四僧一世静默,禅风经文别具一格’,当下就主动问道:“那松间树下的僧人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呀,公子,那地方可去不得,松间树位于楚地一片深林之中,少有人知道那方位在哪,但听说里面有位老僧人不喜诵经,更爱引吭高歌,奇怪的是老僧人身旁还有四位古怪僧人。”舒梓璃欲言又止,显然不想继续道破有关这几位老僧人的事迹。 秦萧楚听这解释意犹未尽,本想等待舒梓璃的下文,不曾想,等了半晌这位女子竟是一个字也不说了,当即有些发愣,“嗯?没了?” 舒梓璃言简意赅神色不改,回答道:“没了。” 秦萧楚不信,伸手就欲收回那本被舒梓璃爱不释手的《风土集》,:“不说就不给看了。” 方才还一脸轻松写意的舒梓璃立即愁眉苦脸了起来,公子竟然学坏了,竟然学会了要挟,只好继续解释道:“因为那四位僧人从来都不开口说话,哪怕是诵经也仅是动嘴皮子而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么奇怪,可是有什么原因?而且,就这么些事没必要藏着掖着啊。”秦萧楚并不惊讶于这几位老僧人的清奇作风,毕竟僧人的想法总是奇幻无比,不论是转山的净珠天王也好,一辈子不能离开塔林的守塔僧也好,还是取不到经穿不了袈裟就下不了山的黄粱寺僧人也好,都是这般古怪,但后面那一句话显然是说给舒梓璃听的。 舒梓璃沉默片刻,平淡的说道:“松间树下浅小石窟,一僧高歌四僧静默,五佛寺。” 秦萧楚有些柳暗花明却还是迷惑,说道:“四寺之一的五佛寺?那也不奇怪啊,为什么不能直接了当的说出来?” 舒梓璃耐心继续解释道:“那位常年高歌的方丈与五佛寺一样是神龙见首难见尾,黄粱寺上的僧人虽然不经常出没于山上山下,但世人好歹都知道那是在黄梁山上,但这五佛寺是在什么地方可是没人知晓的。” 秦萧楚不以为然,这就是些没有特别之处的寻常讯息嘛,在感叹于这位奇女子卖的关子还真是接二连三时还是平静问道:“然后呢?” 舒梓璃看了看秦萧楚,知道公子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罢休的,当下也不是舍不舍得这一本《风土集》的事,权衡了一小会儿便选择将其中缘由全盘托出:“五佛寺与王家关系可不一般,截止目前,那位方丈虽说没有在世俗中露过面,却有那么几句话广为流传,除去一些歌调曲弹,江湖流传他只说过三句话;其中有一句是‘僧人崇辕,双耳垂肩,身生禅心站于坐,是两面佛,’还有一句是‘王家后裔志气高,该能复以新王孙之名,传其志,续其宗族百年兴盛沧桑。” 秦萧楚单手托腮来回踱步思考,想不到久负盛名的四寺之一五佛寺仅是这么神秘,当真就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见公子正左右徘徊,舒梓璃也不催促,静待了一小会儿之后,秦萧楚也不敢肯定,只是突然问道:“新王孙之名是五佛寺那位方丈给取的名号?” 舒梓璃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果真如舒梓璃所说,王家与五佛寺关系非同寻常,继而将另一人也给抛了出来,“那僧人崇辕又是谁?” 舒梓璃回答道:“是王家供养的一座活佛,已是佛门二次入境之人,不简单。” 秦萧楚继续问道:“这般说来,这两句话都是偏于王家,那剩下的第三句是什么?” 舒梓璃对此也是不甚详解,便回道:“不得而知,公子,我们回金陵虽然要途经楚地,但五佛寺的人从来没有主动出现在俗世内,所以不用担心,但是绝不能主动贸然去找的。” 秦萧楚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那位方丈喜爱高歌也是有趣,其中又有什么含义?” 舒梓璃继续回答:“五佛寺的僧人不读经文,不拜菩萨佛祖,只听方丈高歌,除去方丈之外,余下四位僧人只能在方丈圆寂之后才会推选出一位新的方丈继续高唱曲歌。” 秦萧楚大致明白了,“也就是说,五佛寺的僧人,只有成为了方丈才能开口说话?” 舒梓璃温声回答道:“正是如此。” 古怪,天下各处的僧人当真是各种古怪,变着花样的古怪,适应了这种怪异杂谈的秦萧楚也不去深探究竟,又豪气干云的说道:“走,去荨阳,见识见识楚风雅者的声乐。”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雪落一壶茶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伴随着数次日出东方落于西方,秦萧楚、舒梓璃二人乘马而行,一路相安无事进入楚地。 前无堵截后无追兵,离金陵愈发临近秦萧楚紧绷的神经也愈发放松了起来,哪怕是这一路万事都不敢大意舒梓璃也是如此,好似侠侣的江湖秋游,只能引的旁人不断的艳羡,唯一的变化发生在天际,发生在四周。 不论是秋叶的日益枯黄还是官道两旁树木的日渐萧条,都在昭示着秋季的离去冬季的来临,气候已经由凉转寒。 楚地有条官道,连接于豫州贯穿楚地腹地直达东海之滨的金陵,其中正好穿过荨阳城。 秦萧楚与舒梓璃昨天深夜才临近荨阳城,在一间山村民舍内借宿了一晚。 鸡才打鸣,村舍主人就爬了起来,发出的动静着实有些大,惊醒了还在沉睡的秦、舒二人,秦萧楚揉着迷迷糊糊的双眼起床来看,恰好是撞见了从隔壁房间出来的舒梓璃,二人相视一眼朝屋外看去,却被屋外景致所惊讶到。 此时屋外漫天细雪洒落,可惜的是落地即化,看不到白雪皑皑的一夜银装素裹,村舍主人喜笑颜开正在茅舍前后忙活,情不自禁紧了紧身上衣物的秦萧楚看着景致出神。 书中曾说过,北域在大雪漫天时,南方中原雪如蚕丝,是避寒的首选之地。曾几何时,确实无比憧憬中原的温暖,然而此时在亲自见识了南方的温暖时,又怀念起北域的天寒地冻。 曾经的风雪夜是对于秦萧楚而言是痛苦的日子,冬季也是最为令人担忧的日子,因为在冬季,白灵体会折磨自己。 秦萧楚此时神色木讷,没有体会到来自于白灵体的丝毫痛苦,也说不出任何感想,只是在有细雪飘落在肩头、衣袖时才会挥手去拍。 舒梓璃返回屋内又从身后走来,递来一件轻裘,“公子,可别凉着了。” 秦萧楚接过轻裘披在身上,轻声说道:“北域有雪,由远至近铺天盖地而来,能看得见。但这中原的雪有些奇特,昨天还是秋风,只是过了一夜,窗头就看到了冬雪。” 冬雪为舒梓璃更加添上一份冷媚,看得出来这位奇女子有些兴致浓烈,神往了许久,“北域的雪应该很好看,往常这时候,找一处铺有地龙暖毯的风月楼,喝着冒着热气的清茶,听着小娘温情弹曲,美过天上神仙。” 中原人想看北域的漫天风雪,北域人惦记着中原冬季的温情,面对舒梓璃的有感而发,也知道这位奇女子的奇有些不合常理,秦萧楚仅是点了点头,也不去接话,光说北域的风雪,本就是百看不腻。 一大早就起来了的村舍主人是一位不拘小节也不修边幅的糙汉子,楚地人士身强体壮,少有肥胖之人,即使是身形消瘦的也是精瘦,村舍主人显然是当地人,一口络腮胡常年不打理长短不一,即使隔着一身布衣也能看出精壮的身材,此时正捧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面馍从旁屋走出,将面馍递给两位付了银两在自己家借宿了一宿的江湖人,大大咧咧的说道:“都说瑞雪兆丰年,但现在这还不是瑞雪,是刺骨的冷水,滴在身上可劲儿的疼了,再过几天差不多就该来大雪了,两位大侠可别冻着了。” 秦萧楚接过村舍主人递来的面馍,感觉面馍捧在手心很是温暖,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去吃,视线望着不远处的官道有些专注,莫名问道:“过几天之后的雪,能堆起来吗?” 村舍主人略微诧异了一会儿,不过转头一想也就明白,这两位江湖人士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便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在几十年前,我还小的时候啊倒是能堆起来,其余年间啊都是落地就化了,非但不好看,还冷的很。” 虽说村舍主人对于这般天气有些抱怨,却能看得出来心中喜悦,粮仓正满,大概是由于秋季丰收了许多,冬季可以好好歇息,秦萧楚对此也不予评价。 村舍主人显然是个热心肠,继续说道:“大侠,趁着现在路上还不是很湿滑,可以早些进荨阳城,等再过几个时辰,人就要牵着马匹走了。” 舒梓璃回应一句“多谢。” 秦萧楚微微一笑抹去落在脸上的雪水,虽说确实有些寒冷刺痛,却比白灵体发作时好上许多。 今日的荨阳城有些寒意,如今清晨时分,本该是出门赶集凑热闹的时候,但街上行人脚步匆忙急于赶路不愿多做闲逛,因为有细雪飘落在地,非但不能体会到打雪仗的乐趣,街上更是不结冰还湿漉不已,有两位侠士各自骑着一批骏马缓缓走进城内,马蹄轻,不显眼不招摇,径直寻了家茶馆坐下。 楚地人有喝早茶的习惯,但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清晨茶馆的生意还是有些冷冷清清,客人更是零零散散。但进店的客人都不着急,坐下之后在一两个时辰内都不会挪动位置,很享受茶馆内的茶香与茶气,清香又暖心。 秦萧楚与舒梓璃在一张僻静的茶桌坐下,似乎也被茶馆内这种静谧而温和的氛围所感染,细细品茶,还不时的招呼小二前来添茶,二人双眼在喝茶的空暇之余还四周张望,漫不经心,唯一的奇特之处就是这一男一女两位客官彼此间少有交流。 才给那一男一女两位客官添完茶,正依靠在门内木柱下歇息的茶馆小二知道,如今的江湖啊,有许多侠士自认为自己有些武艺就牛气的不行,总是把自己身段放的高高在上,旁人只感觉不近人情,这种人见得多了自然也不愿多嘴去搭理,再转头去看,还是那位后来进店,说话客客气气的老先生有些侠之大风。 店小二所指的老先生一人一桌,一袭老旧布衫破败不堪,从布衫边角处隐约还能看出些许破旧的棉絮由内翻开,留着两撇细长的枯黄色胡须,实打实穷酸落魄的模样,紧随秦萧楚与舒梓璃二人分了个先后进店。 店小二不挑客,进店就是座上宾,更何况这位老先生极其善于品茶,要的是肉桂茶。这肉桂茶因茶色丑陋而不好卖,只有一些老茶虫对此情有独钟,这不,那位老先生大手一挥又要添茶了,小二满脸堆笑往茶壶中添上些肉桂茶,看老先生生活不容易,特意多放了一些茶叶好增加浓度,只不一会儿便屁颠屁颠手脚麻利的提着茶壶来到那位老先生跟前。 小二一脸奉承,嬉皮笑脸给老先生杯中添满了茶水,随后又看生意实在冷清,便寻思一小会儿想着和老先生聊聊天解解闷,便将整个茶壶放在茶桌上。 老先生也不介意小二这般客仆同座,仅是拾起茶杯轻轻‘吸溜’一口,茶馆小二正待老先生喝完一口茶好找个话题聊着,岂知老先生毫无征兆的眉间一皱,显然有些不太高兴。 店小二不明其意,想着正好可以开口打开话匣子,便急忙问道:“老先生,怎么了?” 老先生板着个脸望着手中茶杯,神色认真简洁的说道:“不对。” 小二继续问道:“老先生,哪里不对?” 老先生将茶杯轻轻放下,动作轻缓无声,也没想着要去添茶,只是用手掏了掏鼻子,随后拇指朝外弹了弹,不乐意的说道:“你说老夫老,不对,这茶浓了,不对。” 老先生这一套-动作令小二有些吃惊,不过看这位老先生也不像是儒雅之人,当下也并无丝毫的介怀,咽了咽口水,稍微整理了说辞才回应道:“先.先生,小的方才故意多放了些茶叶,您放心,不会多收您银两的。” 老先生没有表达出应有的谅解和欣慰,却无比可惜的叹出声来,换了副隐晦莫测的模样,缓缓说道:“这肉桂茶倘若浓了,味苦,清淡些才有清香淡雅,可惜了这一壶好茶,算是废了。” 店小二闻言恍然大悟,不愧是老茶虫,还真是自己没注意,想着可不能让这位客官对店里留下不好印象,便试图补救,“先生,您放心,小的这就去给您掺着些热水,过会儿茶水就淡了。” 穷酸落魄模样的老先生无动于衷,说道:“分前后的不是一壶水,再也喝不出原有的味道。” 店小二没曾想到老先生这般不依不饶,顿时急得团团转,焦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老先生嘴角升起一丝笑意,拾起茶尽的空杯,嗅了嗅,说道:“把这壶茶水送去那侧两位客人去喝,他们如果说好喝,这茶水的银两我造旧来付,如若说不好喝,他们付了。” 店小二脑海中升起一个疑问,莫不是这位老先生想要赖账不成?又觉得这喝茶客定然是不比那些酒客粗俗的,当即问道:“先生,如果他们不付该怎么办?” 老先生一脸破皮无赖的模样:“那我就管不着了。” 店小二一看这架势,老先生满脸固执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恨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忐忑不安的提起茶壶朝着秦萧楚与舒梓璃二人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喝茶,造访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荨阳城中,茶馆内,秦萧楚与舒梓璃正浅尝慢饮,相比于茶楼外的冷寒刺骨,这茶楼外确实是暖气四溢令人不愿起身出门,但提着茶壶的小二脚步缓慢似有心事朝自己走来时,秦萧楚与舒梓璃对视一眼,各自不明其意,方才分明是有看到小二将这壶茶是递给那位布衫老者的,怎的莫名给自己端来了? 小二动作极为僵硬的将茶壶递上桌子,兴许是因为紧张反倒不像是位熟手,秦萧楚直接了当的说道:“我们没要这壶茶。” 店小二回以一丝苦笑,随后鼓足勇气苦笑成谄媚,知道自己是有求于人,便毕恭毕敬的说道:“少侠,只要您说这壶茶好喝,待会儿结账给您少收些银两,您看成不成?” 秦萧楚与舒梓璃听闻后有些始料未及,第一时间默契的瞟向那位老先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萧楚疑惑不解,问道:“那人打的什么主意?” 店小二这算是个棘手的差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答道:“少侠,那位老先生嘴刁的很,方才小的多放了些茶叶,老先生说茶浓了,不好喝。” 这茶好喝与否与自己有何关系?秦萧楚与舒梓璃噤若寒蝉,莫非是被人给盯上了?二人视线始终是有意无意的去偷瞄一眼,发现那位老先生的注意力似乎没有在自己这边,目光始终望着窗外,二人当即有些许的放松,秦萧楚便再度问向店小二:“那人说过认识我们?” 店小二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没说过,应该是不认识的。” 秦萧楚寻思了一小会儿,问道:“要喝这茶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告诉我荨阳苏家在哪,可好?” 店小二只觉得莫名其妙,这荨阳城内姓苏的多了去了,便问道:“苏家?哪个苏家?” 店小二这略显诧异的表情令秦萧楚有些好奇,《风土集》中所说的苏家应该是久负盛名才对啊,怎么好似默默无闻一般?秦萧楚也不多去思量,直接继续说道:“声乐棋画之雅的苏家。” 店小二思考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道:“哦,那个苏家啊,其实也怪可惜的,苏家在好久以前门庭就败落了,现在苏家可是一点名气都没了,窝在城东琉璃巷的一座小院里,冷清得很。” 对于苏家的兴致,舒梓璃比秦萧楚要多上许多,迫不及待的插话问道:“败落了?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店小二回应道:“至于其中原因嘛,小的是真的不知道。” 秦萧楚当即也不废话,一股脑将茶杯中自己所点的茶水一口饮尽,又满上了店小二带来的茶壶中的茶水,秦萧楚饮茶,舒梓璃观望。 秦萧楚正待仰头喝茶,舒梓璃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挥手制止并将秦萧楚手中茶杯打碎,店小二愣在原地,秦萧楚同样不知所措。 舒梓璃神情冷峻,惊慌的说道:“公子,茶水兴许有问题。” 秦萧楚低头看了看碎成一地的玻璃碎片,低声呢喃,“那人,是来追我们的?” 舒梓璃也是这般想来,便继续去看那位一人一桌的老先生,却没能见着人影,已是人去桌空了。 舒梓璃心想不妙,正准备拉起公子就离开此地,起身时再一晃眼却发现那位穿着破旧布衫的老者手持空茶杯已经出现在自己跟前,老者挥手示意店小二回避,自己迎着秦萧楚与舒梓璃紧张的神色直接从茶壶中往自己茶杯中盛上茶水,一饮而尽毫不拖泥带水。 咕哝一声,本是静心品用的一杯肉桂茶被老者颇为豪迈的一口灌下,又极为不屑的说道:“老夫自然不会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去谋害他人性命,二位外来客这般谨慎,是身负人命还是有仇人追来啊?” 来者虽然身形鬼魅,而且还看穿了自己这边的窘态,但听语气似乎并非是不怀好意之人,秦萧楚与舒梓璃对此也不应答不愿多做纠缠,直接掏出些许碎银放置于桌上,作势起身要走。 老者不去阻拦二人离开,而是不紧不慢安稳座了下来为自己满上一杯清茶,继续说道:“哟,怎的就要走?看来老夫说的八九不离十了,你们都这般狼狈还有一份闲情雅致去找苏家听曲?也是好笑。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还记着楚风之雅的人,可不多了。” 秦萧楚闻言停下脚步,试图去交谈一番,却被担心节外生枝的舒梓璃一把拉住继续朝前走。 老者一小口清茶入喉,唇齿留香,神态怡然自得,过了许久喝了个通透之后才起身离开。 二人走出茶馆,寒意立即扑面而来,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正琢磨着要去问问路人那琉璃巷该如何走,寒风之下,虽然说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但询问个路还是愿意停下片刻的,城东琉璃巷,一口枯湖旁。 二人在茶馆前翻身上马,毫不逗留朝城东赶去,即使茶馆店小二口中透露过声乐苏家已经家道中落,但是既然都已经来了,总归是要去瞧上一眼才能安心,更何况是回金陵的必经之路,顺道之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路跟着城内百姓的指引,二人不多时就已来到多人口中所说的枯湖旁,一眼望去,枯湖旁边都是联排的商铺低楼,但少有开门营业的铺子,二人并不认为是因为天寒的关系,更多的可能是此处本就少有人来,实属远离喧嚣之地。 二人沿着湖边寻找,恰好是看到有一条巷口,朝里看是深不见底,两旁全是楼房小院的围墙,想必苏家该是藏于此。望着冷冷清清的小巷,秦萧楚止不住感叹这古彦尘笔下的楚风之雅已经随尘埃远去泯然众人矣。 二人将马匹系在巷口,在仅能容纳三人并肩而行的小巷内左右查看,希望能找到些许关于声乐之雅的信息,但巷内少说也有十余家住户所在,并非易事,好在各家小院后门都挂有名牌标注,名牌之上都刻有例如春满墙头、百花怒放、轻呼望月诸如此类的矫情字样,本是该作识别区分之用,不曾想这些字样都不按寻常套路去弄,反而令外人满头雾水更浓。 秦萧楚不知该去叩响哪扇门而左右徘徊,舒梓璃倒是灵性的很,直接站在一户院门前,叩响了这扇正对着小巷的院门,门内传来一声:“来了,来了。” 片刻之后又传来院门被拉开的‘吱呀’声,看的出来里面的人极为谨慎,仅是把门开一缝,露出一位衣着朴素中年男子,男子警觉低声问道:“找谁?” 舒梓璃脸上爬满笑容,如沐春风,客客气气的说道:“打扰了,只是想问一下苏家是那座院子?” 果不其然,舒梓璃的笑脸相迎令那位开门的中年男子放松了戒备心,门被略微再度推开了一些,中年男子和颜悦色的问道:“这里苏家大概有两三户,不知问的是哪户?” 舒梓璃“楚风之雅的苏家。” 中年男子神色有些疑惑,但还是伸手指了指,说道:“喏,就是那家,”话音方落,秦萧楚与舒梓璃还未反应过来,‘咚’的一声,中年男子已经将门直接合上,唯恐避之不及。 空空悠悠的小巷独留秦萧楚与舒梓璃二人面面相觑,感觉有些瘆人。 秦萧楚也不多想,直接来到方才那位中年男子所指的院门前,抬头望了望门牌上的字样,刚想抬手去敲门,但已经伸出去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舒梓璃不知公子为何忽然就愣住了,便自己去叩响那道院门。 院内没有一丝动静,舒梓璃便继续去敲了敲门,门内还是没有声响,二人猜想大概是运气不好恰巧碰到了院内没人的时候,商量了一会儿后便决定来日方长,今日姑且扑个空罢了,等到下回经过此地时再来也好,便决定退出小巷继续赶路。 深巷本就黯淡无光,仅凭着巷口的丝丝光线透射进来,但二人此时却感觉一阵阴暗,第一时间朝巷口去看,不出所料,巷口来人了,在定睛一瞧,二人当即把心都给提到嗓子眼了,因为出现在巷口纹丝不动,挡住了丝丝光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茶馆中所遇到的布衫老者。 ......... 荨阳城外,有一骑风尘仆仆而来,马背上的人物身形清瘦将斗笠压的很低,看不清容颜样貌。 即使是此时路滑,但那人依旧快马加鞭,胯下骏马也飞速疾奔极为平稳,不知是该说是这匹骏马优良还是该说背上之人马术精湛,旁人无不望之而心生感叹。 来者着一身厚皮甲,赶了许多天的路,从北域而来,一路经过了山鬼转野道,还在关内玉门郡中逗留了半天之久,随后一路南下过西凉穿秦岭走关中,才路过了豫州进入了楚地。 江湖人赶路有些会用轻功梯云纵,但极为消耗气力,适用于短程赶路,当遇到需要长途赶路时,骑马便是极佳的选择。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往事与今朝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琉璃巷口,穿着破旧布衫留着两撇长须的老者本该是在茶馆中此时却笔直的站着巷口,不进不退,宛如截了秦萧楚与舒梓璃去路。舒梓璃见状况不妙,一个大步将秦萧楚护在身后,显然是护主心切,秦萧楚面无表情,却当了一回出头鸟,迈开步伐越过舒梓璃缓缓直接朝那位老者走去,这对于舒梓璃而言无异于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这位奇女子想要跟在身后,被秦萧楚挥了挥手拒绝。 看着眼前戒备心极重的二人,老者神色不为所动,满面红光看的出方才在茶馆内是喝了个痛快。 秦萧楚走上前一步,在空荡的小巷口独自面对老者,又回头看了看苏宅大门,试探着问道:“你是苏家人?” 老者似乎没有预料中的那般来势汹汹,反倒极为健谈,语气温和的回道:“老夫并非苏家人,那苏家人早已去了北方,苏宅自然也空置了许多年。” 秦萧楚眉头微皱,咕哝道:“北方?” 老者面色和蔼微微一笑,将此说破:“北域。” 秦萧楚想起方才在苏宅院门上看到的门牌字样,结合这位老者简单的三言两语,当即是了然于心,便继续问道:“苏家大起大落,老先生,可是发生了什么?” 老者神态自若,似乎不想深谈,“楚王是扶龙之王,是忠臣。” 秦萧楚追问不止迎难而上:“还望老先生详解。” 老者微然一笑将脸上皱纹挤压的更深了一些,轻描淡写道:“布衣岂敢妄议朝事呐,是要掉脑袋的,哈哈。” 秦萧楚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当即话题一转,问道:“您住这里?” 老者也不隐瞒:“老夫住在苏宅。” 秦萧楚立即问道:“哪家苏宅?” 老者用小拇指伸入鼻孔随意的扣着,随性说道:“楚风之雅的苏宅。” 秦萧楚闻言更是欲言又止,话在口中却说不出,楚风之雅能雅成这样的?然而自己的注意力不再此处,也不去心生厌恶, 倒是老者有些不甘寂寞的反问道:“你们是一起回来的?” 秦萧楚已经可以暗自确定这人是谁,当即回答道:“是。” 老者语气无比轻松,问道:“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秦萧楚静默而不作声。 老者见秦萧楚这番模样也是明了,自言自语感慨万千:“最苦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最苦是黑发人在有生之年都见不着了。当年门庭兴旺时他不回头,如今再想回首,来路已被浅草掩盖了。” 老者愈发表现的轻松,秦萧楚心中反倒越是不安心,也不愿主动挑起话题,当下便趁机问道:“苏家后来是发生了什么。” “荨阳苏家,当年也说不上声名远扬,但在这城内外多多少少还算有些名气,但这楚王是扶龙之王,北域有蛟,苏家那些小鱼小虾不乖乖的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小池塘里待着,反而去攀附了远蛟,龙爪能忍呐?” “老夫有一句话,好多年未曾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今天该是要说了。” “当年秦武北上筑城,是怀有保中原人平安的大志,天地之中谁不欢送,却唯独金陵那位天下共主龟缩其内,是怕了,还是心虚了?” “老茶回味悠长,老酒入喉遗香,老人,却被人忘。” 老者说完,也不在乎秦萧楚的感受,自顾自己畅快直接将其掠过,双手潇洒负后自顾自大笑着朝那座扣不响的院门走去,像极了老年不得志而又傲骨铿锵的老骨头,秦萧楚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老者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 秦萧楚不尾随进入,老者也不请客入内,更不出言作别,独自进入院内后近乎冷漠的将院门合上。 秦萧楚升起一阵感怀,望着那座紧闭的小院出神,念叨着那座院门名牌上写的字样,是‘吴王城内虎丘,天脊城内长河’十二个字。 舒梓璃注意力始终放在那位突然出现在巷口的老者身上,直到老者从自己身旁经过进入苏宅时,舒梓璃才知道这人并未非居心叵测,当即走回到秦萧楚身旁,关切的问道:“公子,刚才说了些什么?” 秦萧楚不知从何说起,“他在等人,也在等我。” 舒梓璃低头思虑嘀咕道:“等公子?奇怪了,家主也未曾提到过这位人物啊,” 秦萧楚语气平缓说道:“或许再也等不到了。” 舒梓璃低声谨慎的问道:“等的那人死了?” 秦萧楚神色沉重简洁的道出一声“也许吧”。 舒梓璃司徒打破沙锅问到底:“但是那人进了苏宅。” 秦萧楚双目细眯,说道:“大概是苏宅主人。” 提出要来荨阳听曲的舒梓璃只是感觉可惜,“看样子他不想我们进去。” 秦萧楚无言以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苏宅。 良久之后,苏宅从内传出阵阵琴瑟音还伴随着清鸣的曲腔,琉璃巷巷窄而长,也不知是楚风之雅还是楚风之哀的声乐灌满巷内引来回声荡荡。秦萧楚听不懂这些戏文腔调,只感觉那意境忧伤如同哀乐,便转头看向舒梓璃,这位奇女子竟是沉浸其中在闭目享受,似乎受到曲调忧伤所惑,竟然隐约有流泪的趋势,哪怕是不懂音律之人也能从中听出一二,姑且不说这曲艺高低与否,光是这等煽情的嗓音就令人挑不出刺。 忽然间,苏宅旁边一座小院内怒气冲冲暴跳如雷的喊道,“唱什么唱,死人了啊?”随后能够听见苏宅内有瓷器被投掷在地的声音,看来是隔壁小院的人嫌其吵闹不乐意了,但这招很是奏效,苏宅内立即鸦雀无声。 舒梓璃有怒从心而生,想要替苏宅那位不敢出声回应做出反抗的老骨头出气,却被秦萧楚拉住,只见公子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走吧。” 丝丝细雪之下,落地即化,天寒,人心也寒。 舒梓璃无可奈何,也学着公子的模样,哀叹一声摇了摇头,二人一前一后朝巷口走去,随后直接出了荨阳城,继续朝东赶路金陵。 建安城内,楚王府邸。 一发鬓皆白的老年男子身穿淡黄色金丝描边的锦衣华服端坐于蛟龙椅而高高在上,一人身穿青袍素衣屈膝跪于餐桌旁姿态极低,身份高低有鲜明的差距,偌大的前厅,只有两人共饮,空空荡荡。 看这情况应当是君臣之间的家宴,而高坐于蛟龙椅上的,无非是帝君同胞兄弟楚王宋希晋。 庙堂内,表面上各大藩王客客气气,但背地里尔虞我诈彼此互不服气那是家常便饭,楚王宋希晋也不想太多,只要帝君说一,绝不说二。 就拿当年前朝存瑞帝君指派秦家凤雏去北域之事来说,底下各位官员就颇有怨言,毕竟那秦武曾舍身救过存瑞帝君一命,这指派功臣去北域无异于是流放荒地,时任杂号将军的宋希晋二话不说鼎力赞同,虽说颇受其余将军。官员所诟病,却也给了存瑞帝君力排众议的底气。这等忠心风骨从少壮之年带到了如今的老态龙钟,从存瑞帝君也带到了如今的天尧帝君,也从当年的杂号将军带到了如今的楚王爷。 在几大同姓也好异姓也罢的藩王之中,朝堂之上谁人见到楚王不都要夸赞一句忠王爷?哪怕是替大纪国帝君坐镇关中守中原的关中王宋灵尊也未曾得到过如此赞誉。 二人推杯换盏饮酒却不急,动作有规有矩极为注重仪式感,蛟龙椅上楚王宋希晋浅酌一口小酒,声音略显沙哑道:“天脊城的那位将军出现了?” 屈膝跪于木桌旁的家臣同样年迈,眉须修长落地雪白,虽说深谙楚王习性,也自知这王府私宴的座上宾多是心腹,更何况自己是隐于市而不出世之人,本可不许要些许的条条框框以作约束,却这位年迈的家臣依然是懂的规矩,恭恭敬敬以双手抱拳行礼回应道:“王爷长兄关中王早前曾来飞信,在下便特意让楚地境内各地方多加留意,按照时辰估计,秦百川应该已经快要抵达荨阳了。” 宋希晋有些无奈,说道:“先生,本王说了多次,你不是外人。” 被楚王称为先生的老者也不答话,微微低头一笑后以宽袖遮面饮尽一杯酒,依旧我行我素,视礼数为尊。 宋希晋也不多说其他,但心思显然不在这酒桌之上,仅是盯着不停把玩着的空酒杯,疑惑道:“那秦武还算懂事,这秦符怎么就有些桀骜不驯?” 年迈老者继续开口说道:“兴许是秦家人真就以为王家一手遮天了。”没人知道这位开口说话的座上宾客是何方人士。都说楚王是忠王爷,却也是孤王,却从未听说过其麾下除了镇守几座城池的将军外还有有何等猛将谋士,但楚王宋希晋自己明白,自己的孤王也好、忠王爷也罢,都是靠着自己这位座上宾而得来的。 宋希晋有些不置可否,说道:“这是信不过我宋家?” 年迈老者继续说道:“金陵秦家定然是不会把这等状况透露给天脊城的,只怕王家这档子事倘若是说了出去,天脊城的秦家这几十年应该都不会离开北域半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雪落金陵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建安城楚王府,有一位不出世的老臣一语道破天机,楚王宋希晋有些雾里看花里外尽迷离,单手依托在蛟龙椅上,似休憩也似沉思,独自喃喃道:“实在怪哉,兴许是王家动静太大了。” 年迈老臣满头白发稀稀疏疏掉落的所剩不多,虽有秃顶之势,却无病态之状,而且酒量极好,不贪杯的浅饮一口桌上小酒,老继而微微施礼,直言不讳道:“该是王家落子太快了。” 老臣即使是反驳,这礼数之道依旧拿捏的极为得当。 不论是落子太快还是动静太大,楚王宋希晋对于这位座上宾的老臣都是极为敬重,当即便朝向老臣举起酒杯,豪气十足的一饮而尽,老臣明其事理也不矫情,同样饮尽一口酒,意犹未尽的继续说道:“王家善于急攻,而急攻长于出其不意,这秦百川一路从北域追来楚地,想必秦家那位公子已经是王家这张大网下的漏网之鱼。” 楚王宋希晋自问设想不到这般精髓,自己只是个直脑筋的武夫,当下已然是领会了其中含义,敬佩道:“先生所言极是。” 近乎秃顶的老臣淡然一笑:“拙见不足以挂齿。” 楚王宋希晋知晓自己这位老臣为人随和谦逊,也不觉得这是做作,继而顺着话题问道:“我们依旧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去看这一出戏?” 老臣不急不缓开口说道:“曾经北域这头虎,离我们那是千里远,无数人都在看虎相斗,我们多一双眼去看,也是无关痛痒之事。而如今,猛虎即将脱笼,看戏之人也逐渐散去,此时再去看虎斗只会惹得一身毛,最为麻烦。” 楚王宋希晋率性大笑,笑声爽朗而清晰,待到笑过之后才感慨道:“本王性直而冲动,这多年来,幸得先生在左右时刻解忧排难。” 这等夸赞已非第一次,年迈老臣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所谓的欣喜宽慰,仅是保持着谦逊模样回应道:“王爷深知本身习性,是大才,长谋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楚王对于这位自称为长谋的老臣是无可奈何,当即也是耿直说道:“先生,你这谦和的态度,有时候就是太过了,可不好。” 极重j礼数的老臣对此竟是不以为意,自有一套说辞:“显山露水最易被人看破,没有丝毫裨益。” 楚王兴致极佳,再度举起酒杯,说道:“先生总是这般说辞,本王无言以对,喝。” 老臣左手举杯右手衣袖作势一摊,恭敬道:“王爷,请。” ........ 金陵城内,忽然大雪漫天,那座僻静的王府中的小院内,一位神采奕奕脸型似苍鹰的老者在棋盘上自己与自己手谈,旁边跪着三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皆是低着头,任由雪花落在肩头,不闻不问。 雪花浸染大地,几位跪地少年双膝也不挪动半分,因为这个时候倘若敢乱动,少不了受到一顿教训,除非像大哥王剑冠一样,能够进入天甲院登天枢楼习天、地、人三木碑才能有些脾气。三位少年依稀还记得,有王圣人之称的爷爷大概是在自己十岁左右开始变得严厉,这份严厉近乎苛刻,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远处,一位出落的亭亭玉玉的少女抬头笑着脸迎来漫天雪花,小小身姿随秋千来回晃荡,与几位受到‘虐待’的少年形成强烈的对比与反差。 几位少年彼此间不敢吭声,上回被喊来看爷爷手谈时还是在秋季,一眨眼,再度来到这座小院时,已是冬季,除了季候的差别,那位英气昭然的中年男子与面如黑炭蓄着短须的男子都不在左右。对于几位少年而言,秋季只是跪的膝盖疼,而冬季,是遍体生寒,苦不堪言。 几位少年衣着单薄,牙齿因寒冷而不停的打着哆嗦,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更是不会令外人将其与新王孙相提并论。 王家圣人专注于自己的棋局内,棋盘上已是落满雪花,将棋盘上的天圆地方覆盖的丝毫不见,更是黑白难分。 即使是这般看不清的棋局,王家圣人依旧是信手捏来,一挥手时雪花四散而去,显现而出的棋盘瞬间变得清晰,落子吃子没有丝毫误差,王圣人不多时竟是忽生一阵感慨,喃喃自语道:“今年的雪,不化了。” 没人应答,王家圣人虽然显得有些寂寞也不纠结于此,却是忽然转头望向秋千上的那位少女,玩味的说道:“欣絮,狠心看着几位哥哥在地上这样跪着?” 少女咯咯一笑,清脆的声音显露出声带还未成型,回应道:“爷爷、爹爹说过,王家的男孩不能惯着,吃点苦没关系的。” 王大圣人似乎没有其他乐趣,当下戏谑般说道:“你爹倒是看的开,欣絮,要不陪着几位哥哥一起跪着?” 被呼为欣絮的少女依旧坐在秋千上来回荡漾,调皮的摆出一个鬼脸,满脸天真的说道:“爹爹说了,欣絮要长的好好看,静音岛的菩萨才会喜欢,所以不能吃苦。” 王家圣人嘴角升起一丝微笑,笑而不出声,将视线继续放在棋盘上,莫名问道:“这场雪,会下到什么时候?王柘鸣先说。” 跪在风雪地上的一位少年抬起头来,嘴唇已经被冻成青紫色,忍着刺骨寒意应声而答道:“下到春天来临时。” 王大圣人闭目沉思,兴许了看见了几位少年的窘态也兴许是没看见,继续呼唤道:“王寅。” 另一少年扬起头来,回答道:“下到冬季结束时。” 王大圣人毫不停歇,再度呼唤道:“王斗牛。” 仅剩最后一名低着头的少年也抬起头来作答:“下到雪成水时。” 三位少年各自回答完毕时王大圣人才睁开双眼,若有所思之后也没有继续为难几位少年,只是冷声说道:“或许你们都没说错,起身,去添上一些厚衣服,爷爷带你们去看看这场大雪真正的落尽时。” 看到几位哥哥以及爷爷起身要走,在秋千上晃悠了许久的王欣絮急可不耐,连忙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一个脚跟不稳身姿有些酿跄,王大圣人瞬间出现在王欣絮身前,止住了这位少女即将跌倒的身势,少女欣絮没有虚惊过后的后怕,只是发出如银铃般的声音问道:“爷爷,我能去吗?” 面对三位少年摆着的冷脸转变为和蔼的王大圣人温和的说道:“欣絮,这院子里的雪,也够看了,城外冷,万一冻着了,静音岛的菩萨可就不喜欢了。” 王欣絮笑的灿烂,如春花开于冬季,笑着答道:“好。” 王大圣人慈祥微笑,朝院外走去。 三位已经添上了浓厚衣物的少年紧随其后,乖巧至极。 ...... 楚地荨阳城通往金陵的官道上,行人迎着风雪漫天来来回回,无数人都在心中暗自叫骂,这方才还雪花落地即化,眨眼间这雪花就飘成了鹅毛一般,不过在暗自咒骂天际无常的同时又多了一份欣喜,瑞雪兆丰年,不嫌雪花大,中原已经多少年没有这般的漫天大雪,各地可以预料在数日之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秦萧楚与舒梓璃各自骑在马背之上,与身旁官道上的行人、商队擦肩而过,舒梓璃已经被厚厚的衣物包裹的臃肿不已,显然是感觉到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公子,前面就是金陵了,”舒梓璃望着前方,有些兴奋的说道。 相比于舒梓璃的兴奋劲头,秦萧楚却显得有些平静,不论是这在天脊城寻常可见的落雪,还是前方那座有天下心脏的城,都是无动于衷,这一路走来数千里路,看过了许多,见识了许多,拥有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此时更是感慨良多。 金陵西大门,形形色色进进出出的人物极多,没有谁能吸引到谁的片刻注意力,都是顾着赶路,顾着去往目的地。 盘龙卧虎宫,身穿黄龙袍的天尧帝君站在帝君宫大殿檐下,望着西边方向,旁边那位被庙堂上下称为帝君孤臣的老者披着件一年四季都不曾脱下的大裘站在旁侧,视线随天尧帝君一齐看去,二人面前是多年未曾见到的大雪铺天盖地。 天尧帝君面无表情,张开双手踏前一步,踏出以红木做檐的覆盖范围,将整个身体置身于风雪之中,帝君面前是无数站列整齐的铁甲卫士,身后是站在原地的披裘老者。 帝君孤臣披裘老者望着帝君享受着风雪的刺激,并不觉得这有失体统,目光反而极为温和,如同在看自己的孩子在雪中寻找着转眼即逝的快乐。 洁白的大雪渐渐堆积在帝君黄龙袍上,这位天下共主身姿一抖,雪花散落殆尽,兴许是玩了个尽兴,帝君傲立于铁甲卫士身前,大喝一声:“西城门!” 铁甲卫士收到军令,立即井然有序的排成队列,小跑着朝西门跑去,旁侧侍卫牵来一批披甲战马,帝君接过缰绳,脚踏马镫毫不拖泥带水的翻身上马,跟随在铁甲卫士身后。 覆上一层白雪的帝君宫下,披裘老者神色肃穆,忽然刚劲有力的大手一挥。 随着老者挥出的手臂落下,老者身后眨眼间出现四位手持长枪身穿白银铠甲的军士,与周围铁甲守卫相比很是与众不同,披裘老者视线始终望着天尧帝君背影,冷声说道:“保全帝君安危,帝君倘若有毫发之伤,提头来见。” 四位白银铠甲的军士默不出声,提着长枪的身形却是如同鬼魅般,直接跟随在天尧帝君身后。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雪时,大风起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盘龙卧虎宫,着一袭龙袍的天尧帝君迎着漫天大雪,领着一群黑甲守卫及四位银甲军士消失在视线中,也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下,有两代帝师之威名的披裘老者目光凌厉神情肃穆,站在檐下久久不愿离去,仅是默念道:“这数十年无数次的博弈,各有胜负手,今日这盘棋,就看你王家是否有这份胆量!” 官道之上,秦萧楚与舒梓璃双骑并肩而行,天下都城金陵近在眼前,通体漆黑的三丈城墙被风雪拍打,流淌出无数水渍,而这些水渍渐渐被冷冻成尖利的冰雕而粘在城墙之上。 今日的官道如同往常一样车水马龙,唯一的区别在于赶路的速度都极慢,都在担忧一个打滑造成人仰马翻的局面。 秦萧楚望着眼前那座巍峨且恢宏的城池,心中不由的生出无限感叹,这就是金陵,是三千里地的终点,就在愈发临近这座城时,久居于极寒北域的秦萧楚却莫名感觉到寒风刺骨,不是那些向自己侵袭而来的飞雪,而是发自内心的心神不宁,转眼去看舒梓璃时,却发现这位奇女子将斗笠压低以抵挡迎面飞雪,模样还有些狼狈,秦萧楚也就此打消开口去交谈的念想。 金陵城四四方方,也藏着四位圣人,何为圣人?朝堂与坊间对此观点并不统一,朝堂认为,圣人是随存瑞帝君当年打江山的建国功勋,是功绩盖天之人,而坊间则故意轻其功绩重其武学,几位圣人谁不是二境、三境之人?就说秦家大圣人,虽说已是百十好几一把的年纪,却已经爬到大乘境界的门槛,只差一步之遥便能睥睨苍穹自得一份逍遥。 盘龙卧虎宫位于金陵城东边,紧靠着万里汪洋的东海巨浪,据说帝君就常常喜欢携一老者登高楼而一观沧海的巨浪滔滔,即使是高楼之上的守卫观之也是心潮滂湃。 金陵三大世家的家主都是这四大圣人之人,秦家家主秦昱更是四大圣人之首,说不上权倾朝野,曾经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只是在近些年中,秦家这位大圣人似乎有退隐田园之意,时常借故不上朝不说,对于朝事也三缄其口漠不关心,有多嘴之人说这位秦家圣人是一门心思钻进这迈入大乘境界的奥妙万法中去了,也有人说这位戎马一生的大圣人是大限将至在求一份清闲,不论何种猜测,帝君都不曾去做出任何刁难的举动。 但仅随着秦家大圣人对于朝事的这份敷衍与轻视,自身也逐渐从位极人臣的高台上跌落下来,这并非人力为之,是趋势所在,你不奋进,自然会有别人不愿跟在你身后原地踏步,秦家大圣人四大圣人之首也变的空有其名。 金陵余下两家中的孙家圣人生平少言寡语,虽说脾气有些暴戾,但孙家子弟待谁都是和和气气,都说出手不打笑脸人,不论金陵孙家的子弟有意无意在城内犯了大忌小忌,只要赔上孙家一张笑脸都能相安无事。 而王家心怀鬼胎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且不说静音岛上那位菩萨出世只去王家府邸令人难以猜测,就说王家与北方幽州王的眉来眼去互相鼓势就已抛出许多问题令人浮想联翩。 金陵三大世家各有一位圣人,余下一位圣人旁人却不得而知,因为无迹可寻,兴许是那位两代帝师的帝君孤臣,兴许是深藏盘龙卧虎宫而不出世的高人,外人无处得知,也没人知道是谁。 大雪下的金陵风声呼啸,也许有许多人因此而坐卧不安,孙大圣人、王大圣人、秦大圣人的府邸都位于盘龙卧虎宫的南边,同样各有有异动。 在一座挂有‘秦府’二字的府邸中,一位鬓发漆黑却满脸皱纹的老者在府中前厅拄着拐杖来回踱步,看的出来神态焦急不已,也看的出那一头黑发的清奇,这位老者辨识度极高,正是秦家家主秦颢胞弟秦昱。 在老者面前有两位中年男子及一位年轻女子整齐站成一排,除去那位女子,其余人等都是大纪国庙堂上常见的熟面孔。涵盖老者在内,三位男子皆是位列于八神将之中的猛士,而那位面容姣好身姿婀娜的女子也自领一袭风骚,是金陵城内出了名的酒坛子,是千杯不倒之人,如若哪家酒肆有幸迎来这位秦家女子进店,定然是会赚的金银满钵,这是外话姑且不谈。 然而这位奇女子即使在长辈秦昱面前依旧是忍不住想要偷偷从腰间取出小酒坛饮上几口,一口清酒还未入喉,容貌苍老鬓发却漆黑的秦昱寻常时候基本都是视而不见,这回却甚是反常的怒喝一声:“喝!以后醉死在某处可别说是我秦家的人,我秦家可丢不起这人。” 莫名被吼的女子顿时不服气,也没有开口反驳,仅是在怒发冲冠间直接将小酒坛摔碎在地,面容清奇的老者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位女子竟会这般叛逆,当即颤颤巍巍气的说不出话,扬起拐杖作势要打,反倒是女子身旁同样以站姿着的一位中年男子急忙挺身而出替妙龄女子挡住这一拐杖,拐杖力道不轻,中年男子咬紧牙关忍疼闷声不响,待到那阵痛消散才面向秦昱双膝跪地开口说道:“爹,铃儿不懂事,您别动怒。” 秦昱一杖虽然打错了人,劲道也没有丝毫减弱,此时已收回拐杖打算越过挡在面前的儿子再度朝那位呕气的女子打去,不依不饶,气氛瞬息万变更为严肃,另一位中年男子见势不妙急忙拉扯住莫名怒气横生的老者,出言相劝道:“叔父,铃儿还小,往后在教训便是,您可别在伤了身子。” 先前挨了一杖之痛的中年男子借势也出声呵斥道:“铃儿,跪下!给爷爷赔礼。” 秦昱余怒还未消,但那位被呼为铃儿的少女却嘟着嘴不管不顾倔强的转身朝着屋外跑了出去,秦昱见势更为火冒三丈也不去追,只是径直重重的扔下拐杖哀叹一声,呼道:“秦家,大势已去了。” 两位同辈的中年男子互相对视一眼,神情低沉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此时风雪金陵城,家主闭关已经数月之久,秦家一直靠着秦昱主持大局,这北域来的新凤雏即将临近,相比于王家在城头早已做好准备,秦家这位家主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不出关也不出言。 门神曹轻侯、舒梓璃已经先后派出,秦昱有苦难言,眼下可用之人少之又少,秦家后辈人才凋零,曾经试想过要以隆重的夹道相迎,不曾想却是半步难迈。 已经跑离秦府的少女铃儿在府门前四周张望,思量着该去哪家酒肆放肆一番,这秦家之事本就与自己无关,在秦家,女子鲜有话语权,更何况自己这等还未满二十的女子,更是如此。 迎着风雪的少女张望了好一会儿似乎拿定了注意,准备踩着小碎步朝南边街道走去,那里有一家酒肆,都是上好的佳酿,方才的郁闷也随着漫天的飞雪冷冻在地,结成了硬冰。 铃儿心情大好,却忽然沉下脸来,因为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还不等铃儿反应过来,身后大概从秦府门前就跟随而来的人影已经出现在跟前,二人皆是身穿将自己包裹到严严实实的裘袍,其中一人冷声说道:“秦家小姐,金陵城内冷,城外乱,可回府中歇息,勿要出门闲逛。” 少女无动于衷,莫名问道:“王家的?” 对面二人并不答话,只是固执的挡在身前,铃儿脸色不爽,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扫兴的打道回府,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道清脆而熟悉的声音:“铃儿....。” 已经转身准备打道回府的铃儿扭头去看,是一位脸上被冻的通红的少年,少年一阵狂奔,无视两位看似不像秦府中的人,直接来到铃儿身前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跑了有段路程,平缓了许久之后才附在铃儿耳根前激动的说道:“你猜的果然没错,帝君出来了。” 铃儿一成不变的摆着个脸,看了看要将自己‘送’回秦府的两位裘袍男子,二位男子也有听见这位莫名从远处跑来的少年所说的话,似乎是预感不妙,当即退散而去。 金陵城西门口人来人往,城墙上城墙下,除了那些必须站岗的守卫,几乎没人愿意多做停留,就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之下,唯独有两人显的很是奇特,因为这二人站在官道旁面朝西边而望纹丝不动,其中一人面如黑炭蓄着短须,看起来凶神恶煞,另一位眉眼间英气十足,一头长发学了名山道长用子午簪扎起,却没有名山道长那般的超凡脱俗,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放在平常兴许会让路人冷俊不禁,但此时谁不是低头忙着赶路?谁又愿意去瞧上一眼。 反其道而行之甚至于脑瓜有些秀逗的二人也不知就这般状态站了多久,各自一身看似昂贵的锦衣表面早已落满雪花,倘若就这般站几个时辰,只怕会成为孩童们的视为玩物‘雪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城头际会 - 红尘问剑 - 山野草莽 金陵城内除去三大世家之一的孙家没有丝毫异常以外,其余两家各有动静传出,哪怕是盘龙卧虎宫那位掌天下生死大权的黄龙袍男子同样是跨马奔驰,本是寻常之事,但出动了数百上千的禁军就不得不令人去做一番浮想联翩。 城内人与城外人各怀心思,各有思量。大雪依旧在,临近眼前这座将自己从三千里外喊来的城池,秦萧楚并无欣喜,这一路确实收获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啊,更何况那支商队也不知是否已经抵达金陵,还是会在身后?秦萧楚摇了摇头,对于这个问题,自己未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金陵城外,与往常并无差别,除去那两位始终站立不动的中年男子,飞雪落肩头,两人候两骑。 原本只顾着低头借以斗笠遮挡风雪的舒梓璃在愈发临近这座天下王城时也逐渐心怀不安,在官道上随着人群往城内赶时更是觉得很诧异,这一路过于的顺畅,顺畅的有些离奇,当下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马匹的速度。 舒梓璃顶着风雪强打精神左右张望,公子秦萧楚脸色更是凝重,这份凝重出于本能,兴许是与舒梓璃一样,嗅到了城外这方寸间隐藏着的那些不安分的气息。 两匹骏马缓缓走向金陵城,此时已经抵达城门,作为领路人的舒梓璃却突然停步不前,秦萧楚一个措手不及连忙拉扯住缰绳,谨慎的问道:“怎么了?” 舒梓璃碎碎念道:“竟然没人前来迎接,不想家主的作风。” 听见‘家主’二字时,秦萧楚为之一振,这位与自己爷爷秦武同辈之人就如同一个解不开的谜,当即问道:“家主?家主的作风该是怎样的?” 马背上的舒梓璃熟稔秦家家主作风,是出了名的护犊,当下便回应道:“新凤雏入城,虽然说没有天下人什么事儿,但却是秦家的盛事,秦家必定倾巢而出夹道欢迎,”随即伸出一手指向前方,继续说道:“但是公子,你看,这条路覆以白雪,城门空无一人,很奇怪。” 秦萧楚随舒梓璃所指处看去,喃喃自语道:“那现在怎么办?进不进城?” 舒梓璃也在自问,这完全违背了家主作风的常理,当下视线一扫,径直看见前方城门紧挨着城墙的位置处站着两位熟悉的面孔,二人都是位列八神将的人物,而且,都是王家人。 此时的秦萧楚正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也在等着舒梓璃关于这进城不进城的问题给出一个回答,然而这位奇女子竟然目光如炬神情严峻视线不偏不倚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秦萧楚出于好奇,也伸着脖子去看。 风雪下,一人肤色黑如炭蓄短须,一人盘发面容英气逼人,视线也是笔直的朝着秦萧楚看来,显然不像是迎接自己的秦家人士,更不像是善辈。 秦萧楚神色间疑惑显露无遗,轻声问道:“他们?” 舒梓璃重重叹出一口气,似乎有所预料又似乎出乎预料,语气无力的回答道:“在等我们。” 秦萧楚反问道:“是秦家人?” 舒梓璃直截了当的回答,“是王家人。” 秦萧楚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种种,自己从未与王家人正面交手过,更是不知此处状况,眼神迷离,问道:“他们要在城门口拦截?” 舒梓璃如同默认了一般点了点头,无奈的出言说道:“既然躲不了,只能去会见一番。” 秦萧楚大义凛然毫不畏惧,更是受到这位奇女子的丝丝鼓舞,“正有此意,都到了门口,不走进去就是前功尽弃。” 舒梓璃强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要去会见是容易,只怕进城会很难。 两匹骏马的步伐如同马背上人物那般,谨小慎微,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的女子舒梓璃瞬间收敛了自己在风月场内沾染的一袭凶芒毕露,旁人一看都恨不得避而远之,是谓顿时间腾升起一股杀气与气场,直接在两位等候了许久的‘雪人’面前停下。 舒梓璃停下了,秦萧楚自然知道自己不能独自进城,也随在身后止步,望着两位不似寻常人物的王家二人组,眼前二人的视线竟是直接掠过了舒梓璃,齐齐朝自己看来。 秦萧楚看的出来,这两双眼睛的眼神中虽说没有舒梓璃那般显露的杀气,却是有一抹冷漠与无情。 盘着子午簪的男子忽的迈动步子走近一步,随着身形的鼓动,身上堆积的些许白雪也被抖落在地,随后面无表情平静说道:“秦家新凤雏?当真是不负秦武之名,能活着走到此处也实属不易,也显露出我王家此次行动的不足与失败。” 盘着子午簪的英气男子这席话自然是解开了一团谜底,往常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印证,秦萧楚哑然失色不知该如何应答,反倒是气场大开的舒梓璃厉声问道:“王流云,你们王家是想做什么?” 王流云?秦萧楚将视线从眼前二人身上移开,转移到舒梓璃身上,试图向这位奇女子寻找些许答案,但这位奇女子注意力全然是放在那二人身上,秦萧楚也不插嘴说话,静观一切变化。 随着舒梓璃语气不善的一席话说出口,被呼为王流云的英气男子选择避其不敬,仅是狡黠一笑,说道:“舒姑娘,虽说为王某人自报了家门,但王某人可不会因此心生感激。” 舒梓璃默不作声,与秦萧楚一道静观其路数变化。 王流云语气平平缓缓,继续说道:“可惜,阎王阁那位阁主中途生出变故,错失了一张‘捕秦之网’,不过没关系。” 王流云这话说的轻轻巧巧,舒梓璃却听出其中深意,再度冷声问道:“当真敢在帝君脚下拦路?” 面对舒梓璃的怒气渐浓,王流云仅是回以淡然一笑视而不见,直接朝着秦萧楚说道:“秦家新凤雏,往前一步是死,往后一步便是生,这生死之间的抉择权在你,作为长辈,王某人不得不奉劝一句,要好生掂量自己这条命。” 感受到从王流云言语中传出的威胁,早已不是楞头小子的秦萧楚明白这番话并非是大话,然而当下已经来到城下,进城只差一步,真就要选择放弃?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是否该要强行动武?已经拿定注意的秦萧楚看向舒梓璃,却察觉这位奇女子的脸色比之这大雪天的茫茫白白更令人感到窒息的冰冷, 这种场合之下的秦萧楚无法接的上话,舒梓璃恰好与之相反,只见这位奇女子并不打算继续僵持,而是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马,摆出一副要强行硬闯的姿态,怒喝道:“王家这么明目张胆,舒梓璃也不怕鱼死网破!” 相比于舒梓璃如箭在弦上的紧绷感,王流云展露出无比的淡定从容,语气不急不缓之下还有心调侃,当即说道:“据说秦家两位门神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火爆,曹白虎的‘倔’在朝野上下是如雷贯耳,不曾想,常年难以见到人影的针绣娘果真也是如此。” 王流云这番言语平平缓缓,舒梓璃不吃这一套,稍加放松丝毫后便以同样路数反驳道:“在下更是常听说王家流云剑光明磊落,不曾想也是这般少废话!” 王流云依旧不急着动手,只是抬眼望向秦萧楚与舒梓璃的身后,那是通往荨阳城的官道,缓缓说道:“莫急,等的人还未来,在等等,习习心性也是好的,常听闻舒姑娘喜于去风月场中寻欢作乐,该是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舒梓璃与秦萧楚各有疑惑,对视了一眼后舒梓璃再度强硬问道:“等谁?” 王流云微微一笑,隐晦答道:“有客自北方而来,赶了许久的路,总该要有人来迎接的,不能失了我中原礼数,留人诟病可不好。” 秦萧楚与舒梓璃无可奈何,相比于强行闯入金陵城,舒梓璃也是更为好奇身后还有谁在路上,是王家?还是秦家?如果是王家,背腹受敌最为苦恼,但看王流云的神色,显然不像,而且王流云与那位面如黑炭的男子联手有十足的把握将自己与公子二人拦在城外的。 那么,难道是秦家人?难道曹白虎在路上?那么王家人又是什么打算?是要来个一网打尽? 思考至深处时,舒梓璃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王家野心该是有多大?竟敢在金陵城外动武生乱。 秦萧楚不明白这些,只是听二人交谈后,也是朝身后去看,看见白雪茫茫,看见官道上的行人逐渐稀少。 临近荨阳城的官道上,有一人一马急速飞奔,引来旁人阵阵咒骂,那匹看似不俗的骏马日夜奔波早已疲惫不堪,然而马背上的主人却一门心思注重于赶路而不懂得休息,骏马因劳累,嘴角而不停的冒出白沫,只不多时已经能够看得见金陵的城头,骏马发出一阵凄惨的嘶鸣,这匹在北方能卖个大价钱的骏马终于重重的躺在官道之上。 马背上的人物没有丝毫的怜悯,在骏马倒下之时直接一跃而起,身形笔直的朝城头飞去,同时怒喝道:“谁人敢拦秦萧楚进城之路?先问问我秦百川答不答应!”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