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超级接盘侠(一) 第一章 宿郢看见台上那人头上四个红彤彤的大字“任务对象”时,简直要把手里的酒杯捏碎。由内而外的阴沉心态暴露在脸上,浑身缠着黑气丝儿,连旁边一直生气得直拍大腿的周江都被他吓了一跳。 “小舅舅?”周江顾不得生气,看着他的脸色犹豫半天小心地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张阴森森的脸。 “我去洗手间。” “哦,好。”这糟糕的面部表情原来是被尿憋出来的?他还以为小舅舅跟他一样对周卑的不请自来感到愤怒呢。 宿郢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台上那个弹钢琴的马尾青年一眼,理了理袖子,黑着一张脸大步出去了。 这该死的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对象竟然是周卑!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交际花”的周卑!先不说周卑本身其实是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光对方那堆说不清的情史和乱七八糟糜烂的私生活就已经让他难以忍受,结果现在系统跟他说,周卑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他强装镇定地出了大厅,进了男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洒了两捧水洗眼睛,希望自己眼睛再次睁开后会发现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任务开启:追求任务对象周卑,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为其送终。】 【完成十次任务,即可结束轮回。】 脑中机械的电子音连续响了两遍后便销声匿迹了,任凭宿郢怎么头脑风暴也召唤不出来。消失之彻底就如同十几年前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脑子里响起一声【系统激活】后再杳无音信,若不是昨天这系统再次出现,正式发布了任务,他可能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这任务听起来不过短短一句话,但实际却含了好几层意思,分别规定了内容,时限,任务完成标准,甚至预告了周卑的结局。 光帮助不行,还要追求。光追求到了不行,还要让对方满意,含笑而终。让对方含笑而终还没完,最后还要送终。 真是见鬼的任务! 宿郢深深吸了口气,扯了几张纸擦了手和脸,平息了下心情。饶是他打心底里无比抗拒这个任务,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放弃的念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地轮回了太久,早已经厌倦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有多绝望,多忐忑。他穿越过无数的世界,穿成过无数个物种,从猪马牛羊、飞禽走兽到人类,几乎不存在他没有尝试过的活物的身份。 穿越的时间也不定,时长似乎也是随机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活什么时候死。常常一觉醒来,或者走路走着走着,他就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或者动物。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又为什么停不下来,他也记不起他是谁,也忘了这一切的起点在哪里,只隐隐约约明白,他似乎带着什么使命,而这个使命,是为了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的这个人是周卑——一个无法言说的堕落者。 “舅舅?” 听见这声音,宿郢身体僵了一僵,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扎着马尾、头顶码着四个红字【任务对象】的周卑。 周卑穿着一身简洁妥帖的西装马甲,里边衬衣最上边的领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的脖颈,他身材修长,穿这种修身的衣服看起来比模特还有气质。宿郢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他露出来的脖子上纹着一处纹身,被领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是什么,有一缕延伸到了喉结,像是花丝儿。 “好久不见,舅舅。”周卑像是没看见宿郢那明显的皱眉,依旧笑盈盈地叫着这个膈应人的称呼。 “不用,我是周江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宿郢道。 周卑是他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跟他一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周卑最后被周建平带回了家,而宿芩云为了跟周建平赌气又将这个私生子故意留了下来,哪儿有现在这让人膈应的一幕。 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怼了回来,周卑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失态,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好久不见,宿先生。” 他这时心情还很复杂,想到之后要跟周卑这样的人在一起牵扯十年,他就没办法好好面对对方,因而只是随便敷衍地点点头,与周卑擦身而过,大步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坐席上时,台上已经换成了一个唱美声的女孩子,声音大得要穿透耳膜。周江见他回来了,连忙问:“舅舅你见着周卑了没?” 宿郢应了一声:“怎么?” “周卑他刚刚跟我爸吵起来了,我爸让人把他轰出去了。”周江伸过头凑在宿郢耳边悄咪咪道。宿郢被台上吵得没听清,又让他大声重新说了一遍,还是没听清。周江说第三遍的时候,刚好台上唱完最后一句,这回终于听清了。 “吵起来了?” “是啊,还是周卑主动挑衅的我爸,哎哟给他牛坏了,连我爸那个土皇帝都敢惹。”周江幸灾乐祸道。 “怎么吵的?” “不知道,刚开始我爸还顾忌着周围没几个人认出他给他面子,让他弹完琴就下来了,周卑下来后跟我爸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生日快乐,我听见了,另一句是在我爸耳朵边悄悄说的,没听见,但他说完那话我爸当时就气得差点跟他动手,说让他等着。” “等着?” “我爸威胁人时的常用语。” 周建平不是个好惹的,他因为周卑那个居心叵测的妈,对周卑本来一直就瞧不上眼,多少年都是给点钱把人扔在外面寄宿学校里混日子,家门都没怎么让进过。周卑十八岁成年以后他连钱都不给了,让人自生自灭,连着四年都没见面,还以为这样算断绝关系了,生日宴也根本没有通知对方,却不想周卑自己找上了门,还正儿八经献上一曲高难度钢琴曲。 要知道,周江在他之前刚好献丑弹了一曲磕磕巴巴的“秋日私语”以表孝心。前后一对比,简直就是碾压式袭击,周江不气才怪了。 这下好,周卑主动上门找晦气,被周建平让保安“请”出去了。这么一闹,周卑在周建平这里更是做坏了印象,以后少不了要被周建平找人整整,要让周江说,对付周卑呢,最好直接找警察去扫黄,把周卑这家伙扫到局子里去,免得在外面“作恶多端”,坏名头还要他们来背。 “这么多年不见,专程跑来一见面就来挑衅你爸,他图什么?” 周江撇嘴:“我怎么知道,管他呢,跟我没关系,他那种人跟我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可能这儿有问题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宿郢若有所思,没接话。过了会儿又问:“对了,你妈今天没来吗?” “我妈?画室呢。”周江说,“你姐你还不知道,她是艺术家,瞧不上我爸这种暴发户作风,这种酒宴她会来才怪了。” “也是。” “对了,舅舅。” “什么?” “我有个朋友钢琴弹得不错,想找个兼职,你那西餐厅不是缺个弹琴的吗?能让他去兼职吗?也不用多给,他就想赚点外快。” “行。”宿郢挑了一筷子素菜吃。由于自己曾经穿成过各种动物,所以他现在只吃素,一会儿还要应酬,先吃点垫垫肚子。 这种酒宴对于成年人来说,主题不是吃饭而是喝酒。他作为宿家唯一的儿子,宿家第二把掌柜的,虽然这宴席的主要人物并不是他,但敬他酒的人依旧排起了长队。他挨着敬完,喝了差不多三斤白酒后,借着自己上厕所的借口尿遁了。 出来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澄澈的夜空中挂着几颗星星点点。北方深秋的夜风有些渗人,白天中午、屋里屋外是两个温度。除了一年四季坚持跳广场舞的大妈,少有人在这时候出没了。 宿郢今天没开车,也没叫司机来。酒店离他的公寓并不远,他准备走着回去。 快走到小区里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去一个超市买了三根火腿肠。白天路过前面的人工湖时看见了一条只有三条腿的流浪狗,当时赶着去办事,就没来得及做什么,匆匆略过。此时想起来,他就想去看看那狗。 走得快到了他才想到既然是流浪狗,那怎么可能会在一个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的湖边一直待着呢?他看来是真有点醉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火腿肠,叹了口气。既然买了就去看看吧。 人工湖并不大,但风景很好,四周种了不少柳树,夏日时绿树成荫,花鸟成趣。只是这个季节就清冷了许多,可湖面依旧在路灯下泛着粼粼波光,孤寂而安静。 “想不想吃?” 一个听过的声音从湖边传来。他走近几步,看到了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弯着腰拿着火腿肠逗狗的周卑,逗的刚好就是那条残疾狗。 周卑相当恶劣,他每次将火腿肠放到离狗很近的位置,等到狗伸头来够时,又猛得拿高。狗是缺了一条前腿,跳不起来,硬跳了一次还瘸着差点摔倒。见此情景,周卑哈哈大笑,马尾一颤一颤的晃。 残疾狗被来回逗了好几次,后来也明白自己够不着,于是也不跳了,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看周卑,再看看周卑手里的火腿肠。 “想吃吗?”周卑把火腿肠又拿下来凑到狗的嘴边,狗鼻子动了动,张嘴要吃,就见火腿肠突然从眼前消失,而湖里传来一声物品坠入水中的轻响。 “就不给你吃。” 周卑把火腿肠扔到湖里去了。残疾狗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到湖边,低头闻着四周,想找到那美味的食物。 “我扔湖里了,你跳进去找呀?”周卑笑眯眯地撑着头,对湖边的残疾狗说。狗听不懂他说话,理也不理他。 “为了口吃的,你瞧瞧你成什么样了。” 宿郢看不下去,拿着三根火腿肠走到周卑身边,道:“你最好先瞧瞧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自言自语的样子,跟个神经病一样。 说罢,也不管周卑脸上惊讶的表情,径直来到那条残疾狗的身边蹲下,剥了手里的火腿肠冲狗晃了晃。狗连忙跑过来,不过并不吃,睁着双大眼睛央央地看着他,屁股上的尾巴小心翼翼地甩动。 “吃吧,都是给你的。”宿郢将火腿肠剥好,掰成段儿放到地上。 狗试探着吃了一口,然后抬头看了看宿郢的脸色,见宿郢并没有什么反应后,又低头吃了一口。连续抬头观察了两三回,这才渐渐放心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一根就吃完了。宿郢又剥了一根给他吃。 “没想到舅舅……宿先生这么好心。”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宿郢顿了顿,手上继续喂狗,头都没回地说。 “那您要养这条狗吗?”周卑走到他身边蹲下。 宿郢转过头看他一眼。 周卑冲他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弯出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如果您不养的话,就不要喂它。”他摸了摸残疾狗的背部,道:“狗呢,是除了人以外最贱的一个物种,记吃不记打,你给它一口吃的,它就能把你当自己的主人,以后你走哪儿,它都想跟着你,不管你怎么打它,只要肯喂它,它就会摇着尾巴回去,就算腿被打断了,还是会回去,除非……主人再也不给它吃的。” “所以?”宿郢转过头剥开第三根火腿肠,漫不经心地问。 周卑愣了愣,笑道:“所以……您不觉得狗很贱吗?” “哦,那又怎么样。” “您要养吗?” 宿郢没有回答,他一点点地给狗喂火腿肠,周卑也没有再说话,一直蹲在他旁边看着他喂。直到看见火腿肠全部被喂完后,周卑才又开口:“宿先生真是个好心人。” “你说够是除了人以外最贱的一个物种。”宿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马尾青年。青年穿得相当单薄,还是酒店里见到时那一套衬衣马甲,外套不知所踪,领口还开着,也不知道凉风灌进去冷不冷,但明显看得出周卑的脸色不太好,很苍白。 “说说看,为什么。”宿郢重复一遍,“为什么人比狗贱。” 周卑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笑了,这次是带着笑意的。他长得比湖水还清冽干净,笑弯弯的眼里盛满了月光,若只是看相貌,不知道比周江招人喜欢多少倍,真是完美诠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含义。 私下听过许多关于周卑的真真假假的龌龊流言,不说真假,光是宿郢自己知道的那部分真实的内容就已经让人无法接受了,不然他不会在知道任务对象是周卑后反应那么大。 天知道多少人背后骂周卑是个“婊|子”,是个只要勾勾手指头给几张票子就能带上床的货色。名声之差让周建平提起这茬就恨不得提刀将周卑干干净净地杀了,或者直接穿越回十七年前,把周卑扔在外面直接冻死也不将人带回去。 宿郢看了看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和火机,抖出根烟来点上,叼在嘴里。周卑的回答对于他来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并不好奇。 残疾狗已经吃完了火腿肠,此时见他站起来了,也一个激灵凑到他脚边,跟周卑一个姿势,仰着头看他。 宿郢弯腰摸了摸狗头,然后一胳膊将狗捞到了腋下,狗也不挣扎,乖乖吊在他胳膊上。他慢慢吐出口烟:“不说算了,我回了。”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我不就是比狗还贱吗?” 2.超级接盘侠(二) 第二章 宿郢给残疾狗起了个名字,叫蝉蝉,貂蝉的蝉。 蝉蝉是个母狗,看牙齿大概四五岁了。因为在外面从小流浪吃过苦头,小狗性格有点胆小,很乖顺,不闹腾,一晚上趴在宿郢的床脚下动也不动,头搁在前脚上,抬眼乖巧地看着宿郢。宿郢看过去时,小狗就用尾巴轻轻拍地。 宿郢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蝉蝉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番,查出来一堆毛病,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好几千块,更别说宿郢还准备给蝉蝉搞一条假腿安上。花出去的大价钱绝对是让这条卖餐馆都卖不了几块的狗死而无憾了。 至于品种,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又做了个美容,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买了窝,买了清洗用品、食盆,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花痴道:“啊,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比明星还帅,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待店老板回来问起,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但这都不重要,宿郢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任务目标——周卑。 都说名字是父母寄托了对孩子的最好的期望,而周卑这名字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周建平对于周卑的态度:生而卑微。 当初周建平婚后跟妻子宿芩云关系恶化,尤其是周江出生后,两人三两天就要大吵一架,周建平心情不爽便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傍上周建平后过上了好日子,慢慢地贪心不足,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周家太太,于是故意做了手脚怀上了周建平的孩子,想借此上位或者让敲上一笔钱,却不想周建平一个地痞混混白手起家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她不仅一毛钱没捞到,还被周建平找人威胁了一顿。 那女人没拿到钱不死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便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之后天天抱着孩子上门,搭个小板凳坐在周建平别墅区的门口堵人,把事儿顺利捅到了宿芩云那里去,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女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钱,抱着孩子走了。 后来的三年里,女人每年都会拿着孩子当借口来跟周建平闹一番,再拿着钱离去。第四年,周建平忍无可忍找人将女人打了一顿,威胁着让人签了保证书,不知女人是不是被整怕了,就真没再来了。 第五年冬天,别墅小区的门口多了一个背着书包的五岁小男孩。那天周建平没在家,带着周江去了游乐园,给他过六岁生日。回来的时候见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被冻得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儿,被保安抱在怀里一耸一耸地无声地哭,见到他来了挣扎着从保安怀里下来,拉着他的裤腿就喊“爸爸”。 这个小孩就是周卑。 于是,周卑被周建平带回了家里,改了这么个名字。本来周建平是想把孩子送福利院的,但宿芩云赌气把人留了下来,从此周卑便成了夫妻二人之间冷战的引线。三年后宿芩云带着周江去了国外,周卑留在国内跟周建平住在一起。 周卑初中以后就去住了校,之后几乎没怎么回过家,连过年时也没个人影,就像周家不存在这号人一样。周卑十八岁后,几乎彻底和周建平断了联系。 四年过去,几乎没有人再记得他。只有偶尔听到“周卑又跟了那个谁谁谁,周卑又勾搭上了那个谁谁谁”之类的流言时,才会想起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脑子转念一过,这些八卦又被抛到了脑后。 宿郢是同情周卑的,可也只限于同情。如果不是系统发布了任务,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管周卑的事儿。 言下之意,也就是现在得管了,不管也得管。 宿郢是有些不情愿,可想想十年对于他来说也并不长,熬一熬就过去了。他连周卑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要一个的。转念一想:算了,也不急于一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先高兴几天吧。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热衷于天天跟新加入的狗成员蝉蝉玩乐。 蝉蝉是条很乖的狗,只是不爱叫,就算叫也是像幼崽一样哼唧两声,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殷殷地看着他,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办公室里的小姑娘们也都喜欢这条文静乖巧、身世又有点可怜的小狗,每天变着花样地跟蝉蝉套近乎。 宿郢平时不爱亲近下属,但因为蝉蝉的缘故跟几个家里同样养狗的小姑娘都熟悉了起来,从她们那里取了不少宠物经。不久,全公司都知道老板对他那条捡来的残疾狗格外宠爱,于是开始有人动上了歪脑筋。 这天,宿郢把蝉蝉带去宠物医院打了最后一针,结束了治疗。今天打针的是个戴口罩的年轻男人。 “已经完全好了是吗?”宿郢问。 年轻男人说:“是的,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什么时候可以给它安义肢?” “随时都可以,”年轻男人抬着小狗没了的半条腿看了看,问,“听我的店员说,这是您捡的流浪狗?” 宿郢点点头:“嗯,前不久捡到的。” “现在像您这样有爱心的人不多了,您摸摸小狗,它现在有点害怕。”年轻男人说着,抬眼打量了一下宿郢,一边给小狗打针假装闲聊。宿郢摸了摸小狗的下巴。 “小猫才喜欢被摸下巴吧……” 宿郢顿了顿:“哦,是吗?”他继续摸。蝉蝉非常配合,他一摸蝉蝉就用头轻轻蹭他,伸长脖子给他摸,一脸享受的样子。 年轻男人:“不同的狗狗喜欢被摸的地方不一样,您这条可能比较特殊吧……” 宿郢摸摸小狗的头,说:“我也觉得她很特殊。” “……”哦,这我还能说什么呢? 针都打完了还没聊到点子上,年轻男人抽出针管,假装不经意道:“您的姓氏很少见呢。” “唔。” “不过我前段时间见过一位跟您同姓的女士,来我们宠物店买过一只加菲猫,好像叫……宿什么云,我记不清了,是一位优雅漂亮的女士。” “哦。”宿郢抱起小狗摸了摸,玩了起来。 对于宿郢的不接招,年轻男人有点尴尬,但还是将尴尬进行到底,咳了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试探道:“感觉您和那位女士长得有点像……不知道……” 宿郢抬眼看他,笑了下:“店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试探来试探去。你说的那位女士,不出意外应该是家姐。” 店长被他笑得红了脸。 这人笑起来简直太犯规了。 3.超级接盘侠(三) 第三章 这真是最坏的结果之一了。陆洺想。 表弟柳意搞上了比宿郢大了十几岁的姐姐,而他又看上了宿郢。先不说别的,要真成了,他们这辈分怎么算!如果不是作风格外剽悍的一家人,谁能接受这个设定? 想想宿芩云四十好几,冒着生命危险都要给柳意怀崽子,再想想之前柳意那一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表情,想来是棒打不散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真是恼火至极。 等宿郢走后,转头就给柳意连环十八call,准备好好撒撒气,谁知电话接起来,传过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声音。 不用说,就是女主人公本人,宿芩云。 他“砰”地把电话挂上,栽倒在沙发上抱着头哀嚎了起来。 本以为他跟宿郢没什么机会相遇了,心里拔凉拔凉的,好几天都没精打采,吃嘛嘛不香。谁知半个月后,一个雪天,他们又见面了。 立冬那天早上,大街小巷扬起了雪花。天气并不冷,雪花小片小片的,被风稍稍一吹就在空中旋起了舞,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滴水迹, 宿郢来到宠物医院,将蝉蝉交给了陆洺。 “路店长,我家狗耳朵伤了,您帮我看看。” 陆洺接过小狗,翻着小狗的耳朵看了看,果然一只耳朵已经耷拉着了,耳根子处浸着血迹。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扯伤了。” “我知道是被人扯的。”陆洺最是心疼这些小东西,看着疼得蔫头耷脑的小白土狗怜惜得不得了,安慰地摸了又摸。忍不住责备宿郢:“狗耳朵不能揪,这里很脆弱,就算惩罚狗狗也不能这样做,不然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伤。” “不是我揪的,”宿郢摸了摸小狗的头,“蝉蝉白天就放在您这里,您帮我处理一下它的伤口,我出去办点事,下午就过来。” 陆洺点点头。宿郢看起来着实不太高兴,离开的背影都带着火气,但还是很帅。 小狗见宿郢走了,立马呜咽着要从陆洺怀里挣扎出来,一个不注意摔到了地上,“啪”一声栽了个大跟头,吓得陆洺连忙跪下来查看,生怕摔出个好歹。 “小祖宗哎,消停点儿,你老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宿郢出了门,进了自己的车里,关门时摔得“砰”一声,把车里的人吓得一个哆嗦。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一边发动车,一边对车后座的人说。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味,反而透出一股嘲讽的味道。 “没有没有。”车后坐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漂亮,看起来人也很机灵。可惜,就是没机灵到对的地方上。 因为之前在网上查到说小狗不喜欢独自在家,关久了容易关出心理疾病,加上考虑到蝉蝉本身是条流浪狗,性格本来就胆小内向,自捡回来以后就格外黏他,走一步都想跟着。宿郢自己也不忍心把它扔在家里,于是就带着蝉蝉去上班了。 蝉蝉大部分时间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乖乖趴着,看见他休息了就凑过来跟他玩一会儿。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会客的时候,他就让秘书将蝉蝉带出去照顾一会儿。谁知道,这一照顾就给照顾出问题了。 刚跟客户达成共识签了字,就听见外面大呼小叫,女孩儿的哭声和犬吠声杂成一片。他跟客户说了声抱歉将人送走,然后出门去看,发现前段时间刚上任的这个新秘书捂着手哭得不行。 蝉蝉瘸着腿一边“呜咽”一边焦急地往他身边挪,他将蝉蝉抱起来,发现左边的狗耳朵上有些血迹,耳朵根子殷红。 他顿时有些恼火。 旁边凑上来不少人说蝉蝉把秘书咬伤了,还有几个细微的声音谴责他为什么要把狗带到公司来,咬伤人了谁负责?说话的那几个是男员工,跟这个新秘书关系比较好。 蝉蝉咬人?他家这条胆子小得见人就绕的狗会主动咬人?再怎么怀疑、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蝉蝉确实咬了人。 他看了眼哭得厉害的秘书,强忍着怒火道了歉,说会负责她的医药问题。他注意到,他说了会负责以后,秘书就不怎么哭了,但还是一脸委屈可怜。 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几年,宿郢如今快三十岁,一直单身,多金又帅,堪称钻石王老五。倒贴他的人年年都有,但多数都是正大光明,所以他从未太过提防过。 他不是不知道秘书那点小心思,但总想着这姑娘确实能力不错,做事细心靠谱,所以他选择冷处理,对她的态度也是公事公办格外冷淡,从不多说一句,希望让她明白他的态度。却没想到,是个有野心的。 宿郢没当着秘书的面去调监控,只是在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时给保安发了条短信,让把监控内容发到他的手机上。发完信息后,他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让秘书上车,说要送她去医院。秘书看见他那辆车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他喊了几声才把人喊回神来。上车时,他故意开了后座的车门,不出意料,看到了秘书不太愉快的表情。 “老板,我能坐副驾驶座吗?我有点晕车。” 宿郢道:“车里有晕车药和水,我开车很稳,不会让你晕车。”说罢,他抱着蝉蝉进了车里,将蝉蝉放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后视镜里的秘书顿时就黑了脸。 一路上宿郢都没有说话,秘书企图搭话他也随意敷衍过去。他没有先带秘书去医院,而是将蝉蝉先送到了陆洺那里,秘书不高兴地问为什么。 “顺路。”宿郢这样说。 最近的医院在公司北面两公里处,宠物店在公司东面三点五公里处,这能叫顺路?秘书心里不愉,但不敢开腔。 她其实也有些委屈的。刚开始来到公司,看到自己的老板是个未婚有为青年才俊,长得好还有钱,就一见钟情了。本以为以她的相貌和年轻,近水楼台先得月,足以钓上这个金龟婿,却不想宿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冷淡得像个性功能障碍患者。 眼看越来越没有情况,突然事情有了转机,宿郢竟然是个喜欢小动物的男人。她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宿郢喜欢,她就只能假装自己也喜欢,打算跟那条残疾狗套套近乎,好借此跟宿郢拉近关系,进而深入发展出点别的。 没想到,她想跟狗亲近,狗却不想理她。她一靠近,狗就要跑,她走左,狗往右边绕。 这畜生还嫌弃她呢? 一怒之下,她冲动地将狗尾巴抓住,狗转头要咬她,她就揪了狗耳朵。她又怕又气,根本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狗被抓得疼痛难耐,翻腾着挣开后咬了她揪它耳朵的手,一下子就出了血。 刚好利用伤口闹个大动静,人总比狗金贵吧。她傻气地想。 殊不知对于宿郢来说,还真不是。人是个什么东西?畜|生永远是畜|生,人却常常不是人。 很快便到了医院。 天越来越阴,雪变大了些。 周卑将确诊单子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衣兜,从医院出来时便看到了满眼的雪花。 漫天都是,像天上的神仙扯散了羽绒枕头,一阵阵微风是冬姑娘的抚摸,温柔又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被冰冷的空气凉得一抖。张开嘴,吐出一串白雾。 “冬天到了。” 他抬起头闭上眼,让一片片雪落在脸上,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慢慢张开双手。 啊,真好。下雪,真好。 他站在医院门诊部的大门口,张开双手仰对天空。这姿势挡了不少病人和家属的路,不管别人怎么喊他都不理,我行我素地站在中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声。 周围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也不敢去招惹他,纷纷绕着他从边上的小门里进。一边进一边侧目看这个漂亮的疯子。 宿郢带着秘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 “周卑?” 周卑听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人。他慢慢放下平举着的双臂。 “舅舅。”他这样喊。喊罢,觉得不合适,改口:“宿先生。” 秘书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卑。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留着一头披肩的微卷的长发,纤瘦高挑,穿着一件雪白的带着毛绒帽子的羽绒服,面上含笑,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他的漂亮并不让人疑惑他的性别,另类的外形也并不令人反感,甚至连他的声音,也澄澈得像被春风吹皱的一池莲花潭水。 “老板,您的亲戚?”秘书小声问道。 “不是亲戚。”周卑说。 宿郢皱了皱眉。 “我的妈妈不是宿先生的姊妹,所以不是亲戚,”周卑笑盈盈地看向宿郢,“是不是,宿先生?” 宿郢根本懒得管他说的话,他想起系统发布的任务内容,对秘书说:“小刘你先进去挂号,我一会儿就过来。” 秘书看两人间的氛围有点奇怪,点点头识趣地先进去了。等秘书先走了,留下两个人在门口。 “别在门口挡着,去那边。”宿郢往边上一棵叶子掉光了的老树下走,走过去后转过来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周卑还在远处。 周卑远远看着他大大地笑,像个小孩儿一样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跑了。他跑得很快,一张叠着的白纸从他的羽绒服兜里掉了出来。他没有注意到,依旧往前跑,很快就没了人影。 宿郢没有去追他,而是走过去将他掉下的那片叠着的纸捡起来,是确诊单。展开纸张,漫不经心地看去。当眼睛扫到病情诊断那几行字时,他愣住了。 周卑是生病了。 HIV感染。 4.超级接盘侠(四) 第四章 陪着秘书打完针以后,宿郢带人回了公司,将安保发给他的监控视频给秘书看。看完后对一脸苍白的秘书说:“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但是你记好,不管干什么,搞歪门邪道是走不长远的。” 秘书白着脸连连点头,不哭了也不闹了。因为蝉蝉害怕秘书,所以宿郢将她调去了分部。之后找了个男秘书,也是大学刚毕业,看起来呆头呆脑,但做事还算灵活。 狗是不能再往公司带了。他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蝉蝉只有三条腿,不会乱跑,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却没想到公司里是有不少人怕狗的,他们就算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也有意见。 宿郢想了想,决定以后白天把蝉蝉放到陆洺的宠物店里去寄养。那里有专业的人员看管,而且蝉蝉去了几次那里也熟悉了很多,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把他的想法告诉陆洺后,陆洺简直笑开了花。 “不知道寄养一天的费用是多少?” 陆洺脸都笑烂了,连连摇手:“不用不用。” 宿郢掏出张名片递给他:“不能不用,之后就麻烦您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蝉蝉送来,下班再接回去,费用的话月结吧,我先付一个月的,按最好的标准寄养。” 就算陆洺暗恋宿郢,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刚刚实在有点蠢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接过了名片,让人带着他去结了账。 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陆洺给蝉蝉用了最好的药,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虽然宿郢不知道他用的药贵,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尤其是宿郢一遍遍感谢他时,简直觉得自己连那一点点象征性的费用都不该收! 宿郢跟陆洺聊了很久,关于狗狗性格培养。他曾经虽然也穿成过狗,但是毕竟是人的灵魂,所以完全不懂就那么点智商的狗是怎么产生心理问题的。他们一直聊到天黑,然后在陆洺的主动邀请下,一起去吃了晚餐。蝉蝉暂时放在了店里。 令宿郢惊讶的是,陆洺也吃素。 陆洺说:“很多人觉得猫猫狗狗是畜|生,不存在什么心理问题,但实际上不是的。” “不只是猫猫狗狗,很多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还是不好,真情还是假意,它们比人更能感受到,人常常只通过眼睛去分辨善恶好坏,所以也常常看到假象,但动物不是,它们是通过本能,辨别善恶好坏、危险安全是它们的生存本能。” “所以你对它好,它记着,你对它不好,它也知道,只不过不会记住。小小的伤害对于它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给一顿吃的就能遗忘,但如果这伤害太大了,就会刻进骨子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表现在外部,比如懦弱、胆小、焦虑、狂躁、抑郁。” “跟人其实是一样的。” 陆洺全家都是医生,但都是救人的,只有他一个是救动物的。当初选择做兽医,被家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把他赶出家门。 人们都说人是人畜生是畜生,可在他的内心里,人和猫猫狗狗之类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条命。拯救人类生命的人已经有了那么多,拯救动物的却没有几个,所以他还是选择做了兽医。 这样的人在网络上有一个专有词汇去称呼:圣母,或者圣父。 宿郢给他倒了杯啤酒,说:“我看过一个新闻,一条狗被主人喊过来用转头砸了头,疼得掉头就跑,但主人一喊它,它又回来了,最后被主人砸死炖了狗肉锅。”他放下酒瓶,跟陆洺干了一杯,继续道:“我不认为动物比人更能分辨善恶,就算能的话,也没什么用。” 毕竟,这世界上吃肉的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吃饭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实在是不合适,只聊了几句便聊起了最近的趣闻。 陆洺年纪虽然比宿郢小上几岁,但见识广博,说话风趣,性格乐观又向上,聊起天来让人如坐春风,惬意的很。一顿饭吃得很尽兴,彼此的称呼都变成了小陆和宿哥。 饭后,宿郢将人送回了宠物店里,将蝉蝉带走,跟陆洺告了别。 陆洺挥挥手:“明天见,宿哥。” “明天见。” 目送宿郢离开,陆洺一脸恍惚地回了店里。店员喊了几遍才把他喊回神,调侃他:“老板,人都走了,别犯花痴啦!” “谁花痴了,别胡说,赶紧收拾收拾下班。”陆洺从脖子红道了耳根子,强装淡然,假装没听见两个店员在后面的嘻嘻哈哈。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用那样自然的口吻喊出那声“宿哥”。 宿郢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上了车后,对着空气喊了好几声“系统”,但空气中毫无反应。不管怎么试着召唤系统,都做了无用功。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打开车灯,从兜里掏出白天捡到的那张确诊单。确实是周卑,没看错。 鉴于周卑的私生活状态,会感染这种病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还是那句话,若不是任务规定要让他对周卑伸出援手,像周卑这样堕落到把自己的命都作没了的人,真的是死不足惜。 伸出援手帮一把就算了,还要让他追求周卑,给他送终。这系统任务真的是有些离谱了。 宿郢开着车窗抽了根烟,突然想起,他今天又忘了问周卑的手机号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他准备找人查查周卑的联系方式时,宿芩云来了电话。 “姐。” 宿芩云跟他的关系一般,两人性格都比较独,不亲近,虽然在一个城市,但除了偶尔过节在一起吃个饭,平日里很少联系,一般无事不打电话。 果然,宿芩云随口问了他好,寒暄了几句,很快就直奔主题。 “周建平跟你说什么了吗?” 宿郢没打算瞒她,道:“他说了你跟你那位小朋友的事情。”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不用拐弯抹角讽刺我,我跟柳意确实已经在一起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不理解我没关系,反正下周我就会跟周建平办理离婚手续。” 宿郢本没有讽刺她的意思,但宿芩云是那种性格,过于敏感,容易多想。他懒得分辩,道:“行,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我当然能处理好。” “除了你们要离婚的事,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宿郢一边逗狗一边想,最近蝉蝉的身体已经基本健康,可以考虑给它安假肢的事情了,毕竟才是三岁的狗狗,天天在家闷久了不运动,体质容易变差,活不长。 电话那边说:“这件事小江还不知道,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顿了顿,又道:“等我觉得时机合适了,我会自己跟他说。” “唔,没问题。”时机合适?是准备等生米做成熟饭,孩子生下来再说吗? 宿郢拿了袋狗粮出来准备蝉蝉吃。现在狗吃的东西比人吃的还金贵,一袋好点的高级狗粮一百多,吃个三天就没了,跟养个人没区别。 蝉蝉一大早饿得慌,看见宿郢手里的狗粮袋子顿时兴奋地不行,尾巴甩成了风车,忍不住叫了两声,给电话那头的宿芩云听见了。 “你养狗了?” “嗯,捡了一只。” 宿芩云道:“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养小动物,怎么突然想起来养了?” “这只狗有些残疾,怪可怜的,就养了。”主要还是因为看不惯周卑戏弄这只狗,说狗贱。养了以后发现蝉蝉确实很乖很听话,就有些喜欢了。 宿芩云没有再纠结狗的事情,再次叮嘱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让宿郢再三保证了。准备挂电话时,宿郢突然想起来那个柳意和周卑是舍友,于是连忙叫住宿芩云。 “对了,姐,你有周卑的电话吗?” “没有。” “你能帮我问问你的……男朋友吗?” “问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宿郢挑了挑眉,看来宿芩云还不知道周卑跟柳意是舍友关系。柳意是故意瞒着不说呢,还是觉得没必要说呢? “哦,可是我听说,柳意好像是周卑的大学舍友。”宿郢拿起茶几上一个打火机把玩起来,笑得玩味,“姐,你对你的小男朋友好像还不够了解啊。” 那边静了几秒,道了句“用不着你管”,然后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算是不欢而散。 宿芩云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也不怕,当初跟周建平在一起时才不过十九岁,二十岁就给人生了孩子,好在周建平人品还算可以,是真心对的宿芩云,等她一生孩子就结了婚。要是换成心怀不轨的人,恐怕她早就被人骗得渣子都不剩了。 她本来性格就骄纵任性,跟人在一起时根本不考虑未来,恋爱时也只是钟于一时的激情,因此结婚生了孩子以后,才发现她想象中的生活跟现实完全不一样,而周建平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于是对周建平越看越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 周建平虽然大她七岁,但到底是个男人,纵然家底不如宿家,可也是白手起家来的,算得上是一众平辈中的能人,追求他的女人不可谓不多。可如今却被她这样嫌弃来嫌弃去,天天贬低,被骂久了心里也有些怨气。 这样的相处模式,不吵架是不可能的。因此结婚不到两年,两人就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宿芩云连床都不让周建平上了,而周建平一怒之下,跑出去包了个漂亮的二奶,也就是周卑他妈。 这一切就成了周卑一生悲剧的源头。 老实说,宿郢是不喜欢宿芩云的。她这辈子是过得痛快,可能也不后悔,可她身边的人,却不知道有多少因为她的自私承受着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她自以为撇开的阻碍和压力,其实都没有消失,而是在别人的背上,有人替她背着。 一天时间,他就让人从周卑的学校那里查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宿舍楼号、学号甚至是课表。 不能再拖了。 5.超级接盘侠(五) 第五章 星期一早晨,宿郢驱车去了周卑所在的大学。这是一座工科名校,招收学生的分数很高,但只是理工专业,别的专业,比如艺术类就不好说了。 为了防止周卑不在学校,他特意挑了周卑满课的一天。那天是让宿家五星酒店的主管去调查的,以招揽琴师为名问导员要了周卑的联系方式,为了做得像样,还问了周卑的上课出勤以及平时表现情况。 令人惊讶的是,周卑那种看起来性格怪异、私生活糜烂的人竟然是老师们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是音乐史专业研究生,偏文科,课程不少,考试也很多,但周卑竟然从未缺过课缺过考,无论是平时表现还是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加上长相漂亮温和乖巧,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只是听说平时比较孤僻内向,不爱与人交往,常常见到他一个人独来独往。 听到“品学兼优、性格乖巧”两个词时,宿郢的第一反应是主管是不是查错了人,直到主管把在音乐系走廊中拍到的优秀学生标兵的照片发过来后,他才不得不勉强承认,或许周卑在学校确实还算伪装得不错。 周卑那张脸,要是装得稍微乖顺些,对于那些不了解他的人来说,确实是很容易招得人喜欢的。 既然决定要完成这次系统任务,那么在攻略之前深入地对周卑进行了解就成了必要的工作。任务内容中,不管是帮助还是追求其实要完成都不难,难的是让他“含笑而终”。 含笑而终意味着达成了心愿、没有遗憾地离开人世。试想,周卑这样的人,会没有遗憾吗? 车开到校门口被拦住了,他在门卫的手势指示下才发现,大门口边上贴着张条,上面写着:外来车辆需登记。 他不得不下车拿出身份证让人登记了一番。 门卫大爷一边登记一边问他:“找人?” “是的。” “找学生?” “是。” 大爷把眼镜取下来,打探他:“男生还是女生,哪个系的?” 宿郢:“男生,艺术系,请问这个也需要登记?” 大爷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以前还是不需要登记的,知道为什么现在要登记了吗?就是因为艺术系大楼前停的豪车太多了!” 宿郢回头看了看他那辆不过四十多万的廉价小奔驰,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这老头子讨论什么车还算得上是豪车的问题。 进了学校,他拿着提前找来的学校地图研究一番后,将车停到离艺术楼较近的地方。下了车,按着课表找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室。他们研究生人少,上课都是小班,一个四十人的教室连一半都坐不满。 他从门口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两眼,一眼就找到了独自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的周卑,他正埋头做笔记。穿的是那天在医院时看见的白色羽绒服,脑后扎着马尾,侧脸秀气漂亮,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每次看见周卑,宿郢的心跳都会莫名加速,有点像“心动”的感觉,可他自己很清楚,他是不喜欢周卑的,甚至可以说还很反感。但如果硬要形容这种感觉,比起“心动”,他觉得用“心慌”这个词更准确。 总觉得……事情会不受控制地发展。 他直直地看着门里边,却不知里面的学生也注意到了他,除了埋头书写的周卑。上课的女老师在学生的目光下发现了他,停下讲课过来开了门。 门突然被打开,女老师出现在面前,宿郢一下愣住了。 女老师问:“找人吗?” 宿郢不由自主看了眼第一排的周卑,恰巧周卑也看了过来,表情有点惊讶。他镇定下来点点头,对女老师说:“我找周卑。” 周卑已经收拾好书本装进书包里,提着包向他们走了过来。 女老师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于是对学生们说:“还有五分钟下课,课就上到这里吧,你们再看看书,把我刚才讲的内容回顾一下,等时间到了自己下课,不要提前出去,走廊里有监控,最近教务处查得严。” 回过头又对周卑说:“行,有人找你你就先去吧,下次找人尽量避开上课时间。”后半句话是对宿郢说的。 老师说罢关上门进教室收拾包去了,留下他们两人在门口。 周卑背上书包,对宿郢说:“去食堂吧,我还没吃早饭。” 两人走到食堂时,早上第二堂课已经开始上了,路上没什么人,食堂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们坐到靠窗的位置,周卑放下书包去买了一份重庆小面过来。重庆小面除了辣、味精多、调料重以外也没什么特点,十三块一碗的牛肉面里也就四五粒牛肉,三四片青菜叶,其余都是面。 最近周卑没什么胃口,就喜欢吃这种味道重的饭。他见宿郢在看他:“你要尝尝吗?” 宿郢没有吃人家碗里的饭的习惯,尤其这个对象还是周卑,他摇摇头:“我不吃肉,也不吃这种口味重的。” “一点肉都不吃?” “不吃。” “啊,那你的生活可真没意思,不能吃肉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个面还挺好吃的,我推荐你试试,可以不加肉。”周卑边埋头吃边说。 “行。” 宿郢看了眼那红辣辣的、还飘着葱花香菜的碗,随口应付。周卑说话的口气跟前几次见面完全不一样,非常地随意,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熟稔亲近。在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到这种程度的现在,这种交谈方式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心又跳了起来,他觉得有种无名的烦躁在升起。 “介意我抽根烟吗?”宿郢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叼了一根在嘴上,打火机都凑到了烟下边,就差点着了。 周卑抬眼看看他:“介意。” “噌。”火打着了。 烟头燃起了红色,一丝丝细烟从宿郢微微张着的嘴角漏出来。 “介意的话就把窗户打开。”宿郢靠着椅背道。 周卑起来把窗户打开,然后坐下继续吃。面没几根,很快吃完了,剩下的汤他也没放过,端起碗喝起来。 真是不知道这种飘着辣油的汤他是怎么喝下去的,尤其是这里面还有葱花和香菜。宿郢不吃葱花香菜,所以看着那碗面跟看着一碗猪食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周卑放了多少香菜,隔着一个桌子都能闻到那奇怪的味道。 “你今天课多吗?”宿郢没话找话。 “下午有一节。” “下午第几节?” “第一节。” “那你晚上有空?” 周卑抬眼看他:“还要做作业。” “做作业?”宿郢把烟灰抖到随身带的小铁盒子里,笑了。周卑现在这幅样子可真像个正儿八经的好学生。 “行吧,做作业就做作业,好好学习。”他叼着烟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解了锁,翻出联系人名单,拨通了备注成apple的那个电话。 几秒钟后,周卑的手机响了。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宿郢看周卑汤喝完了,递过去一张纸巾。 周卑把碗放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说:“我有你的号码。”顿了顿,又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你给过我。” 宿郢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你确定是我的手机号?” “你的手机号十年都没有变。”说着,周卑报出了一串数字。一个也没报错。 “是没变过。”准确说,从他十八岁回国后就再也没换过手机号,他有好几个工作用的手机,但私人号码就这一个。宿郢皱了眉,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是什么时候给过周卑号码,十年前,那时候周卑才十一二岁。 那么远的事情,他记不得了。 周卑没有解释是为什么他给了他号码,收拾好碗筷放到餐盘里,道:“我去把碗送过去。” “唔。”宿郢看着周卑端到收餐盘的地方,将餐盘规规矩矩递给收敛的食堂阿姨,然后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看口型应该是“谢谢。” 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个周卑恶劣地逗狗的夜晚,还有那天在医院时他跟神经病一样的表现,以及这人铁一般事实的糟糕至极的过去,心下忍不住感叹,这孩子装得真是毫无破绽。 一个男生长得比女生还漂亮,又爱穿个白色衣服,打扮得一副纯洁无比的样子。谁能知道有多少人抱过他,又有谁知道抱他的代价是如此的轻巧——不过几张纸币。 宿郢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 他把烟掐灭扔到小铁盒子,盖好装进兜里。等周卑过来后,跟他说:“你去把学校的宿舍退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来接你,以后你跟我住。” 周卑拿书包的手顿住了,抬头看他,微笑道:“宿先生在跟我开玩笑吗?” 宿郢重复道:“没有,我让你退了宿舍,来跟我住。” “宿先生……” “就这么决定了。” “我能知道原因吗?”周卑问。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宿郢把最合理的理由抛出来。 “什么情况?” 宿郢抱着胳膊:“你掉在医院的单子被我捡到了。” 闻言,周卑笑了笑,把书包背好:“原来是这样……您放心,我不会把艾滋病传染给别人,不管怎么样,至少这点道德我还是有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周卑笑得很温和,语气既礼貌又疏远:“不重要,您只要知道您跟我没什么关系,您不是我的舅舅,是周江的舅舅,所以我的事情您还是不要管的好,对您没有什么好处。”说罢,他向着宿郢微微鞠了一躬。 “那么,再见。” 宿郢也没拦他,任由他离开。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子外面。窗外是一条道,两边种着桦树,树上的叶子黄的黄掉的掉,前段时间一场雪一下,大多数的枝丫都成了光杆司令。 枝头间有一个手工鸟巢,一只鸟从巢里飞出来在枝头上跳了两下,可能觉得冷了,又飞快地窜回了自己的窝里。过了一会儿,从里面飞出来了两只。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桦树间的小道上。宿郢看着那身影,又重新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 “不管?我也挺想不管的。” 6.超级接盘侠(六) 第六章 周卑回到寝室后,在床上睡了一下午,没去上课,直到晚上七点半才醒来,却因为做了太久太杂的梦比睡前还累。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食堂这时候也快关门了,刚好,他也没食欲。坐在书桌前看着书发了半小时呆,他脑子不太清楚,等回过神来都不知道自己干坐着在干什么。 屋里的暖气坏了一周了,他还没让人来修。每天都想不起来这事,记了备忘录也无济于事,有时候只是一走神,就忘了。头有点晕,耳朵有点懵,不知道是不是睡久了。 八点的时候,柳意打来电话,说他之后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了,要陪着宿芩云把离婚程序办完。 “对了,那件事,真的谢谢你了。”柳意看了看浴室的方向,捂着电话小声说。 “不用,你都谢了几百遍了。” 柳意在电话那头,听见周卑的声音不太对:“你睡觉呢?” “嗯。” “现在才几点你就睡?我看看,才八点啊?” “嗯,困了。” “听你声音,还没睡醒呢?” “嗯。” “你明天没课?” “有,张老头的课,一早上都是他的。”周卑脑子昏沉,语气也恹恹的。 “你状态不太对啊,怎么听着蔫头耷脑的。” “有吗?” 两人在柳意的没话找话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研究生两人一寝,他俩同寝室虽然才不到一年,但因为柳意本身是个活跃分子,天生自来熟,跟周卑关系很快就处得不错。 刚开始相处时,他其实对周卑印象不好,尤其是发现周卑常常在晚上接到别人一个电话,然后就出门夜不归宿时。他问过周卑一两次,周卑也不瞒着他性向,直说是男朋友来找他,但久了他就发现,不是男朋友。 哪个男朋友会是一周一换、或者一周几换的?他心里膈应的慌,好一阵子没理周卑。 冷战这段时间,周卑依旧像往常那样每天帮他做寝室卫生,洗衣服依旧会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洗的,下去买饭也会问一句要不要带饭,晚上出门时还是会跟他通知上一句,让他记着出门带钥匙。 柳意当时脾气犯了,讽刺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看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知道艾滋病是怎么传播的吗?”天天出去鬼混,别他|妈混出什么病来。 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毕竟周卑除了天天晚上出去,白天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也没对他做过什么不该做的,生活上还一直挺照顾他。 他从小被家里惯着长大的,生活常识一塌糊涂,他连着两天没洗的泡了方便面的碗是周卑拿去洗的,发潮翘起来的地板是周卑找人修的,连厕所下水堵了,都是周卑捏着鼻子去通。周卑比他小几个月,但其实他受周卑的照顾更多。 当时周卑听他说了这话,也没生气,只是笑了下:“我知道,会做好措施的。” 柳意一直很矛盾。一边他觉得周卑是个好人,总是照顾他,所以心里把他划为自己人;但一边又觉得周卑私生活糜烂,不配当他的朋友。 后来实在忍不住,他劝了周卑,让他晚上别跟人出门了,但周卑都没听,我行我素。他气得不行,整整一周没跟周卑说话。 一天晚上,他准备睡觉时,周卑敲开他卧室的门。 “什么事?” “我买了草莓,买的有点多,给你一些。”说着,周卑给了他一个小盒子。 他打开来看,里面是摘得干干净净、洗好了的草莓。每一颗都很漂亮,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那一瞬间,他看着周卑的笑眼,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从那以后,他不再过问周卑的私生活,开始以正常的态度、像对待一个正常的朋友那样对待他。 但世界就是那么小,而事情也有那么巧,他私下维持了三年情人关系的宿芩云竟然是周卑父亲的妻子,而周卑则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不得不说,为了宿芩云,他利用了周卑。宿芩云早就跟他说过要离婚,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迟迟不离,直到现在怀了孕,他提起来这事,宿芩云依旧跟他打太极,隐隐的还有不要孩子的意思。 虽然说来可笑,但他是真心喜欢宿芩云,所以听到这话心里一边着急的同时也有些怀疑,于是让周卑帮忙将这件事捅到了周建平那里去。 他听宿芩云说过多次周建平的事,也大概猜得到对方的性格,知道那样刚硬的男人是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出轨的,就想借此逼迫宿芩云做下决定去离婚。 事实上,这一招确实也奏效了,宿芩云下周就要和周建平离婚了。 他很开心,也明白这其中的功臣是周卑,所以三番五次打电话过去感谢。只是,周卑似乎对他冷淡了下来。 冷淡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明白。 “你上次不是说暖气坏了吗?让人来修好了吗?” “忘了。” “又忘了啊?你最近记性也太差了,我明天打个电话让人去修吧,你穿厚点,盖厚被子,还是冷的话,就去我卧室里把我的被子拿出来盖。” 宿芩云这时候穿着睡袍、湿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听到卧室打电话的声音,便用毛巾擦头发便走去,用眼神示意:谁呀? 柳意做了个口型:周卑。 宿芩云秀眉微拧,走过去把柳意的手机夺了一下子按了挂断键。想也知道她对周卑有多讨厌,自从周建平生日宴,她知道柳意跟周卑竟然是一个学校、一个宿舍的同学以后,她没再让柳意回过宿舍,一直住在她这边。想到听说的关于周卑的传闻,她就心里止不住的反感,果然跟他那个妈一样,真是子承母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不能让柳意跟周卑走得太近。她这样想。 “让你别跟他走太近,他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周建平能这么急着离婚?” “你还不想离吗?”柳意突然被她夺了电话,心里本来就有些不高兴,又听她说了这样刺耳的话,顿时脸拉了下来。 宿芩云也挺气的:“我说了这件事不能急于一时,你知道我跟周建平夫妻二十几年,不是那种说断就能断的关系,要那么容易离我早就离了好吗?” “云姐,你这话我都可以背下来了。” “那你想怎么样,我人跟你在一起,孩子也给你怀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如果不是真心跟你在一起,我会做到这一步?”宿芩云越说越来气,一把将柳意的手机摔到地上,手机立马四分五裂。 前段时间柳意手机丢了,恰逢过生日,周卑送给他了个新的,虽然不贵,但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他就一直用着。还没用到一个月,这就被宿芩云摔了个稀碎,顿时心里火冒三丈。 “你干什么!” “一个两千块的破手机,摔了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是周卑送的,所以你不舍得?” “哈,你也知道是别人送的,你就这么摔?”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让你离周卑远点,你听了吗?” 柳意说:“我还让你跟周建平离婚呢,你听了吗?” 本来今天是要跟宿芩云恩爱一番的,谁也没想到因为一个电话吵了起来。宿芩云向来说话不饶人,道:“当初是你说的不会逼我做决定,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你哪一个行为哪一句话不是在逼我?” “你这是在怪我逼你离婚了?你要是干干脆脆地离了,我会逼你?你也知道你怀孕了,现在不离,难道你还想把孩子生下来跟周建平姓?”柳意深深吸一口气,心里一阵阵发凉。 “三年前我们在一起,你当初跟我承诺只要我们在一起你就会跟周建平离婚,然后等我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已经三年了,云姐,我已经二十三了,你答应我的事三年了还没做到,如果不是周卑把事情捅到周建平那里去,你是不是还准备再拖三年。” 宿芩云说:“你才二十三岁,再等三年又怎么了?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十左右了才结婚?你在急什么?” 急什么? 柳意简直气笑了:“好好好,你不急,你不急为什么当初不等我到三十岁了再来跟我表白?” 为了他们的事,他早早就给家里人做好了思想工作,因为宿芩云挨打都挨了不知道多少回,跟家里都快断了关系,结果宿芩云这会儿跟他说,不着急? 他理解不了。 当晚,他摔门而出,宿醉酒吧。 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跟宿芩云,说二十岁的年龄差,怎么可能是因为爱情在一起。没有人相信他们的爱情,只有他自己相信。 可是从这天晚上开始,这份决心突然开始动摇了。 7.超级接盘侠(七) 第七章 昏黄的灯光下,宿郢戴着眼镜坐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只见电脑屏幕上摆着一个名为“任务计划”的文档。 【任务计划】 对象:周卑。 时限:十年 达成条件:追求目标,含笑而终。 打下这几行字,宿郢思索片刻,按了DELETE键,将后半句改为更为明确的语言。 达成条件:追求周卑,帮助其弥补生命中的遗憾,达成心愿。 “遗憾……周卑的遗憾么。” 他,会有什么遗憾呢? 初冬的天还不是很冷,虽然早上有些阴沉,但太阳出来后雾气便散了个干净,天空格外清朗,白云一朵朵的分明。 周卑今天没有课,就一直缩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不打算去吃早饭。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胃口也很差,昨天若不是对面坐着宿郢,那一碗牛肉面根本都吃不下去。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可是却也不想动。没有别的地方比被窝更让他感觉到舒服。 又一觉睡起来,已经是中午,外面阳光明媚,可他却没有丝毫想出门的欲望。冬日薄薄的日光透过并不遮光的窗帘洒了进来,屋里亮堂堂的。 窗帘没有拉严,一缕格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缝隙溜了进来。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那缕光发呆。 真刺眼啊,他缓慢地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泪水朦胧的眼,翻了个身,他准备继续睡。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电话来了。 研究生住宿楼虽然没有宿管,但是安全起见,楼门口是配了密码锁的,一般人进不来。宿郢在楼下站了二十来分钟,身上的温度都降了两度,才等来了一个人的开门。 “我还以为你在收拾打扮,所以才这么慢。”他烟都抽了两根了,结果等来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脸稀里糊涂没清醒的人。 周卑脑子一片混乱,嘴开开合合,半晌才憋出两个字。 “舅、舅?” 闻言,宿郢挑起了眉。 他被周卑带上了楼,请进了屋里。 进来后,宿郢四周环顾打量了一番。与其说是个寝室,不如说是个近六十平的小公寓,两间卧室,客厅厨房独立卫浴样样俱全,看得出应该是个四人间或者六人间,现在两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 虽然桌椅家具陈旧,但是卫生做得相当好,干净整洁。两个单人小沙发上搭着小清新的坐垫,小圆桌上铺着格子的桌布,桌上放着一瓶水养植物,给屋里添了点绿色,一眼看去很舒服。 “挺大的,还以为你们住的是那种十平小寝室。” 周卑给他倒了杯水:“这是四人间,一个半路不上去留学了,另一个跟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就剩我和柳意,”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一个人住。” 柳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回来了,之后半个月也是在外面。 “他现在跟宿芩云住在一起。”宿郢也清楚这事,不过他并不关心那两个人怎么样,他的目标是周卑。 “你的卧室是哪一个?”他问。周卑指了指靠窗的那一个屋。 “我能看看吗?” 周卑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卧室很乱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宿郢站起来,作势朝周卑的房间走去,周卑一下子站起来窜到他面前来挡住他:“宿先生!” 宿郢本也没准备去看他的私人地盘,只是想逗逗他,但看他这么紧张,突然觉得那神秘兮兮的卧室有看一看的必要。 卧室这样的私人地盘是一个人心灵的外现,他很想去看看周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可能对他完成任务有极大的帮助。 “怎么不叫舅舅了?”他没有在此时此刻勉强周卑,坐回了沙发上。 “宿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看来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第一次见面时叫他舅舅,这一次没睡醒脑子还糊涂的时候也叫他舅舅,还丝毫没有警惕心地把他带进了屋。看来他在周卑小时候也许真做了什么事儿,影响到了他,不然周卑不会对“舅舅”这个称呼如此执着。 他做过什么事呢? 周卑说过十年前他给过他电话号……总不能是因为这件事。他是真的没印象,不记得了。 他活了无数个岁月,过了无数个人生,如果记忆力还那么好的话,早该疯了。 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周卑的提问:“昨天我已经说了,让你搬来跟我住,我开车过来的,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一次性搬过去,洗漱用具就不用了,我已经给你买了新的,按我的喜好买的,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可以换,今天主要搬你的书本。” 周卑愣了几秒,道:“我没同意跟你住。” “衣服也可以不带,如果你有特别喜欢的,带两套,之后我带你去买新的,其余的东西我那里有现成的,下午再去超市买两套你喜欢的床单被套,晚上……” 周卑提高了些声音:“我不去。” “就住过去。”宿郢自顾自地把话说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去洗漱一下,衣服穿好,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一下把东西搬过去一些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宿先生,我希望您能听我说话,好吗?”周卑深吸一口气,脸上难看的表情勉强恢复了平静。 “你说。” 周卑说:“虽然不知道您突然这样是想做什么,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我不会跟您一起住,毕竟,我跟您没什么关系,您没管我的义务也没这个权利。” 宿郢点点头,道:“是这样,不过我不同意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你必须搬来跟我一起住,我已经找过你的导员,给你请了两天假,明天后天我带你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你的情况必须要吃药了,让你住到我那里也只是为了监督你的行程。” “宿郢!” 小崽子似乎真的炸毛了,不过宿郢不太在乎这个,在他的眼里,周卑就是个纸老虎,小孩子。他理了理本就整整齐齐的袖口,站起来面对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周卑,使用怀柔政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和了些。 “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是必须,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他刻意压低嗓音,以一种说不出的残忍的语气道:“艾滋病不是吗?难道你想你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吗?” 周卑猛地睁大眼,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宿郢收回手,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点上根烟:“我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领情,不然……”他吸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我会采取强制手段。” 宿郢不是个好人,他威胁的方式让周卑感到痛苦又愤怒——如果周卑不去跟他住,他就会将周卑感染HIV的事告诉学校,让学校来安排一切。 学校会让一个HIV患者住在学校吗? 从法律上、医学上说是可以的,但实际上现实要残酷许多。像周卑这样没权没势没家庭背景的,宿郢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连学都上不了。虽然用威胁的方式,手段是卑劣了一些,可达到了目的。 谁能想到,这堕落的小孩儿最在意的竟然是……学校呢?难道还真是个好学生吗?宿郢看着泄气似的将书本往行李箱里摔的周卑,心想。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收拾了行李,没有提别的,只装了两箱子周卑的书。完全收拾好后,宿郢将周卑带回了他的家。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跟他讲话,想来是被他威胁了心情不大好。他也没想到这么成功就将人带回来了,本以为还要浪费上几天时间,这下倒是省心了。只要人在身边,一切都好说。 他住在一个电梯公寓里,离大学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他有很多套房子,但这套房子住的最多,也是他所有房子里最小的一套,他喜欢住小房子,因为好打理。 下车后,他提着周卑的两个箱子,领着周卑从地下车库进了电梯。地下车库太阴森,温度比外面低很多度,以至于周卑一出车子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在十七楼,你按一下。”他把箱子推到一边靠着墙,准备从兜里拿个纸巾给吸着鼻子的周卑。谁想对方理也不理他,直戳戳地站着,头歪到另一边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还是个孩子呢。 他自己按了楼层号,将兜里的纸塞到对方手里,然后拉好箱子,在电梯门打开时将行李拖了出去,周卑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他掏出钥匙,将钥匙往钥匙孔里塞,刚刚塞进去,就听见门里头一声“汪”。 周卑吓了一跳,看了眼他,又看了看门口。 “咔哒。”宿郢刚刚打开门,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钻了出来,在他的腿下发出撒娇似的嘤嘤声,前面一只脚撑着地还想往起跳,没跳好摔了一下,又爬起来蹭他的腿。 “好了好了。”宿郢无奈地笑着把蝉蝉抱了起来,远远拉开脖子躲过小狗热情的舔舔。 今天为了去接周卑,他没有去上班,所以就把蝉蝉放在了家里,就这么一会儿这小家伙就…… 蝉蝉,你可真是干了不少好事。 “宿先生。” 宿郢木着脸地回过头。 周卑指了指宿郢脚下那片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布料:“你的内裤。” 8.超级接盘侠(八) 第八章 宿郢养了一个多月的狗,基本大半时间都是把狗搁在陆洺的宠物店里,晚上回家才带走,经过今天这一场,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养狗。 屋里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幸存的角落,本就不大的一个公寓,被蝉蝉搞得没有下脚的地儿。宿郢忍了又忍,才忍住没一脚把这还跟着他摇尾巴的臭狗蛋子夯出门去。 他非常霸道地命令周卑帮他搞卫生,周卑心情还差着,不想跟他说话,让打扫就打扫,弄半个小时才勉强把屋里弄干净。 弄完以后,他带着周卑出去吃了饭,周卑没胃口只喝了粥,他也没强迫对方,自己大吃了一顿。 之后,他又强行拉着周卑去逛了超市,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堆零食。回去的时候拎了三个大袋子,他让周卑提那个零食的,周卑不愿意。 “又不是我吃。” 宿郢莫名其妙:“不是给你吃给谁吃?”小孩子不就喜欢吃这些吗?他把袋子塞到周卑手里去。 周卑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又看看他,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他把袋子提到宿郢眼前晃了晃,然后蓦地松手。袋子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里面有一个水果罐头,可能是玻璃瓶子碎了。 “我不吃。” 这第一声气清脆的拒绝开启了他们正式的同居生活。 后面两天,周卑被宿郢拉着去了医院,重新做了一遍检查,再次确诊了病情。检查结果出来,周卑做了登记,拿了药。走的时候,医生还问宿郢需要不需要也做一个HIV检测,免费。 宿郢拒绝了。周卑在一旁没说话,但明显表情不好。 出来后,宿郢觉得得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选择了沉默。 就像周江说的,他们跟周卑不是一路人,尤其是经历过无数次生命后,他才知道生命多么可贵,所以尤为见不得这种故意堕落的生活态度。但既然之后的十年要跟周卑绑在一起,他再不喜欢这人,也得时时面对,要怎么办呢? 按周卑这几天的表现,他发现周卑跟之前见到的样子差别很大。 前几次见面周卑对他的态度不说好,但光看他叫“舅舅”的样子,就知道周卑是对他有点好感的,至少还会主动跟他说话,对他笑。可自从威胁着把人领回家,周卑就再也没好脸色对过他了,脸上连个假笑也没有,话也不怎么说,整天待在卧室里看书。 这么下去还行?他的任务是让周卑含笑而终,可不是含恨而终。 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盯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周卑,宿郢问:“晚上想吃什么?” 周卑没反应。 “订餐还是出去吃?” 对着他的还是个挂着马尾的后脑勺,头发发质并不是很好,有点干燥发黄,发梢有几根开叉了,看样子像营养不良引起的,也不知道一个男生为什么要留个惹人注目的长头发。 见人半天没反应,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开到前面路口调转车头换了个方向:“算你有口福,今晚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大餐。” 车开到了一个农贸菜市场,宿郢让周卑下了车。 “你想吃什么?”宿郢一边看菜一边问。 “随便。” “好吧。”宿郢耸耸肩。 他在菜市场转了几圈,然后在一个卖水产的摊子前停了下来,让人杀了一条草鱼。然后去菜摊买了几袋子新鲜的绿菜,之后又去了调料店。出来后,又在市场里转着买了不少东西。 周卑跟在他身后,见他买了这又买了那,不一会儿手上就提了两大袋子东西。有一个袋子里全是各种肉类,格外地重,他提了一阵手疼,放到地上跟周卑说:“你就在这儿帮忙看着袋子,我去买两包盐,我差点把这个忘了。” 说着又去了之前的调料店里。 见他走了,周卑蹲下来打开袋子,看见里面占了绝大多数的肉类,抿了抿嘴。他知道,宿郢是不吃肉的。 宿郢在上个世界里是个御厨,虽说是个打下手的,但也是经过宫廷总管千挑万选才做上那差事,手艺自然是不用说。 晚上一桌子堪比酒店水平的菜色端到桌子上后,饶是黑了好几天脸的周卑也忍不住愣了一愣。 都是他喜欢吃的。 宿郢给周卑夹了一筷子酸菜鱼,有点显摆的意思:“我的手艺有些生疏了,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尝尝?” 味道自然不可能差。 这真是个虚伪的老男人。周卑一边吃一边想。 为了炫耀厨艺,宿郢做了一桌子菜,两个人加起来只吃了三分之一,第二天吃了一天剩菜。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了他做的饭,周卑明显态度好了些。原本家里的家务是两人平分,但这两天,宿郢那份家务也被周卑做了。 看来美食还是起作用的。 宿郢看着自觉去洗碗的周卑,勾了勾嘴角。回到卧室里,开启电脑,打开文档。 他写下了自己的攻略心得以及对周卑态度的变化分析,作为以后参考的数据。 写完后,他出去看了眼,发现周卑已经在整理碗筷了。扎着个马尾一晃一晃的。 “明天星期一,你得上学去了。”连上请假和周六周日,周卑已经五天没去学校了。 周卑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们是早上八点上课还是八点半?”他走到周卑身边,拿了个塑料袋把厨余垃圾包起来。 “八点半。” “哦,这样。” 周卑看着应了一声后就没再开腔,弯腰一心包垃圾的男人,抿抿嘴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宿郢为什么要问这话了。 “起来了?”宿郢一早就起来熬了一锅鱼汤,煮了鸡蛋,买了几个包子回来。围着围裙站在厨台前盛汤,招呼着门口的少年。 “嗯。”他睡眠一向特别差,每天只能睡着三到四小时,而且还全是做梦,所以宿郢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饭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至于今天早上,他是凌晨三点半醒来的,只睡了两个小时。 自从来到这里,宿郢也跟着好几天都没有去上班,一直都是对方在准备饭菜。 “那你赶紧去洗洗,弄完了过来吃饭,已经七点了。”宿郢拿着两双筷子过来摆好,一边碗里放一个汤勺,包子是放在一个盘子里。 他拿起一个鸡蛋开始剥,又催了一遍:“快去。” 语气和动作是那样的自然熟练,即便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好几天,周卑也不能够完全适应,动不动就会愣住。 他去了洗手间,关上门。 镜子里是一张漂亮却略显苍白的脸,表情有些茫然。 “你很开心吗?”镜子里的人微微张嘴,声音几乎不可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周卑抬起手摸着自己跳动的心,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跳动的节奏变得越来越有力。 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十二岁时,一个晚上,他因为跟周建平顶了几句嘴,被周建平用皮带狠狠抽了一顿后跑到了城郊去,在河边一边大哭一边想,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呢? 妈妈跟别人跑了,爸爸也不要他,天天都很难过,他活着要干什么呢? 因为夜已经深了,眼睛又哭得模糊一片,幽幽的河水黑漆漆一片,偶尔泛着几点森白的月光,加上不停的蟋蟀叫和不知什么的动物拨动树林的声音,显得更加吓人。 他又害怕又伤心,想跳河又不敢,脚伸出去好几次都收了回来。 摔下去疼不疼呢?淹进去的话是不是鼻子里肚子里全都是脏水呢?要是他死了周建平能发现他吗?妈妈会来把他捞起来吗? 周江会记得有他这个弟弟吗?宿芩云是不是会很高兴呢?他会有自己的坟墓吗?碑文上写什么呢?他会被锅炉烧成灰吗? 还有……如果他死了,会有人伤心吗? 才十二岁的周卑,脑子里就已经全是这些东西了。但是到底还是年纪小,这些事想了一遍后,越想越害怕,他又不敢死了。 【喂,那边的小孩儿,你在干什么?】 他怕得发抖时,突然来了一个人。 …… 这脸洗了有十来分钟,仔细听,里面还没什么动静。宿郢有些奇怪,过去敲了敲门:“还没洗好?” “马上。”里面传来声音。 宿郢不疑有他,过去自己先吃了,顺便看看报纸。过了一会儿周卑出来了,头发放下来了,松松地绑在脖子后边。 “你为什么留长头发?”难道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看了,留个长头发更漂亮? “我不喜欢剪头发。”周卑说。 宿郢抖了抖报纸,喝了口汤,翻了一页:“为什么不喜欢?” 周卑没说话。 他不喜欢剪头发是因为小时候,只要他一犯错,他就会被妈妈粗暴地用剪刀剪头发,长长短短层次不齐非常丑不说,每次惩罚完,他的头上到处都是被剪子戳出来的伤疤。 虽然那时候连五岁都不到,但他却记得一清二楚剪刀在头上晃动的恐惧,好似一不留神那尖尖的锋利就会插到他的脑袋里去。 周卑默默地吃完饭,站起来收碗。 “我来吧,你去穿衣服。” 收拾完碗筷,周卑也穿好了衣服背好了书包,还是一套纯白色的羽绒服套一条牛仔裤。 “我记得星期三你下午没课,我带你去买几身衣服,”顿了顿,解释道,“买些别的颜色的,白色太淡了,不衬你。” 宿郢从衣架上拿下来一件黑灰色的冬款西装套上,今天得上班了,还得开总结大会。 “走吧,我送你去上学。” 9.超级接盘侠(九) 第九章 周卑还没进到教室里,就听到了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周卑今早是被一辆保时捷送来的,我亲眼看见的,那车起码值两百万。” “他不是住校吗?” “你不知道吗?那娘炮儿上学期基本都没在宿舍过过夜,我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上别人的车。” “不知道啊,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也不信,最近论坛里不是都发了扒贴么?” “我不玩论坛,不知道……” 整个班就一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周卑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很少跟女生打交道,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生来主动搭讪他,但是都被他硬戳戳地拒绝了,话不好听脸也不好看的,女生觉得被羞辱了,就编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渐渐地,就没人来搭理周卑了。 教室里讨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周卑站在门口不想听也听见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当初追求过他的女生。 他靠着墙听了一阵,并没有进去。直到里面出来一个接热水的姑娘,看见他后吓了一跳,杯子掉到了地上。 “给你。”周卑把被子捡起来。 这姑娘叫陈素,是班里的班长,妹妹头,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子,平时不太说话,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一个。 “谢谢。”陈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谢。 “不客气。”周卑打算进教室里去,却被陈素喊住了。 陈素支支吾吾几声,低声道:“你别听她们乱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周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早上会被宿郢送到学校来,他是没想到的。宿郢说,以后每天都会接送他,晚上放学也是,让他下课前半小时给他打电话。 想起早上他们的对话,周卑忍不住揪住了心脏处的衣服。 【我不用你接送,我自己坐公交去。】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爱接就接,爱送就送。】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谁是你家孩子。 “周卑,怎么不进去?”系主任也是这节课代课的林老师在后面问道。周卑长得实在太惹人注目,又是少有的男生,成绩也不错,别说是这个级的学生了,全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只是最近出了些不好听的流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突然听到门外面的声音,教室里蓦地静了一瞬。周卑跟林老师一起走进去时,教室里已经鸦雀无声了。 第一排还是没人坐,他自顾自地坐到了第一排。 林老师翻开教案:“好了,我们开始点名……” 周一是满课,晚上又加了一节晚课。柳意没有来上课,他从开学到现在连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去一个稍有名气的乐团里实习了,于是很容易就得到了学校这边的批准。 晚上的课没什么意思,周卑头天晚上没睡好,白天又上了一整天理论课,这会儿就有些乏了,上课直打瞌睡。他实在扛不住,准备趴着眯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宿郢的电话。 睡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几个字发送过去:【还没下课。】 “嗡。”刚发过去没有几秒,那边回过来一条。 【几点下课?】 【六点半。】 【好,我已经在你们学校了,今晚就在你们食堂吃吧,在上次的窗边,你下课直接过来,我等你。】 看着“我等你”三个字,周卑愣了愣,手指蜷着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阵,犹豫地按着键盘打了个“嗯”,半晌又删掉,然后又有些后悔,重新按上一个“嗯”。 还没发过去,手机突然又“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冒出一条信息来,不是宿郢的。 【我想你了,小卑,我来见你了。】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周卑瞳孔缩了一下,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我在你的教室门口,后门,你回过头来看看。】 周卑的握紧拳头,回过头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后门,透过后门的窗户往里看,正巧对上他的眼。 男人的眼睛弯弯地笑,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周卑背脊发凉,他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他在说…… “好久不见。” 周卑还记得一年前他第一次跟赵立将见面时,那人笑得有多么儒雅温柔。那时候他刚与前男友分手,赵立将便迫不及待地追求了他,不久,成了他的新男友。 他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赵立将,但是赵立将对他好,所以就在一起了,即使差着十几岁,他也并不在乎。 赵立将与之前那些追他的男人没什么不同,都是给他送礼买东西或者给钱,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即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赵立将也不碰他。 习惯了用身体去交换体温的他,突然遇到这样愿意跟他纯睡觉的人,他以为赵立将是不一样的,于是慢慢地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以为,对于赵立将来说,他是不一样的,是不可或缺的。直到七夕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接受了赵立将的表白,赵立将把他带上了床。 之后,便是噩梦了。 当他去质问赵立将时,赵立将笑得瘫倒在床上,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不应该喜欢我的全部吗?”他像叹咏诗歌一般,对着他展开双臂:“啊,你爱着我,我爱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被吓得后退。 赵立将猛地将手臂收起来,环抱住自己,满脸戏谑,像儿歌一般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我们同享福,共患难,我的艾滋分你一半。” 男人的眼镜都因为过猛的动作晃得歪掉了,整张脸上全是狰狞。 周卑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后退,感觉气都喘不出来,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抬起双腿,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身后传来一串可怕的笑声,像是要把他烙印在地狱十八层的铁柱上。 …… 宿郢在食堂点了一杯果汁喝,正在跟陆洺打电话。蝉蝉还在宠物店里,宠物店每天有一个值班的店员,晚十点半才会关门。 “对,我今天会过去晚一点。”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大概九点就会过去,嗯,好,谢谢。” 刚挂了电话,另一通打了过来,是周卑的号码。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似乎有争执,并没有人说话,手机里传来抢夺手机的大声的噪音,持续了近一分钟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皱了眉:“喂,周卑?” “赵立将,我跟你没完!”是周卑的声音,似乎离手机很远。 电话那头响起声音:“喂,是宿总吗?” 宿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风声,他握着手机开始往食堂外走:“是我,你是谁?” “我是赵立将。” “不认识。”宿郢说,“你抢了周卑的手机?把手机还给他。” 一阵笑声从听筒那头传出来:“我可不缺一个手机,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了解周卑吗?” 宿郢翻找出脑子里的学校地图,回忆着这片地方最大的风口应该在哪里。听到对面的问话,道:“不了解,难道你很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赵立将倚靠在教学楼后面人工湖的夹道中,一边看着面前僵硬站着的漂亮少年,一边重复:“我当然了解,我比你了解他,比谁都了解他。” “哦,这样……”宿郢随口敷衍,开始往人工湖边走。 越往那边走,风越大,他拢了下衣领,没听到对面在说什么,等把手机抬起来重新放到耳朵上时,他听到对面冷不丁地说:“周卑有艾滋病你知道吗?” 宿郢没吭声,还有五十米就到湖边了,只是那片太黑,他看不清人在哪里。他把手机紧贴到耳朵边:“艾滋病,然后呢?” “你知道他跟多少人睡过吗?” “多少人?” 赵立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他这边开着免提,周卑也能听到宿郢说的话。他伸手摸了摸周卑的马尾,把手机伸到周卑的嘴边。 “来,告诉你现在的主子,多少人睡过你?” “你这样肮脏的人,怎么还有脸跟着优秀的宿总呢?” “来说说,让宿总了解了解你,了解了解你这个小.婊.子。” 周卑紧紧闭着嘴不说话,眼睛低垂着。赵立将去捏他的嘴,他一把将对方的手打开,一不小心,手机“噗通”掉进了水里。 手机掉下去前,周卑还听到电话里传出宿郢的声音:“周卑,不准听他说话!” 赵立将一巴掌甩到周卑脸上,将他的头打偏。然后掐住周卑的脖子,往栏杆上按:“你就是为了他离开我?” 周卑眼泪都被掐了出来,脸憋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你要背叛我?你这个骗子,小骗子,你骗了我。”赵立将狠狠掐着周卑,似乎要把他直接掐死在这地方。 周卑也不反抗,由他掐着。他憋得充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在嘲笑赵立将:你有种就掐死我。 赵立将看出了他的意思,眼眶发红,一眨眼就流下两行泪。他突地松开手,周卑一下子脱力摔在地上。 “你想死吗?”赵立将说,“既然你想死,那你就活着吧。” 说罢,转身走了。 宿郢赶来时,看到一个身影离开了,他没有去追,先赶去看了周卑的情况。周卑的脖子被掐出一条明显的红痕来,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嗓子里还发出点呜咽的声音。 他把人抱进怀里,不住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晚上,他将周卑带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好在并没有什么大事。狗暂且寄养在了宠物店,这个情况他不能把周卑抛下。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对此说过一句话,直到回到了家门口,他开了门拉着周卑往里走时,周卑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 周卑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甩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 宿郢叹了口气,靠在门口边上点了根烟抽。抽完一根点了第二根,第二根快抽完时,脚都站麻了。他走进屋里,转过身,拉着门叼着烟问:“进不进?” 周卑没反应。 “再问你一遍,进不进来?” 那小子还是没动。 宿郢把烟掐了扔到垃圾桶,然后出门一把拉住周卑的胳膊,将人粗暴地拽进了屋里,“砰”得一声关上门。 关得太狠,窗户都震着摇晃了几秒。 他对着眼前这要死不活的小娘炮说:“我没心情跟你叽叽歪歪,有些话我就说一遍,你听好。” “从今天开始,我不管你成年没成年、需不需要,十年之内,我就是你的监护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必须听我的话,你听我的,我就会对你好。” “我不管你的过去,我只管你的未来,谁都不要你,没关系,我要你;谁都不爱你,也没关系,我来爱你,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的遗憾我来弥补,你没有达成的愿望我帮助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我能给你的都会给你。” “你必须去看病,必须好好活下去,晚上九点前必须回家,必须在十一点前睡觉、早上七点起床,必须要吃蔬菜、喝牛奶。” “每周必须要跟着我去健身房,每天必须跟我出去散一小时的步。” “还有很多必须你需要记住,我不一一列举,之后会补充,最后,最重要的是……” 宿郢抬起周卑低着的头,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语气很强硬。 “我希望你知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10.超级接盘侠(十) 第二天一早,宿郢接到周江的电话时,刚从陆洺的店里把蝉蝉接回来,正在地下停车场停车。 “喂,小舅舅,你在哪儿啊?” “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突然打电话来,宿郢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我有事儿找你,正在你的公寓门口。” 宿郢拧着眉,想到周卑正在家里,于是道:“有什么事,我在楼下,你下楼来,我们出去说。” “你都到楼下了,直接上来呗?” “给你两分钟下楼。”宿郢给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直接下令。 他倒不是怕周江知道周卑现在跟他住一起,只是顾及昨天周卑情绪波动太大,一直到早上才睡着,不愿意这会儿去打扰他。 周江是不乐意的,但他知道宿郢的脾气,说一不二。走前还是不死心,眼珠子转了转,扒在猫眼上看了又看,结果还是看不到什么,他“叩叩叩”地敲了三下门,然后大声道:“小舅妈,走了啊!” 说罢,嘿嘿嘿地下了楼。 他这小舅舅也是藏的深,人都不让他看。明明刚刚上来的时候,还在楼下看到卧室窗边有个女人的背影,上来后敲门却怎么也不开。而宿郢的反应,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点——宿郢绝对藏人了。 宿郢把车重新开出来,周江一出单元门就看到了,连忙开门上车,却不想门一打开,吓了他一跳。 “狗!” 蝉蝉在副驾驶本本分分地趴着,被他大叫吓得一下子往里缩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想往宿郢那边蹭。 “后边儿坐去。”宿郢欠腰把副驾驶门拉过来关上,等周江进了后座儿,才回过头瞪了一眼。 “没见过狗?叫什么叫。” 周江不以为意,好奇问道:“这哪儿来的狗啊,还是残疾的,舅舅你捡的?” “不然呢,谁家还卖残疾狗吗?”宿郢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讽他,“不去游戏厅玩,来找我干什么?游戏不好玩了,还是没钱了?” 周江嬉皮笑脸:“哪儿的话,我明明好久不打游戏了。” 他这小舅舅虽然也就比他大个五六岁,但那身不动声色的威严以及讽刺式的谈话着实让他怵得慌,以至于从小都不敢跟宿郢顶嘴。 “那去茶楼吧。” 他们在小区附近找了个茶楼,要了个包厢,蝉蝉也给抱了进去。 坐好后,一人点了杯茶水,要了个二人套餐。宿郢没吃早点,刚好就这么凑合了。 “什么事儿,说吧” 周江嘴上没把门儿:“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人啊?” 宿郢一边吃一边道:“我藏没藏人跟你有关系吗?不说就算了,喝完茶该去哪儿去哪儿。” 果然是小舅舅的风格。周江撇撇嘴,想想自己的来意,不由笑得讪讪的,他想了又想,问:“舅舅啊。” 宿郢抬眼看了看他。 周江掐着自己的手指玩,“嗯”了半天:“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妈和我爸的事儿?” “什么事?” “就是他们要离婚的事儿,”周江挠挠头说,“你应该知道吧,我爸说你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来问?” 周江道:“我这不就是想来确定确定吗?” “那你现在确定了。”宿郢说:“他们要离婚,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来找我,是为这个?你不是早就想劝他们离婚了吗?” 闻言,周江沉默了一瞬,说:“我知道他们俩迟早得离,只不过,我妈说要让我爸给她分一半的财产,我爸不同意。” “哦,然后呢?”宿郢拿了块点心,喂给一旁眼馋的蝉蝉。 “昨天他们吵起来了,吵的时候互相揭老底,还硬拉着我让我评理,然后我听见我爸说……他说我妈……”周江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 周江说:“他说我妈在偷偷转移财产,好几处的房产、工作室都已经转到外婆名下了,还有一些珠宝和我爸的存款,反正……转了不少。” 宿郢逗狗的手顿住了。 “确定?” 周江点点头:“虽然我支持他们离婚,但是我妈这也做的太过分了,他虽然是我爸先对不起她,但是前些年我们在国外十年没回来,一直都是用的我爸给的钱,我妈后来创办工作室,也是我爸他出资的,现在这样……”他沉默了几秒,继续道,“我觉得这次是她做的不对。” 闻言,宿郢有些惊讶地看了周江一眼。没想到这二傻子还有这觉悟。 周江从小是周家的小宝贝儿。虽然宿芩云跟周建平二人关系冷淡,分居多年,但两人却一直没有离婚,这里面多少有为了周江的意思。 不说别的,看看周江那幅爱说爱笑不学无术的样子,就知道他从小没受过什么父母关系的负面影响,基本是被溺爱着长大的,就算父母离了婚,估计这夫妻俩对他也不会减少半分的爱。唯一的影响,也不过是周江知道他有个私生子弟弟罢了。 向来脑子里不进事儿的周江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能不让人觉得欣慰。 宿郢这个世界的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素质不行脑子还笨,也就是宿郢他爹人品好,发达了还要带着糟糠妻,换个人早就成了陈世美。 要说他妈有什么优点,那也就是足够自私,从来不管孩子,任其自由发展。自由发展的结果就是,宿芩云成了个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后来还是他爹看不下去,刚好政策开放,就让生了二胎,有了宿郢。 宿郢把一口气把水喝完,看了看时间,说:“行了,就这样吧,这件事你与其跟我说,不如去找你外公说,我跟你妈的关系还不如跟你的好。 周卑一觉醒来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他从床上起来,愣了半天,下了床顺着香气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人。 太阳透过玻璃照进客厅里,屋子里亮堂堂的暖洋洋的,几盆绿植精精神神地搁在窗台。厨房边趴着一只三条腿的白色土狗,盯着厨房内一动不动,见他过来了,吓得一瘸一拐地往厨房里拱。 他来到厨房门口,看见了站在灶台前忙活的男人。骨汤的香味浓郁地漫开在这一小片空间里,温吞的火苗突突地冒着,把锅里煮得咕噜噜地叫。 男人见他来了,转头看了他一眼,无比自然地说道:“醒了?”接着,他从挂钩上取下来个汤勺,从锅里舀了半勺放在嘴下吹凉,然后将汤勺递到他嘴边。 “尝尝看淡不淡。” 周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停了一秒,又退了一步。 男人举着勺子挑眉:“过来。” 周卑没动,头发乱糟糟地愣愣地看着他。 举了一会儿,周卑还是没过去,宿郢便自己喝了一点尝了尝,稍微淡了一丝。他关了火,稍稍加了点盐,汤勺在锅里搅了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两个碗,分别舀了一碗汤。 “我连着几天没去公司,有一堆事要等着我处理,明后天我就不能在家给你做饭了,你需要自己解决。” “嗯。” “会做饭吧?”宿郢把饭盛好,递给周卑,“不会做的话就在学校吃或者点外卖。” 周卑点点头,看见他将买来的凉菜倒在一个盘子里,道:“不分开盛吗?” “什么?” “把菜分开盛两份。”周卑接过米饭,直视宿郢,“之前都是分成两份饭。”然后各吃各的。 宿郢抽筷子的手顿了下,道:“不用分开,就这么吃。” “之前……”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宿郢微微皱起了眉,似是有些不悦,嗤笑一声,“怎么,嫌我口水脏,还是怕把病传染给我?” 他向来不喜欢猜人心思,但偏偏轮回过无数次,见多了人和事儿,猜人想什么一猜一个准。之前分开吃,只是单纯不习惯跟人交换口水,可是眼下要解决周卑的心结,他不习惯也要习惯。 对付周卑这种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的性格,婉转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会让他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直接说开。 只见周卑脸上一白,不自觉地抿了抿下唇,然后端着饭到了桌子上:“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不用注意。”看着脸上已经苍白到无法掩饰尴尬的周卑,宿郢难得有些心软。 他让周卑先去洗漱,等人洗完回来后才动筷子。他用自己的筷子给周卑夹了一筷子菜,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不会传染,吃吧。” “你真的不怕吗?”周卑看着自己的碗,低声道。 “不怕。” 怕什么,反正从某种意义上,他是死不了的。如果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真正地“死去”,他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周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且没有丝毫趣味性的人身上。 情绪是会传染的,与快乐的人在一起你会高兴,与悲伤的人在一起你会低落。宿郢不喜欢这种氛围,便几口吃了饭,把碗筷丢下让周卑慢慢吃,吃完把碗洗了。 周卑慢慢吃完饭,洗了碗,正在擦桌子时,宿郢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他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给你的。” “什么?” “你手机不是没了吗?我早上去给你买了个,我也顺便买了个新的,一个款,办了连号,你的尾号是6666,我的尾号是6667,你那号可贵着呢。”宿郢拆开盒子把手机拿出来开了机,然后将自己的联系电话输了进去后递给他,“以后要是还碰见那个人就直接报警或者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嗯,多少钱,我……” 宿郢摸摸他的脑袋:“不用你还,我不是说了吗,我既然把你领回来了,那你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周卑哪里敢把这话当真,但也不反驳,他已经领教过了宿郢的霸道。想着大不了以后要是被赶出去的话就把钱还给宿郢,尽量不欠他的。 “谢谢宿先生。”他一边说一边翻开联系人目录。 “唔。” 打开的一瞬间,他愣住了,连忙扭过头去看宿郢。宿郢已经转身去自己的书房了。 他再次看向手机屏幕,只见联系人目录中只有一个人的号码,那个号码备注着一个字:哥。 11.超级接盘侠(十一) 第十一章 【宿芩云跟周建平马上离婚了,你还是叫我哥比较好。】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确实比一个人时麻烦了许多。 为了让周卑活够十年,宿郢不得不严格地监视周卑的生活日常。上到饮食锻炼,下到日常出行,他都无微不至地揽到手里来控制着,以确保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不会在哪天一不注意就死了。 作为一个男生,周卑只有一身排骨了,长得是好看,可脸小得只有巴掌大,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却只有一百二十斤,就算换个性别也得让人说营养不良。身上没有二两肉,手上也没几分力气,被宿郢拎出去跑圈才跑了四百米就喘得不行,娇气地说不跑了,气得宿郢一脚就踢他屁股上了。 之后,宿郢就跟周卑计较上了。 他列了个表单,上面写了几十条详尽的“家规”,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各个方面的要求。大多数规定都很普通,比如按时吃药、一天吃五种蔬果、不准挑食、做一小时的运动、看半小时课外书籍、每天晚上几点回家。 还有一些奇葩要求,例如出门跟任何人约会都要带上他、十年内不许谈恋爱、不许跟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必须要叫他哥等等…… 周卑看到“家规”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了二十年,没有人这么管过他,觉得宿郢实在操心得有点多,不是很习惯。光是看见这些规定,他浑身上下就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无法喘息的感觉,每根汗毛都在排斥。 因为相貌的缘故,他成了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可现在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怎么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宿郢也发觉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权当做没看见。他拿着“家规”,准备贴到某个角落里作为提醒。 “宿先生,我……” 宿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胶带,一边淡淡地扫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着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个“哥”字说得格外轻,几乎不可闻。他以为他会排斥这种强迫式的行为,却不想“哥哥”这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时,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好像要脱离身体,直直飞奔到宿郢怀里去。 有一股热气从后颈冒出来,他心慌得极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在看到宿郢对他的反应一无所觉的样子后,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又冒上心头。 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羞耻,他并不想对着宿郢心跳,好像自己条哈巴狗,只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抛弃一切尊严去跟随。他想更自尊一点,至少不要像条狗。 他的嘴张了又张,想说一句:你别管我。 但他实在是太磨叽,宿郢先开了口。 “不要想着拒绝我。”宿郢仔仔细细贴好“家规”,回过头道,“我说过,你没有权利拒绝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拒绝。” 是的,又来了,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语气。 无论是宿郢突然找到学校胁迫他让他搬出学校的行为也好,还是之前那夜遇到赵立将之后、宿郢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以这种强势、莫名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明明周建平生日宴那天,他还说过“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这种话。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管过他,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甚至眼里都没有他这号人,那突然做这些是为什么呢?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是太无聊了,拿他找乐子吗? 总不能是想要他的身体,他已经……没什么可给他的了。 不能怪他思想肮脏如此揣度宿郢,毕竟连他的亲妈也说过,他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很多人都喜欢,包括他的继父。 如果这些原因都不是,那宿郢没理由做这样毫无益处的事情。 周卑眼里的困顿和挣扎实在太过明显,宿郢一眼就看了个明白。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突兀,会让周卑觉得疑惑,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因为没办法解释。 他不爱说谎。 他总不能说,他也并不想做这些,是任务所迫。一切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周卑信任他,亲近他,最好爱上他,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掌控周卑的生活,让周卑满足、快乐、幸福、没有遗憾,然后在期限到时,含笑而终,完成任务。 他不认为他这样的行为是欺骗,就算是,也只是善意的欺骗,毕竟结果是好的。而且他相信,即使周卑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他也会跳下来。 沙漠中干涸饥渴的人,也许可以放弃一切,却永远无法拒绝一滴水的诱惑。这是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种生存本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敢这样强势的原因,因为有恃才无恐。 “为什么?”周卑问。 宿郢靠着墙,冲周卑招了招手,声音温和:“你过来。” 这种动作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无一例外,周卑都没有听过话,而这次却不一样,周卑动了。他犹豫地、踟蹰地迈开了脚步,走一步顿一下,像是在涉险一样一点点了向他走来。 宿郢站在原地等他,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挪。 直到周卑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时,他一把拉过这畏畏缩缩的小家伙,张开臂膀将人完全揽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几乎是扑进去的一瞬间,周卑心里竖起来的那道高高的墙就坍塌了。 “喜欢吗?” “不。”周卑用手推他,却被更紧地搂住。 宿郢被他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逗笑了,贴在他耳边问:“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抱你?” “都不!”周卑羞恼地挣扎,无果。 “答案我不满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都不!” “继续作答。” “宿郢!” “谁准你叫我名字了,我大你七岁,你该叫哥。” “宿郢你放开我!” “你确定?” “放开!” 宿郢看着他火红的耳朵边,挑了挑眉,蓦地松开他,突然地民主:“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强迫你。”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周卑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懵了,红着一张脸原地傻站着,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动作,呆得够呛。 “你……” “我怎么?” 宿郢心知肚明周卑刚刚的行为只是因为过于害羞,但他却作出一副无辜失望的样子:“我是看书上说,拥抱能够让对方感到善意和友好,增加亲密度,让人心情愉快,我以为你因为我定的这些‘家规’不高兴了,所以才想抱抱你,毕竟……我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但我确实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有些武断了。” 周卑一听这话,一时有些慌,但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还是维持着愣愣的姿态,头却慢慢低下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我只会倾尽所有对你好就是了,如果我的方式让你感到难受,那你提出来,我给你道歉,如果你不说,我就会默认你不反对。” “可能你从小已经习惯了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认为这很正常,没问题,但你要明白,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猜不到你每时每刻在想什么,也没办法在你一个字都不说拒绝交流的情况下去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对你,我不是神仙,不是吗?” “你刚才就做的很好,你正确表达了你的‘拒绝’,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既然不喜欢拥抱,那么以后我就不……” 宿郢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周卑突然冲上来抱住了他,死死地抱住了他。 目的达到了,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想摸摸怀里这孩子的头,顺应自己的想法,他也确实摸了。 摸得极为温柔,手掌一下一下地顺着周卑的长发。 “不。”怀里发出个艰涩的声音,“不要。” 不要不抱我。 12.超级接盘侠(十二) 第十二章 第一个看出宿郢改变的人是宠物店店长陆洺。 “宿哥,你最近是不太忙了吗?” “嗯?还行,怎么了?” “这个月的周六周日还有周三,我看你都没有把蝉蝉送到店里来,以为你不太忙了,自己在家有时间照顾呢。” “哦,因为我家里有人照顾,所以就没往店里送。” 陆洺捏着拳头,尽力微笑:“这样啊,那也挺好的。”他作出八卦好哥们儿绯闻的样子,“是找嫂子了吗?” 好,好屁啊!这明显是有人帮着看狗啊!抢饭碗的来了啊!危机!拉警报!情敌出现! 宿郢并没有注意他的反应,接过店员递来的狗粮袋子,笑道:“不是,是我的一个……应该算是弟弟吧,他现在跟我住在一起,有时候他不上课了就会在家里看着蝉蝉,这样蝉蝉就不会乱来了,我反正是不敢再把狗单独扔到家里了,之前那一次教训还记忆尤新。”内裤都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了,战斗力惊人。 弟弟? 太好了。 陆洺又恢复了战斗力:“宿哥的弟弟还在上学吗?是大学?” “嗯,研究生了,挺爱学习的,音乐系的。”宿郢想起了什么,“对了,不说还忘了,小陆,你知道城里哪家的钢琴卖得好吗?” 陆洺怎么可能不知道,表弟柳意那一家子就是开琴行的。 考虑到柳意跟宿芩云的关系,他不知道宿郢知不知道这件事儿,所以有些心虚,没敢把人往柳家琴行里带,而是带到了另一家去。 全城琴行做的好的就那么几家,而且还都认识。本以为这样能够减少风险,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他一进门就瞧见了最不想瞧见的人。 柳意。 刚进门还没看见人时,一串带着些许伤感的音符就飘进了耳朵里,刚跟宿郢夸了句“不知道是谁,弹得挺不错”,一进门就发现是柳意,顿时卡得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想拉着宿郢走,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刚热情洋溢地把人拉过来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又把人拉走。 等他想好,柳意一曲已经谈完了。 身旁响起几下鼓掌声,宿郢夸赞道:“弹得很好。” 柳意一直专注在弹琴,沉浸在与宿芩云的回忆之中,一曲弹完眼眶都湿润了一圈。却不想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一个表哥,一个周江老舅,生生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他的表情太明显,让本来还没怎么认出他的宿郢生了疑,当即仔细瞧了瞧他。 细细一看,这才发现有些眼熟,再一想,哦,这不就是之前让人调查过的那个绿了他姐夫的小子么,而且还是周江说过的那个要让去他餐厅里实习的那个小朋友,同时,周卑的舍友。 真是复杂的关系。 他没打算装不认识,礼貌地鼓了鼓掌,笑道:“你弹得不错,有兴趣找个兼职做一做吗,比如到某个西餐厅弹弹琴之类的。” 柳意脸上顿时僵了僵。 “你叫柳意是吗,我是周江的舅舅,之前我听周江说起过你,也见过你的照片,他说你弹琴弹得很好,现在亲耳听了一次,果然很棒,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的餐厅做做兼职。”说着,他给柳意递过去一张名片。 柳意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双手接过了名片,看着上面“宿郢”二字发呆。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怎么说,怎么继续。 柳意毕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没什么经验,初恋就是跟宿芩云,还是地下恋情,就算一时冲动把事情捅到了周建平那儿,但还没来得及想要怎么应对后续,就跟宿芩云冷战了。 宿芩云对柳意的冲动相当恼恨,说他太冲动,他还不承认。他脑子里只有爱情,只想着要在光天化日下恩爱,却从没想过别的。比如事情曝光后,他要怎样去面对宿芩云的一家人,怎样面对好朋友周江,怎么面对未来的亲戚宿郢,怎样面对宿芩云的父母,他都没考虑过。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前一秒还在为真挚的爱情伤感,后一秒就回到现实开始为这复杂的关系而尴尬的场面。 陆洺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头疼地出来解围:“小意你怎么在这里?” 柳意满脸局促:“表哥。” 这下轮到宿郢惊讶了:“表哥?” 可能世界就是这么小吧。 如果这个世界是本小说,那么按照小说的世界安排,柳意大概是男主角了:他的恋人是好朋友的妈妈,他的情敌是好朋友的爸爸,他的舍友是好朋友爸爸的私生子,他的表哥还跟恋人的弟弟、好朋友的舅舅是友人。 可以说,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总结了所有的人物关系。 宿郢饶有兴味的想,按这个逻辑,那他和周卑大概都是配角吧,尤其是周卑,应该是配角中的配角,一个炮灰。 他本想留着柳意聊一聊,或许可以打探一些跟周卑有关的事情,但柳意大概太心虚了,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找借口跑了,留下陆洺在他身边赔笑。 “呃,宿哥,还看琴吗?” “看,怎么不看。”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发展,这些人会怎么样,于他来说都只是看个热闹而已。除了周卑,他什么也不关心。 * “对,元旦节那天吧,把琴送到这个地址来。” 把地址写好后,宿郢接了个电话,很意外,竟然是周卑打的。他跟陆洺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对面的某家餐厅,然后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那边走。 “喂。” “我在外面,有点事,怎么了?” “中午在外面吃饭,你现在还在学校?打个车过来吧,在……” “过来吧,没关系的,你应该知道,是寄养蝉蝉的那家宠物店的老板。” “听话,不然我一会儿亲自开车去接你。” 宿郢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知道就好,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接你。” 陆洺忍不住看他,老实说,虽然他不是没见过宿郢笑,但是却没见过宿郢这样笑过,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配上男人低低的音调和不急不慢的柔和语气,难免不让人多想。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他需要拉响警报了。 挂了电话,宿郢跟陆洺说:“我家小孩儿一会儿也会过来,你不介意吧?” “小孩儿?” “嗯,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家那个……弟弟。” 陆洺怎么也不信刚刚宿郢打电话的对象是他的弟弟:“就是暂时住在你家那个上研究生的弟弟?学音乐的那个吗?” “嗯,今天来看的钢琴也是给他买的,元旦到了,给他送个小礼物。” 小礼物。 陆洺被突然暴击,强颜欢笑:“那给宿哥你当弟弟还真幸运……” 今天看的那架钢琴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是也不算差了,二十六万,给一个非钢琴专业的人弹弹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对于他这么个普通人,看见宿郢眼睛都不眨一下刷出去二十六万,他的内心本就被插了几刀,现在得知只是送人的“小礼物”,顿时感觉浑身中箭,一下子认识到了他跟宿郢的差距。 他本来还想追宿郢,现在这颗心有些凉了。先不说宿郢看起来就一副钢铁直的模样,光是宿郢个人的财富和层次,就跟他不在一个世界。虽说他家也不差,但还在正常人范畴,只能算是小资家庭,不像宿郢,看这送小礼物的水准,大概已经算是资本家了。 他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去掰弯人家。 贫穷使人清醒。 哦,他表弟柳意那种天真小可爱不再探讨范围之内。经济都没有独立就敢去给资本家戴绿帽子,这可能就是青春了吧。 因为老师临时请假,今天只有一节课。恰逢圣诞节,学生们也躁动了起来,纷纷三两成行、说说笑笑地出去嗨了。 周卑的班里本来已经组织了晚上的聚餐,现在又少上两节课,算是意外之喜,兴奋之下便有人开始提议下午去唱K,顺便玩玩游戏。 全班都是女生,自然嗨得不行,甚至还有说下午去隔壁度假山庄泡温泉的。每个人都出了主意,除了周卑。 他没有收到聚餐活动的邀请,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一边的陈素看到周卑脸上有些失落的样子,脑子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当即邀请他要不要一起去。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被旁边的女生听见了。 “我们准备去泡温泉,他一个男生跟上干什么?” 明明陈素说的是晚上聚餐的事儿,这女生却说的是泡温泉,话里话外的排斥意味很强。 “我又没说让他跟我们去泡温泉,再说了,男生怎么不能泡了?度假山庄的温泉池里不都是男女混泡吗?” “你愿意跟他混,你就混呗,我反正不愿意。” “你……” 最近陈素跟周卑走得近,已经惹了很多女生不喜欢,那女生见陈素还一副想帮着周卑说话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我说陈素,你是不是脑子学傻了?干什么不好天天跟周卑混一起?” 陈素脾气这么好的人,也被她气着了,蹭地站起来:“谁傻了?是你们老针对他,他干什么惹着你们了?” 按理说一个班只有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还长得好看,那么应该是香饽饽才对,但放到周卑身上却并不是。他最近被排挤的厉害,基本上有他的地方,四周都不会有人,同学跟避蛆虫一样避着他。以前还有几个女生愿意跟他讲话,但现在却不知道因为什么,除了陈素,一个也没有了。 周卑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他拉了拉陈素的袖子:“算了,我今天刚好也有事。” “呵。”那女生笑得不行,“你算什么呀,还算了,你有什么资格算啊,你就只能骗骗陈素了,她啊,单纯,好骗,陈素,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劝你还是离周卑远一点,你为了他跟我绝交我认了,算我眼瞎,但是好歹朋友一场,我还是希望你好的。” “刘美!” 刘美偏了偏头,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陈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忘了前两天那个来班里给我们‘忠告’的老男人了?导员都说了,让我们小心点,你不是爱听老师的话吗?你听啊?” 陈素一听,慌得几步过去要去捂刘美的嘴。但刘美早有防备,后退一步大声道:“周卑有艾滋病,全班都知道了,你就为了这么个烂脏的人要跟我绝交,陈素,你图什么呀!” “啪!”陈素一巴掌甩到了刘美脸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 教室里一片混乱哭闹,但这都与周卑无关。他淡然地整理好书包,离开了教室,出来后,他给宿郢打了个电话。 “喂?” 男人的声音传来的一瞬间,他终于恢复了呼吸。 13.超级接盘侠(十三) 第十三章 周卑打着车离开了学校,到了宿郢说的餐馆楼下。 “十七块。”周卑找出了零钱给他。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明天是圣诞节,宿郢说为了让他感受一下圣诞的气氛,刻意一大早起来给他调了圣诞歌的手机铃。 “哥。” “你到了吗?” 周卑把手机捂住了些,抿了抿嘴:“还没到。” 司机正往上摇窗,听到周卑这话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周卑连忙转头去了一个角落里。车开走了。 “我在二楼南面红香阁里,你抬头就能看见我,你是自己上来,还是我下去接你?” 周卑抬头,不偏不倚刚好对上了宿郢的眼神。宿郢正站在二楼偏左的一个窗边俯视他,一只手捂在耳边打电话。眼神对上后,还跟他招了招手。 话筒里传来声音:“快上来吧,外面那么冷,别冻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后周卑一下子红了眼睛,他连忙低下头,眨了半天眼睛也没把眼泪眨回去。 “嗯。” 为了不让宿郢发现他状态有问题,挂了电话后他进了餐厅,去了一楼的洗手间,用冷水冲了脸和眼睛。水很凉,但他一直接的冷水冲洗,直到水冰得他双手刺痛时他才停下。 他在暖气边上捂了会儿手,深吸几口气调整自己。走的时候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发现看不出什么异状后才出去。 进了门,看见房间里坐着另一个人,是宠物店的老板,他有时候放学跟着宿郢一起去接蝉蝉的时候,在车里远远看见过两次。是个长得很帅,人看起来很好的男人。 陆洺看到周卑的一瞬间有些惊讶。 长头发的男生实在是太罕见了,而且还长得漂亮,更是稀有。 “你好,你就是周卑?”之前聊天时,宿郢已经告诉了他即将到的弟弟的名字,他站起来伸出手,微笑,“你好,我叫陆洺,开宠物店的。” 周卑回握:“陆先生好。” 陆洺笑道:“我比你大几岁,不介意的话叫陆哥吧,陆先生听起来文绉绉的,不像我的风格。” 陆洺向来性格开朗,是个会聊天的,不一会儿就跟周卑兄弟相称了。 菜早就点好了,周卑一来就开始上菜,没一会儿就齐了。宿郢开车,所以没点酒水,让服务员给周卑拿了杯热牛奶。 “我只点了我喜欢吃的一些,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再点两个。”宿郢把菜单递给周卑。 其实在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天天都是宿郢亲自下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周卑喜欢吃什么,而且他点好的菜都是周卑的口味,一共就五个菜,荤菜占了两个。 要知道陆洺也是吃素的。 “不用了,已经够吃了。” “恩,你再点一个吧,这里的中餐味道不错。” 周卑推不过,就点了一个宿郢喜欢吃的素菜。宿郢一看,愣了下,随即笑了,心想那钢琴也算没白买。 他没打算现在就把钢琴的事儿告诉周卑,他准备给周卑一个惊喜。 一顿饭下来,基本上都是陆洺在讲段子,他声情并茂,语言抑扬顿挫,偶尔来个模仿秀能把宿郢逗得合不拢嘴,他一看心上人笑了,更是卖力耍宝。 周卑在一旁看着,也时不时弯一下眼睛。 还好陆洺是个活跃性子,该正经的时候能正经,嘴贫的时候又能不失礼貌地逗乐。若不是他,就周卑和宿郢那种一天都没几句话的性子,三个人恐怕得尬吃一中午。 聊到后面,陆洺也挺高兴的,虽然他喜欢宿郢,但偶尔看看周卑这样的美男笑一笑也很赏心悦目。 于是几个人聊天的话题越发广泛,说着说着,问到了周卑的大学,他突然道:“哎呀,我表弟也是学音乐的,跟你一个学校,也是读研究生了,跟你一个级,叫柳意,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周卑喝了口水,看了看宿郢,说:“我跟柳意是舍友” 陆洺:“这样啊……” 他是不是该感叹一句世界果然是他.妈圆的!柳意说的那个帮他把事情捅到情敌那里的私生子舍友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吗?宿郢的弟弟?他承认自家姐夫的私生子是他的弟弟?难道不是侄子吗?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让姐夫的私生子住在他的家里,给他送二十几万的钢琴作为小礼物?还认作弟弟? 这有逻辑吗? 陆洺不知道说什么,干笑两声,一时空气尴尬了起来。 好在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又强行聊了几句后,陆洺待不下去,越想越觉得宿郢跟这个周小弟的关系不正常,想找了个借口先离开,去问问柳意。 还没开口,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暗暗呼了一口气,接通电话,不想听了两句脸上就变了颜色,连忙站起来匆匆跟宿郢他们告别。 “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先走了。” 宿郢没有问是什么事,直接道:“好,路上小心。” 吃完饭,二人就开车往回走了。一路上周卑没怎么说话,宿郢偶尔问一句,他就回一句,明显看得出兴致不高,但还是勉强自己在回答,头偏过去看着窗外。 问了几句,宿郢就不再问了,只是偶尔转头看看他。 周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浑身上下完全没了之前吃饭时的生气。他面对外人时似乎还是笑得出来,就像宿郢最开始见他那两三次一样,可以说可以笑。但自从宿郢将他带回了家,好像就再也没见到他笑过。 是哪里做错了吗? 想到这些,宿郢心里有些烦躁。 到岔路口时,他将方向盘打了个转,没往回家那条路上开。 周卑刚开始还没发现,过了两分钟,发现车已经开到一处商业区边缘了,突然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哥?” “一直说要给你买衣服,一直没找着时间,今天刚好闲着,我带你去买几身。” “不用了,我还有衣服穿。”周卑连忙拒绝。 宿郢打开门:“快下车。” “不要。” “你确定?” “确定。” 宿郢微笑:“好的。” *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过起了圣诞节,今天一出门几乎到处都贴着圣诞贴纸,各种店面都在搞活动。商场里也不例外。 虽然不是假日,但商场里的人依旧很多,一楼摆满了各种礼品柜,卖花的、卖零食的、卖小苹果的,还有卖各种圣诞玩偶的,令人眼花缭乱。 宿郢拉着周卑的手挨着柜台地看。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下拉手的行为还是很少见的,加上周卑长得又漂亮,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哥,松手,别拉了。”周卑当然也注意到了别人的眼光,有些羞恼,一边不露痕迹地挣扎一边小声道。 “不行,我放开你就跑路了。”说着他把周卑的手攥得更紧,往前拉了拉。 “不会的。” 宿郢斜着眼看他:“你跑了怎么办?” 周卑无奈:“你看这里这么多人,我就算跑能跑多快?再说了,我真没想跑,反正都被你硬拉出来了。” 宿郢思量片刻,松开了手:“好吧。” 周卑刚松口气,就见宿郢指着柜台前一个红色的鹿角发箍说:“为了惩罚你不听话,你得戴这个。” “太傻了。” “哦,不戴那就拉手吧。”说罢,有些遗憾地看了周卑一眼,“我觉得你戴着小鹿角应该挺可爱的,但既然你更愿意跟我牵手,那就牵吧。” 灯泡售货员:“……” 周卑:“……”别说了,没看见人家售货员什么眼神吗!大过节的精分什么呢! 14.超级接盘侠(十四) 第十四章 在戴小鹿角还是当众拉手这个两难的选择上,两人僵持半天,谁也不肯妥协,一时间气氛有些难以言说。 灯泡专柜员偷偷瞄了周卑好几眼,最后在看见人家的喉结时吃了颗定心丸,幽幽道:“这个小鹿角其实……是卖给小朋友戴的发箍……” 宿郢:“那给我拿一个,我家这个也是小朋友。” “这位……不是男生吗?” “男生不能戴吗?”宿郢笑了,捏了捏周卑的手,“我家小朋友比女生漂亮不是吗?” 周卑:“……” 沉默了几秒,等着专柜员把发箍拿出来给他试戴时,他后退一步,一把甩开宿郢。因为甩得太用力,宿郢的手一下子碰到了柜台棱角上,发出“砰”一声。 “嘶。”确实碰疼了,整只手都有些麻。宿郢拿起手一看,好家伙,皮都掉了一层,一个淤青的血口子,不一会儿就有血从里面浸出来。 专柜员没想到这发展,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蹲下来翻开自己的包包找创可贴。 周卑也吓着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宿郢“嘶”了两声,甩了甩手,将伤口伸出去给周卑看。 “喂小子,看到没,你弄的。” 周卑低眼看了看,然后瞥过眼抿着嘴不说话。 “先生,创可贴,我给您贴一下。” 宿郢摆了摆手,接过专柜员递来的创可贴:“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来,你帮我贴一下。” 他把创可贴递给周卑,周卑却不接,站着僵了几秒,掉头就朝着洗手间方向走了。 “您帮我贴一下。”他没有去追,把创可贴递给一旁尴尬不已的专柜员。 所以啊,不喜欢周卑是有原因的,他总是有本事把好气氛搞砸。 贴好伤口后,他还是让专柜员包了那个贴着亮片的昂贵的小鹿角发箍,提着小袋子去了洗手间门外,没有进去,站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然后才给周卑打了个电话。 彩铃响了老半天,旋律都循环两遍了对面才接。 “喂。” “……” “好了没,好了的话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等下去二楼买衣服。” “……” 要不是考虑到这里是商场,公众场合,宿郢是打算抽根烟的。他耐着性子自说自话:“出来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传来了一句:“对不起。”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宿郢看了看手中的圣诞袋子,凉凉地勾了下嘴角,将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挂了电话,他又在洗手间门口等了约十分钟左右,才看到周卑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他没打算在这里教训周卑,拉过周卑的手攥在手心里:“我们去二楼买衣服吧。” 周卑这次没有反抗,乖乖地被他拉着。他能感觉到周卑在偷偷打量他,但他没有戳破。 路过垃圾桶时,一瞥眼的瞬间,周卑看见了一个崭新的红色的圣诞袋子卡在外面。 两个男人拉手实在是少见,周卑难以忍受周围人的目光,自己戴上了口罩。他没有再次甩开宿郢的手,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出于愧疚,但不重要,因为宿郢看起来似乎并不关心。 他们没有逛多久,男人逛街向来是速战速决,加之宿郢是个土豪,根本不愿为价钱浪费顶点口舌。喜欢的就买,模棱两可的也买,别人说好看的也买。 没一会儿,他买了两套,给周卑买了七八套,最后两人双手提得满满的下了楼。 路过之前卖发箍的专柜时,周卑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了看专柜里,没发现那个小鹿角发箍。 “看什么?” “没有。” 宿郢看看手表,说:“快到晚饭时间了,今晚外面的餐馆应该都是满的,订不到位置,那一会儿就去我的餐厅里吃吧。”他总是留着一间包厢给自己用。 “好。” “那走吧。” 周卑犹豫了一下:“我想去买杯水,你要吗?” “那给我带一杯桔汁吧。”宿郢把周卑手上的袋子拎过来大半,“我在车上等你,你去买吧。” 说罢,他假装没看到周卑偷看柜台的眼神,迈开步子朝着大门口走去。 等宿郢走后,周卑先去买了两杯饮料,一边等水一边在心里打腹稿,等买好再次路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之前卖小鹿角发箍的柜台,然后在跟专柜员对上眼神后停了下来。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买之前那个鹿角发箍。”周卑抿抿嘴道。 专柜员有些惊讶:“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一个了,您还需要一个是吗?” “买过了?” 专柜员道:“是呀,您走后,那位先生已经买了一个,刚刚那个样式的只有一个了,剩下的是别的样式,您要是需要的话……” “谢谢,不需要了。”他发现专柜边放着一摞红色的圣诞礼袋,跟之前在楼上瞥见的那个垃圾桶里的袋子长得很像。 宿郢的手里明明没有那个发箍。 如果专柜员没有撒谎,那么…… 周卑上了二楼,找到了厕所外的那个垃圾桶。红色的袋子还在里面,他把袋子拿出来,果不其然看到了里面小鹿角发箍。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无法克制的悲伤,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他盯着那个小鹿角看了半天,最后将它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衣服袋子里,用衣服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将红色的圣诞袋子扔进垃圾桶。 宿郢在车上等了好一阵也不见人来,打开车窗抽起烟来。不一会儿接了个电话,是他爸打来的。 “喂,爸。” “哦,她的事啊,我知道,周江说了。” “我管不着她,您跟我说没用,她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用得着我说?” “这个也我也知道,不是我跟周江说的,再说了,反正她也要离婚,您管她跟谁过呢?小二十岁也好,大二十岁也罢,那是她的人生,您陪不了她一辈子,我也陪不了,操这心也是白操,您说是不?” “周江现在也在您那儿?嗯,行,这几天您先稳住他点儿,让他别去捅娄子,你们也别去为难柳意,毕竟是您女儿占便宜……” 周卑过来的时候,看见宿郢在打电话,隐隐约约听到了“柳意”二字,还没听出个什么,就见宿郢摇起了车窗,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行,行了,您别想太多,气着自己就不好了。” “好,元旦我回去看您。” 周备坐进车里,宿郢刚好挂了电话。他把周卑手里的袋子扔到后座儿上去,接过他手里的桔汁,喝了一口,表情一瞬间很狰狞,真是酸掉了牙。 “你怎么买了这么久?” “很酸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停顿了一瞬,周卑先回答:“排队的人太多了,有点慢。” “哦,这一杯下去估计一会儿牙就软得吃不了东西。”宿郢又喝了一口,酸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受不了,把桔汁放到一边儿去了。 “我跟餐厅说好了,让做了普通的套餐,你要是有什么格外想吃的,一会儿去了再点。” “嗯。”隔了一会儿,周卑轻轻应了一声,喝了一口自己的草莓奶茶,假装没什么事儿。 他没有提醒宿郢自己昨天说过要在家里做饭吃的事,甚至为此连食材都已经买好了。他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装着小鹿角发箍的袋子上,勉力掩饰着内心的失落。 “这个桔汁太酸了,你那是什么口味的?” “草莓。” 宿郢:“给我喝一口。” 周卑正在走神,没注意就把自己喝了一口的奶茶递了过去。宿郢也不介意他用过的吸管,拿起来连喝了几大口,等反应过来时,奶茶杯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我、我喝过的……” “嗯。”宿郢一边发动着车,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么样,艾滋病不会通过唾液传播,共用水杯,吃同一道菜,用一双筷子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说着,仿佛是为了强调唾液不会传染病毒这个观点,他伸手拦过周卑,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两声。他的笑声格外迷人,像发尖上滴下的水滴,从周卑的耳边滑到了心间。 “哦,还有一点,在嘴里没有伤口的时候……”宿郢勾着嘴角摸了摸他的脸,低下头来突兀地吻住了他。 “接吻也不会。” 周卑觉得,宿郢一定听到了他的心跳。 15.超级接盘侠(十五) 第十五章 圣诞节那天,周卑稀里糊涂地跟宿郢去吃了一顿烛光晚餐。 之所以说稀里糊涂,是因为整顿饭他没吃出什么味道,他的全身心都不在饭上,而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没有办法令那颗乱跳的心安分下来。男人的笑,男人的声音,男人的体温,甚至男人身上隐隐约约的烟味,都似乎与平常不同了,处处弥漫着暧昧的味道。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真的,他总觉得宿郢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圣诞节快乐,顺便,提前祝元旦快乐。” 宿郢元旦时回老家去了,走前给周卑留了一张卡,里面有不少钱。 “我可能要待到一月四五号才回来,这几天你要是有课,就把蝉蝉送到宠物店里去,陆洺会帮忙看着。” “我这几天没课,会在家里。” “嗯,行。总之,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的话不要乱给人开门,出门要注意安全,一个人也要记得遵守家规知道吗?”宿郢絮叨地嘱咐,“三餐饭要规律,还有药,我忘了给你领了,你再去医院拿一些,自己按时吃。” 他点头:“知道了。” 宿郢把该说的说了个遍,准备出门时,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还有,如果再遇到那个赵立将,我希望你直接报警,明白吗?” “嗯。”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可能察觉到主人要离开的意图,怀里的蝉蝉挣扎着想要下地,但周卑抱得紧,蝉蝉挣扎了两下便气馁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宿郢。 宿郢摸了摸蝉蝉的头,眼里都是宠溺的笑意,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小狗的头。 周卑在一旁看着,心里黯然。 “你知道吗?每次你心里有想法的时候你就会抿嘴。”宿郢说。 “是吗?”他又想抿嘴,但忍住了。 宿郢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侧脸:“明早记得早起,我买了礼物给你,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来。” * 宿郢走后,周卑失眠了。他在想宿郢走前叹的那口气。 辗转反侧一夜,很快就到了凌晨五六点。学校元旦要放三天假,加上之后他没什么课,基本上可以一个人在家待着不出门。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下。这才多久,他已经习惯将这里称作自己的“家”。 他又想起圣诞节那天宿郢给他的那个吻,还有那些温暖的拥抱,忍不住将蝉蝉抱在怀里,这样实感的触觉能让他无端的心慌减轻一些。 “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 “他喜欢我吗?” “不,他应该不喜欢我,我已经这么脏了。” “也活不久。” “但是他亲我了,抱我了。” “不喜欢我是不会亲我的,他跟我不一样。” “可是……他不是让我叫他哥哥吗?” “他为什么对我好呢?因为我的脸吗?” 他放下蝉蝉,立马下了床跑进洗手间里去照镜子。最近吃得不错,坚持吃着药,气色好了很多,但依旧看起来很苍白,眯眼时眼角已经有些表情细纹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擦过护肤品了,每天只是洗洗脸擦干就算了。他长了皱纹,宿郢还会喜欢他的脸吗? 对了,他还有一张买洗面奶时送的面膜。 他连忙洗了脸,跑到卧室去拿出面膜仔仔细细地贴到脸上,将里面的精华液一点不剩地倒在手心再涂摸到眼睛周围。 直到完完全全涂好后,他心慌的感觉才慢慢消去一些,心底里有了点踏实。朝着镜子里微微弯了下眼睛,镜子里的人也朝他笑了笑。 面膜敷好后,他擦了护肤品,然后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还是很丑。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头发,想了想,他干脆洗了个澡。 洗好,头发吹干,又跑去换了前几天买的新衣服。那是一套学院系套装,里面是白色花纹衬衣,外面是深蓝色的毛衣,胸口还别着一个圣诞小帽状的胸针,青春又有活力,还配套着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穿好后,他站到全身镜面前左看又看,一会儿把头发绑起来,一会儿把头发批下来。最后觉得批下来太像女生,于是又绑了起来。 如此收拾了一番,他勉强觉得自己还能看,心想宿郢果然说的对,他不应该只穿白色的衣服。 他想象着宿郢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时的反应,会惊讶呢,还是会不动声色,但在心里夸赞他好看呢如果宿郢夸了他,该怎么样反应呢??他会忍不住想要抱他吗?或者,吻他吗?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被宿郢吻住时的感觉。镜子里的他慢慢红了脸,羞涩地笑了起来。 从凌晨六点一直到凌晨九点,他一直徘徊在卧室衣柜前和洗手间的全身镜之间。七八套衣服来来回回换了几十遍,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完美。 从天黑折腾到了天明,从始至终,他没都没发现,他的表现有多么神经质。 不,可能早就发现了,但是他从小都如此,甚至更过分的时候还有,所以对自己的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在宿郢面前,他会稍微伪装几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疯子。 周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门突然被敲响了。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衣服裤子,而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叩叩。”门又被敲了两下。 是谁呢?一大早的。不会是宿郢,他刚刚回家,而且他还有门钥匙。 对了,宿郢说过他买了小礼物,让人今天早上送过来。周卑心中一下子又甜了起来,暖暖的。 大门没有猫眼,他没办法看。于是问了两声对面没有回答后,他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低头一瞧,地上摆着一束花。 是一大束玫瑰花,看起来有九十九朵的样子,旁边还有一张精心包好的卡片。 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勾起,他又想到了那个吻,确信这就是宿郢送给他的“小礼物”。 他把花抱起来,捡起卡片,然后关上门。进了屋,他把花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在那几秒里,他将未来一切的美好的事都想象了一遍。 想到了吻,无数个吻,温柔的霸道的还有缠绵到心醉的;想到的了拥抱,被手臂环绕的温暖;想到了一起生活的画面,想到了手拉着手出行的时候。 他想了太多,甚至从九十九这个数字,想到了天长地久。他根本没意识到,他跟宿郢接吻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们的关系比萝卜还淡,甚至宿郢宁愿扔掉小鹿角发箍也不送给他。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总应该说声谢谢的。”周卑坐下后,开心地把花放在腿上,拨通宿郢的手机后开了免提,然后拿起卡片看。 卡片上写着:【我永远爱你。】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落款处的名字——赵立将。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手机通了,宿郢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喂?” 周卑一个激灵,挂断了电话。 瞬间,他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 宿郢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皱了皱眉,刚想打过去,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周建平的电话。 他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事情。他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看宿老爷子,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事儿,因为今天是元旦,想着不管什么过完节再说,于是就没有跟他妈和宿芩云提这个,没想到周建平主动找了上来,他有些无奈地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周建平在电话那头连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告诉他们,要么让宿芩云和宿母把转出去的那部分财产转回来,要么就法庭见。 “嗯,我明白,我理解你。”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我会好好跟她说一说,你放心。” 说了约莫半小时,才挂了电话。周建平也不是什么简单人,比起宿芩云那个四十多岁还没心没肺地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他可是实打实的聪明人。 这段时间以来,之所以拖着不离婚是因为他在找证据,如今他的手里已经找齐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证据资料,打官司宿芩云十有八九是要输,如今打这个电话,只是看在宿老爷子和宿郢面上,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臭,毕竟周江也还是要回宿家的。 宿郢把这件事跟宿老爷子说了,气得一向豁达和善的老大爷当即把自己老太婆叫来一顿骂。宿母农村种地出生,脾气还暴得不行,怎么可能受的了在自家儿子面前挨骂,当即跟宿老爷子对骂起来。 过了一会儿,宿芩云也来了,周江也来了。宿芩云跟宿母一派,周江跟宿老爷一帮,两组公平对战,一时间屋里硝烟四起、混乱一片。 宿郢并不想参与战争,于是在一边坐着喝茶,等他们吵完。 他给周卑发了条短信,问刚刚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但周卑没有回复。他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也许钢琴到了,周卑正在指挥着人摆钢琴。 他也想到了那天在车里时的那个吻,想到了周卑羞红的耳廓,还有绯红的后颈。 从某些方面来说,周卑真是个简单到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既然系统规定的任务里有追求这一条,那么就追求吧。 从实际效果上来看,之前做了那么多,确实还不如一个吻来得高效,既然周卑吃这一套,那就用这一套方案,有捷径,就走捷径。 宿郢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计划着接下来跟周卑的相处方式,这时,宿芩云突然冲到他面前来,打掉他手中的杯子。 水泼到了他的裤腿上,杯子摔到了脚边,碎了。 “爸,你说我不知羞耻,那你为什么不看看你的儿子!我跟柳意在一起你看不惯,那你的儿子搞了周建平的私生子,你怎么不说!”说着,她从她的包里翻出一摞照片,情绪激动得手都在发颤。 她将照片摔到桌子上,铺开来:“你看看你的儿子,跟谁搞在一起了,跟周卑,那个破坏你女儿家庭的妓.女的儿子,周卑!你知道周卑什么名声吗?你知道周卑跟谁搞在一起过吗?” 宿郢站起来一巴掌扇到宿芩云脸上,怒道:“闭嘴!” 宿芩云当然没闭嘴,她笑得很痛快:“爸,你知道赵家那个得了艾滋还吸毒的老四吗?” 一颗□□投在了这个本就不像个家的家里。 宿老爷子直接晕了过去。 16.超级接盘侠(十六) 第十六章 那是一条没有一丝生气的河,月光下泛着黑粼粼的水光,似乎连接着另一个悄无声息的世界,能将一切的声音吞噬其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哭泣他听不到别的。 沿着这条河,周卑跑了很久很久,但始终跑不到尽头。 这天,他跟爸爸吵了架,爸爸拿着拖把棒子打他,揪着他的头发问他:“你怎么不去死?” 其实这句话很多人对他讲过,爸爸讲过、妈妈讲过、哥哥讲过、阿姨讲过,连曾经家里的客人都指着他问妈妈:“你留着他干什么?” 因为听得太多了,他总以为这是句很正常的话。直到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除非恨之入骨,不然没有人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求生欲让他离开了那个让他恐惧的家,来到了这条无人的河边。 他哭得什么都看不清了,气都喘不上。 他想:也许他死了,爸爸会满意一点吧;他死了,哥哥阿姨都会很高兴;死了,就不用再挨打挨骂了,也不用再时时刻刻害怕被赶出家门了。 不,那里也从不是他的家,那是他们的家,不是他的。 他没有家。 为什么别人都有家,他没有呢?为什么别人都有人喜欢,他没有呢?为什么别人都能笑得出来,他笑不出来呢? 他为什么跟人不一样?谁来告诉他? 没有理由。爸爸说,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错误。 河边的栅栏很矮,周卑很容易就翻了过去。平日里上游河坝开着,水会哗哗地冲刷,涨起来时有两三米深,但这天却没有。 这天的河水约有一米多深,也许不足以淹死一个成年人,但他才十二岁,一米五都不到,水刚好能淹到鼻子上面,如果不挣扎的话,足矣。 到底是有点害怕,怕猛地掉下去会摔疼,于是他拉着栅栏蹲下去,脚一点点地往下伸,全部伸下去也还够不到水面。 他怕得下巴都在抖,牙齿磕得咯咯响,满脑子都是自己掉下去后淹死的死状。第一次没有成功,脚收了回来。 过了好一阵,又积累起了勇气开始了第二次的寻死。这一次,他继续像上次一样往下挪,一个不稳,另一只脚突然踩空,他猛地往下滑去,惊恐之下,他大叫着抓住了栏杆。 两只脚成功地泡在了水里,只需要他一松手就可以实现自己的计划,但这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的绝望,满心都是对死亡的恐惧。 手被勒出了血,但他却没放开。他用尽所有力气,蹬在斜堤上慢慢往上爬。最后他爬了上来,翻过栅栏,来到另一边安全的陆地。 他坐在地上抱着腿一边发抖一边无声地哭,哭自己懦弱。 “喂,那边的小孩儿,你在干什么?” 周卑回过头,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很高,英俊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小朋友,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怎么不回家?你的父母呢?” 他不敢说自己是来自杀的,怕这个人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到时候爸爸知道了又会打他。 “你怎么了?”那人蹲下来近距离看了看他,声音温和地让他流泪,“怎么哭成这样了。跟家里吵架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所以,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他又点点头。 “离家出走啊,没有钱吧?这样吧,要是你愿意呢,就跟我走,你带你去我家里住一晚,明天天亮了,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家,好吗?在这里你一个小孩,太危险了。” 他擦掉眼泪,摇摇头:“我不去。” 那人有些为难:“唔……不去?那……这样,我带你去肯德基吃点东西,你可以在那里面待一晚上,等天亮了,你再去你想去的地方,行吗?” 他没同意也没拒绝,抱着腿坐在原地流泪,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这么近的距离,他相信对方已经看清楚了他脸上的泪痕和被打肿了的脸颊,也看到了水里泡过的鞋和裤脚,但对方什么也没问,也没有逼他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站在他旁边,靠在栅栏上,抽着烟,抬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直到晨光熹微,那人才说:“我要走了。” 走前,给他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并告诉他,如果下次还想离家出走,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会带他去肯德基吃夜宵。 天终归是亮了。 * 周卑从床上起来,看着窗外明媚的日光,恍若隔世。 他起了床,给蝉蝉喂了狗粮。洗漱后,穿了宿郢给他买的新衣服。他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片面包,然后坐到钢琴前弹了一曲。 钢琴是和玫瑰同一天送到的,他将玫瑰扔了,把钢琴摆到了客厅的窗边。 说好的一月四五号就回来,周卑等到了一月七八号都没等回宿郢,期间对方一个电话也没有。他打电话过去,宿郢只说家里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暂时走不开,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具体什么事,对方没有透露,只是听语气,感觉可能不是什么小事。 赵立将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现在的手机号,每天都会给他发短信,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有时候是一些过去的趣事,有时候是一些美好的回忆,当然,最多的还是难以直视的污言秽语,骂他是个下.贱的婊.子,说他配不上宿郢,让他不要痴心妄想。 连着几天他都没敢出门,但今天是期末考试,他不得不出去。出门前,他将报警电话设了快捷键,编辑好了报警短信,如果碰到赵立将,第一时间就会将信息发出去。 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才抱着蝉蝉出了门。 可惜,一路风平浪静。 他把蝉蝉放到了宠物店。宠物店店员虽然不太认识他,但认识狗,所以很淡定地将狗抱了过去,让他之后来取就可以。 “周卑?”陆洺正巧从门外进来。 “陆哥。”周卑说,“我今天要考试,就把蝉蝉寄养在你们店里。” 陆洺点点头:“没问题。” 看见周卑,他就想起了宿郢家里的事儿。昨天宿郢还跟他打电话聊天,说了他家里的情况,让他帮忙看着点柳意,别再出来搅混水了,老爷子的葬礼办完他才会回来。 那天,宿老爷子脑溢血,送到医院花了十几万也没救回来,直接去了。之后的葬礼,场面混乱到难以想象,最后宿郢直接找了两个保镖队,凡是在葬礼现场大声闹事的都给扔了出去,其中包括宿母。 第二天就找了块风水宝地下葬,没有火化。按习俗,要守三天灵,再之后就是修坟立碑,头七过了才算完。 今天九号,昨天晚上宿郢就已经到了机场,想必早上就已经回来了。只是为什么周卑还不知道,那就不清楚了。 想到周卑和宿郢的关系,他要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可他是个外人,连指手画脚的资格都没有。 “那拜托您了。” “嗯。”陆洺想了想,在周卑走前,加了一句,“祝你考试顺利,加油。” “谢谢陆哥,我会的。”他想,陆洺真是个好人啊。 这天是考理论课,研究生都在一个考场,所以不出意外,他在考场里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柳意。 柳意的样子很憔悴,跟以前精神活泼的模样截然相反,见了他也并不打招呼,直接从身侧略了过去。 “柳意。”周卑回头叫了柳意一声,对方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柳意像是要故意摆脱他一样,刚到交卷时间就拿笔走人了,第一个出了教室门。 他没有追出去,一直到了最后交卷的时间他才收起纸笔。本想给柳意发条短信问问怎么了,但他一条短信还没发出去,就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周卑,我真的很后悔,我暂时没办法面对你。】 他有些担心,不知道柳意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准备追出去。刚一出考场他自己就遇到了问题。 出考场门时,系主任叫住了他,说要跟他聊聊天。 聊天的话题是:艾滋病。 到了办公室,系主任委婉地告诉他,鉴于他的病在年级里掀起的负面影响,全系同学老师都希望他能够暂时休学治病。 “你知道,我们并没有歧视或者排斥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艾滋病的传播方式,有人上报说你的私生活不太那个……我的意思是,咱们系的女生很多,很多人挺介意这个。” 周卑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但勉强还算镇定。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想知道那个来教室里散播我的事情的人,是不是个三十多岁,身材很瘦的男人?” 系主任说:“是,在之前一两个月,就是你请假那几天,他跑来学校到每个班里都说过,说他有艾滋病,而你们……有过性.关系。” “我知道了。” “那……这个……” 周卑沉默了很久,最后道:“我会考虑。”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的家,脑子里一片空白。到了门口,打开了门,他才突然想起来他没有去宠物店接蝉蝉。 “汪!”这时,蝉蝉突然从门缝挤出来,对着他叫了一声。 他愣了一瞬,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开门冲了进去,只是一眼,他就看见了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宿郢。 明明只是十天不见,却仿佛隔了几辈子。 他很想冲上去抱住宿郢,可脚像是长在了地上,一点儿不听使唤。 眼前的人似乎还长那个样,还穿着那样的衣服,但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好像又回到了爸爸生日那天,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舅舅”,却听到宿郢冷漠而厌恶地对着他说“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的时候。 他有一种直觉,总觉得他要是现在跑过去的话……会被推开。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宿郢走了过来,“你怎么了?” 周卑眨了眨眼,勉强笑了下:“谁要哭了?” “唔……”宿郢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明明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有。 “真没有?” “没有。” 宿郢挑了挑眉:“好吧,那你为什么这幅表情?难道是我欺负你了?” 周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宿郢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他表情确实不好看。他把宿郢的手拉下来,低下了头。 宿郢看着他这样子心里着实厌烦,但出于任务,他还是按照正常的逻辑抱住了周卑,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将人按进怀里,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声音却很温和:“你是不是想我了?” 周卑没说话,他紧紧地抱着宿郢,眼睛一眨,眼泪就下来了。 17.超级接盘侠(十七) 第十七章 因为宿老爷子葬礼的事情,宿郢已经连着熬了几天,现在已经相当疲惫了。可以说再这么下去熬个一阵子,他可能会直接轮回到下个世界去,任务都不用做了。 抱了好一阵子,周卑才松开他,不过脸上的情状很狼狈。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小花猫吗?”宿郢看着他这幅样子,笑话他。 “才不是。”小孩儿可能也觉得掉面子了,一把抹掉眼泪,但根本抹不干净。 “哎哟这泪珠子掉的,你要是神话故事里的人鱼,那咱们可就发财了,天天卖珍珠数钱。”他用大拇指去揩眼泪,却被周卑抓住了手,按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上。 “想得美,不让你发财。”周卑吸了吸鼻子。 宿郢被他罕见的撒娇逗笑了,没把手从他脸上拿开:“好好好,不发财就不发财,那就穷着吧,穷点好。” 周卑抱着他的手,微不可见的点头。他手心里的水迹依旧不断蔓延开,可并不会再成串儿地流下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周卑不会一次两次地哭。只是再这么下去,可离“含笑而终”越来越远了。 不过好的是,他看得出周卑在面对他时已经逐渐卸下了防备,会哭会发脾气,还会委婉地撒娇,说明他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周卑哭起来悄无声息,嘴都不见瘪一下。他将宿郢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默默流泪,偶尔吸气时打两个嗝,鼻水都流下来了也毫无所觉,直到十几分钟后,这场淋漓的宣泄才慢慢收尾。而这时,手掌里,指缝间全是湿润。 宿郢拿开手,让周卑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来。 “想我想得这么厉害吗,哭成这样,我这几天在老家,家里出了很多事,我实在太忙了,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没怎么给你打电话。”他拿纸巾给周卑擦了擦脸,一边解释他这段时间的冷落。 “什么……”周卑想问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没资格问这个,于是说了半截又憋了回去。 “我爸脑溢血走了,这些天在给他办丧事。”这几天因为宿老爷子的事,宿郢的情绪不太好,心里也憋得慌。 即使穿越了无数个世界,但在往常那些世界里,他待的时间都相当短暂。 一开始是穿越成动物,很长时间后,才慢慢穿越成人。但成为人的时间也并不长,不过百年,且每次穿越的时间又相当地不稳定,长的时候能待个几年,短的时候不过几分钟。 记得有一次他穿成了个短命皇帝,刚刚穿越过去,一杯毒酒就已经穿过喉咙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浑身一阵剧痛,接着就死了。 而如今的世界算是他待的最久的一个世界了。 他从小是被宿老爷子带大,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与周遭的人保持距离,要说感情能有多深那也没有,至少让他在葬礼上哭是办不到的。 宿母因为这一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是畜.生,说是他气死了宿老爷子。宿母跟宿老爷子关系不好,分居多年,所以从小没怎么相处过,后来他出国读书,几年才见宿母一次,基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所以,在宿母当着他的面哭闹时,他让保镖把人架了出去。 宿芩云可能被他的冷酷吓到了,很识相,没找麻烦。况且比起他,宿芩云对宿老爷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她后悔痛哭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关注别的。 可惜太晚了。 周卑没想到是这种“大事”,当即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也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做这个任务,他不会跟周卑在一起,如果没有在一起,赵立将不会为了报复他“抢了”周卑而找到宿芩云,将那些照片交给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果宿芩云没有拿出那些照片,宿老爷就不会死。 这其中或许也有宿芩云跟柳意的事情的刺激,但归根结底,他跟周卑的事是□□,如果他们没有搅和在一起,那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 宿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搂过周卑,说:“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周卑愣了好一阵:“舅舅,你……” “对了,我记得,姐夫说过你是初中就出去上学了,是吗?” “是。” 宿郢又问:“一个人孤单吗?” “还好。”怎么可能不孤单。因为相貌缘故,班里的男生都排挤他,女生倒是喜欢他,但他并不喜欢女生,他是同性恋。宿舍里是别的班的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也没人搭理他。 他最孤单的时候,整整有一个月没有跟人讲过话,憋得厉害了,就回宿舍抱着枕头,自己跟自己说。后来被舍友发现了,还报告给老师,说他是神经病。 宿郢鼻子里“嗯”了一声,闭上眼:“你为什么会喜欢赵立将?” “他对我好。” 这可真是最烂的理由了。 “你……”宿郢想问他,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名声吗?为什么不洁身自好,为什么会跟那么多人上床,难道都是因为别人对他好吗? 这样的观念,也无怪他遇到的都是些垃圾。 “我其实不恨他,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周卑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降低了些,“他们曾经对我都很好。” 他嘴里的他们,就是那些在跟他享受性.爱后,还将他的事当成趣闻讲给所有人听的烂人们。 “嗯。”宿郢并不想指责他什么,他没兴趣,也不想纠正他什么,依然是没兴趣。他感觉有些渴了。 “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周卑低着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来跟你住?” 宿郢刚站起来准备去倒水喝,听到他这话停住了。 如果不是任务,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也不会去想着修改任何人的人生轨迹。说得难听点,即使周卑死在他面前,他可能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他不能这么说。 “哦,我为什么强迫你,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之前说过了,即使你不愿意,你也得跟我住在一起,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宿郢一手揣在口袋里,手指不自觉地埝了捻,“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么,你是想先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周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想听假话?是怕真话不好听吗?” “是。”也许是哭了一场的功效,今天的周卑格外的坦率。 宿郢想了几秒:“好,那我就说假话,假话是,我带你回家是因为我同情你,见不得你堕落、自生自灭,所以想要帮你。” 换句话说也就是,我并不同情你的遭遇,也无所谓你的堕落、自生自灭,并不想帮你。 饶是周卑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听见这话他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眼睛红了一瞬,他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那真话呢?” “还想听真话吗?” 周卑不敢看他,低着头玩自己的手。他张了好几次嘴,可直到最后也没说出想还是不想。 他的反应被宿郢看得明明白白,在残酷的真相和美好的假象之间,周卑再次选择了虚假。也正是因为这种懦弱,他才会一次次地沉沦在别人构造出的虚假温暖里,成为他人无聊之时取乐消遣的对象。 明明已经鼓起勇气来问了,为什么不问到底呢?老实说,宿郢对周卑很失望,可同时也庆幸对方没有问出口。 如果真的问出来了,也许他会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不再选择欺骗周卑。 可惜了。 “周卑……” “不说了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吗?就这样吧,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周卑一下子站起来,脸上泛着尴尬的笑,“中午了,我去蒸饭。” 他说罢连忙跑到厨房去,又是淘米又是洗菜,不再跟宿郢有眼神交流。宿郢走过去帮他洗菜,发现他的手在不住地抖。 这么害怕吗?那一开始为什么要问呢? 吃完饭,周卑非常勤快地收了碗筷去洗,洗完后又拿着抹布扫帚清扫了房间,之后又去拆床单被套,搜了脏衣服。 来来回回忙忙碌碌,搞得宿郢在客厅看新闻都看不清静。 “周卑!坐下!” 他的语气可能不太好,把正抱着一大团洗好的衣服的周卑吓得手足无措:“我只是想,晾衣服。” “把衣服放下,然后过来。”宿郢有些头疼,一段半小时的新闻,被来回晃了十几遍,什么都没看进去。 周卑把衣服放下,走过去。 “坐这儿。”宿郢拍拍他旁边。 周卑坐下。 “好好坐一会儿,陪我把新闻看完。” 他不由分说地搂住周卑的脖子,按着对方跟他一起看完了午间新闻。之后,又换了个台看了一集电影,等电影看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他还是没松开搂住对方的胳膊。 看着一边乖乖巧巧地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周卑,他想,之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跟周卑讲道理是没用的,还不如直接行动。 电影结束曲响起,周卑这才轻轻挣扎了下:“我去晾衣服。” 好吧,还记着那堆衣服呢。 宿郢问他:“衣服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周卑谨慎道。 “疑问语气去掉。” 周卑别扭半天:“你……” “那你说,对于我来讲,晾衣服重要还是你重要?”宿郢又问。 如此明显的调情向的问题,竟然真的难住了周卑,只见他皱起了眉,抿着嘴,侧头看了看他,试探地开口:“都重要?” 宿郢:“……”这孩子脑子真的不太好使,怪不得能被赵立将那种货色轻易上手,真的是智商堪忧。他稳定了下情绪,语重心长:“当然是你重要。” “……” “周卑。” “嗯?”周卑偏头看他。 少年的青春漂亮的脸蛋上有着明显的不安,想来是之前那句“假话”把人心里给凉到了。 他想了想,摸摸周卑的脑袋,终于还是决定对这个傻子按套路出牌:“你是不是在介意之前我说的那句‘假话’?” “没有。”周卑抿嘴,惯性撒谎。 “那你别抿嘴。”宿郢看他低头回避的样子,心里琢磨着电视剧里那些恶心巴拉的套路,纠结了半天,还是没用。 宿郢拉过他的手。周卑的手细长纤瘦,像女生的手,但比女生的手指更修长。指甲微微发白,五个指甲,四个都没有月牙。 他把手翻过来看,发现手掌颜色浅淡,掌心细小的纹路很多,三条主线上杂线不少,呈川字掌。掌相并不好,感情线分叉多,智慧线开了三个叉,尤其是那根生命线,直接是断开的。 “宿哥会看手相吗?” 宿郢“嗯”了一声。 “看出什么了吗?”周卑难得有些期待。像他这样对生活无能为力的人往往对这种神秘主义的东西很感兴趣。 身娇体弱、命途多舛、寿元短促的手相。 “还行,你二十二岁之前很艰难,亲缘淡薄,漂泊四逐,健康不佳,但是那都是你应该经历的劫难,因为你的福气在后面,如今你那些劫难已经都结束了,从今以后,你会幸福、快乐,你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所有想要的都会拥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带着满足离去。”宿郢闭着眼睛瞎编。 “真的吗?”周卑的眼睛还是红肿的,隐隐有些泪光。 宿郢看着他笑了,他偏过头短促地吻了下他的唇:“当然是真的,因为你的后半辈子会跟我在一起,而我,会好好爱你。”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话。” 这仿佛是个梦,一个周卑想都不敢想的梦。光是睁开眼睛去看就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更不要说去触碰,他怕一碰梦就碎了。 可这不是梦,他清清晰晰地看到宿郢的嘴在动,他说—— “怎么样,你要来试试爱我吗?” 18.超级接盘侠(十 八) 第十八章 对一个极度缺乏爱的人来说,“爱”这个字就显得格外神圣。至少对于周卑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被爱,爱人。 所以他在听到宿郢说的那句“试试来爱我”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慌。 “我、我不会。”少年格外地局促,还有点惶恐。 “不会?那就学咯。”男人笑他。 爱是可以习得的吗?可以的。你看这条狗不就学会了吗? 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 副驾驶座上,蝉蝉正趴在周卑怀里腻腻歪歪地呜咽着撒娇,用唯一的前腿不停地拍他的衣服,眼巴巴地抬着脑袋看着他,连鼻子里呼的气都带着点讨好。 周卑看它可爱,一片快到了嘴的山楂片转了个弯送到了蝉蝉面前,它脑袋一伸就将山楂片舔进了嘴里。 “哎哎哎周卑,我给你买的山楂片,你怎么给它吃?”宿郢看不下去了,这狗娃子也太势利眼了,谁给喂吃的谁就主子,完全忘了谁才是那个让它过上狗皇后日子的人,也忘了当初被一根火腿肠戏弄的忧伤。 再说了,怎么周卑就给狗喂不给他喂?到底谁是老大? 宿郢也就心里这么一想,嘴上肯定还是把了门儿的。他好歹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怎么能跟狗和小孩儿一般见识,说出那种幼稚的话? 周卑倒是毫无所觉,他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把山楂片袋子拿到了宿郢面前:“哥,你也吃。” “没手。”宿郢面无表情地开车。 周卑为难地看了看刚被蝉蝉舔过的手:“刚刚蝉蝉舔到我的手了。” “你不是有两只手吗?” “……哦”周卑打量了一下正在开车的宿郢,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暗暗佩服对方的调情能力,再唾弃了一下自己的胆量。 他用另一只手捏了一片山楂颤颤巍巍地送到宿郢嘴边,宿郢张嘴就含住了,几下吃进了嘴里,目视前方,绝不斜视。他又递过去一片,宿郢吃得更熟练了。 “还要吗?”连喂了七八片后,周卑怕他口酸,就没再给他喂。他是不太吃零食的,之所以手里有一包山楂,还是宿郢强行买给他的,说小孩儿该学学吃零食,不然没有童年。 一听就是歪理,而且他的童年早就过了好吗?再说了,那么多零食买回来后其实他没怎么吃,大多都是进了宿郢的嘴了。 哦,还有蝉蝉。 前段时间因为蝉蝉偷吃了半条剩下的巧克力,还进过一次宠物急救室,从那出来以后,算是长了记性,再也不去碰巧克力颜色的东西了。可山楂片依旧还是它的最爱,而且也不算有太大问题的食物,所以偶尔周卑会给它喂几片。 “我不要了,但是你也别给蝉蝉喂了,它不能吃太多这个,太甜了。” “嗯。”周卑看了看摇着尾巴期待至极的蝉蝉,有些抱歉地摸摸它的头,“哥哥的哥哥说不能给你吃了。”不是我不给你吃,我还是爱你的。 蝉蝉听不懂,尾巴一下下地拍着他的腿,嘴里发出一声非常符合它小母狗身份的娇滴滴的呜咽,眼里的殷切让人心软到不行。 曾经的周卑对此不屑一顾,但如今熟了却见不得它这个可怜样子。他把蝉蝉抱起来按到怀里哄,跟它说话:“蝉蝉最乖了,哥哥最喜欢你了,你听话下次再给你吃好不好?一次吃多了会拉肚肚的,你看你上次不就进医院了吗?那么难受的是不是?” 最后“是不是”那三个字说得格外温柔,像沾了蜜糖的清风,尾音微微上扬,听得一旁的宿郢忍不住侧目。 “我说,你俩能别这么腻歪吗?”宿郢看着黏糊成一团的人狗二人,总觉得自己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可想了想,又觉得不是自己的错,才一个月而已,谁能想到周卑说变就变,从一开始的拉个手都要甩三下变成现在这种浑身上下散发着腻歪气息的人。 明明一开始,周卑还是个连说“喜欢”都臊得开不了口的人。 一个月前的那天—— “怎么样,你要来试试爱我吗?” “我、我不会。” “不会?那就学咯。” 宿郢教给周卑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正确地表达自我意愿。他把周卑拉到面前,面对面坐在上发上。 “来,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心在跳。”跳得很厉害,响动大得连他自己都能听见。小鹿乱撞已经不足以形容,就算撞可能也是一群磕了药的老鹿,死皮赖脸的,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跳得厉害吗?”宿郢将手掌覆在周卑的胸口,摸到了那几乎要蹦到他手心的心脏搏动,他笑了出来,自问自答,“很厉害。” 周卑侧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任由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耳根子漫上了红霞,像只被揪住了耳朵的兔子。 “你知道你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厉害吗?” 周卑抿着嘴:“是个人都会心跳。” 宿郢闻言,挑起一边眉毛,曲起中指弹了他的脑袋一下:“说了让你正确地表达自我,你怎么还怼起我了?我问的是为什么跳得这么厉害,而不是问你为什么心脏会跳,重新给你一次机会,好好组织语言回答,如果不能让我满意,就再弹你一下。” 他下手不轻,那一指头弹下去,周卑的眉心就红了个一块儿拇指大小的地方。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周卑低着脑袋,声音简直低不可闻,“我喜、喜、喜欢……”最后那个字他根本没发出声音,只是微微作出了一个口型。 他不好意思把这种话说出口。从小到大,他没跟任何人表过白。怕人拒绝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觉得自己太肮脏,配不上任何人。 “喜欢什么?” 周卑不吭声。 宿郢执着地问他:“说,喜欢什么?” “别问了,你明明知道。”周卑窘迫极了,不愿意面对宿郢炙热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宿郢凉凉地看他一眼,曲指又一下弹了过去,周卑躲都没躲,只是下意识害怕地眯上了眼,接着被弹了个正着。 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阅尽千帆”的人了,连句表白都不会说,要不是长了这么张脸,按周卑这性格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有耐心去跟他耗着。 周卑羞得抬不起头。他被宿郢逼了好几遍,一开始犟着不说,最后实在受不了,才闷闷道:“你。” “什么?” “你。” “最后一次机会。” “我……我喜欢你。” 宿郢满意了,笑眯眯地回复:“我也喜欢你。” 周卑抬眼看他,小心地问:“真的吗?” “假的。” “……”心碎了。 宿郢抬起他的下巴:“不是喜欢你,是爱你。” 这下好,马尾少年不仅红了耳朵,红了脖子,还红了双颊,红了眼睛。他像只被煮熟的蜷缩的小虾米,被宿郢压在沙发上像嬉玩似的啄弄着唇,一下又一下。 “喜欢我这么亲你吗?” “不喜欢……”嘴巴被短促地亲了一下。 宿郢把他往怀里拉了拉,道:“不满意,重说。” “喜、喜欢。”周卑的脑子已经一团糟了,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场没有缘由的美梦。 “喜欢什么?说清楚。”宿郢逼他回答。 周卑把脑袋死死地埋在宿郢怀里,臊得根本不敢抬头。他跟许多人亲吻过,但从来没有一个吻是这样的,不含着性.欲,只是单纯地吻,这比起那种激烈的吻更让人羞涩。 如果说性.事中的吻可以让人脱掉衣服,那这种纯粹的吻则能够剥下藏得最深的那颗心上的厚纱。 他没有脸开口说喜欢亲吻,总觉得这样的自己过于地矫情和做作。 宿郢看出他的胆小,道:“行,不说是吧,那你杠着,以后都别亲亲了,拉拉小手就行,这比较符合你含蓄矜持的风格。” “……” “还是不说?好的,我尊重你的选择,从现在起……”惯例威胁句式又出来了。 “宿哥!”周卑立马抬起头。 宿郢冷笑一声:“你叫我爸爸也不好使。” 周卑:“……”这人真的是惯性恶劣,一点也不考虑进度条的事情,这才刚开始,就不能慢热一点吗? 他好歹是个慢热的人。 * 一个月以前,宿郢也是这么想的。他以为周卑会是个慢热的人,所以才“不择手段”地威逼利诱,谁也没想到,这个慢热的人现在…… “哥哥。” “嗯?” “蝉蝉它说它喜欢你。” “……我怎么没听见?” 周卑说:“你转头过来看我。” 宿郢刚把车倒好,熄了火转过头去,一下子猛不丁对上了一张狗脸,吓了一跳。 被托在半空中的蝉蝉一副“我啥也不知道但是我突然会飞了好开森”的表情,伸出舌头就想去舔宿郢,宿郢连忙把脑袋往后挪,离得远远的。 只听一个声音从狗脑袋背后传出来。 “蝉蝉好喜欢你。” 宿郢:“……”请继续你的表演。 “谢谢你把蝉蝉捡回家,蝉蝉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 谢谢你把我捡回家,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 宿郢看着抱着小狗跟他日常表白的少年,忍不住笑了。自从周卑学会了说“爱”,真的变得可爱了很多,没有人会讨厌一个漂亮可爱还喜欢自己的人。 “是吗?我也很喜欢蝉蝉。”宿郢说。 那天,少年的耳根子红了一整天。脸皮薄还偏偏要撩,只能说勇气可嘉。 * 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多太忙,自从捡回蝉蝉后宿郢一直没想起来给它安假肢的事情。 若不是周卑提起来要给蝉蝉安个假肢,说以后可以带出去遛一遛,不然小狗容易生病,他可能都想不起来这回事。 他们自然来的是陆洺的宠物店。陆洺是店长也是兽医,算上他,店里一共三个兽医,文凭都不低,水平也不差,加上陆洺长得帅,店里生意就没差过。 “安假肢吗?当然可以,蝉蝉现在的身体长得很好,性格也活泼了很多,就算安了假肢应该也能很快适应。” “是吗?那太好了。” 周卑静静地跟在宿郢身后,不参与讨论,非常乖巧。因为宿郢无微不至的照顾,又坚持吃药,几个月下来气色好了很多,皮肤不再像以前的苍白,变得红润起来;原本干燥开叉的头发也有了光泽,长长一把梳在脑后,很漂亮。 他本来就长得相当好,又被宿郢花大钱买了好衣服打扮,此时一看去,那种雌雄莫辩的美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周小弟长成这个样子,真是不让人活了。”人长得比他好,年龄比他小,还跟宿郢好上了。怎么什么都给这小子占全了? 他心里酸酸的,语气也酸酸的,可惜他天生就只会说好听话,连酸话都招人喜欢:“怎么还能越长好越好看呢?才几个月,跟变了个人一样,面色红润有光泽,头发乌黑又顺滑,有什么秘诀吗?” “也、也没有很好看。”周卑听不得别人夸他,总觉得别人是在刻意吹捧,羞愧得抬不起头。 宿郢理所当然道:“还用问?我养得好呗。” 陆洺:“……” 行了,他店里狗粮已经很多了,不需要再塞了好吗? 除夕夜前一天,一只小白狗跑进了满天的雪花中。 “咔嚓。” 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少年拍下了它和雪。 “咔嚓。”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拍下了微笑的少年、欢快的小狗、还有纷纷扬扬的雪。 鞭炮声响起,炸开了幸福的大门。 新年,快乐。 19.超级接盘侠(十九) 第十九章 赵立将的毒瘾又犯了,理智毫不意外地崩溃得一塌糊涂。赵老大将他捆住关进了空无一物的地下室,一扔就是三个小时,直到瘾完全过去。三小时后,赵老大再次打开门时,发现里面的赵立将已经大小便失禁,神志不清了。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让手下的人去找救护车来,准备把人送到医院去过夜。 赵老二刚好也来了,是来接找老大去他家吃饭的。赵老大四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无私地为家族企业奉献了一辈子。今天除夕,赵老二总不能让这位家族英雄落单。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了赵立将屎尿尽出的样子,顿时脸皱成了一团。 “哥,他都那样了你还管他干什么?吸毒不说,还有艾滋病,真是死了都不干净。”赵老二就不明白大哥在想什么,非要把赵立将圈到屋里,明明赵立将也不愿意。 赵老大说:“欠别人的人情。” “谁的人情?” “宿郢。”赵老大不愿多说,“就这样吧,等赵立将毒瘾戒了,我就把他扔出去,是死是活我也懒得管了。” 说罢,看了看跟垃圾似的瘫在地上的赵立将,道:“我已经做的够多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离开,等他们走后,地上的人睁开了混沌的眼睛。 * 再说宿郢这边。往年过年宿郢是跟家里人一起过的,但今年宿老爷子走了,他又彻底跟宿母和宿芩云二人闹得相当难看,所以过年自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过也好,他跟周卑两个人倒也清净。 一大早起来,他就拉着周卑开始了大扫除。周卑负责扫地擦灰,他则负责挪沙发搬茶几之类的重活,好在平时周卑打扫得勤快,屋里并没有很脏,不过两小时就收拾得亮亮堂堂、干干净净了。 之后他带着周卑出去买了春联和倒福,采购了一些形式上的年货。他对这些东西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过年对于他来说早没什么新奇的地方,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打牌玩乐,多了个难看俗气的春晚。 倒是周卑,一路上开心得很明显,光是对联就转了好几家店,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一对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的。 想到周卑的身世,他觉得也可以理解。他本来想问问周卑以前是怎么过春节的,可一想,周卑离家那么多年,不管怎么过,反正是不可能跟家里人过的,而且周家恐怕也从没把他当过“家里人”。 一个独自在外、没钱没势的小孩儿,还能怎么过? 回了家,周卑兴致勃勃地把春联拿出来:“哥,我来贴春联行吗?” 宿郢乐得清闲:“行,你贴吧。” 他搬了椅子到门外,让周卑站到椅子上去贴。周卑贴完了门联,又贴倒福,之后又去贴了窗花,连两个卧室的卧室门上都贴上了红色的剪纸。 “看着跟婚房似的。”宿郢道。 他俩的卧室门对门,所以两个剪纸贴上确实有种婚房的感觉。虽然他们拉过手接过吻,但实际上还是一人睡一个屋,更亲密的相处方式宿郢接受不了。白天黏在一起卿卿我我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要是晚上还没有一点私人空间,他觉得他肯定会在任务完成之前就疯掉了。 周卑以为他不喜欢:“那我去取下来?” “不用,留着吧。”宿郢向来有事没事就要撩一把,他搂过周卑,在对方耳边笑道,“好歹我们也算接过吻的关系,这么贴着也算应景。” 周卑顿时红了脸:“哥、哥哥……” “嗯?” “我去、去熬药。” 周卑推开宿郢,去了厨房。宿郢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微微勾了下嘴角,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打开文件夹,再打开名为【任务计划】的文档。 宿郢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小声的哼歌,打下一行字:至除夕,任务情况基本稳定,耐心等待十年期限。 任务启动的那天是周建平的生日,那么任务完成的最后期限,也就是十年后周建平生日的那天,那天,周卑会死。 思及此处,他又慢慢打下几个字:2050年10月10日,任务目标死亡。 最后一个句号按下去时,宿郢突然感到一阵头疼,隐约间,他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一条河,他,还有一个小孩。 * 这个年恐怕是周江过得最差劲的一个年了。 除夕夜,他抛弃了周建平,把宿芩云跟宿母从老家接到自己的家里来过年,却不想在他出去放烟花的时候,这母女二人发生了争执,宿芩云流产了。 快六个月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宿芩云情绪过于悲痛,进了急救室。周江在医院里陪护了一晚,第二天等宿芩云情况稳定后,给柳意打了电话。 “是我。” “我妈流产了。” 周江的电话打来时,柳意正在家里陪奶奶看春晚,一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他手里拿着手机,宿芩云的电话号按了几次都没有拨出去。 一边打牌的陆洺看出他不在状态,把他拉去打麻将了。 今年可能是柳家父母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了,因为柳意跟那个老妖婆分手了。 宿老爷子去世后,宿芩云因为愧对父亲跟柳意提了分手,断断续续冷战了两个多月的两人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说来残忍,宿芩云提分手的一瞬间,柳意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在一起这么几年,说实话,柳意一直都是很开心的,直到今年宿芩云怀了孕,两人之间潜藏的矛盾才慢慢爆发出来。 他急于跟宿芩云定下关系,而宿芩云却不愿意。起初他不知道宿芩云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后来从一次次吵架中他才偶然知道,宿芩云拖着不离是想要周建平的财产。 过惯了富家小姐生活的宿芩云不可能跟他一个离开家庭就一无所有的穷学生贸然在一起的,她想通过跟周建平离婚得到一大笔财产,再跟柳意有物质保障地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没做错,认为贫贱夫妻百事哀,柳意只是年纪小所以不懂这些,生活归根结底,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可柳意并不认为这是“苦心”,反而觉得她贪图钱财,跟她大吵了一架后愤然离去,不久后,宿老爷子出事,两人分了手。 除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轻松,之后快一个月的时间,柳意连笑都笑出不来。几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没就没了,他想去找宿芩云,但宿芩云自分手后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后来还把他拉黑了,每次打过去都是占线,更别说别的了。 他被家里看得死紧,哪儿也不让去,一有动静他妈就要抱着他哭。他没办法,只好老实在家。 时间久了,他开始对自己当初让周卑把事情捅出去的行为感到后悔,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但还是对周卑不可抑制地产生了迁怒的想法:如果周卑当初拒绝他的请求,那他跟宿芩云可能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局面了。 春晚开始前,周卑给他发了一条祝他新年快乐的短信,他连看也不想看。却不想周卑又发来一条:【过年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见个面。】 柳意回复他:【暂时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卑,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开学我会换宿舍。】 发完这条后,他就将周卑拉黑了。他心烦得不行,被陆洺拉去打麻将也打得心不在焉,输了好几把,欠了一屁股债。 这时他手机响了,他跟找到救星一样离开了麻将桌,拿出手机一看,是周江的电话。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接了电话。 一分钟后,陆洺看到柳意从卧室里出来,一脸泪水,无措至极。 “怎么了?”他问。 柳意说:“哥,怎么办,她,她流产了。” * 宿郢也接到了周江的电话,他本来是不准备去的,人都到了医院,怎么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周江又说,宿母心脏病犯了,也正在抢救。 这就不得不去了。 “怎么了?” 宿郢叹了口气说:“你在家里,我有急事要先出去一下。” 周卑拉住他:“什么急事?” “我妈心脏病犯了,我姐还流产了,都是些婆烦事儿,你就在家看看电视吃点零食,早点睡觉,不用等我回来。” 周卑愣了两秒,道:“我也去。” “别闹了。”宿郢开始穿衣服了。 周卑坚持道:“你让我去吧,我就在车里不出去,你去办你的事,不影响的。” 宿郢犟不过他,最后同意了。 宿芩云他们在市第一医院,离他家倒是不远,今天晚上马路上干干净净不堵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停了车,宿郢把车里的暖风开开,将从楼上拿下来的毯子盖到周卑身上。 “你拿平板看会儿春晚吧,等一个小时如果我还没下来,你就自己去附近开个宾馆住,别进来知道吗?今天人太杂了,你来了事情会更麻烦。”刚刚周江还发短信,说周建平也来了。 不知道这会儿来是干什么的,看宿芩云的笑话?还是跟柳意单挑?不管是哪一种,宿郢都只觉得头疼。 “知道了,你去吧。”周卑道。 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没拿出来看。宿郢心烦着,也没注意这个,继续安顿了几句这才离开。 “记住了?一会儿我还没下来的话,你就直接去开个宾馆,到时候我去宾馆找你。” “嗯,好。” 目送人离开后,周卑这才掏出手机。 【小骗子,你到了吗?】 【到了,你在哪里?】 【你到住院部来。】 周卑看了短信,深吸一口气,下了车,往住院部跑去。春晚开始前,赵立将给他发了短信,说要见他这辈子最后一面,见了这一面,以后都不会再骚扰他了,地点定在市第一医院。 正巧宿郢要去的地方也是市第一医院,不管赵立将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去看看。 万一……是真的。 一阵寒风吹来,凉得周卑一个哆嗦。他跑到了住院部,左右环顾也没看到人。他拿出手机给赵立将发短信。 【你在哪?】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我看到你了】 周卑又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人。 【我没看到你。】 【你马上就会看到我了。】 【你到底在哪?】 【小骗子,我爱你。】 赵立将每天给他发的骚扰短信里都会有这么一条恶心人的话,周卑早已觉得习惯。他没放在心上,皱了皱眉正要再发短信过去问,突然听到不知哪里的一声惊呼:“有人要跳楼了!” 他猛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人影在住院部七楼一晃,跃过栏杆,落了下来。伴随着重物落地骨肉破碎的声音,他看到了赵立将变了形的脸和身体。 20.超级接盘侠(二十) 第二十章 赵立将笔记本的首页上曾经写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不被记得,那这个人便等于不存在。 当初周卑看见这句话时还不太理解,他是上过大学的,能考上大学的人早被马哲洗了脑,认为万事万物都是物质的,包括人。存在即是客观,客观那就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留有痕迹。 按这个理论无论被不被记不记得,人只要出现在世界上,即使是第二秒就死去,那也算存在过。 如此看来,赵立将的这句话就纯属唯心。 可有时候周卑也会想,如果一个人不被记得,那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联系,所以即便人真的存在过,可那又这么样呢?失去联系不就是等于不存在吗?如果说记忆能够保存所有的过去,那人死后立碑做什么呢? 他想不通,也不愿意再去深想,没有意义。毕竟他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失去了自杀的勇气,自那以后,即使生活再痛苦,他也从未想过要去死——他不想被遗忘。 赵立将是勇敢的,他选择了死亡;同时他也是懦弱的,他选择在周卑眼前将自己的死亡做成了一场让对方永生难忘的秀,至少在周卑死去之前,他都会被牢牢地记得。 两个多月后—— “今天想吃什么?写到本子上。”宿郢把挂在墙上的小本子和笔递给周卑,周卑点点头,接过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宿郢站在边儿上靠着墙等他写完,拿过来一看:“拍黄瓜?医生说你得好好补补营养,就想吃小黄瓜吗?唔……算了,我还是给你做黄瓜小滑肉汤吧,拍黄瓜太简陋了。” 周卑弯着眼睛点头,表示同意。 宿郢摸摸他的头,笑着亲了下他的脸,温声道:“去看会儿电视,我做好了叫你。” 周卑摇摇头,站在厨台旁边,指着菜比划了几下。 “要看我做?” 周卑点头。 “行吧,那就看吧,等你看会了以后给我做着吃。”宿郢说。 厨房里两个身影,一个人做一个人看,气氛和谐。时不时宿郢跟周卑说几句话,教他做菜的技巧或者聊几句别的,周卑则站在旁边乖巧地听着,配合地点点头,弯弯眼睛。 只是,一言不发。 除夕后,周卑就说不出话了。医生说他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虽然可以恢复但过程较缓慢,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并且需要以心理干涉为主要治疗手段。 虽然从周卑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一样,还是跟之前一样能说能笑,也不会拒绝与他做些亲密的举动,但不能说话就是最大的不一样。 宿郢怎么也没想到,赵立将对于周卑的影响力会大到这样。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不会让周卑跟着他出门,天知道那天当他在住院部门前找到几乎被冻僵的周卑时是什么感受。 那时周卑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即便看见他,也没有丝毫反应,像个机器人。他喊了十几遍才把周卑喊醒,他问怎么了,周卑竟然还冲他笑了一下。 笑得完全不像个笑。 后来回了家他发现周卑突然不能说话后,才跑去调查一番,知道跳了楼的那个人原来是赵立将。后来知道,赵立将是故意摔死在周卑眼前的。 警察跑来调查,查到了周卑这里,虽然周卑一句话没说,但对方还是通过周卑的手机短信内容总结出了一份报告,将这件案件定义为情自杀,交了报告继续过年去了。 刚巧案件现场有个记者的家属,听闻此事可能是一场男男恋引发的血案,且死者爱慕的对象还是个长相出色的、得了艾滋病的同性恋大学研究生后,发觉了此事的可炒作性,于是跑来采访周卑,想竭力把他塑造成一个花心滥交的可耻同性恋,将社会议论话题引到当前同性人士的腐烂生活上。 周卑还在病房中就被人如此骚扰,宿郢顿时一怒之下拿棍子把人打走了,那记者负伤回去后直接胡编乱造了一篇博文发到了网上,不过一个晚上,这篇“艾滋研究生恶意传播疾病致人跳楼死亡,新欢同流合污打人欲掩盖真相”的文章就传遍了微博,点击评论极高,上了首页热门。 宿郢从不玩微博,知道这事时已经无法控制事态了。闻声而来采访的记者很多,但愿意倾听真相的很少,他们更愿意自己编造一个自认为合理的故事。 所以即便宿郢跟周卑一个字没说,那些记者也从周卑的学校、周卑曾经认识的人口中得知了他的过去,从这些“肮脏”的经历中,各自讲述着自己嘴中的真相,发表着模棱两可的引战言论。 一时间,网上尽是唾骂的声音,网友们都呼吁要把这个该死的传播艾滋病的同性恋者枪毙。 过去那些复古的反同言论又在这个国度复.辟,有的说同性恋本身就是罪恶,与人伦常理不合,违背社会繁衍规律;有的说同性恋人数太少,少数服从多数,是该合情合理蹲到墙角接受歧视的一个群体;还有的说最好让同性恋都染上艾滋病,在同性恋里互相传播,通过自然选择把这个群体彻底消灭。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句话是:上帝赐予你一杆枪,你却拿它当搅屎棍,万万没想到,这根搅屎棍也将成为狙击同性恋的一杆枪。 好在这段时间周卑一直在医院里隔离养病,没有看到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处理好周卑的事情后,宿郢花了大价钱找人安排了国家日报的记者采访,澄清了周卑跟赵立将的关系,并将警察调查报告和赵立将的染病报告拿出来,力证传播艾滋的并不是周卑,赵立将的死跟周卑没有关系,周卑才是受害者。 采访稿发了出去,也砸了钱推广,但是没有人信。网友们更愿意相信一个已死的“弱者”,而非一个有能力请国家日报来澄清事情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在名义上还是周卑的“舅舅”。能跟姐夫私生子搞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货? 骂声更大了,活力又转到了宿郢头上,连宿郢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了他的“桃色逸闻”,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丝恶意的探究。 宿郢并不在乎这些,他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把那些说风言风语的人都炒了出去。被炒出去后,那些人就开始无所顾忌地造谣宿郢作为报复。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能体现人性。宿郢并不在乎这些言论,他活了太久,早就知道人类是怎样一个复杂的物种。 只是没想到最后挺身而出,第一个为他在网上实名发声的人会是之前那个打了蝉蝉、被他下派到分公司的女文秘。 女文秘发声后,陆续有其他公司员工开始为他发声作证,说他是个公平公正从不苛待下属的好老板。公司的公益项目记录也相继被展示在网络平台上,那些受过帮助的人自发出来声援宿郢。 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这样,反转又反转。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看不清真相。 网络的世界一片混乱,可于宿郢来说,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周卑。 他现在很少去公司了,除非极其要紧,不然全部都放给了副总解决。他将那个女文秘提拔起来做了副总的副手,作为之前为他发声的报答。 两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跟周卑在一起,给他做饭,陪他聊天,或者带着人出去散步、运动、旅游。 周卑自赵立将自杀事件后夜夜失眠,他就让周卑睡到他屋里去睡,跟他一个床,每天跟他聊天,聊到自己实在困到不行才抱着周卑睡去。 慢慢地,周卑也能勉强睡一阵了,他才渐渐安心下来。只要能睡着就是好现象,这代表事情总会过去。 有些事对于有些人来说过得去,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过不去。过不去的就会像宿老爷子、像赵立将,说死就死了,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先行离开。他们解脱了,却留下一群痛苦的人。 直到这时,宿郢才意识到,周卑也会死的。他的剧本早就被写好,会死在十年后某一天,无论他想不想,都将无法抗拒地离开这个世界。 宿郢想,他也许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利用一个人最后生命,来达成自己的愿望。 吃完饭,宿郢去洗碗时,周卑站在他身边突然发出了久违的声音。 “哥……” 宿郢一下子碗没拿住,摔到了洗碗池里,发出“铛”地一声。 “你刚刚说话了?” 周卑看着他笑,努力地发出声音:“哥……哥。” “再叫一遍。” “哥哥。” “继续。” “哥哥。” 宿郢沉默半天,摸了摸周卑的头:“嗯。” 周卑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搂在一起笑。 那一刻,宿郢的心突然莫名地猛跳了起来。 21.超级接盘侠(二十一) 第二十一章 在柳枝的茵茵绿色飘向蓝天的时分,周卑的失语完全好了,只是依旧不太爱说话、不爱见人。 周卑没有再去上学,他自己不想去,宿郢也不想让他去。本来宿郢提议让周卑去他的餐厅里弹琴,但周卑不太愿意,他现在很害怕人多的场合。 考虑到他的心理状态以及心理医生给出的一些建议,宿郢也就作罢,没有再强迫他去社交,只是经常带他去参加一些旅行社团,四处去逛一逛、看一看。 见的世界多了,周卑也逐渐地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活泼了起来,不说别的,至少对着蝉蝉和他说说笑笑都已经完全如常了。 可任务时间还有九年,宿郢并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周卑身边,周卑也不能只围着他一个人和一条狗转,于是宿郢提出让周卑去试着找份工作。 周卑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但这次却犹豫了。 “不想去吗?”宿郢问。 周卑抿着嘴:“没有不想,我……我能不能再等几天?下周可以吗?” “为什么还要等下周呢?” “我的病,没有人要我的。”周卑说,“我在网上投递过简历了,简介栏上写了我有艾滋病,没有人要我。” 宿郢说:“网上那些毕竟是少数,如果你愿意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之前说的去我的餐厅弹琴……” “不行的。”周卑打断他,“餐饮行业就职不是都需要健康证吗?我这种病是没办法在餐厅一类的地方上班的。” 宿郢皱着眉:“是,餐饮不行,服务类行业不行,那还有别的。” 周卑不再说话。 其实现在社会上说是不歧视艾滋病患者,但是事实上,无论是就业、就医还是社交,都是被严重歧视和隔离的一个群体。这怪不了群众,可也不能说这些患者活该。 “那你想怎么样?”宿郢想了会儿,觉得周卑这性格和病情出去工作确实存在不少问题,一个不小心,受到什么刺激的话,他之前的努力可能就都白费了。于是他提议:“要不你来我的公司做我的助理?” 可是他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周卑的情况还有跟他的私人关系,只是怎么承受他人异样的眼神这一点,对于周卑来说就是个很大的难题。 果然,听到他的提议周卑又抿上了嘴。 宿郢看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推翻了自己的提议:“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你闲着觉得怎么样,只是我有时候也会忙,总不能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你又不愿意社交,一个人在家的话……太无聊了,不是吗?” 周卑“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宿郢拿他没有办法,换个人他肯定立马就训斥开了,年纪轻轻的整日不思进取、懒散度日,还消极内向的不行,最该朝气蓬勃的年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以后日子还有那么长,要怎么过? 可周卑不是别人。 一个妓.女的儿子;一个从小极度缺爱,没有体验过家庭温暖的孩子;一个被曾经喜欢的人故意传染了艾滋病、亲眼目睹对方跳楼的受害者;一个受尽同学歧视,在大庭广众下被辱骂过的人……怎么指望他去乐观? 不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最善良了。 曾经,宿郢还没有穿越成人类时,他穿成过各种动物。猫猫狗狗还算好的,若是穿成那些被作为食物的动物,死亡是必然的,可也无所谓,至少死得痛快。 只有一次的动物穿越经历让他记忆犹新,那一次,他穿成了一只耍马戏的小猴子。 因为他本身有着人类的智商,所以各种表演动作也做的轻松,马戏团团长很喜欢他,带着他到处出演节目。 不幸的是,在一次演出中,他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富豪看见了,重金买了过去。他以为这人是将他买去耍戏,却不想这人将他带去了餐桌。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地放在桌子中间的大盘子上,被敲开了头顶脑盖,接着,一罐刚烧热的油就淋了下来。 失去意识前,他听得到四周的人赞叹嬉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还闻到了自己脑花被烫熟了的味道。 那时候他就知道人类这个物种,最是残忍。 为什么人人都想寿命无疆,而他却这么迫切的想死,这就是原因。他从不认为他是人类,也不屑于做一个人类。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 一周后,周卑给了他思考的结果——他想去做直播。 “直播?” 周卑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宿郢拧着眉头问他:“你知道直播是什么情况吗?做直播受到的非议不比出去上班的少,你能承受得了?” 周卑:“我不露脸不就行了。” “怎么不露脸?” “我戴面具。” “戴面具怎么直播?人家看不到你,也能吸引人气吗?”他对这块儿不太熟,看过几次直播,以为就是靠脸蛋漂亮聊聊天就能拿钱的那种行业。 “可以呀,我直播弹琴,不靠脸。”周卑嘿嘿笑了两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两天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就直播了几次,还有人觉得我弹得好给我打赏了呢,平台都跟我联系了。” “打赏了多少?” “有……大概一两万块钱吧。”周卑神色里藏着点微微的得意。他长这么大,这还是自己赚得最多的一次,之前都是小打小闹的兼职,三千块一个月顶头了的那种。 “……”是吗?赚钱有这么轻松? 宿郢根本不相信周卑的话。按周卑的说法,一共就几百个粉丝,竟然还狗屎运的有十几个大佬,在脸都看不到的情况下默默砸钱,一人砸好几千的礼物。 这可能吗? 绝对就是骗子吧? 或者是看见周卑那双细长的手,见手识人,觉得弹琴的本人应该也超好看,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博得周卑的好感,然后再…… 绝对是的,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谁会这么慷慨大方砸这么多钱? 这才带了周卑半年多,宿郢就完全进化成了操碎心的老父亲。他也不想想,人家骗子砸钱砸那么多,能一句话都不跟周卑聊?偏偏人家还真是一句话都不说,就砸钱。 为了调查事情的真相,宿郢抽了一天时间留在家里观察情况。周卑戴着面具摆弄着手机和话筒,他就在一边儿站着看。 周卑开播的时间是不固定的,但每次上线,都有个人坚持看他的直播。那人的昵称格外乡土,叫“平安”。 “大家好,我是钢琴播主小洲,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曲子是克罗地亚狂想曲,这首曲子出自……” 周卑的直播除了弹琴,还有曲目介绍,穿插一些专业的音乐史知识或者一些弹奏的简单技巧。 他每次的直播都做了详尽的资料准备,每首曲目都私下练习了百遍。他想把自己最好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这些支持他的观众,所以格外的用心。 由于直播的质量都相当的高,所以粉丝涨得很快。就宿郢在这里站着的这一会儿,他的粉丝就涨了两三百。 以这个速度,若不是周卑不愿意露脸,以他的条件做成平台热门是很容易的事情。 “好了,接下来就请大家欣赏我为大家弹奏的乐曲。” 只见手机屏幕里戴着面具的青年挺直脊背做好准备,几个呼吸后,轻轻抬起手,接着重重地落下。 清脆的琴声响起,弥漫进空气里。 这是一首节奏明快的钢琴曲,每一个琴音都果决得像是战士的刺刀,从轻薄到厚重,从高亢到低沉,仿佛听到了密密麻麻向残垣冲进的脚步声。轻快激昂中孕着浓浓的截然相反的阴郁,让人看到了被血浸染得腥红的天空,听到了死寂的夜空下令人绝望的背景和愤怒的嘶吼。 渐渐地,随着越发密集的奔涌激昂的旋律不容抗拒的涌入人的耳朵,好似魔鬼的呼啸:毁灭吧!绝望吧!反抗吧!愤怒吧! 青年的双手在琴键上敲击出了残影,他的脊背时而挺直,时而拱起,如痴如狂地晃动着身体、抖动着手腕,好似弹的不是琴,而是举着一把□□要去毁灭这个世界。最后一个琴键落下时,青年猛地扬起头,将马尾甩出了一个弧度,嘴角上扬。 一曲罢了,宿郢站在一边儿都愣了神。 他是听过周卑弹琴,但没听过这种激烈风格的,加上周卑一向是早上练琴,下午看书,晚上弹弹调子舒缓的曲子,而他早上一般都在公司处理事务,所以并不知道周卑原来弹这种曲子也能弹得这么好。 “啪啪啪!”他忍不住给周卑鼓了掌。 掌声传到手机另一边,里面的观众有人好奇起来。 “播主,你的旁边还有人吗?” “播主,你是单身吗?” “播主……” 除了这些八卦,最多的就是各种闪瞎眼的礼物了,连串儿地发,把手机屏幕都挤满了。 其中尤其是那个叫“平安”的观众,几十块的礼物一刷就是十个,出手格外阔绰。周卑特别开心,一直对着屏幕说“谢谢”。 宿郢则站在一边抽烟,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刷礼物的红色平安节头像的用户若有所思。 半小时后,周卑才关了直播。 “玩够了?” “嗯。” “高兴吗?” “嗯,高兴。” 宿郢说:“高兴就行,既然你喜欢,那你就干这个吧。”说罢,他又加了一句有点古怪的话,“没事儿多直播两次,让你那个粉丝多给你打赏点儿,我看他也不缺这几个钱。” 周卑没深想,以为宿郢是支持他做直播了,笑着点头。 “哥,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我想把之后直播之前,把资料内容先存成文档下来,手机打字实在是太慢了。” 宿郢这才想起来周卑是没有自己的电脑的,道:“行,你先用我的吧,之后我给你买一台新的。” “谢谢哥!”周卑高兴得合不拢嘴,抱住了宿郢,“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哟,这嘴儿不得了了,能有多喜欢?”宿郢挑着眉笑了。 周卑一下子害羞了,“嗯”了半天,说了俩字儿:“超级。” 宿郢觉得他可爱,吻了下他的额头:“中午了,我先去做饭,你去我书房玩一会儿,早上处理完文件没关电脑,你先去用用看,明天我再带你去电脑城买新的。” “嗯。” 周卑去了书房后,宿郢拿出自己的手机去了厨房里,打开抽油烟机,又点上了一支烟叼在嘴里。 他有些心烦。周卑不认识那个“平安”,可他认识,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出来了,那个头像、那个名字,跟周建平的微.信号头像和名字一模一样。 周建平如今这样做,是图的什么呢? 他还在这边为周建平在直播平台打赏自己私生子的动机感到心烦,却不知道更严重的事已经发生了。 书房那边,周卑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发怔。 【任务计划】 目标对象:周卑。 任务时限:十年 达成条件:追求周卑,帮助其弥补生命中的遗憾,达成心愿。 既定结局:2050年10月10日,任务目标死亡。 除了这些他看不太懂的字句以外,还有别的,每一天都有记录,关于他的记录。小到兴趣爱好,大到性格分析,非常详尽。 详尽到……就像是一份游戏攻略一样。 周卑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颤抖着手用手机将文档内容拍了下来。刚小心翼翼地关掉文档,删除了浏览记录,他就听到了宿郢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吃饭了!” “哦,好!” 回答完后,他忍不住红了眼睛,又坐了几秒后,深吸一口气起身去了洗手间。 宿郢并不知道他昨晚做好的文档记录没有被删除,不小心被使用文字编辑软件的周卑不小心打开了,还看到了里面所有的计划内容。 那个计划文档跟他的日记本一样,他每天都会写一些东西进去。有的是周卑的性格分析,有的是周卑的爱好兴趣,有的是日常,有的是关于他自己的心情。 前几个月的记录格外频繁,这几个月已经不太记录了,只是偶尔补充一些关于周卑的心理状态变化和注意事项进去。昨天刚做完劝说周卑上班的方案计划,关电脑时忘记了删除文档浏览记录。 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周卑在洗手间里待了十分钟,再次出来时脸上已经毫无异状。 “快来吃饭,早上光顾着看你直播,忘了家里没太多菜了,就只简单做了个拌面凑合吃吧。” 拌面上除了菜叶儿还有肉粒,淋了酱汁儿,放了细细的葱花,闻起来味道很香。 周卑坐下来就开吃,一边吃一边赞:“真好吃。” “喜欢就好,你慢点儿吃,别弄到衣服上了,不够的话一会儿我再你做。”宿郢给他递了张纸,声音温和,语气里满满的宠溺。 周卑轻轻“嗯”了一声,不敢抬头。 22.超级接盘侠(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今天周卑没事干,直播完就跟着宿郢来公司了。宿郢的事情很多,一处理就是一下午,连着两小时一口水都没有喝,直到快下班了才勉强喘口气。 期间周卑一直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静静地看书,看的是宿郢办公室里的财经类杂志,虽然很多看不太懂,但他想看了总比不看好,他不想跟宿郢除了吃饭睡觉以外,连个可以聊天的共同话题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周卑提出来要去附近的一家理发店剪头发。 “你要去剪头发?”宿郢有些惊讶。 “嗯,我想剪短。” “怎么突然想剪短了?你不是说喜欢长头发吗?”学艺术的小孩大多比较另类,留长头发的也多,他之前问过周卑为什么留长发,周卑回答说不喜欢剪头,于是他就没再多问。另类的孩子有些另类的想法也很正常,他对这方面一向很包容。 “其实我不是喜欢长头,我只是……”他抿了抿嘴。 “只是什么?” 周卑神色微微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害怕剪头发。”顿了顿,他继续说;“小时候,我妈妈……她总是剪我的头发,一不高兴就剪,有时候会不小心扯到,可能是疼怕了。” 闻言,正在开车的宿郢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没什么令人担心的表情后回过头去继续开车、 “那时候你还没有五岁吧?” “没有,三四岁吧,五岁的时候我妈把我送到了爸爸那里。” 那个女人把他送到周建平的小区后,给了他一个小书包背着,对他说让他以后跟着爸爸生活,爸爸会对他很好,给他买糖吃。说着,还把一张照片塞到他的手里,说让他把照片给爸爸,爸爸就会带他回家了。 【不要。】 他从小没上过幼儿园,是在妈妈租的那个十来平的小房间里长到了五岁。因为几乎没有跟别的小孩儿一起玩过,所以语言能力极差,直到三岁才勉强学会说话。 别的小孩儿五岁时都会唱歌跳舞讲绕口令了,而他却刚刚学会普通的表达意愿的词语。 【妈妈,不要。】 之前他妈抱着他来威胁周建平的时候,他见过几次这位“爸爸”,印象里很凶,看着他的神情跟之前妈妈拿着剪刀剪他头发时的一样,很吓人。 【妈妈。】他那时候小小的,很木讷,不太会哭,也不太会笑,连个长句子都不会说,只知道拉着那女人的裙子让她别走。 那个女人并没有理会他,依旧将他带到了周建平的别墅区门前。这回她没再说什么爸爸,只说她是去买糖,一会儿就回来,让他站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走,不然就不给他吃糖。 他很少见到那个女人那么温和的时候,也很少吃到甜味的糖果,所以幼时的他傻乎乎地相信了她的话,忘记了之前的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她。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连他都明白,妈妈不会回来了。 “她让我站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走。”周卑看着窗外一个蹲在地上逗小孩儿的女人,“我没有乱走,但是也没有等来她。” “那个女人不配做你的妈妈。” 已经到了理发店,宿郢找了个车位将车仔细停了进去。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打开车灯,“下车吧。” 周卑没有立即下车,他依旧看着车窗外那对携手离开的母女,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宿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直到那母女俩走得很远,再也看不到身影时,周卑才回过头对他微微笑了下。 “我知道,但是我只有她一个妈妈。” * “您是说周卑不配合治疗?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自从周卑失语后,他就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一直到现在都是每周一次。 “是,之前还不错,虽然很慢,但是至少还算配合。” “那他现在……是不配合了?” “是的,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答题’了,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答题的时候还知道循序渐进,一开始并没有完全‘答对’题目,连我都骗了过去,以为他状态恢复了不少,但后来几次,他每次‘答题’都会有进步,直到上一次,他几乎答对了所有的题。” 宿郢皱了下眉:“您的意思是,他其实还没到全部‘答对’的地步?” “是的,我猜他可能看了一些心理学的书籍,知道了每个选项所测试的方向和意义,所以故意按照正确答案在选。只是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不知道每个心理疾病的治愈过程的长短,或者他是真的很排斥心理干预,急于摆脱,所以将‘病情治愈’的进度条加快了。” 没有沉住气的结果就是成功露馅了。 医生说:“如果从第一次的明显‘进步’开始,到现在已经连续四次治疗失败,您知道,如果病人不配合的话,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让他受到刺激的事?” “最近?最近我不知道,他的状态一直都还可以,有说有笑,偶尔也会跟我说一些心里话,聊聊天,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憋着不说,只是……” “只是什么?” 宿郢想到昨天带周卑去剪头发时,剪完头发后周卑呕吐不止、浑身虚汗面色发白的样子,道:“他好像很害怕剪头发。” 顿了顿,又补充道,“准确说,是恐惧剪头发,他说他小的时候,大概五岁前,她妈妈一生气就剪他的头发,可能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医生说:“这个可能也是他形成如今这种心理状态的原因,只不过您说的是昨天的事,而他不配合治疗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月了。” 宿郢面色凝重:“我知道,我回去后会跟他谈一谈。” 回了家,饭桌上,他跟周卑说起这件事。 周卑边吃边认真听他说,没有否认。一直等他说完,才道:“我不是不想配合治疗,只是我失语的情况已经好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 “医生说你之前的失语是因为精神刺激过大造成的,而且只是各种心理问题集中爆发的一个引子,失语只是表面现象,更重要的是你的心理状态。” “我觉得我没有问题。”周卑否定道。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 “我就是知道,我自己的心理我自己清楚,我没有大问题,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他说得很坚定,让宿郢忍不住皱了眉。 周卑很少跟他这样顶嘴,可以说几乎没有过,突然这样让他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高兴。他忍着气:“继续。” “他总问我小时候的事,问我爸爸,问我妈妈,我说我不想提,他就让我画房子,画我想象中的家。”周卑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什么家,我没有家,我哪里来的家!” 说话的同时,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深吸两口气,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匆匆捡了碗去厨房洗。 宿郢被他吓到了,愣了好半天。他还是第二次见到周卑这样激动的表现,第一次是在周卑的宿舍,他胁迫着对方搬出来跟他住一起的时候。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厨房那边,总觉得周卑似乎哪里不对了。 半晌,等周卑洗完碗再出来时,人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在客厅看新闻,见人出来了冲周卑招了招手:“过来一起看会儿电视。” 周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把人搂在怀里,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电视。看了好一阵儿,周卑突然开了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吼你的。” 宿郢说:“没事,我没在乎那个。” “我只是不想跟外人提起我爸爸和我妈妈,我觉得他们会笑话我,如果是你,我就不会这种反应。” “那我问你什么你都回答吗?”宿郢问。 “嗯。” 宿郢关了电视放下遥控板,跟他面对面地坐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说你没有家?我这里不是你的家吗?或者说你还没有把我这里当成你家吗?” 听到他的问话周卑有一瞬红了眼,但很快又恢复了。 “是我的口误,我没有不把这里当成我的家,我只是说我没有拥有爸爸妈妈的家。” “是吗?” “是。” 宿郢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是就好,你记住,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 那一夜,他睡着了。梦里,他看见了许久没有想起来的哥哥周江,周江很愤怒,一边把他往门外推一边冲他大吼。 “这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爸爸!” “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他被赶出家门后哭得撕心裂肺,一直跑一直跑,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是宿郢。 他一下子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抱住宿郢。 “哥,哥,带我回家,求你带我回家!” 宿郢如他所愿抱住了他,他想,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宿郢爱他,只有宿郢,没有别人。 画面一转,他回到了他跟舅舅的家,家里有一只名为蝉蝉的白色的小狗,正伏在地上打瞌睡;还有一架崭新的钢琴,被置放在客厅的墙角。 窗外柔柔的光洒了进来,将屋子里照得暖暖的。连着他的心也变得暖洋洋的,安宁幸福的气氛包围着四周。 “我们回家了!”他开心地又哭又笑,踮起脚想要去亲吻舅舅,却突然被一双臂膀推开。 他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摔到地上。 “哥?”他茫然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个推开他的人。 只见宿郢满脸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不是你的家。” 他一下子停住了呼吸,强颜欢笑:“哥,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吗?” “是吗?”宿郢歪了歪头,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是啊。”他往前爬,想要靠近宿郢一些,但宿郢却也猛地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就退得变了场景。 眼睛一眨,他就来到了门外,宿郢则站在门内,冲着他礼貌而陌生地微笑了一下,手按在门把手上准备关门。 “不,不,哥,哥,你别关门!”他连忙扑过去拉住门,快要疯掉,“不,哥,这是我的家,你说的这是我的家,你不能这样,哥!让我进去,求求你让我进去!” 宿郢关门的手顿了一下:“你的家?” 他一边流泪一边露出讨好的表情:“是啊,哥,是你说的,这是我的家,你说的,你忘了吗?” 宿郢想了想:“没忘。” 他的心一下子飞扬起来:“哥……” 宿郢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可是啊,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啊。” 他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看着门里那个人嚎啕大哭,哭到说不出话来。 而门里那个人就那样靠在门边看着他哭,嘴角挂着看一丝嘲讽的笑,闲适的样子好像在看一个精心表演的小丑。 终于,他看够了。 “请问,现在我可以关门了吗?” 他没有办法说不。于是门被关上了。 23.超级接盘侠(二十三) 第二十三章 这个梦伴随了周卑多年,从一开始的悲痛欲死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中间不过隔了近十年的时间。 如今再次做着这个梦醒来,他的枕头上已经不会再有泪水了。取而代之是睁开眼那一瞬间的空落落的感觉,有点乏味,有些腻烦。 毕竟一个梦做了十年,就跟祥林嫂讲自己的儿子被狼叼走吃掉了一样,再悲伤的事听多了就没意思了,即便……这个悲剧是自己的。 他看着身旁还在赖床的男人,低下头用唇轻轻碰了他的脸颊。 “起来了。” “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宿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含糊地问道。 最近周卑的睡眠质量又不太好了,总是彻夜不睡或者过早地醒来,醒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宿郢,害得宿郢好几次做梦都有一种自己被上帝之眼盯着的感觉。 “不早了。”周卑看他醒了,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帘是遮光的,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敢不去么,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满脸都是不高兴,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有什么可乐的呀,前几天乐乐就算了,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周卑跟在后边儿也进了洗手间:“中午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 “怎么不去,周江不都说了让你去吗?” “我刚跟周建平吵了一架,不想去见那个老不死的。”周卑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是浓浓的青黑,一看一整夜就没怎么睡。 宿郢“嘿”了一声:“怎么还喊上老不死的了?之前不还一口一个爸爸喊得乖么,我还说他前些年没白打赏你,几千万撂给你就白得了一个好儿子,还顺便把我的辈分降了一辈儿,搞得一屋子人乱叫,才不过六十我看他就要老年痴呆了。” 周卑听他不着痕迹地用“辈分”的事儿调情,没忍住笑了:“那周江是叫你舅舅了还是叫你哥?” “好问题,你去问他。” 宿郢前一阵子被周建平叫去谈话,那架势简直是把他当女婿在训话。明明周卑刚开始认都不认他,自己在那儿倒是把长辈戏演全活了,一通没有丝毫逻辑的胡言乱语生生把周卑这没脑子的给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把人给认下了。 过程极为荒谬,他过后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儿,后来才知道周卑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背着他跟周建平握手言和了。 “我去问他干什么,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周江会请你?说吧,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周江也称兄道弟了?”宿郢洗了把脸,把他的毛巾旁边那一条也拿下来搓了几把,然后递给周卑,“我没强迫你跟他们来往,不想理就别理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的工作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源直接来问我要,不需要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全部给你,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宿郢斜着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周卑笑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不亲就不说。” 周卑跟他杠上了,笑他:“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嗯……很严肃,很凶,还特别会装正经。” 宿郢拧着眉想了想:“是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严肃、装正经我倒是承认,毕竟我是个当老板的,没一点儿威严还能行吗?不过你要说在你面前,我哪儿严肃了?” 周卑笑而不语。 “哎,说说。”宿郢边刷牙边用胳膊肘捣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不一样?就刚刚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周卑开了淋浴,脱衣服准备进去冲澡。 “我肯定不一样,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给你借个钱是要上头批准的,我就没有这个顾虑。” “嗯?” 宿郢把口咕噜咕噜漱了,开着水龙头洗着牙刷,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我的上头,我的钱都是你的,可惜你太有骨气,不要我的臭钱。” 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会调情。明明不是个深情的人,却偏会做深情的样子。 饶是周卑早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笔,也知道宿郢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他也依旧没办法抗拒这些甜言蜜语。 他背对着宿郢低头笑了笑,进了浴室,关上玻璃门,拉上浴帘洗澡。 十年的艾滋病对于他这种及时做了治疗、这样补那样锻炼的病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除了要小心伤口、不能有性.生活以外,跟普通的人没有太大的两样。 只是最近一年来失眠愈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偶尔睡着也会做噩梦。 梦的内容还是老三套,无非就是梦见小时候的一些受虐待的情景,跟周江吵架,被周建平打骂,赵立将跳楼之类的。 当然最多的是梦见宿郢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滚蛋,并将一纸任务计划摔到他脸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做一个神秘任务,一切对他的好和说出来的话都是假象和敷衍。 他站在淋浴下闭着眼,让水流从自己的脸上耳边流淌下去。只有洗澡的时候,他才敢悄悄释放一些情绪。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宿郢拉开玻璃门,“别关这么死,小心缺氧。” “没怎么。”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说什么?” “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了?我连架都没跟你吵过,怎么凶了?” 周卑抹了把脸:“十年前你就是很凶。” 宿郢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顿:“十年前?” 已经……十年了吗? “嗯,你跑到我的寝室来,什么理由都不告诉我,就威胁我要我跟你住在一起,不同意的话,你就要把我得了艾滋病的事告诉学校系里。” 周卑仰着头让水冲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的平静。 宿郢看了看浴帘内的身影,关了水龙头:“是……吗?已经十年了。” “是啊。”周卑道,“你刚不是还抱怨周江为什么要把自己儿子的满月酒摆得这么大场面吗?因为今天不仅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还是周建平的六十大寿,他很多年不过生日,今天也不大办,你可能就忘了。” 是了,系统任务发布的那天是周建平的五十岁生日。 刚好十年了。 任务的最后期限。 * 宿郢还是把周卑强行带去了周江儿子的满月酒,同时也是周建平的生日宴上。因为他们之前在国外待了几年,加上周卑剪了短发,气质变化又实在太大,很多人并没有认出周卑来。 周卑一直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渐渐学会了在这种场合摆出一张不好接近的冷脸,在别人来搭讪前就将人吓走。 宴会办的极大,包了五星酒店的三层楼。亲属们和重要客人在第上面一层,下边两层则是同事、下属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生意伙伴。 周卑本来只想在下面两层混一混,但被周江找了过来,硬拉去了最上面那层。 “你说你跑下面凑什么热闹,成心不给我面子呗?”周江三十三的人了,但还是很咋呼,逮着周卑就撅开了。 “宿郢都让我在下面了,你管那么多?” “嘿,我说你怎么不上来,他让你在下面的?”周江一下子喜笑颜开,“你俩分手了早说啊,普天同庆普天同庆,今天礼钱就不用你搭了,自己留着,算我补贴给你的分手小红包。” 周卑:“……” “走走走,他跟你分手是他的事,你现在也算是我兄弟了,你不是他的家属,可以是我的家属啊,走走走走走……” 周江这脑回路一向比较清奇,比如之前跟陌生人一样处了那么多年,除非因为宿郢的缘故偶尔坐在一桌吃个饭,还被周江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七八年前青年中二期还没过的时候,还跑来指着他鼻子骂他,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宿郢。 后来他自己开了工作室,还专门找人给他工作室使绊子膈应他。有时狭路相逢碰上了,还要摆出一张容嬷嬷的脸,翻他十几个白眼才走。 从小到大两人的梁子结得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楚。周卑不记恨他完全是因为认同了宿郢说的那句“周江脑子不好使,别跟他计较”,对于这种温室的花朵,他向来是比较宽容的。 可宽容不代表他喜欢周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看见周江那幅吊炸天的样子就想掉头走人。 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瘟神突然跑来找他喝酒,跟他谈心拉家常,说什么他有了孩子才知道他当年做的有多错。 一边说一边跟他碰杯灌酒,一口一个“兄弟”就喊上了。 周卑想不通他受了什么刺激,只能将这“异象”归结于中邪。 这些年受刺激的不止周江一个,周建平受刺激的时间更早。如果不是宿郢跟他挑明,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前些年每次直播都给他疯狂打赏的那位大佬就是周建平,因为周建平的打赏,他直接净赚了几千万,成了平台最红的主播,在一段时间内还上了新闻。 后来,他用这笔钱去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教小孩儿弹琴。赚来的钱全部拿去做了艾滋病公益,帮了很多人。 要说为什么这爷俩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可能其中有宿老爷子不少的功劳。 话说宿老爷子的遗书里,将财产分了四份分别留给了宿母、宿芩云、周江和宿郢。按理说,虽然他退休后手里的财产并不多,但也不少,留下的那部分也足够让宿芩云和宿母正常地花销一辈子了。 只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年前,宿芩云掉了孩子后,跟柳意和好了。准确说是柳意放不下宿芩云,跑去求了和好。但是宿芩云那时没了孩子,父亲又因自己的言论过失离世,接着周建平跟她打官司起诉离婚,将她转移财产的证据摆了出来,严重的过错几乎让她净身出户,连带着宿母都差点进了监狱。好在他们有钱,花钱摆平了这些破事儿。 接着宿芩云跟宿母因为差点坐牢的事起了争执,宿母心脏病发,送去了医院,几乎把剩下那些钱花了个精光才把人救回来。 救回来后活了一年,又在跟宿芩云吵架时病发,被气死了。 周江对宿芩云完全失望,除了没钱给她一笔生活费,再也不想理会她了。 连续的几重打击让这个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高傲女人一下子垮了,整日以泪洗面,成了怨妇。人变得越来越偏激,说话愈加刻薄,常常说话夹针带棒,极尽嘲讽。 作为她最亲近的爱人,柳意自然首当其冲,每天被她各种贬低,当成自己儿子一样训斥。 一点儿不顺眼就要唠唠叨叨半天,一有不顺心就要拿柳意发气,说他除了长得好会说甜话勾引人,别的什么都不会也干不好,赚几个小钱就能高兴半天,没有半点儿志向和出息,养不起女人还要去勾搭,幼稚又愚蠢。 她一边说,一边还要拿周建平跟柳意做对比,说周建平二十几岁的时候都已经白手起家,赚了好几百万了,要车有车要房有房,她要什么都给买,不像柳意,买个一千块的手链都还要这么琢磨那么琢磨,最后跟人讨价还价半天,买个八百八十八的回来。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她这句话,柳意时常自责,总是默默忍受她的挖苦讽刺。不过两年时间,他就从以前的爱说爱笑慢慢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陆洺发现了自家表弟的问题,连忙让家里人威逼利诱地把人留在了家里,强迫柳意跟宿芩云分了手。 失去所有亲人的宿芩云后来基本是成了人见人厌的疯婆子。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她自己的问题,但她不愿意责怪自己,于是责怪起了周围的人。 怪罪到源头,她就恨起了周卑。 在好一段时间里,周卑只要一出门,就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事件,有时候是遭人莫名殴打,有时候是被围追堵截,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人泼了硫酸,还好躲得快,只泼到了腿上和脚上,皮肤烂了一大片。 再因为本身有艾滋的缘故,病情一度很严重,送到医院急救了很久,又在医院躺了一两个月才缓过来。 查到是宿芩云干的后,宿郢怒火冲天,打算直接把宿芩云那个疯子送到监狱里去面壁思过。 听到风声后,周江跑来求了周卑许久,让他私了不要把事情闹大。柳意和周建平也跑来,让他网开一面。 全程只有宿郢一个人站在周卑这边,把这三个求情的都骂了回去。 “求他网开一面?宿芩云来泼他硫酸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这亏的是周卑躲得快,泼了腿脚,要是泼的脸呢?你们还有脸来求他网开一面吗?” “以前的事我不管,我就想问问你们一句话,你们为他做过什么值得让他感恩的事吗?如果没有,你们拿什么情分来让他网开一面?” 宿郢挨着指着周江、柳意、周建平说:“不是兄弟,不是朋友,也不是父子,请问,你们在用什么身份求他,陌生人吗?” 没有人出声。 那时候大家可能才意识到,周卑不欠他们什么。 作为朋友,周卑没有从柳意身上得到友情;作为兄弟,周江从没把周卑当过弟弟;作为父子,周建平没有付出过一分的父爱,连那些年义务教育花的钱,后来周卑都尽数还了回去。 周卑没有对不起他们什么,也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过什么,如果要说得到,那得到的也是厌弃和憎恨, 厌弃和憎恨的源头,则是周卑本人无法进行选择的出生——私生子的身份。 如果可以,没有人想做一个错误,也没有人想从一开始就错,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周卑还是选择了原谅宿芩云,私了了这件事。 从那以后,周江、柳意、周建平对他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一两年来,几人的关系已经达到可以坐到同一桌说笑的程度了。 这在曾经是周卑难以想象的,是连做梦也不敢去幻想的事。 最近,周卑常常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这十年的一切都是个梦,美好过了头。所以他总是不愿意睡觉,怕睡着了一醒来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盗梦空间里那样,梦和现实倒错,醒来发现一切都是虚无。 十年时间太短,过一天就少一天,多一秒也好。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还想继续再做做这场梦。拉着宿郢的手,再跟他走一段路,听他说一句虚假的“我爱你”。 直到最后一秒。 宴会持续了很久,桌上的人都喝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尤其是宿郢、周江几个重头人物,几圈子下来没一个清醒的了。 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等到散场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来“认尸”,只有宿郢一个人落单躺死在沙发上时,才有人意识到,宿郢家的那个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哎?周卑的电话怎么打通了没人接?人去哪儿了啊?” “爸你看见周卑没?” “没有?那谁见周卑了?怎么把宿郢一个人撂这儿跑了?他俩难道吵架了吗?” 宿郢趴在沙发上慢慢睁开了眼,鼻子里呼出的全是酒气。 “别叫了。” “小舅舅,你可醒了,你家周卑去哪儿了你知道吗?”周江的妻子问。 宿郢醉醺醺地笑了下:“知道。” “知道呀,那太好了,他去哪儿了呀?打电话也打不通,我还想让他来接你回去呢,都这么晚了……” 沙发上瘫着的男人迟钝地想了又想,大约十分钟后,才想到了之前通话的内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没了表情。 【叮咚,第一个世界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九,目标任务已经圆满死亡,请宿主完成最后的送终任务,在任务目标的坟头前献上一束花。】 “他去……河边了。” 24.超级接盘侠(番外) 番外 听说,周卑被打捞起来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泡白了。 宿郢和周江被警察带去太平间时,周建平已经在那里里了,抱着那团被白布裹着的人在那里呜呜地哭。 这个算不上父亲的父亲有生以来终于第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孩子,却是在自己的孩子死的时候。 “今天早上局里收到一份快递,我们查询过日期,是死者生前一周时寄的,里面有一封书信还有一个盒子。”警察手里拖着盒子和信件道。 宿郢和周建平同时把手伸出去接,警察愣了,不知道该把盒子给谁。 “给我。”宿郢将周建平的手推开,直接拿过了盒子和信。 他将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了信。 是周卑的字迹,也他的语言风格。这封信是写给警察局的,具体内容包括三部分。 第一部分叙述了自己自杀的原因是已经活够了,表示自己确实是有计划的自杀,且自杀动机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任何人都不需要为此负责。 第二部分则分割了自己的财产,四千万的资产一部分划给了周建平,另一部分包括工作室则留给了宿郢。 第三部分是关于自己死后的事情,他希望自己被火化,火化后他希望宿郢能够带他再回家看一眼,再看看蝉蝉那条老狗,看看他种的那盆仙人球还有死的只剩一条的小金鱼。 怎么处理骨灰由宿郢说了算,他个人倾向于海葬,但如果非要埋他,那就埋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因为他不喜欢社交,就算死了也不喜欢。 葬礼不要大办,曾经没有坐在一桌上吃过饭的人都不想见,理由同上。 最后结尾时,他非常公式化地感谢了所有的人,却唯独漏了宿郢,只说了那个盒子是给宿郢的,除了宿郢,谁也不能打开。 按照遗书,周卑的身体当天晚上便被火化了。从那么大一个人变成了小小的一罐,被宿郢带着回了家里,度过了在家里的最后一夜。 “我们回家了。”进了屋里,宿郢对着罐子说了一句,将罐子放在玄关,弯腰换了鞋,一边换一边喊了声“蝉蝉”。 老半天过去,蝉蝉也没个影。宿郢抱着罐子找了半天,才在他的卧室床脚边找到了它,它趴在周卑常睡的那一侧的地板上,听见主人的声音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耳朵,懒洋洋地呜咽了一声,连头都不想抬。 它已经十三四岁了,完完全全是条老狗,前年开始患了白内障,基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这一年来蝉蝉都没怎么出过门,整天在家里趴着,周卑怕它在屋里憋坏了,买了个小小的手拉车常常出门的时候把他装在里面带出去,如今周卑不在了,也不知道它能不能习惯。 “蝉蝉。”宿郢摸了摸蝉蝉的脑袋,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把罐子凑到它面前,“来跟你哥哥告个别,今天过后,你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蝉蝉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罐子,然后睁着一双病眼呆呆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觉得累了才合上眼,将头缓缓塞进了宿郢的怀里,像小奶狗一样呜咽起来。 宿郢拍拍它:“总是要告别的。” 宿郢抱着罐子跟那仅存的一条金鱼告了别,顺便给鱼儿喂了几粒粮:“给你买了八条,你就养得只剩一条了,还都是撑死的,我跟你说过好几次,鱼是饿不死的,在水里再没吃的喝水都喝饱了,你非不听,还早中晚喂三顿,一袋鱼粮没几次就完了。” “你不是要看仙人球吗?看吧,可能是因为你最近没想起来浇水的缘故,你那盆仙人球已经开始慢慢长好了,之前被你浇水浇得根都快泡坏了。” “陆洺上周还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把蝉蝉再带去宠物店打一针营养针,它可能也活不久了,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估计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 “你先走了也好,免得到时候送它走还要伤心一场,你跟它关系那么好,又爱哭得不得了……”宿郢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算了,不说了,我去做饭了。” 晚上他还是做了两人份的饭菜,摆了两个碗、两双筷子,再将罐子放在周卑那一侧的桌子上。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罐子边。他端着自己的杯子跟那个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自己干了,然后将另一个杯子端起来,将酒淋在了罐子上。 “以前你都跟我抱怨说十年不喝酒都已经忘了酒的味道了,现在你可以了,今晚开的是一瓶好酒,你尝尝味道。” “饭菜还是按你的口味做的,吃点吧,以后你就没有口福了,我不会再做饭了,做饭是真麻烦,要不是为了讨你高兴,我才不会去弄这个,我又不是没有钱去外面吃。” 宿郢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你先吃,我去看看你给我的盒子里有什么东西。” 宿郢去取了盒子过来,放到桌子上。 “我要打开了。”说着,他解开了绳结,翻开了纸盒盖。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他愣住了,愣了好半天。 那是一个红色的圣诞麋鹿角造型的发箍,被半透明的丝巾细心地裹着放在盒子里。 发箍边放着一张圣诞卡片,卡片中间镂空了一个圆窗,一个圣诞老人的脑袋从里面露出来,一翻开,圣诞老人的脑袋就开始摇晃起来,唱起了圣诞快乐歌。 卡片上写着:请原谅我擅自捡回了它。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圣诞节礼物,我很珍惜也很开心。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把它戴给你看过,但是我偷偷拍了照片,放在盒子的最下面,你要保证周围没有人才能看,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幼稚的样子。 话旁边还配上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宿郢笑了下:“蝉蝉是狗,不算吧。” 他放下卡片,将盒子最底下那层盖着的花纸板抬起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周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小鹿角,弯着眼睛在笑,有些羞涩,有些胆怯,但还是很好看。 那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初下着雪在医院见到周卑时的场景,他笑着跟他挥手,转身跑进雪地里,笑容干净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但是天底下没有这么胆小的王子,王子应该是开朗自信、笑起来能露八颗牙齿的,而不是周卑这样笑里都藏着不安和小心翼翼。 他的手指拂过照片上的周卑的脸颊,还有翘起的嘴角,心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发箍扔掉,这个孩子会不会笑得更开心一点。 十年过去,他早已忘了当初周卑是在什么时候捡回的这个发箍,也不愿意再去探索对方是以怎样的心情将这个被他扔掉的发箍当做自己的人生中第一份圣诞节礼物珍而重之地藏了十年。 都过去了,现在的周卑也不会再告诉他。 他对着那个罐子说:“我看到了,很好看。” 他起身去卧室的床头柜将他们的相册拿出来,把这张照片夹进相册的最后一页。 在和周建平商量过后,他们决定让周卑入土,海葬对于周建平这样保守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周卑的自杀,他几乎一夜白了头,如果不是那一头白发,宿郢是怎么也不能相信周建平对周卑是真的有父子之情的。 既然真的有情,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敢承认?不怪周卑叫他老不死的。 葬礼按照周卑的要求,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来了不过十几个人。有几个是同城的周卑曾经的粉丝,可能听闻了跳河自杀的事,擅自跑来了,还有一个说是周卑曾经的同学,同班同学。 都是红着眼来的,宿郢就没把人赶出去。 葬礼结束,周卑顺利下了土,一天时间,坟头也立了起来。碑是周建平刻的,上面写着一串祖宗的名字,最后写了周建平之子周卑。 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定义宿郢跟周卑的关系,并没有刻宿郢的名字。 最后,宿郢将一束雏菊轻轻放在了周卑的坟头。起身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才意识到:哦,这个人真的没了。 他见过太多生死,自己也死过无数回,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初他跟周卑偎依在沙发上看了一场长长的电影,直到最后一个字从主角嘴里说出来,画面慢慢转暗,响起了片尾曲,周卑依依不舍地对他说:“我还没看够,怎么就完了。” 脑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祝贺宿主任务圆满完成,您可以选择在这个世界自然终老然后进入下个任务世界,或者直接进入下个世界。】 【留下。】 宿郢环顾周围沉重或悲痛的人,心想,如果他也走了,这些人里有几个能记得周卑一辈子呢? 周卑说过,被忘记等于不存在,那么他就留下吧。再陪陪这个孩子。 没有周卑的日子,地球依然在正常转动。没几天大家就开始各自欢笑,回去过自己的幸福日子了。该走的人走了,留下的人依旧还要生活。 蝉蝉死在了圣诞节前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把蝉蝉葬到了周卑的墓碑旁边,让他们俩地下做个伴儿。 时间过得太快,很快周建平死了,宿芩云死了,周江老了,柳意老了,陆洺也老了,连那个他还去吃了满月酒的孩子也成年娶妻了。 他们这一堆人每年都会照全家福,从几个人,到十几个人;从十几个人再到几十个人。大家都很幸福地度过了一生,全家福里每个人脸上都扬着笑容。 还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那是在一条河边,天黑漆漆的。他看见一个小孩儿蹲在河边哭,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小孩儿哭得很伤心,脸上糟糕的一塌糊涂,却一点儿声也不出,只有轻微的抽噎的换气声,看起来格外可怜。 他看了一眼没太在意,掠过小孩儿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音的“舅舅”。 他回过头,发现小孩已经不见了,蹲在那里哭的人是周卑,几十年未见,他都快忘了周卑的样子,但一见面还是认出了。 见他回了头,周卑也抬起头来,依旧是满脸的狼狈,身上湿淋淋的,像被冷水打湿的小猫崽子,不住地发抖。 宿郢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拿出兜里的面巾仔细地给他擦脸:“别哭了。” 周卑看着他,眼睛一眨就是一串泪,抓着他的手贴在脸边,又是笑又是哭。 “别哭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宿郢用手指抹掉他眼角的泪。 “我想你了。” “是吗?” “嗯。”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宿郢站起身来,不愿意再看他,也不想听他的回答,“我要走了。” 周卑问:“你要去哪儿?” 宿郢看着天边:“离开这个世界。” “你还会来看我吗?” “可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宿郢摇摇头,问他,“以后就只有你自己了,怕不怕?” “怕。” 周卑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他按住周卑的手轻轻拍了拍,看着天边越来越淡的月色,脑中响起了倒计时。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 “别怕。”宿郢抓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三、二、一】 别怕,我会记得你。 25.深柜校霸的觉醒(一) 第一章 猛然间被灌入记忆的感觉并不好,像被无数个大锤子狂砸着脑袋,疼得宿郢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在校门外蹲着歇了好一阵子,等到门卫都快出来看是怎么回事了才慢慢好起来。 “那个学生,你怎么回事?”门卫大叔把脑袋伸出窗外问。 “没事。”宿郢闭了闭眼,苍白着一张脸慢慢直起身来冲着门卫摆手。 旁边路过的同学们听到声音纷纷好奇地扔过来一眼,发现门口那个男生脸色发白明显是不舒服,他们犹豫了一秒,但没停下脚步,回过头匆匆往教室里跑。 再不跑就要迟到了。 宿郢是必然迟到了。强烈的记忆灌输让他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他进了教学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洗手间里大吐特吐,呕得引来了检查早自习的老师。老师把他送到了医务室里,让他喝了两支正气水。 “好点了?” “嗯。”宿郢整理着脑子里的信息,脑子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新世界数据传输完毕,任务即将开启。】 “好点了就回班里去吧,要是实在不舒服,今天就跟你们班主任请个假,休息上半天,我看你有点发烧,还是回去缓缓比较好,明后天就要月考了,别关键时候出岔子。” “好,谢谢老师。” 宿郢再次感谢了校医和老师后,往自己班里走去。慢慢走在绿色阴凉的长廊里,原身的记忆在脑中一一铺展开来。 苏印,十八岁,高二。母亲死了,父亲傍上富婆跑了,如今被离了婚、还有一女的大姑收养。表妹十五岁,刚上初三。 为了躲避三番五次来“打劫”的前赌鬼姑父,苏印随着姑姑表妹二人从省城挪到了县城,转学到了县城唯一的高中。因为苏印成绩很好,直接被排进了重点班里,免了一部分学费,申请到了助学贷款。 昨天苏印刚跟大姑谈过上学的事,如果苏印不能够靠自己的本事考上重本,拿不到奖学金作为大学的学费的话,那么他的大学梦就泡汤了。一个靠着卖包子为生的离异女人,是没有能力同时供养两个孩子上学的。 宿郢一边在脑子里排列记忆,一边往教室里走。 由于身世问题,苏印性格比较孤僻内向,转学过来已经一个月了也没有关系比较近的朋友。话特别少,别人问一个字才会答一个字,可谓是惜字如金,只是偶尔跟人讲题时才会多说上几句话。 他长得不算差,但也没到神颜的地步,气质也不行,家境又差,最重要的还是性格不好,有点高冷地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感觉,这种人在集体里被人晾着排挤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又因为上一周被人揭穿一个月都没换过一双鞋,天天都是那双三十块顶到头的地摊货,被全班报以“呕吐”表情后,苏印愈发沉默,已经连着一周没有在课堂以外的时候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了。 不仅如此,他还荣获一个光荣称号:鞋霸。刚好跟学霸谐音。 宿郢回忆到这里,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脚上这双丑爆的黑红相间的帆布鞋,心里叹了口气。 估计就是他给人解释他有两双一模一样的鞋也不会有人相信吧?苏印这种有强迫症的人怎么可能会一个月不换鞋。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早自习本来是有自习的任课老师看着的,语文自习语文老师看,英语自习英语老师看,今天早上是语文自习,但语文老师刚好也迟到了没来,是语文课代表在组织自习。语文课代表是个齐刘海妹妹头说话蚊子声儿的小姑娘,自然就没人听她的。 大家聊天的聊天,学习的学习,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还有偷吃早点的,格外自由。尤其是最后那两排靠后门的墙角边,七八个男生女生把板凳摆在一起,围着赵果一人,又是说又是笑,不知道讨论的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赵果坐在中间,一只脚踩在自己板凳上,校服穿得懒懒散散的,松垮地挂在肩膀上,俊秀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副“吾为汝之王”的霸主样子。 他说上一句,旁边笑倒一片,再说上一句,又是一片喧嚣,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有意思的事。 语文课代表在台上急得眼睛都红了,吼了好几声半点儿用也没有,让她下去直接跟赵果那个霸王对杠吧,她又不敢,只能站在讲台上委委屈屈地喊着“安静、安静”。 “哎,那个鞋霸怎么还没来,是不是知道今天咱们要好好落他的脸皮了?就这几个了,不想吃了,你吃。” 孙珲靠着后墙,把手里的糖炒栗子扔给对面组的吕一翔,然后从自己柜子里掏出三个橙子,扔给吕一翔一个,给赵果一个,再给自己留一个。 “我的呢?”乔小爱不满地问。 “这个呢,是我们兄弟连的特殊待遇,没你的份儿,羡慕去吧,略略略。”孙珲嘻嘻哈哈地笑,噘着嘴脑袋晃来晃去,就是不把手里的橙子给出去,表情可贱。 他不给,已经开始剥橙子的吕一翔自然是没可能,至于赵果,眼神都没给那女生一个。 “你怎么这样啊?我也是兄弟啊?”乔小爱撅起了嘴,她惯会使这种动作撒娇,很多男生都吃这一套,不过兄弟连的三人不吃。 孙珲嘿嘿一笑:“那乔兄弟你去问赵果要啊。” “他又不会给我。” “你是他老婆他怎么会不给你,是不是,果果?”孙珲将一个纸团投到赵果怀里。 赵果捏着纸团,撩起眼抬腿一脚踩住自己的课桌往前压,把前桌的孙珲压得往前面挤,挤得孙珲的前桌都转过头来骂开了。 “握草,别挤了!要倒了!” 孙珲也喊:“赵哥饶命赵哥饶命!” 赵果这才冷哼一声,松了腿:“再瞎哔哔就让你去吃.屎!” “看见没,赵哥恼羞成怒了!哦不,叫那啥,冲冠一怒为红颜,乔兄啊我看你这个兄弟转正老婆计划指日可待!”孙珲不怕死道。 那幅贱样成功逗乐了周围一批人。 “胡说什么呀,谁要转正老婆了!不是说好当兄弟的吗?想当他老婆的女人咱们学校都排了一个连了,我可不想凑热闹。”乔小爱一下子红了脸,偷偷看了赵果一眼,嗔道顿了顿,想到什么,故意意有所指道,“而且啊,咱们赵果的魅力可大着呢,就算轮也轮不到我呀,你们说是不是?” 她笑,孙珲也笑,周围的人都跟着笑,连正在吃橙子的吕一翔都跟着凑了个热闹,道:“鞋霸是不是知道咱们给他安排的好戏了,到现在还没来。” “还鞋霸呢,变态霸还差不多,喜欢男人的男人能是个什么正常人啊,哎哟真是膈应人!可怜咱们赵兄了。”旁边有人起哄。 “等人来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让他特别好看,哈哈。” 赵果听了一会儿,脸上不太好看,冷笑一声,跟乔小爱说:“一会儿人来了,你去台上念。” “为什么要我去啊?我不去。” 孙珲说:“你不去我去,这个苏印,不管他是故意来恶心人的,还是真情实意抒发爱意的,反正得给咱果果老大出口气……” 还没说完,他就被赵果一脚踢倒了。 教室里这一切宿郢并不知道,他去找了班主任,本来想请一早上的假的,但今天星期一班主任早上开会去了,商量月考的事儿,办公室里鬼影子都没有。 他没办法,只好回教室,准备熬上一节课再请假去。早上没吃饭,吐得连胆水都出来了,现在嘴里发苦,胃里抽痛,身上发软,确实非常不舒服。 按着苏印的记忆,他往高二十四班方向走去。走到楼道口时,那里有一面镜子,镜子上边贴着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是非。 宿郢走过去照镜子,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与上个世界少年时的自己有着□□分相似,穿着一件洗旧了的白色T恤,一条黑色的廉价运动裤,还一双“据说”一个月没换的帆布鞋。 他还从来没有穿越到两个相貌相似的身体里过,早做好了跟之前样子不一样的准备,没想到名字相似也就算了,脸都差不多。左看看右看看,一时有点不习惯。 总觉得这种“巧合”是跟那个发布任务的系统有关,可他又没办法跟系统进行任何对话,很多事只能靠自己的猜测。既然系统说了任务即将开始,那就说明任务对象就在学校里,不是学生就是老师。 “希望别是老师吧。”宿郢有点头疼,他可不想干撩老师这种没品的事儿。 还好,一路走来他没看见哪个老师头上挂着“任务对象”四个红字。 到了十四班门口,他刚推开门,打算看看自己班里是不是有自己的任务对象,却不想刚一推开门,人倒是没看见什么,就听见一阵起哄的喧哗声。 “鞋霸!鞋霸!鞋霸!鞋霸!” “鞋霸来了!” “别他妈说话了,闭嘴闭嘴。” “一切准备就绪,安静!” “安静!” 随着一声呵止,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接着,他看见一个娃娃脸少年手持一牛皮纸的信封走上了台,翘着嘴角坏笑着看了门口的宿郢一眼,在讲台上站定后,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粉色的信纸,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朝台下鞠了一躬,又朝宿郢鞠了一躬。 “大家早上好,今天是语文自习,我来为大家朗读一首著名情诗——致橡树。”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宿郢满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径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但没走几步,他发现全班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并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时,这才皱起了眉。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他想起来了,台上这少年叫孙珲,是班里的最闹腾的人没有之一。向来最爱整蛊别人,精力旺盛、格外活跃、偏偏成绩又不算差,排在年级前百。 高中向来是成绩好的才有特权,孙珲的特权就在这里,因为成绩好,所以每次搞了事儿让人处分都不知道怎么处分才好,生怕把一未来大学生处分没了。 此时他在台上念致橡树,嘴上动着,眼睛却跟别的同学一样死死盯着宿郢。宿郢立马就猜到了对方念的这东西跟他有关。 他的座位在靠后门的最后一排,是靠走道的外边那个。里边儿的那个人是他的同桌,剪着个毛寸,身上的校服要掉不掉地挂在后背上,双腿交叉耷拉在他的板凳上,抱着胳膊仰着下巴冷冷地看着他,他长得好看,这幅不可一世的中二样子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无知少女。 别看赵果长得秀气瘦高,实际上是打架一把好手。高一的时候全靠四处打群架出了名,他家里又有钱,很快就收了一大批小弟,如今高二,成了年级一霸,隐隐地有校园扛霸子的势头了。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孙珲在台上念诗的强调像个舞台剧演员,真是浮夸极了,看来是打算演一场什么戏了。 宿郢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台上,又回过头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对着里面的人说:“麻烦你收一下腿。” 赵果一动不动,看着他不屑地嗤笑一声。 “赵同学,请你收一下腿。”宿郢又重复一遍。没想到刚穿越过来就碰到刺头,真是麻烦。 可惜了,他礼貌的请求没有丝毫用处。 “啊!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赵果不仅没收腿,反而一脚将他的椅子踹倒,椅子倒下去将后面的垃圾桶砸得“哐当”一声响,垃圾桶倒了,里面的垃圾倒了出来,将他的帆布鞋埋在了土灰里。 宿郢是有些洁癖的,顿时有些不愉,眼神冷了下来。 “赵果,你……”他正准备跟这位小朋友好好讲讲道理,不想刚开了个头就卡住了。 只见赵果的头顶上逐渐出现一抹红色,红色越来越浓,化作四个字:任务对象。而这时,他听到台上的孙珲念了最后几个字。 “致赵果,苏印,5201314。” 赵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靠在桌边歪着头看他。 “苏印,你喜欢我?” 【任务开启:追求任务对象赵果,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为其送终。】系统的电子音响起。 宿郢的愣神被赵果当成了默认,忍了一晚加一早的怒气爆发了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做出来一个极尽嘲讽的笑,像看草履虫一样看着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可是,我不想得艾滋,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好、吗?” 26.深柜校霸的觉醒(二) 第二章 孙珲的最后一句念完,讲台下便“哄”得一下爆发出一阵议论声。都是快成年的人了,大家多多少少对同性恋还是有点了解,但也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群体存在罢了,实打实亲眼见过同性恋的却没几个。 这个时代比上个世界所处的时代要落后一些,同性恋这个词还处在提起来都会被归到异类的禁区里,即使医学上已经证明同性恋是一种正常的性取向而非疾病,可在大部分人眼里,这依旧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精神疾病,是不正常的事,同性恋者等于精神病人。 何况这个时代还确实存在着一些通过电击或者药物等办法来控制同性恋者对同性的性.冲动的同性恋矫正机构,并且来这些机构矫正性取向的客人并不在少数。可见这个落后时代有多么的愚昧了。 自从周卑死后,宿郢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听人提过艾滋这事儿了。一个是因为周卑的死,再一个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他的脾气,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个,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表情。 不过他到底是个成年人,对这些中二期都没过的小朋友还是有容忍度,尤其这个小朋友还是他此次的任务对象时。 “你的愿望我可以满足你,但是关于喜欢你这件事,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接收到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封信,苏印也没有喜欢过赵果。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从转学过来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嘲笑他、引导全班排挤他的人,更别说这个人上一周才刚刚让他荣获“鞋霸”称号。不动手打人都已经是苏印考虑再三不愿意给大姑惹麻烦的结果了,怎么还可能对赵果产生好感。 宿郢转身走上了讲台,向孙珲伸出手:“可以把我的信还给我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脸上还挂着难得一见的微笑,看起来没一点儿恼怒的样子。孙珲不由愣住了,他想到了苏印各种各样的丑态,比如恼羞成怒比如一语不发再或者直接泪奔回家,但唯独没料到这个走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自己送出去的情书,凭、凭、凭什么还给你啊?”孙同学磕巴了两下后迅速恢复战斗力,脑袋一扬,“你说,你是不是同性恋?还给咱赵哥写情书,恶不恶心啊你!” “我是不是同性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就算是同性恋,恶心这个词也不该用到这里。” 宿郢把孙珲手里的信直接抽过来,放在眼下快速扫了一遍,挑了挑眉,拿着信下了台回到后门来到赵果身边,把信放在桌上。他弯腰翻了翻苏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语文摘抄本,然后把本子摊开,和信纸一起推到赵果面前。 他不是那些傻不愣登的高中生,遇到这种事要急跳脚。 “赵果同学,你自己比较一下吧,你的这位匿名爱慕者跟我一样是练硬笔书法的,字体是很相似,但明显不是我的笔迹。”他又指了指后面那个名字和数字,“而且,我怀疑还有另一个人模仿笔迹写了我的名字,这是后加上去的,不管是笔芯的粗细还是字形,仔细看看都跟前面的有点区别,你看是不是?” 赵果听他说完,整个人都僵住了。昨天收到信的时候他根本没注意字迹的问题,只看着差不多像,又是署了名的,所以根本没多想,要苏印说的是真的那他可算是糗大了。 他连忙把本子和信封拿过来看,仔细对了几遍,看了宿郢重点说的几处地方,没想到还真是。 本子上的字、抄的诗歌的字、还有署名的字仔细看看还真有点不一样。 苏印本子上的字明显笔锋比较硬一点;抄写的诗歌的字虽然也是硬笔书法,但笔触较轻,撇捺比较收敛,看起来很秀气;而最后的签名,苏印的“苏”字左右两点是没有连起来的,但苏印本子首页的名字却是连笔。 “我、操、他、妈、的!谁耍我!”赵果一下子火了,一中竟然还有人敢戏弄他?不想活了? 赵果虽然经常黑脸装逼,但实际上难得发一次火,每次一发火基本上都要搞一场大动静。 上一次发火还是因为一个老师当堂污蔑他把一个同级女生搞怀孕了还不负责,事后他找了社会上的人堵了那老师打了他一顿闷棍,被记了大过,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是逼得那老师当着全校的面给他道歉认错,承认自己说的是没有证据的胡乱猜测。 那以后,赵果就在全校出了名。 混混打架不奇怪,但打到老师头上,还逼着老师认了错的就少之又少了,简直可以载入校霸风云史册了。 那一次硬仗给赵果的隐形校霸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大家都知道一中有这么一个长相校草、打架过硬、家里估计还不好惹的人物。女生倾慕,男生嫉妒,总之又是一个传说,连初中生都知道这么个存在,大家都以认识赵果为荣,以跟赵果玩得好为荣,天天跑来搭讪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别说什么情书了,一周一摞妥妥的。 可是讲道理,赵果可从来没收过男生的情书。不过换成任何一个男生收到同性的情书可能也不能镇定,他炸成这个样子也不足为奇。 只是戏都演了一半了,排练了一晚上的台词都背好了,这会儿苏印告诉他,情书不是他写的? 这就不得不来气了。 “说!谁写的这玩意儿!给我站出来!” 教室里回荡着赵果的怒吼,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为了加强愤怒的气势,他将自己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拿起来猛地往地上一砸,当然没碎,只是声音可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滚了七八米,滚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马尾女生的脚下。 女生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埋着头。 吕一翔看了看发怒的赵果,又瞥了眼蹲在地上清理自己鞋的苏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苏印什么时候面对赵果这么淡定了?他不是一直一见赵果就低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吗? 今早听见赵果说情书的事儿他就觉得不太对,苏印明明怕赵果怕得不行,怎么会说喜欢就喜欢了,还大喇喇地写那么一封情书署上名给人看,这不存心找揍吗? 他跟赵果提了一遍醒,可赵果也不知道怎么了,跟吃错药了似的,一心就认准了是苏印的手笔,加上孙珲那八婆在那煽风点火,生生把这疑点重重的事儿说得跟真的一样,而赵果还真深信不疑,一早上都不对劲。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现在站出来,让我打你一顿就完了,如果再不承认,别怪我用手段查了,等我查出来可就不是打一顿的事儿了,我一定让那个王八蛋给我好好地滚出一中!” 赵果跟个巡兵的将军一样虎虎生威风风火火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转着哪儿看谁可疑了就把谁的书拿出来翻,看字迹一不一样,看完也不给人搁下更不给人道歉,转手就把书砸地下了继续往前巡查,可以说是非常没有素质了。 而且摔的都是男生的书。 被摔书的男生都憋着气,想出不敢出。这是重点班,班里百分之百十都是动口不动手的读书人。要是只有赵果一个就算了,偏偏后两排一半儿都是班里被放逐的赵果同伙,那群狗腿子天天琢磨着怎么巴结土豪大哥,寻的就是这种能博出位的时候,就等哪个不长眼的冒头上去抡锤砸呢。 有个性格火爆的哥们儿也被翻了书扔地下了,捡的时候没忍住骂了一声“操”,赵果顿时掉头就揪起他的领子。 “再说一遍?” 那哥们当真对着赵果说了一遍:“操!你.他.妈就是个混球,就算真是苏印或者别人给你写情书你也不该这样,当着全班念人情书你这不是羞辱人吗?现在羞辱错了又恼羞成怒,摔班里同学的书,当我们是垃圾啊,就白给你踩?” “踩你怎么了?” 赵果正火大,骂了几句立马就上了拳头。那哥们儿是体育委员,人高马大也不是好惹的,忍不了这气,瞬间就扑上去跟赵果打成了一团。 孙珲一瞧坏事儿了,他跟体育委员上下楼的关系,虽然学校不怎么说话,但两家人可都认识,这要出了事儿,他也跑不了干系,到时候传到他爸妈嘴里可就麻烦了,于是连忙招呼吕一翔上去拉架。 “别打了别打了!老大老大,停手停手!” “别把老师招来了,停停停!” 他们那边乱成一团,最开始的点火线宿郢倒是半点儿干系也没有了。他仔仔细细地擦好鞋后,把自己的椅子扶起来,慢慢悠悠地拿了柜子里的课本出来翻看,静静等候班主任的到来。 “苏印,你不去拉拉架吗?”右边儿一长相漂亮的女生问他。 宿郢转头去看,辨认了几秒后,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个女生的名字:“不去,你行你去。” 乔小爱?那个让苏印给她买奶茶最后不还奶茶钱,被苏印骂了的那位? “你怎么这样啊,他们是为了你才打起来的,你怎么就置身事外了?”乔小爱一脸愤慨,“要不是你写情书给赵果……” “等等,我可没写。” 乔小爱噎了一下:“你也就能糊弄一下赵果,他刚刚看那么快能看出什么,明明那就是你的笔迹,你还不承认!” 宿郢满不在乎:“哦,那你去跟赵果说。” 乔小爱:“……” 刚刚他已经看到女班长出门去了,估计是去给老师通风报信了吧。再看看那群混战的阵仗,已经从几人小规模战争发展为团战了,就算他去了也拉不开,而且他也不想拉。 好久没见过这么青春活力的场面了,挺有意思,多看看也挺好。之前还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场戏看得通体舒爽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十分钟一过,赵果头上那四个鲜红的大字慢慢消退,最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赵果是吗? 想到赵果之前说的话,宿郢的眼神暗了些。不想跟他沾上关系?那就不沾吧。 经过上一个世界,宿郢已经发现了系统任务的一些问题或者说是漏洞。 系统任务确实规定了要追求任务对象,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但仔细想想,在上一个世界里,他跟周卑在一起十年,并未有过亲吻以外的更进一步的接触,也从没有明确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就那样模模糊糊地暧昧了十年,虽然他对周卑很好,但是最后周卑还是自杀而亡。 按理说这是一个悲剧,是失败的,却没想到依旧完成了任务。 所以他猜测系统判别任务完成的标准可能并不在于字面条件的完成度,而在于任务对象本身的主观判断,如果任务对象认为他是追求过自己,没有抛弃、放弃自己,那么任务就是完成的。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个世界他想完成任务,只要像上个世界那样尽可能地帮助赵果即可。至于追求,什么时候的追求都是追求,即使是十年中最后那一年才去进行追求的动作也无妨,只要让赵果最后死前认为他有过追求的意图即可。 这样,那就很轻松了。 宿郢笑了:“直男是吗?那你继续直。” 27.深柜校霸的觉醒(三) 第三章 事情的结局很明了,所有的涉事人员全部被匆匆赶来的班主任领走了,第一节课没上,集体在办公室接受爱与正义的教育。有赵校霸在场,被审问的时候没人敢抖落情书的事儿,连章鹏也顾及着苏印的面子没说这个,直说自己跟赵果闹了小矛盾。 班主任虽然看出他们瞒着什么,但他没心思跟这些家长号码在手的小鸡仔们浪费时间,直接判刑:不论对错,凡是参与团战活动的每人一份两千字讲座听后感,第二天交。 赵果本来是要硬杠一下来体现自己的老大气质的,但是鉴于班主任把他妈的手机号都按出来、只等他一声反抗就要按下拨号键,赵校霸还是怂了,他妈杀伤力太大,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孙悟空遇上如来佛,任你七十二变,都逃不出掌心。你校霸是吗?牛逼是吗?打架还顶嘴是吗?行,我给你.妈打电话。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都得挨揍,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对此,除了苏印和赵果,大家都很满意。 苏印来了以后赵果格外不习惯,想方设法都想把苏印逼走,但苏印坚强,连被他安上了“鞋霸”的名头都无动于衷,死死固守在他旁边。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股莫名的执着,所以在收到署名为苏印的情书时,他才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讨厌苏印,反正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现在……更讨厌了!害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在找到真正的罪人前,他决定苏印就是替罪羊了! 在美女历史老师的注视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给老师留了几分钟面子,等着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才趁着人声混乱偷偷踢了一脚宿郢的小腿。 “喂,让你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你听不懂吗?” 宿郢:“……” “说话。”赵果看他不说话,又踢了他一脚,脚底直接踩在他腿上了,还踩了两三下,不用想,裤子上都得是脚印了。 前桌的孙珲被他俩的声音吸引得回了头,小声说:“赵老大,你声音小点儿啊。” 赵果一巴掌把孙珲脑袋按回去:“关你屁事。”接着又对宿郢说:“说话,你听没听懂?” “这会儿换也来不及了,老师在上面呢,要不下节课再说吧,赵同学?”宿郢低声道。 “不行,就这节课,你就不准坐这儿。” “那我坐哪儿?教室里没位置了。” “你去那儿站着。”赵果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垃圾桶旁边的空地儿。 孙珲听见了,回头看了看赵果和宿郢,有点看戏的意思。前边儿也有人听见他们这儿的动静了,回头来看,被孙珲一眼瞪回去,做了个“看什么看”的口型。 大家也并不是想看,只是烦他们这种上课打扰别人的。好歹是个重点班,多少有点尖子生的样子啊。 “听见没,去垃圾桶边儿站着去。”赵果说。 宿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面对的是任务对象,要宽容。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作出虚弱服软的样子低声道:“赵同学,我今早有些发烧,头晕得很身上软,站不住,要不你大人有大量宽容我这一回?下课我就去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你哪儿那么多话,之前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现在废话倒是多,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想揍。”赵果毫无同情心。 我看见你也挺想揍你的,小子。 系统任务真是莫名其妙。赵果这样儿的还能遇到什么挫折不成?一看就是被过度溺爱长大的熊孩子,胆子大又蛮不讲理,完全就是一个除了欠打别的什么都不缺的主。 “哎你去不去,赶紧滚去站着!不然别怪我动手弄你。” 宿郢心里嗤笑,让我滚?你弄我?确定? 他曾经是穿越成过拳击手,不说以前武力值多高了,就现在积累下来的经验来说,打打这些小朋友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成年了不知道多久的成年人,宿郢根本不想理这个所谓的校霸,干脆趴到桌子上假寐起来,不管赵果怎么踩他裤子都不理。 赵果在他这儿碰了壁,恼火得很,脚上用力踢了他一脚,谁知道对方虽然闭着眼,脚下却狠狠回踢了一脚。这一脚是用了力的,踢的是赵果的脚腕,疼不疼看赵果瞬间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操.你……” 台上的历史老师突然发话:“赵果,你们俩后面叽叽咕咕地干什么呢?” 全班顺着历史老师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了宿郢和赵果这儿。 吕一翔和乔小爱在他们旁边组,隔着条走道,见证了他俩桌下的互怼。乔小爱格外讨厌苏印,捏了个纸团朝他们那儿扔去,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宿郢的脑袋上,弹了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吕一翔也跟着扔了个纸团,砸到两人桌面中间那条线上。他低着头让前桌挡住自己的脑袋,压着嗓子一脸幸灾乐祸。 “你给我等着。”赵果抓起桌上的纸团儿又往宿郢脸上砸了一下。 我忍。宿郢睁开眼趴在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赵果,你干什么呢?”历史老师是个新来的历史研究生,软妹一个,长得萌平时也很温柔,班里同学一般都很给她面子。不想听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安安静静睡大觉,少有聊天说话的。赵果挺喜欢她,之前还特地让全班同学关照这位新老师。 没想到这第一回让老师破例黑脸点名的,竟然就是他本人。 都怪这个苏印! “没干什么。”赵果理直气壮地说,脚下又怼了宿郢一下。 历史老师满脸不高兴,想到赵果的名声,硬是忍着气,怕一不小心把人惹火了,以后她一上课对方就找麻烦捣乱课堂纪律。 算上刚刚那一脚,赵果已经踢了他四脚了。宿郢真是无奈到极致,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算年纪给十七岁的赵果当老祖宗都绰绰有余,要让他跟赵果这种小孩儿去计较,他觉得太丢份,不计较吧,又真是要被他烦死。 刚穿过来第一天就这么闹心,之后还有十年,想想都绝望。 “没什么事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发烧了,赵果刚刚在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宿郢避开赵果踢来的又一脚,站起来解释道。 “不要紧吧,发烧了怎么还来上课呀?。”历史老师很好骗,听到这话一下子担心起来。 “早上本来想给班主任请假,班主任开会去了不在,就没有请成。” “那现在好点了吗?要是还是难受的话,你就去医务室看看。” “但是上课……” 历史老师心想苏印同学真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啊:“今天的课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为了明天月考复习一下重点,你看完回来让同学把划的重点给你,自己回去看看就行。” 宿郢:“好,那我去医务室看看,谢谢老师。” “嗯,去吧。”历史老师又关心了两句,继续开始讲课。 赵果在一边被宿郢这套流利靠谱的谎言糊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站起来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这才唰地站起来。 “老师,我送去医务室吧。” 历史老师:“……去吧。” 真是求之不得! “握草你个叛徒!”吕一翔在后边朝赵果砸一个纸团。赵果回头得意洋洋地一笑,拉了拉宿郢的袖子,恶意满满地凑在宿郢耳边道:“走啊。” 宿郢说不出话,虚弱地被赵果“细心”搀扶着出了教室门。走之前,赵果把柜子里那封情书揣在了兜里。 一出门,赵果就变了脸,甩开宿郢的胳膊,拉着人袖子把人暴力地一路扯到了楼下,出了教学楼,转身揪住宿郢的领子一下子将人搡到墙上去,勾着嘴角恶狠狠一笑。 “好你个苏印,看来跟哥当了一个月同桌,胆子见长啊。” 胆子就没小过。 “你要是想死你早说啊,我马上就送你去见上帝!”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一中敢惹哥的人,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了吗?嗯?敢惹我……” 宿郢问:“都在哪儿了?” 赵果正装逼呢,哪儿知道他会突然突袭,懵逼了一下:“……都、都去见上帝了!” 宿郢:“哦,这样啊。” “嗯,所以……”校霸又恢复恶狠狠的语气。 宿郢又打岔:“那你几几年几月的?” “XX年十月。” “我是六月的。”宿郢说,“所以说我比你大,我才是哥。” 赵果:“……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你说。” “……” 赵果反应了两秒,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耍了,气得攥起拳头就要打人,但他那两招只会使蛮力的半吊子手段在专业选手宿郢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宿郢灵活地从他身下钻出去,技巧性地将他的手腕握住一个反钳,反守为攻把人牢牢地压在了墙上。 他手掐的地方刚好是几处痛感较强的穴位,当即疼得赵果眼泪都要出来了。 “苏印我.操.你.妈……唔!” 宿郢眼疾手快捂住赵果准备叫骂的嘴,强行忍住脑袋里一跳一跳的头疼:“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多脏话!” 赵果疼得冷汗眼泪都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要折了,心里恨得不得了。管他苏印是不是同性恋变态,他都想把宿郢送去见上帝。 “我警告你,以后你再骂我一句……”宿郢头猛得一疼,手上的劲儿松了一下。有了这一下空隙,赵果突然暴起反抗,挣脱了宿郢的钳制,朝宿郢反扑过去,把人按倒在地上。 他死死掐住宿郢的脖子:“我.去.你.妈.的!我就骂……” 一遍遍被人骂,宿郢火大得很,他这会儿难受得很,也没劲去把赵果打一顿。只要寻着机会用巧劲一下子将赵果掀翻,腿一跨翻坐在人身上,拎起人的脖子,偏头就吻了上去,把那张脏嘴堵得严严实实。 恶心反同直男癌的办法就是亲他,亲死他! 被吻住的一瞬间,赵果的瞬间瞳孔紧缩了好几分,脑子一片空白。同时间,心脏也像突然坏掉了,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这个苏印,苏印他…… 28.深柜校霸的觉醒(四) 第四章 宿郢他晕了。 高烧不退,连着三天都没去学校,成功错过了月考。 为了照顾他,苏桂英这几天早上都没去包子店,光给他打针买药住院就花了一千多块,肉疼地一边给他敷水袋一边直骂他是“赔钱货”。 女儿苏慧说:“知道他赔钱你还养他啊,都这么大人了,你不想养他就让他出去打工呗,你把钱都给他花了我上高中怎么办?万一我分不够要垫钱上呢,你哪儿拿钱呀?再说了,你养他这么多年了,他记住你什么了呀,昨天不就说了个大学学费要让他自己想办法吗?说甩脸就甩脸了,他为你考虑过半分了吗?” “行了,你少说两句,还好意思说,为什么就要少几分给你垫钱?你就不知道多考几分?有没点出息?” “我没出息,就他有出息,他再有出息也不是你儿子啊!”苏慧顶嘴道。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说,你最有道理,你最有出息。”苏桂英翻了她俩白眼。 自从苏桂英跟她那赌鬼老公离婚后,她就让苏慧跟她姓了。苏慧成绩比起苏印差多了,都初三了还不上不下地卡在高中录取分数线上,波动幅度跟正弦曲线有的一拼,把苏桂英愁得头发都白了十几根。 要是苏慧有苏印一半省心,她也不会去供苏印上高中了。 苏印小学三年级他爸死后、妈就跟人跑了,他外公外婆都不认他,亲戚里也没人愿意带他,踢皮球一样东踢几脚西踢几脚的,还提出来一三五住谁家,二十六住谁家等等馊主意。就这样过了几年,连这种轮住的方法都维持不住了,苏印出现了离家出走的情况。 她也是没办法才把苏印带回家,总不能看着苏印小小年纪就跟个孤儿一样进福利院吧。  她没儿子,苏印没爹妈,可以说她是把苏印当儿子在养,苏印成绩好有出息,她在心里很骄傲,以后也是指望他养老的。苏慧那丫头的脑子,能把自己养活她都该笑醒了。 当初是这么想的,虽然她现在也有些后悔就是了。 一个女人供两个半大的孩子,她这几年累出了一身病,不仅没换来一句好,反而抱了很大希望当成儿子养的苏印还越来越沉默叛逆,跟她和苏慧愈加生疏起来,时不时还要吵上几句嘴,说她们多管闲事,他也没想跟她们在一起。 养了几年的孩子这么说自己,苏桂英怎么可能不心寒。 在苏慧的强烈反对之下,她前几天跟苏印商量了上大学的事情,毕竟她确实也没有那么多钱供他,她自己的女儿还要上高中呢。谈完那事儿后,当晚苏印就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第二天早上连早点都没吃就出了门,中午高中班主任就拨通了她的电话,说苏印发高烧送医院去了。 这下好,三天过去,一个月的工资出去了快三分之一。 “醒了?好点没?” 宿郢缓缓地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他偏过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 “大姑。” “哎你可算清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烧死了,三天了高烧都不退,昨天严重地医生都做好准备让你进急救室了,就怕你把脑膜炎给烧出来,结果今天突然又降温了,好,没事儿就好。”苏桂英叨叨着往门口走,冲着门外喊,“医生,我们家孩子醒了!” 宿郢这才注意到,他这是住院了。 “哥你饿不饿,我给你去打点稀饭啊?”苏慧问。 “好,谢谢。” 苏慧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哟,你还会说谢谢啊?” 宿郢:“……” “你说什么呢苏慧,赶紧去给你哥打饭!”苏桂英一巴掌拍到苏慧背上,把人赶走了。她也听见自己女儿说的话了,怕苏印不高兴,说,“你妹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今天星期六她一放假就来看你了,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问医生问了好几遍你有没有事,把医生都问烦了。” “嗯,谢谢大姑,也谢谢表妹,之前是我的态度有问题,不怪她这么说我。”宿郢慢慢坐起来,脑子里已经清楚多了。 苏桂英一愣:“别想那么多,都是一家人。”嘴上说得再难听,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苏印。 宿郢说:“这几年大姑养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小慧要上高中了,您把钱留着给小慧,我大学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苏桂英一下子红了眼睛,“要不是你那个死鬼姑父把存款都拿走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供你上大学的,现在家里……不说了。” 他们不得不从省城挪到县城来,就是因为实在被那个赌鬼姑父缠得没办法了,催债公司的都找上了门,让他们还钱。就算离了婚,那男人也依旧阴魂不散,搞得家里两个女性整日惶惶不安,不然谁都不会想着从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地方搬走。 “学校说了,只要期中期末考进全级前十就有奖学金,而且家庭贫困的还有助学奖金,您放心,期中考试的时候我会考进前十的,至于大学……只要考进全省前五十就有十万奖金不是吗?我会考进去的。” 苏慧一进门就听到了自家表哥吹的大牛逼,顿时觉得连中考都过没信心过的自己简直就是个蝼蚁。 苏桂英没上过学,不了解学校这一边儿事,也不知道全校前十、全省前五十是个什么概念,连连道:“好好好,再有志气一点,像你以前在学校考第一一样,你也往第一考,考个全校第一才好!” “好,没问题,那就考第一。” 苏慧:“……” 学渣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羞辱是吗! * 宿郢在家里待的这三天是赵果有生以来最生气的三天。 气到睡觉睡不着吃饭吃不下,考试都一怒之下交了大白卷,直接被班主任从各科成绩的评分中除名,免得他的成绩拉低班级平均分。 班主任使绝招把他的家长请到学校来教训了一顿,回家后他被爹妈盘问了两个小时,最后终于从他的嘴里套出来一个劲爆消息:有男生给自家儿子写了情书。 这下好,赵家爹妈都跟特.务似的,一人一边儿坐着板着脸逼问他那男生是谁。 “问这干什么?” 赵家爹妈说:“你是不是忘了你表姐的下场了?” “没、没有,你们误会了,这个事也不是我挑起来的,是人家给我的情书,我能怎么办,而且后来查出来了那个给我写信的不是那个署名的男生,字迹都不一样,应该是别人栽赃陷害的。” “信呢?” “……太恶心,撕了扔了。” “哦,我不管哪个男生给你写情书,反正如果以后你要是看见这种信,就给我拿回来,我到时候去找那个人,通知他们的家长,让他们把自家的娃带去看病,免得留在学校里祸害别人,你说是不是?” “嗯,就是。” 赵爹看看自家平时要多土匪有多土匪,此刻却乖乖附和的儿子,突然问了一句:“你没有那种变态的想法吧?” 赵果愣了一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有嘛,你也想得太离谱了,你忘了之前被老师叫到学校去污蔑我把人家搞怀孕了的事了?全校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女人,我可是最讨厌那种变态了!” “没有就好,你要知道同性恋是病,你知道你表姐的事给多少人看了笑话,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学成了变态了还不是要被人骂,你学习差也就算了了,我们也不硬要求你这个,考得上就考,考不上你高中毕了业出来了就接你爸的班,但要是敢跟你表姐学那些歪门邪道……我给你说,我们家不允许出现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不然腿都要给你打断!”赵爹严肃道。 赵爹长得五大三粗,当了多年老板,唬人全靠一张包公似的黑脸。他绝大多数的时候很好说话,但码着脸的时候,赵果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果连忙说:“那当然,我才不可能是变态,我不可能喜欢男人的。” “我管你喜欢什么人,只要你牢牢记得你表姐的下场,不然的话我们家不要儿子都行,反正不能给人看笑话,给祖宗丢人。”赵妈说。 “知道了知道了,干嘛老跟我说这些不可能的事情,哎哟,烦人,说别的说别的。” “说什么别的?说你月考交白卷?”赵爹把遥控板砸过去。 赵果接住遥控板,没个正经地嬉笑:“反正毕业了要跟爸你干嘛,读那么多数也没什么用啊,就算读到博士出来还不是几万块钱一个月,还没爸你一天的水平呢。” 他嘻嘻哈哈地拍爹妈的马屁,把赵爹赵妈哄得喜笑颜开。 完事儿后,晚上睡觉时,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被苏印亲的那一下,又想起表姐刘晗的事,不禁紧紧地抿起了嘴。 他表姐叫刘晗,是个同性恋。她从小喜欢穿男生衣服,跟男生一起玩,兴趣爱好都完全是男生的样子。刚开始他大姨家没在意这个,以为姑娘长大了就慢慢好了,却没想到表姐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学都是这样,打扮越来越男性化,长得也越来越帅,如果不仔细看她的喉结和稍显秀气的长相,只看言谈举止的话,完全就是个男人。 高中大家都穿校服且学校禁止早恋,因此看不出来是同性恋就罢了,后来大学四年都没谈男朋友,他家里还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是自家姑娘优秀,大概是要考了博士再去找更高层次的男人。 直到前年,二十六岁在国外读博士的刘晗带回来了一个外国妞,跟她爹妈说这是她女朋友,她们准备在国外结婚,两个人一起过一辈子。 大姨和大姨夫当场就气晕了一个,另一个气得半死。反应这么激烈,当然就是不同意的意思,大姨和大姨父原来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农村人,两个人连初中都没念完十四五就出门打工了,如今在赵果土豪爹的手下做工看工地,都没什么文化。 能养出来个博士女儿,还是因为误打误撞当初让女儿做了留守儿童、被寄养在老师家人家自己聪明学出来的,跟他们没几毛钱的关系。 他们两个土老帽,没听说过同性恋,以为全世界都是男女配对,根本无法接受女儿这种奇葩的想法,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完全不讲理,粗鲁地赶走了那个洋妞,以断绝亲缘关系作为威胁把表姐强行扣在了家里。 好说歹说,分析各种利害关系,软的也来硬的也来但都没有用。人家就是个同性恋,改不了。去看医生,医生说这个不是病,治不了。 夫妻俩不信邪,就觉得这个是病。后来自学上网各种搜,搜出了反同群,加了进去,从里面接触到了跟自己观念一样的人,找到了组织。组织里的大家一致认为同性恋是个病,必须要治,而且也能治。 至于治疗的办法,目前最有效的,群里也有人治疗成功的,是电疗。 于是,表姐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下了安眠药,五花大绑着去了电疗机构,在机构里待了两个多月。 当时赵果初三刚刚毕业,在家没事干,是跟着大姨和姨父一起去的电疗机构。随同的还有他爸他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去了,围在一起看表姐接受治疗的过程。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表姐一边崩溃地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我没病,谁来救救我”的样子。电击过程中表姐数次晕倒,他想要去阻止,但周围的亲人都拦着他,让他别坏事儿。 大家说:“坚持下来,坚持下来你就正常了。” 没有人理会表姐撕心裂肺的“救救我”,也没人在意表姐绝望的眼泪。 他看不下去,最后离开了。后来听说表姐的同性恋矫正治疗成功了,她主动跟自己的洋女友分了手,一心一意读博。今年读完博,回国工作了。 前段时间大姨夫过生日时,他还看见表姐跪在大姨父面前磕头,说谢谢父母把自己从歪门邪道的深渊中解救出来,让她成为了正常人。大姨和姨父在她面前哭,说只要她过得好,过得幸福,他们付出什么都愿意。 全家都为表姐的“改邪归正”开心地笑了,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哪里不对。难道没有人发现,表姐再也不会笑了吗?她的笑,都是假笑。 也许有人发现了,但大家都当做没有发现。 在他们的家族观念里,同性恋是最大的罪恶。 星期日晚,赵果拿出那封《致橡树》看了两遍,然后把信夹到了自己的一个游戏光盘袋里。 睡觉前,他给吕一翔发了条短信:找人,我要打苏印。 29.深柜校霸的觉醒(五) 第五章 吕一翔每周日的晚上都睡得相当的好。因为周一是工作日,头一天他不得不帮他妈洗菜剁肉,准备好第二天的包子馅儿。 作为高中生,他一周还能歇一天半,但对于他妈来说,一周也就只有周日、他帮她做事儿的时候才能稍微休息休息。餐饮行业尤其是做早点的都相当辛苦,早上三点起床四点上班是很正常的事儿,基本赶在六半点就要正常营业。 他干了一天活,晚上睡得特别香,以至于早上起来才看到赵果发来的号令。 “打苏印?”吕一翔还没醒,边洗脸边迟钝地想,打苏印干什么?不是已经澄清了那封情书不是苏印写的吗? 赵果这是怎么了,老跟那个书呆子过不去。 收拾好出了门,他去了他妈开的包子铺。得益于他昨天贡献了一晚的劳动,今天包子铺的师傅都能多睡一小时觉了。包子铺不大,但也有三十来平,三女一男,一个前台服务,三个后厨。 包子铺开了七八年了,在这附近有些名气,这几年他们家里的经济条件也稍稍好了一些,不至于像往年那样天天吃个白菜都不敢多吃。加上他爸去年终于死了,也算少了一个大笔财务开销的源头。 想到他爸,他不禁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以后要是他老了病了,宁愿找个地方自杀也不像他爸一样拖累家人,这几年,他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干点儿活就喘大气,让她去喝点药补补身体她也不吃,硬说自己没毛病。 他很清楚,不是没毛病,而是没钱。前几年为他爸治病,家里被折腾的一穷二白,还欠了一屁股账。就算他妈没日没夜包包子,这笔债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还上个四五年。 家里还有个弟弟,学习很好,不像他跟书本无缘,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架。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上高中上不出个什么名堂,自己也真的是很想不上学了,就想找个地方打工去,可他妈不让,非要他把高中读完,说什么现在就算打工也要文凭,就算是高中文凭也是文凭。 他没办法,拗不过,只得天天在学校里耗时间。后来找了份差事,给一个傻子富二代当小弟,一个月三百块。 没错,就是赵果。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是赵果发来的信息:【给我带十几个纯肉包子来,今天干架,不能亏了兄弟。】 吕一翔:“……” 有个包吃包喝时不时还开小灶的傻子老大也挺好的。 不过刚七点,店里就已经坐满了一半,多数都是学生。苏桂英刚给人把包子端着去,就见门帘被撩开,吕一翔进来了。 “一翔来了啊,今天要什么馅儿的包子?” “要十五个肉包子吧。” 吕一翔看了看后厨,没找见他妈.的影子,苏阿姨,今天怎么就您跟王姨两个人,我妈呢?” 苏桂英擦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笑道:“你妈妈她刚刚出去了,去市场买点儿香料,怎么了,找她有事儿吗?” “没,就问问。” “哦,你今天要十五个肉包子啊?给同学带吗?”苏桂英匆匆去给他捡包子,一边捡一边问。 “嗯,给同学带,谢谢您。” 他刚接过袋子要走时,苏桂英叫住了他:“等等一翔,那个你能帮我给苏印也带几个包子去吗?今天中午我有事不能回家做饭,你让他中午吃个包子,再买点什么别的吃了就行,不用回家了。” “苏印?您说的是我们班新来的那个苏印吗?您是他妈妈?”吕一翔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这位新来的阿姨家里有个儿子,但并不知道就是苏印,所以一时有些就惊讶。 “是,就是你们班那个苏印,高二十四班是吧,就是他。”苏桂英又捡了几个包子装好递给他,“我不是他妈妈,是他大姑,他现在跟我一起住。” “哦。” 为了保温,吕一翔把书包腾空了,把包子全部装进去。书就只有三本,拿在手里就去了学校。 * 赵果一早七点十分就去了学校,教室里就来了个每天负责开门的女班长江雪,还有一个马尾眼镜女生。 “赵果,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醒得早,起来没事干就早点来了。”赵果说。 “哦,那你吃早点没啊?”江雪说着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仨包子,“你要吃一个吗?胡萝卜的,还有白菜的。” 赵果掏出手机玩游戏,顺便坚定地拒绝:“不吃,我只吃肉包子。” 江雪说:“那好吧,我只吃素和鸡肉,别的肉都不吃,现在的肉包子都是猪肉。”她又问那个马尾眼镜,“李姝,你吃吗?” 李姝吓了一跳,摇摇头,蚊子似的回应:“谢谢,我吃过了。” “好吧,你也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啊。” “嗯。”李姝认真的点头。 她看着江雪真的开始自己吃了这才松口气,假装从书包里取书,悄悄地看了眼腿搭在桌子上仰着脑袋玩游戏的赵果,微微红了脸。 她从书包拿出一本字帖,上面写着:硬笔正楷四十五天速成。 吕一翔到了教室,把包子扔给赵果,嘴里叼着一个囫囵道:“今天你要打苏印你就自己打吧,我不打。” “干什么不打啊,你吃着我的包子呢!”赵果不满。 “你是不是忘了包子铺是我家开的了?”吕一翔把苏桂英给他的小袋子塞到宿郢桌柜里。 “你什么意思啊?我让你买包子,没让你给苏印也买啊?” 李姝听到苏印的名字,偷偷听了起来。 吕一翔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我妈店里新招的那个阿姨是苏印他大姑。” “那又怎么了,又不妨碍咱打他。” 吕一翔打了个哈欠:“妨碍啊怎么不妨碍,苏印跟他大姑住一起,他大姑跟我妈在一个店,我要打了苏印,苏印回去一告状,我妈不得打死我。” “你妈又打不过你,怕什么?” 赵果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说罢了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转过头一看,发现吕一翔正幽幽地看着他。 “所以,你敢打你妈?” 赵果:“……” 吕一翔碍于长辈关系没办法参与此次行动,孙珲就更指望不上了,他当个狗头军师还行,让他上前线打仗,一个回合都扛不住。兄弟连三位领袖两位提前退役,这次看来就只有他自己上了。 他倒也不是怯苏印,只是…… 苏印来了。 苏印今天换了双鞋,换了双黑色白绳的运动鞋。 “早上好啊苏印!”江雪大喇喇地用大拇指指了指后面,“赵果说今天要打你呢,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告老师,破坏他们的计划。” 赵果气死了:“江雪,你怎么帮外人!” 江雪说:“苏印怎么算外人了?他都来咱们班一个月了!” “那我们还同学一年了呢!上学期的时候我还跟你当过两个月同桌,你忘了?”赵果怒而回忆往昔。 “没忘,那两个月我的成绩从全级前十掉到全级五十,人生第一次被请家长就是拜您所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您看,我这不就寻机会报答您了吗?”江雪拱手道。 宿郢:“……”一进门就听到他要挨打的消息,真的非常“惊喜”。 吕一翔跟指了指赵果,跟宿郢说:“他打是他打,我不打你啊,你可别上你大姑那儿告我的状,对了,你大姑让我给你带的包子我给你塞柜子里了,她中午有事,让你就在学校吃饭。” “你认识我大姑?”宿郢边往座位上走,边摘下口罩。高烧刚退,还有点低烧,入秋好一阵子,这几天天突然凉了下来,今天早上都开始下霜了,他不得不装备齐全点。 “嗯,你大姑在我妈的包子店里上班呢。” “这样。”宿郢把书包搁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那一袋包子,跟吕一翔说了声谢谢。 赵果的突袭打人计划被江雪轻轻松松透了出去,他哥们儿和敌人相谈甚欢,反倒是他自个儿——堂堂兄弟连领袖、一中扛把子,被几个人无视了个彻底。 他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苏印!今天你有种放学别走!” 宿郢打了个喷嚏,心累。 30.深柜校霸的觉醒(六) 第六章 早上,后两排的兄弟们都享受到了赵老大发的肉包子福利。大家心领神会,凑上前去,趴在宿郢的课桌上,问里面那个一脸不爽靠着墙的人。 “老大,今天要干谁?” 宿郢擤了把鼻涕,向后把卫生纸盲投进垃圾桶。 赵果挥挥手:“用不上你们。” “哎怎么的啊?嫌哥们儿不够用啊?我跟你说……”那位不是一般人的同学顺嘴就吹了起来。 赵果不耐烦,指着宿郢:“让你们干他干不干?” “操……干他干嘛啊?人家不是没给你写情书吗?”这位同学还是非常有道德感的,他接着道,“不是我不想啊,是不能啊,你忘了这哥们儿是直接做了奥赛班期末题考了六百二进的咱们班?” 他们班是文科重点,男生本来就少还都成绩不咋地,班里前十完全阴盛阳衰八女两男,加上苏印,才三男。苏印考六百多,这成绩随便就进奥赛班了,要不是苏印不愿意进,还轮不上他们这么个重点班。班主任高兴死了,把苏印当个宝贝儿一样,要不是教室里没别的座位、又不能随便让别的同学换位置,苏印怎么也不可能跟祸水赵果坐一起。 这要苏印挨了打,他们后两排兄弟连团队估计都没好果子吃。再说了,自从苏印来了以后,后两排抄了他一个月的作业,天天都有福利,多少有点情分了,这个不太好打。 这位同学对着擦鼻子的苏印说:“兄弟,你自救多福啊,我们最多不落井下石。” “得得得赶紧过去,就知道你水,靠不住,所以我都懒得跟你说,非要问,滚滚滚。”赵果随手从苏印桌子上拿了个作业本甩过去,本子甩得哗啦啦的。 那同学接住仔细一看:“哎哟数学作业啊,我刚好有俩题不会做呢,谢了谢了!” 赵果心烦得不行,正想骂人,前桌埋头补作业的孙珲突然转过头来:“你抄完给我抄抄!我最后俩题也没做!” 烦不烦人啊作业作业作业的,这么好学吗?! 宿郢:“毕竟是重点班。” 你以为跟你一样进了重点班还瞎混的有几个?哦,爪牙吕一翔算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塞进重点班里来的。除了吕一翔跟赵果,可就没别人了,连孙珲那个狗头军师都没有放弃治疗。 听到宿郢的话,赵果这才意识到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脸上有些丢份,立马整理表情码着脸道:“闭嘴吧你,今天有的是你的好果子吃,等着吧。” 宿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拿出书来看。 早自习铃已经响了,班主任随时都会进来,所以赵果不敢大张旗鼓地在这时候找事。每个星期一的早自习都要下去参加升旗仪式,上来以后开个上周总结小会,一早上都有人看着,打人也不好打。 马上国庆节中秋节连着四天假,学校为了不落下进度连上两周课,周六周日都占了来考试。昨天本来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周末,他不仅在考场睡了三个小时硬桌子,还被班主任告了家长,被他爸他妈训了半天。 今天本来计划好的打人计划也被江雪和吕一翔给搞黄了,他倒是想一个人单干,但是那天的情景还在他脑海里印着。 赵果下意识地抿了下嘴,紧接着黑了脸,抬起腿就是一脚把宿郢的椅子狠狠蹬开,宿郢坐在椅子上没注意,被他蹬得挪了一米,差点摔了下去。 椅子脚子水泥地面上发出“刺啦”的噪声,引得前面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正巧这时班主任进了教室,见此情景立马呵斥起来。 “赵果你干什么呢!” 赵果不说话,眼神凶狠地瞪着宿郢,唇紧紧抿着,嘴角耷拉着。宿郢看他那样子,立马就意识到他在气什么了,忍不住心里笑了下,面上镇定地站起来。 “我刚刚跟赵果开了个玩笑,把他惹生气了,是我的错。” 班主任说:“就算开玩笑生气,也不能这么踢,万一伤着了怎么办?你还要考六百分呢,赵果能考几分?” 赵果气得就要往起站,打算跟班主任硬怼。他爸给学校捐了那么多钱,可不是为了让他来受气的! 宿郢眼疾手快按住了他:“老师,我们没什么事儿,就是闹着玩。” 接着,他把椅子拉回座位坐了下来,猛不丁地握住了准备捏拳揍他的赵果的手,然后转头看了赵果一眼,声音低了两分:“你说是不是?” 他的声音低下来时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赵果本想挣开他的手大声说“不”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没了力气,满眼都是宿郢看着他时那双深得像潭水一般的眸子,他突然想起那一天他被这人按在地上吻住时,从这同一双眼里看到的神采——凶狠中带着浓浓的侵略感,像要用眼睛把他征服一般。 心又忍不住跳了起来,被宿郢抓着的手掌心中慢慢浸出了汗。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起来,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跳也骤然加速。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挪开了眼,深吸几口气,慢慢冷静下来。等他反应过来时,老师已经走上讲台,而他的手还在宿郢的手里抓着。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毫无表情地看着讲台,大脑一片空白。 “好了,大家现在下楼参加升旗仪式,赵果留下,到我办公室来。”班主任说。 宿郢站起来看了眼旁边坐着紧紧抿嘴的赵果,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跟老师对着干,知道吗?” “你管得着吗你,操!”赵果“唰”地站起来,眼神都不给他一个绕过他就往外走,仰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看起来不像是去老师办公室挨批,反而像去领奥斯卡金奖的。 宿郢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就这小孩儿模样,还校园扛把子? 升旗仪式没什么意思,就是发个卫生纪律流动红旗,听个矫揉造作的演讲,然后再听听校长点评点评好人好事好学生,说一说放假的事情。 “这周四、周五、周六、周日放假……” 台下一片欢呼。 “从现在开始到周三晚自习结束,学校将严格抓纪律,不允许随意请假,不能擅自跟班主任请假,病假需要医院签名盖章的病历,拿着病历到校医那里去核实取病假条,再把病假条交给老师签名……” 校长在上面严肃地叨叨着请假流程,下边一阵不满的嘘声。 孙珲跟吕一翔说:“我刚打算请个病假凑个大长假出去玩呢,这糟老头子就出这馊主意,真他.娘.的烦人……” 乔小爱插嘴:“是啊,烦死了。” 班主任不在,江雪是监督纪律的,从后排走过来瞪了他们仨一眼:“安静点能行吗?” “我又没说话。”吕一翔为自己辩解。 “闭、嘴。”江雪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又对孙珲说了句,“你也是,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 孙珲点点头,抿着嘴抬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江雪走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眼乔小爱,同是女生,她一般不会对女生太过分。 跟她诗意化的名字和妹妹头乖女孩儿的长相相悖,江雪的性格都非常爷们儿,跟大多数男生玩得很好,跟一部分女生关系也不错。她成绩又好,性格又不错,班里好几个男生都喜欢她,连一向只跟漂亮女生说话的赵果都对她另眼相待,嫉妒她的女生不可谓不多,乔小爱就是其中一个。 被她刚刚那么一看,乔小爱有些不高兴了,等人走了转头跟吕一翔和孙珲嘀咕:“不就当了个班长么,那么牛逼。” 她以为被江雪扫了面子的孙珲和吕一翔会跟着她一起愤慨,却不想孙珲根本没反应,跟她说了句“别说话了”,而吕一翔更是过分,直接对她嘲讽一笑:“人家当了班长,就是牛逼,不服你也去当啊。” 乔小爱当场就被气哭了。吕一翔跟她同桌了一个多月都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却为了江雪怼她,她怎么可能不委屈。她长得漂亮,琴棋书画都会一些,跳舞又跳得好,一直都是人群焦点,追她的人多了去了,从小就没怎么受过委屈。 吕一翔是第二个让她哭的男人,她能记一辈子。第一个让她哭的人是谁?还用问?就是苏印那个死读书的呆子! 她让他买奶茶都是给他面子了,竟然还敢问她要奶茶钱?他也不看看他那个样子,一个月都不换一双鞋,班里除了她还有谁会跟他说话!活该他被赵果打! 最后一排站着的宿郢突然打了个喷嚏。 李姝一言不发地给他递了张纸,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李姝低着头,心想,她本是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如果不是她,苏印就不会被赵果记恨上,还要打他了。 从早上听到赵果扬言要打人开始她就一直很担心也很抱歉,但又不能把自己写情书的事情透露出去,愧疚得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要是赵果真的打了苏印,那可怎么办? “能不能再给我一张纸,我……” “好的好的。”李姝把一包纸都塞给了宿郢。 “谢谢……” 李姝低着脑袋用力摇摇头,马尾甩得一晃一晃的,表示不用谢。 宿郢看着她内向害羞的样子,还有那晃动的马尾,突然晃了一下神。眼睛一眨,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总是低着头点头摇头的少年。 想一想,国庆节一过,也就快到了那孩子的忌日了。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已经轮回道哪里去了,也不知道重来的一生是变成了男孩还是女孩,多少岁了,长得什么样。 新的一生里他会有疼爱他的爸爸妈妈吗?会有喜欢他的兄弟姐妹吗?他会每天开开心心肆无忌惮地笑吗?想哭的时候会有人张开双臂拥抱他妈?他会健健康康的吗?会长命百岁吗? 会有……很多人记得他吗? 会的吧。 鬼使神差地,他问了李姝一句:“你喜欢养狗吗?” 李姝疑惑地抬眼看他,有些胆怯:“我、我家有一条狗。” “什么品种的?” “就是……一般的土狗。” 宿郢垂着的手指像被电流打到了一般,突然卷了起来。 是白色的吗?他迫切地想问。 可是他没能再问下去,有人突然踢了他的小腿一脚,生疼。都不用回过头,他就就知道是哪个混球踢了他,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撩妹呢?” 31.深柜校霸的觉醒(七) 第七章 赵果刚从班主任办公室满腹怨气地出来,正愁没地方发泄呢,就瞧见宿郢跟李姝在说话,于是更加生气了,走上去就踢了宿郢一脚。 什么眼神啊,撩妹不知道撩个靓妹,撩李姝这刘海又厚又长整天低个头阴沉得跟贞子一样的眼镜妹?那头顶都出油成那样了,头发都一缕一缕的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怎么不嫌臭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反正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高兴,也不能让苏印高兴。 “赵果!”宿郢被无缘无故踢了一脚,心里恼火,不由低声呵了一声。 前边儿的几个人听见了,都好奇地转过来看。吕一翔在前面不想看见乔小爱那流猫尿的样子,刚好往后边儿走,见证了赵果踢苏印的那一脚,再一瞧两人脸色都不好,感觉是要干架的前奏,连忙上前去。 “行了行了,校长在上面呢。”他拉了赵果一把,把人往后拽了几步。 赵果一下子甩开他,看了宿郢一眼,又轻蔑地瞥了眼李姝,嗤笑道:“你也就配撩这种档次的。” 李姝听见这话一下子白了脸,眼泪瞬间就蓄在了眼眶里。 “哟,要哭了呀,哭给我看看?”赵果毫不在意地挖苦。 正巧这时主持人宣布了升旗仪式结束,各班原地解散去吃早餐,乔小爱也红着眼睛往这边走,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心里骂江雪和吕一翔,低头走了几步发现前面有人挡着就准备绕过去,却被人抓住了校服袖子。 “看看人家乔小爱怎么哭的,人家哭是林黛玉葬花,你哭是东施效颦,明白吗?嘁。”赵果恶毒的话是朝着李姝去的,眼睛却盯的是宿郢,校服袖子下的拳头攥死了,就等着对方忍不住先动手。 他火大得很。 班主任可能看出了他跟苏印的关系紧张,把他叫去办公室后开门见山就来了个下马威,说如果他这学期再打架班里就容不下他了,他爸给学校捐再多钱也不好使,除非换个人当高二十四班的班主任。 虽然话没说得太绝,但听在赵果耳朵里,也就差一个“滚”字了。 自然而然地,他把这笔账归到了苏印头上。之前一年也是班主任带他,那会儿他也没少打架,但班主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学期来了个苏印,就不得了了。他这还没把苏印怎么着呢,斩立决的圣旨就已经拟好了。 这苏印得是多大个宝贝儿啊! 他当时差点就忍不住把苏印亲了他的事给告班主任了,硬是忍了下来。这事儿说出去,还不得把班主任牙笑掉,那老女人肯定就等着看他笑话呢! 吕一翔听不下去了,看见李姝眼泪掉了两行默不作声地哭,站到李姝这边来,骂道:“操,赵果你能别嘴贱吗!吃□□了发什么邪火呢?人李姝招你惹你了你就骂?” “你管得着吗?我他.妈想骂谁就骂谁!嘴长在我脸上,你有本事给我缝了呀!就李猪那个样子,我骂她都是给她脸……”赵果越骂越离谱,李姝哭得嘴唇都抖起来了。 赵果就是这种人,他从小没受过气也没受过委屈,除了在爹妈面前收敛点儿,搁谁面前都是霸王一个,有理没理都要占强,火起来还控制不住脾气,什么烂话都能往出说,招惹了不少人,一直以来架没少打过的原因就在这儿。 吕一翔觉得他太过分,正要回骂,就见宿郢突然扬起巴掌朝着赵果的脸就下去了。 “啪!” 非常响亮的一声。 赵果被打懵了,好几秒偏着头没反应过来。 旁边路过的、看戏的人都震惊了。乔小爱吓得捂住了嘴,李姝也被吓得停止了流泪,吕一翔更是,顿时觉得不好,把赵果抱住连忙往后拽。 “操了真是,苏印你赶紧带人走!” 乔小爱是见过赵果发火的,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推李姝:“你快走,快回教室去,快点!” 李姝不知道怎么反应,站在原地满脸无措。 “乔小爱你先带李姝回教室。”宿郢说。 “好。”乔小爱拉了李姝的胳膊,悄悄瞥了眼一动不动酝酿怒火的赵果,急道,“快走!” 李姝被练扯带拽地拉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哭声传了一路。 旁观的同学也离得远了一些,生怕波及到无辜。但他们还是想吃瓜的,于是捧着买来的早点兴致勃勃地坐在远处看了起来,有手机的都开始拿出手机开拍了。 吕一翔没想到李姝走了,宿郢还在,顿时气得慌:“你他.妈也走啊!” 宿郢动也没动,打人的那只手插进裤兜里,脸上没有了一贯面对任务目标时和善的微笑。他跟吕一翔说:“你松开他,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到一边儿去。” “你是不是存心找死呢,赶紧滚!”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还是再跟你说一遍,这事跟你没关系,用不着你插手。” 这什么人啊!吕一翔脸都气青了。 安静了半晌,偏着头的赵果慢慢回过头:“对,他说的没错,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走开。” “怎么没关系,赵果你是不是忘了上回学校的警告了?这操场呢,你看多少人把手机拿出来拍了,你要动手学校再给你记一次大过,你可就得劝退了!行了行了,赶紧走,等会儿没人了我跟你来堵他行吗?你想怎么打怎么打?啊?”吕一翔以退为进,半抱着赵果往后走,边走边说,“忍住忍住,等会儿我来跟你一起报仇,现在人多眼杂……” 赵果被他半圈着走了几步,突然猛地挣开,大吼一声,朝着苏印冲了过来。 上手就是拳,接着是脚,没有第三下,宿郢全都接住了,并朝着他的肚子狠锤了一胳膊肘。 赵果闷哼一声,继而用膝盖去顶,却被宿郢一腿猛撇开、再以极快的速度勾住另一条腿的腿弯,捏住人的胳膊将人用力一搡,用专业的摔跤技术直接将人摔到了地上。再拉着赵果的胳膊一用力,将人翻过来,一膝盖顶在对方的脊背上。 瞬间赵果就疼得眼前一黑,喘不上气了。这还没完,他的胳膊被宿郢反向钳制按在了自个儿背心上,筋拉得生疼,完全动不了。 前后不过十几秒,赵果就失去了战斗力,被苏印死死按住无法动弹。 见证了这一切的吕一翔和周围的看客都惊呆了。 赵果竟然秒败了! 吕一翔看苏印的眼神一下子变了。这个书呆子是个专业练家子的? 刚刚那几招一看就不是水货能打出来的,几招都用的巧劲,他还没怎么看清楚就四两拨千斤地就把赵果推倒了,看看赵果现在那一脸冷汗和狰狞的表情就知道苏印那轻飘飘几下的威力了。 跟赵果打过的人都知道,这家伙虽然招数不行,但手劲很大拳很硬,还专爱招呼人脸,砸不中就罢了,砸中那基本就是流血事件了,所以常常有人以为他打架狠,威风的名头也就传出去了,但实际上被打的除了脸上看着吓人,也就没别的了。 可就再没别的,赵果也是打了无数场架的人,是威名在外的一中扛把子,小混混们心中的风云人物,如今猛然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呆子几招致胜,任谁都反应不过来。 吕一翔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突然间懵逼,他……是帮苏印呢,还是救赵果呢? “就这点儿水平?”宿郢说,“这种水平也能称王称霸地在学校里威风?谁给你的勇气,嗯?吕一翔吗?我看他挺能打的,比你应该能好点儿。” 赵果在地下使劲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而挨了宿郢狠狠一胳膊肘。 “唔!”钻心的疼,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既然长得白白嫩嫩秀秀气气的,就该在家里好好地看你的海绵宝宝小当家,当校霸这种事不是你该干的,你也干不了,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能打谁?”宿郢将他的胳膊禁锢地又紧了些,整个人都坐在了他脊背上。 “我、他、妈、操、死、你!”赵果疼得满脸充血冒汗,咬牙切齿地憋出几个字。 “哦?你确定?”宿郢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别人说脏话,比如‘操’这个字,这次就算了,人多,下一次如果再跟我说一个脏字……我就让你真实体验一下这个字的意思,怎么体验,我想你应该明白?” “操,你这个……变……”又一胳膊狠狠顶到他背心,这下他说不出来话了,只顾着喘气就用了他所有的力气。 “变态?小朋友是不是忘了,那天我亲你的时候……”宿郢眼底发冷,语气却愈发地亲和低沉,他的嘴几乎咬上了赵果的耳朵,吐出来的字都是带着磁性的气音,“我记得你好像……了呢,今早我拉你手的时候,你也脸红了,赵果,谁是变态……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赵果一下子停止了挣扎。 32.深柜校霸的觉醒(八) 第八章 说罢这话,宿郢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俯视他:“男人之间的事,我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解决,不要扯到人家无辜的小姑娘身上,不就是想打我吗?有本事你就来,带人也好单挑也好,我随时恭候。” 赵果在地上趴着没动,不知道是觉得太丢人还是被他真的打疼了。他心里隐隐有些烦躁,任务一开篇就做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之后怎么继续。 算了,十年时间做什么都足够。 “咔嚓。” 旁边有个同学对着他们拍了照,再看看四周,不少远远围观的。 宿郢看了眼皱起了眉头,他朝那男生走过去:“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那男生犹豫了两秒,不太想删。 “你想试试他的下场?”宿郢问。 好的,删了。 不管是社会上还是学校里,最多的还是这种好拿捏的软柿子。那男生删完以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用下巴做了个“滚”的动作,男生立马松了口气,讪讪地往外走。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赵果,还趴着呢。 装死? 吕一翔也觉得不对,跑过去蹲下来扶赵果,只收手还没伸出去,赵果就自己往起来爬了。他爬得挺慢,看起来是被打疼了,浑身被压在地上蹭了半天,校服上全是土,那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上也是,特别狼狈。 他红着眼睛,像头毫无畏惧的小狼崽子狠狠地瞪着宿郢,咬着牙帮子,嘴抿得死紧。手上捏着拳头,但没有打上来。 周围看客还很多,为了不让今天的事扩散,吕一翔对着这群看戏的人吼了起来:“看屁啊看!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几个拿手机的,还有站得近的我可都认识,不认识的也见过,现在你们的脸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不想挨揍的现在都给我挨着过来排队,手机都掏出来,当着我的面儿恢复出厂设置,谁要是敢跑路那就跑,没关系,我晚自习了挨着班地去找你,只不过到时候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听见了吗!” 他正说着,看见前面那个男生急匆匆地在往边上走,他飞快地跑过去把那男生揪回来,拎着他的领子:“跑什么呀,我让你跑了?手机拿出来。” “我、我已经删了。”男生缩了缩脑袋。 “你说删了就删了?我不信,手机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恢复出厂设置,听见了吗?” “但是里面还有……” 吕一翔把他的领子揪紧往上提,冷森森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清楚清楚。”男生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恢复出厂了。 因为吕一翔一直盯着周围的动静,让那些想跑路的也不太敢,乖乖都走到这位校霸副手面前拿出手机。 手机事小,挨打事大,没人愿意惹到这位实际上比赵果更凶残的打手头上。 宿郢看着吕一翔的做派挑了下眉,觉得这小孩儿不仅会审时度势,还做事儿挺周全,怎么看也不像是赵果的小弟,反倒更像大哥。 再回头看看赵果那样子——哟,还瞪他呢。 啧。 “还想打吗?” 赵果红着眼吸气吐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憋出几个字:“你、很、好。” 说着,还抬起手鼓了鼓掌,鼓了几下鼓不下去了,可能太委屈,感觉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放下了手,继续深呼吸。 “我不会放过你的。” 宿郢:“……”赵果的声音都颤了,虽然眼泪没掉下来,可看样子明显是要哭了,只是为了面子强忍着。 这么不经打?他才揍了几下?校霸难道不应该是从小挨打挨到大、特别皮实都、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那种吗? 赵果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撂下一句“你等着”,转头就走,朝着关着的侧校门去了。吕一翔没去追,他知道赵果那样子上不了课,就算留下来也是个麻烦。 目送赵果翻出栅栏,打了个车离开后。他拿过最后一位被审核人员的手机检查起来,很好,恢复出厂设置了。 “滚吧。” 那同学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吕一翔跟宿郢两人。 “你胆子真的挺大,这下你真的是麻烦了。”吕一翔说。 “多麻烦?”宿郢问, 吕一翔没说话。 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有多麻烦。 第二天赵果没有来学校。早上的时候,他大姑又临时让吕一翔给他带话,说中午让他自己在学校解决,同时他发现吕一翔说话时表情似乎不太好,在匆匆地跟他传了话以后,去了班主任办公室。没一会儿回了教室开始收拾书包,一次性装了很多书,但高中书本太多装不完。 “你有袋子吗?给我一个。”吕一翔问乔小爱。 “有。”昨天刚跟吕一翔闹了矛盾,她其实还记恨着不太想理他,但是看吕一翔状态不太对的样子有点担心,她把袋子取出来递给对方,“你怎么了?现在要回家?” “嗯。”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乔小爱小心地问。 吕一翔放书的手顿了下,然后把手里的纸袋子展开,从柜子里拿出书本继续往里装:“没什么。” 宿郢在一边看在眼里,想了想,并没有管闲事。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吕一翔收拾东西走后又过了两节课,大概早上十点半的时候,第三堂数学课上到一半,班主任走了进来跟数学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他的身边。 “你跟我来。” 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被领着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路上班主任一直黑着一张脸,心情很糟糕的样子,走得快到校长办公室时,她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也真是,打谁不好……”非要打赵果。她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早该把你们调开的。”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沉默内向的苏印会动手打赵果。 “吕一翔家里出事,你们又这样,今天真的是……” “吕一翔家里怎么了?”宿郢问。 “他妈得癌症了,瞒着吕一翔去做了手术,好像不太成功。” 宿郢一下子蹙起了眉。 “行了,先不说他,你的事更麻烦。今天早上校长亲自来找我,说你打了赵果,还有人拍下了视频,现在赵果的家长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视频,拿着视频还有医生给赵果开的诊断证明找到校长面前,说要把你开除了,不然的话就要取消之前给学校贫困生设立的奖学金,还要走司法途径让你们家里赔医药钱和精神损失费,你说你……哎。” “诊断证明?”宿郢有些无语,他打赵果的那几下他自己还能没数么,只是打的疼,绝对打不伤。 班主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打出什么好歹,之前她进去也看见赵果了,至少从脸上看不出哪儿有问题,顿时放心了一点:“你一会儿说话礼貌一点客气一点,好好跟他们家长道个歉,尽可能摆好态度,知道吗?” 知道个屁。宿郢有些不耐烦,但脸上不显,点了点头。 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赵果,还有赵果旁边那对看起来比较富态的中年夫妻,不用说就是赵妈和赵爸。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赵果坐在两人中间,抱着胳膊随意地靠在沙发背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校长坐在他们对面,见他进来了,本来脸上挂着的一点做作的微笑一下子没了,瞬间黑了脸。 “张老师,这就是那个打人的学生?” 班主任脸上挂上抱歉的笑,刚想给苏印说几句好话,却被宿郢打断了。 “没错,是我。” “听见了吗校长,他也承认了,他打了我们家赵果,视频都有你不信,非要说看不清长相,现在人家亲口承认了,你说怎么办吧?”说话的是赵果的妈妈,她长得腰肥膀圆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型号过大的珍珠项链,一边手上戴着一个金镯子,穿得有点浮夸。 校长说:“事情的起因还没问清楚,不能这么早下结论。” “还问什么起因?你看看我们家赵果被压着打的样子,你看疼得拿个劲儿,啊?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赵妈妈一下子站起来,声音洪亮道,她转过身拿起桌上那部宽大的黑色手机,把视频放出来,声音调到最大。 “我天,打上了打上了,那谁啊这么牛逼,敢打赵果。” “哦哟,秒杀秒杀了。” “下手好狠啊感觉,一锤下去赵果就起不来了,这谁啊,武林高手啊!” “这戏好看,哈哈,使劲儿打!” “哎哎哎,赵果爬不起来了,哈哈哈哈。” 手机里不断传出拍摄视频的学生的声音,把安静的办公室填得满满的。班主任脸上一下子不太好看了,她明白今天这事儿可能真不好处理。 证据这么清楚了,从视频上看宿郢下手并不轻,那几下捣得赵果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旁边围观的人还挺多,要是视频被放到网上去,这又得是一个恶性校园暴力事件。 赵爸爸也开口了:“两个选择,要么让这位武林高手同学给我们家赵果磕头道歉,要么退学并赔偿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费,同时,我们公司会取消在贵校设立的校园奖学金和助学金。” 校长一听连忙站起来:“赵先生,你这两个选择的惩罚都太重了,不过是一次打架而已,年轻气盛……”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听你那些大道理,我明说吧,今天我跟我家爱人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家赵果出气的,如果赵果说愿意原谅,那我们无所谓,问题是现在赵果不愿意原谅,那他就只有这两个选择,你们选吧。” “这……” 校长还想再说些什么,宿郢开口突然打断了他。 “那赵果跟你说了吗?我为什么打他?” 赵妈妈说:“我不管你为什么打他,视频在这儿,这就是证据,你今天要么跪下来磕头道歉,要么就退学赔钱。” “赵女士,苏印同学家里的经济情况比较紧张,您看赔钱这个……”班主任委婉道。 “所以我们才没有直接叫来他的家长,不是给了他两个选择吗?除了赔钱,另一个。”赵妈妈说。 校长和班主任脸色都不是很好,他们是见识过这对夫妻的霸道的。他们不霸道,不可能养出这种无法无天的儿子,要不是为了学校那点奖学金,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这么一颗老鼠屎扔到一个重点班里去。 赵家在这个小县城算是土豪了,挖煤矿起家的,原本是农民,所以素质并不高。跟他们讲道理讲不通,不管你讲什么,他们都能扯到钱上面去,仿佛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们谈钱还好说,不谈钱的时候就更可恶,比如像现在,连原因都不问就让一个学生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另一个学生磕头,践踏别人的自尊。 赵妈妈见他们不说话,冷笑一声对着宿郢道:“我们家儿子,我们做家长的都舍不得打一下,你倒是打得顺手,打人前你也不想想,你打得起吗?我们家儿子金窝窝里养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 怪不得赵果骂人那么嘴毒,敢情是跟他爹妈学的。 宿郢听她骂完,没有看她,而是看向沙发上稳稳坐着的赵果。赵果脸上已经没有巴掌印了,也没有平日里的刁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等着他服软。 他笑了下,伸手拦住了准备再为他开口的校长和班主任。 “我是个什么东西?问的好。”他也学着昨天赵果放狠话的样子,抬手拍了两下巴掌,“赵果同学,你说呢,我是个什么东西?” 赵果没说话。 “赵果,你很幸运,拥有优渥的生活和爱你的父母,你可以想说就说,想笑就笑,生气了就发火,不高兴了就骂人,甚至打人,不用担心惹下的烂摊子,因为有人给你收拾,也不用担心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以后找不到好工作,你有家里的底子给你撑着,你毫无顾虑地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成功了有人给你喝彩,受了委屈有人给你撑腰。” “可是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幸运。” 宿郢说:“我没有父母。” 赵果抱在胳膊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应该说我有过,但是现在没有了,我五岁的时候母亲死了,父亲跟着别的女人跑了,不要我,亲戚朋友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从那之后,我是通过在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这样轮流地寄人篱下长到了十二岁的,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我想你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也希望你一辈子不会明白。” “我长这么大,不知道叫爸爸妈妈是什么感受,我只有一个大姑,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收养了我,她一个离婚的女人,养着两个孩子。” “你知道吗?我刚转来学校跟你同桌的时候,其实是很羡慕你的,穿得很好,吃得很好,还有很多朋友,我想跟你当朋友,给你送了一张卡片,但是你没要,你当着我的面撕了它,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你天天踢我的凳子,踩我的裤子,玩游戏一样把我的本子一次次扔到垃圾桶里,再让我自己从里面翻找,你在旁边边看边笑,说我是个捡垃圾的,浑身发臭,所以班里没有同学理我,大家都开始排斥我这个捡垃圾的。” 班主任和校长听着这些,慢慢变了脸色,看向了赵果。赵果脸上还是之前那种面无表情,只是眼睛垂下了。 “你还跟全班的同学说,我一个月没换过鞋,给我起了个外号,鞋霸。”宿郢走过去,隔着茶几站到赵果的正对面,“但是你不知道,我其实三天一换鞋,我只是有两双一样的鞋,市场打折的时候买的,买一送一。” 他没有提情书的事,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他问赵果:“你有想过,被你这样对待的我委不委屈难不难过吗?如果我委屈了难过了,我去跟谁讲呢?跟我大姑吗?”他摇摇头,“我大姑是卖包子的,每天早上四点出门,晚上还要出去做兼职,她没有时间听我这个,就算听了,也没有义务和能力为我出头。” “她能打你一顿吗?不能,毕竟你有这样好的父母,他们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因为跟我有矛盾,在操场那么多人都在的情况下无缘无故地骂了一个女生,说骂她是给她脸。”宿郢笑了笑,问:“那你现在能不能当着你的爸妈、班主任、校长给我一次脸?” 赵果没吭声,但是抬头看了他。 宿郢弯腰从他面前的茶几上拿起他的那个茶杯闻了闻,泡的还是铁观音。他摇了摇杯子,然后猛地把茶杯里的水泼到了赵果脸上。 “跪下给你道歉是不可能了,我既然拼不过你的爹妈,那我选择退学,至于赔偿的费用,有本事你去告我,告倒了算你赢。” “你……你这是干什么!”旁边几个人都乱了。 赵果顶着一脸茶水和茶叶死死看着他,红了眼,他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是最终没说出口。他眨了眨眼,抹掉脸上的茶叶和水,站起来快速走到宿郢面前,“啪”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宿郢被打得脸侧过去,回过头来还跟赵果笑了笑。旁边几位长辈都惊呆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发展。 赵果说:“扯平了。” 33.深柜校霸的觉醒(九) 第九章 本来赵父赵母看见自家儿子被泼了茶差点直接起来打人了,但赵果一声怒吼吼住了他们,小霸王制住了大霸王,什么也没多说硬拽着他们走了。走前赵父还指着苏印说:“你给我等着。” 至于等着他的是什么,宿郢并不怕。 校长还是给宿郢记了个大过,说让他留校观察,如果在高三毕业前再出任何岔子,他就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了。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班主任就一直处在震惊状态,她大概是完全没料到赵果之后的行为。其实不只是她,谁也没料到,包括宿郢,在泼赵果茶水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退学的准备。 不过区区一次打架而已,顶多就是不让他上学了,至于赔钱,看看赵果好模好样的样子,傻子才会把这种威胁当真,不过是看他一个穷高中生没什么见识,故意来吓唬他的。 老实说他还挺遗憾,竟然一个耳光就把这事儿还清了,要是真被逼得退了学那才好,他早就不想上什么高中了。 “你之后跟赵果把座位换了,你……要不跟江雪换个位置,她跟赵果关系还可以,应该不会拒绝……”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地理课,她去办公室取了教案,跟他一边说一边推开往教室里走。 宿郢跟班主任说:“好的,座位的事之后再说,我先回座位了老师。”说着,他微微点头示意一下,然后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自从他踏进班门,宿郢就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一道是李姝的,他刚看过去,就发现李姝慌忙地埋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在李姝身上停顿了两秒,自若地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盯着他的变成了孙珲。孙珲盯着他看了看,回过头,过了会儿又回过头看看他。 昨天升旗仪式没班主任他就跟江雪提前串通好,偷溜跑去买早点了,没想到回来就出了事儿。听到班里同学说苏印把赵果打了的时候,他打死都是不信那个书呆子有这个胆子和能力的,直到后来听到了同班别班的好几个见证者热血沸腾的口述,他才不得不信。 这苏印,深藏不漏啊。 赵果周三没有来上课,周四到周日学校放假。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后,全班同学兴奋得跟一群磕了药的疯羊,满教室都是嘻嘻哈哈的声音,有的早早就收拾书包跑了,有的在教室里约人,准备晚上就出去聚餐,连学霸江雪都站在板凳上吆喝了起来。 “明天去莱奥大厦唱豪华KTV,顺便聚餐,谁要去报名啊!举手举手!先到先得!” “唱不起唱不起!” 莱奥大厦在县城中心,是县城里最大的一个购物大楼,里边儿能玩的东西倒是多,就是消费太高了,对于穷学生来说,很多消费不起。 “有人请客啊怕什么!免费!快报名,仅限二十位,多了不要!已经确定要去的人有我,乔小爱,李姝,孙珲,苏印……” 宿郢正在收拾书包,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了头,刚巧江雪也看过来,冲着他嘿嘿一笑:“就是你,明天必须来啊,听见没!” 他拿着包走过去:“我没报名。” “我们自作主张帮你报了,你必须去!”江雪插着腰,不容拒绝道。 “明天我有事……” “是李姝请你去的,她想感谢你昨天帮她的事。”江雪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说。她凑过来得太快又太近,宿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后边李姝的桌子。 他回过头:“抱歉。” 李姝摇摇头,抬头看着他小声问:“明天你有事吗?”问罢了,低下头又道,“要是忙的话,不去、那就不去,没、没事的,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事。” 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不知怎么没说出口,宿郢看着她低头摇晃着马尾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沉默了几秒。 “行,那就去吧。” 回到家里,大姑跟他说了吕一翔家里的事情。吕妈妈得了直肠癌,考虑到最近要吕一翔月考,所以一直瞒着他,好不容易熬到昨天去医院做了手术,没想到手术中出了点岔子,不太成功,今天又做了第二场手术。 直肠癌这病不能劳累,恢复得好了跟正常人无异,要是恢复得不好估计几年就死了。因为连做两场手术,吕妈妈身体直接垮了,必须要人照顾,吕一翔知道这件事后二话不说就从学校出来了,说要照顾她。 “她儿子虽然学习不行,但是还是很孝顺,早上去就给她妈端屎端尿的,也没见嫌弃,不过要是他还嫌弃他妈那就太白眼狼了,她妈天天那么累的上班……”苏桂英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最后来了句,“要是我哪天也累出癌症了……” 苏慧直接打断她:“乌鸦嘴什么呀,别说了别说了!呸呸呸!” 苏桂英继续说:“算了,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着她看了宿郢一眼。宿郢知道她什么意思,道:“您不会有那样一天,就算有,还有我呢。” 这下苏桂英满意了,高高兴兴去做饭了。 第二天宿郢要去聚会,头天晚上就跟苏桂英说了,苏桂英给他塞了五十块钱,让他在外面该买就买别在同学面前显得太寒酸了,他想想自己确实也挺寒酸的,就收下了。 五十块能买什么,也就是莱奥大厦里吃一碗米粉的钱,但对于苏印来说已经不算个小数目了。 他拿着钱去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周没抽烟了,这对于他这种连着几世都是死于肺癌的老烟鬼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拿到烟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叼上了一根点上,烟丝充满鼻腔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最近抑制不住的烦躁情绪终于慢慢地褪了下去。每到一个新世界、穿成一个新身份的时候,他都会有这样一段时期,直到后来麻木,习惯,再到无所谓。 不断的穿越,不断地改换身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会为什么而死。他完全记不起来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等有记忆时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独自行走了许久了,一个人来到一个世界,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从来没有一个世界让他感觉到归属,他不知道这条无穷无尽的路若有终点,那终点又是哪里。在他麻木地过着一天又一天时,终于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降临到他身边,告诉他:我可以给你一个终点,只要你完成任务。 任务吗? 他想起了李姝,那个有着周卑影子的姑娘。接着,他又想起了被他泼了一脸茶水的赵果。 烟酒店老板娘看见他抽烟动作这么熟练一时忍不住说他:“小小年纪的能不抽烟就别抽,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害健康。” “嗯,谢谢老板娘。”他又抽了一口,笑了。 去了聚会才知道原来莱奥大厦里唯一那家豪华KTV是李姝家里开的,而且县城里半数的KTV和酒吧都是他们家里的。谁都没想到,一直打扮得跟个贫困户似的李姝家里原来这么有钱,顿时嘲笑她看不起她的同学看她时都变了眼神,殷切了许多。 李姝并不习惯突然成为人群中心,一直坐在点唱机前默默给人点歌,前来搭讪她问她家底的同学很多,但她只是尴尬地笑,并不说话,她不想提家里的事情。宿郢看出她的窘迫,便走过去,说自己要点歌,让那位问话的女生让一让。 因为跟赵果的打架事件,他在班里的地位一下子不一样了。以前没有人搭理他,因为瞧不起他觉得他掉价,如今依旧没有,却是因为他突然暴起打人的事,觉得他是个危险分子。 宿郢还没来的时候,不少人私底下讨论为什么李姝要让他来参加聚会,却不知道如果不是宿郢,就没有今天这场聚会。 “你要唱什么歌?”李姝今天穿了印着英文字母的白色T恤、牛仔裤和百搭的运动鞋,看起来青春了很多。头发洗得干干净净,高高得绑起,凑近了还能闻到洗发水的味道。 “我不唱。”洗发水的味道是并不熟悉的薰衣草味道,他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一点。 “来KTV就是要唱歌的。”李姝低声道。 江雪、乔小爱、孙珲那一堆在一起吼着朋友一生一起走,年少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说笑之间气氛便慢慢弥漫了点暧昧。 他没听清李姝在说什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李姝抿抿嘴,凑到他耳边:“你不唱来这里干什么!” 耳边环绕着狼哭鬼嚎的歌声,花花绿绿的灯光闪烁着,照在李姝这比客人还拘谨的眼镜妹脸上,看起来颇有些违和。他不禁笑了,也在李姝耳边大声道:“给你解围。” 李姝听见了,顿时红了脸,低下了头。 “喂喂喂,你们俩干什么呢!”旁边的江雪见他们俩姿势暧昧,停止唱歌把话筒拿到嘴边上起哄起来,“班里禁止谈恋爱啊禁止禁止!” “不是不是,误会了。”李姝红着脸连连摆手,更显得心虚了。 “哦!误会啊!”孙珲阴阳怪气的说罢,突然一挥手唱起了跟配乐完全不一样的调子。 “妹妹你坐船头哦哦,哥哥我岸上走!”他对着江雪作出“请”的姿势,江雪哼了一声,没接。 乔小爱很有眼色,接上了:“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宿郢心想,这个时代的歌还真是,非常通俗直白。 李姝急得脸通红,羞得抬不起头,连说了几遍“你们真的误会了”。旁边那群人本来就是逗她的,看她那反应更是笑得东倒西歪。最后还是宿郢看不下去了,跟她说别理会,都是开玩笑的。 暧昧是这个年龄异性间的主题,谁如果不被开上几句玩笑,那都算是落伍了。 可宿郢到底不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尤其是孙珲和几个男生霸了麦不撒手一直乱吼之后,他实在觉得太吵,于是借着出去上厕所的由头出了包厢,去了洗手间。 上了个厕所出来,并不想回去。苏印本人又是没有手机的,让他想玩个手机打发时间都没得玩。 无聊之下,他只好靠在洗手池边抽烟。期间有人进进出出,他也没注意,半闭着眼专心感受着这糟糕劣质的烟草味。 直到一个身影走到他面前,他以为有人要洗手,往边上走了两步让开。那人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并没有关水龙头,走了。 “唰唰唰。”水流不停地冲刷着水槽,冲了大半天。 又是个不知道节约用水的。宿郢心里叹了口气,夹着烟放到嘴边狠狠抽了一口,微微张嘴,白茫茫的一小片烟雾从嘴边慢慢流淌出来。他准备起身去关了水龙头,准备再抽几口就回包厢了。 站直身子,抬起头,接着他愣住了。 赵果在门口站着看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34.深柜校霸的觉醒(十) 第十章 赵果今天也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格外巧合。 眼神对上的一刹那,赵果像是突然回过神,脸上表情格外尴尬,他后退一步掉头就要走。可惜没走成,他被宿郢抓住了手腕扯了回去。他扯了几下没扯开,一时羞恼,条件反射地另一手握拳就朝着对方挥了过去。 “操!” 这拳头没前几次有力,宿郢轻而易举抓住了,一扯一拽一推就将人按到了墙上,叼着烟道:“一点儿也不长记性,我之前说过的话都忘了?” 赵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愣了几秒,看见宿郢偏头吐了烟,又凑到他耳边来。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果还是没听懂,他的注意力都在宿郢喷在他耳边的温热的呼吸上,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宿郢身上的烟味和传来的雄性的味道令他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骤然加速。 他感到脖颈上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鼻息轻轻地喷在了他的锁骨上,有些痒有些麻,好似千万只蚂蚁爬上了他的心尖,一口一口地咬着他的血咬着他的肉,又疼又难受,却忍不住地痒。 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深吸两口气后猛地挣扎开禁锢他的手,狠狠地推了宿郢一把。 宿郢被推得后退了几步。站稳后抬起头,看着浑身僵直,好像看着什么大怪兽一样的赵果,问他:“你在怕我?” 他没有得到赵果的回答,赵果站在原地跟他僵持了半晌后,突然冲上来将他推到墙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像是要放什么狠话,但是喘了半天粗气也没说出个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他。 “怎么不说话?” 赵果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的大脑全是空白的,做出的行动也不受他的理智支配。他紧紧揪住宿郢的领子往上提,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扔进下水道里。 宿郢并不在意他的粗鲁,抬手摸了摸那天他打过的赵果的那半边脸:“疼吗?” 揪着领子的手突然松了。 * 赵果跟逃亡似的跑了,那反应说是慌不择路都不为过。 那天聚会到了晚上十点,连吃带喝,大家玩得很高兴。宿郢不爱玩,人也比较闷,和李姝两个基本就是个陪衬,单独坐在一边儿喝饮料。 结账的时候是李姝出去的,宿郢刚好在外边看见了她,过去问她钱够不够。其实不够他也不能干什么,出来拿了五十块,买了劣质烟和打火机,也就只有不到三十块了。 “我爸爸说让我留他的名字就行。”说着签了字。 宿郢站在旁边看,看到了一行漂亮的硬笔正楷。 饭局结束后,顺路的一起回了家,不顺路的打车回了家。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故意的,最后连江雪和孙珲走一起走了,就剩下了他跟李姝两个人,刚好还能顺五分钟的路。 “今天谢谢你的款待,大家都玩的很开心,我也是。”宿郢客套道。 李姝羞涩地点点头:“高兴就好。” “我今天在KTV的洗手间碰见赵果了。” 李姝一脸惊讶,隐隐带着点担心。 “看什么,我们没打起来。”宿郢说着偏过头看她,带着点笑意,“就算打起来,他也打不过我。” “不要打架比较好。”李姝低下头抿着嘴说。 “嗯,我知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打他,你疼,他也疼。” “是。” “所以打架很不划算,就吵架一样,你气我也气,都不好过。” “嗯,是。” 李姝一脸认真道:“以后不要打了,如果你们真的有矛盾,可以让老师调座位的,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真的闹僵了没有好处。” 宿郢被她的热爱和平的样子逗乐了,逗她:“好吧,调到你那里可以吗?” “啊?” “我跟你做同桌怎么样?” 李姝懵住了:“什、什么?” “还是说……”宿郢脑中闪现那漂亮的硬笔字,“你更想跟赵果做同桌?” * 最终,宿郢既没有跟李姝做成同桌,李姝也没有跟赵果做成同桌。 放假回去后刚好是星期一,一大早刚到了教室就被奇迹般早来的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说让他跟赵果继续当同桌。仔细一问,原来是赵果亲自去找了班主任一趟,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竟然让她同意了让他们俩继续做同桌的提议。 班主任跟宿郢说:“他说他听到那天你说的话以后,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错误,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他想继续跟你做同桌,跟你认真当朋友,弥补之前的过错,跟你和好。” 宿郢:“……你确定这话是他本人说出来的?” 班主任心情颇好地拿出一封保证书给他看:“你看,他自己写的保证书,主动交到我手里来的,还签字画押了。” 保证书写了整整两页,第一页忏悔,第二页保证,列出了十几条如果违反保证书内容将会受到的惩罚,其中包括抄书,写保证书,做俯卧撑、仰卧起坐,每节课回答问题等等奇葩的惩罚内容。 看完以后,宿郢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赵果他,不会被人穿越了吧? “我看他确实也有悔过之心,以前那么横的人,能说出这种软话,自己写了这些东西,一看就是真心想跟你和好,我带了他一年多,也知道他其实本性不坏,就是太闹腾太能惹事了,有些叛逆……” 班主任叨叨了许多,主旨就是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希望宿郢能够同样心胸宽阔、退一步海阔天空。宿郢就算是不想,被念叨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同意了。 其实他也想知道,赵果这“投降书”里卖的什么药。 赵果来得挺晚,但也没迟到,踩着点进了教室门,那时宿郢已经无聊地背完了历史年代表,正在感叹他之前穿越的时代最终原来是这样或者那样的结局,一边看一边唏嘘不已。 他正看着,发现身边走来一人,从他板凳后绕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里面。转过头去,是带着鸭舌帽的赵果。赵果看也没看他一眼,坐好后跟前边儿的孙珲打了个招呼,拿出书包里的面包塞进桌柜里,随便扯出一本书摊开扔在桌子上,然后戴个帽子一边吃面包一边玩手机。 “大早上的太阳都没出来,戴帽子干什么?”宿郢问他。 赵果啃了一口面包,低着头看手机:“你管不着。” 他在玩一个消除类游戏,看起来不怎么需要智商。 宿郢看着他帽子边缘外边露出来的明显只有薄薄一层的青皮挑了挑眉, 每半学期,学校要进行一次仪容仪表检查。检查的标准就是男生的头发不准超过一指长,女生的头发不准盖住耳朵,不能披在肩上,刘海不能超过眉毛。这些苛刻的要求对于学校的时尚一族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大家都说这是劳改犯造型。但比劳改犯好一点,至少还不是光头。 宿郢也剪了头发,剃了个五块钱的平头。平头好歹还看得出黑头发,而赵果,直接就是青皮了。 “你剃光头了?”宿郢问。赵果的样子也不是完全剃光,还留着一层薄薄的青渣。 赵果嚼面包的动作停了一下,斜着眼翻了他一个个白眼,然后继续玩自己的。前面的孙珲听见宿郢的话了,连忙凑热闹地转身:“什么?赵果你剃光头了?” “剃光个屁!”他蹬了孙珲的板凳一脚。 孙珲左看看右看看,怪不得一大早戴个帽呢,他简直乐死了,欠身一伸胳膊就将赵果的帽子给揭了下来。赵果被猛不丁地揭了个光,露出一颗圆圆的光溜溜的青皮脑袋,简直像极了一颗青花皮蛋。 “我□□……赶紧给我还回来!”赵果怒极了。 他早上才想起来今天检查仪容仪表,临时跑去学校附近一家落魄理发店剪头。人家问他要剪什么发型,他说要时髦的。于是人家给他剪了个被班主任一贯成为“奥特曼头”的子弹头,剪完左右耳朵两边的头发不一样厚,于是又让人修。这理发师可能是个新手,等他把两边头发修得一样长的时候,两边就已经是青皮了。 赵果气得差点把理发店给砸了,两边贴着头皮了,头顶上还有个子弹造型,简直不能跟傻逼了。又修了十分钟,还是没修好,最后一看时间来不及了,赵果一怒之下就让理发师把头给剃了,走的时候钱都没给,算是剃了个霸王头。 出来后,隔壁两元店里买了个帽子,戴着就来学校了。 为了不让自己出洋相,他早上格外低调,连宿郢主动招他他都没理会,就怕一不小心帽子掉下来,让人看见这颗青蛋出洋相。可是事情就是这样,越不想发生什么就发生了什么。 “不还不还就不还!赵果果老大,你可真成了果果了哈哈哈哈哈!青果果!” “孙珲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不活了不活了!嘿嘿嘿!” “操!你给我还回来!” 两人的争抢把桌椅弄得哗啦啦响了,全班都被他俩的动静给吸引得转身来看了。一眼过去——哟,那颗青蛋是谁啊! 赵果气死了,简直想把孙珲一个屁崩上天!这下好,全班都看到他的头了!那个该死的理发师!该死的孙珲!该死的苏…… 头上突然一遮,帽子盖了下来。他愣了两秒抬眼看,看到苏印在朝他笑。 宿郢把抢回来的帽子给他戴好,拍了拍他的头,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语气喊了他一声。 “青果……果?” 赵果:“……” 35.深柜校霸的觉醒(十一) 第十一章 “操!谁让你摸我头了!青果果也是你叫的吗?你谁啊你!”赵果呆滞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立马凶狠地打掉宿郢的手。 宿郢本也没指望这颗小炸.弹能作出什么礼貌的回应,回过头继续看书:“好吧。” 没一会儿,孙珲又跟赵果打闹起来,两个人在旁边吵得要死,搞得人什么也看不进去,怪不得孙珲的同桌跑出去楼道里早读了。 升旗仪式上,校长亲口宣布了苏印打架记大过的事儿。 “记一次大过,给予留校察看处分,如果之后一年半的时间里再参与任何打架斗殴事件,则取消毕业资格……” 好多人都不知道苏印是哪个班的,现在知道了,知道打架内情的都纷纷在台下议论起来,说这个苏印了不得,把校霸给打了。赵果在后面本来听见处分还挺高兴,后来听着听着,听到别人说苏印即将取代他成为新校霸时黑了脸。 再一看,苏印站到了队伍前面,跟李姝站在了一起正在说些什么,李姝说着回过头向他这边看过来,正巧和他看了个对眼,他狠狠一瞪,把人吓得连忙回了头。接着,苏印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一下。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赵果心里暗骂着,可心里那簇火霎时间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的羞涩。但他到底还记恨着之前那一顿打、一耳光和一杯茶,于是这羞涩就变成了恼羞成怒和站不住的烦躁。 他转头就溜出了队伍,跑进了教学楼里。 一口气跑到教学楼六楼又溜回二楼,再上了六楼,又再下来。累得他大喘气,心跳得飞快,成功掩饰了那一点无由来的心悸。 窗外传来国旗下演讲的声音,教学楼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赵果喘了会儿气,走到楼道口的镜子前去,揭下帽子看里面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越看脸皱得越厉害。 要不放学了找人去堵那个理发师吧。 他摸了摸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剪成这个样子,还不如来学校挨上一顿批,免得给苏印那个呆子看笑话。 还青果果,果果个粑粑。 苏印那家伙是不是忘了之前打他还泼他一脸水的事情了!那是什么口气?一笔勾销吗?想得美呢。 站在镜子前,赵果摸着自己的头胡思乱想。脑子里一会儿是苏印打他的旧账,一会儿是苏印亲他时都凶狠,一会儿是那封被他小心收起来的不知道被谁署了苏印名的伪造情书,一会儿是那天在KTV厕所里苏印熟练地叼着根烟懒洋洋地靠在洗手台吞云吐雾的样子。 那书呆子,竟然还会抽烟。 他看着自己的脸,想起了那天苏印摸着他的脸,问他“疼吗”的样子。想着想着,他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笑不起来了。 【赵果,谁是变态,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赵果那颗脑袋被人当成谈资笑话了将近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里,赵果的衣帽间里多了十几顶帽子,早上一顶下午一顶,绝不重样,格外炫富。 每天一新帽已经成了他的特色,班里同学每天都在有奖竞猜赵果今天会戴什么颜色的帽子来,一人一块钱赌注,赢了的分钱。反正就那么几种颜色,猜呗! “哎哎哎,苏印老哥,来猜猜明天赵老大的帽子呗?”江雪问他。 “不猜。”宿郢整理着书本,果断拒绝。 “哎呀,猜嘛,你跟他同桌这么久,就属你最了解他,你猜,他明天会戴什么颜色的?”乔小爱也凑热闹,江雪在一边附和。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姝那顿KTV请的好,向来不对付的乔江二人竟然玩到了一起,和着李姝三人,关系很近。 “反正不是绿的。”宿郢应付罢了,把书本放进柜子,拿了书包起身,“我今天有事,晚自习请假不上了,江雪你给看自习的老师说一声。” 乔小爱问:“你干嘛去啊?” “有事。” 江雪补问:“什么事嘛?不说不给你请假。” 宿郢没办法,只好回道:“去给一个朋友过生日。” 赵果刚跟孙珲一起吃完晚饭回了教室,走过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一下子拧了眉。他走过去直接问:“给谁过生日啊?” 宿郢没想到赵果会跟他说话,愣了一愣。这一周以来,赵果都对他采取无视政策,要么一句话都不回,要么就是骂人,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不过想到之前他们俩都那样闹了一场,还能做同桌,也算是奇迹了。 “说话啊,给谁过生日?”赵果又问了一遍。 怪不得今天一天宿郢都魂不守舍的,不是走神就是发呆,上课被老师点名答题没答上来,还害得他被连累,玩手机被老师抓住了。原来是在想这些! “就一个朋友。”宿郢不想多说,收拾好东西,又跟乔小爱和江雪嘱咐了一遍帮忙请假的事情,提着书包绕过赵果就出了门。 今天是10月10日,周卑的生日,也是他的祭日。 他准备去买点纸钱烧给周卑。 他买了一大摞纸钱,装了一袋子,还有一个五块钱的劣质小蛋糕。一直走到城郊一片无人的荒地边上,拿出纸钱堆成一掉堆,单另抽了一张出来用打火机点着,盖在上面。 火苗一点点地烧起来,从纸的边缘燎到中央,渐渐燃成一大簇,在风中扯住小声的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在给宿郢打招呼。 他把手上的纸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又把袋子里的小蛋糕拿出来,摆到火堆面前。在上面认真地插了三根高点的蜡烛,还有两根矮一点的,用打火机点上。 “生日快乐。”周卑。 等火燃大了以后,他把小蛋糕扔进了火堆里,然后站起身从兜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根点着,叼进嘴里。 火苗燃烧着燃烧着,一会儿燃得高高的,一会儿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他看着看着,渐渐出了神。 在周卑死前,宿郢是不知道周卑的生日原来跟周建平的是同一天。他一直以为,周卑的生日是他身份证上的日期,也一直是按那个日期在给他过的。但直到周卑死去,周建平才告诉他,他们父子的生日是同一天。 周卑为什么隐瞒生日日期已经不得而知了,他也不能够去想象周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自己出生的这一天,永远地踏进那条湍急的河流,终结自己的生命。 所知道的是,就像系统给他布置的任务,就像他带着目的去接近周卑,就像……在明知周卑死期将至时,他没有采取任何的手段去阻碍这个剧本的进行一样,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他常常在想,是不是周卑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所以才会选在那一天,故意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 好让他知道:不是你拯救了我,而是我成全了你。 宿郢就那样站着,看着那堆火苗,看到它越燃越小,直到最后风停了,火苗也熄了。他的烟,也抽完了。 他蹲下来,用纸板子把那堆灰烬扫进塑料袋子里。 “你是给你妈妈过生日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是赵果。 宿郢没有回头,一边铲灰一边说:“不是。” “那是给谁?” 宿郢没有回答,铲好灰提着袋子站起来,手上系着塑料袋:“问那么多干什么,有纸吗?给我两张,手上全是灰。” 赵果愣了一下,翻遍口袋也没翻出半张卫生纸来,最后把不小心从家里带到学校的近视眼镜布拿出来:“没纸,这行吗?” 宿郢也没客气,接过眼镜布擦起手来:“你是近视眼?” “有两百度。” “怎么不戴眼镜?” 赵果没吭声。心说戴眼镜的一中扛把子?像话吗? “怕影响形象?”宿郢看他那表情,一猜就中。擦完以后把眼镜布叠好揣到自己兜里,“下回还你新的。” “不要新的,你现在就还我。”赵果伸手。 “已经脏了。” “让你还我!” 宿郢无奈地掏出来,给到他手上:“你跟我一路,就是为了给我借个眼镜布擦手?还有,就算只有两百度,也要把眼镜戴上,不然的话眼睛容易疲劳,视力会涨得更快。” “不是说眼镜戴着戴着就取不下来了吗?越戴度数越高。” “谁跟你说的?” 天已经黑了,月亮爬上了高空。 这附近人烟稀少,凉风阵阵,阴森森的,好在离他家不太远,走十几分钟就能回去。只是现在离下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如果回去的话苏桂英肯定就知道他没上晚自习的事儿了,到时候解释起来又很麻烦。 班主任那里,明早去了编个谎,随便就过去了。他学习好,信用度高,班主任不会追究这点儿小事。 倒是赵果……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我跟你说话呢,你就走神?”赵果不满道。 宿郢嗤笑一声:“你跟我谈礼貌?你忘了你之前怎么骂人的了?长张嘴除了吃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他拎着袋子抬脚往大路上走,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烟出来。趁着回家前再抽上一根,抽完外面吹吹风了再回去,免得被苏家娘俩闻见味道。 “我那不是不知道你妈死……没了吗?哎,你怎么又抽烟?” “哦?你的意思是,你要知道就不欺负我了?”他点上烟抽了一口,把烟盒递过去,结果被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啪”地打开了。 “不抽鸦片!”赵果小时候被他那流氓老爹哄着抽过烟,才五六岁,不会吐烟,吸进去后直接咽下去了,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从那以后就有了心理阴影,不喜欢烟味儿,也不抽烟。就算当了小流氓,也不碰这东西。 他避开宿郢的问题:“你不是被我欺负得转性了吧?怎么又打人又抽烟的,变这么多,亏你还是好学生,班主任要知道你抽烟抽得这么熟练睡着了都能哭醒。” “昂,就是给你欺负的转性了。”宿郢叼着烟随口敷衍道,走到大路上后,将袋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说得好像你没打我一样。你忘了你怎么打我的了?还打我脸泼我水,你知道不知道要是那天校长办公室里,我没把我爸妈拉走,你会是什么下场?上一个敢打我的,现在连搬砖都找不着地方……” 赵果跟在他后面双手插着口袋走,摇摇摆摆的一副叼叼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吹牛,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话,一点儿没有校霸的范儿。连说出“你打我”这种话也毫不觉得羞愧,语气格外地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儿。 宿郢被他念得有些烦。 活了这么多年,他很轻易就看出了赵果最近态度的转变和想要求和的态度,通过一些隐约的迹象也大概明白这种转变是为什么。要是换个时间他可能会跟赵果说上几句,借此机会拉近关系,一次到位地解决问题,但今天日子特殊,他并没有心情。 “我饶了你是因为我这人心眼儿大,不像有些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记仇记特别久……” 宿郢叹了口气,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打断他:“赵果。” “嗯?” 他停下来站定,赵果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看着他的后脑勺等他说话。 也许是清透的月色太朦胧,也许是前边飘来的淡烟味儿太撩人,也许是他从没说一次说过这么多话,或者是走得太快,总之,赵果的心失去了控制。 “没什么。”宿郢说。 他想说,赵果你能不能闭嘴。 36.深柜校霸的觉醒(十二) 第十二章 班主任最近很欣慰,班里的闹腾不已的害群之马终于消停了,成了一颗安安静静的老鼠屎。被折腾得多了,要求就低了,老鼠屎就老鼠屎吧,只要不闹就成。 “多亏了你,把赵果那个闹腾的治住了,你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你就要发挥好良师益友的作用,好好引导他,让他走正路……” 被班主任唠叨了半天后,宿郢终于回到了教室。这时已经距离上课只有五分钟了,来不及吃早点了,他有些无奈,准备第二节课下跑操后去商店买点吃的。 回到座位上,刚坐下肚子就饿得叫了起来。赵果正朝着墙趴着补觉,头一天也不知道玩游戏玩几点了,睡了一个早自习也就算了,到现在都醒不来。 “起来了,马上上课了。”他拍了拍赵果,手摸进抽屉里准备把课本摸出来,却不想一摸摸到了一个温热的套着塑料袋的东西。 他愣了一愣,将那包东西拿出来。是一杯豆浆和一个馅饼。 这时赵果也爬了起来,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后假装没看见,弯腰从柜子里掏书,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不知道找什么秘籍呢。 宿郢看他不好意思领功的样子也没去戳他,直接吃了起来。语文课代表来通知,说老师要晚来几分钟,让自己先看书预习课文,这就刚好给足了他细嚼慢咽的功夫。 “今天学哪一课?”赵果捣了捣前面的孙珲。 孙珲正玩手机呢,被他捣得一关没通过,不高兴地回头:“你问你同桌呗,问我干什么!” 赵果又捣了一下他:“就问你呢!赶紧说!” “一百一十二页,自己翻,烦死了,你学霸同桌摆着呢不问,问我,害得我这关又没过。”孙珲抱怨道。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赵果翻了个白眼,顺带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一边吃东西的苏印,把语文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看到课文标题的一瞬间,他僵住了。 “好了同学们,今天我们上一节阅读课,讲一首情诗,大家把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一百一十二页的最顶头写着三个大字:致橡树。 这一节课上得赵果魂不守舍的,看着书上的那些字发了一节课呆。 这首诗本来就不难,很快就讲完了,老师留下十几分钟时间让同学们自己读,读完抄一遍作为家庭作业,然后出了门。 一时间教室里乱哄哄的,大家没几个读的,大多数都聊开天了,有刻苦的同学直接抄写了起来。 宿郢看赵果状态不对,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干嘛呢?” 赵果回过神:“啊?” “发什么呆,老师让读课文,读完抄一遍。” “哦。” “快抄,抄完晚上就没作业了。” 赵果把本子拿出来,翻开拿笔就往上抄,边抄边问他:“你抄完了吗?” “没呢。”宿郢看赵果手腕动得飞快,就瞧了一眼他的本子,一瞧眼睛都疼,“你写慢点,画的那什么圈儿啊,都不认识,哎,让你写慢点,啧。” 说着要去扒他的本子。 “你管呢!”赵果晃开胳膊,“应付完得了,抄这个又没什么用。” “那你说什么有用?打游戏有用?”宿郢当惯了长辈,不自觉地就用了长辈口气跟赵果说话,说罢了才发现赵果一脸臭烘烘的看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 赵果哼了一声:“比我爸妈还管得宽,管得着吗你,语文老师都没说我什么,你倒是管得多,我又不考大学,这些东西我以后又用不上,抄那么认真干什么?” 宿郢问他:“你不上大学?” “不上,我爸妈有钱,我在家里继承家业,当富二代呗,反正怎么也比你有钱,你们废半天劲上大学,上出来能干什么呀,还不是给我打工,一个月给你四五千就搞定了……”他得意地说,说着说着看见宿郢表情不太好看,这才想到宿郢家里的情况,闭了嘴。 “哦,那怪厉害的。”宿郢淡淡地说。 赵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是不愿意认小,讪讪道:“我又没说错,现在本来就是这么个世道,学得好不如生得好。” 宿郢彻底不搭理他了,自己拿出本子抄自己的。马上就是期中考了,据说年级前十有奖学金发,前三还有额外的奖励,他准备好好考一考赚点零花钱。 同时,他在思考怎么在之后一年半时间里,让赵果主动学习考上大学。 他穿着苏印的身份,肩负着苏桂英的期待,加上他自己对自己生活的要求,他不可能不考大学,但赵果说他不考,那赵果的未来就是留在本县城,做个坐吃山空的二世祖。 可是,系统发布的任务内容已经提前预测了赵果未来会遇到困难,如果他走了,那赵果万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他又不在赵果身边,那任务就无法完成。 还有……关于追求赵果的那一条要求,也需要完成。 抄完最后一行字,他放下了笔,同时也在心里作出了计划。 正想着,突然赵果伸手过来拿走了他的本子。 “喂!” 赵果把他的本子举得高高的,仰头看:“哦,果然不一样。” 宿郢问:“什么不一样?” 赵果把本子放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就是跟之前那封署你名儿的情书不一样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封是李姝写的,跟他的能一样吗? “证实一下。”赵果说着把他那一页从本子上撕了下来。 “你干什么?” 赵果嘿嘿笑:“你字写得好,我拿回家临摹啊,行不行?” “不行,临摹你去找字帖。” “我也不行,就得这个。” “不跟你扯,我不想再抄了,你赶紧还我。” “就不。”赵果把那页纸叠了起来揣进靠墙那边儿的裤兜里,对他笑,“我要好好收藏起来临摹临摹苏大家的墨宝。” 说着,起身从他身后钻出去跑了,从外面跑到后门,敲了敲门窗。 宿郢抬头去看,只见赵果那磕碜的家伙从后门窗外对着他做了个猩猩的鬼脸,然后见他一脸无语后嘻嘻哈哈地跑了,那模样着实有点欠揍,但他又不能像那些被人欺负了的小女生一样玩那种“你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的游戏,毕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他安慰自己,算了,好歹吃了这小子一顿早点,一篇字而已,给他就给他了。 * 今天周五,不上晚自习,大家早早回了家。 赵果得了这一篇字,晚上回了家后高兴得吃饭都在笑。 赵妈妈看不下去了,问他:“你傻乐什么呢?” “没有啊?” “没有个屁,你自己照镜子去,跟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赵爸爸说。 “爸你最近小说看多了吧,还含笑半步癫,嘿嘿嘿。”赵果心情好,看他爸那张黑脸都觉得可爱。 赵爸爸赵妈妈:“……” 几口吃完饭,赵果就赶紧往屋里去了。赵爸爸赵妈妈在桌上相互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猜测。 “咱儿子是不是有情况了?” “还用说吗,都乐成那德性了。” 进了屋,赵果把兜里的那张纸打开,放到书桌上。又把之前的那封伪造情书拿出来,仔细对比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不同,字体虽像,但完全是两个风格,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要陷害苏印。 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本想把那封伪造的情书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他准备找机会去查一查是哪个不长眼的耍他还陷害苏印。 收好伪造情书后,他把今天到手的真迹拿到台灯下看了又看,觉得每个字都看不够,每个字都写得那么好看。他觉得苏印说的对,自己的字真的太难看了,要是以后后写情书,字都不如别人的字漂亮,根本拿不出台面。 赵果有史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丑字感到羞愧,开始在勤奋练字和偷懒玩游戏之间徘徊犹豫。 看着纸发了阵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纸出了门,问正在收碗的赵妈妈:“妈,咱家有透明的宽胶带吗?” “有啊。” “哪儿呢?” “三楼茶几抽屉里。” “哦!” 赵家住的是别墅,小四层,三楼是家庭影院。当初买这楼完全是为了炫耀家财,买完以后后悔了,赵家老人都在老家种田,根本不稀得到城里来,他们全家就三个人,一人睡一层还要空一层。 于是,赵爸爸把三楼改了影院,四楼改了健身房和娱乐厅,虽然到现在那里也没人上去玩,除了偶尔家里来客人,看看电影参观参观健身房显摆显摆之外,三四楼只有落灰的份儿。 赵果上去就找到了胶带,用脚把抽屉“砰”地一声踢进去,然后一溜烟儿地下了楼。他准备用胶带把那张致橡树给贴一遍,方便保存。 不想,下了楼一推门,就看见赵爸爸赵妈妈两人头并着头地在看那张纸。他顿时跳了脚,一把将那张致橡树给抢了回来,抢的动作太快,把边儿撕破了一些。 “你们太过分了!谁让你们看的!”他气得大叫起来,“谁准你们看我的东西,啊?你们怎么那么讨厌啊!” 要不是在他爸妈面前,他不敢骂脏话,不然现在一定满嘴三字经了。 “就看一看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光屁股拉稀的样子我们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赵爸爸很淡定地为自己偷看的行为找借口。 “就是,不就是一封情书嘛。”赵妈妈附和着跟赵爸爸挤眉弄眼,又对着赵果揶揄道,“你从小收了那么多情书,我们又不是没看过,这不也就是一封情书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叫得那么大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哦,说说,这回是哪个姑娘给你写的,把你能紧张成这个样子,看来来头不小,我看搞不好就成赵家未来的儿媳妇儿了。” “胡说什么啊!什么情书,就是我让人帮我写的一个字帖,我拿回来临摹的!”赵果心虚地狡辩。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行了我懒得跟你们说,赶紧走赶紧走,讨厌死了,天天看人东西,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隐私权啊!我都马上十八了!能不能有点个人空间啊!” 赵爸爸说:“那当然能有,我们就是给了你太多的空间了,不然你还能在这儿跟我们跳脚?” 眼看着赵果又要火山爆发了,赵爸爸推着赵妈妈准备走了,走前回过头撂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只要不是男生的情书,我都无所谓,反正你迟早是要成家的,早找晚找都一样。” 赵果猛地转头看向爸爸,眼里的慌张清晰可见,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要糟了。 果真,下一秒,他就看见了赵爸爸眼里的警告和压抑的愤怒。 赵妈妈并没有看见二人的眼神变化,抬手拍了下赵爸爸:“说什么话啊,男生能给男生写情书吗?咱们家果果又不是刘晗那种人,是不是,果果?”最后一句对着赵果问的。 在赵爸爸冰冷的眼神下,赵果握紧了拳头勉强笑了下:“当然是了,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变态。” 说罢,又觉得不安心,补了一句:“我、我在跟乔小爱谈恋爱,妈妈你见过她的,就是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个女生。” 37.深柜校霸的觉醒(十三) 第十三章 最近,宿郢总会做一个噩梦。 没有画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听到从幽深地漆黑之地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叫、求饶,以及崩溃的哭泣和嘶吼。 【你们有种杀了我吧!】 【我不改!】 【我不改!】 那是,赵果的声音。 * 很快就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高二十四班出了两匹黑马,宿郢和李姝。宿郢考了全级第一,李姝考了全班第四。一个默默从无名一跃成为年纪第一,一个从年级一百多进入了年级前五十。 宿郢没有参加月考,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考完以后看到分数大家都惊呆了。704分,这、这是学文科的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这下好,全级轰动了,都知道出了这么个神一般的学霸。 出成绩当天,班主任找宿郢聊了一节课,年级主任集聚各科老师又找宿郢聊了一节课,连校长也忍不住出面再次会见了他,连连夸他考得好,以后他就是学校的希望,要是高考能考个省状元就好了。 “你放心,之前那次大过我就给你销了,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状况,教育局都发话了,要给你免学费,生活费还要给你补贴,奖学金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你只要专心学习,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学校退了他的学杂费,加上这次的奖金一共六千五。他把奖金三千给了苏桂英,自己留了三千五。 拿一百给班里同学买了小零食,两百给自己买了身衣服,还有两百……给赵果买了一摞教辅资料。 赵果的基础实在是差,他可能得给他从初中补起。 “什么?你要给我补课?”赵果惊讶极了,惊讶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爱学习。” 宿郢不听他的话,一边翻着教辅资料,一边勾画重点:“不学也要学,除非你准备一辈子待在这个县城里。” “我就待在这儿怎么了?当我的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挺好。”赵果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跟教训他的老头子一样,他固执地玩他的游戏,有些生气。 “你最近跟乔小爱走得挺近,是不是对她有想法?” 赵果一下子抬起头看他。 “你跟她在谈恋爱?”宿郢转过头跟他对视。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果低下头去,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宿郢看着赵果脸上明显的心虚,说:“我问过乔小爱了,她准备考京城舞蹈学院,你要是喜欢她,也应该好好学习,到时候跟她考到一起,之后……” “停停停,她爱考哪儿考哪儿,到时候分手呗,多大的事儿!”赵果说。 “所以,你没认真?”宿郢皱了下眉。 “不就是谈个恋爱么,玩玩而已。”赵果偏头瞄了他一下,低下头,过了几秒,转头又瞄了他一下,心里做了好一阵子斗争,才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你考哪儿啊?” “我也考京城的大学。” 赵果玩游戏的手指一顿。 * 毫无缘由地,宿郢又做了那个黑漆漆的噩梦,只不过这一次,他听见了更多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当同性恋!】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不改,我不改!我就爱他,你问我一百遍,我都爱他!】 【啊!不要,不要……啊!!!!!】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苏印,苏印你来救我啊!快来救我苏印!求求你来救我!】 【……】 那恐怖的哭嚎叫喊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突然,停下了。宿郢在黑漆漆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摸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喊着赵果的名字,但明显赵果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耳朵边响起了赵果低低的抽泣声。 “赵果?”他尝试着喊了一声,“赵果你怎么了?” 【我错了。】 【是,同性恋是病。】 “赵果,你在跟谁说话?回答我。” 【不爱了。】 【真的,我已经悔悟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好疼啊。】 【嗯,我一定好好做人,不当同性恋了,不当了,别……我没有说谎……没有!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一瞬间,宿郢脱离了那恐怖的漆黑梦境,回到了现实。 天还是漆黑的,拿过闹钟一看,才凌晨四点。窗外挂着一轮镰刀似的月亮,两边的尖儿锋利得像死神手里的刀刃,发着苍白淡漠的光,把窗台照得一片冰凉。 因为那个梦,宿郢已经睡不着了。他爬起来偷偷抽了根烟,为了不让烟味儿留在屋里成为罪证,他将窗户打开,凉风一下子透了进来。伴随着凉风飘进来的,还有几片细细的晶莹的雪。 刚刚梦中赵果的惨叫声还深深印在脑子里,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不去想这个梦的意义。这肯定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会是什么呢? 是预知梦吗? 疼,同性恋、赵果、我爱他、我不改。这几个词不断地在宿郢脑中循环,循环到最后,只剩下“我爱他”三个字,像悄无人烟的深巷中砸在木门上的重重的叩击,突然敲响了寂静的夜。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心跳。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期末。 后半学期的时间里,年级里有不少的传言。听说,全级垫底的赵果最近开始发奋学习了;听说,是为了跟乔小爱能考到一个大学去;听说,乔小爱已经跟他回家见了家长;还听说,给他补课的是全校神级学霸苏印。 班主任有点担心宿郢被赵果给带得成绩差了,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换座位,都被宿郢拒绝了,他跟班主任保证,如果下一次他没有考到全级第一,那他就换座位。 期中后那次月考,赵果考了三百三十分,从全级倒数第一考到了全级倒数两百。也不知道大家对赵果的期待值是有多低,就这么个成绩都把赵家爹妈开心得两天没合拢嘴,连连夸赵果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宝宝,当场给他发了一万块作为奖励。 赵果转头就给宿郢买了两双一千多的球鞋,说是谢礼,搞得宿郢以为他是在嘲讽他的教学水平。推了半天推不过,最后在“你不收我现在就拿去扔了”这种老俗的威胁下,他还是收了。 “这下鞋霸你可有鞋换了,果果扛把子这是跟你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呢!”孙珲扯旧账道。 “我操,你闭嘴!”赵果羞愤地踢他一脚。 “哎呀脸红什么呀,我们都知道你跟苏印和好了,人家天天晚自习拉你出去给你补课,我们又不是没长眼。”江雪在一边起哄笑他。 赵果送苏印这么大的礼,班里大多数同学还都能接受,就像江雪说的,苏印不管是上课下课,只要有空闲时间,基本都把精力花给了赵果,如果这样都补不出个成绩,那就不像话了。 只是还是有人不能接受的,比如,乔小爱。 下课后,乔小爱把自己男朋友拉到楼道角落里,委屈道:“你都没有给我买过礼物,就给他买!” “他不是给我补课么,谢礼而已,又不贵。”赵果随口解释。 “谢礼也没有那么贵的,他家那么穷,你给他随便买个一两百的不就行了吗?你别以为我认不出那个牌子,名牌,一双一两千呢,你就舍得的很!”别人都是重色轻友,她男朋友怎么就重友轻色了? 说着说着,她就更不满了,好像赵果花的是她的钱:“你跟他做朋友就已经是他的荣幸了,还给他花钱,你就不怕他以后巴着你不放了,把你当提款机吗?他稍微把你哄一哄你就随手几千就撒出去了,我哄你你怎么就不给我花钱?” 赵果听得心烦:“哎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我钱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他是那种人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钱看得那么重啊?” 他语气又重又不耐烦,直戳人短处。乔小爱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他也不想哄,本来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结果乔小爱可烦人了,还不如甩了找个懂事乖巧的。 旁边不少路过的看见他俩不对劲投过来一眼,赵果不想在这么多人眼下给人看笑话,于是等着乔小爱抹了几把眼泪后,捣了捣她。 “干什么?”乔小爱赌气转过身不看他。 赵果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把她拉到怀里圈着:“哎,你不就是以为我忘了你生日吗,你下周生日我记着呢,礼物……也给你买好了,比苏印那个贵多了。” “真的吗?” “真的,四千多呢,一条宝石项链。” 这下,乔小爱不哭了。 赵果把人哄好后揽着人回了教室,教室里一堆起哄的。大家还从没见过赵果这样耐心地对一个女生过,乔小爱算是头一份,所以调侃他们的人很多。乔小爱经过走道的时候,旁边不少人摆出贱兮兮的样子喊她“赵嫂子”、“赵弟妹”,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叫什么叫,再嚷嚷让你们没好果子吃!”赵果骂道。 “明白明白,赵果哥的好果子当然要留给嫂子吃了!”底下笑成一片。 这半学期以来赵果的变化实在太大,跟着学霸苏印在一起待久了,不打架了不说学习也变好了,大家都以为他变成了草食动物,开玩笑时也放得开了很多。 赵果顿时心里冒火,很想骂人,但想到宿郢还在教室里,硬是把冲动给忍下去了。他记着宿郢说过的话,不喜欢他骂人,要是再骂……他抿住了嘴,把乔小爱送到座位上,丢给了她一颗糖,然后回了座位。 宿郢似乎并没有被班里的动静影响到,一心一意地看着杂志。 他伸头一看,嗬,还是全英文新闻杂志。他给宿郢丢了颗糖,宿郢没理他,又丢了一颗过去,还是没理。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宿郢放下了书,把糖收了起来,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赵果看他吃了,一下子笑了起来:“哎,你喜欢吃糖啊?” “嗯。” “好吃吗?” “还行。” 上课期间,宿郢把两颗糖都吃掉了。赵果一直在旁边撑着头偷偷打量他,看着他正儿八经偷吃着糖学习的模样,竟觉得那糖像含在自己嘴里一样,甜进了心里。 看着宿郢的嘴里不再换着腮帮子吃糖,赵果知道他糖吃完了。于是又掏出一颗偷摸塞进他的手里,但他不接。 “不要了。” 赵果不依,一定要给他,但宿郢就是不想要。两只手在桌下一只抓一只躲,你追我跑,偶尔碰到一下,赵果的心就猛跳一下,糖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正玩得不亦乐乎,准备再去来一次“偶然的触碰”,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那只手的手掌比起他的来要稍稍宽厚一些,暖暖的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在他还在发怔时,接着滑到他的手心,两只手心相对、五指插入他的指缝间,然后慢慢地收拢,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扯了一下,却被攥得更紧。 偏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了坐得笔直、目视前方、认真的听课的宿郢的侧脸。 五指相交的两只手垂在课桌中间一动不动。直到下课铃响,宿郢松开他的手时,他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宿郢的。 38.深柜校霸的觉醒(十四) 第十四章 “老大,你发烧了?” 接下来的这一节是体育课,应该是测八百米,跑完就可以自由活动。孙珲特意从家里带了篮球来,准备打上一节课,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赵果从脖子红到耳朵尖儿的样子,以为他病了。 赵果一下子回过神:“啊?没、没啊?” 孙珲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是没什么大区别,那为什么你脸那么红啊?” 赵果摸了摸自己的脸,佯装无事:“有吗?可能是我穿太厚了吧,教室地暖又这么热。” “哦,也是。”孙珲挠了挠头,没太在意这个,“走,我们打篮球走,我问老师了,男生都是最后十分钟才测,我们先下去打球。” “行。”赵果站起来,从宿郢椅子背后往外面绕。从后面过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宿郢,下意识地捏了捏那只掌心还有些湿的手,抿了下嘴。刚一步跨出去,他被人喊住了。 “赵果。”是宿郢在喊他。 “啊?”他假装淡定地回过头。 宿郢也看见充血的耳根子了,伸出只攥着的手来:“手伸出来。” “什么啊?” 他面上不耐烦,但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宿郢在他手心里放了一颗糖,是之前掉下去的那一颗。 宿郢对他说:“我其实不太吃糖,但是……” 他笑了,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赵果在他的笑眼下红着脸捏着糖慌忙地跑了。 * 自那一天后,连着几天,赵果都刻意避着宿郢,天天跟乔小爱黏在一起。 高中生谈恋爱,无非就是找了个能一起玩一起吃,偶尔拉拉手最多亲亲嘴的小伙伴。青春伤痛的例子还是比较鲜见,对于赵果这种深柜人士来说就更不可能,他对乔小爱的喜欢,也不过就是普通朋友间的喜欢,多的没有,但乔小爱明显不是,她是真的喜欢赵果。 乔小爱生日的头一天,上晚自习时,趁着老师不在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她把赵果拉到了操场上。 “赵果,明天就我生日了。” “嗯。” “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什么表示,不是说好了要给你送宝石项链的吗?” 乔小爱不满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什么呀,项链项链的,我那么物质吗?” 赵果斜眼瞧她:“再装我可就不送了啊?” “你讨厌啊!”乔小爱锤了他一下,“我是说别的啊!” “什么别的?” 乔小爱跟他嘟着嘴,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有些羞地说:“亲亲啊。” 赵果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 乔小爱一跺脚,抱着他的胳膊,借着天黑壮胆,说了自己都觉得害臊的话:“我们、我们都谈了一个月了,你怎么都不……亲我。”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太轻,赵果没听见,又问了她一遍:“不什么?” “哎呀!”乔小爱气死了,转头不理他。 赵果看她羞愤得那个样,再结合刚刚那两个模模糊糊的音节,大概也猜到了乔小爱想说什么。他顿时有点僵硬,一阵冷风过来,凉得他颤了一下。 乔小爱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赵果的回应,回过头去看,看见了一张毫无喜悦、甚至可以说有些愁苦的脸。 “你什么意思?”她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问道。 赵果低头抿着嘴,一副沉重的样子。 女生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她看到赵果的表情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霎时间如被泼了一桶冰水,什么火花什么心动都没了,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别说!” 赵果:“好……” 听到赵果那个犹犹豫豫的“好”字的一刹那,乔小爱就什么都明白了。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已经坐在了教室里,见他俩一齐进来后立马拉长了脸。 “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乔小爱:“上、上厕所。” “赵果呢?” 赵果:“我也……” 班主任冷笑一声:“也是?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我带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男女结伴一起上厕所的。” 班里哄笑一片。 赵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抬眼悄悄打量宿郢那边,却发现宿郢连头都没抬,不禁有些失望。 之后,不出意外,他和乔小爱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说让他俩分手,不然的话就要请家长。这个威胁没什么用,老实说两家家长对他们并不反对,请上来万一把事情搞得更难收拾就麻烦了,于是在老师刚开完口,乔小爱还没表态时,他连忙就抢了话。 “好,您放心,我们分手。” 乔小爱一下子扭过头恨恨地看他。 班主任问:“乔小爱你说呢?” 乔小爱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当着班主任的面不要脸地倒贴赵果。之前赵果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被说了出来。 说不上悲痛欲绝,但也还是很难过,毕竟他们才谈了一个月,明天她生日,都说好了要让赵果给她过生日,请了不少玩得好的女朋友,没想到就这么十几个小时竟然都挨不过去,说分就分了,让她把脸往哪儿搁。 出了办公室,她眼泪就下来了。 赵果把她拉到楼道拐角给她擦眼泪:“明天我还是会给你过生日的,你放心。” “真的吗?”乔小爱抽噎着问。 “真的。” 乔小爱说:“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对不起。” “但是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就算分手了,那个项链你还是要送我。” “……” 就这样,他们很轻易地分了手。那时候赵果以为,乔小爱对他的喜欢跟他对乔小爱的喜欢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朋友的喜欢罢了,都是闹着玩,没有认真的。谁也没想到,后来的十年里,乔小爱会成为除了宿郢以外,对他付出最多的人。 回到教室后,乔小爱趴在桌上默默流了一个自习的眼泪,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好奇地回过头去看赵果。 “看什么看,好好上自习,马上期末了,多操心操心自己的成绩,这次期末考倒退20名以上的都要请家长谈话,还要布置额外的假期作业。” 这话一出,教室里没人再看赵果和乔小爱了,纷纷哀嚎起来:“啊,什么啊,不要啊老班!太残忍了!” 台下哄闹了好一会儿,被班主任说了两句压了下去,没多久就恢复了安静。 赵果回到座位后,朝着乔小爱那里瞄了好几眼,暗暗愧疚。他想了想,翻开本子准备提笔给乔小爱写了几句话,下课后交给她,好让她少伤心一点。可是咬着笔头想了半天,不知道写什么。 这时,一张纸条被放到了他眼睛下。 【你和乔小爱分手了?】 他看到这句问话,心突了一下,然后稍稍偏头小心地看了宿郢一眼,却发现对方把纸条递过来后就回过继续做题了,根本没有露出一丝马脚,心里一下子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想了半天,回复了一个字。 【嗯。】 那边拿过纸条,在上面唰唰地写了一行字,然后递过来。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她谈恋爱?你喜欢她吗?】 赵果接过纸条又看了看宿郢,觉得他并不像这么八卦的人。那么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是好奇他们的感情吗?未免问得也太多了?问题后隐藏的是什么样的心理呢? 他看着纸条上的字胡思乱想,没想出什么结果,他被宿郢捣了一下,赶紧回过神写下了答案。 【我对她不是那种喜欢。】 他直接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好在宿郢也没有纠结第一个问题,扫了一眼后又写了一行字。 【你这一周为什么躲我?因为我拉了你的手吗?】 宿郢问这个问题自然是刻意的。把纸条传过去后,他一边抄书,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旁边的动静。只见赵果拿到纸条后,抿着嘴看了半晌,最后没有回复,把纸条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然后拿出语文书,跟他一样抄起书来。 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等不到旁边人的反应后,宿郢放下了笔,靠在椅背上看着赵果。赵果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微微动了下脑袋,但没有偏头来看,又回过头去抄书。 这个时候好学了?宿郢心里冷笑。他踢了赵果的小腿一脚,赵果没理他,又踢了一下,还是没理,于是干脆一脚踩到了赵果的运动裤上,这下赵果回头了,愤怒地看着他。 宿郢见他回头了,从兜里掏出新买的花生牛奶糖,往他面前扔了一颗,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吃了。 赵果看了糖两秒,最后扭过了头,不受诱惑,也不吃。 哟,这么有骨气。宿郢把糖从他面前拿走了,剥开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花生牛奶的香味儿不一会儿就划开在嘴里,从唇缝中溜出来。 赵果简直憋出了内伤,抄了几行字后,猛地转头狠狠瞪他。谁知宿郢吃完一颗糖,又悠悠闲闲地剥了一颗,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像逗猫一样,那颗糖在他脸面前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也不像要给他吃的样子,反倒像是纯粹地耍他。 “你……唔。”他压低声音要让宿郢适可而止,没想到刚张开嘴,那颗糖就被突然地塞了进来,堵住了他的话。 三秒后,下自习的铃声响了。 赵果几乎是直接冲出了教室,而随他后面淡定地跟出去的是宿郢。这会儿刚下自习,楼外没有人,大家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宿郢随着赵果到了后操场跳沙坑的地方,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旁边还有一排树挡着教学楼上的光线,四周格外昏暗。赵果像是在跟他玩你追我躲的游戏,他跟到哪儿,赵果就换个方向走,可是走得并不快,也不像是要直接甩开他。 他陪着赵果走了一会儿,眼见着教学楼上逐渐有人出来往操场这边走了,他才几步上前拉住了赵果的手。 当赵果回过头,他便吻了上去。只是浅浅的一贴,继而拉开了距离。 赵果当场就被吓傻了,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你、你……” “我怎么了?” “你怎么能……”赵果捂住自己的嘴,一脸不知所措。 宿郢:“怎么能亲你?” 赵果慌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 “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不能……这样。” 宿郢拉下他一直擦嘴的手,调笑道:“怎么不能,我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不喜欢?” 赵果像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又连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的尴尬溢于言表。当即,宿郢的脸上就没了笑:“看来你确实不喜欢。” 赵果没有回应。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了一分钟,最后宿郢说:“那行吧,不喜欢就算了,这样也挺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留下一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赵果站在原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想追上去,可是不敢。 39.深柜校霸的觉醒(十五) 第十五章(两章合一) 第二天乔小爱的生日,刚好是星期六,赵果带着她和她的朋友出去玩了一天。可能乔小爱也知道赵果是最后一次为她这么花钱,于是也可劲儿地造,把赵果带出来的两千块花了个精光。 晚上场子散了的时候,她还没忘记问赵果要了那条项链。 赵果是被折腾的真无语了,把项链给她后,当着她的面儿把自己光溜溜的两个口袋翻出来:“这下满意了吧?你们女人真拜金。” “呸。” “还不准人说。” “你们男人还不是一样,就看脸!” 赵果:“那咱们……” 乔小爱:“分分分,你以为我还要缠着你呀!给你,十块打的钱,不用还了!” 说罢,这拜金姑娘头发一甩哼着曲儿就走了。一直走到赵果看不到的地方后,才停了歌,垂下眼,过了会儿吸了吸鼻子。 目送乔小爱离开后,赵果这才松了口气。从今天白天乔小爱对他的亲密态度来看,他确实以为乔小爱还会缠着他,所以才花钱花那么痛快,想着一会儿说分手会好说一些。 为了打消他爸的疑虑,可以说他已经相当卖力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到了昨晚在操场上苏印吻他的情景,虽然就那蜻蜓点水的一贴,却让他辗转反侧了一夜,又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苏印喜欢他,不高兴的是苏印挑明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他不可能跟苏印堂而皇之地谈恋爱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让他去明目张胆地搞同性恋,不如让他去死,这种会让他丢尽脸面、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的事他绝对不可能干,更没办法想象他爸妈亲戚朋友还有同学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都会指着他骂“变态”吧? 他打死也不要被别人骂变态,所以他和苏印没有可能,只能当朋友,不可能再有别的。只是……他还不想跟苏印绝交,也不想跟苏印拉开距离,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跟苏印保持亲密的滚系。可是保持亲密关系的话,就不能是普通朋友了。 怎么才能既跟苏印好,又不弄成拖泥带水的关系,这是个难题。 辗转反侧一夜,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借着过元旦的理由,他问他爸要了一千块,买了一堆进口零食,放进书包周一一早背去了学校。 到教室后,他给班里每一个桌上都放了一颗糖,给关系好的放上一包小零食。发完以后回来,趁着宿郢还没来,把提前单另准备好的一袋零食放进了宿郢的桌柜里,还将斟酌许久才写好的“好人卡”放了进去。 相当“自然”地做完这一切,他刚坐到座位上,宿郢就进班里来了。 “早上好。” “哦,好。” 宿郢在旁边坐下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头一天的作业,口气很自然:“你作业写完了吗?” “没写。”赵果周六陪着乔小爱去玩了,周日写“好人卡”写了一整天,根本没做。 “怎么不写?” 赵果说:“懒得写。” 宿郢叹了口气,把写好的作业本扔给他:“还早,赶紧抄一抄吧。” 赵果惊奇道:“你不是不让我抄作业吗?” “那是之前。” “现在呢?” 宿郢看了看他,笑着问:“你不是已经跟乔小爱分手了吗?现在还有动力考大学吗?” 这话说的。 就算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赵果浪子回头好好学习是为了跟乔小爱考到一个地方去,但他知道宿郢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不然的话,宿郢干嘛在他和乔小爱还没分手的时候就那样拉他的手,跟他暧昧,还在他们分手以后就亲了他,挑明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是为了谁这么卖力学习难道宿郢还能不知道吗?这简直就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伪君子。 赵果气哼哼地站了起来,弯腰跟宿郢说了一句,然后出去到外面打篮球去了。早上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自习,他就不怕。 宿郢听到他的话后,惊讶地挑起了眉。看着赵果走出教室门后,他手伸进抽屉里,摸出了赵果刚刚说的给他的东西。 一袋子零食。 他愣了两秒,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刚准备塞进去时,又看到袋子里的信。犹豫了一瞬,他把信拿出来,展开,一共有两张纸,上面那张上写着两句话,字很丑。 【苏印,我们做好兄弟吧,一辈子的那种。】 【如果你同意,就在下面这张上面签上“致赵果,苏印”。】 下面那张纸,就是之前被赵果扯掉的那张笔记本上抄写的情诗:致橡树。 宿郢看着这两页纸和两行字,一时无话可说。他想,这个赵果真是渣得很天然。 想跟他好,又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用这样模棱两可的语言和暗示来拴着他,既要维持表面上的“兄弟”关系,又想要保持私下的暧昧亲密。确实是两全其美的法子,鱼和熊掌兼得。 如果是以前,宿郢是不可能同意这样的“霸王条款”的,他活了一把岁数了,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不能光明正大的关系。只是经历了那些关于赵果的“噩梦”以后,他反而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既可以满足赵果的愿望,达成他追求的目标,还可以避免“出柜”,以防噩梦中那些场景的出现。 刚刚好,那就这样吧。 他把那张抄了致橡树的纸放到上面,拿出笔在下面签字:致赵果,苏印。 本以为以苏印的脾气,要么看不懂他的“深意”,要么看懂了跟他烧上一场火,反正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如此淡定地就签了。 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以至于赵果看到那几个字时都有些不敢相信,生怕他不知道其中的深意,隔三差五反反复复地问了他很多遍:“你真的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你确定?” “确定。” “但是……唔。” 一个月后,宿郢把他压在他们秘密幽会的小旅馆的床上深吻,直把他亲得气喘吁吁,才不以为意地笑了声:“我知道,不就是明面上的好兄弟,实际上见不得光、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名分的地下情人吗?” 赵果闻言,抿着嘴不说话,看着他的眼里带着浓浓的复杂。 宿郢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我没关系,只要你好好学习,跟我考到一个城市,好吗?” 天高皇帝远,离开这个县城,离开赵父赵母,把赵果控制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想必那个噩梦就无法成真。想到梦里赵果的惨叫,他想带着赵果离开这个城市、甚至出国的念头就愈发地浓厚。 “你头发长长了,有点扎手。”他又摸了把赵果已经长出短毛的脑袋。 “扎手你别摸啊,小爷脑袋是你摸的吗,谁准你动了!哎哎!越说越来了,还不停了是吧?干嘛,别过来,我不吃你这一套……唔……” “不吃这一套?”宿郢一边断断续续地吻着他,一边抽空问。 “唔……”赵果抗议的声音逐渐淹没在宿郢甜腻腻的亲吻里。 唇舌相接的水泽声和暧昧的喘息细细地飘在两人之间。赵果的脸和脖子已经变成了粉色,亲了一会儿,他嫌不过瘾,直接翻身跨坐在了宿郢身上,抱着他的脑袋继续。都是气血方刚的年纪,不可能没有反应,在即将擦枪走火的时候,宿郢按住了已经开始扒他衣服的爪子。 “苏印,我要摸你!”赵果理直气壮道。 “不行。” “行。” “不行,你还太小了,等你再长大一点。” 赵果思索半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涩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裤裆:“其实已经不小了。” 宿郢:“……” 小子,你可真敢想。 *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赵果和宿郢的友谊传说传遍全校上下。 高三上时,宿郢因为各科奥赛成绩突出,直接被京城大学提前录取。因为长期以理科生都需要仰望的分数霸占全校文科第一名,全市联考第一名,全省联考第一名,苏印的大名早已闻名四方,给苏家娘俩长足了面子。 两年里,光各种奖学金、参赛奖金宿郢就已经拿到手软,攒下了七八万,他拿着七八万去买了一点股,做了一个门户网站,又赚了十几万。这些事被宿郢表妹苏慧那个大嘴巴传到学校里去,散播得到处都是,以至于全校师生没有不知道他宿郢的,连他们班主任都悄悄来问他要是手里有些钱,买什么股票比较好。 还有一个神奇之处是,凡是跟宿郢交好的同学成绩都上升很快,比如孙珲、李姝,曾经二本线上下的人,现在都成功攀到了一本线,比如江雪、乔小爱,一本已经十拿九稳,还有个辍学一年高三才回到学校的差生吕一翔,因为篮球职业赛打得好,被某个大学破格录取了。 一连串巧合看下来,宿郢简直就是一条锦鲤。 因此,他成功成为了本县城第一位免考上京城大学的传奇。 而赵果就是另一个传奇了。 一个到高二为止都还是让各科老师头疼、被家里放养的校园混混头子,自从跟学神宿郢做了同桌,近朱者赤,浪子回头,网吧不上了,架也不打了,整天跟着宿郢屁股后面看书学习,成绩直线上升。 纵然赵果不是块学习的料子,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加上宿郢见多识广因材施教又教得极好,两年过去,他的成绩还是上了四百。 这个分数按理说是上不了好学校的,但赵果一心要跟宿郢考到一起,于是自动跑去学了体育,准备考京城的体育学院。刚巧他身体素质不错,篮球打得贼好,学体育倒是也学得如鱼得水,根据前几次考试的情况,考个好学校不在话下。 赵果的案例格外励志,常常被老师们拿出来鼓励后进生,连带着赵父赵母也受了不少夸赞。 儿子的变化父母看在眼里,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是宿郢每天牺牲自习时间、休息娱乐时间、甚至自己的学习时间给赵果补课,就赵果那种连初中生都不如的木鱼脑袋是不可能有如今的成绩的,于是赵父赵母也没那么讨厌宿郢了,想着宿郢万一以后有了大出息,那还能帮衬一下自家傻儿子,抱着这种想法,赵妈妈私下还鼓励赵果多跟宿郢在一起玩一玩。 因为这个,赵果以各种借口问他们要了不少钱补贴给宿郢的事儿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都是小钱,花点小钱给自己儿子买个好榜样好朋友不容易,于是也不加阻止。 一直到高考前夕,在赵果的强烈要求之下,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够一心一意地在一起学习,赵父赵母还专门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给两人,请了保姆按时按点过去做饭洗衣,两人同吃同住了两个多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巨大改变,赵父赵母对宿郢的信任度极大地提高,平时竟然格外放心,只有休息日才会偶尔去看一眼。 高考前三天学校布置考场,全体放了假,学生所有的物品都搬回了家里。 赵果把东西放到家里后,转头就跑到了出租房里去,说是要跟宿郢进行最后的冲刺复习,直到考试,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赵父格外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儿子。” 赵果离开后,赵妈妈看着保姆蹲在地上整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血来潮也要去帮忙收拾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好心情地跟保姆聊自己的儿子,听着对方的吹捧和夸奖,脸都笑开了花。 收拾着收拾着,她听保姆说:“哎呀,这好像是……情书啊?哈哈,现在的小孩子,真有意思……致橡树……” 赵妈妈听到这里,猛地想起了两年前她在赵果桌上看到的那封没有署名的情书,一时也来了兴趣,伸头去看,这一看就看愣住了。 似乎还是那封情书,只是这次有署名。落脚处写着:致赵果,苏印。 “太太,太太?” 赵妈妈猛地扯过情书,手颤得厉害,反复看了两遍后,狂奔上了楼。 赵家已经煽起了不安的火苗,而出租屋这边却依旧风平浪静。 苏桂英的家屁大点地方,宿郢的资料好几摞,不太好放,于是直接把东西搬到了出租屋,准备考完就卖了。 他正在收拾东西,赵果就进来了。这混小子没轻没重的,一个蹦子跳到他背上,直接把他压得一膝盖跪在了地上,磕到了麻筋,登时腿木得没了知觉,难受得不得了,偏偏这罪魁祸首还嘻嘻哈哈地笑。 “考完我们就解脱了,你可说了考完要干什么来的,不准不算数啊?” 宿郢无奈道:“什么算数不算数,你是才三岁吗?自己不知道自己多重?赶紧给我下来,腿都给我磕麻了,估计都青了。” 赵果听见这话,连忙从他背上溜下来:“青了?不会吧,我看看?”说着他要去扒宿郢的裤子。 “停,我是膝盖磕了,腰可没事儿。”宿郢扒开他摸到腰上的手,“别闹。” “嘿嘿,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啊,那我不信,我要检查。”赵果嬉皮笑脸地开黄腔,噘着嘴要去亲他,行事做派活脱脱一个小流氓。 宿郢一把把他脸按到边儿上去:“考完再说,今天还要复习。” “反正考完也要查,现在查不也一样吗?”他色胆包天地要去摸宿郢,被宿郢冷冷地一眼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行行行,不摸就不摸,那亲一下,该行吧?” 他硬是凑了上去,宿郢不行也得行,绷了脖子半天还是不情不愿地被亲到了。 “行了?那学习吧。”宿郢拿了个本子站起来,“你也拿个本子过来,我给你讲答题技巧。” “答题技巧有什么好学的,不如教我‘嗯啊’技巧。” “嗯啊?”宿郢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果嘿嘿两声,把他脖子一搂,凑在他耳边色.情的叫起春来:“就是嗯嗯……啊啊……嗯嗯……啊啊……” 宿郢毫无反应,抱着胳膊看他表演,等他表演完,毫不留情地拖着人去讲课了。 * 赵父赵母来到出租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挨着坐在一侧,一个认真讲题一个认真听讲的情景。 赵果有些惊讶:“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宿郢:“叔叔阿姨好。” 两人之间保持着再合适不过的距离,一点儿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赵父开了口:“没事,就来看看你们复习得怎么样了。” 有什么事,等高考完了再说。 这几天,借着照顾的名义,赵妈妈留在了这里,一直到高考结束。赵妈妈在的这几天,赵果非常规矩,即使在赵妈妈看不见的地方,也不会去碰宿郢一下。宿郢知道他格外忌惮他们的关系暴露,所以也很配合他,除了学习讲题都不在一间屋里待着。 苏桂英也来出租屋待了一天,但因为跟赵妈妈天生不和,当晚也不知道为什么事跟赵妈妈吵了一架,铁青着脸回去了。宿郢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说让他好好考试。 其实宿郢已经报送京城大学了,考不考都一样,但是为了考完给赵果估分,他还是去考了。两天后考完出来时,学校校园里哭的哭笑的笑,十八岁青春的最后一场戏就这样落幕了。 刚出考场门,他就给赵果打了电话,想问问考试情况,但赵果没接。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有接。 他以为是赵果把手机关了静音,于是直接到了赵果的考场去找人,可是去了以后并没有找到人,碰到认识的同学,问了一嘴,结果同学说赵果已经走了,是被他父母接走的。 他先给赵妈妈打了电话,电话通了一声,挂了。接着,他又给赵爸爸打了电话,通了没人接。过了一会儿,他又给赵果打了一遍。 这下接了起来。 “喂,你在哪儿?” 是赵爸爸接了电话:“赵果他有事,暂时不能接你的电话。” “嘟嘟嘟……”说罢,电话就挂了。 宿郢已经很久没到过赵爸爸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跟他说话了,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立马上了心头。 好的坏的,只要来了就拦不住。 他没有直接找到赵家去,而是给苏桂英打电话,谎称班里要聚会今天不能回去,在同学家里睡。得到同意后,他转头去了出租屋,在屋里等人。 一直等到了深夜,赵果也没有回来。 40.深柜校霸的觉醒(十六) 第十六章 保密工作都做得这么严密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想来想去,宿郢想到了那封唯一能够泄露他跟赵果关系的定情书信:致橡树。 那封东西在赵果手里。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张纸的话,问题还不是很严重,他大可以跟赵父赵母解释,这是他送给赵果的字帖而非情书,相信以赵父赵母溺爱儿子的样子,如果赵果不硬着来,应该是不会真的把赵果怎么样的。 连着两天,宿郢都没等到赵果的音信,打电话也打不通,就在他按捺不住,准备直接找到赵家时,他收到了赵果的短信。 【今晚六点,天香楼聚餐,全班都有,能来的都来。】 他连忙打电话过去,对面挂断了。他想可能赵果那里不方便,于是没有再打,回了一个“好”字。 晚上,他收拾好按点去了天香楼。赵果包了一个厅下来,能坐三桌。 “请客的赵先生还没来吗?”他问服务员。 “是的还没来,他说一会儿就到,您先坐着休息,稍等一下。” “好的。” 班里来了不少人,李姝、孙珲、吕一翔、江雪还有乔小爱都来了,宿郢这个全校第一是重头戏,刚进了厅里就被众人包围起来,少部分闲侃,大部分是来对答案的。宿郢心里装着事儿,答了几题就实在是没耐心了,干脆问服务员要了张纸,把第一题到最后一题的答案都默写了下来。 这一举动直接惊呆了全班。 “你的记忆力这么好吗?这都过去三天了!”江雪感叹道。 宿郢的记忆力当然很好,但只是用在他想记的地方上。他答应过的要给赵果对答案,所以专门背了下来,即使过去了两三天,他依旧还记着,就是不知道现在赵果还需要不需要。 这下好,包厢里一窝蜂乱成一锅粥,都涌过去看答案了。他这里清净了下来,盯着大厅门口一边喝水一边等赵果。 吕一翔是免考的特招生,答案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坐到宿郢旁边问:“赵果怎么还没来?不是他请客吗?” “不知道。”宿郢喝着茶水说,“服务员说一会儿就到。” “他没跟你联系吗?” “没。” 吕一翔说:“你俩好得都穿一条裤子了,我以为他什么事儿都得跟你说呢,你也是厉害,把他都降服了。” 宿郢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他:“你妈最近怎么样?” 吕一翔的妈妈得了癌症,手术后恢复得不太好,据说前段时间又进了医院,准备再做一次手术。如果不是吕妈妈得了病,吕一翔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他去打职业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某个俱乐部答应他只要他赢了比赛,就给妈妈补贴医药费。 “不太好,医生说成功率不高。”经过两年的折磨痛苦,吕一翔已经能够淡然地谈论他妈妈的病情了。 “钱还够吗?不够我借给你。”宿郢说。 “谢谢不用了,我已经欠了你五万,再欠也欠不起。”吕一翔喝了口水,道,“医生三番五次跟我们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就知道她是真不行了,两年花了四五十万,……算了,随便吧,看命,现在的情况再花钱也只不过是多吊一口气了。” 跟阎王抢什么命,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 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快七点,菜都上得差不多得时候,赵果才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后面跟着赵父赵母。 在赵果出现的一瞬间,宿郢的目光就投到了他身上。 脸上带着笑,似乎没什么变化。他跟同学挨着打了招呼,笑得哈哈哈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挨着跟人聊了一圈儿,唯独没有转到他这边儿来。 赵父赵母也是一样,进来以后客套地招呼了一圈儿同学,拍了孙珲的肩膀,夸了乔小爱更漂亮,连他旁边的吕一翔都被捡着特招的事情夸了几句,唯独到他这儿的时候,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四个字“祝你高中”,转身就走了。 李姝看出不太对劲,过来问他:“苏印,你跟赵果怎么了?闹矛盾了吗?” 吕一翔说:“还用问吗,赵果都没过来。” 以这两年赵果跟宿郢的关系,进来以后就是谁都不理,只理宿郢一个人都没人觉得奇怪,赵小爷的臭脾气全班没有没见识过的,偏偏遇到宿郢后转了性,而今天,除了宿郢,这小爷谁都理。 这就很奇怪了。 另外两桌的人没注意到这个,但宿郢这一桌的基本上都注意到了赵果的异常,频频向宿郢投来关注的眼神。 宿郢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四处乱晃的赵果。他没有急着立马去找赵果问个究竟,有赵父赵母在,他只能先观望。 跟赵果相处了两年,他知道赵果有多喜欢他,只要不是公众场合,这家伙都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贴在一起。同居那两个月,对着他发了无数次情,撩了无数回骚,要不是他定力好、想着赵果年纪还小,早就把他办了。 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这两年他看得太清楚,所以有足够的自信和理由相信赵果并不是自愿作出现在的行为的。那么,谁限制了他的意愿就很明显了。 他想起那个梦,想着今后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连着两夜没睡,他实在有些疲惫。 吃了好一会儿,赵父赵母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没了长辈,大家就放得开很多,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嘻嘻哈哈地起哄。 孙珲这个班里的活跃分子向来是饭局里的热门选手,他跟赵果一桌,也不知道说到什么,在周边人的起哄下站了起来:“大家安静一下!咱们赵果,今天有话要跟大家说一说!大家欢迎!” 说着,自己带头鼓起掌来,下边儿坐着的都跟着鼓:“好!” 赵果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大杯啤酒:“没什么好说的,在座的有些是三年同学,有些是两年同学,大家同学一场也算有缘,敬大家。” 说着,仰头把酒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了。喝罢了,酒杯子一跺,坐下了。他的话太过简短,简短到有些敷衍。孙珲一时没反应过来,要不是看赵果脸上还带着笑意,他都要以为赵果是故意不给他面子。 他也没说什么,跟旁边儿的江雪对视了一眼,把头凑过去:“赵果果今天怎么不太对啊?” 江雪小声说:“不知道啊,看表情还行啊。”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从啤酒喝到红酒,从红酒喝到白酒,除了个别不喝酒的,不少男生都醉了。赵果醉得尤其厉害,他光白酒就喝了半瓶。 宿郢一直看着他喝,没有去阻止。他直觉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事,不敢轻举妄动。他一直等着,等着赵果给他一个眼神的提示或者一句话,然后他就过去,但赵果没有。眼看赵果就要把自己喝倒了,他等不住,站了起来。 “别喝了,你喝太多了。”他夺了赵果的酒杯。 赵果一把打开他:“没喝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他做鬼脸,“苏印,你管得太宽了!” 孙珲笑道:“人家管得不宽,你赵果果校霸成功逆袭为全校口里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的事迹可都成了全校老师教育学生的经典案例了,这可都得谢谢人家苏印了!” “是、是,谢谢、谢谢。”赵果嘿嘿笑着,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个木头盒子,按到宿郢的手心里,“谢谢兄弟,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我连给你的结婚礼物都准备好了,不贵,五万的戒指,送给你,你拿去给你老婆,嘿嘿,我够不够意思。” 他这话把三桌的人吓了个魂飞魄散,这土豪,五万块的东西说往出拿就往出拿呢?他们都是些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五百块对于他们都是巨款,还别说五万块,简直眼睛都看直了。但仔细一瞧,哟,这不是木头盒子吗? 谁家戒指搁木头盒子里啊?一下子都哄笑开了,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 “哎哎哎,拿出来看看啊!”孙珲吆喝道。 赵果手一挥:“不准看!这是给我兄弟的媳妇儿的!只有他媳妇儿能看!” 宿郢皱起了眉。 “收,你必须收下。”赵果把盒子一直往他的手心里按,嘴上很流利,但从说话的内容看,他确实是醉了。 “好。” “那你去装好,我要看着你去装好,不然丢了,五万……” 宿郢拿去装到了自己搭在衣架上的大衣里。 这下赵果满意了,点点头:“这下,我不欠你的了。” 宿郢说:“你本来也没欠我什么,坐下,我出去给你要点醒酒汤回来。” 他把赵果按在椅子上,嘱咐了两句后让孙珲看着点,又问了在座的有没有想喝醒酒汤的,准备一次去要个大份。 旁边的人看不去了:“你俩能别这么秀恩爱吗?” “就是!就你俩好,好得跟一对儿基佬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真好上了呢!” “哈哈,别说,还挺像,赵果还给了苏印戒指呢,订婚了订婚了!” “卧槽,还真是,这是表白现场吗,厉害厉害!” 全班喧闹着起哄,没有一个人相信那盒子里的是戒指,除了吕一翔。他正好坐在衣架前面的位置上,在宿郢把盒子放进衣服兜后,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宿郢最后去要了一大盆醒酒汤来,给赵果盛了一份。 赵果确实是醉了,平时特别爱在班里同学面前装酷的他今天话多得不得了,说起笑来还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说着说着,爬到了椅子上,振臂高呼,情绪格外高亢。 也许是因为之前赵果的态度还有赵父赵母的异常,宿郢心里有些烦,他觉得赵果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说笑还是刚刚给他东西,一直都给人一种特别做作的违和的感觉。醒酒汤端来的时候,似乎又喝了几杯,直接发了酒疯,嗨得不得了,要不是桌上全是碟子,他觉得赵果都能站到桌子上去搞个世纪大演讲。 “来喝点儿。”他把站在板凳上的赵果拉下来。 赵果不爽他,啪地打开他的手:“你烦不烦!不喝!我说你怎么老管我!” 宿郢连着两三天没睡,天天想他的事儿,差点都找到赵家去了,结果好不容易见了面,这人还忽视了他一整席,说高兴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只想直接把赵果拉出去问清楚来龙去脉,好好计划之后的对策。谁知什么都没说,这人把自己灌醉了,发酒疯发成这个样子。 他把碗递过去,耐心着道:“喝一点,不然晚上你会头疼。”赵果本就不太能喝酒,今晚还喝了这么多,要是他不回家,估计晚上有得折腾。 “不喝!”赵果把碗推开,碗里的汤直接撒了宿郢一身,裤子衣服都湿了。 赵果像是故意在跟他作对,看也不看他,莫名地兀自发火,大声道:“说了不喝不喝不喝,你听不见吗?!” 孙珲一看不好,赶紧起来:“嚷嚷什么呢赵果,你真醉了?你知道你吼谁呢吗?” “我知道!”赵果一拍桌子,“知道知道知道!” 拍完,他拿了一个空碗,怒气冲冲地拿勺子舀了一碗汤,对着宿郢说:“这么喜欢醒酒,给你醒啊?” 说着,他一碗汤就直接泼到了宿郢脸上。 宿郢根本没防备,前边儿被淋了一身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又被滚烫的汤水泼了一脸。水温不高,但也并不低,脸上被烫得火辣辣得疼,一些热汤泼进了他的眼睛里,顿时刺激得他睁不开眼。 旁边人声嘈杂。 “天呐!” “赵果!” “赵果!你干什么呢!” 许多人围到了宿郢身边,宿郢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努力地睁眼,他怕赵果跑了。 赵果没跑,他站在原地抚掌大笑:“苏印你个大傻逼!” 李姝在宿郢被泼了热汤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拿着纸给宿郢擦脸,听到这话站起来就推了赵果一把:“你是醉了还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哈哈!你们不知道吧,这个苏印,以前可还泼过我一脸热茶呢!我泼他汤怎么了,我还想泼他硫酸呢!”赵果说着,又端起一碟子菜砸到宿郢身上,砸完以后继续哈哈大笑。 “我终于报仇了!哈哈哈!” 孙珲简直吓尿了,他喊了两个人把赵果手脚抱住了,骂他:“你他妈喝醉了怎么跟中邪了一样?疯了吗你?!” 赵果说:“没疯啊,我知道我砸的是苏印啊,我就是砸他,就是泼他,怎么了,啊?不行吗?他还打我呢,打我呢!还泼我水呢,怎么不说了!”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真是疯了我的天,你以前醉了也不是这样子啊?” 赵果一脚把旁边的人踢开,大吼:“我没醉!我没醉!!!” 宿郢的眼睛终于缓过来了,慢慢睁开,他让旁边给他擦衣服擦脸的人的停手,他转过头看着醉醺醺眼睛发红的赵果,问他:“你还记着以前的事?” “记着,记着呢,记得可牢了。”赵果一脸嘲讽,“你以为我忘了?你以为我把你当朋友了?你以为我真心给你当兄弟呢?” “难道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果疯了一样地笑起来,笑得蹲在地上,“傻逼吧,你啊,配做我的兄弟?一个穷逼而已,五十块的鞋都穿不起的穷逼!两双鞋就把你收买了,真值钱啊你!”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都开始骂起了赵果。 “你这话不是混账话吗?” “赵果你喷什么粪呢?” “就算醉酒也不该说这种话吧!” 宿郢抬手让周围的人噤声,跟赵果说:“你要是现在住嘴,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赵果停了嘴,抬头看他,眼里又泪,估计是笑出来的。 宿郢把他扶起来:“喝醉了就安静一点,等会儿回去睡觉。” 赵果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笑了下:“我真的没醉,真的,就算是醉了,你听过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吗?” “听过,你还有什么真言要吐?”宿郢问他。 赵果说:“苏印,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兄弟。” 这场闹剧最后以赵父的出现作为结束。在赵果说完那句话后不久,赵父就以接儿子回家的名头把赵果带走了。 车上很热,赵果吐了好几回,有一回吐到车上了。赵父没办法,就把车停在路边,让赵果下了车,蹲在树坑里吐。 赵果吐了老半天,都快虚脱了,满头都是大汗,手撑在地上,眼前天旋地转,站不起来。 他听见赵父说:“你做的不错。” 晚上十点半: 宿郢从酒店出来时,发现赵果之前给他的那个木头盒子没了。 晚上十一点: 吕一翔回到家,打开木头盒子,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纸条。没有五万块的戒指。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凌晨四点,东门花园。 想到之前赵果对宿郢的态度,于是为了避免流血事件,同时掩盖自己偷东西的事实,他把纸条和木头盒子烧了。 凌晨四点: 赵果去了东门花园。 清晨八点: 他被赵父抓回了家,当着赵母的面,当场用拖把棒子打断了他一条腿。 赵母在旁边骂:“打得好,让他再跑,还演戏骗人,你骗得过谁?私奔,长本事了还!我让你私奔!打!给我往死了打这个畜生!” 41.深柜校霸的觉醒(十七) 第十六章 之后的三个月,宿郢再也没见过赵果。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有从赵父赵母的嘴里打听到一句,最后甚至报了警,警察找到赵家去,赵父赵母就直说因为宿郢勾引自己儿子,搞不正当的同性恋,所以他们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外地去。 这种说法很合理,而且赵家的亲戚朋友都是如此说,没有哪个警察会愿意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去盘根问底地调查,一听是误会,就立马罢手了,反过来还教育宿郢,年纪轻轻不要去搞那些乱七八糟、歪门邪道的东西。 本县是没有电疗机构的,于是他跑到了市里,省里,挨着去打听。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钱的穷学生哪里找得到这些本就属于灰色地带的地方,就算找到了,高高的石墙和严密的看守也让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如果他现在有着上辈子那样的地位和身份,就不会有这样的难题,可这辈子他并没有,社会底层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弯腰认输。 宿郢找不到人,连着三个月没怎么睡着觉,一睡着,他就听到赵果的惨叫声和哭泣声。 【苏印你快来救我,我要死了……】 【苏印,我好疼啊,你怎么还不来……】 【我不会改的,我就不改!我就要喜欢他,就要爱他!】 【我就要当同性恋!】 【啊啊啊!!!不改!!!不改!!!】 梦里一开始是这种求救和反抗的声音,后来,变成了求饶。 【不要了,不要电我了,爸爸,你让他住手……】 【我好疼啊,妈妈,好疼啊,你别让他电我了,求你了!】 【妈,爸,我是你们亲儿子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改不了,真的改不了,我不喜欢他,我也会喜欢别人啊,我不喜欢女人,不喜欢!】 再后来,安静了一段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痛苦的□□声和惨叫声。 班里不少人都知道宿郢在找赵果的事,但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宿郢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大多的同学跟赵果关系并不亲密,问了一两句就算了,包括一向看起来玩得很好的孙珲和吕一翔。 赵果后两年天天跟宿郢在一起学习,自然跟以前的朋友玩耍的时间少了很多,他学好了,但不少人还停留在原地甚至在倒退,朋友之间不怕同患难,怕只怕有人不患难,要脱离群体飞黄腾达了,因而原来那些关系就逐渐淡了下来。到毕业时,赵果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基本划清了界限。 那么多人里,只有李姝和乔小爱问了他两句,可惜,他也不知道消息。 一天一天,宿郢的睡眠越来越浅越来越短。 赵父赵母在他外出找机构的时候悄悄搬走了,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边的房子也被卖了。他完全跟赵家失去了联系。 最后,宿郢把那间出租屋租了下来。在出租屋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做尽了噩梦,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基本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了。因为睡不着,身体熬不住,人也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地憔悴了起来,十九岁的身体,竟然已经长了不少白头发。 眼看就要到了大学开学的时候,宿郢惦记着赵果的事,不太想离开县城,他怕他走了,赵果回来后找不到他。 他跟苏桂英说起这事,苏桂英立马就又哭又闹,那架势简直就差一根绳子,挂到梁上脖子就搭上去了。 “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想我死了是不是?我辛辛苦苦供你这么多年,京城大学全额奖学金招了你,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你不说不去就不去?你这是自毁前程啊苏印,你要敢说一句你不去,我就马上去喝农药,你只要敢不去我就敢喝!”苏桂英见宿郢三个月以来如磐石的态度,生怕药轻了不起作用,直接拿出了最狠的招数威胁他。 “我就晓得你跟那个赵果有问题,高考的时候到你出租房里看你,你知道人家赵妈妈说什么,人家跟我说你是个变态,给他们儿子写情书勾引人家做这种阴阳不和的事情,说我没把你教好,家风不正!你去搞同性恋,你知道你大姑我是被人怎么戳着脊梁骨地骂吗?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苏慧也在旁边说:“是啊哥,你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赵果,人家也还不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他但凡是喜欢你一点点,都会给你留个信,你看他留什么了?保不齐人家是自愿走的呢?” “就是,你在这儿掏心挖肺的吃不香睡不着,人家呢?啊?人影子都没有!我跟你说……” 宿郢没有听完,他的脑中突然一阵混乱,眼前的世界突然被撕裂了,扭曲成一团,耳边的声音像卡顿了的留声机发出的叽叽咯咯的噪音。 看不懂也听不懂,他费劲地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突然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他正躺在床上,有人在喊他:“苏印,赶紧起床了,马上上课了!” 他条件反射地问:“上什么课?” “马哲啊!真是想不通,马哲排到第一节,简直坑爹啊!” “马哲?” “是啊,赶紧起,平时不起挺早的吗?今天怎么了,睡懵逼了?快起快起,我先去占个后边儿的座,你去课上了睡!今天要点名呢,必须去啊!” “嗯。” “先走了!砰!”门被关上了。 宿郢坐起来,发现自己是在宿舍里。 哦,对了,他已经上大学了,大二。 他像往常一样,去上了课,写了作业,去跟同学打了篮球,下午跟舍友去听了兴趣讲座,之后看了电影,泡吧,喝了酒,回到了宿舍,倒头就睡。 梦里不再是赵果的惨叫哭泣或者求饶,而换成了欢声笑语。 他听到赵果亲昵地叫着赵父赵母爸爸妈妈,说他要去跟女朋友见面,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要是太晚的话,就不会回家住了。 之后,他听到了赵果去了夜店一样的地方,在里面兴奋地尖声高呼,又骂脏话又冒着一串他听不清的喊叫,满脑子都是火车头一样“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头刚刚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猩猩。赵果撒了谎,他没有去见女朋友,而是在夜店里喝了一夜酒。 这家伙实在是太吵,把他的脑子闹了个天旋地转,搞得他好像也蹦了一晚上迪,累得睁不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消停了下来。 逐渐地,清醒了。醒来一看,是梦。 宿郢一点也不奇怪,这种梦他天天都会做,像听广播剧一样,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听得到声音。每天都在更新续集,不管愿意不愿意,强制性收听,除非他不准备睡。 他下了床,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不由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声。 “苏老板,你睡醒啦?” 他回过头,看见了成人版的李姝。再一看,他已经不在宿舍里,而在一间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中。好在他在无数次穿越中已经习惯了这种跳跃式变换的情景,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又因为长期失眠的缘故,偶尔时间感错乱了。 不,也不是偶尔,是经常。 “恩。” “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不就是……赵果结婚的日子吗,我记得。” 42.深柜校霸的觉醒(十八) 第十八章 与赵果再次相遇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宿郢刚刚毕业半年,自己办了公司,忙过了头,不小心病倒了,被苏桂英召唤回县城里来修养一段时间。正巧吕一翔结婚,请了他去参加婚礼。 在那天的婚礼上,他看见了赵果—— “苏大才子你来了啊,欢迎欢迎,这边坐。”孙珲迎了过来,给宿郢安排座位,他是伴郎之一。 作为新郎,吕一翔还在后台做准备。因为没有父母,亲戚关系比较恶劣,女方家里也没来几个人,所以他只得请了一些同学朋友来帮他主持婚礼。 宿郢也只是来凑个热闹,但由于他是当初的校园风云人物,加上短短四五年内奋斗出来的千万身家,他的名气还是相当大。他代表在场的同学上去发了个言,祝福了这对新人,并给他们包了一万块的红包。 酒席上的事,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吹吹牛,混得好的话多点儿,混得差的话少点儿。 宿郢这些年睡不好,脾气自然也就不太好,人也越来越沉默。桌子上不爱侃,让喝酒就喝酒,大多时候当了听众,只有偶尔听到提及自己的话题时礼节性地笑一笑,随便两句再把话题岔到别人身上去。 酒都喝得快完了,宿郢都没有一丝一毫地睡意,脑子反而愈加清醒——他的失眠连安眠药都治不好,更别说酒精。同桌的几个男人喝得稀里糊涂的,一脚踩到椅子上开始划拳,他被吵得头疼,起身要去洗手间。 走路时没注意,碰了个人。 “抱歉。”他下意识地道了歉,也没仔细看,准备绕过去,却一把被人拉住了,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苏印。” 他回过头,看见了乔小爱。 乔小爱的旁边,站着赵果。 四年不见,赵果又长高了些,看起来比他还要高一个头顶。他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抹着发胶向后梳去,穿着一身妥帖细致的西装,比起高中,身材精壮了不少。人长得还是很帅,精神,看着脸色健康极了,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薄唇微微抿着,嘴角上扬,含着点笑意。只是这笑意只挂在了嘴上,没进到眼里。 几年未见,即使每夜都听到这人的声音,突然见到人,竟也还是陌生多过了熟悉。他一时大脑空白,什么话都忘了。他不说,对面那人也跟个木头一样,最后还是乔小爱解了围,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苏印。” 宿郢看着赵果,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 在场的还有人记得他们高中毕业时那场“绝交”闹剧,为了防止尴尬,连忙上来两个人搭话,把赵果和乔小爱请到了另一桌上。 “都要结束了才来,来得太晚了,该罚该罚!我们兄弟过去喝几杯,走走走。”赵果扬起笑要跟着走。 乔小爱连忙拉住他,小声道:“苏印还在这儿呢。” 赵果看了宿郢一眼,皱起了眉:“他在这儿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也不管周遭气氛尴尬不尴尬,拉着乔小爱跟着迎他的人喜笑颜开地去了,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把宿郢甩在了原地。倒是乔小爱,被拉着走时回头看了宿郢两三次,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 宿郢没有再往洗手间去,回到座位上,边喝酒边看着赵果在另一桌举杯碰杯,心烦得不得了,再看着赵果拥着乔小爱,在众人的起哄下亲了她的脸颊,怒气几乎是瞬间就升到了顶峰。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声轻响,红酒杯的杯口被他捏碎了。 手心传来钻心的疼,他却觉得浑身强压的怒气找到了泄出的口子,在疼痛的覆盖下,稍稍平息了下来。一块碎玻璃扎进了手心里,不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濡湿。 旁边的人酒劲儿上头,早跟人一起吹开了牛,没注意到他这里。他放下杯子,拿了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攥进手里,然后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路过赵果那一桌的时候,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去。 进了洗手间后,他简单地清洗了手心里的血,将大一点的玻璃渣用水冲了出来,还有几个嵌在了肉里的渣子弄了半天弄不出来,他耐心告罄,准备直接去诊所包扎。他觉得自己格外暴躁,就这么出去不太好,于是拿出烟来抽。 好死不死,因为手疼,烟抖了好几下才抖出来叼上,而打火机也像跟他故意作对,没了油,连续打了三次都打不出火来,顿时,压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砰!”他把一万块买的打火机狠狠砸到了地上,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闭着眼,连续深呼吸了七八次。 他知道他生气了,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电疗似乎没有给赵果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他看起来好极了,精神得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健康又具有生命力;赵果也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颓废崩溃,对生活失去希望,反而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的生活,笑得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心,俊帅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不打招呼就消失四年也没什么,赵果高兴就好;四年后出现装作不认识也没什么,如果这是赵果想要的,那也无所谓;不再爱他也没什么,赵果愿意爱谁就爱谁,只要他幸福,只要他能获得他想要的,也没关系。 赵果的幸福是宿郢的目的,不管这个幸福是谁给的,宿郢都不在乎,只要最后的任务能够完成。按这样来说,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宿郢疲惫地靠在洗手台上,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突然有些茫然。 【他在这儿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每一晚都不缺席的噩梦到底是什么呢?每天都折磨着他的那些声音又是谁的呢?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四年来的每一天,没有一天他不想着赵果,也从未放弃过打听赵果消息的念头。可是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没有人告诉他赵果的消息,大家都说不知道不清楚,可转头他就在吕一翔的婚礼上看见了他,也看到了大家对赵果熟稔的态度,这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失去联系,但所有人都瞒着他,只有一种可能,是赵果让他们瞒着。 他有些想笑,瞒他什么呢? 他宿郢是为赵果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理所当然地该围着赵果转,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肩膀,在他需要的时候伸一只手,在他遇到困难前给他排除障碍。让他高高兴兴地活够十年,然后掩埋他,目送他走。 自己高不高兴不重要,只要赵果高兴,他就会去做。所以,赵果在担忧什么呢?难道赵果以为他会阻碍他走向“正途”吗? 荒谬。 跟他没关系是吗?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在这儿碍人的眼了。 一个人走进了洗手间,宿郢抬眼看了看,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被叫住了。 “你的打火机。” 宿郢顿了几秒,转身接了过来:“谢谢。” 赵果道:“不用。” 说罢,他转身去了隔间里,听着是冲了一泡尿,然后整理好衣物悠闲地走了出来,来到洗手台边仔仔细细地洗手。他洗手的时间格外长,洗得个格外细致,洗手液用了三泵。边洗边哼着圣诞曲儿。 今天是平安夜,吕一翔挑了个好日子。 宿郢站在门口看他洗手看得出了神。 以前赵果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很邋遢的人,饭钱不洗手也就罢了,上完厕所也是随便冲一冲手,不用洗手液。除了因为出门要见人,所以洗澡还算勤快以外,袜子内裤都是直接扔洗衣机,他有时候看不下去,说了赵果,这小子还犟嘴说在家里都是他妈洗,他从来没干过这些活。 赵果平时也从来不做卫生,不洗衣服,都是扔给他做,自己则跟个大爷一样往沙发上一瘫,举着手机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玩。偶尔为了讨好他,洗上一两件,还跟邀大功一样到他面前来讨亲亲抱抱,腻歪得像个智障儿童。 可看看如今的赵果,连领结都系得端端正正,袖口整齐,衣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皮鞋锃亮,洗手洗三遍,一点儿也没有当年那个校园混混的影子,倒像是哪家出来的贵公子。 是谁改变了他?乔小爱吗?还是别的? 赵果洗完了手,抽了两张纸叠起来擦手,边擦边用懒懒的语调说:“看什么看,没看过?” “你变了很多。”宿郢说。 赵果笑了:“当然得变了,这都多少年了,哪儿还能像以前一样。”说着,他斜着眼打量了一番宿郢,“你也变了。” “是吗?” “昂。”赵果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走到宿郢面前,头微微靠近他,恶劣地笑了,“变得没以前那么low了,你这身衣服,得值点钱啊。” 说完后,他站直身子,手揣到裤兜里,眼神越过宿郢的肩膀直达后面的人:“吕一翔,我说你请他干什么呀?故意让我糟心?” 吕一翔刚来到洗手间,就看到最不想见到的画面,混了几年社会,他早也不是当年莽撞冲动的小混混了,看见宿郢的表情,登时有些尴尬,连忙拉过赵果:“你行了,都是同学,人家还借过我钱,我欠着他的人情,怎么不能请了,你赶紧过去喝酒,别在这儿杵着煞风景了。” 赵果被他推了两把,推得火大,借着酒劲儿挥开他的手,道:“你不提还算了,提起来我就要说说了。”他走到宿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现在发达了是吧?” 宿郢不知道他唱哪出戏,没出声。 “赵果,你差不多行了,赶紧走,今天我结婚,你别闹。” 赵果笑了笑:“你放心,我不闹。”他安抚完吕一翔,转头对着宿郢说,“我就是想问问他,四年前,我送他的那枚戒指去哪儿了。” 这话一出,吕一翔和宿郢都变了脸色。 “你这话什么意思?”吕一翔一下子头上出了汗。 赵果没发现他的异常,跟宿郢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欠债还债,欠钱还钱呗,我当初送你五万块的戒指,后来想想有点后悔,你看我们现在也就这关系了,你留着也不合适,不如就还给我,反正苏总现在有钱的很,不缺这五万块吧?嗯?” 宿郢根本没见到戒指的影子,那个盒子在当天聚会回去时就丢了。不是丢在路上,应该是谁拿走了,可这个查不出来,也没办法查。 考虑到吕一翔的处境,宿郢不想跟赵果闹,说:“戒指找不到了,我还你五万块,行吗?” “找不到了?”赵果突然笑起来,笑了几声,突然扑上去打了宿郢一拳,接着两拳、三拳,“你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那可是我的传家宝,你丢了可不就是五万块的事了!” 宿郢不可能由着他打,企图反击,但是这些年因为噩梦的缘故身体实在太差,若不是有个十年任务的期限在这里摆着,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不然以平时虚弱的状态,他都一种自己会随时猝死的感觉。比起赵果身强力壮的样子,他是打不过了。 反抗失败,最后懒得反抗,躺在地上由着他打。 一边的吕一翔拉了半天拉不走人,眼看宿郢被打得鼻血都出来了,连忙吼了一声:“你那盒子里有个屁的戒指!不就是一张破纸吗!” 即将落下的拳头停在了宿郢鼻梁上方一寸处。 “你说什么?”赵果问。 吕一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霎时间白了脸:“对不起,我……”为了不继续背负沉重的债务,他选择了偷。 吕一翔没说完,可赵果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转头去看被他打得满脸是血的宿郢,下意识地用手给他擦了两把,却把对方的脸摸得更加狰狞。他连忙爬起来,从洗手台上扯了一堆纸出来,跪到地上去给宿郢擦脸,纸还没碰到对方,就被抓住了手。 宿郢说:“够了。” 真相终于大白,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 赵果带着宿郢去了医院,赔偿了医药费,包扎了伤口。跟他客客气气地道了歉,道了很多遍:“对不起。” 宿郢说:“没关系。” 这一切对于赵果来说是清晰的,可对于宿郢,依旧是一片空白无知。他问赵果:“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赵果没有看他,一直低着头,一直低着。他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沉默持续了很久,宿郢都觉得赵果不会再开口了,他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的纷纷扬扬的雪,对赵果说:“下雪了。” 赵果抬起头,看着白茫茫的窗外:“我在东门花园等了你很久,你没来,后来我爸妈找过来把我抓走了,带我去了电疗机构。” 在那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年时光。 治疗的效果很好,在他离开机构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能听见“苏印”这两个字,不然就会条件反射地胃痉挛,呕吐,恐惧害怕。时间久了,就对“苏印”二字没了好感,到后来,成了无感。 当他提着几件破衣服从那地方的离开,站在铁门外边,被抱头痛哭的父母拥在怀里、内心却充满厌倦时,当父母试探性地频频在他面前提起苏印,而他却连眼皮都懒得抬,心中毫无波澜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过去的一切于他而言已经成了褪色的相片,里边的人和物都变得面目模糊。他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什么样的感情支撑这他,让他即使被电到休克也无怨无悔的喊着“苏印我爱你”,更想不起在一日复一日的“惩戒”中,是在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喊出了“我改”二字。 他不想再痛苦,所以选择了放弃。 记忆还在,旁边的人还在,可是……他已经不再是他。 “我和乔小爱订婚时,可以邀请你吗?” 男人站在窗边,听到他的话并没有立刻回应,他伸出手指在雾气蒙蒙的窗户上画上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可爱的麋鹿,麋鹿拉着车,车上坐着两个小人,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小人的头中间还加上了一颗爱心。 他看见男人看着那幅图沉默了很久,最后一把抹掉,转头对他笑了笑。 “可以,祝你们幸福。” 43.深柜校霸的觉醒(十九) 第十九章 在婚礼的头一天,赵果和乔小爱分了手,是乔小爱提出来的。他们本来约好去吃个饭,看个电影,然后早早回家准备第二天的婚礼,但是乔小爱放了他鸽子。 乔小爱给他打电话说:“我在机场,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你去哪?” “旅游。” “我们明天要结婚……” “不结了。”乔小爱说,“你以前送我的项链戒指,我放在你那件蓝黑色的风衣口里了,□□、门钥匙、房产证我全部放在一个包里,在卧室的床头上,你自己去取,你给我的零花钱我拿走了,作为我给你当了那么久挡箭牌的薪酬……” 赵果握紧了手:“小爱,你回来。” 乔小爱说:“不,我不会回去。” “为什么?” “我当初跟你说,我爱你不求你的回报,其实是骗你的,没有人会付出爱不求回报。” “你想要什么回报,我都给你。” 如果我要你爱我呢? 乔小爱站在机场登机的梯子下,看着不断向梯子上爬的人群,微微笑了一下。依旧漂亮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当初那样懵懂无知的勇敢,大家都变了,她也是。 她回忆着这些年来跟赵果相处的日子,想起赵果在睡梦中崩溃的哭泣和喃喃地喊着的名字,对着手机轻声唤道:“赵果。” 赵果:“嗯,你说。” 飞机翱翔在天际,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乘务员已经开始催促她上飞机了,她抱歉地笑了笑,上了梯子。电话那头在静静地等她,就像她曾经静静地等着对面那人来爱她一样。 在飞机门口,她转过身,对着这座城市的某个方向。 “小爱?” “嗯。” “你想说什么?” 夕阳快要落下,漫天都是红霞。清凉的风舒缓地扑在脸颊上,让她想起了六年前,她回高中母校,偶然在学校的后操场沙坑那里碰到赵果时的情景。 也是这样一个黄昏日落的时候,学生们放假在家,操场上空无一人。唯有赵果一人,穿着单薄的毛衣外套站在沙坑边,怔怔地看着某处,像在回忆着什么。 她当时欣喜极了,整整一年没有赵果的消息,这时见到人,心都快飞了起来。凉风吹来,似乎给她加了双翅膀,心一动,她就迈开了步,如同欢快的鸟儿飞向了心仪的南方。她张开嘴,想要高声呼喊,把心里的思念都喊出来。 “赵……” 不过十几米,她停下了脚步,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看到她心仪的少年突然抬起手臂捂住了眼睛,肩膀耸动了起来——他在哭,似乎很伤心。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生哭成这样,眼泪像擦不尽,却又不发出一点声音来,好像忍耐得很辛苦。 如果是别人,她不会感到惊讶,但是那个人是赵果。 赵果哎,那个一中曾经嚣张得无药可救的赵果,那个张扬叛逆、敢笑敢怒、谁也看不进眼里的赵果,那个在她心里做得到一切、什么也不怕的赵果。 他竟然在哭。 应该说,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竟然会哭。 那天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咸咸的的悲伤,树哗啦啦地摇着,将那隐隐约约的哭声湮没在了风中。那时她虽然不知道赵果为什么哭,但也没有再走过去打扰他,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背靠着树,看着天,心中莫名惆怅。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哭声的背后藏着的是什么——那是一个男孩无法诉之于口的禁忌的爱恋,是一个背负着家庭期望的儿子痛苦的呻.吟,以及对表面强悍实则懦弱无能的自己深切的厌恶和自责。 “虽然你不承认,但我知道,你还爱着苏印。” * 婚礼前半小时—— “你再说一遍?”赵父脸色铁青。 赵果说:“我不跟乔小爱结婚了。” “啪!” 几乎是话音落的瞬间,赵父一个巴掌就狠狠甩到了赵果脸上。他两只眼睛赤红骇人,表情狰狞。他指着赵果,一字一顿道:“由、不、得、你。” 赵果淡然地回过头:“乔小爱现在已经在国外了,你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我们昨天就分手了。” “谁提的?” “我。” 赵果刚说完,赵父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了一两米远。那一脚并不轻,赵果倒在地上后,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着,捂着肚子久久不能动弹。 赵父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果,走过去又狠狠给了他一脚,接着,第二脚,第三脚,那动作利落又无情,像在踢一个沙袋。赵果这时已经被踢得没了响动,而赵父却再次腿向后拉伸,蓄势待发,准备再来上一下。 一旁的赵母被吓坏了,反应了几秒后尖叫了一声,连忙跑过来抱住赵父,嘶声道:“你疯了!” 赵母拦住他后,连忙蹲下来把赵果上半身半抱起来,看着儿子疼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一边去掐赵果的人中一边唤道:“儿子,儿子?” “他没死,你放开他。” 赵母含泪怒道:“放开他你又要打他,你是要打死他吗?不管怎么样,他是你儿子!” “我儿子?”赵父说,“我没有这种只会折磨人的儿子,早知道他今天还是这个的样子,当初就应该让他死在戒断中心里,免得活在世界上给我丢人。” 听到这话,赵母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在说什么赵勇,你这是当一个父亲说的话吗?啊?让他死在戒断中心?” 她的声音颤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当初接到戒断中心的电话,说赵果在里面用铅笔戳动脉自杀时,她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等见到赵果鼻子里插着输氧管的样子后,当场就痛哭了起来。她后悔无比。 这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妇女从来没想到,那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被她从小溺爱到大的孩子有一天会以这样的状态躺在病床上,她当时就崩溃了,骂了专家。 “你们不是说不会有危险吗?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专家说:“这确实是我们一时疏忽造成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铅笔能造成的伤口很小,他只是在这里装病而已,我们有办法让他不敢再次做出这种危险行为。” “什么办法?”赵父问。 “还是采用电击的手段,只要惩戒足够,知道了痛,他就不会再做出这种行为了。” 儿子才刚刚醒来,身体格外虚弱,她以为赵父怎么也不会同意这种丧心病狂的办法,却不想这个跟她生活了多年的男人却展现出了意想不到的一面,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果,跟一边站着的电疗专家说:“那就这样做。” 她被保安强行地拉了出去,锁在了门外。她趴在铁窗上看,看到自己尤在病床上的儿子被架到了电疗室,四肢绑在床上,为了防止咬坏牙被戴上了牙套,接着就是电击。 “还自杀吗?”电疗主任一边温和地问,一边把通电的贴片贴在他的太阳穴处。 接着就是一阵惨叫,赵果喊着:“要!” “重新回答。”贴片再一次贴上额角。 “啊啊啊,要要要要!我要死!有种就杀了我!” “哦,这么勇敢,那就再来一次。” “啊啊啊啊!” “还要自杀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次惨叫中夹杂了哭声。 “还要自杀吗?” 赵果一边哭一边叫,挣扎了起来,赵父上去按住他。 问话还在继续:“还要自杀吗?” 赵母在外面看着,心痛如刀绞,她当初把赵果送进来后就走了,只有赵父陪着,所以她并没有亲眼看过电疗的实际操作过程。而如今亲眼看到,光是看着,她就能感受到儿子所遭受到的疼痛。 她摇着头无力地哭泣:“不要再电了,不要再电他了,儿子,我的儿子啊。”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她的儿子像被狠摔在地上的鲤鱼,刚开始还会挣扎着挺身、惨叫,慢慢地就不会了。他被摔死了,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但电击还在继续。 “还要自杀吗?” “不。” “答案不够完整。”再一次通电。 “不自杀了。”疼痛过后,赵果流着泪说。 “是实话吗?有没有说谎?” “是实话,没有说谎。”赵果睁着眼无声地流泪,乖巧地摇头。 从那以后,他当真没有再自杀过了。 因为电疗主任说赵果的情况比较严重,别人只需要三个月就能解决的问题,放在他这里就需要半年。赵父同意了,说半年就半年,治好为止。 后来,半年延长到了一年。 这一年里,赵果的变化很大。大到每一次去探望,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个人:孝顺了,体贴了,礼貌了,乖巧了,再也不顶撞他们了,会自己做卫生洗衣服了,每天按时睡觉按点起床,吃饭也不再剩饭了。 最重要的是,当他们提起那个“苏印”,他不再有反应了。 “你还当同性恋吗?”赵父问。 “不当了。”赵果回答。 儿子说了标准答案,可赵母听到的却是:不敢当了。 这些年来,她每每看着乖巧懂事的赵果,都在想,眼前这个再也不跟她争吵、对她言听计从的孩子还是她的儿子吗? 作为治疗过的最顽固的分子以及治疗效果最好的范例,赵果被请回了电疗戒断所讲述他的心路历程以及感想。台下坐着密密麻麻的来咨询的家长,而赵果站在台上,面带感恩地演讲。 “如果没有主任,我不会有今天,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同性恋,不再是精神病,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人,一个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人指着骂变态的普通人,我很感激……” 那时,赵母也在台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台上神采奕奕、口说着感恩的儿子,她突然哭了起来。 哭得止不住,心中悲痛至极。 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苦尽甘来、喜极而泣,纷纷鼓起了掌,连道“恭喜”,却没人知道她真正在哭什么。 赵果跟乔小爱定下婚期的那一天,他破天荒地来找她来聊天。 他问她:“妈妈,你对我还满意吗?” “满意。”她不知道为什么儿子会突然这样问,但还是说了标准答案,话音落下时她看到儿子的眼眶红了一瞬,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又补充道:“很满意,儿子,你很好,真的很好。” 在她说完后,赵果一边微笑一边流泪:“是吗,那就太好了,妈妈你满意就好。” 看着儿子微笑着流泪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那天在台下她在哭什么。她在哭——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儿子。 * “儿子,对不起。” 她拖住赵父,放走了赵果。 44.深柜校霸的觉醒(二十) 第二十章(完结) 窗外的鸟儿已经叫开了满天的阴云,阳光照进了窗户,落在床上那团被子上。 赵果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四小时他都在睡觉。跟他相反,宿郢则是连四个小时都睡不足。 日上三竿,宿郢煮好的早点都已经热了两遍,但赵果还是没醒。他只好来到卧室,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那团拱起来的被子。 “该起床了。” 被子稍稍动了一下,接着又没动静了。 喊了好几遍,赵果还是装死,他没办法,直接掀了被子。凉气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赵果不情愿地嘟哝了两句,勉强睁开了肿胀的眼。 “苏印,你好烦。” 宿郢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扯过准备好的薄毯子裹住他的脊背,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脸,道:“你才烦,喊了你几个小时了都不起,有你这么赖床的吗?” 赵果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打完后泪眼朦胧地说:“苏印,我胳膊麻了。” “哪只胳膊?” “右胳膊。”赵果懒懒地依靠在宿郢身上,伸着胳膊让他捏,眯着眼嗅着男人身上令人感到安全的味道,顺口嘴甜,“苏印你真好。” “我当然好,天天跟伺候先人一样伺候你能不好吗,行了,刷了牙再亲。”宿郢说着,推开了赵果凑过来亲他的脸,“赶快起来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中午李姝请咱俩吃饭。” 听到李姝的名字,赵果不情愿地抱住了宿郢,把头埋在他脖颈处,闷闷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怎么老请你吃饭,请你吃就算了,还叫上我,明明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还这样,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 “你怎么会以为她喜欢我?”就算喜欢也是喜欢你吧?这傻子。宿郢继续道:“她准备出国进修了,请咱们吃个饭有什么不对?还避什么嫌?” “出国?” * “对,出国。”李姝说,“虽然我家里已经在催我结婚了,可是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我跟我男朋友商量后做了这个决定,他说等他这半年的工作结束后,就辞职到国外来陪我,他很理解我。”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脸上带着明显的羞涩。 赵果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虽说这些年来李姝的变化很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土了吧唧的眼镜妹了,可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完全没有听说她跟谁谈过恋爱,私底下有不少人都嘲笑她是个老处女,有钱都找不到男朋友的那种。 宿郢是知情人,接话道:“她男朋友也是咱们高中同学。” “谁啊?”赵果眨眨眼,十年过去,他对很多高中同学都没了印象。 宿郢在桌子底下握着他的手,问:“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情书?” 赵果点点头。这怎么可能忘了,没有那封情书,他就不会跟宿郢有如今的发展。 “当时你跟个霸王一样,收到那封署了我的名字的情书后,让孙珲在全班面前念出来让我丢脸,在我证明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以后,你跟个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在全班绕着抓是谁写的,不扔女生的书,只扔男生的书。”说到这儿,宿郢笑了,“那时候我就知道……” 这赵校霸恐怕潜意识里就喜欢男生。 猛不丁地被提起中二往事,赵果有些窘迫地打断:“好了好了好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在你扔书盘查的过程中,有个男生站起来反抗了你,你们当时差点打起来。” 赵果反应过来了,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体育委员?” 李姝说:“对,就是他,叫章鹏。” 半年前赵果婚礼闹剧闹得很大,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儿了,有几个嘴碎的当时还没有离开酒店就开始八卦起来了,连猜带编,话说得很难听,甚至把当年高中的事儿也扯出来当做笑谈。 当时李姝也在场,听他们那么诋毁赵果,气得不得了,说了他们几句,结果他们反过来骂了李姝,把李姝气哭了。 这时章鹏过来了,指着那几个人就骂了起来,训他们不出份子钱来吃白饭就罢了,还背地里说人小话,做派令人恶心。那几人确实是靠着同学情面来蹭饭的,各自还带了家属,一毛未拔,当即被骂得面红耳赤。若不是碍着章鹏长得人高马大,光个头就一米九过了,如今还是跆拳道教练,不然早就动手了。 因为这件事,李姝请章鹏吃了饭,章鹏后来又请了回来,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起来。慢慢地互相也觉得不错,就发展成了恋爱关系。 提起当初那封情书,赵果道:“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封情书是谁给我写的,还写的苏印的名字,估计是来耍我的。” 李姝红了脸,连忙点点头:“不管怎么样,结果是好的嘛,你看你现在跟苏印……” 宿郢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姝一眼,附和道:“没错,没有那封情书,就没有现在我们坐在这里一起吃饭的机会。” 中午这顿饭随便地吃了吃就散了场。李姝的男朋友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根本坐不住,笑得又抱歉又幸福,红着脸解释了大半天以后才被赵果放了行。 李姝走后,宿郢问赵果:“你想不想知道那封情书是谁写的?” 赵果思考了几秒,嘴甜道:“不是你写的就没有意义。” 那两封情书早在他从戒断中心出来之后,当着他父母的面,被他亲手烧了。以此来向父母投诚,表示自己不会再“犯错”。此时宿郢提起来,他心里就慌得不行,敏感地以为宿郢要追究此事,连忙使出花言巧语转移话题。 宿郢失笑,说他只会拍马屁。赵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顺势跟他表白:“我爱你才会跟你说这些话,对着别人我就不会。” 宿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握住对方的手,五指交握,再用另一只手包在两人的手上——赵果喜欢这样,他说这样会让他有安全感。 半年前,赵果的婚礼那天他并没有去,虽然他已经答应了赵果,但他知道如果他去了只会让婚礼变得混乱,加上头一天没休息好的疲惫,他待在病房睡了一整天,让李姝代他去参加婚礼。却没想到,婚礼并没有举行——新郎新娘都跑了。 等他再次睡了一觉醒来后,睁开眼,看到新郎正趴在他的床头,握着他的手睡着了。那一睡就睡了许久,怎么叫也叫不醒。好在是在医院,他请来医生看,医生说赵果没什么问题,只是睡得比较沉,可能太累压力太大了。 赵果整整睡了一天半,醒来的时候看见宿郢的一瞬间,他就张嘴说了句:“苏印我爱你。” 当时宿郢以为他是睡懵了,没太在意,却没想到之后的日子里,每一天赵果都会向他表白一次,好像要把曾经九年里没有说出口的爱恋一次性都表达出来。 为了躲避赵父的追踪,他带着赵果去了另一个城市,在那里买了一个不到九十平米的公寓,两人定居了下来。 宿郢没有告诉任何人地址,包括苏桂英。他把公司低价转手了,三分之一留给了苏桂英和苏慧,三分之二自己拿着,以备不时之需,但他立了遗嘱,若果他死了,这笔钱还是苏家娘俩的。占了苏印的身体,他就得帮着苏印还了这份恩情。 就这样,他跟赵果再一次开始了同居生活。 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他发现赵果实在变了太多,多到如果换一张脸,他几乎认不出来这个人是曾经校园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赵果会洗衣服了,赵果会打扫卫生了,赵果再也不说脏话了,赵果会礼貌地说谢谢您、不客气了,赵果会体谅他工作辛苦,不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了…… 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可宿郢却总觉得,在赵果开朗笑容的背后藏着什么无法散去的阴霾。 慢慢地,如他所料,这些阴霾就显现了出来: 不管天气再热,赵果都要关着窗拉着窗帘睡觉,而且要用被子蒙住全身、包括头,他睡觉的姿势卷得像刚出生的婴儿,这是一种典型的没有安全感的动作。每天晚上,赵果都会做噩梦,一边做梦一边哭泣颤抖,喊也喊不醒,等喊醒了问他做梦梦到什么,他就一脸茫然,什么也不记得。 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争执,不是不存在矛盾,而是在矛盾爆发前,赵果会选择认输妥协,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跟他吵架,也不会再霸道地自作主张。无论什么事,赵果都会让他过目,给他电话,等他同意了才会继续进行。只要他表现出一丝反对,赵果就会放弃。 宿郢发现了赵果的问题,跟他谈了好几次,但赵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是他还是说:“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就改。” 于是,赵果开始拙劣地模仿着十年前的自己,试图用霸道叛逆的口吻跟他说话,可是从未成功过,每每僵持到最后,退让的还是他自己。 赵果仿佛被下了咒语,再也不能够反抗任何一个人的压迫,一旦反抗,他自己就会感到痛苦,然后遵从身体的反应,选择退缩。 宿郢知道,这一切都是那段在戒断中心的经历留下来的后遗症。 电击的疼痛深入骨髓,一般人连三个月都难以挨过,更不要说赵果直接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年。疼到极致却不能死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理智,为了摆脱这种疼痛,哪怕当时直接叫赵果跪下来学狗叫,估计他也会照做。 那时赵果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公式:听话=不疼。 当理智完全崩溃,剩下的就只有本能。 * 李姝走后,他带着赵果去游乐场玩了一天,玩完后又去看了一部没什么营养的爱情电影。之后,他们一起去逛了小吃街,买了一堆吃的,为了赵果说的明天的野餐。 晚上回了家,赵果睡觉前跟宿郢缠绵了一番,他黏黏糊糊地抱着宿郢的脖子,一遍遍地给他表白:“苏印你真好,我真的好爱你啊。” 表白一次,吻他一次。直到最后他自己都累了,还眯着眼糊里糊涂、词序混乱地嘟哝:“爱、苏印、我爱。” 宿郢握住他的手,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应答:“嗯,我知道。” “嘀嗒嘀嗒嘀嗒。”时钟上的秒针一点点地走过,一圈又一圈。 在某一秒,一个声音在宿郢的脑中响起。 【叮咚,第二个世界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九,目标人物已经圆满死亡,请宿主完成最后的送终任务,在任务目标的坟头前献上一束花。】 宿郢抱了赵果很久,一夜都未合眼,直到天亮时,他才轻轻地拍了拍赵果的脊背,亲吻了那已经没有了温度的唇,低声道:“果果,我们下次再去野餐吧。”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赵果的声音。 【好。】 45.大佬的难言之隐(一) 第一章 宿郢将赵果埋在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然后给赵母写了封信,告诉了她坟墓的地址。之后写了封绝笔信,寄给了苏桂英,将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部转移到了她的名下。做完这些后,他去花店买了一车的玫瑰花,摆在了赵果的坟墓四周。 最后一束花被放在赵果的墓碑前方后,宿郢的脑中响起了提示音。 【祝贺宿主圆满完成任务,您可以选择在这个世界自然终老然后进入下个世界,或者直接进入下个世界。】 宿郢什么都没有选:“我不想做任务了。” 【任务一旦进行,便不可取消。】 “那我不做任务会怎么样?” 【前两次任务作废,取消任务奖励。】 “哦,那就取消吧。”宿郢无所谓地说道。 系统许是没料到他的反应,卡顿了两秒,继续道:【即使宿主放弃任务,十个任务世界会依旧进行。】 宿郢的手指在那行“爱人赵果之墓”上拂过,语气淡淡的:“那就进行吧,但是我不会再去做任务了。” 一个周卑,一个赵果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他对周卑有了感情,继而第二个世界又被有赵果的梦纠缠了多年,这并非他所愿,但却无法控制。不受控制、倾尽全力去爱一个只能活十年的人,再看着爱人死去,这实在是太过荒谬。 他不想再继续。 如果说周卑的死是他放任的过错,那么赵果的死就完全是他无法阻拦的必然结果。明明已经做过了全面的体检,明明检查结果显示健康状况一切正常,明明他已经竭尽所能地在最后这段时间里跟赵果二十四小时不分开,明明前一个小时还在跟他打闹,可十年一过,人还是没了。 就在他怀里,睡着睡着就没了气。就像他当初不停的穿越,说消失就消失了,谁也不能阻止,也无法控制。 【请宿主再次确认是否要放弃任务。】 “放弃。”他不会再愚蠢到第三次爱上一个只能活十年的人。 【宿主意愿确认完成,资料即将上报,请宿主耐心等待,现在开始任务世界跃倒计时,十、九、八、七……】 “再见,赵果。” * 【三、二、一。】 电子音结束的瞬间,宿郢睁开了眼,准确说,他被两根手指扒开了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手电筒,拿着手电筒的是一个黑壮高大、长相粗犷的西装男。 危机意识上涌,他的瞳孔瞬间缩小,想跑,可他发现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醒了?算你走运。”西装男放下手电筒,松开扒着他眼皮的手。看来是如果刚刚宿郢没有醒过来,这强光手电筒就要对着他的眼睛打开了。 此时他虽然大脑清醒,眼睛也睁得开,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而且还在发热。他感觉不断有热气钻进他的身体,额头、面颊、眼珠子、耳朵、脖子、一直到他的下身、脚尖,没有一处不烫。 尤其是某个比较尴尬的部位,反应大得让人无法忽略。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具身体被下了药,而且下了不少药,看这情况,如果不及时解决,大概会造成不可逆的严重后果。虽然宿郢从来不多关心那方面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不能”做那方面的事。 完全没想到一穿越过来,他就会遭遇这样的事情,真是格外让人恼火。 “醒了就别装死。”西装男下手不怎么轻地拍了拍他的脸,“一会儿还要送你去伺候柏爷呢,要是睡死在床上……哼。” 西装男哼笑了一声,威胁意味很浓。 这时,他听到另一个有些娘娘腔的男声幸灾乐祸道:“只要是醒的就行,反正也不要他动,是不是?哎哟你说你杨清择要是识相点儿多好,我们也就不会这么对你是不是,柏爷是什么身份,你是个什么身份,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进了娱乐圈还可以出淤泥而不染?你以为你真像你的名字一样,在这个圈子里还能干干净净、自由选择?天真,太天真了。”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柏爷还等着呢,那位爷的耐心可不好。”说着,西装男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报了房间号。 娘娘腔男笑了几声,走过来摸了摸宿郢的脸:“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替你那位扫大楼的老母亲想一想,不要冲动行事,不然的话……你说如果你妈看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躺在别人的身下做那样的事,她会怎么想?” 宿郢躺在床上,半睁着眼,仔细地记住了这娘娘腔的脸。鹰钩鼻,吊梢眉,覆舟嘴,一双眼睛淫.邪无比,眼神好像带着钩子,扫过他身上的时候,让他有一种被剥掉衣服的耻辱感。 这人说着最恶毒的话,却笑得像五月的天,强烈的反差让这人显得更加面目可憎。 “李非那儿怎么弄?”西装男问。 “他要多少?” “五万。” 娘娘腔笑道:“五万?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我都不好意思,他卖了个艺人竟然还卖出了这个价?好好好,那就给他五万打发了吧,既然他觉得他的艺人只值这个价,那就给他这个价,顺便让他把杨清择最近两个月的通告都推了,这两个月……恐怕这位小主得忙坏了,做不了活动。” 说完,屋里响起了两人的笑声。 没人注意到床上的人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上冒了一层汗。 从娘娘腔说到“李非”的时候,宿郢的头就猛地疼了起来,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眼睛完全睁不开,身下的床似乎也旋转了起来,疼痛将这个身体的记忆凿开了一个缺口,大量的记忆在几秒内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脑中,几乎将他的脑子挤破。 难受的感觉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才慢慢平息下来,身上的短袖和裤子被浸出了汗迹。过了好一阵,他才缓了过来,随即,相关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在这个世界,他的身份是一个名叫杨清择的小演员,今年二十三,是一个二十八线偶像团体的成员之一。 之所以躺在了这里,是因为在一次夜总会表演中,他被一个大佬看对了眼,大佬想潜规则他,但杨清择不愿意,经纪人李非出卖了他,给他下了药,让娘娘腔帮忙把人送到大佬的床上,想要从中获利五万。 这个娘娘腔名王江海,是圈内有名的皮.条客。多少肮脏的交易都是经了他的手,逼良为娼的事他也没少干,可就因为他做事隐蔽,出门进门身边都带着一群高薪聘来的警惕性极高的保镖,所以至今为止也没人抓住他的把柄。 退一步说,就算抓住了,可能也拿他没辙。王江海拉过的生意不知有多少,要是掀了他的腌臜摊子,可能娱乐圈里有将近一半都要翻车。 西装男是王江海的副手,长得一副老实粗犷的样子,实际心眼儿也坏透了。跟着王江海两个人,没少像现在这样打人闷棍,送人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宿郢躺在床上一边听着二人聊天,一边整理着脑中的记忆。因为药物缘故,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想要调出那位打算潜规则他的“柏爷”的资料,调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人家的脸,只知道那个人坐着个轮椅,穿着暗色的衣服,一句话都不说,吩咐手下只打手势。 从身体遗留下来的畏惧感来看,那似乎不是个好招惹的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叩叩。” 王江海道:“哎哟,来人了,柏爷这速度可真快呀,看来是迫不及待了。” 西装男说:“这小子长得女里女气、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柏爷看上他什么了,浑身没有二两肉,要不是看裤裆那儿还算有点料,我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个女人假扮的了,这跟娘们儿似的,干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直接抱女人呢!” 宿郢:“……” 女里女气?细皮嫩肉?女人假扮的?娘们儿? 说谁呢?他? 再联系到自己被下药、即将被送到大佬床上的事实,一向波澜不惊的宿郢再也无法淡定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是要被送去给那位大佬……做下面那个? 操。 宿郢骂了几十年来第一个脏字。 门被打开,进来了两个保镖。那两人跟王江海没有多说几句,就将宿郢从床上拖了起来,一人一个胳膊就把人架着走了。宿郢脑袋昏昏沉沉,头重得都抬不起来,被两人架着快速地走动,胃里一阵阵地反酸。 进了电梯,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保镖按了三十三楼。 “叮咚。”电梯开了。 他继续被架着走动,东拐西绕,大约走了有三分钟的样子,他们到了一个宽大的红色实木门前,保镖按了门铃。 里面出来一个人:“是他?” “是,杨清择。” “洗过了?” “王江海说已经洗过了。” “哦,那送进来吧,柏爷在洗澡,你们把人放到床上去就可以走了。” 然后宿郢被拖到了卧室里。 卧室里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昏暗一片。隐隐约约看到那张床是圆形的,铺着柔和的中式花样的床单,枕头上还放着一本书。床头边立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挂着一盏昏暗的古风灯笼,灯笼纸是胭红色的,照出来的光也格外暧昧。 他被保镖脱了鞋袜,丢到了床上,身体朝下趴着,鼻子陷在松软的被子里,嗅到了从被芯里散发出的檀香味儿。 浴室就在卧室里侧,淅淅沥沥的淋浴声从里边传出来,将宿郢的心浇得凉透了。 “柏爷,人已经带到了。”其中一个保镖走到浴室外侧恭敬道。 浴室里的水声继续响了十几秒,然后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从里面传出了屐着拖鞋往出走的脚步声。 “嗯。”那男人的声音懒懒的,有些沉还有些沙哑,“你们可以走了。” 宿郢勉强睁开眼,只看到那人上身半敞着的浴袍下那一块块纹理鲜明的麦色的腹肌。当即,他大脑充血,头晕目眩。 然后,晕了过去。 46.大佬的难言之隐(二) 第二章 宿郢做了一夜荒谬至极的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匹马,被人骑了。驮着自己的主人在烈日炎炎戈壁上撒蹄狂奔、仰颈长嘶、大汗淋漓、飞腾痛快。 遥远的前方是一条河,他焦渴难耐,用尽全力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他听到他的主人在一遍遍催促着他:“快点……再快点……” 他被催得心烦,加快了速度。 “很好……继续……再快点……” 他一边跑,一边想他这主人怎么这么不知道满足,都跑了多久了还要跑,他跑啊跑啊跑啊,都快累死了! 他想停下来,可是缰绳扯在别人的手里。他跑得口干舌燥,跑得心如火烧,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冲进了那条河中。 水花溅了满身,淋去了浑身的燥热,舒爽得浑身战栗。 一瞬间,周围变了景色。郁郁葱葱的林间蝴蝶飞舞,鸟语花香,漫步其中,有蜻蜓落在了他的额头,接着落在了他的脸颊、他的鼻尖,还有他的嘴唇上。 天籁般的吟唱包围了整片森林,雨林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滴两滴三滴,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下雨了。 下雨了,真好。 享受了一会儿雨中漫步,正是惬意之时。 突然! 这雨变成了瀑布,倾盆而下。瀑布凉透了,从头顶淋下,顿时浇得他一个激灵,然后他就—— 醒了。 宿郢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半躺在一个宽阔的圆形浴池中,身上胡乱裹着一件浴袍。他满头都是水,眼睛被水糊得睁不开,一滴滴水顺着耳际、两鬓、鼻尖、下巴流了下来,耳朵里也进水了,像耳廓里蒙着一个锣,脑袋稍微一晃就哐哐地响。 这时,锣外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醒了?” 宿郢擦了把脸,艰涩地睁开眼,模模糊糊中,他看见了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水流进眼睛里,刺激得他低头又抹了抹眼,再次睁开,看见了一条长满狰狞伤疤的小腿,再往上看,看到了遮到膝盖下方的白色浴袍以及一个垂在腿侧的褐色塑料盆子,盆子里还往外滴着水。 “醒了就自己洗,洗完出来。”这声音平平稳稳,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冷淡。 男人把盆子往池子里一扔,转身走了。 宿郢眯着的眼睛看,看到男人走路一升一降,降的时候用的是刚刚看到的那条有伤痕的腿,晃动并不大,可还是让人无法忽视——这人是个跛子。 而且,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 头隐隐地有些疼,有些沉,还有些懵。他把耳朵里的水倒出来,使劲了晃了两下脑袋后,来了一阵耳鸣,眼前出现了黑色的麻点点,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双臂无力,腿脚发软,腰部酸痛。这症状……他有点不好的预感。 对了,昨天穿过来后是被人下了药,那个娘娘腔说,把他要送到那个柏爷床上。 这时,像是为了印证“被下药”的事实,脑中呼啸着闪过一系列有声片段,片段之大胆让他都直接僵住了。 怪不得做梦梦见自己成了马,原来…… 宿郢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刚穿越就睡了个不得了的大佬的事实,缓过劲来后,他忍不住看向了刚刚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心情格外复杂。 真是……人不可貌相。 “叩叩叩。”浴室的门被敲响了。没有等他的回应,门就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长相俊秀的男侍者。 “先生,请问需要帮助吗?”侍者问。 “帮忙?” 男侍者走过来,面带职业微笑:“柏爷说您的药性还没有完全褪去,如果您需要帮助,我可以……” “停停停。”宿郢摆了摆手,“不需要。” “好的。”男侍者并没有出现什么尴尬的表情,就像听到客人说不需要茶水一样,非常自然地微笑着,继续道,“如果您不需要,那就请您自便。柏先生在客厅中等您,他说如果您不需要服务,就请尽快清洗身体,在十分钟内去客厅见他,他有重要的事情与您商谈,如果超过十分钟……” 说到这里,侍者停了一下,笑容尴尬起来。 “超过十分钟怎么样?” 侍者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弯起唇角露出标准微笑,语气柔和:“柏先生说,如果超过十分钟,就要让您尝尝他昨晚的滋味儿,保准让您三天下不了床。” 宿郢:“……” * “仅仅投资五百万的低成本制作电影《走廊回声》上线至今已经取得一亿票房,这堪称近年来电影行业逆袭成功的一匹黑马,曾经红极一时的著名演员吴郁成功转型导演,带着几位名不见经传的新锐演员以火热的势头攻进电影圈,今天,我们节目专程为大家请来了《走廊回声》的导演和两位演员……” 电视里采访节目的主持人喋喋不休地把《走廊回声》获得的奖项挨着念了一遍,又变着花样地夸了导演和演员十几遍后,终于把几位嘉宾从幕后请上了台。 在台下观众的掌声中,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儒雅男人走上了台,他的后面跟着两个其貌不扬的男演员。 那个儒雅的男人就是吴郁,曾经的影帝,如今的新晋导演。沉寂了七年,终于厚积薄发,再次成为了娱乐圈的焦点,就如十五年前,天降娱乐圈,一举斩获各大奖项。 如今吴郁已经三十七,连老鲜肉的年纪都过了。沉寂了十年,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风华还在,相貌依旧出众,又多了成熟男人的味道,刚刚一走上台,台下就传来一批小女生的尖叫,可见其魅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的安排,在吴郁还没有走到台中央时,一个女生就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冲上了台,要跟吴郁拥抱。吴郁被抱了个措手不及,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善意的笑,口里连连说着“谢谢”。 “哎呀,我们节目只出现过观众给大明星送花的,还真没见到过给导演送花的,吴郁导演这魅力无边呀……” 柏城面无表情地关了电视。 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两分钟以后,他突然抓起遥控板扔了出去。遥控板“砰”地一声砸到了电视上,反弹到地上碰到了茶几腿,又被茶几腿弹向了卧室门的方向。 遥控板在地上滑出“吱呀”一声。 宿郢刚刚从浴室里搜了一件干净的浴袍穿好从卧室里出来,门一开,一个东西就碰到了自己的脚上。他低头一看,是遥控板。 “过来。”柏城道。 宿郢抬起头,终于见到了这位存在于传说中、同床了一晚都没看清样貌的柏爷。 那是个气场极强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浴袍,懒懒散散地靠着沙发,两条精瘦有力的腿半露在外面,交叉搁在脚凳上,光从敞开的浴袍露出那结实的胸肌来看,不出意外应该是个练过的。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宿郢,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几根还没有干透的发丝硬直地悬在眉心,让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冷硬。 如果不是脑中还保存着昨夜火热的记忆,他简直没办法相信眼前这人跟脑中片段里的人是同一个人。 这念头也就出现了一秒,等他眨了两下眼,再看过去时,瞬间他就头疼了起来。 只见那位柏爷的头顶上方逐渐飘起了一抹红色,渐渐地红色凝结,显现出了几个字:任务对象。 坑爹呢这是。 47.大佬的难言之隐(三) 第三章 本来在进行世界跳跃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要远离任务对象,放弃任务,继续过自己没有尽头的破日子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故意跟他作对,让他一醒来就被人下了药,接着被迫跟想要潜规则他并且惹不起的人睡了,现在,惹不起的人就在他的对面。 好死不死,刚好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那么问题来了:睡了这样一个任务对象以后,要怎么跟对方撇清关系? 宿郢头疼的不是一点点。 他真想把那个不知所谓的系统拖出来打一顿,如果他再早个一天两天、甚至是几个小时穿越过来也好,他还有机会避免现状。可如今最难搞的人摆在面前,让他真的怀疑这破系统是不是因为他要放弃任务,所以故意安排在他无法反抗的时候穿越过来,等他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后,木已成舟。 “你愣着干什么?”柏城皱着眉,不悦,“过来。” 宿郢心想,反正已经这样了,最坏能坏到哪里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弯腰捡起了脚下的遥控板走了过,在这位爷前方两米站定:“柏先生。” “把遥控给我。” 柏城脸上阴沉的很,宿郢没打算去招惹,于是又上前一步,把遥控器递过去。递过去后,柏城并没有立即接过去,而是抬着眼皮冷冷看着他。 宿郢看不懂他的眼神:“先生?” “先生?”柏城的沉沉地笑了下,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他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宿郢,过了十几秒后,终于抬起他那金贵的手接过了遥控器。把遥控器放在手心把玩了两下后,笑容渐渐消失。 突然,柏城拿起遥控器狠狠地朝着宿郢砸去,宿郢早有防备,躲得快,在他胳膊刚抬起时就闪过去了。 遥控器擦着肩膀快速地飞了过去,直直地撞在后边儿电视机旁的小书架上,将书架上的陶瓷摆件冲了下去,摔到地上碎了。 “柏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叫什么柏先生,以我们昨晚的关系这样叫太生疏了。”柏城抱着胳膊往后靠在沙发上,腿也重新抬起来架在茶几上,口气漫不经心,“你昨晚不就叫得很好?比如花花、叶叶、树树、果果什么的,我看,果果就不错,你觉得呢?” 宿郢一下子就变了脸。 柏城笑了笑,把沙发上的那串钥匙拿起来:“哦,原来还是个不能提的人物,听昨晚叫得那么熟悉顺口的样子,看来你们是睡过了?” “跟您有什么关系吗?”宿郢说,“这是我的私事,我有权不回答您。” “是,你现在还有权。”柏城从手上的钥匙串上卸下来一把钥匙,放到茶几上,叫了一声管家。 “先生。”一个女管家从一边走过来。她一直候在大门边侧等待吩咐,因为刚刚那一出,宿郢并没有注意到她。 柏城说:“你去我书房把那份协议拿过来。” “好的先生。”女管家转身走到大厅靠窗处,从一边的梯子上了楼。 看人走了,柏城坐起身来,手指在茶几面上那颗黑色钥匙边上点了点:“这是我家、也就是这间套房的钥匙,以后每周三、周五、周日晚上八点之前到这里来,我那时会在家里,我不喜欢迟到,也不喜欢别人迟到,希望你能够按时过来,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规矩。” 宿郢拧上了眉:“柏先生。” “提前到了的话,就先把自己洗好。无聊的话楼上有书架,自己去看,但是书不能带走,卧室隔壁的房间是游戏室,有游戏机,酒店里有健身房游泳池还有娱乐大厅,我会给你一张卡,你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去玩。” “先生。”宿郢再次打断道。 柏城没有应他,起身下了沙发,光脚一起一伏地走到书架边,从最上面一层的一本书里抽出来一张卡,把卡放在宿郢身前的茶几上:“这张卡里面有三百万,你先拿去零花,只要你听话,后续还有,除了现金,我之后会让人给你相应的节目资源,找团队去给你做训练……” 这时,女管家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份文件夹,文件夹上夹着一支签字笔。 她走过来,把文件递给柏城:“柏先生。” “嗯。”柏城挥了挥手,让人离开了。他跛着脚走到沙发边又坐下,把文件夹翻开,里面夹着两张纸。他把纸拿出来摊开在宿郢面前,指了指页末的位置:“在这里签字,这张卡就是你的了。” 说罢,柏城就不再说了,等着宿郢回他的话。 宿郢看柏城演独角戏演了半天,打断了两次没有成功后,不知怎么想起了他当初对待周卑的方式:一样的霸道,一样的自作主张,连自顾自说话的口吻都像极了。 他把那份文件拿起来随便看了两眼,便扔回了茶几上,简洁明了地回了三个字:“不签。” 一份包养协议。 上边儿的条件确实列得很诱人,如果是曾经的杨清择,说不好就鬼迷心窍同意了。对于杨清择这种生于贫困却不安于清贫且目光还短浅的人来说,钱财的诱惑是致命的。 当初为了一笔小钱,杨清择就劝说队友去了夜总会跳舞唱歌,丝毫不考虑作为走阳光向上偶像团体路线的他们,万一将来火起来,那这就是铁铁的黑历史了。再说了,如果不是因为杨清择贪图那几千块演出费,他也不会被这位姓柏的大佬看上了。 虽说昨晚的事说不上是谁占了谁便宜,但是非自愿、被强迫做这种事总归是让人倒胃口的,不管做这件事的人是谁,借着什么名义,长得有多帅或者多有钱。 而且,宿郢又不是没当过有钱人。 三百万对于穷够了的杨清择这种普通人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笔大钱了,可是对于宿郢,他是瞧不上的。他活了太久,钱这种物质上的东西已经没办法给他带来什么满足感了。 柏城说:“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情,是你必须签。” 宿郢想,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总觉得柏城的话才该是他说的。现在他总算明白自己以前的脾气多招人讨厌了,如果他碰上的不是周卑那个小包子,换个人的话,大概会被打死。 “不签又怎么样?”宿郢说,“柏先生,你这是准备强买强卖吗?” 柏城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起伏着走了两步走到宿郢面前。这时宿郢才注意到,柏城的个头竟然比他现在这具身体的还要高几公分,身材也比他现在要大上一个型号,对方靠近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微微抬起下巴,跟柏城对视。只见对方那张成熟男人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嘲讽的浅笑:“杨清择,我以为你没那么蠢,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还背着三百万高利.贷?你最近不是在找钱吗?我给你送钱来了,你不要?” 宿郢:“……” 三百万高利.贷?他立马从脑子里搜了搜,搜出来了相关记忆。 对,是三百万高利.贷。清醒的时间太短,很多记忆他都是模模糊糊,如果不提到都想不起来,此时被柏城提及,立马就想起了这事情的原末。 难怪杨清择会钱迷心窍连几千块都看得起,原来是因为他欠了高利.贷。说起来欠了三百万,其实他只不过是借了七十多万罢了,只是利滚利,三年下来就有三百万了。 当初借这笔钱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杨清择辛辛苦苦上了个二本大学,进学校后发现学校烂得一塌糊涂,跟他想象中的豪华漂亮的大学完全不同,简直就是个山野小村落,进城逛街都要坐一个小时的车才行。 二本大学的学费从来也不便宜,他靠着他妈当保洁员那几千块和他姐接济的一部分钱才勉强交了学费,剩余时间都是自己打零工赚生活费。加上国家补助,学校贷款,其实生活也过得去。 虽然一直怨天尤人地觉得自己生到了个贫困家庭里,让他受尽了生活的磨难,但实际他本心也不算坏,刚开始两年还是比较节俭,也很孝顺母亲。 只是……后来交了女朋友。 杨清择浑身上下除了不挑食能吃苦以外,最大的优点就是那张脸了——他长得非常好看,好看得男扮女装都没有违和感。这种长相用好看来形容过于笼统,要细说,就应该是“精致”了。 如今这个年代,还是很流行精致男孩的,于是杨清择被学校里有名的白富美追求了。 白富美长得好看,家里还很有钱,每天都带着杨清择出去见人吃饭玩玩乐乐,到处旅游,给他买这买那从来不犹豫,可以说是非常大方了。那段时间杨清择穿得好吃得好,整个人气质一下子不一样了,原本走哪儿都低头含胸,跟白富美谈恋爱以后则跟个大白鹅一样,恨不得曲项向天歌。 那时候杨清择还以为白富美爱他爱得深沉,所以对他这么好。他还内心洋洋得意,觉得自己魅力十足,足以让白富美那样的人物都为他倾倒。 谁料,才不过两个月,白富美就跟他提出分手,另外领了个阳光男孩在身边。阳光男孩很有钱,两人门当户对。 杨清择这人没什么本事和长处,却格外“自尊”,对方提出分手,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认为谁要留恋谁就输了。分手后他选择闷不吭声,没有去找白富美问原因。别人问起来,他就说是他们不合适,和平分手,作出一副淡然的样子,但私底下却隐隐地将舆论导向引导为“白富美不洁身自好,出轨了别人”。 好在白富美说断就断,一点儿不留恋,人也大条,任由他编排也不吭声,杨清择以为自己猜到了事实,她心虚,便更加理直气壮。偶尔两人狭路相逢,他甚至还要从鼻子里“哼”上一声以表他的清高,但在他的内心里,他觉得对方就是嫌他没钱,所以才分了。玻璃心碎了一地。 再后来,他找了第二个女友,是市中心的学校的。 为了不再次被女友瞧不起,这次找的是个漂亮但家庭一般的。可家庭再一般,也总比他家吃低保的条件好。他想他再也不能让人瞧不起了,于是他加倍地打工兼职,就为了给女友买东西送礼物。 女友说了多次不需要,但他依旧坚持,觉得送礼才能代表自己的能力。他就想让白富美看看,什么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可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顾了这头就失了那头。 杨清择天天徘徊在各种兼职中,学习越来越差,考试不断挂科,有一点钱就拿去给女友买东西,后来连女友都以为他是一个隐形的土豪。女友刚开始不好意思问他要东西,后来送得多了,她也以为他其实有钱,只是低调,就问他要了更贵的东西,而杨清择那时已经被虚荣心蒙蔽了眼,他送礼送得多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是更有钱的人。 后来女友试探着问他家庭状况,他撒了谎。 为了撑起自己营造出来的假象,他直接不上学了去打工,家里给他的学费也被他花了拿去给女友送情人节礼物。该上学了,学校里要学费,他没有办法,就想了歪门邪道。 杨清择去借了高利.贷。 这一借,就还不了了。七十万三年内变成三百万,为了还钱,他进了娱乐圈,为了还钱,他什么都去干。 经纪人李非知道的情况,问杨清择要不要“帮助”,他说需要。之后李非为他牵了线,他是个实打实的直男癌,完全没想到这世界上还存在男人包养男人的事,所以当他见到人后,当场就跳着脚气急败坏地拒绝了。 可他拒绝了,柏城却没同意。 李非早就商量好了卖了他就得五万块,不可能因为他半途不同意就不卖了。所以趁他不注意,给他的饭里下了药,将他送到了王江海手里,王江海转手就将他给了柏城。 而柏城…… “我再给你三秒钟思考,如果不同意,那你这三百万就没了,现在开始计时。” “三。” “二。” “一。” 48.大佬的难言之隐(四) 此为防盗章 “咔嚓。” 旁边有个同学对着他们拍了照, 再看看四周, 不少远远围观的。 宿郢看了眼皱起了眉头, 他朝那男生走过去:“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那男生犹豫了两秒, 不太想删。 “你想试试他的下场?”宿郢问。 好的, 删了。 不管是社会上还是学校里,最多的还是这种好拿捏的软柿子。那男生删完以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用下巴做了个“滚”的动作,男生立马松了口气, 讪讪地往外走。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赵果, 还趴着呢。 装死? 吕一翔也觉得不对,跑过去蹲下来扶赵果,只收手还没伸出去, 赵果就自己往起来爬了。他爬得挺慢, 看起来是被打疼了,浑身被压在地上蹭了半天,校服上全是土, 那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上也是, 特别狼狈。 他红着眼睛, 像头毫无畏惧的小狼崽子狠狠地瞪着宿郢,咬着牙帮子,嘴抿得死紧。手上捏着拳头, 但没有打上来。 周围看客还很多, 为了不让今天的事扩散, 吕一翔对着这群看戏的人吼了起来:“看屁啊看!都给我听好了, 你们这几个拿手机的,还有站得近的我可都认识,不认识的也见过,现在你们的脸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不想挨揍的现在都给我挨着过来排队,手机都掏出来,当着我的面儿恢复出厂设置,谁要是敢跑路那就跑,没关系,我晚自习了挨着班地去找你,只不过到时候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听见了吗!” 他正说着,看见前面那个男生急匆匆地在往边上走,他飞快地跑过去把那男生揪回来,拎着他的领子:“跑什么呀,我让你跑了?手机拿出来。” “我、我已经删了。”男生缩了缩脑袋。 “你说删了就删了?我不信,手机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恢复出厂设置,听见了吗?” “但是里面还有……” 吕一翔把他的领子揪紧往上提,冷森森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清楚清楚。”男生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恢复出厂了。 因为吕一翔一直盯着周围的动静,让那些想跑路的也不太敢,乖乖都走到这位校霸副手面前拿出手机。 手机事小,挨打事大,没人愿意惹到这位实际上比赵果更凶残的打手头上。 宿郢看着吕一翔的做派挑了下眉,觉得这小孩儿不仅会审时度势,还做事儿挺周全,怎么看也不像是赵果的小弟,反倒更像大哥。 再回头看看赵果那样子——哟,还瞪他呢。 啧。 “还想打吗?” 赵果红着眼吸气吐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憋出几个字:“你、很、好。” 说着,还抬起手鼓了鼓掌,鼓了几下鼓不下去了,可能太委屈,感觉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放下了手,继续深呼吸。 “我不会放过你的。” 宿郢:“……”赵果的声音都颤了,虽然眼泪没掉下来,可看样子明显是要哭了,只是为了面子强忍着。 这么不经打?他才揍了几下?校霸难道不应该是从小挨打挨到大、特别皮实都、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那种吗? 赵果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撂下一句“你等着”,转头就走,朝着关着的侧校门去了。吕一翔没去追,他知道赵果那样子上不了课,就算留下来也是个麻烦。 目送赵果翻出栅栏,打了个车离开后。他拿过最后一位被审核人员的手机检查起来,很好,恢复出厂设置了。 “滚吧。” 那同学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吕一翔跟宿郢两人。 “你胆子真的挺大,这下你真的是麻烦了。”吕一翔说。 “多麻烦?”宿郢问, 吕一翔没说话。 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有多麻烦。 第二天赵果没有来学校。早上的时候,他大姑又临时让吕一翔给他带话,说中午让他自己在学校解决,同时他发现吕一翔说话时表情似乎不太好,在匆匆地跟他传了话以后,去了班主任办公室。没一会儿回了教室开始收拾书包,一次性装了很多书,但高中书本太多装不完。 “你有袋子吗?给我一个。”吕一翔问乔小爱。 “有。”昨天刚跟吕一翔闹了矛盾,她其实还记恨着不太想理他,但是看吕一翔状态不太对的样子有点担心,她把袋子取出来递给对方,“你怎么了?现在要回家?” “嗯。”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乔小爱小心地问。 吕一翔放书的手顿了下,然后把手里的纸袋子展开,从柜子里拿出书本继续往里装:“没什么。” 宿郢在一边看在眼里,想了想,并没有管闲事。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吕一翔收拾东西走后又过了两节课,大概早上十点半的时候,第三堂数学课上到一半,班主任走了进来跟数学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他的身边。 “你跟我来。” 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被领着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路上班主任一直黑着一张脸,心情很糟糕的样子,走得快到校长办公室时,她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也真是,打谁不好……”非要打赵果。她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早该把你们调开的。”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沉默内向的苏印会动手打赵果。 “吕一翔家里出事,你们又这样,今天真的是……” “吕一翔家里怎么了?”宿郢问。 “他妈得癌症了,瞒着吕一翔去做了手术,好像不太成功。” 宿郢一下子蹙起了眉。 “行了,先不说他,你的事更麻烦。今天早上校长亲自来找我,说你打了赵果,还有人拍下了视频,现在赵果的家长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视频,拿着视频还有医生给赵果开的诊断证明找到校长面前,说要把你开除了,不然的话就要取消之前给学校贫困生设立的奖学金,还要走司法途径让你们家里赔医药钱和精神损失费,你说你……哎。” “诊断证明?”宿郢有些无语,他打赵果的那几下他自己还能没数么,只是打的疼,绝对打不伤。 班主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打出什么好歹,之前她进去也看见赵果了,至少从脸上看不出哪儿有问题,顿时放心了一点:“你一会儿说话礼貌一点客气一点,好好跟他们家长道个歉,尽可能摆好态度,知道吗?” 知道个屁。宿郢有些不耐烦,但脸上不显,点了点头。 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赵果,还有赵果旁边那对看起来比较富态的中年夫妻,不用说就是赵妈和赵爸。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赵果坐在两人中间,抱着胳膊随意地靠在沙发背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校长坐在他们对面,见他进来了,本来脸上挂着的一点做作的微笑一下子没了,瞬间黑了脸。 “张老师,这就是那个打人的学生?” 班主任脸上挂上抱歉的笑,刚想给苏印说几句好话,却被宿郢打断了。 “没错,是我。” “听见了吗校长,他也承认了,他打了我们家赵果,视频都有你不信,非要说看不清长相,现在人家亲口承认了,你说怎么办吧?”说话的是赵果的妈妈,她长得腰肥膀圆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型号过大的珍珠项链,一边手上戴着一个金镯子,穿得有点浮夸。 校长说:“事情的起因还没问清楚,不能这么早下结论。” “还问什么起因?你看看我们家赵果被压着打的样子,你看疼得拿个劲儿,啊?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赵妈妈一下子站起来,声音洪亮道,她转过身拿起桌上那部宽大的黑色手机,把视频放出来,声音调到最大。 “我天,打上了打上了,那谁啊这么牛逼,敢打赵果。” “哦哟,秒杀秒杀了。” “下手好狠啊感觉,一锤下去赵果就起不来了,这谁啊,武林高手啊!” “这戏好看,哈哈,使劲儿打!” “哎哎哎,赵果爬不起来了,哈哈哈哈。” 手机里不断传出拍摄视频的学生的声音,把安静的办公室填得满满的。班主任脸上一下子不太好看了,她明白今天这事儿可能真不好处理。 证据这么清楚了,从视频上看宿郢下手并不轻,那几下捣得赵果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旁边围观的人还挺多,要是视频被放到网上去,这又得是一个恶性校园暴力事件。 赵爸爸也开口了:“两个选择,要么让这位武林高手同学给我们家赵果磕头道歉,要么退学并赔偿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费,同时,我们公司会取消在贵校设立的校园奖学金和助学金。” 校长一听连忙站起来:“赵先生,你这两个选择的惩罚都太重了,不过是一次打架而已,年轻气盛……”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听你那些大道理,我明说吧,今天我跟我家爱人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家赵果出气的,如果赵果说愿意原谅,那我们无所谓,问题是现在赵果不愿意原谅,那他就只有这两个选择,你们选吧。” “这……” 校长还想再说些什么,宿郢开口突然打断了他。 “那赵果跟你说了吗?我为什么打他?” 赵妈妈说:“我不管你为什么打他,视频在这儿,这就是证据,你今天要么跪下来磕头道歉,要么就退学赔钱。” 49.大佬的秘密(五) 此为防盗章 星期一早晨, 宿郢驱车去了周卑所在的大学。这是一座工科名校, 招收学生的分数很高, 但只是理工专业,别的专业, 比如艺术类就不好说了。 为了防止周卑不在学校,他特意挑了周卑满课的一天。那天是让宿家五星酒店的主管去调查的, 以招揽琴师为名问导员要了周卑的联系方式,为了做得像样,还问了周卑的上课出勤以及平时表现情况。 令人惊讶的是, 周卑那种看起来性格怪异、私生活糜烂的人竟然是老师们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是音乐史专业研究生,偏文科,课程不少, 考试也很多, 但周卑竟然从未缺过课缺过考, 无论是平时表现还是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加上长相漂亮温和乖巧, 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只是听说平时比较孤僻内向,不爱与人交往, 常常见到他一个人独来独往。 听到“品学兼优、性格乖巧”两个词时, 宿郢的第一反应是主管是不是查错了人, 直到主管把在音乐系走廊中拍到的优秀学生标兵的照片发过来后, 他才不得不勉强承认, 或许周卑在学校确实还算伪装得不错。 周卑那张脸, 要是装得稍微乖顺些, 对于那些不了解他的人来说,确实是很容易招得人喜欢的。 既然决定要完成这次系统任务,那么在攻略之前深入地对周卑进行了解就成了必要的工作。任务内容中,不管是帮助还是追求其实要完成都不难,难的是让他“含笑而终”。 含笑而终意味着达成了心愿、没有遗憾地离开人世。试想,周卑这样的人,会没有遗憾吗? 车开到校门口被拦住了,他在门卫的手势指示下才发现,大门口边上贴着张条,上面写着:外来车辆需登记。 他不得不下车拿出身份证让人登记了一番。 门卫大爷一边登记一边问他:“找人?” “是的。” “找学生?” “是。” 大爷把眼镜取下来,打探他:“男生还是女生,哪个系的?” 宿郢:“男生,艺术系,请问这个也需要登记?” 大爷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以前还是不需要登记的,知道为什么现在要登记了吗?就是因为艺术系大楼前停的豪车太多了!” 宿郢回头看了看他那辆不过四十多万的廉价小奔驰,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这老头子讨论什么车还算得上是豪车的问题。 进了学校,他拿着提前找来的学校地图研究一番后,将车停到离艺术楼较近的地方。下了车,按着课表找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室。他们研究生人少,上课都是小班,一个四十人的教室连一半都坐不满。 他从门口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两眼,一眼就找到了独自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的周卑,他正埋头做笔记。穿的是那天在医院时看见的白色羽绒服,脑后扎着马尾,侧脸秀气漂亮,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每次看见周卑,宿郢的心跳都会莫名加速,有点像“心动”的感觉,可他自己很清楚,他是不喜欢周卑的,甚至可以说还很反感。但如果硬要形容这种感觉,比起“心动”,他觉得用“心慌”这个词更准确。 总觉得……事情会不受控制地发展。 他直直地看着门里边,却不知里面的学生也注意到了他,除了埋头书写的周卑。上课的女老师在学生的目光下发现了他,停下讲课过来开了门。 门突然被打开,女老师出现在面前,宿郢一下愣住了。 女老师问:“找人吗?” 宿郢不由自主看了眼第一排的周卑,恰巧周卑也看了过来,表情有点惊讶。他镇定下来点点头,对女老师说:“我找周卑。” 周卑已经收拾好书本装进书包里,提着包向他们走了过来。 女老师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于是对学生们说:“还有五分钟下课,课就上到这里吧,你们再看看书,把我刚才讲的内容回顾一下,等时间到了自己下课,不要提前出去,走廊里有监控,最近教务处查得严。” 回过头又对周卑说:“行,有人找你你就先去吧,下次找人尽量避开上课时间。”后半句话是对宿郢说的。 老师说罢关上门进教室收拾包去了,留下他们两人在门口。 周卑背上书包,对宿郢说:“去食堂吧,我还没吃早饭。” 两人走到食堂时,早上第二堂课已经开始上了,路上没什么人,食堂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们坐到靠窗的位置,周卑放下书包去买了一份重庆小面过来。重庆小面除了辣、味精多、调料重以外也没什么特点,十三块一碗的牛肉面里也就四五粒牛肉,三四片青菜叶,其余都是面。 最近周卑没什么胃口,就喜欢吃这种味道重的饭。他见宿郢在看他:“你要尝尝吗?” 宿郢没有吃人家碗里的饭的习惯,尤其这个对象还是周卑,他摇摇头:“我不吃肉,也不吃这种口味重的。” “一点肉都不吃?” “不吃。” “啊,那你的生活可真没意思,不能吃肉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个面还挺好吃的,我推荐你试试,可以不加肉。”周卑边埋头吃边说。 “行。” 宿郢看了眼那红辣辣的、还飘着葱花香菜的碗,随口应付。周卑说话的口气跟前几次见面完全不一样,非常地随意,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熟稔亲近。在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到这种程度的现在,这种交谈方式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心又跳了起来,他觉得有种无名的烦躁在升起。 “介意我抽根烟吗?”宿郢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叼了一根在嘴上,打火机都凑到了烟下边,就差点着了。 周卑抬眼看看他:“介意。” “噌。”火打着了。 烟头燃起了红色,一丝丝细烟从宿郢微微张着的嘴角漏出来。 “介意的话就把窗户打开。”宿郢靠着椅背道。 周卑起来把窗户打开,然后坐下继续吃。面没几根,很快吃完了,剩下的汤他也没放过,端起碗喝起来。 真是不知道这种飘着辣油的汤他是怎么喝下去的,尤其是这里面还有葱花和香菜。宿郢不吃葱花香菜,所以看着那碗面跟看着一碗猪食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周卑放了多少香菜,隔着一个桌子都能闻到那奇怪的味道。 “你今天课多吗?”宿郢没话找话。 “下午有一节。” “下午第几节?” “第一节。” “那你晚上有空?” 周卑抬眼看他:“还要做作业。” “做作业?”宿郢把烟灰抖到随身带的小铁盒子里,笑了。周卑现在这幅样子可真像个正儿八经的好学生。 “行吧,做作业就做作业,好好学习。”他叼着烟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解了锁,翻出联系人名单,拨通了备注成apple的那个电话。 几秒钟后,周卑的手机响了。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宿郢看周卑汤喝完了,递过去一张纸巾。 周卑把碗放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说:“我有你的号码。”顿了顿,又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你给过我。” 宿郢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你确定是我的手机号?” “你的手机号十年都没有变。”说着,周卑报出了一串数字。一个也没报错。 “是没变过。”准确说,从他十八岁回国后就再也没换过手机号,他有好几个工作用的手机,但私人号码就这一个。宿郢皱了眉,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是什么时候给过周卑号码,十年前,那时候周卑才十一二岁。 那么远的事情,他记不得了。 周卑没有解释是为什么他给了他号码,收拾好碗筷放到餐盘里,道:“我去把碗送过去。” “唔。”宿郢看着周卑端到收餐盘的地方,将餐盘规规矩矩递给收敛的食堂阿姨,然后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看口型应该是“谢谢。” 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个周卑恶劣地逗狗的夜晚,还有那天在医院时他跟神经病一样的表现,以及这人铁一般事实的糟糕至极的过去,心下忍不住感叹,这孩子装得真是毫无破绽。 一个男生长得比女生还漂亮,又爱穿个白色衣服,打扮得一副纯洁无比的样子。谁能知道有多少人抱过他,又有谁知道抱他的代价是如此的轻巧——不过几张纸币。 宿郢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 他把烟掐灭扔到小铁盒子,盖好装进兜里。等周卑过来后,跟他说:“你去把学校的宿舍退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来接你,以后你跟我住。” 周卑拿书包的手顿住了,抬头看他,微笑道:“宿先生在跟我开玩笑吗?” 宿郢重复道:“没有,我让你退了宿舍,来跟我住。” “宿先生……” “就这么决定了。” “我能知道原因吗?”周卑问。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宿郢把最合理的理由抛出来。 “什么情况?” 宿郢抱着胳膊:“你掉在医院的单子被我捡到了。” 闻言,周卑笑了笑,把书包背好:“原来是这样……您放心,我不会把艾滋病传染给别人,不管怎么样,至少这点道德我还是有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周卑笑得很温和,语气既礼貌又疏远:“不重要,您只要知道您跟我没什么关系,您不是我的舅舅,是周江的舅舅,所以我的事情您还是不要管的好,对您没有什么好处。”说罢,他向着宿郢微微鞠了一躬。 “那么,再见。” 宿郢也没拦他,任由他离开。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子外面。窗外是一条道,两边种着桦树,树上的叶子黄的黄掉的掉,前段时间一场雪一下,大多数的枝丫都成了光杆司令。 枝头间有一个手工鸟巢,一只鸟从巢里飞出来在枝头上跳了两下,可能觉得冷了,又飞快地窜回了自己的窝里。过了一会儿,从里面飞出来了两只。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桦树间的小道上。宿郢看着那身影,又重新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 “不管?我也挺想不管的。” 宿郢看了眼皱起了眉头,他朝那男生走过去:“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那男生犹豫了两秒,不太想删。 “你想试试他的下场?”宿郢问。 好的,删了。 不管是社会上还是学校里,最多的还是这种好拿捏的软柿子。那男生删完以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用下巴做了个“滚”的动作,男生立马松了口气,讪讪地往外走。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赵果,还趴着呢。 装死? 吕一翔也觉得不对,跑过去蹲下来扶赵果,只收手还没伸出去,赵果就自己往起来爬了。他爬得挺慢,看起来是被打疼了,浑身被压在地上蹭了半天,校服上全是土,那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上也是,特别狼狈。 他红着眼睛,像头毫无畏惧的小狼崽子狠狠地瞪着宿郢,咬着牙帮子,嘴抿得死紧。手上捏着拳头,但没有打上来。 周围看客还很多,为了不让今天的事扩散,吕一翔对着这群看戏的人吼了起来:“看屁啊看!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几个拿手机的,还有站得近的我可都认识,不认识的也见过,现在你们的脸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不想挨揍的现在都给我挨着过来排队,手机都掏出来,当着我的面儿恢复出厂设置,谁要是敢跑路那就跑,没关系,我晚自习了挨着班地去找你,只不过到时候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听见了吗!” 他正说着,看见前面那个男生急匆匆地在往边上走,他飞快地跑过去把那男生揪回来,拎着他的领子:“跑什么呀,我让你跑了?手机拿出来。” “我、我已经删了。”男生缩了缩脑袋。 “你说删了就删了?我不信,手机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恢复出厂设置,听见了吗?” “但是里面还有……” 吕一翔把他的领子揪紧往上提,冷森森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清楚清楚。”男生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恢复出厂了。 因为吕一翔一直盯着周围的动静,让那些想跑路的也不太敢,乖乖都走到这位校霸副手面前拿出手机。 手机事小,挨打事大,没人愿意惹到这位实际上比赵果更凶残的打手头上。 宿郢看着吕一翔的做派挑了下眉,觉得这小孩儿不仅会审时度势,还做事儿挺周全,怎么看也不像是赵果的小弟,反倒更像大哥。 50.大佬的秘密(六) 此为防盗章 对象:周卑。 时限:十年 达成条件:追求目标,含笑而终。 打下这几行字, 宿郢思索片刻, 按了DELETE键,将后半句改为更为明确的语言。 达成条件:追求周卑, 帮助其弥补生命中的遗憾, 达成心愿。 “遗憾……周卑的遗憾么。” 他, 会有什么遗憾呢? 初冬的天还不是很冷, 虽然早上有些阴沉, 但太阳出来后雾气便散了个干净,天空格外清朗,白云一朵朵的分明。 周卑今天没有课, 就一直缩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不打算去吃早饭。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 胃口也很差,昨天若不是对面坐着宿郢,那一碗牛肉面根本都吃不下去。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 可是却也不想动。没有别的地方比被窝更让他感觉到舒服。 又一觉睡起来, 已经是中午,外面阳光明媚,可他却没有丝毫想出门的欲望。冬日薄薄的日光透过并不遮光的窗帘洒了进来,屋里亮堂堂的。 窗帘没有拉严, 一缕格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缝隙溜了进来。他躺在床上, 眯着眼睛看着那缕光发呆。 真刺眼啊, 他缓慢地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眨了眨泪水朦胧的眼,翻了个身,他准备继续睡。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电话来了。 研究生住宿楼虽然没有宿管,但是安全起见,楼门口是配了密码锁的,一般人进不来。宿郢在楼下站了二十来分钟,身上的温度都降了两度,才等来了一个人的开门。 “我还以为你在收拾打扮,所以才这么慢。”他烟都抽了两根了,结果等来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脸稀里糊涂没清醒的人。 周卑脑子一片混乱,嘴开开合合,半晌才憋出两个字。 “舅、舅?” 闻言,宿郢挑起了眉。 他被周卑带上了楼,请进了屋里。 进来后,宿郢四周环顾打量了一番。与其说是个寝室,不如说是个近六十平的小公寓,两间卧室,客厅厨房独立卫浴样样俱全,看得出应该是个四人间或者六人间,现在两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 虽然桌椅家具陈旧,但是卫生做得相当好,干净整洁。两个单人小沙发上搭着小清新的坐垫,小圆桌上铺着格子的桌布,桌上放着一瓶水养植物,给屋里添了点绿色,一眼看去很舒服。 “挺大的,还以为你们住的是那种十平小寝室。” 周卑给他倒了杯水:“这是四人间,一个半路不上去留学了,另一个跟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就剩我和柳意,”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一个人住。” 柳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回来了,之后半个月也是在外面。 “他现在跟宿芩云住在一起。”宿郢也清楚这事,不过他并不关心那两个人怎么样,他的目标是周卑。 “你的卧室是哪一个?”他问。周卑指了指靠窗的那一个屋。 “我能看看吗?” 周卑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卧室很乱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宿郢站起来,作势朝周卑的房间走去,周卑一下子站起来窜到他面前来挡住他:“宿先生!” 宿郢本也没准备去看他的私人地盘,只是想逗逗他,但看他这么紧张,突然觉得那神秘兮兮的卧室有看一看的必要。 卧室这样的私人地盘是一个人心灵的外现,他很想去看看周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可能对他完成任务有极大的帮助。 “怎么不叫舅舅了?”他没有在此时此刻勉强周卑,坐回了沙发上。 “宿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看来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第一次见面时叫他舅舅,这一次没睡醒脑子还糊涂的时候也叫他舅舅,还丝毫没有警惕心地把他带进了屋。看来他在周卑小时候也许真做了什么事儿,影响到了他,不然周卑不会对“舅舅”这个称呼如此执着。 他做过什么事呢? 周卑说过十年前他给过他电话号……总不能是因为这件事。他是真的没印象,不记得了。 他活了无数个岁月,过了无数个人生,如果记忆力还那么好的话,早该疯了。 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周卑的提问:“昨天我已经说了,让你搬来跟我住,我开车过来的,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一次性搬过去,洗漱用具就不用了,我已经给你买了新的,按我的喜好买的,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可以换,今天主要搬你的书本。” 周卑愣了几秒,道:“我没同意跟你住。” “衣服也可以不带,如果你有特别喜欢的,带两套,之后我带你去买新的,其余的东西我那里有现成的,下午再去超市买两套你喜欢的床单被套,晚上……” 周卑提高了些声音:“我不去。” “就住过去。”宿郢自顾自地把话说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去洗漱一下,衣服穿好,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一下把东西搬过去一些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宿先生,我希望您能听我说话,好吗?”周卑深吸一口气,脸上难看的表情勉强恢复了平静。 “你说。” 周卑说:“虽然不知道您突然这样是想做什么,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我不会跟您一起住,毕竟,我跟您没什么关系,您没管我的义务也没这个权利。” 宿郢点点头,道:“是这样,不过我不同意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你必须搬来跟我一起住,我已经找过你的导员,给你请了两天假,明天后天我带你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你的情况必须要吃药了,让你住到我那里也只是为了监督你的行程。” “宿郢!” 小崽子似乎真的炸毛了,不过宿郢不太在乎这个,在他的眼里,周卑就是个纸老虎,小孩子。他理了理本就整整齐齐的袖口,站起来面对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周卑,使用怀柔政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和了些。 “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是必须,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他刻意压低嗓音,以一种说不出的残忍的语气道:“艾滋病不是吗?难道你想你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吗?” 周卑猛地睁大眼,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宿郢收回手,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点上根烟:“我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领情,不然……”他吸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我会采取强制手段。” 宿郢不是个好人,他威胁的方式让周卑感到痛苦又愤怒——如果周卑不去跟他住,他就会将周卑感染HIV的事告诉学校,让学校来安排一切。 学校会让一个HIV患者住在学校吗? 从法律上、医学上说是可以的,但实际上现实要残酷许多。像周卑这样没权没势没家庭背景的,宿郢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连学都上不了。虽然用威胁的方式,手段是卑劣了一些,可达到了目的。 谁能想到,这堕落的小孩儿最在意的竟然是……学校呢?难道还真是个好学生吗?宿郢看着泄气似的将书本往行李箱里摔的周卑,心想。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收拾了行李,没有提别的,只装了两箱子周卑的书。完全收拾好后,宿郢将周卑带回了他的家。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跟他讲话,想来是被他威胁了心情不大好。他也没想到这么成功就将人带回来了,本以为还要浪费上几天时间,这下倒是省心了。只要人在身边,一切都好说。 他住在一个电梯公寓里,离大学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他有很多套房子,但这套房子住的最多,也是他所有房子里最小的一套,他喜欢住小房子,因为好打理。 下车后,他提着周卑的两个箱子,领着周卑从地下车库进了电梯。地下车库太阴森,温度比外面低很多度,以至于周卑一出车子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在十七楼,你按一下。”他把箱子推到一边靠着墙,准备从兜里拿个纸巾给吸着鼻子的周卑。谁想对方理也不理他,直戳戳地站着,头歪到另一边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还是个孩子呢。 他自己按了楼层号,将兜里的纸塞到对方手里,然后拉好箱子,在电梯门打开时将行李拖了出去,周卑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他掏出钥匙,将钥匙往钥匙孔里塞,刚刚塞进去,就听见门里头一声“汪”。 周卑吓了一跳,看了眼他,又看了看门口。 “咔哒。”宿郢刚刚打开门,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钻了出来,在他的腿下发出撒娇似的嘤嘤声,前面一只脚撑着地还想往起跳,没跳好摔了一下,又爬起来蹭他的腿。 “好了好了。”宿郢无奈地笑着把蝉蝉抱了起来,远远拉开脖子躲过小狗热情的舔舔。 今天为了去接周卑,他没有去上班,所以就把蝉蝉放在了家里,就这么一会儿这小家伙就…… 蝉蝉,你可真是干了不少好事。 “宿先生。” 宿郢木着脸地回过头。 51.大佬的秘密(七)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宿郢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蝉蝉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番, 查出来一堆毛病, 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好几千块,更别说宿郢还准备给蝉蝉搞一条假腿安上。花出去的大价钱绝对是让这条卖餐馆都卖不了几块的狗死而无憾了。 至于品种, 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 又做了个美容,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 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买了窝,买了清洗用品、食盆, 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 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花痴道:“啊,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 比明星还帅, 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 待店老板回来问起,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 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 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 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 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但这都不重要,宿郢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任务目标——周卑。 都说名字是父母寄托了对孩子的最好的期望,而周卑这名字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周建平对于周卑的态度:生而卑微。 当初周建平婚后跟妻子宿芩云关系恶化,尤其是周江出生后,两人三两天就要大吵一架,周建平心情不爽便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傍上周建平后过上了好日子,慢慢地贪心不足,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周家太太,于是故意做了手脚怀上了周建平的孩子,想借此上位或者让敲上一笔钱,却不想周建平一个地痞混混白手起家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她不仅一毛钱没捞到,还被周建平找人威胁了一顿。 那女人没拿到钱不死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便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之后天天抱着孩子上门,搭个小板凳坐在周建平别墅区的门口堵人,把事儿顺利捅到了宿芩云那里去,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女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钱,抱着孩子走了。 后来的三年里,女人每年都会拿着孩子当借口来跟周建平闹一番,再拿着钱离去。第四年,周建平忍无可忍找人将女人打了一顿,威胁着让人签了保证书,不知女人是不是被整怕了,就真没再来了。 第五年冬天,别墅小区的门口多了一个背着书包的五岁小男孩。那天周建平没在家,带着周江去了游乐园,给他过六岁生日。回来的时候见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被冻得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儿,被保安抱在怀里一耸一耸地无声地哭,见到他来了挣扎着从保安怀里下来,拉着他的裤腿就喊“爸爸”。 这个小孩就是周卑。 于是,周卑被周建平带回了家里,改了这么个名字。本来周建平是想把孩子送福利院的,但宿芩云赌气把人留了下来,从此周卑便成了夫妻二人之间冷战的引线。三年后宿芩云带着周江去了国外,周卑留在国内跟周建平住在一起。 周卑初中以后就去住了校,之后几乎没怎么回过家,连过年时也没个人影,就像周家不存在这号人一样。周卑十八岁后,几乎彻底和周建平断了联系。 四年过去,几乎没有人再记得他。只有偶尔听到“周卑又跟了那个谁谁谁,周卑又勾搭上了那个谁谁谁”之类的流言时,才会想起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脑子转念一过,这些八卦又被抛到了脑后。 宿郢是同情周卑的,可也只限于同情。如果不是系统发布了任务,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管周卑的事儿。 言下之意,也就是现在得管了,不管也得管。 宿郢是有些不情愿,可想想十年对于他来说也并不长,熬一熬就过去了。他连周卑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要一个的。转念一想:算了,也不急于一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先高兴几天吧。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热衷于天天跟新加入的狗成员蝉蝉玩乐。 蝉蝉是条很乖的狗,只是不爱叫,就算叫也是像幼崽一样哼唧两声,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殷殷地看着他,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办公室里的小姑娘们也都喜欢这条文静乖巧、身世又有点可怜的小狗,每天变着花样地跟蝉蝉套近乎。 宿郢平时不爱亲近下属,但因为蝉蝉的缘故跟几个家里同样养狗的小姑娘都熟悉了起来,从她们那里取了不少宠物经。不久,全公司都知道老板对他那条捡来的残疾狗格外宠爱,于是开始有人动上了歪脑筋。 这天,宿郢把蝉蝉带去宠物医院打了最后一针,结束了治疗。今天打针的是个戴口罩的年轻男人。 “已经完全好了是吗?”宿郢问。 年轻男人说:“是的,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什么时候可以给它安义肢?” “随时都可以,”年轻男人抬着小狗没了的半条腿看了看,问,“听我的店员说,这是您捡的流浪狗?” 宿郢点点头:“嗯,前不久捡到的。” “现在像您这样有爱心的人不多了,您摸摸小狗,它现在有点害怕。”年轻男人说着,抬眼打量了一下宿郢,一边给小狗打针假装闲聊。宿郢摸了摸小狗的下巴。 “小猫才喜欢被摸下巴吧……” 宿郢顿了顿:“哦,是吗?”他继续摸。蝉蝉非常配合,他一摸蝉蝉就用头轻轻蹭他,伸长脖子给他摸,一脸享受的样子。 年轻男人:“不同的狗狗喜欢被摸的地方不一样,您这条可能比较特殊吧……” 宿郢摸摸小狗的头,说:“我也觉得她很特殊。” “……”哦,这我还能说什么呢? 针都打完了还没聊到点子上,年轻男人抽出针管,假装不经意道:“您的姓氏很少见呢。” “唔。” “不过我前段时间见过一位跟您同姓的女士,来我们宠物店买过一只加菲猫,好像叫……宿什么云,我记不清了,是一位优雅漂亮的女士。” “哦。”宿郢抱起小狗摸了摸,玩了起来。 对于宿郢的不接招,年轻男人有点尴尬,但还是将尴尬进行到底,咳了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试探道:“感觉您和那位女士长得有点像……不知道……” 宿郢抬眼看他,笑了下:“店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试探来试探去。你说的那位女士,不出意外应该是家姐。” 店长被他笑得红了脸。 这人笑起来简直太犯规了。 他没有家。 为什么别人都有家,他没有呢?为什么别人都有人喜欢,他没有呢?为什么别人都能笑得出来,他笑不出来呢? 他为什么跟人不一样?谁来告诉他? 没有理由。爸爸说,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错误。 河边的栅栏很矮,周卑很容易就翻了过去。平日里上游河坝开着,水会哗哗地冲刷,涨起来时有两三米深,但这天却没有。 52.大佬的秘密(八)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第四章 陪着秘书打完针以后,宿郢带人回了公司,将安保发给他的监控视频给秘书看。看完后对一脸苍白的秘书说:“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 但是你记好,不管干什么, 搞歪门邪道是走不长远的。” 秘书白着脸连连点头,不哭了也不闹了。因为蝉蝉害怕秘书, 所以宿郢将她调去了分部。之后找了个男秘书,也是大学刚毕业,看起来呆头呆脑, 但做事还算灵活。 狗是不能再往公司带了。他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蝉蝉只有三条腿,不会乱跑,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 却没想到公司里是有不少人怕狗的, 他们就算表面不说, 心里肯定也有意见。 宿郢想了想,决定以后白天把蝉蝉放到陆洺的宠物店里去寄养。那里有专业的人员看管,而且蝉蝉去了几次那里也熟悉了很多,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把他的想法告诉陆洺后,陆洺简直笑开了花。 “不知道寄养一天的费用是多少?” 陆洺脸都笑烂了, 连连摇手:“不用不用。” 宿郢掏出张名片递给他:“不能不用, 之后就麻烦您了, 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蝉蝉送来,下班再接回去,费用的话月结吧,我先付一个月的,按最好的标准寄养。” 就算陆洺暗恋宿郢,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刚刚实在有点蠢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接过了名片,让人带着他去结了账。 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陆洺给蝉蝉用了最好的药,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虽然宿郢不知道他用的药贵,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尤其是宿郢一遍遍感谢他时,简直觉得自己连那一点点象征性的费用都不该收! 宿郢跟陆洺聊了很久,关于狗狗性格培养。他曾经虽然也穿成过狗,但是毕竟是人的灵魂,所以完全不懂就那么点智商的狗是怎么产生心理问题的。他们一直聊到天黑,然后在陆洺的主动邀请下,一起去吃了晚餐。蝉蝉暂时放在了店里。 令宿郢惊讶的是,陆洺也吃素。 陆洺说:“很多人觉得猫猫狗狗是畜|生,不存在什么心理问题,但实际上不是的。” “不只是猫猫狗狗,很多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还是不好,真情还是假意,它们比人更能感受到,人常常只通过眼睛去分辨善恶好坏,所以也常常看到假象,但动物不是,它们是通过本能,辨别善恶好坏、危险安全是它们的生存本能。” “所以你对它好,它记着,你对它不好,它也知道,只不过不会记住。小小的伤害对于它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给一顿吃的就能遗忘,但如果这伤害太大了,就会刻进骨子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表现在外部,比如懦弱、胆小、焦虑、狂躁、抑郁。” “跟人其实是一样的。” 陆洺全家都是医生,但都是救人的,只有他一个是救动物的。当初选择做兽医,被家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把他赶出家门。 人们都说人是人畜生是畜生,可在他的内心里,人和猫猫狗狗之类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条命。拯救人类生命的人已经有了那么多,拯救动物的却没有几个,所以他还是选择做了兽医。 这样的人在网络上有一个专有词汇去称呼:圣母,或者圣父。 宿郢给他倒了杯啤酒,说:“我看过一个新闻,一条狗被主人喊过来用转头砸了头,疼得掉头就跑,但主人一喊它,它又回来了,最后被主人砸死炖了狗肉锅。”他放下酒瓶,跟陆洺干了一杯,继续道:“我不认为动物比人更能分辨善恶,就算能的话,也没什么用。” 毕竟,这世界上吃肉的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吃饭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实在是不合适,只聊了几句便聊起了最近的趣闻。 陆洺年纪虽然比宿郢小上几岁,但见识广博,说话风趣,性格乐观又向上,聊起天来让人如坐春风,惬意的很。一顿饭吃得很尽兴,彼此的称呼都变成了小陆和宿哥。 饭后,宿郢将人送回了宠物店里,将蝉蝉带走,跟陆洺告了别。 陆洺挥挥手:“明天见,宿哥。” “明天见。” 目送宿郢离开,陆洺一脸恍惚地回了店里。店员喊了几遍才把他喊回神,调侃他:“老板,人都走了,别犯花痴啦!” “谁花痴了,别胡说,赶紧收拾收拾下班。”陆洺从脖子红道了耳根子,强装淡然,假装没听见两个店员在后面的嘻嘻哈哈。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用那样自然的口吻喊出那声“宿哥”。 宿郢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上了车后,对着空气喊了好几声“系统”,但空气中毫无反应。不管怎么试着召唤系统,都做了无用功。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打开车灯,从兜里掏出白天捡到的那张确诊单。确实是周卑,没看错。 鉴于周卑的私生活状态,会感染这种病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还是那句话,若不是任务规定要让他对周卑伸出援手,像周卑这样堕落到把自己的命都作没了的人,真的是死不足惜。 伸出援手帮一把就算了,还要让他追求周卑,给他送终。这系统任务真的是有些离谱了。 宿郢开着车窗抽了根烟,突然想起,他今天又忘了问周卑的手机号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他准备找人查查周卑的联系方式时,宿芩云来了电话。 “姐。” 宿芩云跟他的关系一般,两人性格都比较独,不亲近,虽然在一个城市,但除了偶尔过节在一起吃个饭,平日里很少联系,一般无事不打电话。 果然,宿芩云随口问了他好,寒暄了几句,很快就直奔主题。 “周建平跟你说什么了吗?” 宿郢没打算瞒她,道:“他说了你跟你那位小朋友的事情。”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不用拐弯抹角讽刺我,我跟柳意确实已经在一起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不理解我没关系,反正下周我就会跟周建平办理离婚手续。” 宿郢本没有讽刺她的意思,但宿芩云是那种性格,过于敏感,容易多想。他懒得分辩,道:“行,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我当然能处理好。” “除了你们要离婚的事,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宿郢一边逗狗一边想,最近蝉蝉的身体已经基本健康,可以考虑给它安假肢的事情了,毕竟才是三岁的狗狗,天天在家闷久了不运动,体质容易变差,活不长。 电话那边说:“这件事小江还不知道,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顿了顿,又道:“等我觉得时机合适了,我会自己跟他说。” “唔,没问题。”时机合适?是准备等生米做成熟饭,孩子生下来再说吗? 宿郢拿了袋狗粮出来准备蝉蝉吃。现在狗吃的东西比人吃的还金贵,一袋好点的高级狗粮一百多,吃个三天就没了,跟养个人没区别。 蝉蝉一大早饿得慌,看见宿郢手里的狗粮袋子顿时兴奋地不行,尾巴甩成了风车,忍不住叫了两声,给电话那头的宿芩云听见了。 “你养狗了?” “嗯,捡了一只。” 宿芩云道:“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养小动物,怎么突然想起来养了?” “这只狗有些残疾,怪可怜的,就养了。”主要还是因为看不惯周卑戏弄这只狗,说狗贱。养了以后发现蝉蝉确实很乖很听话,就有些喜欢了。 宿芩云没有再纠结狗的事情,再次叮嘱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让宿郢再三保证了。准备挂电话时,宿郢突然想起来那个柳意和周卑是舍友,于是连忙叫住宿芩云。 “对了,姐,你有周卑的电话吗?” “没有。” “你能帮我问问你的……男朋友吗?” “问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宿郢挑了挑眉,看来宿芩云还不知道周卑跟柳意是舍友关系。柳意是故意瞒着不说呢,还是觉得没必要说呢? “哦,可是我听说,柳意好像是周卑的大学舍友。”宿郢拿起茶几上一个打火机把玩起来,笑得玩味,“姐,你对你的小男朋友好像还不够了解啊。” 那边静了几秒,道了句“用不着你管”,然后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算是不欢而散。 宿芩云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也不怕,当初跟周建平在一起时才不过十九岁,二十岁就给人生了孩子,好在周建平人品还算可以,是真心对的宿芩云,等她一生孩子就结了婚。要是换成心怀不轨的人,恐怕她早就被人骗得渣子都不剩了。 53.大佬的秘密(九)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周卑回到寝室后,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没去上课, 直到晚上七点半才醒来, 却因为做了太久太杂的梦比睡前还累。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食堂这时候也快关门了,刚好,他也没食欲。坐在书桌前看着书发了半小时呆,他脑子不太清楚, 等回过神来都不知道自己干坐着在干什么。 屋里的暖气坏了一周了, 他还没让人来修。每天都想不起来这事, 记了备忘录也无济于事, 有时候只是一走神, 就忘了。头有点晕, 耳朵有点懵, 不知道是不是睡久了。 八点的时候, 柳意打来电话,说他之后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了,要陪着宿芩云把离婚程序办完。 “对了, 那件事,真的谢谢你了。”柳意看了看浴室的方向,捂着电话小声说。 “不用, 你都谢了几百遍了。” 柳意在电话那头, 听见周卑的声音不太对:“你睡觉呢?” “嗯。” “现在才几点你就睡?我看看, 才八点啊?” “嗯,困了。” “听你声音,还没睡醒呢?” “嗯。” “你明天没课?” “有,张老头的课,一早上都是他的。”周卑脑子昏沉,语气也恹恹的。 “你状态不太对啊,怎么听着蔫头耷脑的。” “有吗?” 两人在柳意的没话找话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研究生两人一寝,他俩同寝室虽然才不到一年,但因为柳意本身是个活跃分子,天生自来熟,跟周卑关系很快就处得不错。 刚开始相处时,他其实对周卑印象不好,尤其是发现周卑常常在晚上接到别人一个电话,然后就出门夜不归宿时。他问过周卑一两次,周卑也不瞒着他性向,直说是男朋友来找他,但久了他就发现,不是男朋友。 哪个男朋友会是一周一换、或者一周几换的?他心里膈应的慌,好一阵子没理周卑。 冷战这段时间,周卑依旧像往常那样每天帮他做寝室卫生,洗衣服依旧会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洗的,下去买饭也会问一句要不要带饭,晚上出门时还是会跟他通知上一句,让他记着出门带钥匙。 柳意当时脾气犯了,讽刺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看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知道艾滋病是怎么传播的吗?”天天出去鬼混,别他|妈混出什么病来。 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毕竟周卑除了天天晚上出去,白天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也没对他做过什么不该做的,生活上还一直挺照顾他。 他从小被家里惯着长大的,生活常识一塌糊涂,他连着两天没洗的泡了方便面的碗是周卑拿去洗的,发潮翘起来的地板是周卑找人修的,连厕所下水堵了,都是周卑捏着鼻子去通。周卑比他小几个月,但其实他受周卑的照顾更多。 当时周卑听他说了这话,也没生气,只是笑了下:“我知道,会做好措施的。” 柳意一直很矛盾。一边他觉得周卑是个好人,总是照顾他,所以心里把他划为自己人;但一边又觉得周卑私生活糜烂,不配当他的朋友。 后来实在忍不住,他劝了周卑,让他晚上别跟人出门了,但周卑都没听,我行我素。他气得不行,整整一周没跟周卑说话。 一天晚上,他准备睡觉时,周卑敲开他卧室的门。 “什么事?” “我买了草莓,买的有点多,给你一些。”说着,周卑给了他一个小盒子。 他打开来看,里面是摘得干干净净、洗好了的草莓。每一颗都很漂亮,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那一瞬间,他看着周卑的笑眼,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从那以后,他不再过问周卑的私生活,开始以正常的态度、像对待一个正常的朋友那样对待他。 但世界就是那么小,而事情也有那么巧,他私下维持了三年情人关系的宿芩云竟然是周卑父亲的妻子,而周卑则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不得不说,为了宿芩云,他利用了周卑。宿芩云早就跟他说过要离婚,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迟迟不离,直到现在怀了孕,他提起来这事,宿芩云依旧跟他打太极,隐隐的还有不要孩子的意思。 虽然说来可笑,但他是真心喜欢宿芩云,所以听到这话心里一边着急的同时也有些怀疑,于是让周卑帮忙将这件事捅到了周建平那里去。 他听宿芩云说过多次周建平的事,也大概猜得到对方的性格,知道那样刚硬的男人是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出轨的,就想借此逼迫宿芩云做下决定去离婚。 事实上,这一招确实也奏效了,宿芩云下周就要和周建平离婚了。 他很开心,也明白这其中的功臣是周卑,所以三番五次打电话过去感谢。只是,周卑似乎对他冷淡了下来。 冷淡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明白。 “你上次不是说暖气坏了吗?让人来修好了吗?” “忘了。” “又忘了啊?你最近记性也太差了,我明天打个电话让人去修吧,你穿厚点,盖厚被子,还是冷的话,就去我卧室里把我的被子拿出来盖。” 宿芩云这时候穿着睡袍、湿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听到卧室打电话的声音,便用毛巾擦头发便走去,用眼神示意:谁呀? 柳意做了个口型:周卑。 宿芩云秀眉微拧,走过去把柳意的手机夺了一下子按了挂断键。想也知道她对周卑有多讨厌,自从周建平生日宴,她知道柳意跟周卑竟然是一个学校、一个宿舍的同学以后,她没再让柳意回过宿舍,一直住在她这边。想到听说的关于周卑的传闻,她就心里止不住的反感,果然跟他那个妈一样,真是子承母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不能让柳意跟周卑走得太近。她这样想。 “让你别跟他走太近,他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周建平能这么急着离婚?” “你还不想离吗?”柳意突然被她夺了电话,心里本来就有些不高兴,又听她说了这样刺耳的话,顿时脸拉了下来。 宿芩云也挺气的:“我说了这件事不能急于一时,你知道我跟周建平夫妻二十几年,不是那种说断就能断的关系,要那么容易离我早就离了好吗?” “云姐,你这话我都可以背下来了。” “那你想怎么样,我人跟你在一起,孩子也给你怀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如果不是真心跟你在一起,我会做到这一步?”宿芩云越说越来气,一把将柳意的手机摔到地上,手机立马四分五裂。 前段时间柳意手机丢了,恰逢过生日,周卑送给他了个新的,虽然不贵,但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他就一直用着。还没用到一个月,这就被宿芩云摔了个稀碎,顿时心里火冒三丈。 “你干什么!” “一个两千块的破手机,摔了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是周卑送的,所以你不舍得?” “哈,你也知道是别人送的,你就这么摔?”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让你离周卑远点,你听了吗?” 54.大佬的秘密(十)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圣诞节快乐,顺便, 提前祝元旦快乐。” 宿郢元旦时回老家去了,走前给周卑留了一张卡,里面有不少钱。 “我可能要待到一月四五号才回来, 这几天你要是有课, 就把蝉蝉送到宠物店里去, 陆洺会帮忙看着。” “我这几天没课, 会在家里。” “嗯,行。总之,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的话不要乱给人开门,出门要注意安全, 一个人也要记得遵守家规知道吗?”宿郢絮叨地嘱咐,“三餐饭要规律, 还有药,我忘了给你领了, 你再去医院拿一些,自己按时吃。” 他点头:“知道了。” 宿郢把该说的说了个遍,准备出门时,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还有, 如果再遇到那个赵立将, 我希望你直接报警, 明白吗?” “嗯。”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可能察觉到主人要离开的意图, 怀里的蝉蝉挣扎着想要下地, 但周卑抱得紧,蝉蝉挣扎了两下便气馁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宿郢。 宿郢摸了摸蝉蝉的头,眼里都是宠溺的笑意,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小狗的头。 周卑在一旁看着,心里黯然。 “你知道吗?每次你心里有想法的时候你就会抿嘴。”宿郢说。 “是吗?”他又想抿嘴,但忍住了。 宿郢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侧脸:“明早记得早起,我买了礼物给你,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来。” * 宿郢走后,周卑失眠了。他在想宿郢走前叹的那口气。 辗转反侧一夜,很快就到了凌晨五六点。学校元旦要放三天假,加上之后他没什么课,基本上可以一个人在家待着不出门。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下。这才多久,他已经习惯将这里称作自己的“家”。 他又想起圣诞节那天宿郢给他的那个吻,还有那些温暖的拥抱,忍不住将蝉蝉抱在怀里,这样实感的触觉能让他无端的心慌减轻一些。 “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 “他喜欢我吗?” “不,他应该不喜欢我,我已经这么脏了。” “也活不久。” “但是他亲我了,抱我了。” “不喜欢我是不会亲我的,他跟我不一样。” “可是……他不是让我叫他哥哥吗?” “他为什么对我好呢?因为我的脸吗?” 他放下蝉蝉,立马下了床跑进洗手间里去照镜子。最近吃得不错,坚持吃着药,气色好了很多,但依旧看起来很苍白,眯眼时眼角已经有些表情细纹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擦过护肤品了,每天只是洗洗脸擦干就算了。他长了皱纹,宿郢还会喜欢他的脸吗? 对了,他还有一张买洗面奶时送的面膜。 他连忙洗了脸,跑到卧室去拿出面膜仔仔细细地贴到脸上,将里面的精华液一点不剩地倒在手心再涂摸到眼睛周围。 直到完完全全涂好后,他心慌的感觉才慢慢消去一些,心底里有了点踏实。朝着镜子里微微弯了下眼睛,镜子里的人也朝他笑了笑。 面膜敷好后,他擦了护肤品,然后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还是很丑。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头发,想了想,他干脆洗了个澡。 洗好,头发吹干,又跑去换了前几天买的新衣服。那是一套学院系套装,里面是白色花纹衬衣,外面是深蓝色的毛衣,胸口还别着一个圣诞小帽状的胸针,青春又有活力,还配套着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穿好后,他站到全身镜面前左看又看,一会儿把头发绑起来,一会儿把头发批下来。最后觉得批下来太像女生,于是又绑了起来。 如此收拾了一番,他勉强觉得自己还能看,心想宿郢果然说的对,他不应该只穿白色的衣服。 他想象着宿郢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时的反应,会惊讶呢,还是会不动声色,但在心里夸赞他好看呢如果宿郢夸了他,该怎么样反应呢??他会忍不住想要抱他吗?或者,吻他吗?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被宿郢吻住时的感觉。镜子里的他慢慢红了脸,羞涩地笑了起来。 从凌晨六点一直到凌晨九点,他一直徘徊在卧室衣柜前和洗手间的全身镜之间。七八套衣服来来回回换了几十遍,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完美。 从天黑折腾到了天明,从始至终,他没都没发现,他的表现有多么神经质。 不,可能早就发现了,但是他从小都如此,甚至更过分的时候还有,所以对自己的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在宿郢面前,他会稍微伪装几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疯子。 周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门突然被敲响了。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衣服裤子,而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叩叩。”门又被敲了两下。 是谁呢?一大早的。不会是宿郢,他刚刚回家,而且他还有门钥匙。 对了,宿郢说过他买了小礼物,让人今天早上送过来。周卑心中一下子又甜了起来,暖暖的。 大门没有猫眼,他没办法看。于是问了两声对面没有回答后,他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低头一瞧,地上摆着一束花。 是一大束玫瑰花,看起来有九十九朵的样子,旁边还有一张精心包好的卡片。 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勾起,他又想到了那个吻,确信这就是宿郢送给他的“小礼物”。 他把花抱起来,捡起卡片,然后关上门。进了屋,他把花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在那几秒里,他将未来一切的美好的事都想象了一遍。 想到了吻,无数个吻,温柔的霸道的还有缠绵到心醉的;想到的了拥抱,被手臂环绕的温暖;想到了一起生活的画面,想到了手拉着手出行的时候。 他想了太多,甚至从九十九这个数字,想到了天长地久。他根本没意识到,他跟宿郢接吻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们的关系比萝卜还淡,甚至宿郢宁愿扔掉小鹿角发箍也不送给他。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总应该说声谢谢的。”周卑坐下后,开心地把花放在腿上,拨通宿郢的手机后开了免提,然后拿起卡片看。 卡片上写着:【我永远爱你。】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落款处的名字——赵立将。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手机通了,宿郢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喂?” 周卑一个激灵,挂断了电话。 瞬间,他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 宿郢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皱了皱眉,刚想打过去,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周建平的电话。 他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事情。他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看宿老爷子,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事儿,因为今天是元旦,想着不管什么过完节再说,于是就没有跟他妈和宿芩云提这个,没想到周建平主动找了上来,他有些无奈地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周建平在电话那头连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告诉他们,要么让宿芩云和宿母把转出去的那部分财产转回来,要么就法庭见。 “嗯,我明白,我理解你。”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我会好好跟她说一说,你放心。” 说了约莫半小时,才挂了电话。周建平也不是什么简单人,比起宿芩云那个四十多岁还没心没肺地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他可是实打实的聪明人。 这段时间以来,之所以拖着不离婚是因为他在找证据,如今他的手里已经找齐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证据资料,打官司宿芩云十有八九是要输,如今打这个电话,只是看在宿老爷子和宿郢面上,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臭,毕竟周江也还是要回宿家的。 宿郢把这件事跟宿老爷子说了,气得一向豁达和善的老大爷当即把自己老太婆叫来一顿骂。宿母农村种地出生,脾气还暴得不行,怎么可能受的了在自家儿子面前挨骂,当即跟宿老爷子对骂起来。 过了一会儿,宿芩云也来了,周江也来了。宿芩云跟宿母一派,周江跟宿老爷一帮,两组公平对战,一时间屋里硝烟四起、混乱一片。 宿郢并不想参与战争,于是在一边坐着喝茶,等他们吵完。 他给周卑发了条短信,问刚刚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但周卑没有回复。他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也许钢琴到了,周卑正在指挥着人摆钢琴。 55.大佬的秘密(十一)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男生不能戴吗?”宿郢笑了,捏了捏周卑的手,“我家小朋友比女生漂亮不是吗?” 周卑:“……” 沉默了几秒, 等着专柜员把发箍拿出来给他试戴时, 他后退一步, 一把甩开宿郢。因为甩得太用力, 宿郢的手一下子碰到了柜台棱角上,发出“砰”一声。 “嘶。”确实碰疼了,整只手都有些麻。宿郢拿起手一看,好家伙, 皮都掉了一层, 一个淤青的血口子, 不一会儿就有血从里面浸出来。 专柜员没想到这发展,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 连忙蹲下来翻开自己的包包找创可贴。 周卑也吓着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宿郢“嘶”了两声,甩了甩手,将伤口伸出去给周卑看。 “喂小子, 看到没,你弄的。” 周卑低眼看了看, 然后瞥过眼抿着嘴不说话。 “先生, 创可贴, 我给您贴一下。” 宿郢摆了摆手, 接过专柜员递来的创可贴:“开个玩笑而已, 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来,你帮我贴一下。” 他把创可贴递给周卑,周卑却不接,站着僵了几秒,掉头就朝着洗手间方向走了。 “您帮我贴一下。”他没有去追,把创可贴递给一旁尴尬不已的专柜员。 所以啊,不喜欢周卑是有原因的,他总是有本事把好气氛搞砸。 贴好伤口后,他还是让专柜员包了那个贴着亮片的昂贵的小鹿角发箍,提着小袋子去了洗手间门外,没有进去,站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然后才给周卑打了个电话。 彩铃响了老半天,旋律都循环两遍了对面才接。 “喂。” “……” “好了没,好了的话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等下去二楼买衣服。” “……” 要不是考虑到这里是商场,公众场合,宿郢是打算抽根烟的。他耐着性子自说自话:“出来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传来了一句:“对不起。”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宿郢看了看手中的圣诞袋子,凉凉地勾了下嘴角,将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挂了电话,他又在洗手间门口等了约十分钟左右,才看到周卑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他没打算在这里教训周卑,拉过周卑的手攥在手心里:“我们去二楼买衣服吧。” 周卑这次没有反抗,乖乖地被他拉着。他能感觉到周卑在偷偷打量他,但他没有戳破。 路过垃圾桶时,一瞥眼的瞬间,周卑看见了一个崭新的红色的圣诞袋子卡在外面。 两个男人拉手实在是少见,周卑难以忍受周围人的目光,自己戴上了口罩。他没有再次甩开宿郢的手,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出于愧疚,但不重要,因为宿郢看起来似乎并不关心。 他们没有逛多久,男人逛街向来是速战速决,加之宿郢是个土豪,根本不愿为价钱浪费顶点口舌。喜欢的就买,模棱两可的也买,别人说好看的也买。 没一会儿,他买了两套,给周卑买了七八套,最后两人双手提得满满的下了楼。 路过之前卖发箍的专柜时,周卑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了看专柜里,没发现那个小鹿角发箍。 “看什么?” “没有。” 宿郢看看手表,说:“快到晚饭时间了,今晚外面的餐馆应该都是满的,订不到位置,那一会儿就去我的餐厅里吃吧。”他总是留着一间包厢给自己用。 “好。” “那走吧。” 周卑犹豫了一下:“我想去买杯水,你要吗?” “那给我带一杯桔汁吧。”宿郢把周卑手上的袋子拎过来大半,“我在车上等你,你去买吧。” 说罢,他假装没看到周卑偷看柜台的眼神,迈开步子朝着大门口走去。 等宿郢走后,周卑先去买了两杯饮料,一边等水一边在心里打腹稿,等买好再次路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之前卖小鹿角发箍的柜台,然后在跟专柜员对上眼神后停了下来。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买之前那个鹿角发箍。”周卑抿抿嘴道。 专柜员有些惊讶:“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一个了,您还需要一个是吗?” “买过了?” 专柜员道:“是呀,您走后,那位先生已经买了一个,刚刚那个样式的只有一个了,剩下的是别的样式,您要是需要的话……” “谢谢,不需要了。”他发现专柜边放着一摞红色的圣诞礼袋,跟之前在楼上瞥见的那个垃圾桶里的袋子长得很像。 宿郢的手里明明没有那个发箍。 如果专柜员没有撒谎,那么…… 周卑上了二楼,找到了厕所外的那个垃圾桶。红色的袋子还在里面,他把袋子拿出来,果不其然看到了里面小鹿角发箍。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无法克制的悲伤,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他盯着那个小鹿角看了半天,最后将它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衣服袋子里,用衣服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将红色的圣诞袋子扔进垃圾桶。 宿郢在车上等了好一阵也不见人来,打开车窗抽起烟来。不一会儿接了个电话,是他爸打来的。 “喂,爸。” “哦,她的事啊,我知道,周江说了。” “我管不着她,您跟我说没用,她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用得着我说?” “这个也我也知道,不是我跟周江说的,再说了,反正她也要离婚,您管她跟谁过呢?小二十岁也好,大二十岁也罢,那是她的人生,您陪不了她一辈子,我也陪不了,操这心也是白操,您说是不?” “周江现在也在您那儿?嗯,行,这几天您先稳住他点儿,让他别去捅娄子,你们也别去为难柳意,毕竟是您女儿占便宜……” 周卑过来的时候,看见宿郢在打电话,隐隐约约听到了“柳意”二字,还没听出个什么,就见宿郢摇起了车窗,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行,行了,您别想太多,气着自己就不好了。” “好,元旦我回去看您。” 周备坐进车里,宿郢刚好挂了电话。他把周卑手里的袋子扔到后座儿上去,接过他手里的桔汁,喝了一口,表情一瞬间很狰狞,真是酸掉了牙。 “你怎么买了这么久?” “很酸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停顿了一瞬,周卑先回答:“排队的人太多了,有点慢。” “哦,这一杯下去估计一会儿牙就软得吃不了东西。”宿郢又喝了一口,酸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受不了,把桔汁放到一边儿去了。 “我跟餐厅说好了,让做了普通的套餐,你要是有什么格外想吃的,一会儿去了再点。” “嗯。”隔了一会儿,周卑轻轻应了一声,喝了一口自己的草莓奶茶,假装没什么事儿。 他没有提醒宿郢自己昨天说过要在家里做饭吃的事,甚至为此连食材都已经买好了。他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装着小鹿角发箍的袋子上,勉力掩饰着内心的失落。 “这个桔汁太酸了,你那是什么口味的?” “草莓。” 宿郢:“给我喝一口。” 周卑正在走神,没注意就把自己喝了一口的奶茶递了过去。宿郢也不介意他用过的吸管,拿起来连喝了几大口,等反应过来时,奶茶杯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我、我喝过的……” “嗯。”宿郢一边发动着车,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么样,艾滋病不会通过唾液传播,共用水杯,吃同一道菜,用一双筷子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说着,仿佛是为了强调唾液不会传染病毒这个观点,他伸手拦过周卑,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两声。他的笑声格外迷人,像发尖上滴下的水滴,从周卑的耳边滑到了心间。 “哦,还有一点,在嘴里没有伤口的时候……”宿郢勾着嘴角摸了摸他的脸,低下头来突兀地吻住了他。 “接吻也不会。” 周卑觉得,宿郢一定听到了他的心跳。 宿郢是必然迟到了。强烈的记忆灌输让他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他进了教学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洗手间里大吐特吐,呕得引来了检查早自习的老师。老师把他送到了医务室里,让他喝了两支正气水。 “好点了?” “嗯。”宿郢整理着脑子里的信息,脑子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新世界数据传输完毕,任务即将开启。】 “好点了就回班里去吧,要是实在不舒服,今天就跟你们班主任请个假,休息上半天,我看你有点发烧,还是回去缓缓比较好,明后天就要月考了,别关键时候出岔子。” “好,谢谢老师。” 宿郢再次感谢了校医和老师后,往自己班里走去。慢慢走在绿色阴凉的长廊里,原身的记忆在脑中一一铺展开来。 苏印,十八岁,高二。母亲死了,父亲傍上富婆跑了,如今被离了婚、还有一女的大姑收养。表妹十五岁,刚上初三。 为了躲避三番五次来“打劫”的前赌鬼姑父,苏印随着姑姑表妹二人从省城挪到了县城,转学到了县城唯一的高中。因为苏印成绩很好,直接被排进了重点班里,免了一部分学费,申请到了助学贷款。 昨天苏印刚跟大姑谈过上学的事,如果苏印不能够靠自己的本事考上重本,拿不到奖学金作为大学的学费的话,那么他的大学梦就泡汤了。一个靠着卖包子为生的离异女人,是没有能力同时供养两个孩子上学的。 宿郢一边在脑子里排列记忆,一边往教室里走。 由于身世问题,苏印性格比较孤僻内向,转学过来已经一个月了也没有关系比较近的朋友。话特别少,别人问一个字才会答一个字,可谓是惜字如金,只是偶尔跟人讲题时才会多说上几句话。 他长得不算差,但也没到神颜的地步,气质也不行,家境又差,最重要的还是性格不好,有点高冷地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感觉,这种人在集体里被人晾着排挤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又因为上一周被人揭穿一个月都没换过一双鞋,天天都是那双三十块顶到头的地摊货,被全班报以“呕吐”表情后,苏印愈发沉默,已经连着一周没有在课堂以外的时候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了。 不仅如此,他还荣获一个光荣称号:鞋霸。刚好跟学霸谐音。 宿郢回忆到这里,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脚上这双丑爆的黑红相间的帆布鞋,心里叹了口气。 估计就是他给人解释他有两双一模一样的鞋也不会有人相信吧?苏印这种有强迫症的人怎么可能会一个月不换鞋。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早自习本来是有自习的任课老师看着的,语文自习语文老师看,英语自习英语老师看,今天早上是语文自习,但语文老师刚好也迟到了没来,是语文课代表在组织自习。语文课代表是个齐刘海妹妹头说话蚊子声儿的小姑娘,自然就没人听她的。 大家聊天的聊天,学习的学习,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还有偷吃早点的,格外自由。尤其是最后那两排靠后门的墙角边,七八个男生女生把板凳摆在一起,围着赵果一人,又是说又是笑,不知道讨论的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赵果坐在中间,一只脚踩在自己板凳上,校服穿得懒懒散散的,松垮地挂在肩膀上,俊秀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副“吾为汝之王”的霸主样子。 他说上一句,旁边笑倒一片,再说上一句,又是一片喧嚣,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有意思的事。 语文课代表在台上急得眼睛都红了,吼了好几声半点儿用也没有,让她下去直接跟赵果那个霸王对杠吧,她又不敢,只能站在讲台上委委屈屈地喊着“安静、安静”。 “哎,那个鞋霸怎么还没来,是不是知道今天咱们要好好落他的脸皮了?就这几个了,不想吃了,你吃。” 孙珲靠着后墙,把手里的糖炒栗子扔给对面组的吕一翔,然后从自己柜子里掏出三个橙子,扔给吕一翔一个,给赵果一个,再给自己留一个。 “我的呢?”乔小爱不满地问。 “这个呢,是我们兄弟连的特殊待遇,没你的份儿,羡慕去吧,略略略。”孙珲嘻嘻哈哈地笑,噘着嘴脑袋晃来晃去,就是不把手里的橙子给出去,表情可贱。 他不给,已经开始剥橙子的吕一翔自然是没可能,至于赵果,眼神都没给那女生一个。 “你怎么这样啊?我也是兄弟啊?”乔小爱撅起了嘴,她惯会使这种动作撒娇,很多男生都吃这一套,不过兄弟连的三人不吃。 孙珲嘿嘿一笑:“那乔兄弟你去问赵果要啊。” “他又不会给我。” “你是他老婆他怎么会不给你,是不是,果果?”孙珲将一个纸团投到赵果怀里。 赵果捏着纸团,撩起眼抬腿一脚踩住自己的课桌往前压,把前桌的孙珲压得往前面挤,挤得孙珲的前桌都转过头来骂开了。 “握草,别挤了!要倒了!” 孙珲也喊:“赵哥饶命赵哥饶命!” 赵果这才冷哼一声,松了腿:“再瞎哔哔就让你去吃.屎!” “看见没,赵哥恼羞成怒了!哦不,叫那啥,冲冠一怒为红颜,乔兄啊我看你这个兄弟转正老婆计划指日可待!”孙珲不怕死道。 那幅贱样成功逗乐了周围一批人。 “胡说什么呀,谁要转正老婆了!不是说好当兄弟的吗?想当他老婆的女人咱们学校都排了一个连了,我可不想凑热闹。”乔小爱一下子红了脸,偷偷看了赵果一眼,嗔道顿了顿,想到什么,故意意有所指道,“而且啊,咱们赵果的魅力可大着呢,就算轮也轮不到我呀,你们说是不是?” 她笑,孙珲也笑,周围的人都跟着笑,连正在吃橙子的吕一翔都跟着凑了个热闹,道:“鞋霸是不是知道咱们给他安排的好戏了,到现在还没来。” “还鞋霸呢,变态霸还差不多,喜欢男人的男人能是个什么正常人啊,哎哟真是膈应人!可怜咱们赵兄了。”旁边有人起哄。 “等人来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让他特别好看,哈哈。” 赵果听了一会儿,脸上不太好看,冷笑一声,跟乔小爱说:“一会儿人来了,你去台上念。” “为什么要我去啊?我不去。” 孙珲说:“你不去我去,这个苏印,不管他是故意来恶心人的,还是真情实意抒发爱意的,反正得给咱果果老大出口气……” 还没说完,他就被赵果一脚踢倒了。 教室里这一切宿郢并不知道,他去找了班主任,本来想请一早上的假的,但今天星期一班主任早上开会去了,商量月考的事儿,办公室里鬼影子都没有。 他没办法,只好回教室,准备熬上一节课再请假去。早上没吃饭,吐得连胆水都出来了,现在嘴里发苦,胃里抽痛,身上发软,确实非常不舒服。 按着苏印的记忆,他往高二十四班方向走去。走到楼道口时,那里有一面镜子,镜子上边贴着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是非。 宿郢走过去照镜子,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与上个世界少年时的自己有着□□分相似,穿着一件洗旧了的白色T恤,一条黑色的廉价运动裤,还一双“据说”一个月没换的帆布鞋。 他还从来没有穿越到两个相貌相似的身体里过,早做好了跟之前样子不一样的准备,没想到名字相似也就算了,脸都差不多。左看看右看看,一时有点不习惯。 总觉得这种“巧合”是跟那个发布任务的系统有关,可他又没办法跟系统进行任何对话,很多事只能靠自己的猜测。既然系统说了任务即将开始,那就说明任务对象就在学校里,不是学生就是老师。 “希望别是老师吧。”宿郢有点头疼,他可不想干撩老师这种没品的事儿。 还好,一路走来他没看见哪个老师头上挂着“任务对象”四个红字。 到了十四班门口,他刚推开门,打算看看自己班里是不是有自己的任务对象,却不想刚一推开门,人倒是没看见什么,就听见一阵起哄的喧哗声。 “鞋霸!鞋霸!鞋霸!鞋霸!” “鞋霸来了!” “别他妈说话了,闭嘴闭嘴。” “一切准备就绪,安静!” “安静!” 随着一声呵止,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接着,他看见一个娃娃脸少年手持一牛皮纸的信封走上了台,翘着嘴角坏笑着看了门口的宿郢一眼,在讲台上站定后,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粉色的信纸,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朝台下鞠了一躬,又朝宿郢鞠了一躬。 “大家早上好,今天是语文自习,我来为大家朗读一首著名情诗——致橡树。”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宿郢满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径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但没走几步,他发现全班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并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时,这才皱起了眉。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他想起来了,台上这少年叫孙珲,是班里的最闹腾的人没有之一。向来最爱整蛊别人,精力旺盛、格外活跃、偏偏成绩又不算差,排在年级前百。 高中向来是成绩好的才有特权,孙珲的特权就在这里,因为成绩好,所以每次搞了事儿让人处分都不知道怎么处分才好,生怕把一未来大学生处分没了。 此时他在台上念致橡树,嘴上动着,眼睛却跟别的同学一样死死盯着宿郢。宿郢立马就猜到了对方念的这东西跟他有关。 他的座位在靠后门的最后一排,是靠走道的外边那个。里边儿的那个人是他的同桌,剪着个毛寸,身上的校服要掉不掉地挂在后背上,双腿交叉耷拉在他的板凳上,抱着胳膊仰着下巴冷冷地看着他,他长得好看,这幅不可一世的中二样子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无知少女。 别看赵果长得秀气瘦高,实际上是打架一把好手。高一的时候全靠四处打群架出了名,他家里又有钱,很快就收了一大批小弟,如今高二,成了年级一霸,隐隐地有校园扛霸子的势头了。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56.大佬的秘密(十二)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你不知道吗?那娘炮儿上学期基本都没在宿舍过过夜, 我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上别人的车。” “不知道啊,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 我之前也不信,最近论坛里不是都发了扒贴么?” “我不玩论坛,不知道……” 整个班就一个男生, 其余都是女生。周卑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很少跟女生打交道, 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生来主动搭讪他, 但是都被他硬戳戳地拒绝了, 话不好听脸也不好看的,女生觉得被羞辱了, 就编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渐渐地,就没人来搭理周卑了。 教室里讨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周卑站在门口不想听也听见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 就是当初追求过他的女生。 他靠着墙听了一阵,并没有进去。直到里面出来一个接热水的姑娘, 看见他后吓了一跳,杯子掉到了地上。 “给你。”周卑把被子捡起来。 这姑娘叫陈素,是班里的班长, 妹妹头,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子, 平时不太说话, 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一个。 “谢谢。”陈素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道了谢。 “不客气。”周卑打算进教室里去,却被陈素喊住了。 陈素支支吾吾几声,低声道:“你别听她们乱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周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早上会被宿郢送到学校来,他是没想到的。宿郢说,以后每天都会接送他,晚上放学也是,让他下课前半小时给他打电话。 想起早上他们的对话,周卑忍不住揪住了心脏处的衣服。 【我不用你接送,我自己坐公交去。】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爱接就接,爱送就送。】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谁是你家孩子。 “周卑,怎么不进去?”系主任也是这节课代课的林老师在后面问道。周卑长得实在太惹人注目,又是少有的男生,成绩也不错,别说是这个级的学生了,全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只是最近出了些不好听的流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突然听到门外面的声音,教室里蓦地静了一瞬。周卑跟林老师一起走进去时,教室里已经鸦雀无声了。 第一排还是没人坐,他自顾自地坐到了第一排。 林老师翻开教案:“好了,我们开始点名……” 周一是满课,晚上又加了一节晚课。柳意没有来上课,他从开学到现在连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去一个稍有名气的乐团里实习了,于是很容易就得到了学校这边的批准。 晚上的课没什么意思,周卑头天晚上没睡好,白天又上了一整天理论课,这会儿就有些乏了,上课直打瞌睡。他实在扛不住,准备趴着眯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宿郢的电话。 睡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几个字发送过去:【还没下课。】 “嗡。”刚发过去没有几秒,那边回过来一条。 【几点下课?】 【六点半。】 【好,我已经在你们学校了,今晚就在你们食堂吃吧,在上次的窗边,你下课直接过来,我等你。】 看着“我等你”三个字,周卑愣了愣,手指蜷着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阵,犹豫地按着键盘打了个“嗯”,半晌又删掉,然后又有些后悔,重新按上一个“嗯”。 还没发过去,手机突然又“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冒出一条信息来,不是宿郢的。 【我想你了,小卑,我来见你了。】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周卑瞳孔缩了一下,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我在你的教室门口,后门,你回过头来看看。】 周卑的握紧拳头,回过头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后门,透过后门的窗户往里看,正巧对上他的眼。 男人的眼睛弯弯地笑,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周卑背脊发凉,他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他在说…… “好久不见。” 周卑还记得一年前他第一次跟赵立将见面时,那人笑得有多么儒雅温柔。那时候他刚与前男友分手,赵立将便迫不及待地追求了他,不久,成了他的新男友。 他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赵立将,但是赵立将对他好,所以就在一起了,即使差着十几岁,他也并不在乎。 赵立将与之前那些追他的男人没什么不同,都是给他送礼买东西或者给钱,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即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赵立将也不碰他。 习惯了用身体去交换体温的他,突然遇到这样愿意跟他纯睡觉的人,他以为赵立将是不一样的,于是慢慢地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以为,对于赵立将来说,他是不一样的,是不可或缺的。直到七夕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接受了赵立将的表白,赵立将把他带上了床。 之后,便是噩梦了。 当他去质问赵立将时,赵立将笑得瘫倒在床上,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不应该喜欢我的全部吗?”他像叹咏诗歌一般,对着他展开双臂:“啊,你爱着我,我爱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被吓得后退。 赵立将猛地将手臂收起来,环抱住自己,满脸戏谑,像儿歌一般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我们同享福,共患难,我的艾滋分你一半。” 男人的眼镜都因为过猛的动作晃得歪掉了,整张脸上全是狰狞。 周卑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后退,感觉气都喘不出来,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抬起双腿,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身后传来一串可怕的笑声,像是要把他烙印在地狱十八层的铁柱上。 …… 宿郢在食堂点了一杯果汁喝,正在跟陆洺打电话。蝉蝉还在宠物店里,宠物店每天有一个值班的店员,晚十点半才会关门。 “对,我今天会过去晚一点。”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大概九点就会过去,嗯,好,谢谢。” 刚挂了电话,另一通打了过来,是周卑的号码。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似乎有争执,并没有人说话,手机里传来抢夺手机的大声的噪音,持续了近一分钟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皱了眉:“喂,周卑?” “赵立将,我跟你没完!”是周卑的声音,似乎离手机很远。 电话那头响起声音:“喂,是宿总吗?” 宿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风声,他握着手机开始往食堂外走:“是我,你是谁?” “我是赵立将。” “不认识。”宿郢说,“你抢了周卑的手机?把手机还给他。” 一阵笑声从听筒那头传出来:“我可不缺一个手机,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了解周卑吗?” 宿郢翻找出脑子里的学校地图,回忆着这片地方最大的风口应该在哪里。听到对面的问话,道:“不了解,难道你很了解吗?” 57.大佬的秘密(十三)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第十五章 圣诞节那天, 周卑稀里糊涂地跟宿郢去吃了一顿烛光晚餐。 之所以说稀里糊涂,是因为整顿饭他没吃出什么味道,他的全身心都不在饭上, 而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没有办法令那颗乱跳的心安分下来。男人的笑,男人的声音,男人的体温,甚至男人身上隐隐约约的烟味, 都似乎与平常不同了,处处弥漫着暧昧的味道。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真的, 他总觉得宿郢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圣诞节快乐,顺便, 提前祝元旦快乐。” 宿郢元旦时回老家去了, 走前给周卑留了一张卡, 里面有不少钱。 “我可能要待到一月四五号才回来,这几天你要是有课, 就把蝉蝉送到宠物店里去, 陆洺会帮忙看着。” “我这几天没课,会在家里。” “嗯, 行。总之, 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的话不要乱给人开门, 出门要注意安全, 一个人也要记得遵守家规知道吗?”宿郢絮叨地嘱咐,“三餐饭要规律,还有药,我忘了给你领了,你再去医院拿一些,自己按时吃。” 他点头:“知道了。” 宿郢把该说的说了个遍,准备出门时,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还有,如果再遇到那个赵立将,我希望你直接报警,明白吗?” “嗯。”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可能察觉到主人要离开的意图,怀里的蝉蝉挣扎着想要下地,但周卑抱得紧,蝉蝉挣扎了两下便气馁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宿郢。 宿郢摸了摸蝉蝉的头,眼里都是宠溺的笑意,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小狗的头。 周卑在一旁看着,心里黯然。 “你知道吗?每次你心里有想法的时候你就会抿嘴。”宿郢说。 “是吗?”他又想抿嘴,但忍住了。 宿郢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侧脸:“明早记得早起,我买了礼物给你,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来。” * 宿郢走后,周卑失眠了。他在想宿郢走前叹的那口气。 辗转反侧一夜,很快就到了凌晨五六点。学校元旦要放三天假,加上之后他没什么课,基本上可以一个人在家待着不出门。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下。这才多久,他已经习惯将这里称作自己的“家”。 他又想起圣诞节那天宿郢给他的那个吻,还有那些温暖的拥抱,忍不住将蝉蝉抱在怀里,这样实感的触觉能让他无端的心慌减轻一些。 “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 “他喜欢我吗?” “不,他应该不喜欢我,我已经这么脏了。” “也活不久。” “但是他亲我了,抱我了。” “不喜欢我是不会亲我的,他跟我不一样。” “可是……他不是让我叫他哥哥吗?” “他为什么对我好呢?因为我的脸吗?” 他放下蝉蝉,立马下了床跑进洗手间里去照镜子。最近吃得不错,坚持吃着药,气色好了很多,但依旧看起来很苍白,眯眼时眼角已经有些表情细纹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擦过护肤品了,每天只是洗洗脸擦干就算了。他长了皱纹,宿郢还会喜欢他的脸吗? 对了,他还有一张买洗面奶时送的面膜。 他连忙洗了脸,跑到卧室去拿出面膜仔仔细细地贴到脸上,将里面的精华液一点不剩地倒在手心再涂摸到眼睛周围。 直到完完全全涂好后,他心慌的感觉才慢慢消去一些,心底里有了点踏实。朝着镜子里微微弯了下眼睛,镜子里的人也朝他笑了笑。 面膜敷好后,他擦了护肤品,然后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还是很丑。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头发,想了想,他干脆洗了个澡。 洗好,头发吹干,又跑去换了前几天买的新衣服。那是一套学院系套装,里面是白色花纹衬衣,外面是深蓝色的毛衣,胸口还别着一个圣诞小帽状的胸针,青春又有活力,还配套着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穿好后,他站到全身镜面前左看又看,一会儿把头发绑起来,一会儿把头发批下来。最后觉得批下来太像女生,于是又绑了起来。 如此收拾了一番,他勉强觉得自己还能看,心想宿郢果然说的对,他不应该只穿白色的衣服。 他想象着宿郢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时的反应,会惊讶呢,还是会不动声色,但在心里夸赞他好看呢如果宿郢夸了他,该怎么样反应呢??他会忍不住想要抱他吗?或者,吻他吗?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被宿郢吻住时的感觉。镜子里的他慢慢红了脸,羞涩地笑了起来。 从凌晨六点一直到凌晨九点,他一直徘徊在卧室衣柜前和洗手间的全身镜之间。七八套衣服来来回回换了几十遍,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完美。 从天黑折腾到了天明,从始至终,他没都没发现,他的表现有多么神经质。 不,可能早就发现了,但是他从小都如此,甚至更过分的时候还有,所以对自己的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在宿郢面前,他会稍微伪装几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疯子。 周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门突然被敲响了。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衣服裤子,而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叩叩。”门又被敲了两下。 是谁呢?一大早的。不会是宿郢,他刚刚回家,而且他还有门钥匙。 对了,宿郢说过他买了小礼物,让人今天早上送过来。周卑心中一下子又甜了起来,暖暖的。 大门没有猫眼,他没办法看。于是问了两声对面没有回答后,他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低头一瞧,地上摆着一束花。 是一大束玫瑰花,看起来有九十九朵的样子,旁边还有一张精心包好的卡片。 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勾起,他又想到了那个吻,确信这就是宿郢送给他的“小礼物”。 他把花抱起来,捡起卡片,然后关上门。进了屋,他把花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在那几秒里,他将未来一切的美好的事都想象了一遍。 想到了吻,无数个吻,温柔的霸道的还有缠绵到心醉的;想到的了拥抱,被手臂环绕的温暖;想到了一起生活的画面,想到了手拉着手出行的时候。 他想了太多,甚至从九十九这个数字,想到了天长地久。他根本没意识到,他跟宿郢接吻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们的关系比萝卜还淡,甚至宿郢宁愿扔掉小鹿角发箍也不送给他。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总应该说声谢谢的。”周卑坐下后,开心地把花放在腿上,拨通宿郢的手机后开了免提,然后拿起卡片看。 卡片上写着:【我永远爱你。】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落款处的名字——赵立将。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手机通了,宿郢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喂?” 周卑一个激灵,挂断了电话。 瞬间,他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 宿郢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皱了皱眉,刚想打过去,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周建平的电话。 他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事情。他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看宿老爷子,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事儿,因为今天是元旦,想着不管什么过完节再说,于是就没有跟他妈和宿芩云提这个,没想到周建平主动找了上来,他有些无奈地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周建平在电话那头连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告诉他们,要么让宿芩云和宿母把转出去的那部分财产转回来,要么就法庭见。 “嗯,我明白,我理解你。”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我会好好跟她说一说,你放心。” 说了约莫半小时,才挂了电话。周建平也不是什么简单人,比起宿芩云那个四十多岁还没心没肺地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他可是实打实的聪明人。 这段时间以来,之所以拖着不离婚是因为他在找证据,如今他的手里已经找齐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证据资料,打官司宿芩云十有八九是要输,如今打这个电话,只是看在宿老爷子和宿郢面上,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臭,毕竟周江也还是要回宿家的。 宿郢把这件事跟宿老爷子说了,气得一向豁达和善的老大爷当即把自己老太婆叫来一顿骂。宿母农村种地出生,脾气还暴得不行,怎么可能受的了在自家儿子面前挨骂,当即跟宿老爷子对骂起来。 过了一会儿,宿芩云也来了,周江也来了。宿芩云跟宿母一派,周江跟宿老爷一帮,两组公平对战,一时间屋里硝烟四起、混乱一片。 宿郢并不想参与战争,于是在一边坐着喝茶,等他们吵完。 他给周卑发了条短信,问刚刚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但周卑没有回复。他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也许钢琴到了,周卑正在指挥着人摆钢琴。 他也想到了那天在车里时的那个吻,想到了周卑羞红的耳廓,还有绯红的后颈。 从某些方面来说,周卑真是个简单到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既然系统规定的任务里有追求这一条,那么就追求吧。 58.大佬的秘密(十四)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秘书白着脸连连点头, 不哭了也不闹了。因为蝉蝉害怕秘书, 所以宿郢将她调去了分部。之后找了个男秘书, 也是大学刚毕业, 看起来呆头呆脑, 但做事还算灵活。 狗是不能再往公司带了。他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蝉蝉只有三条腿, 不会乱跑,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却没想到公司里是有不少人怕狗的, 他们就算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也有意见。 宿郢想了想,决定以后白天把蝉蝉放到陆洺的宠物店里去寄养。那里有专业的人员看管,而且蝉蝉去了几次那里也熟悉了很多, 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把他的想法告诉陆洺后,陆洺简直笑开了花。 “不知道寄养一天的费用是多少?” 陆洺脸都笑烂了,连连摇手:“不用不用。” 宿郢掏出张名片递给他:“不能不用, 之后就麻烦您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蝉蝉送来,下班再接回去,费用的话月结吧, 我先付一个月的, 按最好的标准寄养。” 就算陆洺暗恋宿郢, 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刚刚实在有点蠢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接过了名片,让人带着他去结了账。 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陆洺给蝉蝉用了最好的药,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虽然宿郢不知道他用的药贵,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尤其是宿郢一遍遍感谢他时,简直觉得自己连那一点点象征性的费用都不该收! 宿郢跟陆洺聊了很久,关于狗狗性格培养。他曾经虽然也穿成过狗,但是毕竟是人的灵魂,所以完全不懂就那么点智商的狗是怎么产生心理问题的。他们一直聊到天黑,然后在陆洺的主动邀请下,一起去吃了晚餐。蝉蝉暂时放在了店里。 令宿郢惊讶的是,陆洺也吃素。 陆洺说:“很多人觉得猫猫狗狗是畜|生,不存在什么心理问题,但实际上不是的。” “不只是猫猫狗狗,很多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还是不好,真情还是假意,它们比人更能感受到,人常常只通过眼睛去分辨善恶好坏,所以也常常看到假象,但动物不是,它们是通过本能,辨别善恶好坏、危险安全是它们的生存本能。” “所以你对它好,它记着,你对它不好,它也知道,只不过不会记住。小小的伤害对于它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给一顿吃的就能遗忘,但如果这伤害太大了,就会刻进骨子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表现在外部,比如懦弱、胆小、焦虑、狂躁、抑郁。” “跟人其实是一样的。” 陆洺全家都是医生,但都是救人的,只有他一个是救动物的。当初选择做兽医,被家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把他赶出家门。 人们都说人是人畜生是畜生,可在他的内心里,人和猫猫狗狗之类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条命。拯救人类生命的人已经有了那么多,拯救动物的却没有几个,所以他还是选择做了兽医。 这样的人在网络上有一个专有词汇去称呼:圣母,或者圣父。 宿郢给他倒了杯啤酒,说:“我看过一个新闻,一条狗被主人喊过来用转头砸了头,疼得掉头就跑,但主人一喊它,它又回来了,最后被主人砸死炖了狗肉锅。”他放下酒瓶,跟陆洺干了一杯,继续道:“我不认为动物比人更能分辨善恶,就算能的话,也没什么用。” 毕竟,这世界上吃肉的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吃饭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实在是不合适,只聊了几句便聊起了最近的趣闻。 陆洺年纪虽然比宿郢小上几岁,但见识广博,说话风趣,性格乐观又向上,聊起天来让人如坐春风,惬意的很。一顿饭吃得很尽兴,彼此的称呼都变成了小陆和宿哥。 饭后,宿郢将人送回了宠物店里,将蝉蝉带走,跟陆洺告了别。 陆洺挥挥手:“明天见,宿哥。” “明天见。” 目送宿郢离开,陆洺一脸恍惚地回了店里。店员喊了几遍才把他喊回神,调侃他:“老板,人都走了,别犯花痴啦!” “谁花痴了,别胡说,赶紧收拾收拾下班。”陆洺从脖子红道了耳根子,强装淡然,假装没听见两个店员在后面的嘻嘻哈哈。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用那样自然的口吻喊出那声“宿哥”。 宿郢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上了车后,对着空气喊了好几声“系统”,但空气中毫无反应。不管怎么试着召唤系统,都做了无用功。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打开车灯,从兜里掏出白天捡到的那张确诊单。确实是周卑,没看错。 鉴于周卑的私生活状态,会感染这种病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还是那句话,若不是任务规定要让他对周卑伸出援手,像周卑这样堕落到把自己的命都作没了的人,真的是死不足惜。 伸出援手帮一把就算了,还要让他追求周卑,给他送终。这系统任务真的是有些离谱了。 宿郢开着车窗抽了根烟,突然想起,他今天又忘了问周卑的手机号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他准备找人查查周卑的联系方式时,宿芩云来了电话。 “姐。” 宿芩云跟他的关系一般,两人性格都比较独,不亲近,虽然在一个城市,但除了偶尔过节在一起吃个饭,平日里很少联系,一般无事不打电话。 果然,宿芩云随口问了他好,寒暄了几句,很快就直奔主题。 “周建平跟你说什么了吗?” 宿郢没打算瞒她,道:“他说了你跟你那位小朋友的事情。”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不用拐弯抹角讽刺我,我跟柳意确实已经在一起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不理解我没关系,反正下周我就会跟周建平办理离婚手续。” 宿郢本没有讽刺她的意思,但宿芩云是那种性格,过于敏感,容易多想。他懒得分辩,道:“行,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我当然能处理好。” “除了你们要离婚的事,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宿郢一边逗狗一边想,最近蝉蝉的身体已经基本健康,可以考虑给它安假肢的事情了,毕竟才是三岁的狗狗,天天在家闷久了不运动,体质容易变差,活不长。 电话那边说:“这件事小江还不知道,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顿了顿,又道:“等我觉得时机合适了,我会自己跟他说。” “唔,没问题。”时机合适?是准备等生米做成熟饭,孩子生下来再说吗? 宿郢拿了袋狗粮出来准备蝉蝉吃。现在狗吃的东西比人吃的还金贵,一袋好点的高级狗粮一百多,吃个三天就没了,跟养个人没区别。 蝉蝉一大早饿得慌,看见宿郢手里的狗粮袋子顿时兴奋地不行,尾巴甩成了风车,忍不住叫了两声,给电话那头的宿芩云听见了。 “你养狗了?” “嗯,捡了一只。” 宿芩云道:“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养小动物,怎么突然想起来养了?” “这只狗有些残疾,怪可怜的,就养了。”主要还是因为看不惯周卑戏弄这只狗,说狗贱。养了以后发现蝉蝉确实很乖很听话,就有些喜欢了。 宿芩云没有再纠结狗的事情,再次叮嘱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让宿郢再三保证了。准备挂电话时,宿郢突然想起来那个柳意和周卑是舍友,于是连忙叫住宿芩云。 “对了,姐,你有周卑的电话吗?” “没有。” “你能帮我问问你的……男朋友吗?” “问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宿郢挑了挑眉,看来宿芩云还不知道周卑跟柳意是舍友关系。柳意是故意瞒着不说呢,还是觉得没必要说呢? “哦,可是我听说,柳意好像是周卑的大学舍友。”宿郢拿起茶几上一个打火机把玩起来,笑得玩味,“姐,你对你的小男朋友好像还不够了解啊。” 那边静了几秒,道了句“用不着你管”,然后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算是不欢而散。 宿芩云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也不怕,当初跟周建平在一起时才不过十九岁,二十岁就给人生了孩子,好在周建平人品还算可以,是真心对的宿芩云,等她一生孩子就结了婚。要是换成心怀不轨的人,恐怕她早就被人骗得渣子都不剩了。 她本来性格就骄纵任性,跟人在一起时根本不考虑未来,恋爱时也只是钟于一时的激情,因此结婚生了孩子以后,才发现她想象中的生活跟现实完全不一样,而周建平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于是对周建平越看越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 59.第 59 章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周卑还没进到教室里, 就听到了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周卑今早是被一辆保时捷送来的,我亲眼看见的, 那车起码值两百万。” “他不是住校吗?” “你不知道吗?那娘炮儿上学期基本都没在宿舍过过夜, 我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上别人的车。” “不知道啊, 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也不信, 最近论坛里不是都发了扒贴么?” “我不玩论坛, 不知道……” 整个班就一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周卑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 很少跟女生打交道,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生来主动搭讪他,但是都被他硬戳戳地拒绝了,话不好听脸也不好看的, 女生觉得被羞辱了,就编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渐渐地, 就没人来搭理周卑了。 教室里讨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 周卑站在门口不想听也听见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 就是当初追求过他的女生。 他靠着墙听了一阵, 并没有进去。直到里面出来一个接热水的姑娘, 看见他后吓了一跳, 杯子掉到了地上。 “给你。”周卑把被子捡起来。 这姑娘叫陈素, 是班里的班长, 妹妹头, 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子,平时不太说话,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一个。 “谢谢。”陈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谢。 “不客气。”周卑打算进教室里去,却被陈素喊住了。 陈素支支吾吾几声,低声道:“你别听她们乱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周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早上会被宿郢送到学校来,他是没想到的。宿郢说,以后每天都会接送他,晚上放学也是,让他下课前半小时给他打电话。 想起早上他们的对话,周卑忍不住揪住了心脏处的衣服。 【我不用你接送,我自己坐公交去。】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爱接就接,爱送就送。】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谁是你家孩子。 “周卑,怎么不进去?”系主任也是这节课代课的林老师在后面问道。周卑长得实在太惹人注目,又是少有的男生,成绩也不错,别说是这个级的学生了,全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只是最近出了些不好听的流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突然听到门外面的声音,教室里蓦地静了一瞬。周卑跟林老师一起走进去时,教室里已经鸦雀无声了。 第一排还是没人坐,他自顾自地坐到了第一排。 林老师翻开教案:“好了,我们开始点名……” 周一是满课,晚上又加了一节晚课。柳意没有来上课,他从开学到现在连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去一个稍有名气的乐团里实习了,于是很容易就得到了学校这边的批准。 晚上的课没什么意思,周卑头天晚上没睡好,白天又上了一整天理论课,这会儿就有些乏了,上课直打瞌睡。他实在扛不住,准备趴着眯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宿郢的电话。 睡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几个字发送过去:【还没下课。】 “嗡。”刚发过去没有几秒,那边回过来一条。 【几点下课?】 【六点半。】 【好,我已经在你们学校了,今晚就在你们食堂吃吧,在上次的窗边,你下课直接过来,我等你。】 看着“我等你”三个字,周卑愣了愣,手指蜷着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阵,犹豫地按着键盘打了个“嗯”,半晌又删掉,然后又有些后悔,重新按上一个“嗯”。 还没发过去,手机突然又“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冒出一条信息来,不是宿郢的。 【我想你了,小卑,我来见你了。】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周卑瞳孔缩了一下,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我在你的教室门口,后门,你回过头来看看。】 周卑的握紧拳头,回过头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后门,透过后门的窗户往里看,正巧对上他的眼。 男人的眼睛弯弯地笑,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周卑背脊发凉,他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他在说…… “好久不见。” 周卑还记得一年前他第一次跟赵立将见面时,那人笑得有多么儒雅温柔。那时候他刚与前男友分手,赵立将便迫不及待地追求了他,不久,成了他的新男友。 他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赵立将,但是赵立将对他好,所以就在一起了,即使差着十几岁,他也并不在乎。 赵立将与之前那些追他的男人没什么不同,都是给他送礼买东西或者给钱,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即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赵立将也不碰他。 习惯了用身体去交换体温的他,突然遇到这样愿意跟他纯睡觉的人,他以为赵立将是不一样的,于是慢慢地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以为,对于赵立将来说,他是不一样的,是不可或缺的。直到七夕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接受了赵立将的表白,赵立将把他带上了床。 之后,便是噩梦了。 当他去质问赵立将时,赵立将笑得瘫倒在床上,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不应该喜欢我的全部吗?”他像叹咏诗歌一般,对着他展开双臂:“啊,你爱着我,我爱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被吓得后退。 赵立将猛地将手臂收起来,环抱住自己,满脸戏谑,像儿歌一般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我们同享福,共患难,我的艾滋分你一半。” 男人的眼镜都因为过猛的动作晃得歪掉了,整张脸上全是狰狞。 周卑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后退,感觉气都喘不出来,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抬起双腿,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身后传来一串可怕的笑声,像是要把他烙印在地狱十八层的铁柱上。 …… 宿郢在食堂点了一杯果汁喝,正在跟陆洺打电话。蝉蝉还在宠物店里,宠物店每天有一个值班的店员,晚十点半才会关门。 “对,我今天会过去晚一点。”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大概九点就会过去,嗯,好,谢谢。” 刚挂了电话,另一通打了过来,是周卑的号码。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似乎有争执,并没有人说话,手机里传来抢夺手机的大声的噪音,持续了近一分钟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皱了眉:“喂,周卑?” “赵立将,我跟你没完!”是周卑的声音,似乎离手机很远。 电话那头响起声音:“喂,是宿总吗?” 宿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风声,他握着手机开始往食堂外走:“是我,你是谁?” “我是赵立将。” “不认识。”宿郢说,“你抢了周卑的手机?把手机还给他。” 一阵笑声从听筒那头传出来:“我可不缺一个手机,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了解周卑吗?” 宿郢翻找出脑子里的学校地图,回忆着这片地方最大的风口应该在哪里。听到对面的问话,道:“不了解,难道你很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赵立将倚靠在教学楼后面人工湖的夹道中,一边看着面前僵硬站着的漂亮少年,一边重复:“我当然了解,我比你了解他,比谁都了解他。” “哦,这样……”宿郢随口敷衍,开始往人工湖边走。 越往那边走,风越大,他拢了下衣领,没听到对面在说什么,等把手机抬起来重新放到耳朵上时,他听到对面冷不丁地说:“周卑有艾滋病你知道吗?” 宿郢没吭声,还有五十米就到湖边了,只是那片太黑,他看不清人在哪里。他把手机紧贴到耳朵边:“艾滋病,然后呢?” “你知道他跟多少人睡过吗?” “多少人?” 赵立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他这边开着免提,周卑也能听到宿郢说的话。他伸手摸了摸周卑的马尾,把手机伸到周卑的嘴边。 “来,告诉你现在的主子,多少人睡过你?” “你这样肮脏的人,怎么还有脸跟着优秀的宿总呢?” “来说说,让宿总了解了解你,了解了解你这个小.婊.子。” 周卑紧紧闭着嘴不说话,眼睛低垂着。赵立将去捏他的嘴,他一把将对方的手打开,一不小心,手机“噗通”掉进了水里。 手机掉下去前,周卑还听到电话里传出宿郢的声音:“周卑,不准听他说话!” 赵立将一巴掌甩到周卑脸上,将他的头打偏。然后掐住周卑的脖子,往栏杆上按:“你就是为了他离开我?” 周卑眼泪都被掐了出来,脸憋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你要背叛我?你这个骗子,小骗子,你骗了我。”赵立将狠狠掐着周卑,似乎要把他直接掐死在这地方。 周卑也不反抗,由他掐着。他憋得充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在嘲笑赵立将:你有种就掐死我。 赵立将看出了他的意思,眼眶发红,一眨眼就流下两行泪。他突地松开手,周卑一下子脱力摔在地上。 “你想死吗?”赵立将说,“既然你想死,那你就活着吧。” 说罢,转身走了。 宿郢赶来时,看到一个身影离开了,他没有去追,先赶去看了周卑的情况。周卑的脖子被掐出一条明显的红痕来,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嗓子里还发出点呜咽的声音。 他把人抱进怀里,不住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晚上,他将周卑带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好在并没有什么大事。狗暂且寄养在了宠物店,这个情况他不能把周卑抛下。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对此说过一句话,直到回到了家门口,他开了门拉着周卑往里走时,周卑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 周卑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甩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 宿郢叹了口气,靠在门口边上点了根烟抽。抽完一根点了第二根,第二根快抽完时,脚都站麻了。他走进屋里,转过身,拉着门叼着烟问:“进不进?” 周卑没反应。 “再问你一遍,进不进来?” 那小子还是没动。 宿郢把烟掐了扔到垃圾桶,然后出门一把拉住周卑的胳膊,将人粗暴地拽进了屋里,“砰”得一声关上门。 关得太狠,窗户都震着摇晃了几秒。 他对着眼前这要死不活的小娘炮说:“我没心情跟你叽叽歪歪,有些话我就说一遍,你听好。” “从今天开始,我不管你成年没成年、需不需要,十年之内,我就是你的监护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必须听我的话,你听我的,我就会对你好。” “我不管你的过去,我只管你的未来,谁都不要你,没关系,我要你;谁都不爱你,也没关系,我来爱你,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的遗憾我来弥补,你没有达成的愿望我帮助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我能给你的都会给你。” 60.大佬的秘密(十六) 一章一毛五,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时限:十年 达成条件:追求目标, 含笑而终。 打下这几行字, 宿郢思索片刻, 按了DELETE键, 将后半句改为更为明确的语言。 达成条件:追求周卑,帮助其弥补生命中的遗憾,达成心愿。 “遗憾……周卑的遗憾么。” 他,会有什么遗憾呢? 初冬的天还不是很冷,虽然早上有些阴沉,但太阳出来后雾气便散了个干净, 天空格外清朗, 白云一朵朵的分明。 周卑今天没有课,就一直缩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的睡, 不打算去吃早饭。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胃口也很差,昨天若不是对面坐着宿郢,那一碗牛肉面根本都吃不下去。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可是却也不想动。没有别的地方比被窝更让他感觉到舒服。 又一觉睡起来, 已经是中午, 外面阳光明媚,可他却没有丝毫想出门的欲望。冬日薄薄的日光透过并不遮光的窗帘洒了进来,屋里亮堂堂的。 窗帘没有拉严, 一缕格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缝隙溜了进来。他躺在床上, 眯着眼睛看着那缕光发呆。 真刺眼啊, 他缓慢地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泪水朦胧的眼,翻了个身,他准备继续睡。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电话来了。 研究生住宿楼虽然没有宿管,但是安全起见,楼门口是配了密码锁的,一般人进不来。宿郢在楼下站了二十来分钟,身上的温度都降了两度,才等来了一个人的开门。 “我还以为你在收拾打扮,所以才这么慢。”他烟都抽了两根了,结果等来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脸稀里糊涂没清醒的人。 周卑脑子一片混乱,嘴开开合合,半晌才憋出两个字。 “舅、舅?” 闻言,宿郢挑起了眉。 他被周卑带上了楼,请进了屋里。 进来后,宿郢四周环顾打量了一番。与其说是个寝室,不如说是个近六十平的小公寓,两间卧室,客厅厨房独立卫浴样样俱全,看得出应该是个四人间或者六人间,现在两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 虽然桌椅家具陈旧,但是卫生做得相当好,干净整洁。两个单人小沙发上搭着小清新的坐垫,小圆桌上铺着格子的桌布,桌上放着一瓶水养植物,给屋里添了点绿色,一眼看去很舒服。 “挺大的,还以为你们住的是那种十平小寝室。” 周卑给他倒了杯水:“这是四人间,一个半路不上去留学了,另一个跟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就剩我和柳意,”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一个人住。” 柳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回来了,之后半个月也是在外面。 “他现在跟宿芩云住在一起。”宿郢也清楚这事,不过他并不关心那两个人怎么样,他的目标是周卑。 “你的卧室是哪一个?”他问。周卑指了指靠窗的那一个屋。 “我能看看吗?” 周卑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卧室很乱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宿郢站起来,作势朝周卑的房间走去,周卑一下子站起来窜到他面前来挡住他:“宿先生!” 宿郢本也没准备去看他的私人地盘,只是想逗逗他,但看他这么紧张,突然觉得那神秘兮兮的卧室有看一看的必要。 卧室这样的私人地盘是一个人心灵的外现,他很想去看看周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可能对他完成任务有极大的帮助。 “怎么不叫舅舅了?”他没有在此时此刻勉强周卑,坐回了沙发上。 “宿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看来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第一次见面时叫他舅舅,这一次没睡醒脑子还糊涂的时候也叫他舅舅,还丝毫没有警惕心地把他带进了屋。看来他在周卑小时候也许真做了什么事儿,影响到了他,不然周卑不会对“舅舅”这个称呼如此执着。 他做过什么事呢? 周卑说过十年前他给过他电话号……总不能是因为这件事。他是真的没印象,不记得了。 他活了无数个岁月,过了无数个人生,如果记忆力还那么好的话,早该疯了。 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周卑的提问:“昨天我已经说了,让你搬来跟我住,我开车过来的,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一次性搬过去,洗漱用具就不用了,我已经给你买了新的,按我的喜好买的,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可以换,今天主要搬你的书本。” 周卑愣了几秒,道:“我没同意跟你住。” “衣服也可以不带,如果你有特别喜欢的,带两套,之后我带你去买新的,其余的东西我那里有现成的,下午再去超市买两套你喜欢的床单被套,晚上……” 周卑提高了些声音:“我不去。” “就住过去。”宿郢自顾自地把话说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去洗漱一下,衣服穿好,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一下把东西搬过去一些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宿先生,我希望您能听我说话,好吗?”周卑深吸一口气,脸上难看的表情勉强恢复了平静。 “你说。” 周卑说:“虽然不知道您突然这样是想做什么,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我不会跟您一起住,毕竟,我跟您没什么关系,您没管我的义务也没这个权利。” 宿郢点点头,道:“是这样,不过我不同意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你必须搬来跟我一起住,我已经找过你的导员,给你请了两天假,明天后天我带你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你的情况必须要吃药了,让你住到我那里也只是为了监督你的行程。” “宿郢!” 小崽子似乎真的炸毛了,不过宿郢不太在乎这个,在他的眼里,周卑就是个纸老虎,小孩子。他理了理本就整整齐齐的袖口,站起来面对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周卑,使用怀柔政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和了些。 “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是必须,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他刻意压低嗓音,以一种说不出的残忍的语气道:“艾滋病不是吗?难道你想你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吗?” 周卑猛地睁大眼,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宿郢收回手,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点上根烟:“我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领情,不然……”他吸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我会采取强制手段。” 宿郢不是个好人,他威胁的方式让周卑感到痛苦又愤怒——如果周卑不去跟他住,他就会将周卑感染HIV的事告诉学校,让学校来安排一切。 学校会让一个HIV患者住在学校吗? 从法律上、医学上说是可以的,但实际上现实要残酷许多。像周卑这样没权没势没家庭背景的,宿郢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连学都上不了。虽然用威胁的方式,手段是卑劣了一些,可达到了目的。 谁能想到,这堕落的小孩儿最在意的竟然是……学校呢?难道还真是个好学生吗?宿郢看着泄气似的将书本往行李箱里摔的周卑,心想。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收拾了行李,没有提别的,只装了两箱子周卑的书。完全收拾好后,宿郢将周卑带回了他的家。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跟他讲话,想来是被他威胁了心情不大好。他也没想到这么成功就将人带回来了,本以为还要浪费上几天时间,这下倒是省心了。只要人在身边,一切都好说。 他住在一个电梯公寓里,离大学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他有很多套房子,但这套房子住的最多,也是他所有房子里最小的一套,他喜欢住小房子,因为好打理。 下车后,他提着周卑的两个箱子,领着周卑从地下车库进了电梯。地下车库太阴森,温度比外面低很多度,以至于周卑一出车子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在十七楼,你按一下。”他把箱子推到一边靠着墙,准备从兜里拿个纸巾给吸着鼻子的周卑。谁想对方理也不理他,直戳戳地站着,头歪到另一边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还是个孩子呢。 他自己按了楼层号,将兜里的纸塞到对方手里,然后拉好箱子,在电梯门打开时将行李拖了出去,周卑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他掏出钥匙,将钥匙往钥匙孔里塞,刚刚塞进去,就听见门里头一声“汪”。 周卑吓了一跳,看了眼他,又看了看门口。 “咔哒。”宿郢刚刚打开门,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钻了出来,在他的腿下发出撒娇似的嘤嘤声,前面一只脚撑着地还想往起跳,没跳好摔了一下,又爬起来蹭他的腿。 “好了好了。”宿郢无奈地笑着把蝉蝉抱了起来,远远拉开脖子躲过小狗热情的舔舔。 今天为了去接周卑,他没有去上班,所以就把蝉蝉放在了家里,就这么一会儿这小家伙就…… 蝉蝉,你可真是干了不少好事。 “宿先生。” 宿郢木着脸地回过头。 周卑指了指宿郢脚下那片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布料:“你的内裤。” 宿郢想了想,决定以后白天把蝉蝉放到陆洺的宠物店里去寄养。那里有专业的人员看管,而且蝉蝉去了几次那里也熟悉了很多,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把他的想法告诉陆洺后,陆洺简直笑开了花。 “不知道寄养一天的费用是多少?” 陆洺脸都笑烂了,连连摇手:“不用不用。” 宿郢掏出张名片递给他:“不能不用,之后就麻烦您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蝉蝉送来,下班再接回去,费用的话月结吧,我先付一个月的,按最好的标准寄养。” 就算陆洺暗恋宿郢,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刚刚实在有点蠢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接过了名片,让人带着他去结了账。 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陆洺给蝉蝉用了最好的药,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虽然宿郢不知道他用的药贵,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尤其是宿郢一遍遍感谢他时,简直觉得自己连那一点点象征性的费用都不该收! 宿郢跟陆洺聊了很久,关于狗狗性格培养。他曾经虽然也穿成过狗,但是毕竟是人的灵魂,所以完全不懂就那么点智商的狗是怎么产生心理问题的。他们一直聊到天黑,然后在陆洺的主动邀请下,一起去吃了晚餐。蝉蝉暂时放在了店里。 令宿郢惊讶的是,陆洺也吃素。 陆洺说:“很多人觉得猫猫狗狗是畜|生,不存在什么心理问题,但实际上不是的。” “不只是猫猫狗狗,很多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还是不好,真情还是假意,它们比人更能感受到,人常常只通过眼睛去分辨善恶好坏,所以也常常看到假象,但动物不是,它们是通过本能,辨别善恶好坏、危险安全是它们的生存本能。” “所以你对它好,它记着,你对它不好,它也知道,只不过不会记住。小小的伤害对于它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给一顿吃的就能遗忘,但如果这伤害太大了,就会刻进骨子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表现在外部,比如懦弱、胆小、焦虑、狂躁、抑郁。” 61.大佬的秘密(十七)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任务计划】 对象:周卑。 时限:十年 达成条件:追求目标,含笑而终。 打下这几行字,宿郢思索片刻,按了DELETE键, 将后半句改为更为明确的语言。 达成条件:追求周卑, 帮助其弥补生命中的遗憾, 达成心愿。 “遗憾……周卑的遗憾么。” 他,会有什么遗憾呢? 初冬的天还不是很冷, 虽然早上有些阴沉, 但太阳出来后雾气便散了个干净,天空格外清朗,白云一朵朵的分明。 周卑今天没有课, 就一直缩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的睡, 不打算去吃早饭。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胃口也很差,昨天若不是对面坐着宿郢, 那一碗牛肉面根本都吃不下去。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 可是却也不想动。没有别的地方比被窝更让他感觉到舒服。 又一觉睡起来, 已经是中午, 外面阳光明媚,可他却没有丝毫想出门的欲望。冬日薄薄的日光透过并不遮光的窗帘洒了进来, 屋里亮堂堂的。 窗帘没有拉严, 一缕格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缝隙溜了进来。他躺在床上, 眯着眼睛看着那缕光发呆。 真刺眼啊, 他缓慢地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泪水朦胧的眼,翻了个身,他准备继续睡。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电话来了。 研究生住宿楼虽然没有宿管,但是安全起见,楼门口是配了密码锁的,一般人进不来。宿郢在楼下站了二十来分钟,身上的温度都降了两度,才等来了一个人的开门。 “我还以为你在收拾打扮,所以才这么慢。”他烟都抽了两根了,结果等来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脸稀里糊涂没清醒的人。 周卑脑子一片混乱,嘴开开合合,半晌才憋出两个字。 “舅、舅?” 闻言,宿郢挑起了眉。 他被周卑带上了楼,请进了屋里。 进来后,宿郢四周环顾打量了一番。与其说是个寝室,不如说是个近六十平的小公寓,两间卧室,客厅厨房独立卫浴样样俱全,看得出应该是个四人间或者六人间,现在两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 虽然桌椅家具陈旧,但是卫生做得相当好,干净整洁。两个单人小沙发上搭着小清新的坐垫,小圆桌上铺着格子的桌布,桌上放着一瓶水养植物,给屋里添了点绿色,一眼看去很舒服。 “挺大的,还以为你们住的是那种十平小寝室。” 周卑给他倒了杯水:“这是四人间,一个半路不上去留学了,另一个跟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就剩我和柳意,”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一个人住。” 柳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回来了,之后半个月也是在外面。 “他现在跟宿芩云住在一起。”宿郢也清楚这事,不过他并不关心那两个人怎么样,他的目标是周卑。 “你的卧室是哪一个?”他问。周卑指了指靠窗的那一个屋。 “我能看看吗?” 周卑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卧室很乱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宿郢站起来,作势朝周卑的房间走去,周卑一下子站起来窜到他面前来挡住他:“宿先生!” 宿郢本也没准备去看他的私人地盘,只是想逗逗他,但看他这么紧张,突然觉得那神秘兮兮的卧室有看一看的必要。 卧室这样的私人地盘是一个人心灵的外现,他很想去看看周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可能对他完成任务有极大的帮助。 “怎么不叫舅舅了?”他没有在此时此刻勉强周卑,坐回了沙发上。 “宿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看来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第一次见面时叫他舅舅,这一次没睡醒脑子还糊涂的时候也叫他舅舅,还丝毫没有警惕心地把他带进了屋。看来他在周卑小时候也许真做了什么事儿,影响到了他,不然周卑不会对“舅舅”这个称呼如此执着。 他做过什么事呢? 周卑说过十年前他给过他电话号……总不能是因为这件事。他是真的没印象,不记得了。 他活了无数个岁月,过了无数个人生,如果记忆力还那么好的话,早该疯了。 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周卑的提问:“昨天我已经说了,让你搬来跟我住,我开车过来的,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一次性搬过去,洗漱用具就不用了,我已经给你买了新的,按我的喜好买的,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可以换,今天主要搬你的书本。” 62.大佬的秘密(十八)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为了让周卑活够十年,宿郢不得不严格地监视周卑的生活日常。上到饮食锻炼, 下到日常出行, 他都无微不至地揽到手里来控制着,以确保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不会在哪天一不注意就死了。 作为一个男生,周卑只有一身排骨了,长得是好看,可脸小得只有巴掌大, 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却只有一百二十斤, 就算换个性别也得让人说营养不良。身上没有二两肉, 手上也没几分力气,被宿郢拎出去跑圈才跑了四百米就喘得不行,娇气地说不跑了, 气得宿郢一脚就踢他屁股上了。 之后, 宿郢就跟周卑计较上了。 他列了个表单,上面写了几十条详尽的“家规”,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各个方面的要求。大多数规定都很普通, 比如按时吃药、一天吃五种蔬果、不准挑食、做一小时的运动、看半小时课外书籍、每天晚上几点回家。 还有一些奇葩要求,例如出门跟任何人约会都要带上他、十年内不许谈恋爱、不许跟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必须要叫他哥等等…… 周卑看到“家规”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了二十年,没有人这么管过他,觉得宿郢实在操心得有点多,不是很习惯。光是看见这些规定, 他浑身上下就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无法喘息的感觉, 每根汗毛都在排斥。 因为相貌的缘故, 他成了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可现在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怎么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宿郢也发觉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权当做没看见。他拿着“家规”,准备贴到某个角落里作为提醒。 “宿先生,我……” 宿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胶带,一边淡淡地扫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着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个“哥”字说得格外轻,几乎不可闻。他以为他会排斥这种强迫式的行为,却不想“哥哥”这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时,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好像要脱离身体,直直飞奔到宿郢怀里去。 有一股热气从后颈冒出来,他心慌得极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在看到宿郢对他的反应一无所觉的样子后,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又冒上心头。 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羞耻,他并不想对着宿郢心跳,好像自己条哈巴狗,只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抛弃一切尊严去跟随。他想更自尊一点,至少不要像条狗。 他的嘴张了又张,想说一句:你别管我。 但他实在是太磨叽,宿郢先开了口。 “不要想着拒绝我。”宿郢仔仔细细贴好“家规”,回过头道,“我说过,你没有权利拒绝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拒绝。” 是的,又来了,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语气。 无论是宿郢突然找到学校胁迫他让他搬出学校的行为也好,还是之前那夜遇到赵立将之后、宿郢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以这种强势、莫名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明明周建平生日宴那天,他还说过“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这种话。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管过他,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甚至眼里都没有他这号人,那突然做这些是为什么呢?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是太无聊了,拿他找乐子吗? 总不能是想要他的身体,他已经……没什么可给他的了。 不能怪他思想肮脏如此揣度宿郢,毕竟连他的亲妈也说过,他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很多人都喜欢,包括他的继父。 如果这些原因都不是,那宿郢没理由做这样毫无益处的事情。 周卑眼里的困顿和挣扎实在太过明显,宿郢一眼就看了个明白。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突兀,会让周卑觉得疑惑,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因为没办法解释。 他不爱说谎。 他总不能说,他也并不想做这些,是任务所迫。一切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周卑信任他,亲近他,最好爱上他,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掌控周卑的生活,让周卑满足、快乐、幸福、没有遗憾,然后在期限到时,含笑而终,完成任务。 他不认为他这样的行为是欺骗,就算是,也只是善意的欺骗,毕竟结果是好的。而且他相信,即使周卑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他也会跳下来。 沙漠中干涸饥渴的人,也许可以放弃一切,却永远无法拒绝一滴水的诱惑。这是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种生存本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敢这样强势的原因,因为有恃才无恐。 “为什么?”周卑问。 宿郢靠着墙,冲周卑招了招手,声音温和:“你过来。” 这种动作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无一例外,周卑都没有听过话,而这次却不一样,周卑动了。他犹豫地、踟蹰地迈开了脚步,走一步顿一下,像是在涉险一样一点点了向他走来。 宿郢站在原地等他,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挪。 直到周卑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时,他一把拉过这畏畏缩缩的小家伙,张开臂膀将人完全揽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几乎是扑进去的一瞬间,周卑心里竖起来的那道高高的墙就坍塌了。 “喜欢吗?” “不。”周卑用手推他,却被更紧地搂住。 宿郢被他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逗笑了,贴在他耳边问:“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抱你?” “都不!”周卑羞恼地挣扎,无果。 “答案我不满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都不!” “继续作答。” “宿郢!” “谁准你叫我名字了,我大你七岁,你该叫哥。” “宿郢你放开我!” “你确定?” “放开!” 宿郢看着他火红的耳朵边,挑了挑眉,蓦地松开他,突然地民主:“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强迫你。”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周卑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懵了,红着一张脸原地傻站着,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动作,呆得够呛。 “你……” “我怎么?” 宿郢心知肚明周卑刚刚的行为只是因为过于害羞,但他却作出一副无辜失望的样子:“我是看书上说,拥抱能够让对方感到善意和友好,增加亲密度,让人心情愉快,我以为你因为我定的这些‘家规’不高兴了,所以才想抱抱你,毕竟……我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但我确实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有些武断了。” 周卑一听这话,一时有些慌,但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还是维持着愣愣的姿态,头却慢慢低下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我只会倾尽所有对你好就是了,如果我的方式让你感到难受,那你提出来,我给你道歉,如果你不说,我就会默认你不反对。” “可能你从小已经习惯了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认为这很正常,没问题,但你要明白,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猜不到你每时每刻在想什么,也没办法在你一个字都不说拒绝交流的情况下去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对你,我不是神仙,不是吗?” “你刚才就做的很好,你正确表达了你的‘拒绝’,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既然不喜欢拥抱,那么以后我就不……” 宿郢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周卑突然冲上来抱住了他,死死地抱住了他。 目的达到了,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想摸摸怀里这孩子的头,顺应自己的想法,他也确实摸了。 摸得极为温柔,手掌一下一下地顺着周卑的长发。 “不。”怀里发出个艰涩的声音,“不要。” 不要不抱我。 第二天一早,宿郢接到周江的电话时,刚从陆洺的店里把蝉蝉接回来,正在地下停车场停车。 “喂,小舅舅,你在哪儿啊?” “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突然打电话来,宿郢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我有事儿找你,正在你的公寓门口。” 宿郢拧着眉,想到周卑正在家里,于是道:“有什么事,我在楼下,你下楼来,我们出去说。” “你都到楼下了,直接上来呗?” “给你两分钟下楼。”宿郢给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直接下令。 他倒不是怕周江知道周卑现在跟他住一起,只是顾及昨天周卑情绪波动太大,一直到早上才睡着,不愿意这会儿去打扰他。 周江是不乐意的,但他知道宿郢的脾气,说一不二。走前还是不死心,眼珠子转了转,扒在猫眼上看了又看,结果还是看不到什么,他“叩叩叩”地敲了三下门,然后大声道:“小舅妈,走了啊!” 说罢,嘿嘿嘿地下了楼。 他这小舅舅也是藏的深,人都不让他看。明明刚刚上来的时候,还在楼下看到卧室窗边有个女人的背影,上来后敲门却怎么也不开。而宿郢的反应,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点——宿郢绝对藏人了。 宿郢把车重新开出来,周江一出单元门就看到了,连忙开门上车,却不想门一打开,吓了他一跳。 “狗!” 蝉蝉在副驾驶本本分分地趴着,被他大叫吓得一下子往里缩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想往宿郢那边蹭。 “后边儿坐去。”宿郢欠腰把副驾驶门拉过来关上,等周江进了后座儿,才回过头瞪了一眼。 “没见过狗?叫什么叫。” 周江不以为意,好奇问道:“这哪儿来的狗啊,还是残疾的,舅舅你捡的?” “不然呢,谁家还卖残疾狗吗?”宿郢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讽他,“不去游戏厅玩,来找我干什么?游戏不好玩了,还是没钱了?” 周江嬉皮笑脸:“哪儿的话,我明明好久不打游戏了。” 他这小舅舅虽然也就比他大个五六岁,但那身不动声色的威严以及讽刺式的谈话着实让他怵得慌,以至于从小都不敢跟宿郢顶嘴。 “那去茶楼吧。” 他们在小区附近找了个茶楼,要了个包厢,蝉蝉也给抱了进去。 坐好后,一人点了杯茶水,要了个二人套餐。宿郢没吃早点,刚好就这么凑合了。 “什么事儿,说吧” 周江嘴上没把门儿:“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人啊?” 宿郢一边吃一边道:“我藏没藏人跟你有关系吗?不说就算了,喝完茶该去哪儿去哪儿。” 果然是小舅舅的风格。周江撇撇嘴,想想自己的来意,不由笑得讪讪的,他想了又想,问:“舅舅啊。” 宿郢抬眼看了看他。 周江掐着自己的手指玩,“嗯”了半天:“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妈和我爸的事儿?” “什么事?” “就是他们要离婚的事儿,”周江挠挠头说,“你应该知道吧,我爸说你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来问?” 周江道:“我这不就是想来确定确定吗?” “那你现在确定了。”宿郢说:“他们要离婚,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来找我,是为这个?你不是早就想劝他们离婚了吗?” 闻言,周江沉默了一瞬,说:“我知道他们俩迟早得离,只不过,我妈说要让我爸给她分一半的财产,我爸不同意。” “哦,然后呢?”宿郢拿了块点心,喂给一旁眼馋的蝉蝉。 “昨天他们吵起来了,吵的时候互相揭老底,还硬拉着我让我评理,然后我听见我爸说……他说我妈……”周江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 63.大佬的秘密(十九)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想到他爸, 他不禁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以后要是他老了病了,宁愿找个地方自杀也不像他爸一样拖累家人, 这几年,他妈.的身体越来越差, 干点儿活就喘大气,让她去喝点药补补身体她也不吃,硬说自己没毛病。 他很清楚,不是没毛病,而是没钱。前几年为他爸治病, 家里被折腾的一穷二白, 还欠了一屁股账。就算他妈没日没夜包包子,这笔债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还上个四五年。 家里还有个弟弟, 学习很好,不像他跟书本无缘, 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架。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上高中上不出个什么名堂,自己也真的是很想不上学了, 就想找个地方打工去,可他妈不让, 非要他把高中读完,说什么现在就算打工也要文凭,就算是高中文凭也是文凭。 他没办法, 拗不过, 只得天天在学校里耗时间。后来找了份差事, 给一个傻子富二代当小弟,一个月三百块。 没错,就是赵果。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是赵果发来的信息:【给我带十几个纯肉包子来,今天干架,不能亏了兄弟。】 吕一翔:“……” 有个包吃包喝时不时还开小灶的傻子老大也挺好的。 不过刚七点,店里就已经坐满了一半,多数都是学生。苏桂英刚给人把包子端着去,就见门帘被撩开,吕一翔进来了。 “一翔来了啊,今天要什么馅儿的包子?” “要十五个肉包子吧。” 吕一翔看了看后厨,没找见他妈.的影子,苏阿姨,今天怎么就您跟王姨两个人,我妈呢?” 苏桂英擦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笑道:“你妈妈她刚刚出去了,去市场买点儿香料,怎么了,找她有事儿吗?” “没,就问问。” “哦,你今天要十五个肉包子啊?给同学带吗?”苏桂英匆匆去给他捡包子,一边捡一边问。 “嗯,给同学带,谢谢您。” 他刚接过袋子要走时,苏桂英叫住了他:“等等一翔,那个你能帮我给苏印也带几个包子去吗?今天中午我有事不能回家做饭,你让他中午吃个包子,再买点什么别的吃了就行,不用回家了。” “苏印?您说的是我们班新来的那个苏印吗?您是他妈妈?”吕一翔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这位新来的阿姨家里有个儿子,但并不知道就是苏印,所以一时有些就惊讶。 “是,就是你们班那个苏印,高二十四班是吧,就是他。”苏桂英又捡了几个包子装好递给他,“我不是他妈妈,是他大姑,他现在跟我一起住。” “哦。” 为了保温,吕一翔把书包腾空了,把包子全部装进去。书就只有三本,拿在手里就去了学校。 * 赵果一早七点十分就去了学校,教室里就来了个每天负责开门的女班长江雪,还有一个马尾眼镜女生。 “赵果,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醒得早,起来没事干就早点来了。”赵果说。 “哦,那你吃早点没啊?”江雪说着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仨包子,“你要吃一个吗?胡萝卜的,还有白菜的。” 赵果掏出手机玩游戏,顺便坚定地拒绝:“不吃,我只吃肉包子。” 江雪说:“那好吧,我只吃素和鸡肉,别的肉都不吃,现在的肉包子都是猪肉。”她又问那个马尾眼镜,“李姝,你吃吗?” 李姝吓了一跳,摇摇头,蚊子似的回应:“谢谢,我吃过了。” “好吧,你也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啊。” “嗯。”李姝认真的点头。 她看着江雪真的开始自己吃了这才松口气,假装从书包里取书,悄悄地看了眼腿搭在桌子上仰着脑袋玩游戏的赵果,微微红了脸。 她从书包拿出一本字帖,上面写着:硬笔正楷四十五天速成。 吕一翔到了教室,把包子扔给赵果,嘴里叼着一个囫囵道:“今天你要打苏印你就自己打吧,我不打。” “干什么不打啊,你吃着我的包子呢!”赵果不满。 “你是不是忘了包子铺是我家开的了?”吕一翔把苏桂英给他的小袋子塞到宿郢桌柜里。 “你什么意思啊?我让你买包子,没让你给苏印也买啊?” 李姝听到苏印的名字,偷偷听了起来。 吕一翔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我妈店里新招的那个阿姨是苏印他大姑。” “那又怎么了,又不妨碍咱打他。” 吕一翔打了个哈欠:“妨碍啊怎么不妨碍,苏印跟他大姑住一起,他大姑跟我妈在一个店,我要打了苏印,苏印回去一告状,我妈不得打死我。” “你妈又打不过你,怕什么?” 赵果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说罢了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转过头一看,发现吕一翔正幽幽地看着他。 “所以,你敢打你妈?” 赵果:“……” 吕一翔碍于长辈关系没办法参与此次行动,孙珲就更指望不上了,他当个狗头军师还行,让他上前线打仗,一个回合都扛不住。兄弟连三位领袖两位提前退役,这次看来就只有他自己上了。 他倒也不是怯苏印,只是…… 苏印来了。 苏印今天换了双鞋,换了双黑色白绳的运动鞋。 “早上好啊苏印!”江雪大喇喇地用大拇指指了指后面,“赵果说今天要打你呢,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告老师,破坏他们的计划。” 赵果气死了:“江雪,你怎么帮外人!” 江雪说:“苏印怎么算外人了?他都来咱们班一个月了!” “那我们还同学一年了呢!上学期的时候我还跟你当过两个月同桌,你忘了?”赵果怒而回忆往昔。 “没忘,那两个月我的成绩从全级前十掉到全级五十,人生第一次被请家长就是拜您所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您看,我这不就寻机会报答您了吗?”江雪拱手道。 宿郢:“……”一进门就听到他要挨打的消息,真的非常“惊喜”。 吕一翔跟指了指赵果,跟宿郢说:“他打是他打,我不打你啊,你可别上你大姑那儿告我的状,对了,你大姑让我给你带的包子我给你塞柜子里了,她中午有事,让你就在学校吃饭。” “你认识我大姑?”宿郢边往座位上走,边摘下口罩。高烧刚退,还有点低烧,入秋好一阵子,这几天天突然凉了下来,今天早上都开始下霜了,他不得不装备齐全点。 “嗯,你大姑在我妈的包子店里上班呢。” “这样。”宿郢把书包搁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那一袋包子,跟吕一翔说了声谢谢。 赵果的突袭打人计划被江雪轻轻松松透了出去,他哥们儿和敌人相谈甚欢,反倒是他自个儿——堂堂兄弟连领袖、一中扛把子,被几个人无视了个彻底。 他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苏印!今天你有种放学别走!” 宿郢打了个喷嚏,心累。 秘书白着脸连连点头,不哭了也不闹了。因为蝉蝉害怕秘书,所以宿郢将她调去了分部。之后找了个男秘书,也是大学刚毕业,看起来呆头呆脑,但做事还算灵活。 狗是不能再往公司带了。他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蝉蝉只有三条腿,不会乱跑,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却没想到公司里是有不少人怕狗的,他们就算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也有意见。 宿郢想了想,决定以后白天把蝉蝉放到陆洺的宠物店里去寄养。那里有专业的人员看管,而且蝉蝉去了几次那里也熟悉了很多,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把他的想法告诉陆洺后,陆洺简直笑开了花。 “不知道寄养一天的费用是多少?” 陆洺脸都笑烂了,连连摇手:“不用不用。” 宿郢掏出张名片递给他:“不能不用,之后就麻烦您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蝉蝉送来,下班再接回去,费用的话月结吧,我先付一个月的,按最好的标准寄养。” 就算陆洺暗恋宿郢,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刚刚实在有点蠢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接过了名片,让人带着他去结了账。 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陆洺给蝉蝉用了最好的药,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虽然宿郢不知道他用的药贵,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尤其是宿郢一遍遍感谢他时,简直觉得自己连那一点点象征性的费用都不该收! 宿郢跟陆洺聊了很久,关于狗狗性格培养。他曾经虽然也穿成过狗,但是毕竟是人的灵魂,所以完全不懂就那么点智商的狗是怎么产生心理问题的。他们一直聊到天黑,然后在陆洺的主动邀请下,一起去吃了晚餐。蝉蝉暂时放在了店里。 令宿郢惊讶的是,陆洺也吃素。 陆洺说:“很多人觉得猫猫狗狗是畜|生,不存在什么心理问题,但实际上不是的。” 64.大佬的秘密(二十)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之后的三个月, 宿郢再也没见过赵果。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有从赵父赵母的嘴里打听到一句,最后甚至报了警, 警察找到赵家去, 赵父赵母就直说因为宿郢勾引自己儿子, 搞不正当的同性恋,所以他们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外地去。 这种说法很合理,而且赵家的亲戚朋友都是如此说,没有哪个警察会愿意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去盘根问底地调查, 一听是误会, 就立马罢手了, 反过来还教育宿郢, 年纪轻轻不要去搞那些乱七八糟、歪门邪道的东西。 本县是没有电疗机构的, 于是他跑到了市里,省里, 挨着去打听。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钱的穷学生哪里找得到这些本就属于灰色地带的地方, 就算找到了,高高的石墙和严密的看守也让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如果他现在有着上辈子那样的地位和身份, 就不会有这样的难题,可这辈子他并没有,社会底层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弯腰认输。 宿郢找不到人,连着三个月没怎么睡着觉, 一睡着, 他就听到赵果的惨叫声和哭泣声。 【苏印你快来救我, 我要死了……】 【苏印,我好疼啊,你怎么还不来……】 【我不会改的,我就不改!我就要喜欢他,就要爱他!】 【我就要当同性恋!】 【啊啊啊!!!不改!!!不改!!!】 梦里一开始是这种求救和反抗的声音,后来,变成了求饶。 【不要了,不要电我了,爸爸,你让他住手……】 【我好疼啊,妈妈,好疼啊,你别让他电我了,求你了!】 【妈,爸,我是你们亲儿子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改不了,真的改不了,我不喜欢他,我也会喜欢别人啊,我不喜欢女人,不喜欢!】 再后来,安静了一段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声和惨叫声。 班里不少人都知道宿郢在找赵果的事,但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宿郢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大多的同学跟赵果关系并不亲密,问了一两句就算了,包括一向看起来玩得很好的孙珲和吕一翔。 赵果后两年天天跟宿郢在一起学习,自然跟以前的朋友玩耍的时间少了很多,他学好了,但不少人还停留在原地甚至在倒退,朋友之间不怕同患难,怕只怕有人不患难,要脱离群体飞黄腾达了,因而原来那些关系就逐渐淡了下来。到毕业时,赵果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基本划清了界限。 那么多人里,只有李姝和乔小爱问了他两句,可惜,他也不知道消息。 一天一天,宿郢的睡眠越来越浅越来越短。 赵父赵母在他外出找机构的时候悄悄搬走了,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边的房子也被卖了。他完全跟赵家失去了联系。 最后,宿郢把那间出租屋租了下来。在出租屋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做尽了噩梦,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基本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了。因为睡不着,身体熬不住,人也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地憔悴了起来,十九岁的身体,竟然已经长了不少白头发。 眼看就要到了大学开学的时候,宿郢惦记着赵果的事,不太想离开县城,他怕他走了,赵果回来后找不到他。 他跟苏桂英说起这事,苏桂英立马就又哭又闹,那架势简直就差一根绳子,挂到梁上脖子就搭上去了。 “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想我死了是不是?我辛辛苦苦供你这么多年,京城大学全额奖学金招了你,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你不说不去就不去?你这是自毁前程啊苏印,你要敢说一句你不去,我就马上去喝农药,你只要敢不去我就敢喝!”苏桂英见宿郢三个月以来如磐石的态度,生怕药轻了不起作用,直接拿出了最狠的招数威胁他。 “我就晓得你跟那个赵果有问题,高考的时候到你出租房里看你,你知道人家赵妈妈说什么,人家跟我说你是个变态,给他们儿子写情书勾引人家做这种阴阳不和的事情,说我没把你教好,家风不正!你去搞同性恋,你知道你大姑我是被人怎么戳着脊梁骨地骂吗?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苏慧也在旁边说:“是啊哥,你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赵果,人家也还不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他但凡是喜欢你一点点,都会给你留个信,你看他留什么了?保不齐人家是自愿走的呢?” “就是,你在这儿掏心挖肺的吃不香睡不着,人家呢?啊?人影子都没有!我跟你说……” 宿郢没有听完,他的脑中突然一阵混乱,眼前的世界突然被撕裂了,扭曲成一团,耳边的声音像卡顿了的留声机发出的叽叽咯咯的噪音。 看不懂也听不懂,他费劲地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突然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他正躺在床上,有人在喊他:“苏印,赶紧起床了,马上上课了!” 他条件反射地问:“上什么课?” “马哲啊!真是想不通,马哲排到第一节,简直坑爹啊!” “马哲?” “是啊,赶紧起,平时不起挺早的吗?今天怎么了,睡懵逼了?快起快起,我先去占个后边儿的座,你去课上了睡!今天要点名呢,必须去啊!” “嗯。” “先走了!砰!”门被关上了。 宿郢坐起来,发现自己是在宿舍里。 哦,对了,他已经上大学了,大二。 他像往常一样,去上了课,写了作业,去跟同学打了篮球,下午跟舍友去听了兴趣讲座,之后看了电影,泡吧,喝了酒,回到了宿舍,倒头就睡。 梦里不再是赵果的惨叫哭泣或者求饶,而换成了欢声笑语。 他听到赵果亲昵地叫着赵父赵母爸爸妈妈,说他要去跟女朋友见面,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要是太晚的话,就不会回家住了。 之后,他听到了赵果去了夜店一样的地方,在里面兴奋地尖声高呼,又骂脏话又冒着一串他听不清的喊叫,满脑子都是火车头一样“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头刚刚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猩猩。赵果撒了谎,他没有去见女朋友,而是在夜店里喝了一夜酒。 这家伙实在是太吵,把他的脑子闹了个天旋地转,搞得他好像也蹦了一晚上迪,累得睁不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消停了下来。 逐渐地,清醒了。醒来一看,是梦。 宿郢一点也不奇怪,这种梦他天天都会做,像听广播剧一样,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听得到声音。每天都在更新续集,不管愿意不愿意,强制性收听,除非他不准备睡。 他下了床,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不由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声。 “苏老板,你睡醒啦?” 他回过头,看见了成人版的李姝。再一看,他已经不在宿舍里,而在一间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中。好在他在无数次穿越中已经习惯了这种跳跃式变换的情景,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又因为长期失眠的缘故,偶尔时间感错乱了。 不,也不是偶尔,是经常。 “恩。” “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不就是……赵果结婚的日子吗,我记得。” 自从他踏进班门,宿郢就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一道是李姝的,他刚看过去,就发现李姝慌忙地埋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在李姝身上停顿了两秒,自若地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盯着他的变成了孙珲。孙珲盯着他看了看,回过头,过了会儿又回过头看看他。 昨天升旗仪式没班主任他就跟江雪提前串通好,偷溜跑去买早点了,没想到回来就出了事儿。听到班里同学说苏印把赵果打了的时候,他打死都是不信那个书呆子有这个胆子和能力的,直到后来听到了同班别班的好几个见证者热血沸腾的口述,他才不得不信。 这苏印,深藏不漏啊。 65.大佬的秘密(二十一) 一章一毛五,大家行行好。这么冷的文就别盗了吧(可怜...)  没有画面, 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听到从幽深地漆黑之地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叫、求饶,以及崩溃的哭泣和嘶吼。 【你们有种杀了我吧!】 【我不改!】 【我不改!】 那是, 赵果的声音。 * 很快就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高二十四班出了两匹黑马,宿郢和李姝。宿郢考了全级第一, 李姝考了全班第四。一个默默从无名一跃成为年纪第一,一个从年级一百多进入了年级前五十。 宿郢没有参加月考, 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考完以后看到分数大家都惊呆了。704分, 这、这是学文科的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这下好,全级轰动了, 都知道出了这么个神一般的学霸。 出成绩当天,班主任找宿郢聊了一节课, 年级主任集聚各科老师又找宿郢聊了一节课, 连校长也忍不住出面再次会见了他, 连连夸他考得好,以后他就是学校的希望, 要是高考能考个省状元就好了。 “你放心, 之前那次大过我就给你销了, 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状况, 教育局都发话了, 要给你免学费, 生活费还要给你补贴, 奖学金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你只要专心学习,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学校退了他的学杂费,加上这次的奖金一共六千五。他把奖金三千给了苏桂英,自己留了三千五。 拿一百给班里同学买了小零食,两百给自己买了身衣服,还有两百……给赵果买了一摞教辅资料。 赵果的基础实在是差,他可能得给他从初中补起。 “什么?你要给我补课?”赵果惊讶极了,惊讶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爱学习。” 宿郢不听他的话,一边翻着教辅资料,一边勾画重点:“不学也要学,除非你准备一辈子待在这个县城里。” “我就待在这儿怎么了?当我的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挺好。”赵果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跟教训他的老头子一样,他固执地玩他的游戏,有些生气。 “你最近跟乔小爱走得挺近,是不是对她有想法?” 赵果一下子抬起头看他。 “你跟她在谈恋爱?”宿郢转过头跟他对视。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果低下头去,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宿郢看着赵果脸上明显的心虚,说:“我问过乔小爱了,她准备考京城舞蹈学院,你要是喜欢她,也应该好好学习,到时候跟她考到一起,之后……” “停停停,她爱考哪儿考哪儿,到时候分手呗,多大的事儿!”赵果说。 “所以,你没认真?”宿郢皱了下眉。 “不就是谈个恋爱么,玩玩而已。”赵果偏头瞄了他一下,低下头,过了几秒,转头又瞄了他一下,心里做了好一阵子斗争,才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你考哪儿啊?” “我也考京城的大学。” 赵果玩游戏的手指一顿。 * 毫无缘由地,宿郢又做了那个黑漆漆的噩梦,只不过这一次,他听见了更多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当同性恋!】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不改,我不改!我就爱他,你问我一百遍,我都爱他!】 【啊!不要,不要……啊!!!!!】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苏印,苏印你来救我啊!快来救我苏印!求求你来救我!】 【……】 那恐怖的哭嚎叫喊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突然,停下了。宿郢在黑漆漆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摸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喊着赵果的名字,但明显赵果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耳朵边响起了赵果低低的抽泣声。 “赵果?”他尝试着喊了一声,“赵果你怎么了?” 【我错了。】 【是,同性恋是病。】 “赵果,你在跟谁说话?回答我。” 【不爱了。】 【真的,我已经悔悟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好疼啊。】 【嗯,我一定好好做人,不当同性恋了,不当了,别……我没有说谎……没有!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一瞬间,宿郢脱离了那恐怖的漆黑梦境,回到了现实。 天还是漆黑的,拿过闹钟一看,才凌晨四点。窗外挂着一轮镰刀似的月亮,两边的尖儿锋利得像死神手里的刀刃,发着苍白淡漠的光,把窗台照得一片冰凉。 因为那个梦,宿郢已经睡不着了。他爬起来偷偷抽了根烟,为了不让烟味儿留在屋里成为罪证,他将窗户打开,凉风一下子透了进来。伴随着凉风飘进来的,还有几片细细的晶莹的雪。 刚刚梦中赵果的惨叫声还深深印在脑子里,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不去想这个梦的意义。这肯定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会是什么呢? 是预知梦吗? 疼,同性恋、赵果、我爱他、我不改。这几个词不断地在宿郢脑中循环,循环到最后,只剩下“我爱他”三个字,像悄无人烟的深巷中砸在木门上的重重的叩击,突然敲响了寂静的夜。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心跳。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期末。 后半学期的时间里,年级里有不少的传言。听说,全级垫底的赵果最近开始发奋学习了;听说,是为了跟乔小爱能考到一个大学去;听说,乔小爱已经跟他回家见了家长;还听说,给他补课的是全校神级学霸苏印。 班主任有点担心宿郢被赵果给带得成绩差了,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换座位,都被宿郢拒绝了,他跟班主任保证,如果下一次他没有考到全级第一,那他就换座位。 期中后那次月考,赵果考了三百三十分,从全级倒数第一考到了全级倒数两百。也不知道大家对赵果的期待值是有多低,就这么个成绩都把赵家爹妈开心得两天没合拢嘴,连连夸赵果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宝宝,当场给他发了一万块作为奖励。 赵果转头就给宿郢买了两双一千多的球鞋,说是谢礼,搞得宿郢以为他是在嘲讽他的教学水平。推了半天推不过,最后在“你不收我现在就拿去扔了”这种老俗的威胁下,他还是收了。 “这下鞋霸你可有鞋换了,果果扛把子这是跟你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呢!”孙珲扯旧账道。 “我操,你闭嘴!”赵果羞愤地踢他一脚。 “哎呀脸红什么呀,我们都知道你跟苏印和好了,人家天天晚自习拉你出去给你补课,我们又不是没长眼。”江雪在一边起哄笑他。 赵果送苏印这么大的礼,班里大多数同学还都能接受,就像江雪说的,苏印不管是上课下课,只要有空闲时间,基本都把精力花给了赵果,如果这样都补不出个成绩,那就不像话了。 只是还是有人不能接受的,比如,乔小爱。 下课后,乔小爱把自己男朋友拉到楼道角落里,委屈道:“你都没有给我买过礼物,就给他买!” “他不是给我补课么,谢礼而已,又不贵。”赵果随口解释。 “谢礼也没有那么贵的,他家那么穷,你给他随便买个一两百的不就行了吗?你别以为我认不出那个牌子,名牌,一双一两千呢,你就舍得的很!”别人都是重色轻友,她男朋友怎么就重友轻色了? 说着说着,她就更不满了,好像赵果花的是她的钱:“你跟他做朋友就已经是他的荣幸了,还给他花钱,你就不怕他以后巴着你不放了,把你当提款机吗?他稍微把你哄一哄你就随手几千就撒出去了,我哄你你怎么就不给我花钱?” 赵果听得心烦:“哎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我钱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他是那种人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钱看得那么重啊?” 他语气又重又不耐烦,直戳人短处。乔小爱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他也不想哄,本来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结果乔小爱可烦人了,还不如甩了找个懂事乖巧的。 旁边不少路过的看见他俩不对劲投过来一眼,赵果不想在这么多人眼下给人看笑话,于是等着乔小爱抹了几把眼泪后,捣了捣她。 “干什么?”乔小爱赌气转过身不看他。 赵果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把她拉到怀里圈着:“哎,你不就是以为我忘了你生日吗,你下周生日我记着呢,礼物……也给你买好了,比苏印那个贵多了。” “真的吗?” “真的,四千多呢,一条宝石项链。” 这下,乔小爱不哭了。 赵果把人哄好后揽着人回了教室,教室里一堆起哄的。大家还从没见过赵果这样耐心地对一个女生过,乔小爱算是头一份,所以调侃他们的人很多。乔小爱经过走道的时候,旁边不少人摆出贱兮兮的样子喊她“赵嫂子”、“赵弟妹”,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叫什么叫,再嚷嚷让你们没好果子吃!”赵果骂道。 “明白明白,赵果哥的好果子当然要留给嫂子吃了!”底下笑成一片。 这半学期以来赵果的变化实在太大,跟着学霸苏印在一起待久了,不打架了不说学习也变好了,大家都以为他变成了草食动物,开玩笑时也放得开了很多。 赵果顿时心里冒火,很想骂人,但想到宿郢还在教室里,硬是把冲动给忍下去了。他记着宿郢说过的话,不喜欢他骂人,要是再骂……他抿住了嘴,把乔小爱送到座位上,丢给了她一颗糖,然后回了座位。 宿郢似乎并没有被班里的动静影响到,一心一意地看着杂志。 他伸头一看,嗬,还是全英文新闻杂志。他给宿郢丢了颗糖,宿郢没理他,又丢了一颗过去,还是没理。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宿郢放下了书,把糖收了起来,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赵果看他吃了,一下子笑了起来:“哎,你喜欢吃糖啊?” “嗯。” “好吃吗?” “还行。” 上课期间,宿郢把两颗糖都吃掉了。赵果一直在旁边撑着头偷偷打量他,看着他正儿八经偷吃着糖学习的模样,竟觉得那糖像含在自己嘴里一样,甜进了心里。 看着宿郢的嘴里不再换着腮帮子吃糖,赵果知道他糖吃完了。于是又掏出一颗偷摸塞进他的手里,但他不接。 “不要了。” 赵果不依,一定要给他,但宿郢就是不想要。两只手在桌下一只抓一只躲,你追我跑,偶尔碰到一下,赵果的心就猛跳一下,糖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正玩得不亦乐乎,准备再去来一次“偶然的触碰”,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那只手的手掌比起他的来要稍稍宽厚一些,暖暖的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在他还在发怔时,接着滑到他的手心,两只手心相对、五指插入他的指缝间,然后慢慢地收拢,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扯了一下,却被攥得更紧。 66.大佬的秘密(番外)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我可能要待到一月四五号才回来, 这几天你要是有课,就把蝉蝉送到宠物店里去, 陆洺会帮忙看着。” “我这几天没课, 会在家里。” “嗯,行。总之,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的话不要乱给人开门,出门要注意安全,一个人也要记得遵守家规知道吗?”宿郢絮叨地嘱咐, “三餐饭要规律, 还有药, 我忘了给你领了, 你再去医院拿一些,自己按时吃。” 他点头:“知道了。” 宿郢把该说的说了个遍,准备出门时, 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还有, 如果再遇到那个赵立将, 我希望你直接报警, 明白吗?” “嗯。”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可能察觉到主人要离开的意图,怀里的蝉蝉挣扎着想要下地,但周卑抱得紧, 蝉蝉挣扎了两下便气馁了, 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宿郢。 宿郢摸了摸蝉蝉的头, 眼里都是宠溺的笑意, 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小狗的头。 周卑在一旁看着,心里黯然。 “你知道吗?每次你心里有想法的时候你就会抿嘴。”宿郢说。 “是吗?”他又想抿嘴,但忍住了。 宿郢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侧脸:“明早记得早起,我买了礼物给你,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来。” * 宿郢走后,周卑失眠了。他在想宿郢走前叹的那口气。 辗转反侧一夜,很快就到了凌晨五六点。学校元旦要放三天假,加上之后他没什么课,基本上可以一个人在家待着不出门。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下。这才多久,他已经习惯将这里称作自己的“家”。 他又想起圣诞节那天宿郢给他的那个吻,还有那些温暖的拥抱,忍不住将蝉蝉抱在怀里,这样实感的触觉能让他无端的心慌减轻一些。 “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 “他喜欢我吗?” “不,他应该不喜欢我,我已经这么脏了。” “也活不久。” “但是他亲我了,抱我了。” “不喜欢我是不会亲我的,他跟我不一样。” “可是……他不是让我叫他哥哥吗?” “他为什么对我好呢?因为我的脸吗?” 他放下蝉蝉,立马下了床跑进洗手间里去照镜子。最近吃得不错,坚持吃着药,气色好了很多,但依旧看起来很苍白,眯眼时眼角已经有些表情细纹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擦过护肤品了,每天只是洗洗脸擦干就算了。他长了皱纹,宿郢还会喜欢他的脸吗? 对了,他还有一张买洗面奶时送的面膜。 他连忙洗了脸,跑到卧室去拿出面膜仔仔细细地贴到脸上,将里面的精华液一点不剩地倒在手心再涂摸到眼睛周围。 直到完完全全涂好后,他心慌的感觉才慢慢消去一些,心底里有了点踏实。朝着镜子里微微弯了下眼睛,镜子里的人也朝他笑了笑。 面膜敷好后,他擦了护肤品,然后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还是很丑。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头发,想了想,他干脆洗了个澡。 洗好,头发吹干,又跑去换了前几天买的新衣服。那是一套学院系套装,里面是白色花纹衬衣,外面是深蓝色的毛衣,胸口还别着一个圣诞小帽状的胸针,青春又有活力,还配套着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穿好后,他站到全身镜面前左看又看,一会儿把头发绑起来,一会儿把头发批下来。最后觉得批下来太像女生,于是又绑了起来。 如此收拾了一番,他勉强觉得自己还能看,心想宿郢果然说的对,他不应该只穿白色的衣服。 他想象着宿郢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时的反应,会惊讶呢,还是会不动声色,但在心里夸赞他好看呢如果宿郢夸了他,该怎么样反应呢??他会忍不住想要抱他吗?或者,吻他吗?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被宿郢吻住时的感觉。镜子里的他慢慢红了脸,羞涩地笑了起来。 从凌晨六点一直到凌晨九点,他一直徘徊在卧室衣柜前和洗手间的全身镜之间。七八套衣服来来回回换了几十遍,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完美。 从天黑折腾到了天明,从始至终,他没都没发现,他的表现有多么神经质。 不,可能早就发现了,但是他从小都如此,甚至更过分的时候还有,所以对自己的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在宿郢面前,他会稍微伪装几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疯子。 周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门突然被敲响了。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衣服裤子,而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叩叩。”门又被敲了两下。 是谁呢?一大早的。不会是宿郢,他刚刚回家,而且他还有门钥匙。 对了,宿郢说过他买了小礼物,让人今天早上送过来。周卑心中一下子又甜了起来,暖暖的。 大门没有猫眼,他没办法看。于是问了两声对面没有回答后,他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低头一瞧,地上摆着一束花。 是一大束玫瑰花,看起来有九十九朵的样子,旁边还有一张精心包好的卡片。 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勾起,他又想到了那个吻,确信这就是宿郢送给他的“小礼物”。 他把花抱起来,捡起卡片,然后关上门。进了屋,他把花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在那几秒里,他将未来一切的美好的事都想象了一遍。 想到了吻,无数个吻,温柔的霸道的还有缠绵到心醉的;想到的了拥抱,被手臂环绕的温暖;想到了一起生活的画面,想到了手拉着手出行的时候。 他想了太多,甚至从九十九这个数字,想到了天长地久。他根本没意识到,他跟宿郢接吻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们的关系比萝卜还淡,甚至宿郢宁愿扔掉小鹿角发箍也不送给他。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总应该说声谢谢的。”周卑坐下后,开心地把花放在腿上,拨通宿郢的手机后开了免提,然后拿起卡片看。 卡片上写着:【我永远爱你。】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落款处的名字——赵立将。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手机通了,宿郢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喂?” 周卑一个激灵,挂断了电话。 瞬间,他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 宿郢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皱了皱眉,刚想打过去,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周建平的电话。 他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事情。他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看宿老爷子,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事儿,因为今天是元旦,想着不管什么过完节再说,于是就没有跟他妈和宿芩云提这个,没想到周建平主动找了上来,他有些无奈地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周建平在电话那头连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告诉他们,要么让宿芩云和宿母把转出去的那部分财产转回来,要么就法庭见。 “嗯,我明白,我理解你。”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我会好好跟她说一说,你放心。” 说了约莫半小时,才挂了电话。周建平也不是什么简单人,比起宿芩云那个四十多岁还没心没肺地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他可是实打实的聪明人。 这段时间以来,之所以拖着不离婚是因为他在找证据,如今他的手里已经找齐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证据资料,打官司宿芩云十有八九是要输,如今打这个电话,只是看在宿老爷子和宿郢面上,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臭,毕竟周江也还是要回宿家的。 宿郢把这件事跟宿老爷子说了,气得一向豁达和善的老大爷当即把自己老太婆叫来一顿骂。宿母农村种地出生,脾气还暴得不行,怎么可能受的了在自家儿子面前挨骂,当即跟宿老爷子对骂起来。 过了一会儿,宿芩云也来了,周江也来了。宿芩云跟宿母一派,周江跟宿老爷一帮,两组公平对战,一时间屋里硝烟四起、混乱一片。 宿郢并不想参与战争,于是在一边坐着喝茶,等他们吵完。 他给周卑发了条短信,问刚刚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但周卑没有回复。他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也许钢琴到了,周卑正在指挥着人摆钢琴。 67.采生折割(一)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那是,赵果的声音。 * 很快就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高二十四班出了两匹黑马, 宿郢和李姝。宿郢考了全级第一, 李姝考了全班第四。一个默默从无名一跃成为年纪第一,一个从年级一百多进入了年级前五十。 宿郢没有参加月考, 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 考完以后看到分数大家都惊呆了。704分, 这、这是学文科的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这下好,全级轰动了, 都知道出了这么个神一般的学霸。 出成绩当天, 班主任找宿郢聊了一节课,年级主任集聚各科老师又找宿郢聊了一节课,连校长也忍不住出面再次会见了他,连连夸他考得好, 以后他就是学校的希望,要是高考能考个省状元就好了。 “你放心,之前那次大过我就给你销了, 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状况, 教育局都发话了,要给你免学费, 生活费还要给你补贴,奖学金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你只要专心学习, 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学校退了他的学杂费, 加上这次的奖金一共六千五。他把奖金三千给了苏桂英,自己留了三千五。 拿一百给班里同学买了小零食,两百给自己买了身衣服,还有两百……给赵果买了一摞教辅资料。 赵果的基础实在是差,他可能得给他从初中补起。 “什么?你要给我补课?”赵果惊讶极了,惊讶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爱学习。” 宿郢不听他的话,一边翻着教辅资料,一边勾画重点:“不学也要学,除非你准备一辈子待在这个县城里。” “我就待在这儿怎么了?当我的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挺好。”赵果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跟教训他的老头子一样,他固执地玩他的游戏,有些生气。 “你最近跟乔小爱走得挺近,是不是对她有想法?” 赵果一下子抬起头看他。 “你跟她在谈恋爱?”宿郢转过头跟他对视。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果低下头去,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宿郢看着赵果脸上明显的心虚,说:“我问过乔小爱了,她准备考京城舞蹈学院,你要是喜欢她,也应该好好学习,到时候跟她考到一起,之后……” “停停停,她爱考哪儿考哪儿,到时候分手呗,多大的事儿!”赵果说。 “所以,你没认真?”宿郢皱了下眉。 “不就是谈个恋爱么,玩玩而已。”赵果偏头瞄了他一下,低下头,过了几秒,转头又瞄了他一下,心里做了好一阵子斗争,才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你考哪儿啊?” “我也考京城的大学。” 赵果玩游戏的手指一顿。 * 毫无缘由地,宿郢又做了那个黑漆漆的噩梦,只不过这一次,他听见了更多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当同性恋!】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不改,我不改!我就爱他,你问我一百遍,我都爱他!】 【啊!不要,不要……啊!!!!!】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苏印,苏印你来救我啊!快来救我苏印!求求你来救我!】 【……】 那恐怖的哭嚎叫喊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突然,停下了。宿郢在黑漆漆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摸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喊着赵果的名字,但明显赵果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耳朵边响起了赵果低低的抽泣声。 “赵果?”他尝试着喊了一声,“赵果你怎么了?” 【我错了。】 【是,同性恋是病。】 “赵果,你在跟谁说话?回答我。” 【不爱了。】 【真的,我已经悔悟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好疼啊。】 【嗯,我一定好好做人,不当同性恋了,不当了,别……我没有说谎……没有!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一瞬间,宿郢脱离了那恐怖的漆黑梦境,回到了现实。 天还是漆黑的,拿过闹钟一看,才凌晨四点。窗外挂着一轮镰刀似的月亮,两边的尖儿锋利得像死神手里的刀刃,发着苍白淡漠的光,把窗台照得一片冰凉。 因为那个梦,宿郢已经睡不着了。他爬起来偷偷抽了根烟,为了不让烟味儿留在屋里成为罪证,他将窗户打开,凉风一下子透了进来。伴随着凉风飘进来的,还有几片细细的晶莹的雪。 刚刚梦中赵果的惨叫声还深深印在脑子里,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不去想这个梦的意义。这肯定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会是什么呢? 是预知梦吗? 疼,同性恋、赵果、我爱他、我不改。这几个词不断地在宿郢脑中循环,循环到最后,只剩下“我爱他”三个字,像悄无人烟的深巷中砸在木门上的重重的叩击,突然敲响了寂静的夜。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心跳。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期末。 后半学期的时间里,年级里有不少的传言。听说,全级垫底的赵果最近开始发奋学习了;听说,是为了跟乔小爱能考到一个大学去;听说,乔小爱已经跟他回家见了家长;还听说,给他补课的是全校神级学霸苏印。 班主任有点担心宿郢被赵果给带得成绩差了,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换座位,都被宿郢拒绝了,他跟班主任保证,如果下一次他没有考到全级第一,那他就换座位。 68.采生折割(二) 一章一毛五,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他很清楚, 不是没毛病, 而是没钱。前几年为他爸治病, 家里被折腾的一穷二白, 还欠了一屁股账。就算他妈没日没夜包包子,这笔债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还上个四五年。 家里还有个弟弟, 学习很好, 不像他跟书本无缘,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架。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上高中上不出个什么名堂,自己也真的是很想不上学了, 就想找个地方打工去, 可他妈不让, 非要他把高中读完, 说什么现在就算打工也要文凭, 就算是高中文凭也是文凭。 他没办法,拗不过,只得天天在学校里耗时间。后来找了份差事, 给一个傻子富二代当小弟,一个月三百块。 没错, 就是赵果。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是赵果发来的信息:【给我带十几个纯肉包子来, 今天干架, 不能亏了兄弟。】 吕一翔:“……” 有个包吃包喝时不时还开小灶的傻子老大也挺好的。 不过刚七点, 店里就已经坐满了一半,多数都是学生。苏桂英刚给人把包子端着去,就见门帘被撩开,吕一翔进来了。 “一翔来了啊,今天要什么馅儿的包子?” “要十五个肉包子吧。” 吕一翔看了看后厨,没找见他妈.的影子,苏阿姨,今天怎么就您跟王姨两个人,我妈呢?” 苏桂英擦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笑道:“你妈妈她刚刚出去了,去市场买点儿香料,怎么了,找她有事儿吗?” “没,就问问。” “哦,你今天要十五个肉包子啊?给同学带吗?”苏桂英匆匆去给他捡包子,一边捡一边问。 “嗯,给同学带,谢谢您。” 他刚接过袋子要走时,苏桂英叫住了他:“等等一翔,那个你能帮我给苏印也带几个包子去吗?今天中午我有事不能回家做饭,你让他中午吃个包子,再买点什么别的吃了就行,不用回家了。” “苏印?您说的是我们班新来的那个苏印吗?您是他妈妈?”吕一翔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这位新来的阿姨家里有个儿子,但并不知道就是苏印,所以一时有些就惊讶。 “是,就是你们班那个苏印,高二十四班是吧,就是他。”苏桂英又捡了几个包子装好递给他,“我不是他妈妈,是他大姑,他现在跟我一起住。” “哦。” 为了保温,吕一翔把书包腾空了,把包子全部装进去。书就只有三本,拿在手里就去了学校。 * 赵果一早七点十分就去了学校,教室里就来了个每天负责开门的女班长江雪,还有一个马尾眼镜女生。 “赵果,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醒得早,起来没事干就早点来了。”赵果说。 “哦,那你吃早点没啊?”江雪说着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仨包子,“你要吃一个吗?胡萝卜的,还有白菜的。” 赵果掏出手机玩游戏,顺便坚定地拒绝:“不吃,我只吃肉包子。” 江雪说:“那好吧,我只吃素和鸡肉,别的肉都不吃,现在的肉包子都是猪肉。”她又问那个马尾眼镜,“李姝,你吃吗?” 李姝吓了一跳,摇摇头,蚊子似的回应:“谢谢,我吃过了。” “好吧,你也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啊。” “嗯。”李姝认真的点头。 她看着江雪真的开始自己吃了这才松口气,假装从书包里取书,悄悄地看了眼腿搭在桌子上仰着脑袋玩游戏的赵果,微微红了脸。 她从书包拿出一本字帖,上面写着:硬笔正楷四十五天速成。 吕一翔到了教室,把包子扔给赵果,嘴里叼着一个囫囵道:“今天你要打苏印你就自己打吧,我不打。” “干什么不打啊,你吃着我的包子呢!”赵果不满。 “你是不是忘了包子铺是我家开的了?”吕一翔把苏桂英给他的小袋子塞到宿郢桌柜里。 “你什么意思啊?我让你买包子,没让你给苏印也买啊?” 李姝听到苏印的名字,偷偷听了起来。 吕一翔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我妈店里新招的那个阿姨是苏印他大姑。” “那又怎么了,又不妨碍咱打他。” 吕一翔打了个哈欠:“妨碍啊怎么不妨碍,苏印跟他大姑住一起,他大姑跟我妈在一个店,我要打了苏印,苏印回去一告状,我妈不得打死我。” “你妈又打不过你,怕什么?” 赵果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说罢了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转过头一看,发现吕一翔正幽幽地看着他。 “所以,你敢打你妈?” 赵果:“……” 吕一翔碍于长辈关系没办法参与此次行动,孙珲就更指望不上了,他当个狗头军师还行,让他上前线打仗,一个回合都扛不住。兄弟连三位领袖两位提前退役,这次看来就只有他自己上了。 他倒也不是怯苏印,只是…… 苏印来了。 苏印今天换了双鞋,换了双黑色白绳的运动鞋。 “早上好啊苏印!”江雪大喇喇地用大拇指指了指后面,“赵果说今天要打你呢,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告老师,破坏他们的计划。” 赵果气死了:“江雪,你怎么帮外人!” 江雪说:“苏印怎么算外人了?他都来咱们班一个月了!” “那我们还同学一年了呢!上学期的时候我还跟你当过两个月同桌,你忘了?”赵果怒而回忆往昔。 “没忘,那两个月我的成绩从全级前十掉到全级五十,人生第一次被请家长就是拜您所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您看,我这不就寻机会报答您了吗?”江雪拱手道。 宿郢:“……”一进门就听到他要挨打的消息,真的非常“惊喜”。 吕一翔跟指了指赵果,跟宿郢说:“他打是他打,我不打你啊,你可别上你大姑那儿告我的状,对了,你大姑让我给你带的包子我给你塞柜子里了,她中午有事,让你就在学校吃饭。” “你认识我大姑?”宿郢边往座位上走,边摘下口罩。高烧刚退,还有点低烧,入秋好一阵子,这几天天突然凉了下来,今天早上都开始下霜了,他不得不装备齐全点。 “嗯,你大姑在我妈的包子店里上班呢。” “这样。”宿郢把书包搁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那一袋包子,跟吕一翔说了声谢谢。 赵果的突袭打人计划被江雪轻轻松松透了出去,他哥们儿和敌人相谈甚欢,反倒是他自个儿——堂堂兄弟连领袖、一中扛把子,被几个人无视了个彻底。 他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苏印!今天你有种放学别走!” 宿郢打了个喷嚏,心累。 他干了一天活,晚上睡得特别香,以至于早上起来才看到赵果发来的号令。 “打苏印?”吕一翔还没醒,边洗脸边迟钝地想,打苏印干什么?不是已经澄清了那封情书不是苏印写的吗? 赵果这是怎么了,老跟那个书呆子过不去。 收拾好出了门,他去了他妈开的包子铺。得益于他昨天贡献了一晚的劳动,今天包子铺的师傅都能多睡一小时觉了。包子铺不大,但也有三十来平,三女一男,一个前台服务,三个后厨。 包子铺开了七八年了,在这附近有些名气,这几年他们家里的经济条件也稍稍好了一些,不至于像往年那样天天吃个白菜都不敢多吃。加上他爸去年终于死了,也算少了一个大笔财务开销的源头。 想到他爸,他不禁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以后要是他老了病了,宁愿找个地方自杀也不像他爸一样拖累家人,这几年,他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干点儿活就喘大气,让她去喝点药补补身体她也不吃,硬说自己没毛病。 他很清楚,不是没毛病,而是没钱。前几年为他爸治病,家里被折腾的一穷二白,还欠了一屁股账。就算他妈没日没夜包包子,这笔债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还上个四五年。 家里还有个弟弟,学习很好,不像他跟书本无缘,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架。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上高中上不出个什么名堂,自己也真的是很想不上学了,就想找个地方打工去,可他妈不让,非要他把高中读完,说什么现在就算打工也要文凭,就算是高中文凭也是文凭。 他没办法,拗不过,只得天天在学校里耗时间。后来找了份差事,给一个傻子富二代当小弟,一个月三百块。 没错,就是赵果。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是赵果发来的信息:【给我带十几个纯肉包子来,今天干架,不能亏了兄弟。】 吕一翔:“……” 有个包吃包喝时不时还开小灶的傻子老大也挺好的。 不过刚七点,店里就已经坐满了一半,多数都是学生。苏桂英刚给人把包子端着去,就见门帘被撩开,吕一翔进来了。 “一翔来了啊,今天要什么馅儿的包子?” “要十五个肉包子吧。” 吕一翔看了看后厨,没找见他妈.的影子,苏阿姨,今天怎么就您跟王姨两个人,我妈呢?” 苏桂英擦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笑道:“你妈妈她刚刚出去了,去市场买点儿香料,怎么了,找她有事儿吗?” “没,就问问。” “哦,你今天要十五个肉包子啊?给同学带吗?”苏桂英匆匆去给他捡包子,一边捡一边问。 “嗯,给同学带,谢谢您。” 他刚接过袋子要走时,苏桂英叫住了他:“等等一翔,那个你能帮我给苏印也带几个包子去吗?今天中午我有事不能回家做饭,你让他中午吃个包子,再买点什么别的吃了就行,不用回家了。” 69.采生折割(三)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今晚六点,天香楼聚餐,全班都有,能来的都来。】 他连忙打电话过去, 对面挂断了。他想可能赵果那里不方便,于是没有再打,回了一个“好”字。 晚上, 他收拾好按点去了天香楼。赵果包了一个厅下来, 能坐三桌。 “请客的赵先生还没来吗?”他问服务员。 “是的还没来,他说一会儿就到, 您先坐着休息,稍等一下。” “好的。” 班里来了不少人, 李姝、孙珲、吕一翔、江雪还有乔小爱都来了, 宿郢这个全校第一是重头戏,刚进了厅里就被众人包围起来, 少部分闲侃,大部分是来对答案的。宿郢心里装着事儿,答了几题就实在是没耐心了, 干脆问服务员要了张纸, 把第一题到最后一题的答案都默写了下来。 这一举动直接惊呆了全班。 “你的记忆力这么好吗?这都过去三天了!”江雪感叹道。 宿郢的记忆力当然很好, 但只是用在他想记的地方上。他答应过的要给赵果对答案, 所以专门背了下来, 即使过去了两三天, 他依旧还记着, 就是不知道现在赵果还需要不需要。 这下好,包厢里一窝蜂乱成一锅粥,都涌过去看答案了。他这里清净了下来,盯着大厅门口一边喝水一边等赵果。 吕一翔是免考的特招生,答案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坐到宿郢旁边问:“赵果怎么还没来?不是他请客吗?” “不知道。”宿郢喝着茶水说,“服务员说一会儿就到。” “他没跟你联系吗?” “没。” 吕一翔说:“你俩好得都穿一条裤子了,我以为他什么事儿都得跟你说呢,你也是厉害,把他都降服了。” 宿郢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他:“你妈最近怎么样?” 吕一翔的妈妈得了癌症,手术后恢复得不太好,据说前段时间又进了医院,准备再做一次手术。如果不是吕妈妈得了病,吕一翔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他去打职业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某个俱乐部答应他只要他赢了比赛,就给妈妈补贴医药费。 “不太好,医生说成功率不高。”经过两年的折磨痛苦,吕一翔已经能够淡然地谈论他妈妈的病情了。 “钱还够吗?不够我借给你。”宿郢说。 “谢谢不用了,我已经欠了你五万,再欠也欠不起。”吕一翔喝了口水,道,“医生三番五次跟我们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就知道她是真不行了,两年花了四五十万,……算了,随便吧,看命,现在的情况再花钱也只不过是多吊一口气了。” 跟阎王抢什么命,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 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快七点,菜都上得差不多得时候,赵果才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后面跟着赵父赵母。 在赵果出现的一瞬间,宿郢的目光就投到了他身上。 脸上带着笑,似乎没什么变化。他跟同学挨着打了招呼,笑得哈哈哈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挨着跟人聊了一圈儿,唯独没有转到他这边儿来。 赵父赵母也是一样,进来以后客套地招呼了一圈儿同学,拍了孙珲的肩膀,夸了乔小爱更漂亮,连他旁边的吕一翔都被捡着特招的事情夸了几句,唯独到他这儿的时候,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四个字“祝你高中”,转身就走了。 李姝看出不太对劲,过来问他:“苏印,你跟赵果怎么了?闹矛盾了吗?” 吕一翔说:“还用问吗,赵果都没过来。” 以这两年赵果跟宿郢的关系,进来以后就是谁都不理,只理宿郢一个人都没人觉得奇怪,赵小爷的臭脾气全班没有没见识过的,偏偏遇到宿郢后转了性,而今天,除了宿郢,这小爷谁都理。 这就很奇怪了。 另外两桌的人没注意到这个,但宿郢这一桌的基本上都注意到了赵果的异常,频频向宿郢投来关注的眼神。 宿郢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四处乱晃的赵果。他没有急着立马去找赵果问个究竟,有赵父赵母在,他只能先观望。 跟赵果相处了两年,他知道赵果有多喜欢他,只要不是公众场合,这家伙都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贴在一起。同居那两个月,对着他发了无数次情,撩了无数回骚,要不是他定力好、想着赵果年纪还小,早就把他办了。 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这两年他看得太清楚,所以有足够的自信和理由相信赵果并不是自愿作出现在的行为的。那么,谁限制了他的意愿就很明显了。 他想起那个梦,想着今后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连着两夜没睡,他实在有些疲惫。 吃了好一会儿,赵父赵母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没了长辈,大家就放得开很多,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嘻嘻哈哈地起哄。 孙珲这个班里的活跃分子向来是饭局里的热门选手,他跟赵果一桌,也不知道说到什么,在周边人的起哄下站了起来:“大家安静一下!咱们赵果,今天有话要跟大家说一说!大家欢迎!” 说着,自己带头鼓起掌来,下边儿坐着的都跟着鼓:“好!” 赵果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大杯啤酒:“没什么好说的,在座的有些是三年同学,有些是两年同学,大家同学一场也算有缘,敬大家。” 说着,仰头把酒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了。喝罢了,酒杯子一跺,坐下了。他的话太过简短,简短到有些敷衍。孙珲一时没反应过来,要不是看赵果脸上还带着笑意,他都要以为赵果是故意不给他面子。 他也没说什么,跟旁边儿的江雪对视了一眼,把头凑过去:“赵果果今天怎么不太对啊?” 江雪小声说:“不知道啊,看表情还行啊。”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从啤酒喝到红酒,从红酒喝到白酒,除了个别不喝酒的,不少男生都醉了。赵果醉得尤其厉害,他光白酒就喝了半瓶。 宿郢一直看着他喝,没有去阻止。他直觉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事,不敢轻举妄动。他一直等着,等着赵果给他一个眼神的提示或者一句话,然后他就过去,但赵果没有。眼看赵果就要把自己喝倒了,他等不住,站了起来。 “别喝了,你喝太多了。”他夺了赵果的酒杯。 赵果一把打开他:“没喝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他做鬼脸,“苏印,你管得太宽了!” 孙珲笑道:“人家管得不宽,你赵果果校霸成功逆袭为全校口里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的事迹可都成了全校老师教育学生的经典案例了,这可都得谢谢人家苏印了!” “是、是,谢谢、谢谢。”赵果嘿嘿笑着,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个木头盒子,按到宿郢的手心里,“谢谢兄弟,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我连给你的结婚礼物都准备好了,不贵,五万的戒指,送给你,你拿去给你老婆,嘿嘿,我够不够意思。” 他这话把三桌的人吓了个魂飞魄散,这土豪,五万块的东西说往出拿就往出拿呢?他们都是些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五百块对于他们都是巨款,还别说五万块,简直眼睛都看直了。但仔细一瞧,哟,这不是木头盒子吗? 谁家戒指搁木头盒子里啊?一下子都哄笑开了,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 “哎哎哎,拿出来看看啊!”孙珲吆喝道。 赵果手一挥:“不准看!这是给我兄弟的媳妇儿的!只有他媳妇儿能看!” 宿郢皱起了眉。 “收,你必须收下。”赵果把盒子一直往他的手心里按,嘴上很流利,但从说话的内容看,他确实是醉了。 “好。” “那你去装好,我要看着你去装好,不然丢了,五万……” 宿郢拿去装到了自己搭在衣架上的大衣里。 这下赵果满意了,点点头:“这下,我不欠你的了。” 宿郢说:“你本来也没欠我什么,坐下,我出去给你要点醒酒汤回来。” 他把赵果按在椅子上,嘱咐了两句后让孙珲看着点,又问了在座的有没有想喝醒酒汤的,准备一次去要个大份。 旁边的人看不去了:“你俩能别这么秀恩爱吗?” “就是!就你俩好,好得跟一对儿基佬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真好上了呢!” “哈哈,别说,还挺像,赵果还给了苏印戒指呢,订婚了订婚了!” “卧槽,还真是,这是表白现场吗,厉害厉害!” 全班喧闹着起哄,没有一个人相信那盒子里的是戒指,除了吕一翔。他正好坐在衣架前面的位置上,在宿郢把盒子放进衣服兜后,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宿郢最后去要了一大盆醒酒汤来,给赵果盛了一份。 赵果确实是醉了,平时特别爱在班里同学面前装酷的他今天话多得不得了,说起笑来还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说着说着,爬到了椅子上,振臂高呼,情绪格外高亢。 也许是因为之前赵果的态度还有赵父赵母的异常,宿郢心里有些烦,他觉得赵果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说笑还是刚刚给他东西,一直都给人一种特别做作的违和的感觉。醒酒汤端来的时候,似乎又喝了几杯,直接发了酒疯,嗨得不得了,要不是桌上全是碟子,他觉得赵果都能站到桌子上去搞个世纪大演讲。 “来喝点儿。”他把站在板凳上的赵果拉下来。 赵果不爽他,啪地打开他的手:“你烦不烦!不喝!我说你怎么老管我!” 宿郢连着两三天没睡,天天想他的事儿,差点都找到赵家去了,结果好不容易见了面,这人还忽视了他一整席,说高兴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只想直接把赵果拉出去问清楚来龙去脉,好好计划之后的对策。谁知什么都没说,这人把自己灌醉了,发酒疯发成这个样子。 他把碗递过去,耐心着道:“喝一点,不然晚上你会头疼。”赵果本就不太能喝酒,今晚还喝了这么多,要是他不回家,估计晚上有得折腾。 “不喝!”赵果把碗推开,碗里的汤直接撒了宿郢一身,裤子衣服都湿了。 赵果像是故意在跟他作对,看也不看他,莫名地兀自发火,大声道:“说了不喝不喝不喝,你听不见吗?!” 孙珲一看不好,赶紧起来:“嚷嚷什么呢赵果,你真醉了?你知道你吼谁呢吗?” “我知道!”赵果一拍桌子,“知道知道知道!” 拍完,他拿了一个空碗,怒气冲冲地拿勺子舀了一碗汤,对着宿郢说:“这么喜欢醒酒,给你醒啊?” 说着,他一碗汤就直接泼到了宿郢脸上。 宿郢根本没防备,前边儿被淋了一身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又被滚烫的汤水泼了一脸。水温不高,但也并不低,脸上被烫得火辣辣得疼,一些热汤泼进了他的眼睛里,顿时刺激得他睁不开眼。 旁边人声嘈杂。 “天呐!” “赵果!” “赵果!你干什么呢!” 许多人围到了宿郢身边,宿郢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努力地睁眼,他怕赵果跑了。 赵果没跑,他站在原地抚掌大笑:“苏印你个大傻逼!” 李姝在宿郢被泼了热汤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拿着纸给宿郢擦脸,听到这话站起来就推了赵果一把:“你是醉了还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哈哈!你们不知道吧,这个苏印,以前可还泼过我一脸热茶呢!我泼他汤怎么了,我还想泼他硫酸呢!”赵果说着,又端起一碟子菜砸到宿郢身上,砸完以后继续哈哈大笑。 “我终于报仇了!哈哈哈!” 孙珲简直吓尿了,他喊了两个人把赵果手脚抱住了,骂他:“你他妈喝醉了怎么跟中邪了一样?疯了吗你?!” 赵果说:“没疯啊,我知道我砸的是苏印啊,我就是砸他,就是泼他,怎么了,啊?不行吗?他还打我呢,打我呢!还泼我水呢,怎么不说了!”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真是疯了我的天,你以前醉了也不是这样子啊?” 赵果一脚把旁边的人踢开,大吼:“我没醉!我没醉!!!” 宿郢的眼睛终于缓过来了,慢慢睁开,他让旁边给他擦衣服擦脸的人的停手,他转过头看着醉醺醺眼睛发红的赵果,问他:“你还记着以前的事?” “记着,记着呢,记得可牢了。”赵果一脸嘲讽,“你以为我忘了?你以为我把你当朋友了?你以为我真心给你当兄弟呢?” “难道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果疯了一样地笑起来,笑得蹲在地上,“傻逼吧,你啊,配做我的兄弟?一个穷逼而已,五十块的鞋都穿不起的穷逼!两双鞋就把你收买了,真值钱啊你!”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都开始骂起了赵果。 “你这话不是混账话吗?” “赵果你喷什么粪呢?” “就算醉酒也不该说这种话吧!” 宿郢抬手让周围的人噤声,跟赵果说:“你要是现在住嘴,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赵果停了嘴,抬头看他,眼里又泪,估计是笑出来的。 宿郢把他扶起来:“喝醉了就安静一点,等会儿回去睡觉。” 赵果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笑了下:“我真的没醉,真的,就算是醉了,你听过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吗?” “听过,你还有什么真言要吐?”宿郢问他。 赵果说:“苏印,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兄弟。” 这场闹剧最后以赵父的出现作为结束。在赵果说完那句话后不久,赵父就以接儿子回家的名头把赵果带走了。 车上很热,赵果吐了好几回,有一回吐到车上了。赵父没办法,就把车停在路边,让赵果下了车,蹲在树坑里吐。 赵果吐了老半天,都快虚脱了,满头都是大汗,手撑在地上,眼前天旋地转,站不起来。 他听见赵父说:“你做的不错。” 晚上十点半: 宿郢从酒店出来时,发现赵果之前给他的那个木头盒子没了。 晚上十一点: 吕一翔回到家,打开木头盒子,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纸条。没有五万块的戒指。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凌晨四点,东门花园。 想到之前赵果对宿郢的态度,于是为了避免流血事件,同时掩盖自己偷东西的事实,他把纸条和木头盒子烧了。 凌晨四点: 赵果去了东门花园。 清晨八点: 他被赵父抓回了家,当着赵母的面,当场用拖把棒子打断了他一条腿。 赵母在旁边骂:“打得好,让他再跑,还演戏骗人,你骗得过谁?私奔,长本事了还!我让你私奔!打!给我往死了打这个畜生!” 那封东西在赵果手里。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张纸的话,问题还不是很严重,他大可以跟赵父赵母解释,这是他送给赵果的字帖而非情书,相信以赵父赵母溺爱儿子的样子,如果赵果不硬着来,应该是不会真的把赵果怎么样的。 70.采生折割(四)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周卑还没进到教室里,就听到了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周卑今早是被一辆保时捷送来的, 我亲眼看见的,那车起码值两百万。” “他不是住校吗?” “你不知道吗?那娘炮儿上学期基本都没在宿舍过过夜, 我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上别人的车。” “不知道啊, 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也不信, 最近论坛里不是都发了扒贴么?” “我不玩论坛, 不知道……” 整个班就一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周卑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 很少跟女生打交道, 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生来主动搭讪他, 但是都被他硬戳戳地拒绝了, 话不好听脸也不好看的,女生觉得被羞辱了, 就编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渐渐地,就没人来搭理周卑了。 教室里讨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 周卑站在门口不想听也听见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当初追求过他的女生。 他靠着墙听了一阵,并没有进去。直到里面出来一个接热水的姑娘,看见他后吓了一跳, 杯子掉到了地上。 “给你。”周卑把被子捡起来。 这姑娘叫陈素, 是班里的班长, 妹妹头, 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子,平时不太说话,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一个。 “谢谢。”陈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谢。 “不客气。”周卑打算进教室里去,却被陈素喊住了。 陈素支支吾吾几声,低声道:“你别听她们乱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周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早上会被宿郢送到学校来,他是没想到的。宿郢说,以后每天都会接送他,晚上放学也是,让他下课前半小时给他打电话。 想起早上他们的对话,周卑忍不住揪住了心脏处的衣服。 【我不用你接送,我自己坐公交去。】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爱接就接,爱送就送。】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谁是你家孩子。 “周卑,怎么不进去?”系主任也是这节课代课的林老师在后面问道。周卑长得实在太惹人注目,又是少有的男生,成绩也不错,别说是这个级的学生了,全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只是最近出了些不好听的流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突然听到门外面的声音,教室里蓦地静了一瞬。周卑跟林老师一起走进去时,教室里已经鸦雀无声了。 第一排还是没人坐,他自顾自地坐到了第一排。 林老师翻开教案:“好了,我们开始点名……” 周一是满课,晚上又加了一节晚课。柳意没有来上课,他从开学到现在连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去一个稍有名气的乐团里实习了,于是很容易就得到了学校这边的批准。 晚上的课没什么意思,周卑头天晚上没睡好,白天又上了一整天理论课,这会儿就有些乏了,上课直打瞌睡。他实在扛不住,准备趴着眯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宿郢的电话。 睡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几个字发送过去:【还没下课。】 “嗡。”刚发过去没有几秒,那边回过来一条。 【几点下课?】 【六点半。】 【好,我已经在你们学校了,今晚就在你们食堂吃吧,在上次的窗边,你下课直接过来,我等你。】 看着“我等你”三个字,周卑愣了愣,手指蜷着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阵,犹豫地按着键盘打了个“嗯”,半晌又删掉,然后又有些后悔,重新按上一个“嗯”。 还没发过去,手机突然又“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冒出一条信息来,不是宿郢的。 【我想你了,小卑,我来见你了。】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周卑瞳孔缩了一下,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我在你的教室门口,后门,你回过头来看看。】 周卑的握紧拳头,回过头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后门,透过后门的窗户往里看,正巧对上他的眼。 男人的眼睛弯弯地笑,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周卑背脊发凉,他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他在说…… “好久不见。” 周卑还记得一年前他第一次跟赵立将见面时,那人笑得有多么儒雅温柔。那时候他刚与前男友分手,赵立将便迫不及待地追求了他,不久,成了他的新男友。 他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赵立将,但是赵立将对他好,所以就在一起了,即使差着十几岁,他也并不在乎。 赵立将与之前那些追他的男人没什么不同,都是给他送礼买东西或者给钱,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即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赵立将也不碰他。 习惯了用身体去交换体温的他,突然遇到这样愿意跟他纯睡觉的人,他以为赵立将是不一样的,于是慢慢地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以为,对于赵立将来说,他是不一样的,是不可或缺的。直到七夕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接受了赵立将的表白,赵立将把他带上了床。 之后,便是噩梦了。 当他去质问赵立将时,赵立将笑得瘫倒在床上,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不应该喜欢我的全部吗?”他像叹咏诗歌一般,对着他展开双臂:“啊,你爱着我,我爱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被吓得后退。 赵立将猛地将手臂收起来,环抱住自己,满脸戏谑,像儿歌一般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我们同享福,共患难,我的艾滋分你一半。” 男人的眼镜都因为过猛的动作晃得歪掉了,整张脸上全是狰狞。 周卑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后退,感觉气都喘不出来,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抬起双腿,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身后传来一串可怕的笑声,像是要把他烙印在地狱十八层的铁柱上。 …… 宿郢在食堂点了一杯果汁喝,正在跟陆洺打电话。蝉蝉还在宠物店里,宠物店每天有一个值班的店员,晚十点半才会关门。 “对,我今天会过去晚一点。”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大概九点就会过去,嗯,好,谢谢。” 刚挂了电话,另一通打了过来,是周卑的号码。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似乎有争执,并没有人说话,手机里传来抢夺手机的大声的噪音,持续了近一分钟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皱了眉:“喂,周卑?” “赵立将,我跟你没完!”是周卑的声音,似乎离手机很远。 电话那头响起声音:“喂,是宿总吗?” 宿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风声,他握着手机开始往食堂外走:“是我,你是谁?” “我是赵立将。” “不认识。”宿郢说,“你抢了周卑的手机?把手机还给他。” 一阵笑声从听筒那头传出来:“我可不缺一个手机,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了解周卑吗?” 宿郢翻找出脑子里的学校地图,回忆着这片地方最大的风口应该在哪里。听到对面的问话,道:“不了解,难道你很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赵立将倚靠在教学楼后面人工湖的夹道中,一边看着面前僵硬站着的漂亮少年,一边重复:“我当然了解,我比你了解他,比谁都了解他。” “哦,这样……”宿郢随口敷衍,开始往人工湖边走。 越往那边走,风越大,他拢了下衣领,没听到对面在说什么,等把手机抬起来重新放到耳朵上时,他听到对面冷不丁地说:“周卑有艾滋病你知道吗?” 宿郢没吭声,还有五十米就到湖边了,只是那片太黑,他看不清人在哪里。他把手机紧贴到耳朵边:“艾滋病,然后呢?” “你知道他跟多少人睡过吗?” “多少人?” 赵立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他这边开着免提,周卑也能听到宿郢说的话。他伸手摸了摸周卑的马尾,把手机伸到周卑的嘴边。 “来,告诉你现在的主子,多少人睡过你?” “你这样肮脏的人,怎么还有脸跟着优秀的宿总呢?” “来说说,让宿总了解了解你,了解了解你这个小.婊.子。” 周卑紧紧闭着嘴不说话,眼睛低垂着。赵立将去捏他的嘴,他一把将对方的手打开,一不小心,手机“噗通”掉进了水里。 手机掉下去前,周卑还听到电话里传出宿郢的声音:“周卑,不准听他说话!” 赵立将一巴掌甩到周卑脸上,将他的头打偏。然后掐住周卑的脖子,往栏杆上按:“你就是为了他离开我?” 周卑眼泪都被掐了出来,脸憋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你要背叛我?你这个骗子,小骗子,你骗了我。”赵立将狠狠掐着周卑,似乎要把他直接掐死在这地方。 周卑也不反抗,由他掐着。他憋得充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在嘲笑赵立将:你有种就掐死我。 71.采生折割(五)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第二天乔小爱的生日, 刚好是星期六,赵果带着她和她的朋友出去玩了一天。可能乔小爱也知道赵果是最后一次为她这么花钱, 于是也可劲儿地造,把赵果带出来的两千块花了个精光。 晚上场子散了的时候, 她还没忘记问赵果要了那条项链。 赵果是被折腾的真无语了, 把项链给她后,当着她的面儿把自己光溜溜的两个口袋翻出来:“这下满意了吧?你们女人真拜金。” “呸。” “还不准人说。” “你们男人还不是一样, 就看脸!” 赵果:“那咱们……” 乔小爱:“分分分,你以为我还要缠着你呀!给你,十块打的钱,不用还了!” 说罢,这拜金姑娘头发一甩哼着曲儿就走了。一直走到赵果看不到的地方后, 才停了歌, 垂下眼,过了会儿吸了吸鼻子。 目送乔小爱离开后,赵果这才松了口气。从今天白天乔小爱对他的亲密态度来看, 他确实以为乔小爱还会缠着他,所以才花钱花那么痛快,想着一会儿说分手会好说一些。 为了打消他爸的疑虑, 可以说他已经相当卖力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到了昨晚在操场上苏印吻他的情景, 虽然就那蜻蜓点水的一贴, 却让他辗转反侧了一夜, 又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苏印喜欢他,不高兴的是苏印挑明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他不可能跟苏印堂而皇之地谈恋爱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让他去明目张胆地搞同性恋,不如让他去死,这种会让他丢尽脸面、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的事他绝对不可能干,更没办法想象他爸妈亲戚朋友还有同学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都会指着他骂“变态”吧? 他打死也不要被别人骂变态,所以他和苏印没有可能,只能当朋友,不可能再有别的。只是……他还不想跟苏印绝交,也不想跟苏印拉开距离,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跟苏印保持亲密的滚系。可是保持亲密关系的话,就不能是普通朋友了。 怎么才能既跟苏印好,又不弄成拖泥带水的关系,这是个难题。 辗转反侧一夜,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借着过元旦的理由,他问他爸要了一千块,买了一堆进口零食,放进书包周一一早背去了学校。 到教室后,他给班里每一个桌上都放了一颗糖,给关系好的放上一包小零食。发完以后回来,趁着宿郢还没来,把提前单另准备好的一袋零食放进了宿郢的桌柜里,还将斟酌许久才写好的“好人卡”放了进去。 相当“自然”地做完这一切,他刚坐到座位上,宿郢就进班里来了。 “早上好。” “哦,好。” 宿郢在旁边坐下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头一天的作业,口气很自然:“你作业写完了吗?” “没写。”赵果周六陪着乔小爱去玩了,周日写“好人卡”写了一整天,根本没做。 “怎么不写?” 赵果说:“懒得写。” 宿郢叹了口气,把写好的作业本扔给他:“还早,赶紧抄一抄吧。” 赵果惊奇道:“你不是不让我抄作业吗?” “那是之前。” “现在呢?” 宿郢看了看他,笑着问:“你不是已经跟乔小爱分手了吗?现在还有动力考大学吗?” 这话说的。 就算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赵果浪子回头好好学习是为了跟乔小爱考到一个地方去,但他知道宿郢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不然的话,宿郢干嘛在他和乔小爱还没分手的时候就那样拉他的手,跟他暧昧,还在他们分手以后就亲了他,挑明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是为了谁这么卖力学习难道宿郢还能不知道吗?这简直就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伪君子。 赵果气哼哼地站了起来,弯腰跟宿郢说了一句,然后出去到外面打篮球去了。早上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自习,他就不怕。 宿郢听到他的话后,惊讶地挑起了眉。看着赵果走出教室门后,他手伸进抽屉里,摸出了赵果刚刚说的给他的东西。 一袋子零食。 他愣了两秒,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刚准备塞进去时,又看到袋子里的信。犹豫了一瞬,他把信拿出来,展开,一共有两张纸,上面那张上写着两句话,字很丑。 【苏印,我们做好兄弟吧,一辈子的那种。】 【如果你同意,就在下面这张上面签上“致赵果,苏印”。】 下面那张纸,就是之前被赵果扯掉的那张笔记本上抄写的情诗:致橡树。 宿郢看着这两页纸和两行字,一时无话可说。他想,这个赵果真是渣得很天然。 想跟他好,又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用这样模棱两可的语言和暗示来拴着他,既要维持表面上的“兄弟”关系,又想要保持私下的暧昧亲密。确实是两全其美的法子,鱼和熊掌兼得。 如果是以前,宿郢是不可能同意这样的“霸王条款”的,他活了一把岁数了,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不能光明正大的关系。只是经历了那些关于赵果的“噩梦”以后,他反而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既可以满足赵果的愿望,达成他追求的目标,还可以避免“出柜”,以防噩梦中那些场景的出现。 72.采生折割(六)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张纸的话,问题还不是很严重,他大可以跟赵父赵母解释, 这是他送给赵果的字帖而非情书,相信以赵父赵母溺爱儿子的样子,如果赵果不硬着来, 应该是不会真的把赵果怎么样的。 连着两天, 宿郢都没等到赵果的音信, 打电话也打不通,就在他按捺不住,准备直接找到赵家时, 他收到了赵果的短信。 【今晚六点,天香楼聚餐, 全班都有, 能来的都来。】 他连忙打电话过去, 对面挂断了。他想可能赵果那里不方便,于是没有再打,回了一个“好”字。 晚上, 他收拾好按点去了天香楼。赵果包了一个厅下来,能坐三桌。 “请客的赵先生还没来吗?”他问服务员。 “是的还没来,他说一会儿就到,您先坐着休息, 稍等一下。” “好的。” 班里来了不少人, 李姝、孙珲、吕一翔、江雪还有乔小爱都来了, 宿郢这个全校第一是重头戏,刚进了厅里就被众人包围起来,少部分闲侃,大部分是来对答案的。宿郢心里装着事儿,答了几题就实在是没耐心了,干脆问服务员要了张纸,把第一题到最后一题的答案都默写了下来。 这一举动直接惊呆了全班。 “你的记忆力这么好吗?这都过去三天了!”江雪感叹道。 宿郢的记忆力当然很好,但只是用在他想记的地方上。他答应过的要给赵果对答案,所以专门背了下来,即使过去了两三天,他依旧还记着,就是不知道现在赵果还需要不需要。 这下好,包厢里一窝蜂乱成一锅粥,都涌过去看答案了。他这里清净了下来,盯着大厅门口一边喝水一边等赵果。 吕一翔是免考的特招生,答案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坐到宿郢旁边问:“赵果怎么还没来?不是他请客吗?” “不知道。”宿郢喝着茶水说,“服务员说一会儿就到。” “他没跟你联系吗?” “没。” 吕一翔说:“你俩好得都穿一条裤子了,我以为他什么事儿都得跟你说呢,你也是厉害,把他都降服了。” 宿郢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他:“你妈最近怎么样?” 吕一翔的妈妈得了癌症,手术后恢复得不太好,据说前段时间又进了医院,准备再做一次手术。如果不是吕妈妈得了病,吕一翔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他去打职业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某个俱乐部答应他只要他赢了比赛,就给妈妈补贴医药费。 “不太好,医生说成功率不高。”经过两年的折磨痛苦,吕一翔已经能够淡然地谈论他妈妈的病情了。 “钱还够吗?不够我借给你。”宿郢说。 “谢谢不用了,我已经欠了你五万,再欠也欠不起。”吕一翔喝了口水,道,“医生三番五次跟我们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就知道她是真不行了,两年花了四五十万,……算了,随便吧,看命,现在的情况再花钱也只不过是多吊一口气了。” 跟阎王抢什么命,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 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快七点,菜都上得差不多得时候,赵果才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后面跟着赵父赵母。 在赵果出现的一瞬间,宿郢的目光就投到了他身上。 脸上带着笑,似乎没什么变化。他跟同学挨着打了招呼,笑得哈哈哈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挨着跟人聊了一圈儿,唯独没有转到他这边儿来。 赵父赵母也是一样,进来以后客套地招呼了一圈儿同学,拍了孙珲的肩膀,夸了乔小爱更漂亮,连他旁边的吕一翔都被捡着特招的事情夸了几句,唯独到他这儿的时候,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四个字“祝你高中”,转身就走了。 李姝看出不太对劲,过来问他:“苏印,你跟赵果怎么了?闹矛盾了吗?” 吕一翔说:“还用问吗,赵果都没过来。” 以这两年赵果跟宿郢的关系,进来以后就是谁都不理,只理宿郢一个人都没人觉得奇怪,赵小爷的臭脾气全班没有没见识过的,偏偏遇到宿郢后转了性,而今天,除了宿郢,这小爷谁都理。 这就很奇怪了。 另外两桌的人没注意到这个,但宿郢这一桌的基本上都注意到了赵果的异常,频频向宿郢投来关注的眼神。 宿郢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四处乱晃的赵果。他没有急着立马去找赵果问个究竟,有赵父赵母在,他只能先观望。 跟赵果相处了两年,他知道赵果有多喜欢他,只要不是公众场合,这家伙都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贴在一起。同居那两个月,对着他发了无数次情,撩了无数回骚,要不是他定力好、想着赵果年纪还小,早就把他办了。 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这两年他看得太清楚,所以有足够的自信和理由相信赵果并不是自愿作出现在的行为的。那么,谁限制了他的意愿就很明显了。 他想起那个梦,想着今后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连着两夜没睡,他实在有些疲惫。 吃了好一会儿,赵父赵母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没了长辈,大家就放得开很多,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嘻嘻哈哈地起哄。 孙珲这个班里的活跃分子向来是饭局里的热门选手,他跟赵果一桌,也不知道说到什么,在周边人的起哄下站了起来:“大家安静一下!咱们赵果,今天有话要跟大家说一说!大家欢迎!” 说着,自己带头鼓起掌来,下边儿坐着的都跟着鼓:“好!” 赵果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大杯啤酒:“没什么好说的,在座的有些是三年同学,有些是两年同学,大家同学一场也算有缘,敬大家。” 说着,仰头把酒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了。喝罢了,酒杯子一跺,坐下了。他的话太过简短,简短到有些敷衍。孙珲一时没反应过来,要不是看赵果脸上还带着笑意,他都要以为赵果是故意不给他面子。 他也没说什么,跟旁边儿的江雪对视了一眼,把头凑过去:“赵果果今天怎么不太对啊?” 江雪小声说:“不知道啊,看表情还行啊。”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从啤酒喝到红酒,从红酒喝到白酒,除了个别不喝酒的,不少男生都醉了。赵果醉得尤其厉害,他光白酒就喝了半瓶。 宿郢一直看着他喝,没有去阻止。他直觉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事,不敢轻举妄动。他一直等着,等着赵果给他一个眼神的提示或者一句话,然后他就过去,但赵果没有。眼看赵果就要把自己喝倒了,他等不住,站了起来。 “别喝了,你喝太多了。”他夺了赵果的酒杯。 赵果一把打开他:“没喝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他做鬼脸,“苏印,你管得太宽了!” 孙珲笑道:“人家管得不宽,你赵果果校霸成功逆袭为全校口里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的事迹可都成了全校老师教育学生的经典案例了,这可都得谢谢人家苏印了!” “是、是,谢谢、谢谢。”赵果嘿嘿笑着,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个木头盒子,按到宿郢的手心里,“谢谢兄弟,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我连给你的结婚礼物都准备好了,不贵,五万的戒指,送给你,你拿去给你老婆,嘿嘿,我够不够意思。” 他这话把三桌的人吓了个魂飞魄散,这土豪,五万块的东西说往出拿就往出拿呢?他们都是些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五百块对于他们都是巨款,还别说五万块,简直眼睛都看直了。但仔细一瞧,哟,这不是木头盒子吗? 谁家戒指搁木头盒子里啊?一下子都哄笑开了,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 “哎哎哎,拿出来看看啊!”孙珲吆喝道。 赵果手一挥:“不准看!这是给我兄弟的媳妇儿的!只有他媳妇儿能看!” 宿郢皱起了眉。 “收,你必须收下。”赵果把盒子一直往他的手心里按,嘴上很流利,但从说话的内容看,他确实是醉了。 “好。” “那你去装好,我要看着你去装好,不然丢了,五万……” 宿郢拿去装到了自己搭在衣架上的大衣里。 这下赵果满意了,点点头:“这下,我不欠你的了。” 宿郢说:“你本来也没欠我什么,坐下,我出去给你要点醒酒汤回来。” 他把赵果按在椅子上,嘱咐了两句后让孙珲看着点,又问了在座的有没有想喝醒酒汤的,准备一次去要个大份。 旁边的人看不去了:“你俩能别这么秀恩爱吗?” “就是!就你俩好,好得跟一对儿基佬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真好上了呢!” “哈哈,别说,还挺像,赵果还给了苏印戒指呢,订婚了订婚了!” “卧槽,还真是,这是表白现场吗,厉害厉害!” 全班喧闹着起哄,没有一个人相信那盒子里的是戒指,除了吕一翔。他正好坐在衣架前面的位置上,在宿郢把盒子放进衣服兜后,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宿郢最后去要了一大盆醒酒汤来,给赵果盛了一份。 赵果确实是醉了,平时特别爱在班里同学面前装酷的他今天话多得不得了,说起笑来还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说着说着,爬到了椅子上,振臂高呼,情绪格外高亢。 也许是因为之前赵果的态度还有赵父赵母的异常,宿郢心里有些烦,他觉得赵果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说笑还是刚刚给他东西,一直都给人一种特别做作的违和的感觉。醒酒汤端来的时候,似乎又喝了几杯,直接发了酒疯,嗨得不得了,要不是桌上全是碟子,他觉得赵果都能站到桌子上去搞个世纪大演讲。 “来喝点儿。”他把站在板凳上的赵果拉下来。 赵果不爽他,啪地打开他的手:“你烦不烦!不喝!我说你怎么老管我!” 宿郢连着两三天没睡,天天想他的事儿,差点都找到赵家去了,结果好不容易见了面,这人还忽视了他一整席,说高兴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只想直接把赵果拉出去问清楚来龙去脉,好好计划之后的对策。谁知什么都没说,这人把自己灌醉了,发酒疯发成这个样子。 他把碗递过去,耐心着道:“喝一点,不然晚上你会头疼。”赵果本就不太能喝酒,今晚还喝了这么多,要是他不回家,估计晚上有得折腾。 “不喝!”赵果把碗推开,碗里的汤直接撒了宿郢一身,裤子衣服都湿了。 赵果像是故意在跟他作对,看也不看他,莫名地兀自发火,大声道:“说了不喝不喝不喝,你听不见吗?!” 孙珲一看不好,赶紧起来:“嚷嚷什么呢赵果,你真醉了?你知道你吼谁呢吗?” “我知道!”赵果一拍桌子,“知道知道知道!” 拍完,他拿了一个空碗,怒气冲冲地拿勺子舀了一碗汤,对着宿郢说:“这么喜欢醒酒,给你醒啊?” 说着,他一碗汤就直接泼到了宿郢脸上。 宿郢根本没防备,前边儿被淋了一身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又被滚烫的汤水泼了一脸。水温不高,但也并不低,脸上被烫得火辣辣得疼,一些热汤泼进了他的眼睛里,顿时刺激得他睁不开眼。 旁边人声嘈杂。 “天呐!” “赵果!” “赵果!你干什么呢!” 许多人围到了宿郢身边,宿郢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努力地睁眼,他怕赵果跑了。 赵果没跑,他站在原地抚掌大笑:“苏印你个大傻逼!” 李姝在宿郢被泼了热汤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拿着纸给宿郢擦脸,听到这话站起来就推了赵果一把:“你是醉了还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哈哈!你们不知道吧,这个苏印,以前可还泼过我一脸热茶呢!我泼他汤怎么了,我还想泼他硫酸呢!”赵果说着,又端起一碟子菜砸到宿郢身上,砸完以后继续哈哈大笑。 “我终于报仇了!哈哈哈!” 孙珲简直吓尿了,他喊了两个人把赵果手脚抱住了,骂他:“你他妈喝醉了怎么跟中邪了一样?疯了吗你?!” 赵果说:“没疯啊,我知道我砸的是苏印啊,我就是砸他,就是泼他,怎么了,啊?不行吗?他还打我呢,打我呢!还泼我水呢,怎么不说了!”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真是疯了我的天,你以前醉了也不是这样子啊?” 赵果一脚把旁边的人踢开,大吼:“我没醉!我没醉!!!” 宿郢的眼睛终于缓过来了,慢慢睁开,他让旁边给他擦衣服擦脸的人的停手,他转过头看着醉醺醺眼睛发红的赵果,问他:“你还记着以前的事?” “记着,记着呢,记得可牢了。”赵果一脸嘲讽,“你以为我忘了?你以为我把你当朋友了?你以为我真心给你当兄弟呢?” “难道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果疯了一样地笑起来,笑得蹲在地上,“傻逼吧,你啊,配做我的兄弟?一个穷逼而已,五十块的鞋都穿不起的穷逼!两双鞋就把你收买了,真值钱啊你!”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都开始骂起了赵果。 “你这话不是混账话吗?” “赵果你喷什么粪呢?” “就算醉酒也不该说这种话吧!” 宿郢抬手让周围的人噤声,跟赵果说:“你要是现在住嘴,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赵果停了嘴,抬头看他,眼里又泪,估计是笑出来的。 宿郢把他扶起来:“喝醉了就安静一点,等会儿回去睡觉。” 赵果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笑了下:“我真的没醉,真的,就算是醉了,你听过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吗?” “听过,你还有什么真言要吐?”宿郢问他。 赵果说:“苏印,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兄弟。” 这场闹剧最后以赵父的出现作为结束。在赵果说完那句话后不久,赵父就以接儿子回家的名头把赵果带走了。 车上很热,赵果吐了好几回,有一回吐到车上了。赵父没办法,就把车停在路边,让赵果下了车,蹲在树坑里吐。 赵果吐了老半天,都快虚脱了,满头都是大汗,手撑在地上,眼前天旋地转,站不起来。 他听见赵父说:“你做的不错。” 晚上十点半: 宿郢从酒店出来时,发现赵果之前给他的那个木头盒子没了。 晚上十一点: 吕一翔回到家,打开木头盒子,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纸条。没有五万块的戒指。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凌晨四点,东门花园。 想到之前赵果对宿郢的态度,于是为了避免流血事件,同时掩盖自己偷东西的事实,他把纸条和木头盒子烧了。 凌晨四点: 赵果去了东门花园。 清晨八点: 他被赵父抓回了家,当着赵母的面,当场用拖把棒子打断了他一条腿。 赵母在旁边骂:“打得好,让他再跑,还演戏骗人,你骗得过谁?私奔,长本事了还!我让你私奔!打!给我往死了打这个畜生!” 宿郢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蝉蝉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番,查出来一堆毛病,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好几千块,更别说宿郢还准备给蝉蝉搞一条假腿安上。花出去的大价钱绝对是让这条卖餐馆都卖不了几块的狗死而无憾了。 至于品种,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又做了个美容,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买了窝,买了清洗用品、食盆,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花痴道:“啊,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比明星还帅,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待店老板回来问起,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但这都不重要,宿郢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任务目标——周卑。 都说名字是父母寄托了对孩子的最好的期望,而周卑这名字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周建平对于周卑的态度:生而卑微。 当初周建平婚后跟妻子宿芩云关系恶化,尤其是周江出生后,两人三两天就要大吵一架,周建平心情不爽便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傍上周建平后过上了好日子,慢慢地贪心不足,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周家太太,于是故意做了手脚怀上了周建平的孩子,想借此上位或者让敲上一笔钱,却不想周建平一个地痞混混白手起家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她不仅一毛钱没捞到,还被周建平找人威胁了一顿。 那女人没拿到钱不死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便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之后天天抱着孩子上门,搭个小板凳坐在周建平别墅区的门口堵人,把事儿顺利捅到了宿芩云那里去,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女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钱,抱着孩子走了。 后来的三年里,女人每年都会拿着孩子当借口来跟周建平闹一番,再拿着钱离去。第四年,周建平忍无可忍找人将女人打了一顿,威胁着让人签了保证书,不知女人是不是被整怕了,就真没再来了。 第五年冬天,别墅小区的门口多了一个背着书包的五岁小男孩。那天周建平没在家,带着周江去了游乐园,给他过六岁生日。回来的时候见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被冻得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儿,被保安抱在怀里一耸一耸地无声地哭,见到他来了挣扎着从保安怀里下来,拉着他的裤腿就喊“爸爸”。 这个小孩就是周卑。 于是,周卑被周建平带回了家里,改了这么个名字。本来周建平是想把孩子送福利院的,但宿芩云赌气把人留了下来,从此周卑便成了夫妻二人之间冷战的引线。三年后宿芩云带着周江去了国外,周卑留在国内跟周建平住在一起。 周卑初中以后就去住了校,之后几乎没怎么回过家,连过年时也没个人影,就像周家不存在这号人一样。周卑十八岁后,几乎彻底和周建平断了联系。 四年过去,几乎没有人再记得他。只有偶尔听到“周卑又跟了那个谁谁谁,周卑又勾搭上了那个谁谁谁”之类的流言时,才会想起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脑子转念一过,这些八卦又被抛到了脑后。 宿郢是同情周卑的,可也只限于同情。如果不是系统发布了任务,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管周卑的事儿。 言下之意,也就是现在得管了,不管也得管。 宿郢是有些不情愿,可想想十年对于他来说也并不长,熬一熬就过去了。他连周卑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要一个的。转念一想:算了,也不急于一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先高兴几天吧。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热衷于天天跟新加入的狗成员蝉蝉玩乐。 蝉蝉是条很乖的狗,只是不爱叫,就算叫也是像幼崽一样哼唧两声,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殷殷地看着他,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办公室里的小姑娘们也都喜欢这条文静乖巧、身世又有点可怜的小狗,每天变着花样地跟蝉蝉套近乎。 宿郢平时不爱亲近下属,但因为蝉蝉的缘故跟几个家里同样养狗的小姑娘都熟悉了起来,从她们那里取了不少宠物经。不久,全公司都知道老板对他那条捡来的残疾狗格外宠爱,于是开始有人动上了歪脑筋。 这天,宿郢把蝉蝉带去宠物医院打了最后一针,结束了治疗。今天打针的是个戴口罩的年轻男人。 “已经完全好了是吗?”宿郢问。 年轻男人说:“是的,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什么时候可以给它安义肢?” “随时都可以,”年轻男人抬着小狗没了的半条腿看了看,问,“听我的店员说,这是您捡的流浪狗?” 宿郢点点头:“嗯,前不久捡到的。” “现在像您这样有爱心的人不多了,您摸摸小狗,它现在有点害怕。”年轻男人说着,抬眼打量了一下宿郢,一边给小狗打针假装闲聊。宿郢摸了摸小狗的下巴。 “小猫才喜欢被摸下巴吧……” 宿郢顿了顿:“哦,是吗?”他继续摸。蝉蝉非常配合,他一摸蝉蝉就用头轻轻蹭他,伸长脖子给他摸,一脸享受的样子。 年轻男人:“不同的狗狗喜欢被摸的地方不一样,您这条可能比较特殊吧……” 宿郢摸摸小狗的头,说:“我也觉得她很特殊。” “……”哦,这我还能说什么呢? 针都打完了还没聊到点子上,年轻男人抽出针管,假装不经意道:“您的姓氏很少见呢。” “唔。” “不过我前段时间见过一位跟您同姓的女士,来我们宠物店买过一只加菲猫,好像叫……宿什么云,我记不清了,是一位优雅漂亮的女士。” “哦。”宿郢抱起小狗摸了摸,玩了起来。 对于宿郢的不接招,年轻男人有点尴尬,但还是将尴尬进行到底,咳了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试探道:“感觉您和那位女士长得有点像……不知道……” 宿郢抬眼看他,笑了下:“店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试探来试探去。你说的那位女士,不出意外应该是家姐。” 店长被他笑得红了脸。 这人笑起来简直太犯规了。 眼神对上的一刹那,赵果像是突然回过神,脸上表情格外尴尬,他后退一步掉头就要走。可惜没走成,他被宿郢抓住了手腕扯了回去。他扯了几下没扯开,一时羞恼,条件反射地另一手握拳就朝着对方挥了过去。 “操!” 这拳头没前几次有力,宿郢轻而易举抓住了,一扯一拽一推就将人按到了墙上,叼着烟道:“一点儿也不长记性,我之前说过的话都忘了?” 赵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愣了几秒,看见宿郢偏头吐了烟,又凑到他耳边来。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果还是没听懂,他的注意力都在宿郢喷在他耳边的温热的呼吸上,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宿郢身上的烟味和传来的雄性的味道令他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骤然加速。 他感到脖颈上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鼻息轻轻地喷在了他的锁骨上,有些痒有些麻,好似千万只蚂蚁爬上了他的心尖,一口一口地咬着他的血咬着他的肉,又疼又难受,却忍不住地痒。 73.采生折割(七)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等宿郢走后, 转头就给柳意连环十八call, 准备好好撒撒气, 谁知电话接起来,传过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声音。 不用说, 就是女主人公本人,宿芩云。 他“砰”地把电话挂上, 栽倒在沙发上抱着头哀嚎了起来。 本以为他跟宿郢没什么机会相遇了,心里拔凉拔凉的,好几天都没精打采,吃嘛嘛不香。谁知半个月后,一个雪天,他们又见面了。 立冬那天早上,大街小巷扬起了雪花。天气并不冷,雪花小片小片的,被风稍稍一吹就在空中旋起了舞, 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滴水迹, 宿郢来到宠物医院, 将蝉蝉交给了陆洺。 “路店长,我家狗耳朵伤了,您帮我看看。” 陆洺接过小狗,翻着小狗的耳朵看了看, 果然一只耳朵已经耷拉着了, 耳根子处浸着血迹。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扯伤了。” “我知道是被人扯的。”陆洺最是心疼这些小东西, 看着疼得蔫头耷脑的小白土狗怜惜得不得了,安慰地摸了又摸。忍不住责备宿郢:“狗耳朵不能揪,这里很脆弱,就算惩罚狗狗也不能这样做,不然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伤。” “不是我揪的,”宿郢摸了摸小狗的头,“蝉蝉白天就放在您这里,您帮我处理一下它的伤口,我出去办点事,下午就过来。” 陆洺点点头。宿郢看起来着实不太高兴,离开的背影都带着火气,但还是很帅。 小狗见宿郢走了,立马呜咽着要从陆洺怀里挣扎出来,一个不注意摔到了地上,“啪”一声栽了个大跟头,吓得陆洺连忙跪下来查看,生怕摔出个好歹。 “小祖宗哎,消停点儿,你老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宿郢出了门,进了自己的车里,关门时摔得“砰”一声,把车里的人吓得一个哆嗦。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一边发动车,一边对车后座的人说。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味,反而透出一股嘲讽的味道。 “没有没有。”车后坐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漂亮,看起来人也很机灵。可惜,就是没机灵到对的地方上。 因为之前在网上查到说小狗不喜欢独自在家,关久了容易关出心理疾病,加上考虑到蝉蝉本身是条流浪狗,性格本来就胆小内向,自捡回来以后就格外黏他,走一步都想跟着。宿郢自己也不忍心把它扔在家里,于是就带着蝉蝉去上班了。 蝉蝉大部分时间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乖乖趴着,看见他休息了就凑过来跟他玩一会儿。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会客的时候,他就让秘书将蝉蝉带出去照顾一会儿。谁知道,这一照顾就给照顾出问题了。 刚跟客户达成共识签了字,就听见外面大呼小叫,女孩儿的哭声和犬吠声杂成一片。他跟客户说了声抱歉将人送走,然后出门去看,发现前段时间刚上任的这个新秘书捂着手哭得不行。 蝉蝉瘸着腿一边“呜咽”一边焦急地往他身边挪,他将蝉蝉抱起来,发现左边的狗耳朵上有些血迹,耳朵根子殷红。 他顿时有些恼火。 旁边凑上来不少人说蝉蝉把秘书咬伤了,还有几个细微的声音谴责他为什么要把狗带到公司来,咬伤人了谁负责?说话的那几个是男员工,跟这个新秘书关系比较好。 蝉蝉咬人?他家这条胆子小得见人就绕的狗会主动咬人?再怎么怀疑、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蝉蝉确实咬了人。 他看了眼哭得厉害的秘书,强忍着怒火道了歉,说会负责她的医药问题。他注意到,他说了会负责以后,秘书就不怎么哭了,但还是一脸委屈可怜。 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几年,宿郢如今快三十岁,一直单身,多金又帅,堪称钻石王老五。倒贴他的人年年都有,但多数都是正大光明,所以他从未太过提防过。 他不是不知道秘书那点小心思,但总想着这姑娘确实能力不错,做事细心靠谱,所以他选择冷处理,对她的态度也是公事公办格外冷淡,从不多说一句,希望让她明白他的态度。却没想到,是个有野心的。 宿郢没当着秘书的面去调监控,只是在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时给保安发了条短信,让把监控内容发到他的手机上。发完信息后,他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让秘书上车,说要送她去医院。秘书看见他那辆车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他喊了几声才把人喊回神来。上车时,他故意开了后座的车门,不出意料,看到了秘书不太愉快的表情。 “老板,我能坐副驾驶座吗?我有点晕车。” 宿郢道:“车里有晕车药和水,我开车很稳,不会让你晕车。”说罢,他抱着蝉蝉进了车里,将蝉蝉放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后视镜里的秘书顿时就黑了脸。 一路上宿郢都没有说话,秘书企图搭话他也随意敷衍过去。他没有先带秘书去医院,而是将蝉蝉先送到了陆洺那里,秘书不高兴地问为什么。 “顺路。”宿郢这样说。 最近的医院在公司北面两公里处,宠物店在公司东面三点五公里处,这能叫顺路?秘书心里不愉,但不敢开腔。 她其实也有些委屈的。刚开始来到公司,看到自己的老板是个未婚有为青年才俊,长得好还有钱,就一见钟情了。本以为以她的相貌和年轻,近水楼台先得月,足以钓上这个金龟婿,却不想宿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冷淡得像个性功能障碍患者。 眼看越来越没有情况,突然事情有了转机,宿郢竟然是个喜欢小动物的男人。她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宿郢喜欢,她就只能假装自己也喜欢,打算跟那条残疾狗套套近乎,好借此跟宿郢拉近关系,进而深入发展出点别的。 没想到,她想跟狗亲近,狗却不想理她。她一靠近,狗就要跑,她走左,狗往右边绕。 这畜生还嫌弃她呢? 一怒之下,她冲动地将狗尾巴抓住,狗转头要咬她,她就揪了狗耳朵。她又怕又气,根本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狗被抓得疼痛难耐,翻腾着挣开后咬了她揪它耳朵的手,一下子就出了血。 刚好利用伤口闹个大动静,人总比狗金贵吧。她傻气地想。 殊不知对于宿郢来说,还真不是。人是个什么东西?畜|生永远是畜|生,人却常常不是人。 很快便到了医院。 天越来越阴,雪变大了些。 周卑将确诊单子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衣兜,从医院出来时便看到了满眼的雪花。 漫天都是,像天上的神仙扯散了羽绒枕头,一阵阵微风是冬姑娘的抚摸,温柔又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被冰冷的空气凉得一抖。张开嘴,吐出一串白雾。 “冬天到了。” 他抬起头闭上眼,让一片片雪落在脸上,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慢慢张开双手。 啊,真好。下雪,真好。 他站在医院门诊部的大门口,张开双手仰对天空。这姿势挡了不少病人和家属的路,不管别人怎么喊他都不理,我行我素地站在中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声。 周围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也不敢去招惹他,纷纷绕着他从边上的小门里进。一边进一边侧目看这个漂亮的疯子。 宿郢带着秘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 “周卑?” 周卑听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人。他慢慢放下平举着的双臂。 “舅舅。”他这样喊。喊罢,觉得不合适,改口:“宿先生。” 秘书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卑。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留着一头披肩的微卷的长发,纤瘦高挑,穿着一件雪白的带着毛绒帽子的羽绒服,面上含笑,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他的漂亮并不让人疑惑他的性别,另类的外形也并不令人反感,甚至连他的声音,也澄澈得像被春风吹皱的一池莲花潭水。 “老板,您的亲戚?”秘书小声问道。 “不是亲戚。”周卑说。 宿郢皱了皱眉。 “我的妈妈不是宿先生的姊妹,所以不是亲戚,”周卑笑盈盈地看向宿郢,“是不是,宿先生?” 74.采生折割(八)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最近,宿郢总会做一个噩梦。 没有画面,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听到从幽深地漆黑之地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叫、求饶, 以及崩溃的哭泣和嘶吼。 【你们有种杀了我吧!】 【我不改!】 【我不改!】 那是, 赵果的声音。 * 很快就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高二十四班出了两匹黑马,宿郢和李姝。宿郢考了全级第一, 李姝考了全班第四。一个默默从无名一跃成为年纪第一, 一个从年级一百多进入了年级前五十。 宿郢没有参加月考, 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考完以后看到分数大家都惊呆了。704分,这、这是学文科的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这下好, 全级轰动了, 都知道出了这么个神一般的学霸。 出成绩当天, 班主任找宿郢聊了一节课,年级主任集聚各科老师又找宿郢聊了一节课, 连校长也忍不住出面再次会见了他, 连连夸他考得好,以后他就是学校的希望,要是高考能考个省状元就好了。 “你放心,之前那次大过我就给你销了,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状况, 教育局都发话了, 要给你免学费, 生活费还要给你补贴,奖学金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你只要专心学习,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学校退了他的学杂费,加上这次的奖金一共六千五。他把奖金三千给了苏桂英,自己留了三千五。 拿一百给班里同学买了小零食,两百给自己买了身衣服,还有两百……给赵果买了一摞教辅资料。 赵果的基础实在是差,他可能得给他从初中补起。 “什么?你要给我补课?”赵果惊讶极了,惊讶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爱学习。” 宿郢不听他的话,一边翻着教辅资料,一边勾画重点:“不学也要学,除非你准备一辈子待在这个县城里。” “我就待在这儿怎么了?当我的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挺好。”赵果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跟教训他的老头子一样,他固执地玩他的游戏,有些生气。 “你最近跟乔小爱走得挺近,是不是对她有想法?” 赵果一下子抬起头看他。 “你跟她在谈恋爱?”宿郢转过头跟他对视。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果低下头去,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宿郢看着赵果脸上明显的心虚,说:“我问过乔小爱了,她准备考京城舞蹈学院,你要是喜欢她,也应该好好学习,到时候跟她考到一起,之后……” “停停停,她爱考哪儿考哪儿,到时候分手呗,多大的事儿!”赵果说。 “所以,你没认真?”宿郢皱了下眉。 “不就是谈个恋爱么,玩玩而已。”赵果偏头瞄了他一下,低下头,过了几秒,转头又瞄了他一下,心里做了好一阵子斗争,才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你考哪儿啊?” “我也考京城的大学。” 赵果玩游戏的手指一顿。 * 毫无缘由地,宿郢又做了那个黑漆漆的噩梦,只不过这一次,他听见了更多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当同性恋!】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不改,我不改!我就爱他,你问我一百遍,我都爱他!】 【啊!不要,不要……啊!!!!!】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苏印,苏印你来救我啊!快来救我苏印!求求你来救我!】 【……】 那恐怖的哭嚎叫喊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突然,停下了。宿郢在黑漆漆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摸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喊着赵果的名字,但明显赵果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耳朵边响起了赵果低低的抽泣声。 “赵果?”他尝试着喊了一声,“赵果你怎么了?” 【我错了。】 【是,同性恋是病。】 “赵果,你在跟谁说话?回答我。” 【不爱了。】 【真的,我已经悔悟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好疼啊。】 【嗯,我一定好好做人,不当同性恋了,不当了,别……我没有说谎……没有!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一瞬间,宿郢脱离了那恐怖的漆黑梦境,回到了现实。 天还是漆黑的,拿过闹钟一看,才凌晨四点。窗外挂着一轮镰刀似的月亮,两边的尖儿锋利得像死神手里的刀刃,发着苍白淡漠的光,把窗台照得一片冰凉。 因为那个梦,宿郢已经睡不着了。他爬起来偷偷抽了根烟,为了不让烟味儿留在屋里成为罪证,他将窗户打开,凉风一下子透了进来。伴随着凉风飘进来的,还有几片细细的晶莹的雪。 刚刚梦中赵果的惨叫声还深深印在脑子里,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不去想这个梦的意义。这肯定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会是什么呢? 是预知梦吗? 疼,同性恋、赵果、我爱他、我不改。这几个词不断地在宿郢脑中循环,循环到最后,只剩下“我爱他”三个字,像悄无人烟的深巷中砸在木门上的重重的叩击,突然敲响了寂静的夜。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心跳。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期末。 后半学期的时间里,年级里有不少的传言。听说,全级垫底的赵果最近开始发奋学习了;听说,是为了跟乔小爱能考到一个大学去;听说,乔小爱已经跟他回家见了家长;还听说,给他补课的是全校神级学霸苏印。 班主任有点担心宿郢被赵果给带得成绩差了,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换座位,都被宿郢拒绝了,他跟班主任保证,如果下一次他没有考到全级第一,那他就换座位。 期中后那次月考,赵果考了三百三十分,从全级倒数第一考到了全级倒数两百。也不知道大家对赵果的期待值是有多低,就这么个成绩都把赵家爹妈开心得两天没合拢嘴,连连夸赵果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宝宝,当场给他发了一万块作为奖励。 赵果转头就给宿郢买了两双一千多的球鞋,说是谢礼,搞得宿郢以为他是在嘲讽他的教学水平。推了半天推不过,最后在“你不收我现在就拿去扔了”这种老俗的威胁下,他还是收了。 “这下鞋霸你可有鞋换了,果果扛把子这是跟你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呢!”孙珲扯旧账道。 “我操,你闭嘴!”赵果羞愤地踢他一脚。 “哎呀脸红什么呀,我们都知道你跟苏印和好了,人家天天晚自习拉你出去给你补课,我们又不是没长眼。”江雪在一边起哄笑他。 赵果送苏印这么大的礼,班里大多数同学还都能接受,就像江雪说的,苏印不管是上课下课,只要有空闲时间,基本都把精力花给了赵果,如果这样都补不出个成绩,那就不像话了。 只是还是有人不能接受的,比如,乔小爱。 下课后,乔小爱把自己男朋友拉到楼道角落里,委屈道:“你都没有给我买过礼物,就给他买!” “他不是给我补课么,谢礼而已,又不贵。”赵果随口解释。 “谢礼也没有那么贵的,他家那么穷,你给他随便买个一两百的不就行了吗?你别以为我认不出那个牌子,名牌,一双一两千呢,你就舍得的很!”别人都是重色轻友,她男朋友怎么就重友轻色了? 说着说着,她就更不满了,好像赵果花的是她的钱:“你跟他做朋友就已经是他的荣幸了,还给他花钱,你就不怕他以后巴着你不放了,把你当提款机吗?他稍微把你哄一哄你就随手几千就撒出去了,我哄你你怎么就不给我花钱?” 赵果听得心烦:“哎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我钱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他是那种人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钱看得那么重啊?” 他语气又重又不耐烦,直戳人短处。乔小爱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他也不想哄,本来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结果乔小爱可烦人了,还不如甩了找个懂事乖巧的。 旁边不少路过的看见他俩不对劲投过来一眼,赵果不想在这么多人眼下给人看笑话,于是等着乔小爱抹了几把眼泪后,捣了捣她。 “干什么?”乔小爱赌气转过身不看他。 赵果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把她拉到怀里圈着:“哎,你不就是以为我忘了你生日吗,你下周生日我记着呢,礼物……也给你买好了,比苏印那个贵多了。” “真的吗?” “真的,四千多呢,一条宝石项链。” 这下,乔小爱不哭了。 赵果把人哄好后揽着人回了教室,教室里一堆起哄的。大家还从没见过赵果这样耐心地对一个女生过,乔小爱算是头一份,所以调侃他们的人很多。乔小爱经过走道的时候,旁边不少人摆出贱兮兮的样子喊她“赵嫂子”、“赵弟妹”,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75.采生折割(九)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周卑回到寝室后, 在床上睡了一下午,没去上课,直到晚上七点半才醒来,却因为做了太久太杂的梦比睡前还累。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食堂这时候也快关门了,刚好, 他也没食欲。坐在书桌前看着书发了半小时呆,他脑子不太清楚, 等回过神来都不知道自己干坐着在干什么。 屋里的暖气坏了一周了, 他还没让人来修。每天都想不起来这事,记了备忘录也无济于事,有时候只是一走神,就忘了。头有点晕,耳朵有点懵,不知道是不是睡久了。 八点的时候,柳意打来电话,说他之后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了,要陪着宿芩云把离婚程序办完。 “对了,那件事, 真的谢谢你了。”柳意看了看浴室的方向, 捂着电话小声说。 “不用, 你都谢了几百遍了。” 柳意在电话那头, 听见周卑的声音不太对:“你睡觉呢?” “嗯。” “现在才几点你就睡?我看看, 才八点啊?” “嗯,困了。” “听你声音,还没睡醒呢?” “嗯。” “你明天没课?” “有,张老头的课,一早上都是他的。”周卑脑子昏沉,语气也恹恹的。 “你状态不太对啊,怎么听着蔫头耷脑的。” “有吗?” 两人在柳意的没话找话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研究生两人一寝,他俩同寝室虽然才不到一年,但因为柳意本身是个活跃分子,天生自来熟,跟周卑关系很快就处得不错。 刚开始相处时,他其实对周卑印象不好,尤其是发现周卑常常在晚上接到别人一个电话,然后就出门夜不归宿时。他问过周卑一两次,周卑也不瞒着他性向,直说是男朋友来找他,但久了他就发现,不是男朋友。 哪个男朋友会是一周一换、或者一周几换的?他心里膈应的慌,好一阵子没理周卑。 冷战这段时间,周卑依旧像往常那样每天帮他做寝室卫生,洗衣服依旧会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洗的,下去买饭也会问一句要不要带饭,晚上出门时还是会跟他通知上一句,让他记着出门带钥匙。 柳意当时脾气犯了,讽刺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看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知道艾滋病是怎么传播的吗?”天天出去鬼混,别他|妈混出什么病来。 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毕竟周卑除了天天晚上出去,白天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也没对他做过什么不该做的,生活上还一直挺照顾他。 他从小被家里惯着长大的,生活常识一塌糊涂,他连着两天没洗的泡了方便面的碗是周卑拿去洗的,发潮翘起来的地板是周卑找人修的,连厕所下水堵了,都是周卑捏着鼻子去通。周卑比他小几个月,但其实他受周卑的照顾更多。 当时周卑听他说了这话,也没生气,只是笑了下:“我知道,会做好措施的。” 柳意一直很矛盾。一边他觉得周卑是个好人,总是照顾他,所以心里把他划为自己人;但一边又觉得周卑私生活糜烂,不配当他的朋友。 后来实在忍不住,他劝了周卑,让他晚上别跟人出门了,但周卑都没听,我行我素。他气得不行,整整一周没跟周卑说话。 一天晚上,他准备睡觉时,周卑敲开他卧室的门。 “什么事?” “我买了草莓,买的有点多,给你一些。”说着,周卑给了他一个小盒子。 他打开来看,里面是摘得干干净净、洗好了的草莓。每一颗都很漂亮,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那一瞬间,他看着周卑的笑眼,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从那以后,他不再过问周卑的私生活,开始以正常的态度、像对待一个正常的朋友那样对待他。 但世界就是那么小,而事情也有那么巧,他私下维持了三年情人关系的宿芩云竟然是周卑父亲的妻子,而周卑则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不得不说,为了宿芩云,他利用了周卑。宿芩云早就跟他说过要离婚,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迟迟不离,直到现在怀了孕,他提起来这事,宿芩云依旧跟他打太极,隐隐的还有不要孩子的意思。 虽然说来可笑,但他是真心喜欢宿芩云,所以听到这话心里一边着急的同时也有些怀疑,于是让周卑帮忙将这件事捅到了周建平那里去。 他听宿芩云说过多次周建平的事,也大概猜得到对方的性格,知道那样刚硬的男人是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出轨的,就想借此逼迫宿芩云做下决定去离婚。 事实上,这一招确实也奏效了,宿芩云下周就要和周建平离婚了。 他很开心,也明白这其中的功臣是周卑,所以三番五次打电话过去感谢。只是,周卑似乎对他冷淡了下来。 冷淡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明白。 “你上次不是说暖气坏了吗?让人来修好了吗?” “忘了。” “又忘了啊?你最近记性也太差了,我明天打个电话让人去修吧,你穿厚点,盖厚被子,还是冷的话,就去我卧室里把我的被子拿出来盖。” 宿芩云这时候穿着睡袍、湿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听到卧室打电话的声音,便用毛巾擦头发便走去,用眼神示意:谁呀? 柳意做了个口型:周卑。 宿芩云秀眉微拧,走过去把柳意的手机夺了一下子按了挂断键。想也知道她对周卑有多讨厌,自从周建平生日宴,她知道柳意跟周卑竟然是一个学校、一个宿舍的同学以后,她没再让柳意回过宿舍,一直住在她这边。想到听说的关于周卑的传闻,她就心里止不住的反感,果然跟他那个妈一样,真是子承母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不能让柳意跟周卑走得太近。她这样想。 “让你别跟他走太近,他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周建平能这么急着离婚?” “你还不想离吗?”柳意突然被她夺了电话,心里本来就有些不高兴,又听她说了这样刺耳的话,顿时脸拉了下来。 宿芩云也挺气的:“我说了这件事不能急于一时,你知道我跟周建平夫妻二十几年,不是那种说断就能断的关系,要那么容易离我早就离了好吗?” “云姐,你这话我都可以背下来了。” “那你想怎么样,我人跟你在一起,孩子也给你怀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如果不是真心跟你在一起,我会做到这一步?”宿芩云越说越来气,一把将柳意的手机摔到地上,手机立马四分五裂。 前段时间柳意手机丢了,恰逢过生日,周卑送给他了个新的,虽然不贵,但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他就一直用着。还没用到一个月,这就被宿芩云摔了个稀碎,顿时心里火冒三丈。 “你干什么!” “一个两千块的破手机,摔了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是周卑送的,所以你不舍得?” “哈,你也知道是别人送的,你就这么摔?”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让你离周卑远点,你听了吗?” 柳意说:“我还让你跟周建平离婚呢,你听了吗?” 本来今天是要跟宿芩云恩爱一番的,谁也没想到因为一个电话吵了起来。宿芩云向来说话不饶人,道:“当初是你说的不会逼我做决定,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你哪一个行为哪一句话不是在逼我?” “你这是在怪我逼你离婚了?你要是干干脆脆地离了,我会逼你?你也知道你怀孕了,现在不离,难道你还想把孩子生下来跟周建平姓?”柳意深深吸一口气,心里一阵阵发凉。 “三年前我们在一起,你当初跟我承诺只要我们在一起你就会跟周建平离婚,然后等我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已经三年了,云姐,我已经二十三了,你答应我的事三年了还没做到,如果不是周卑把事情捅到周建平那里去,你是不是还准备再拖三年。” 宿芩云说:“你才二十三岁,再等三年又怎么了?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十左右了才结婚?你在急什么?” 急什么? 柳意简直气笑了:“好好好,你不急,你不急为什么当初不等我到三十岁了再来跟我表白?” 为了他们的事,他早早就给家里人做好了思想工作,因为宿芩云挨打都挨了不知道多少回,跟家里都快断了关系,结果宿芩云这会儿跟他说,不着急? 他理解不了。 当晚,他摔门而出,宿醉酒吧。 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跟宿芩云,说二十岁的年龄差,怎么可能是因为爱情在一起。没有人相信他们的爱情,只有他自己相信。 可是从这天晚上开始,这份决心突然开始动摇了。 孙悟空遇上如来佛,任你七十二变,都逃不出掌心。你校霸是吗?牛逼是吗?打架还顶嘴是吗?行,我给你.妈打电话。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都得挨揍,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对此,除了苏印和赵果,大家都很满意。 苏印来了以后赵果格外不习惯,想方设法都想把苏印逼走,但苏印坚强,连被他安上了“鞋霸”的名头都无动于衷,死死固守在他旁边。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股莫名的执着,所以在收到署名为苏印的情书时,他才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讨厌苏印,反正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现在……更讨厌了!害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在找到真正的罪人前,他决定苏印就是替罪羊了! 在美女历史老师的注视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给老师留了几分钟面子,等着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才趁着人声混乱偷偷踢了一脚宿郢的小腿。 “喂,让你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你听不懂吗?” 宿郢:“……” “说话。”赵果看他不说话,又踢了他一脚,脚底直接踩在他腿上了,还踩了两三下,不用想,裤子上都得是脚印了。 前桌的孙珲被他俩的声音吸引得回了头,小声说:“赵老大,你声音小点儿啊。” 赵果一巴掌把孙珲脑袋按回去:“关你屁事。”接着又对宿郢说:“说话,你听没听懂?” “这会儿换也来不及了,老师在上面呢,要不下节课再说吧,赵同学?”宿郢低声道。 “不行,就这节课,你就不准坐这儿。” “那我坐哪儿?教室里没位置了。” “你去那儿站着。”赵果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垃圾桶旁边的空地儿。 孙珲听见了,回头看了看赵果和宿郢,有点看戏的意思。前边儿也有人听见他们这儿的动静了,回头来看,被孙珲一眼瞪回去,做了个“看什么看”的口型。 大家也并不是想看,只是烦他们这种上课打扰别人的。好歹是个重点班,多少有点尖子生的样子啊。 “听见没,去垃圾桶边儿站着去。”赵果说。 宿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面对的是任务对象,要宽容。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作出虚弱服软的样子低声道:“赵同学,我今早有些发烧,头晕得很身上软,站不住,要不你大人有大量宽容我这一回?下课我就去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你哪儿那么多话,之前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现在废话倒是多,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想揍。”赵果毫无同情心。 我看见你也挺想揍你的,小子。 系统任务真是莫名其妙。赵果这样儿的还能遇到什么挫折不成?一看就是被过度溺爱长大的熊孩子,胆子大又蛮不讲理,完全就是一个除了欠打别的什么都不缺的主。 “哎你去不去,赶紧滚去站着!不然别怪我动手弄你。” 宿郢心里嗤笑,让我滚?你弄我?确定? 他曾经是穿越成过拳击手,不说以前武力值多高了,就现在积累下来的经验来说,打打这些小朋友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成年了不知道多久的成年人,宿郢根本不想理这个所谓的校霸,干脆趴到桌子上假寐起来,不管赵果怎么踩他裤子都不理。 赵果在他这儿碰了壁,恼火得很,脚上用力踢了他一脚,谁知道对方虽然闭着眼,脚下却狠狠回踢了一脚。这一脚是用了力的,踢的是赵果的脚腕,疼不疼看赵果瞬间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 76.采生折割(十)上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这个梦伴随了周卑多年, 从一开始的悲痛欲死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中间不过隔了近十年的时间。 如今再次做着这个梦醒来,他的枕头上已经不会再有泪水了。取而代之是睁开眼那一瞬间的空落落的感觉,有点乏味, 有些腻烦。 毕竟一个梦做了十年,就跟祥林嫂讲自己的儿子被狼叼走吃掉了一样,再悲伤的事听多了就没意思了,即便……这个悲剧是自己的。 他看着身旁还在赖床的男人,低下头用唇轻轻碰了他的脸颊。 “起来了。” “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宿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含糊地问道。 最近周卑的睡眠质量又不太好了, 总是彻夜不睡或者过早地醒来,醒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宿郢,害得宿郢好几次做梦都有一种自己被上帝之眼盯着的感觉。 “不早了。”周卑看他醒了, 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帘是遮光的, 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 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 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 敢不去么, 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 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满脸都是不高兴,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有什么可乐的呀,前几天乐乐就算了,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周卑跟在后边儿也进了洗手间:“中午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 “怎么不去,周江不都说了让你去吗?” “我刚跟周建平吵了一架,不想去见那个老不死的。”周卑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是浓浓的青黑,一看一整夜就没怎么睡。 宿郢“嘿”了一声:“怎么还喊上老不死的了?之前不还一口一个爸爸喊得乖么,我还说他前些年没白打赏你,几千万撂给你就白得了一个好儿子,还顺便把我的辈分降了一辈儿,搞得一屋子人乱叫,才不过六十我看他就要老年痴呆了。” 周卑听他不着痕迹地用“辈分”的事儿调情,没忍住笑了:“那周江是叫你舅舅了还是叫你哥?” “好问题,你去问他。” 宿郢前一阵子被周建平叫去谈话,那架势简直是把他当女婿在训话。明明周卑刚开始认都不认他,自己在那儿倒是把长辈戏演全活了,一通没有丝毫逻辑的胡言乱语生生把周卑这没脑子的给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把人给认下了。 过程极为荒谬,他过后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儿,后来才知道周卑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背着他跟周建平握手言和了。 “我去问他干什么,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周江会请你?说吧,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周江也称兄道弟了?”宿郢洗了把脸,把他的毛巾旁边那一条也拿下来搓了几把,然后递给周卑,“我没强迫你跟他们来往,不想理就别理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的工作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源直接来问我要,不需要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全部给你,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宿郢斜着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周卑笑了,抿着嘴摇了摇头。 77.采生折割(十)下 一章一毛五, 大家行行好嘛(可怜...)  在那天的婚礼上, 他看见了赵果—— “苏大才子你来了啊, 欢迎欢迎, 这边坐。”孙珲迎了过来,给宿郢安排座位, 他是伴郎之一。 作为新郎, 吕一翔还在后台做准备。因为没有父母, 亲戚关系比较恶劣, 女方家里也没来几个人, 所以他只得请了一些同学朋友来帮他主持婚礼。 宿郢也只是来凑个热闹,但由于他是当初的校园风云人物, 加上短短四五年内奋斗出来的千万身家, 他的名气还是相当大。他代表在场的同学上去发了个言,祝福了这对新人, 并给他们包了一万块的红包。 酒席上的事,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吹吹牛, 混得好的话多点儿,混得差的话少点儿。 宿郢这些年睡不好, 脾气自然也就不太好, 人也越来越沉默。桌子上不爱侃,让喝酒就喝酒, 大多时候当了听众, 只有偶尔听到提及自己的话题时礼节性地笑一笑, 随便两句再把话题岔到别人身上去。 酒都喝得快完了, 宿郢都没有一丝一毫地睡意,脑子反而愈加清醒——他的失眠连安眠药都治不好,更别说酒精。同桌的几个男人喝得稀里糊涂的,一脚踩到椅子上开始划拳,他被吵得头疼,起身要去洗手间。 走路时没注意,碰了个人。 “抱歉。”他下意识地道了歉,也没仔细看,准备绕过去,却一把被人拉住了,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苏印。” 他回过头,看见了乔小爱。 乔小爱的旁边,站着赵果。 四年不见,赵果又长高了些,看起来比他还要高一个头顶。他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抹着发胶向后梳去,穿着一身妥帖细致的西装,比起高中,身材精壮了不少。人长得还是很帅,精神,看着脸色健康极了,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薄唇微微抿着,嘴角上扬,含着点笑意。只是这笑意只挂在了嘴上,没进到眼里。 几年未见,即使每夜都听到这人的声音,突然见到人,竟也还是陌生多过了熟悉。他一时大脑空白,什么话都忘了。他不说,对面那人也跟个木头一样,最后还是乔小爱解了围,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苏印。” 宿郢看着赵果,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 在场的还有人记得他们高中毕业时那场“绝交”闹剧,为了防止尴尬,连忙上来两个人搭话,把赵果和乔小爱请到了另一桌上。 “都要结束了才来,来得太晚了,该罚该罚!我们兄弟过去喝几杯,走走走。”赵果扬起笑要跟着走。 乔小爱连忙拉住他,小声道:“苏印还在这儿呢。” 赵果看了宿郢一眼,皱起了眉:“他在这儿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也不管周遭气氛尴尬不尴尬,拉着乔小爱跟着迎他的人喜笑颜开地去了,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把宿郢甩在了原地。倒是乔小爱,被拉着走时回头看了宿郢两三次,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 宿郢没有再往洗手间去,回到座位上,边喝酒边看着赵果在另一桌举杯碰杯,心烦得不得了,再看着赵果拥着乔小爱,在众人的起哄下亲了她的脸颊,怒气几乎是瞬间就升到了顶峰。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声轻响,红酒杯的杯口被他捏碎了。 手心传来钻心的疼,他却觉得浑身强压的怒气找到了泄出的口子,在疼痛的覆盖下,稍稍平息了下来。一块碎玻璃扎进了手心里,不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濡湿。 旁边的人酒劲儿上头,早跟人一起吹开了牛,没注意到他这里。他放下杯子,拿了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攥进手里,然后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路过赵果那一桌的时候,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去。 进了洗手间后,他简单地清洗了手心里的血,将大一点的玻璃渣用水冲了出来,还有几个嵌在了肉里的渣子弄了半天弄不出来,他耐心告罄,准备直接去诊所包扎。他觉得自己格外暴躁,就这么出去不太好,于是拿出烟来抽。 好死不死,因为手疼,烟抖了好几下才抖出来叼上,而打火机也像跟他故意作对,没了油,连续打了三次都打不出火来,顿时,压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砰!”他把一万块买的打火机狠狠砸到了地上,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闭着眼,连续深呼吸了七八次。 他知道他生气了,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电疗似乎没有给赵果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他看起来好极了,精神得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健康又具有生命力;赵果也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颓废崩溃,对生活失去希望,反而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的生活,笑得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心,俊帅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不打招呼就消失四年也没什么,赵果高兴就好;四年后出现装作不认识也没什么,如果这是赵果想要的,那也无所谓;不再爱他也没什么,赵果愿意爱谁就爱谁,只要他幸福,只要他能获得他想要的,也没关系。 赵果的幸福是宿郢的目的,不管这个幸福是谁给的,宿郢都不在乎,只要最后的任务能够完成。按这样来说,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宿郢疲惫地靠在洗手台上,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突然有些茫然。 【他在这儿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每一晚都不缺席的噩梦到底是什么呢?每天都折磨着他的那些声音又是谁的呢?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四年来的每一天,没有一天他不想着赵果,也从未放弃过打听赵果消息的念头。可是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没有人告诉他赵果的消息,大家都说不知道不清楚,可转头他就在吕一翔的婚礼上看见了他,也看到了大家对赵果熟稔的态度,这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失去联系,但所有人都瞒着他,只有一种可能,是赵果让他们瞒着。 他有些想笑,瞒他什么呢? 他宿郢是为赵果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理所当然地该围着赵果转,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肩膀,在他需要的时候伸一只手,在他遇到困难前给他排除障碍。让他高高兴兴地活够十年,然后掩埋他,目送他走。 自己高不高兴不重要,只要赵果高兴,他就会去做。所以,赵果在担忧什么呢?难道赵果以为他会阻碍他走向“正途”吗? 荒谬。 跟他没关系是吗?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在这儿碍人的眼了。 一个人走进了洗手间,宿郢抬眼看了看,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被叫住了。 “你的打火机。” 宿郢顿了几秒,转身接了过来:“谢谢。” 赵果道:“不用。” 说罢,他转身去了隔间里,听着是冲了一泡尿,然后整理好衣物悠闲地走了出来,来到洗手台边仔仔细细地洗手。他洗手的时间格外长,洗得个格外细致,洗手液用了三泵。边洗边哼着圣诞曲儿。 今天是平安夜,吕一翔挑了个好日子。 宿郢站在门口看他洗手看得出了神。 以前赵果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很邋遢的人,饭钱不洗手也就罢了,上完厕所也是随便冲一冲手,不用洗手液。除了因为出门要见人,所以洗澡还算勤快以外,袜子内裤都是直接扔洗衣机,他有时候看不下去,说了赵果,这小子还犟嘴说在家里都是他妈洗,他从来没干过这些活。 78.采生折割(十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我不改!】 那是, 赵果的声音。 * 很快就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高二十四班出了两匹黑马, 宿郢和李姝。宿郢考了全级第一, 李姝考了全班第四。一个默默从无名一跃成为年纪第一, 一个从年级一百多进入了年级前五十。 宿郢没有参加月考, 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 考完以后看到分数大家都惊呆了。704分, 这、这是学文科的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这下好, 全级轰动了,都知道出了这么个神一般的学霸。 出成绩当天,班主任找宿郢聊了一节课, 年级主任集聚各科老师又找宿郢聊了一节课,连校长也忍不住出面再次会见了他,连连夸他考得好,以后他就是学校的希望,要是高考能考个省状元就好了。 “你放心, 之前那次大过我就给你销了, 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状况,教育局都发话了,要给你免学费, 生活费还要给你补贴, 奖学金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你只要专心学习, 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学校退了他的学杂费,加上这次的奖金一共六千五。他把奖金三千给了苏桂英,自己留了三千五。 拿一百给班里同学买了小零食,两百给自己买了身衣服,还有两百……给赵果买了一摞教辅资料。 赵果的基础实在是差,他可能得给他从初中补起。 “什么?你要给我补课?”赵果惊讶极了,惊讶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爱学习。” 宿郢不听他的话,一边翻着教辅资料,一边勾画重点:“不学也要学,除非你准备一辈子待在这个县城里。” “我就待在这儿怎么了?当我的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挺好。”赵果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跟教训他的老头子一样,他固执地玩他的游戏,有些生气。 “你最近跟乔小爱走得挺近,是不是对她有想法?” 赵果一下子抬起头看他。 “你跟她在谈恋爱?”宿郢转过头跟他对视。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果低下头去,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宿郢看着赵果脸上明显的心虚,说:“我问过乔小爱了,她准备考京城舞蹈学院,你要是喜欢她,也应该好好学习,到时候跟她考到一起,之后……” “停停停,她爱考哪儿考哪儿,到时候分手呗,多大的事儿!”赵果说。 “所以,你没认真?”宿郢皱了下眉。 “不就是谈个恋爱么,玩玩而已。”赵果偏头瞄了他一下,低下头,过了几秒,转头又瞄了他一下,心里做了好一阵子斗争,才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你考哪儿啊?” “我也考京城的大学。” 赵果玩游戏的手指一顿。 * 毫无缘由地,宿郢又做了那个黑漆漆的噩梦,只不过这一次,他听见了更多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当同性恋!】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不改,我不改!我就爱他,你问我一百遍,我都爱他!】 【啊!不要,不要……啊!!!!!】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苏印,苏印你来救我啊!快来救我苏印!求求你来救我!】 【……】 那恐怖的哭嚎叫喊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突然,停下了。宿郢在黑漆漆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摸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喊着赵果的名字,但明显赵果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耳朵边响起了赵果低低的抽泣声。 “赵果?”他尝试着喊了一声,“赵果你怎么了?” 【我错了。】 【是,同性恋是病。】 “赵果,你在跟谁说话?回答我。” 【不爱了。】 【真的,我已经悔悟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好疼啊。】 【嗯,我一定好好做人,不当同性恋了,不当了,别……我没有说谎……没有!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一瞬间,宿郢脱离了那恐怖的漆黑梦境,回到了现实。 天还是漆黑的,拿过闹钟一看,才凌晨四点。窗外挂着一轮镰刀似的月亮,两边的尖儿锋利得像死神手里的刀刃,发着苍白淡漠的光,把窗台照得一片冰凉。 因为那个梦,宿郢已经睡不着了。他爬起来偷偷抽了根烟,为了不让烟味儿留在屋里成为罪证,他将窗户打开,凉风一下子透了进来。伴随着凉风飘进来的,还有几片细细的晶莹的雪。 刚刚梦中赵果的惨叫声还深深印在脑子里,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不去想这个梦的意义。这肯定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会是什么呢? 是预知梦吗? 疼,同性恋、赵果、我爱他、我不改。这几个词不断地在宿郢脑中循环,循环到最后,只剩下“我爱他”三个字,像悄无人烟的深巷中砸在木门上的重重的叩击,突然敲响了寂静的夜。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心跳。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期末。 后半学期的时间里,年级里有不少的传言。听说,全级垫底的赵果最近开始发奋学习了;听说,是为了跟乔小爱能考到一个大学去;听说,乔小爱已经跟他回家见了家长;还听说,给他补课的是全校神级学霸苏印。 班主任有点担心宿郢被赵果给带得成绩差了,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换座位,都被宿郢拒绝了,他跟班主任保证,如果下一次他没有考到全级第一,那他就换座位。 期中后那次月考,赵果考了三百三十分,从全级倒数第一考到了全级倒数两百。也不知道大家对赵果的期待值是有多低,就这么个成绩都把赵家爹妈开心得两天没合拢嘴,连连夸赵果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宝宝,当场给他发了一万块作为奖励。 赵果转头就给宿郢买了两双一千多的球鞋,说是谢礼,搞得宿郢以为他是在嘲讽他的教学水平。推了半天推不过,最后在“你不收我现在就拿去扔了”这种老俗的威胁下,他还是收了。 “这下鞋霸你可有鞋换了,果果扛把子这是跟你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呢!”孙珲扯旧账道。 “我操,你闭嘴!”赵果羞愤地踢他一脚。 “哎呀脸红什么呀,我们都知道你跟苏印和好了,人家天天晚自习拉你出去给你补课,我们又不是没长眼。”江雪在一边起哄笑他。 赵果送苏印这么大的礼,班里大多数同学还都能接受,就像江雪说的,苏印不管是上课下课,只要有空闲时间,基本都把精力花给了赵果,如果这样都补不出个成绩,那就不像话了。 只是还是有人不能接受的,比如,乔小爱。 下课后,乔小爱把自己男朋友拉到楼道角落里,委屈道:“你都没有给我买过礼物,就给他买!” “他不是给我补课么,谢礼而已,又不贵。”赵果随口解释。 “谢礼也没有那么贵的,他家那么穷,你给他随便买个一两百的不就行了吗?你别以为我认不出那个牌子,名牌,一双一两千呢,你就舍得的很!”别人都是重色轻友,她男朋友怎么就重友轻色了? 说着说着,她就更不满了,好像赵果花的是她的钱:“你跟他做朋友就已经是他的荣幸了,还给他花钱,你就不怕他以后巴着你不放了,把你当提款机吗?他稍微把你哄一哄你就随手几千就撒出去了,我哄你你怎么就不给我花钱?” 赵果听得心烦:“哎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我钱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他是那种人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钱看得那么重啊?” 他语气又重又不耐烦,直戳人短处。乔小爱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他也不想哄,本来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结果乔小爱可烦人了,还不如甩了找个懂事乖巧的。 旁边不少路过的看见他俩不对劲投过来一眼,赵果不想在这么多人眼下给人看笑话,于是等着乔小爱抹了几把眼泪后,捣了捣她。 “干什么?”乔小爱赌气转过身不看他。 赵果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把她拉到怀里圈着:“哎,你不就是以为我忘了你生日吗,你下周生日我记着呢,礼物……也给你买好了,比苏印那个贵多了。” “真的吗?” “真的,四千多呢,一条宝石项链。” 这下,乔小爱不哭了。 赵果把人哄好后揽着人回了教室,教室里一堆起哄的。大家还从没见过赵果这样耐心地对一个女生过,乔小爱算是头一份,所以调侃他们的人很多。乔小爱经过走道的时候,旁边不少人摆出贱兮兮的样子喊她“赵嫂子”、“赵弟妹”,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叫什么叫,再嚷嚷让你们没好果子吃!”赵果骂道。 “明白明白,赵果哥的好果子当然要留给嫂子吃了!”底下笑成一片。 这半学期以来赵果的变化实在太大,跟着学霸苏印在一起待久了,不打架了不说学习也变好了,大家都以为他变成了草食动物,开玩笑时也放得开了很多。 赵果顿时心里冒火,很想骂人,但想到宿郢还在教室里,硬是把冲动给忍下去了。他记着宿郢说过的话,不喜欢他骂人,要是再骂……他抿住了嘴,把乔小爱送到座位上,丢给了她一颗糖,然后回了座位。 宿郢似乎并没有被班里的动静影响到,一心一意地看着杂志。 他伸头一看,嗬,还是全英文新闻杂志。他给宿郢丢了颗糖,宿郢没理他,又丢了一颗过去,还是没理。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宿郢放下了书,把糖收了起来,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赵果看他吃了,一下子笑了起来:“哎,你喜欢吃糖啊?” “嗯。” “好吃吗?” “还行。” 上课期间,宿郢把两颗糖都吃掉了。赵果一直在旁边撑着头偷偷打量他,看着他正儿八经偷吃着糖学习的模样,竟觉得那糖像含在自己嘴里一样,甜进了心里。 看着宿郢的嘴里不再换着腮帮子吃糖,赵果知道他糖吃完了。于是又掏出一颗偷摸塞进他的手里,但他不接。 “不要了。” 赵果不依,一定要给他,但宿郢就是不想要。两只手在桌下一只抓一只躲,你追我跑,偶尔碰到一下,赵果的心就猛跳一下,糖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正玩得不亦乐乎,准备再去来一次“偶然的触碰”,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那只手的手掌比起他的来要稍稍宽厚一些,暖暖的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在他还在发怔时,接着滑到他的手心,两只手心相对、五指插入他的指缝间,然后慢慢地收拢,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扯了一下,却被攥得更紧。 偏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了坐得笔直、目视前方、认真的听课的宿郢的侧脸。 79.采生折割(十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孙珲正玩手机呢, 被他捣得一关没通过, 不高兴地回头:“你问你同桌呗,问我干什么!” 赵果又捣了一下他:“就问你呢!赶紧说!” “一百一十二页, 自己翻,烦死了, 你学霸同桌摆着呢不问,问我, 害得我这关又没过。”孙珲抱怨道。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赵果翻了个白眼,顺带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一边吃东西的苏印,把语文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看到课文标题的一瞬间, 他僵住了。 “好了同学们, 今天我们上一节阅读课,讲一首情诗, 大家把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一百一十二页的最顶头写着三个大字:致橡树。 这一节课上得赵果魂不守舍的, 看着书上的那些字发了一节课呆。 这首诗本来就不难, 很快就讲完了, 老师留下十几分钟时间让同学们自己读, 读完抄一遍作为家庭作业, 然后出了门。 一时间教室里乱哄哄的,大家没几个读的, 大多数都聊开天了, 有刻苦的同学直接抄写了起来。 宿郢看赵果状态不对, 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干嘛呢?” 赵果回过神:“啊?” “发什么呆,老师让读课文,读完抄一遍。” “哦。” “快抄,抄完晚上就没作业了。” 赵果把本子拿出来,翻开拿笔就往上抄,边抄边问他:“你抄完了吗?” “没呢。”宿郢看赵果手腕动得飞快,就瞧了一眼他的本子,一瞧眼睛都疼,“你写慢点,画的那什么圈儿啊,都不认识,哎,让你写慢点,啧。” 说着要去扒他的本子。 “你管呢!”赵果晃开胳膊,“应付完得了,抄这个又没什么用。” “那你说什么有用?打游戏有用?”宿郢当惯了长辈,不自觉地就用了长辈口气跟赵果说话,说罢了才发现赵果一脸臭烘烘的看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 赵果哼了一声:“比我爸妈还管得宽,管得着吗你,语文老师都没说我什么,你倒是管得多,我又不考大学,这些东西我以后又用不上,抄那么认真干什么?” 宿郢问他:“你不上大学?” “不上,我爸妈有钱,我在家里继承家业,当富二代呗,反正怎么也比你有钱,你们废半天劲上大学,上出来能干什么呀,还不是给我打工,一个月给你四五千就搞定了……”他得意地说,说着说着看见宿郢表情不太好看,这才想到宿郢家里的情况,闭了嘴。 “哦,那怪厉害的。”宿郢淡淡地说。 赵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是不愿意认小,讪讪道:“我又没说错,现在本来就是这么个世道,学得好不如生得好。” 宿郢彻底不搭理他了,自己拿出本子抄自己的。马上就是期中考了,据说年级前十有奖学金发,前三还有额外的奖励,他准备好好考一考赚点零花钱。 同时,他在思考怎么在之后一年半时间里,让赵果主动学习考上大学。 他穿着苏印的身份,肩负着苏桂英的期待,加上他自己对自己生活的要求,他不可能不考大学,但赵果说他不考,那赵果的未来就是留在本县城,做个坐吃山空的二世祖。 可是,系统发布的任务内容已经提前预测了赵果未来会遇到困难,如果他走了,那赵果万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他又不在赵果身边,那任务就无法完成。 还有……关于追求赵果的那一条要求,也需要完成。 抄完最后一行字,他放下了笔,同时也在心里作出了计划。 正想着,突然赵果伸手过来拿走了他的本子。 “喂!” 赵果把他的本子举得高高的,仰头看:“哦,果然不一样。” 宿郢问:“什么不一样?” 赵果把本子放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就是跟之前那封署你名儿的情书不一样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封是李姝写的,跟他的能一样吗? “证实一下。”赵果说着把他那一页从本子上撕了下来。 “你干什么?” 赵果嘿嘿笑:“你字写得好,我拿回家临摹啊,行不行?” “不行,临摹你去找字帖。” “我也不行,就得这个。” “不跟你扯,我不想再抄了,你赶紧还我。” “就不。”赵果把那页纸叠了起来揣进靠墙那边儿的裤兜里,对他笑,“我要好好收藏起来临摹临摹苏大家的墨宝。” 说着,起身从他身后钻出去跑了,从外面跑到后门,敲了敲门窗。 宿郢抬头去看,只见赵果那磕碜的家伙从后门窗外对着他做了个猩猩的鬼脸,然后见他一脸无语后嘻嘻哈哈地跑了,那模样着实有点欠揍,但他又不能像那些被人欺负了的小女生一样玩那种“你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的游戏,毕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他安慰自己,算了,好歹吃了这小子一顿早点,一篇字而已,给他就给他了。 * 今天周五,不上晚自习,大家早早回了家。 赵果得了这一篇字,晚上回了家后高兴得吃饭都在笑。 赵妈妈看不下去了,问他:“你傻乐什么呢?” “没有啊?” “没有个屁,你自己照镜子去,跟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赵爸爸说。 “爸你最近小说看多了吧,还含笑半步癫,嘿嘿嘿。”赵果心情好,看他爸那张黑脸都觉得可爱。 赵爸爸赵妈妈:“……” 几口吃完饭,赵果就赶紧往屋里去了。赵爸爸赵妈妈在桌上相互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猜测。 “咱儿子是不是有情况了?” “还用说吗,都乐成那德性了。” 进了屋,赵果把兜里的那张纸打开,放到书桌上。又把之前的那封伪造情书拿出来,仔细对比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不同,字体虽像,但完全是两个风格,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要陷害苏印。 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本想把那封伪造的情书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他准备找机会去查一查是哪个不长眼的耍他还陷害苏印。 收好伪造情书后,他把今天到手的真迹拿到台灯下看了又看,觉得每个字都看不够,每个字都写得那么好看。他觉得苏印说的对,自己的字真的太难看了,要是以后后写情书,字都不如别人的字漂亮,根本拿不出台面。 赵果有史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丑字感到羞愧,开始在勤奋练字和偷懒玩游戏之间徘徊犹豫。 看着纸发了阵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纸出了门,问正在收碗的赵妈妈:“妈,咱家有透明的宽胶带吗?” “有啊。” “哪儿呢?” “三楼茶几抽屉里。” “哦!” 赵家住的是别墅,小四层,三楼是家庭影院。当初买这楼完全是为了炫耀家财,买完以后后悔了,赵家老人都在老家种田,根本不稀得到城里来,他们全家就三个人,一人睡一层还要空一层。 于是,赵爸爸把三楼改了影院,四楼改了健身房和娱乐厅,虽然到现在那里也没人上去玩,除了偶尔家里来客人,看看电影参观参观健身房显摆显摆之外,三四楼只有落灰的份儿。 赵果上去就找到了胶带,用脚把抽屉“砰”地一声踢进去,然后一溜烟儿地下了楼。他准备用胶带把那张致橡树给贴一遍,方便保存。 不想,下了楼一推门,就看见赵爸爸赵妈妈两人头并着头地在看那张纸。他顿时跳了脚,一把将那张致橡树给抢了回来,抢的动作太快,把边儿撕破了一些。 “你们太过分了!谁让你们看的!”他气得大叫起来,“谁准你们看我的东西,啊?你们怎么那么讨厌啊!” 要不是在他爸妈面前,他不敢骂脏话,不然现在一定满嘴三字经了。 “就看一看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光屁股拉稀的样子我们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赵爸爸很淡定地为自己偷看的行为找借口。 “就是,不就是一封情书嘛。”赵妈妈附和着跟赵爸爸挤眉弄眼,又对着赵果揶揄道,“你从小收了那么多情书,我们又不是没看过,这不也就是一封情书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叫得那么大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哦,说说,这回是哪个姑娘给你写的,把你能紧张成这个样子,看来来头不小,我看搞不好就成赵家未来的儿媳妇儿了。” “胡说什么啊!什么情书,就是我让人帮我写的一个字帖,我拿回来临摹的!”赵果心虚地狡辩。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行了我懒得跟你们说,赶紧走赶紧走,讨厌死了,天天看人东西,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隐私权啊!我都马上十八了!能不能有点个人空间啊!” 赵爸爸说:“那当然能有,我们就是给了你太多的空间了,不然你还能在这儿跟我们跳脚?” 眼看着赵果又要火山爆发了,赵爸爸推着赵妈妈准备走了,走前回过头撂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只要不是男生的情书,我都无所谓,反正你迟早是要成家的,早找晚找都一样。” 赵果猛地转头看向爸爸,眼里的慌张清晰可见,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要糟了。 果真,下一秒,他就看见了赵爸爸眼里的警告和压抑的愤怒。 赵妈妈并没有看见二人的眼神变化,抬手拍了下赵爸爸:“说什么话啊,男生能给男生写情书吗?咱们家果果又不是刘晗那种人,是不是,果果?”最后一句对着赵果问的。 在赵爸爸冰冷的眼神下,赵果握紧了拳头勉强笑了下:“当然是了,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变态。” 说罢,又觉得不安心,补了一句:“我、我在跟乔小爱谈恋爱,妈妈你见过她的,就是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个女生。” 80.采生折割(十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接下来的这一节是体育课, 应该是测八百米,跑完就可以自由活动。孙珲特意从家里带了篮球来,准备打上一节课,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赵果从脖子红到耳朵尖儿的样子, 以为他病了。 赵果一下子回过神:“啊?没、没啊?” 孙珲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 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是没什么大区别, 那为什么你脸那么红啊?” 赵果摸了摸自己的脸, 佯装无事:“有吗?可能是我穿太厚了吧,教室地暖又这么热。” “哦, 也是。”孙珲挠了挠头,没太在意这个,“走,我们打篮球走, 我问老师了,男生都是最后十分钟才测, 我们先下去打球。” “行。”赵果站起来, 从宿郢椅子背后往外面绕。从后面过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宿郢, 下意识地捏了捏那只掌心还有些湿的手, 抿了下嘴。刚一步跨出去, 他被人喊住了。 “赵果。”是宿郢在喊他。 “啊?”他假装淡定地回过头。 宿郢也看见充血的耳根子了, 伸出只攥着的手来:“手伸出来。” “什么啊?” 他面上不耐烦, 但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宿郢在他手心里放了一颗糖,是之前掉下去的那一颗。 宿郢对他说:“我其实不太吃糖,但是……” 他笑了,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赵果在他的笑眼下红着脸捏着糖慌忙地跑了。 * 自那一天后,连着几天,赵果都刻意避着宿郢,天天跟乔小爱黏在一起。 高中生谈恋爱,无非就是找了个能一起玩一起吃,偶尔拉拉手最多亲亲嘴的小伙伴。青春伤痛的例子还是比较鲜见,对于赵果这种深柜人士来说就更不可能,他对乔小爱的喜欢,也不过就是普通朋友间的喜欢,多的没有,但乔小爱明显不是,她是真的喜欢赵果。 乔小爱生日的头一天,上晚自习时,趁着老师不在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她把赵果拉到了操场上。 “赵果,明天就我生日了。” “嗯。” “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什么表示,不是说好了要给你送宝石项链的吗?” 乔小爱不满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什么呀,项链项链的,我那么物质吗?” 赵果斜眼瞧她:“再装我可就不送了啊?” “你讨厌啊!”乔小爱锤了他一下,“我是说别的啊!” “什么别的?” 乔小爱跟他嘟着嘴,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有些羞地说:“亲亲啊。” 赵果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 乔小爱一跺脚,抱着他的胳膊,借着天黑壮胆,说了自己都觉得害臊的话:“我们、我们都谈了一个月了,你怎么都不……亲我。”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太轻,赵果没听见,又问了她一遍:“不什么?” “哎呀!”乔小爱气死了,转头不理他。 赵果看她羞愤得那个样,再结合刚刚那两个模模糊糊的音节,大概也猜到了乔小爱想说什么。他顿时有点僵硬,一阵冷风过来,凉得他颤了一下。 乔小爱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赵果的回应,回过头去看,看见了一张毫无喜悦、甚至可以说有些愁苦的脸。 “你什么意思?”她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问道。 赵果低头抿着嘴,一副沉重的样子。 女生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她看到赵果的表情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霎时间如被泼了一桶冰水,什么火花什么心动都没了,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别说!” 赵果:“好……” 听到赵果那个犹犹豫豫的“好”字的一刹那,乔小爱就什么都明白了。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已经坐在了教室里,见他俩一齐进来后立马拉长了脸。 “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乔小爱:“上、上厕所。” “赵果呢?” 赵果:“我也……” 班主任冷笑一声:“也是?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我带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男女结伴一起上厕所的。” 班里哄笑一片。 赵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抬眼悄悄打量宿郢那边,却发现宿郢连头都没抬,不禁有些失望。 之后,不出意外,他和乔小爱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说让他俩分手,不然的话就要请家长。这个威胁没什么用,老实说两家家长对他们并不反对,请上来万一把事情搞得更难收拾就麻烦了,于是在老师刚开完口,乔小爱还没表态时,他连忙就抢了话。 “好,您放心,我们分手。” 乔小爱一下子扭过头恨恨地看他。 班主任问:“乔小爱你说呢?” 乔小爱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当着班主任的面不要脸地倒贴赵果。之前赵果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被说了出来。 说不上悲痛欲绝,但也还是很难过,毕竟他们才谈了一个月,明天她生日,都说好了要让赵果给她过生日,请了不少玩得好的女朋友,没想到就这么十几个小时竟然都挨不过去,说分就分了,让她把脸往哪儿搁。 出了办公室,她眼泪就下来了。 赵果把她拉到楼道拐角给她擦眼泪:“明天我还是会给你过生日的,你放心。” “真的吗?”乔小爱抽噎着问。 “真的。” 乔小爱说:“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对不起。” “但是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就算分手了,那个项链你还是要送我。” “……” 就这样,他们很轻易地分了手。那时候赵果以为,乔小爱对他的喜欢跟他对乔小爱的喜欢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朋友的喜欢罢了,都是闹着玩,没有认真的。谁也没想到,后来的十年里,乔小爱会成为除了宿郢以外,对他付出最多的人。 回到教室后,乔小爱趴在桌上默默流了一个自习的眼泪,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好奇地回过头去看赵果。 “看什么看,好好上自习,马上期末了,多操心操心自己的成绩,这次期末考倒退20名以上的都要请家长谈话,还要布置额外的假期作业。” 这话一出,教室里没人再看赵果和乔小爱了,纷纷哀嚎起来:“啊,什么啊,不要啊老班!太残忍了!” 台下哄闹了好一会儿,被班主任说了两句压了下去,没多久就恢复了安静。 赵果回到座位后,朝着乔小爱那里瞄了好几眼,暗暗愧疚。他想了想,翻开本子准备提笔给乔小爱写了几句话,下课后交给她,好让她少伤心一点。可是咬着笔头想了半天,不知道写什么。 这时,一张纸条被放到了他眼睛下。 【你和乔小爱分手了?】 他看到这句问话,心突了一下,然后稍稍偏头小心地看了宿郢一眼,却发现对方把纸条递过来后就回过继续做题了,根本没有露出一丝马脚,心里一下子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想了半天,回复了一个字。 【嗯。】 那边拿过纸条,在上面唰唰地写了一行字,然后递过来。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她谈恋爱?你喜欢她吗?】 赵果接过纸条又看了看宿郢,觉得他并不像这么八卦的人。那么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是好奇他们的感情吗?未免问得也太多了?问题后隐藏的是什么样的心理呢? 他看着纸条上的字胡思乱想,没想出什么结果,他被宿郢捣了一下,赶紧回过神写下了答案。 【我对她不是那种喜欢。】 他直接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好在宿郢也没有纠结第一个问题,扫了一眼后又写了一行字。 【你这一周为什么躲我?因为我拉了你的手吗?】 宿郢问这个问题自然是刻意的。把纸条传过去后,他一边抄书,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旁边的动静。只见赵果拿到纸条后,抿着嘴看了半晌,最后没有回复,把纸条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然后拿出语文书,跟他一样抄起书来。 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等不到旁边人的反应后,宿郢放下了笔,靠在椅背上看着赵果。赵果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微微动了下脑袋,但没有偏头来看,又回过头去抄书。 这个时候好学了?宿郢心里冷笑。他踢了赵果的小腿一脚,赵果没理他,又踢了一下,还是没理,于是干脆一脚踩到了赵果的运动裤上,这下赵果回头了,愤怒地看着他。 宿郢见他回头了,从兜里掏出新买的花生牛奶糖,往他面前扔了一颗,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吃了。 赵果看了糖两秒,最后扭过了头,不受诱惑,也不吃。 哟,这么有骨气。宿郢把糖从他面前拿走了,剥开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花生牛奶的香味儿不一会儿就划开在嘴里,从唇缝中溜出来。 赵果简直憋出了内伤,抄了几行字后,猛地转头狠狠瞪他。谁知宿郢吃完一颗糖,又悠悠闲闲地剥了一颗,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像逗猫一样,那颗糖在他脸面前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也不像要给他吃的样子,反倒像是纯粹地耍他。 “你……唔。”他压低声音要让宿郢适可而止,没想到刚张开嘴,那颗糖就被突然地塞了进来,堵住了他的话。 三秒后,下自习的铃声响了。 赵果几乎是直接冲出了教室,而随他后面淡定地跟出去的是宿郢。这会儿刚下自习,楼外没有人,大家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宿郢随着赵果到了后操场跳沙坑的地方,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旁边还有一排树挡着教学楼上的光线,四周格外昏暗。赵果像是在跟他玩你追我躲的游戏,他跟到哪儿,赵果就换个方向走,可是走得并不快,也不像是要直接甩开他。 他陪着赵果走了一会儿,眼见着教学楼上逐渐有人出来往操场这边走了,他才几步上前拉住了赵果的手。 当赵果回过头,他便吻了上去。只是浅浅的一贴,继而拉开了距离。 赵果当场就被吓傻了,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你、你……” “我怎么了?” “你怎么能……”赵果捂住自己的嘴,一脸不知所措。 宿郢:“怎么能亲你?” 赵果慌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 “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不能……这样。” 宿郢拉下他一直擦嘴的手,调笑道:“怎么不能,我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不喜欢?” 赵果像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又连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的尴尬溢于言表。当即,宿郢的脸上就没了笑:“看来你确实不喜欢。” 81.采生折割(十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自从他踏进班门, 宿郢就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一道是李姝的,他刚看过去,就发现李姝慌忙地埋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在李姝身上停顿了两秒,自若地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盯着他的变成了孙珲。孙珲盯着他看了看,回过头, 过了会儿又回过头看看他。 昨天升旗仪式没班主任他就跟江雪提前串通好, 偷溜跑去买早点了,没想到回来就出了事儿。听到班里同学说苏印把赵果打了的时候,他打死都是不信那个书呆子有这个胆子和能力的,直到后来听到了同班别班的好几个见证者热血沸腾的口述, 他才不得不信。 这苏印,深藏不漏啊。 赵果周三没有来上课, 周四到周日学校放假。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后,全班同学兴奋得跟一群磕了药的疯羊,满教室都是嘻嘻哈哈的声音, 有的早早就收拾书包跑了, 有的在教室里约人, 准备晚上就出去聚餐, 连学霸江雪都站在板凳上吆喝了起来。 “明天去莱奥大厦唱豪华KTV, 顺便聚餐,谁要去报名啊!举手举手!先到先得!” “唱不起唱不起!” 莱奥大厦在县城中心,是县城里最大的一个购物大楼,里边儿能玩的东西倒是多,就是消费太高了,对于穷学生来说,很多消费不起。 “有人请客啊怕什么!免费!快报名,仅限二十位,多了不要!已经确定要去的人有我,乔小爱,李姝,孙珲,苏印……” 宿郢正在收拾书包,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了头,刚巧江雪也看过来,冲着他嘿嘿一笑:“就是你,明天必须来啊,听见没!” 他拿着包走过去:“我没报名。” “我们自作主张帮你报了,你必须去!”江雪插着腰,不容拒绝道。 “明天我有事……” “是李姝请你去的,她想感谢你昨天帮她的事。”江雪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说。她凑过来得太快又太近,宿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后边李姝的桌子。 他回过头:“抱歉。” 李姝摇摇头,抬头看着他小声问:“明天你有事吗?”问罢了,低下头又道,“要是忙的话,不去、那就不去,没、没事的,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事。” 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不知怎么没说出口,宿郢看着她低头摇晃着马尾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沉默了几秒。 “行,那就去吧。” 回到家里,大姑跟他说了吕一翔家里的事情。吕妈妈得了直肠癌,考虑到最近要吕一翔月考,所以一直瞒着他,好不容易熬到昨天去医院做了手术,没想到手术中出了点岔子,不太成功,今天又做了第二场手术。 直肠癌这病不能劳累,恢复得好了跟正常人无异,要是恢复得不好估计几年就死了。因为连做两场手术,吕妈妈身体直接垮了,必须要人照顾,吕一翔知道这件事后二话不说就从学校出来了,说要照顾她。 “她儿子虽然学习不行,但是还是很孝顺,早上去就给她妈端屎端尿的,也没见嫌弃,不过要是他还嫌弃他妈那就太白眼狼了,她妈天天那么累的上班……”苏桂英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最后来了句,“要是我哪天也累出癌症了……” 苏慧直接打断她:“乌鸦嘴什么呀,别说了别说了!呸呸呸!” 苏桂英继续说:“算了,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着她看了宿郢一眼。宿郢知道她什么意思,道:“您不会有那样一天,就算有,还有我呢。” 这下苏桂英满意了,高高兴兴去做饭了。 第二天宿郢要去聚会,头天晚上就跟苏桂英说了,苏桂英给他塞了五十块钱,让他在外面该买就买别在同学面前显得太寒酸了,他想想自己确实也挺寒酸的,就收下了。 五十块能买什么,也就是莱奥大厦里吃一碗米粉的钱,但对于苏印来说已经不算个小数目了。 他拿着钱去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周没抽烟了,这对于他这种连着几世都是死于肺癌的老烟鬼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拿到烟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叼上了一根点上,烟丝充满鼻腔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最近抑制不住的烦躁情绪终于慢慢地褪了下去。每到一个新世界、穿成一个新身份的时候,他都会有这样一段时期,直到后来麻木,习惯,再到无所谓。 不断的穿越,不断地改换身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会为什么而死。他完全记不起来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等有记忆时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独自行走了许久了,一个人来到一个世界,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从来没有一个世界让他感觉到归属,他不知道这条无穷无尽的路若有终点,那终点又是哪里。在他麻木地过着一天又一天时,终于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降临到他身边,告诉他:我可以给你一个终点,只要你完成任务。 任务吗? 他想起了李姝,那个有着周卑影子的姑娘。接着,他又想起了被他泼了一脸茶水的赵果。 烟酒店老板娘看见他抽烟动作这么熟练一时忍不住说他:“小小年纪的能不抽烟就别抽,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害健康。” “嗯,谢谢老板娘。”他又抽了一口,笑了。 去了聚会才知道原来莱奥大厦里唯一那家豪华KTV是李姝家里开的,而且县城里半数的KTV和酒吧都是他们家里的。谁都没想到,一直打扮得跟个贫困户似的李姝家里原来这么有钱,顿时嘲笑她看不起她的同学看她时都变了眼神,殷切了许多。 李姝并不习惯突然成为人群中心,一直坐在点唱机前默默给人点歌,前来搭讪她问她家底的同学很多,但她只是尴尬地笑,并不说话,她不想提家里的事情。宿郢看出她的窘迫,便走过去,说自己要点歌,让那位问话的女生让一让。 因为跟赵果的打架事件,他在班里的地位一下子不一样了。以前没有人搭理他,因为瞧不起他觉得他掉价,如今依旧没有,却是因为他突然暴起打人的事,觉得他是个危险分子。 宿郢还没来的时候,不少人私底下讨论为什么李姝要让他来参加聚会,却不知道如果不是宿郢,就没有今天这场聚会。 “你要唱什么歌?”李姝今天穿了印着英文字母的白色T恤、牛仔裤和百搭的运动鞋,看起来青春了很多。头发洗得干干净净,高高得绑起,凑近了还能闻到洗发水的味道。 “我不唱。”洗发水的味道是并不熟悉的薰衣草味道,他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一点。 “来KTV就是要唱歌的。”李姝低声道。 江雪、乔小爱、孙珲那一堆在一起吼着朋友一生一起走,年少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说笑之间气氛便慢慢弥漫了点暧昧。 他没听清李姝在说什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李姝抿抿嘴,凑到他耳边:“你不唱来这里干什么!” 耳边环绕着狼哭鬼嚎的歌声,花花绿绿的灯光闪烁着,照在李姝这比客人还拘谨的眼镜妹脸上,看起来颇有些违和。他不禁笑了,也在李姝耳边大声道:“给你解围。” 李姝听见了,顿时红了脸,低下了头。 “喂喂喂,你们俩干什么呢!”旁边的江雪见他们俩姿势暧昧,停止唱歌把话筒拿到嘴边上起哄起来,“班里禁止谈恋爱啊禁止禁止!” “不是不是,误会了。”李姝红着脸连连摆手,更显得心虚了。 “哦!误会啊!”孙珲阴阳怪气的说罢,突然一挥手唱起了跟配乐完全不一样的调子。 “妹妹你坐船头哦哦,哥哥我岸上走!”他对着江雪作出“请”的姿势,江雪哼了一声,没接。 乔小爱很有眼色,接上了:“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宿郢心想,这个时代的歌还真是,非常通俗直白。 李姝急得脸通红,羞得抬不起头,连说了几遍“你们真的误会了”。旁边那群人本来就是逗她的,看她那反应更是笑得东倒西歪。最后还是宿郢看不下去了,跟她说别理会,都是开玩笑的。 暧昧是这个年龄异性间的主题,谁如果不被开上几句玩笑,那都算是落伍了。 可宿郢到底不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尤其是孙珲和几个男生霸了麦不撒手一直乱吼之后,他实在觉得太吵,于是借着出去上厕所的由头出了包厢,去了洗手间。 上了个厕所出来,并不想回去。苏印本人又是没有手机的,让他想玩个手机打发时间都没得玩。 无聊之下,他只好靠在洗手池边抽烟。期间有人进进出出,他也没注意,半闭着眼专心感受着这糟糕劣质的烟草味。 直到一个身影走到他面前,他以为有人要洗手,往边上走了两步让开。那人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并没有关水龙头,走了。 “唰唰唰。”水流不停地冲刷着水槽,冲了大半天。 又是个不知道节约用水的。宿郢心里叹了口气,夹着烟放到嘴边狠狠抽了一口,微微张嘴,白茫茫的一小片烟雾从嘴边慢慢流淌出来。他准备起身去关了水龙头,准备再抽几口就回包厢了。 站直身子,抬起头,接着他愣住了。 赵果在门口站着看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种说法很合理,而且赵家的亲戚朋友都是如此说,没有哪个警察会愿意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去盘根问底地调查,一听是误会,就立马罢手了,反过来还教育宿郢,年纪轻轻不要去搞那些乱七八糟、歪门邪道的东西。 本县是没有电疗机构的,于是他跑到了市里,省里,挨着去打听。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钱的穷学生哪里找得到这些本就属于灰色地带的地方,就算找到了,高高的石墙和严密的看守也让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如果他现在有着上辈子那样的地位和身份,就不会有这样的难题,可这辈子他并没有,社会底层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弯腰认输。 宿郢找不到人,连着三个月没怎么睡着觉,一睡着,他就听到赵果的惨叫声和哭泣声。 82.采生折割(十五)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这个算不上父亲的父亲有生以来终于第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孩子, 却是在自己的孩子死的时候。 “今天早上局里收到一份快递,我们查询过日期, 是死者生前一周时寄的, 里面有一封书信还有一个盒子。”警察手里拖着盒子和信件道。 宿郢和周建平同时把手伸出去接, 警察愣了, 不知道该把盒子给谁。 “给我。”宿郢将周建平的手推开, 直接拿过了盒子和信。 他将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了信。 是周卑的字迹, 也他的语言风格。这封信是写给警察局的,具体内容包括三部分。 第一部分叙述了自己自杀的原因是已经活够了, 表示自己确实是有计划的自杀,且自杀动机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任何人都不需要为此负责。 第二部分则分割了自己的财产,四千万的资产一部分划给了周建平, 另一部分包括工作室则留给了宿郢。 第三部分是关于自己死后的事情,他希望自己被火化,火化后他希望宿郢能够带他再回家看一眼, 再看看蝉蝉那条老狗, 看看他种的那盆仙人球还有死的只剩一条的小金鱼。 怎么处理骨灰由宿郢说了算, 他个人倾向于海葬, 但如果非要埋他, 那就埋在一个人少的地方, 因为他不喜欢社交,就算死了也不喜欢。 葬礼不要大办,曾经没有坐在一桌上吃过饭的人都不想见,理由同上。 最后结尾时,他非常公式化地感谢了所有的人,却唯独漏了宿郢,只说了那个盒子是给宿郢的,除了宿郢,谁也不能打开。 按照遗书,周卑的身体当天晚上便被火化了。从那么大一个人变成了小小的一罐,被宿郢带着回了家里,度过了在家里的最后一夜。 “我们回家了。”进了屋里,宿郢对着罐子说了一句,将罐子放在玄关,弯腰换了鞋,一边换一边喊了声“蝉蝉”。 老半天过去,蝉蝉也没个影。宿郢抱着罐子找了半天,才在他的卧室床脚边找到了它,它趴在周卑常睡的那一侧的地板上,听见主人的声音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耳朵,懒洋洋地呜咽了一声,连头都不想抬。 它已经十三四岁了,完完全全是条老狗,前年开始患了白内障,基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这一年来蝉蝉都没怎么出过门,整天在家里趴着,周卑怕它在屋里憋坏了,买了个小小的手拉车常常出门的时候把他装在里面带出去,如今周卑不在了,也不知道它能不能习惯。 “蝉蝉。”宿郢摸了摸蝉蝉的脑袋,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把罐子凑到它面前,“来跟你哥哥告个别,今天过后,你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蝉蝉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罐子,然后睁着一双病眼呆呆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觉得累了才合上眼,将头缓缓塞进了宿郢的怀里,像小奶狗一样呜咽起来。 宿郢拍拍它:“总是要告别的。” 宿郢抱着罐子跟那仅存的一条金鱼告了别,顺便给鱼儿喂了几粒粮:“给你买了八条,你就养得只剩一条了,还都是撑死的,我跟你说过好几次,鱼是饿不死的,在水里再没吃的喝水都喝饱了,你非不听,还早中晚喂三顿,一袋鱼粮没几次就完了。” “你不是要看仙人球吗?看吧,可能是因为你最近没想起来浇水的缘故,你那盆仙人球已经开始慢慢长好了,之前被你浇水浇得根都快泡坏了。” “陆洺上周还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把蝉蝉再带去宠物店打一针营养针,它可能也活不久了,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估计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 “你先走了也好,免得到时候送它走还要伤心一场,你跟它关系那么好,又爱哭得不得了……”宿郢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算了,不说了,我去做饭了。” 晚上他还是做了两人份的饭菜,摆了两个碗、两双筷子,再将罐子放在周卑那一侧的桌子上。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罐子边。他端着自己的杯子跟那个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自己干了,然后将另一个杯子端起来,将酒淋在了罐子上。 “以前你都跟我抱怨说十年不喝酒都已经忘了酒的味道了,现在你可以了,今晚开的是一瓶好酒,你尝尝味道。” “饭菜还是按你的口味做的,吃点吧,以后你就没有口福了,我不会再做饭了,做饭是真麻烦,要不是为了讨你高兴,我才不会去弄这个,我又不是没有钱去外面吃。” 宿郢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你先吃,我去看看你给我的盒子里有什么东西。” 宿郢去取了盒子过来,放到桌子上。 “我要打开了。”说着,他解开了绳结,翻开了纸盒盖。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他愣住了,愣了好半天。 那是一个红色的圣诞麋鹿角造型的发箍,被半透明的丝巾细心地裹着放在盒子里。 发箍边放着一张圣诞卡片,卡片中间镂空了一个圆窗,一个圣诞老人的脑袋从里面露出来,一翻开,圣诞老人的脑袋就开始摇晃起来,唱起了圣诞快乐歌。 卡片上写着:请原谅我擅自捡回了它。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圣诞节礼物,我很珍惜也很开心。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把它戴给你看过,但是我偷偷拍了照片,放在盒子的最下面,你要保证周围没有人才能看,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幼稚的样子。 话旁边还配上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宿郢笑了下:“蝉蝉是狗,不算吧。” 他放下卡片,将盒子最底下那层盖着的花纸板抬起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周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小鹿角,弯着眼睛在笑,有些羞涩,有些胆怯,但还是很好看。 那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初下着雪在医院见到周卑时的场景,他笑着跟他挥手,转身跑进雪地里,笑容干净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但是天底下没有这么胆小的王子,王子应该是开朗自信、笑起来能露八颗牙齿的,而不是周卑这样笑里都藏着不安和小心翼翼。 他的手指拂过照片上的周卑的脸颊,还有翘起的嘴角,心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发箍扔掉,这个孩子会不会笑得更开心一点。 十年过去,他早已忘了当初周卑是在什么时候捡回的这个发箍,也不愿意再去探索对方是以怎样的心情将这个被他扔掉的发箍当做自己的人生中第一份圣诞节礼物珍而重之地藏了十年。 都过去了,现在的周卑也不会再告诉他。 他对着那个罐子说:“我看到了,很好看。” 他起身去卧室的床头柜将他们的相册拿出来,把这张照片夹进相册的最后一页。 在和周建平商量过后,他们决定让周卑入土,海葬对于周建平这样保守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周卑的自杀,他几乎一夜白了头,如果不是那一头白发,宿郢是怎么也不能相信周建平对周卑是真的有父子之情的。 既然真的有情,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敢承认?不怪周卑叫他老不死的。 葬礼按照周卑的要求,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来了不过十几个人。有几个是同城的周卑曾经的粉丝,可能听闻了跳河自杀的事,擅自跑来了,还有一个说是周卑曾经的同学,同班同学。 都是红着眼来的,宿郢就没把人赶出去。 葬礼结束,周卑顺利下了土,一天时间,坟头也立了起来。碑是周建平刻的,上面写着一串祖宗的名字,最后写了周建平之子周卑。 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定义宿郢跟周卑的关系,并没有刻宿郢的名字。 最后,宿郢将一束雏菊轻轻放在了周卑的坟头。起身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才意识到:哦,这个人真的没了。 他见过太多生死,自己也死过无数回,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初他跟周卑偎依在沙发上看了一场长长的电影,直到最后一个字从主角嘴里说出来,画面慢慢转暗,响起了片尾曲,周卑依依不舍地对他说:“我还没看够,怎么就完了。” 脑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祝贺宿主任务圆满完成,您可以选择在这个世界自然终老然后进入下个任务世界,或者直接进入下个世界。】 【留下。】 宿郢环顾周围沉重或悲痛的人,心想,如果他也走了,这些人里有几个能记得周卑一辈子呢? 周卑说过,被忘记等于不存在,那么他就留下吧。再陪陪这个孩子。 没有周卑的日子,地球依然在正常转动。没几天大家就开始各自欢笑,回去过自己的幸福日子了。该走的人走了,留下的人依旧还要生活。 蝉蝉死在了圣诞节前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把蝉蝉葬到了周卑的墓碑旁边,让他们俩地下做个伴儿。 时间过得太快,很快周建平死了,宿芩云死了,周江老了,柳意老了,陆洺也老了,连那个他还去吃了满月酒的孩子也成年娶妻了。 83.采生折割(十六)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操!” 这拳头没前几次有力, 宿郢轻而易举抓住了,一扯一拽一推就将人按到了墙上,叼着烟道:“一点儿也不长记性,我之前说过的话都忘了?” 赵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愣了几秒, 看见宿郢偏头吐了烟,又凑到他耳边来。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果还是没听懂, 他的注意力都在宿郢喷在他耳边的温热的呼吸上, 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宿郢身上的烟味和传来的雄性的味道令他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骤然加速。 他感到脖颈上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鼻息轻轻地喷在了他的锁骨上, 有些痒有些麻,好似千万只蚂蚁爬上了他的心尖,一口一口地咬着他的血咬着他的肉,又疼又难受, 却忍不住地痒。 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深吸两口气后猛地挣扎开禁锢他的手,狠狠地推了宿郢一把。 宿郢被推得后退了几步。站稳后抬起头, 看着浑身僵直, 好像看着什么大怪兽一样的赵果, 问他:“你在怕我?” 他没有得到赵果的回答,赵果站在原地跟他僵持了半晌后,突然冲上来将他推到墙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像是要放什么狠话,但是喘了半天粗气也没说出个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他。 “怎么不说话?” 赵果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的大脑全是空白的,做出的行动也不受他的理智支配。他紧紧揪住宿郢的领子往上提,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扔进下水道里。 宿郢并不在意他的粗鲁,抬手摸了摸那天他打过的赵果的那半边脸:“疼吗?” 揪着领子的手突然松了。 * 赵果跟逃亡似的跑了,那反应说是慌不择路都不为过。 那天聚会到了晚上十点,连吃带喝,大家玩得很高兴。宿郢不爱玩,人也比较闷,和李姝两个基本就是个陪衬,单独坐在一边儿喝饮料。 结账的时候是李姝出去的,宿郢刚好在外边看见了她,过去问她钱够不够。其实不够他也不能干什么,出来拿了五十块,买了劣质烟和打火机,也就只有不到三十块了。 “我爸爸说让我留他的名字就行。”说着签了字。 宿郢站在旁边看,看到了一行漂亮的硬笔正楷。 饭局结束后,顺路的一起回了家,不顺路的打车回了家。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故意的,最后连江雪和孙珲走一起走了,就剩下了他跟李姝两个人,刚好还能顺五分钟的路。 “今天谢谢你的款待,大家都玩的很开心,我也是。”宿郢客套道。 李姝羞涩地点点头:“高兴就好。” “我今天在KTV的洗手间碰见赵果了。” 李姝一脸惊讶,隐隐带着点担心。 “看什么,我们没打起来。”宿郢说着偏过头看她,带着点笑意,“就算打起来,他也打不过我。” “不要打架比较好。”李姝低下头抿着嘴说。 “嗯,我知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打他,你疼,他也疼。” “是。” “所以打架很不划算,就吵架一样,你气我也气,都不好过。” “嗯,是。” 李姝一脸认真道:“以后不要打了,如果你们真的有矛盾,可以让老师调座位的,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真的闹僵了没有好处。” 宿郢被她的热爱和平的样子逗乐了,逗她:“好吧,调到你那里可以吗?” “啊?” “我跟你做同桌怎么样?” 李姝懵住了:“什、什么?” “还是说……”宿郢脑中闪现那漂亮的硬笔字,“你更想跟赵果做同桌?” * 最终,宿郢既没有跟李姝做成同桌,李姝也没有跟赵果做成同桌。 放假回去后刚好是星期一,一大早刚到了教室就被奇迹般早来的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说让他跟赵果继续当同桌。仔细一问,原来是赵果亲自去找了班主任一趟,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竟然让她同意了让他们俩继续做同桌的提议。 班主任跟宿郢说:“他说他听到那天你说的话以后,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错误,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他想继续跟你做同桌,跟你认真当朋友,弥补之前的过错,跟你和好。” 宿郢:“……你确定这话是他本人说出来的?” 班主任心情颇好地拿出一封保证书给他看:“你看,他自己写的保证书,主动交到我手里来的,还签字画押了。” 保证书写了整整两页,第一页忏悔,第二页保证,列出了十几条如果违反保证书内容将会受到的惩罚,其中包括抄书,写保证书,做俯卧撑、仰卧起坐,每节课回答问题等等奇葩的惩罚内容。 看完以后,宿郢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赵果他,不会被人穿越了吧? “我看他确实也有悔过之心,以前那么横的人,能说出这种软话,自己写了这些东西,一看就是真心想跟你和好,我带了他一年多,也知道他其实本性不坏,就是太闹腾太能惹事了,有些叛逆……” 班主任叨叨了许多,主旨就是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希望宿郢能够同样心胸宽阔、退一步海阔天空。宿郢就算是不想,被念叨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同意了。 其实他也想知道,赵果这“投降书”里卖的什么药。 赵果来得挺晚,但也没迟到,踩着点进了教室门,那时宿郢已经无聊地背完了历史年代表,正在感叹他之前穿越的时代最终原来是这样或者那样的结局,一边看一边唏嘘不已。 他正看着,发现身边走来一人,从他板凳后绕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里面。转过头去,是带着鸭舌帽的赵果。赵果看也没看他一眼,坐好后跟前边儿的孙珲打了个招呼,拿出书包里的面包塞进桌柜里,随便扯出一本书摊开扔在桌子上,然后戴个帽子一边吃面包一边玩手机。 “大早上的太阳都没出来,戴帽子干什么?”宿郢问他。 赵果啃了一口面包,低着头看手机:“你管不着。” 他在玩一个消除类游戏,看起来不怎么需要智商。 宿郢看着他帽子边缘外边露出来的明显只有薄薄一层的青皮挑了挑眉, 每半学期,学校要进行一次仪容仪表检查。检查的标准就是男生的头发不准超过一指长,女生的头发不准盖住耳朵,不能披在肩上,刘海不能超过眉毛。这些苛刻的要求对于学校的时尚一族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大家都说这是劳改犯造型。但比劳改犯好一点,至少还不是光头。 宿郢也剪了头发,剃了个五块钱的平头。平头好歹还看得出黑头发,而赵果,直接就是青皮了。 “你剃光头了?”宿郢问。赵果的样子也不是完全剃光,还留着一层薄薄的青渣。 赵果嚼面包的动作停了一下,斜着眼翻了他一个个白眼,然后继续玩自己的。前面的孙珲听见宿郢的话了,连忙凑热闹地转身:“什么?赵果你剃光头了?” “剃光个屁!”他蹬了孙珲的板凳一脚。 孙珲左看看右看看,怪不得一大早戴个帽呢,他简直乐死了,欠身一伸胳膊就将赵果的帽子给揭了下来。赵果被猛不丁地揭了个光,露出一颗圆圆的光溜溜的青皮脑袋,简直像极了一颗青花皮蛋。 “我操你……赶紧给我还回来!”赵果怒极了。 他早上才想起来今天检查仪容仪表,临时跑去学校附近一家落魄理发店剪头。人家问他要剪什么发型,他说要时髦的。于是人家给他剪了个被班主任一贯成为“奥特曼头”的子弹头,剪完左右耳朵两边的头发不一样厚,于是又让人修。这理发师可能是个新手,等他把两边头发修得一样长的时候,两边就已经是青皮了。 赵果气得差点把理发店给砸了,两边贴着头皮了,头顶上还有个子弹造型,简直不能跟傻逼了。又修了十分钟,还是没修好,最后一看时间来不及了,赵果一怒之下就让理发师把头给剃了,走的时候钱都没给,算是剃了个霸王头。 出来后,隔壁两元店里买了个帽子,戴着就来学校了。 为了不让自己出洋相,他早上格外低调,连宿郢主动招他他都没理会,就怕一不小心帽子掉下来,让人看见这颗青蛋出洋相。可是事情就是这样,越不想发生什么就发生了什么。 “不还不还就不还!赵果果老大,你可真成了果果了哈哈哈哈哈!青果果!” “孙珲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不活了不活了!嘿嘿嘿!” “操!你给我还回来!” 两人的争抢把桌椅弄得哗啦啦响了,全班都被他俩的动静给吸引得转身来看了。一眼过去——哟,那颗青蛋是谁啊! 84.采生折割(十七)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班主任虽然看出他们瞒着什么,但他没心思跟这些家长号码在手的小鸡仔们浪费时间,直接判刑:不论对错,凡是参与团战活动的每人一份两千字讲座听后感,第二天交。 赵果本来是要硬杠一下来体现自己的老大气质的,但是鉴于班主任把他妈的手机号都按出来、只等他一声反抗就要按下拨号键,赵校霸还是怂了,他妈杀伤力太大,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孙悟空遇上如来佛, 任你七十二变,都逃不出掌心。你校霸是吗?牛逼是吗?打架还顶嘴是吗?行, 我给你.妈打电话。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 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 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 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 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 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 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 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 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都得挨揍,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对此,除了苏印和赵果,大家都很满意。 苏印来了以后赵果格外不习惯,想方设法都想把苏印逼走,但苏印坚强,连被他安上了“鞋霸”的名头都无动于衷,死死固守在他旁边。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股莫名的执着,所以在收到署名为苏印的情书时,他才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讨厌苏印,反正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现在……更讨厌了!害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在找到真正的罪人前,他决定苏印就是替罪羊了! 在美女历史老师的注视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给老师留了几分钟面子,等着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才趁着人声混乱偷偷踢了一脚宿郢的小腿。 “喂,让你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你听不懂吗?” 宿郢:“……” “说话。”赵果看他不说话,又踢了他一脚,脚底直接踩在他腿上了,还踩了两三下,不用想,裤子上都得是脚印了。 前桌的孙珲被他俩的声音吸引得回了头,小声说:“赵老大,你声音小点儿啊。” 赵果一巴掌把孙珲脑袋按回去:“关你屁事。”接着又对宿郢说:“说话,你听没听懂?” “这会儿换也来不及了,老师在上面呢,要不下节课再说吧,赵同学?”宿郢低声道。 “不行,就这节课,你就不准坐这儿。” “那我坐哪儿?教室里没位置了。” “你去那儿站着。”赵果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垃圾桶旁边的空地儿。 孙珲听见了,回头看了看赵果和宿郢,有点看戏的意思。前边儿也有人听见他们这儿的动静了,回头来看,被孙珲一眼瞪回去,做了个“看什么看”的口型。 大家也并不是想看,只是烦他们这种上课打扰别人的。好歹是个重点班,多少有点尖子生的样子啊。 “听见没,去垃圾桶边儿站着去。”赵果说。 宿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面对的是任务对象,要宽容。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作出虚弱服软的样子低声道:“赵同学,我今早有些发烧,头晕得很身上软,站不住,要不你大人有大量宽容我这一回?下课我就去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你哪儿那么多话,之前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现在废话倒是多,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想揍。”赵果毫无同情心。 我看见你也挺想揍你的,小子。 系统任务真是莫名其妙。赵果这样儿的还能遇到什么挫折不成?一看就是被过度溺爱长大的熊孩子,胆子大又蛮不讲理,完全就是一个除了欠打别的什么都不缺的主。 “哎你去不去,赶紧滚去站着!不然别怪我动手弄你。” 宿郢心里嗤笑,让我滚?你弄我?确定? 他曾经是穿越成过拳击手,不说以前武力值多高了,就现在积累下来的经验来说,打打这些小朋友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成年了不知道多久的成年人,宿郢根本不想理这个所谓的校霸,干脆趴到桌子上假寐起来,不管赵果怎么踩他裤子都不理。 赵果在他这儿碰了壁,恼火得很,脚上用力踢了他一脚,谁知道对方虽然闭着眼,脚下却狠狠回踢了一脚。这一脚是用了力的,踢的是赵果的脚腕,疼不疼看赵果瞬间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操.你……” 台上的历史老师突然发话:“赵果,你们俩后面叽叽咕咕地干什么呢?” 全班顺着历史老师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了宿郢和赵果这儿。 吕一翔和乔小爱在他们旁边组,隔着条走道,见证了他俩桌下的互怼。乔小爱格外讨厌苏印,捏了个纸团朝他们那儿扔去,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宿郢的脑袋上,弹了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吕一翔也跟着扔了个纸团,砸到两人桌面中间那条线上。他低着头让前桌挡住自己的脑袋,压着嗓子一脸幸灾乐祸。 “你给我等着。”赵果抓起桌上的纸团儿又往宿郢脸上砸了一下。 我忍。宿郢睁开眼趴在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赵果,你干什么呢?”历史老师是个新来的历史研究生,软妹一个,长得萌平时也很温柔,班里同学一般都很给她面子。不想听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安安静静睡大觉,少有聊天说话的。赵果挺喜欢她,之前还特地让全班同学关照这位新老师。 没想到这第一回让老师破例黑脸点名的,竟然就是他本人。 都怪这个苏印! “没干什么。”赵果理直气壮地说,脚下又怼了宿郢一下。 历史老师满脸不高兴,想到赵果的名声,硬是忍着气,怕一不小心把人惹火了,以后她一上课对方就找麻烦捣乱课堂纪律。 算上刚刚那一脚,赵果已经踢了他四脚了。宿郢真是无奈到极致,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算年纪给十七岁的赵果当老祖宗都绰绰有余,要让他跟赵果这种小孩儿去计较,他觉得太丢份,不计较吧,又真是要被他烦死。 刚穿过来第一天就这么闹心,之后还有十年,想想都绝望。 “没什么事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发烧了,赵果刚刚在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宿郢避开赵果踢来的又一脚,站起来解释道。 “不要紧吧,发烧了怎么还来上课呀?。”历史老师很好骗,听到这话一下子担心起来。 “早上本来想给班主任请假,班主任开会去了不在,就没有请成。” “那现在好点了吗?要是还是难受的话,你就去医务室看看。” “但是上课……” 历史老师心想苏印同学真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啊:“今天的课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为了明天月考复习一下重点,你看完回来让同学把划的重点给你,自己回去看看就行。” 宿郢:“好,那我去医务室看看,谢谢老师。” “嗯,去吧。”历史老师又关心了两句,继续开始讲课。 赵果在一边被宿郢这套流利靠谱的谎言糊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站起来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这才唰地站起来。 “老师,我送去医务室吧。” 历史老师:“……去吧。” 真是求之不得! “握草你个叛徒!”吕一翔在后边朝赵果砸一个纸团。赵果回头得意洋洋地一笑,拉了拉宿郢的袖子,恶意满满地凑在宿郢耳边道:“走啊。” 宿郢说不出话,虚弱地被赵果“细心”搀扶着出了教室门。走之前,赵果把柜子里那封情书揣在了兜里。 一出门,赵果就变了脸,甩开宿郢的胳膊,拉着人袖子把人暴力地一路扯到了楼下,出了教学楼,转身揪住宿郢的领子一下子将人搡到墙上去,勾着嘴角恶狠狠一笑。 “好你个苏印,看来跟哥当了一个月同桌,胆子见长啊。” 胆子就没小过。 “你要是想死你早说啊,我马上就送你去见上帝!”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一中敢惹哥的人,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了吗?嗯?敢惹我……” 宿郢问:“都在哪儿了?” 赵果正装逼呢,哪儿知道他会突然突袭,懵逼了一下:“……都、都去见上帝了!” 宿郢:“哦,这样啊。” “嗯,所以……”校霸又恢复恶狠狠的语气。 宿郢又打岔:“那你几几年几月的?” “XX年十月。” “我是六月的。”宿郢说,“所以说我比你大,我才是哥。” 赵果:“……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你说。” “……” 赵果反应了两秒,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耍了,气得攥起拳头就要打人,但他那两招只会使蛮力的半吊子手段在专业选手宿郢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宿郢灵活地从他身下钻出去,技巧性地将他的手腕握住一个反钳,反守为攻把人牢牢地压在了墙上。 他手掐的地方刚好是几处痛感较强的穴位,当即疼得赵果眼泪都要出来了。 “苏印我.操.你.妈……唔!” 宿郢眼疾手快捂住赵果准备叫骂的嘴,强行忍住脑袋里一跳一跳的头疼:“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多脏话!” 赵果疼得冷汗眼泪都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要折了,心里恨得不得了。管他苏印是不是同性恋变态,他都想把宿郢送去见上帝。 “我警告你,以后你再骂我一句……”宿郢头猛得一疼,手上的劲儿松了一下。有了这一下空隙,赵果突然暴起反抗,挣脱了宿郢的钳制,朝宿郢反扑过去,把人按倒在地上。 他死死掐住宿郢的脖子:“我.去.你.妈.的!我就骂……” 一遍遍被人骂,宿郢火大得很,他这会儿难受得很,也没劲去把赵果打一顿。只要寻着机会用巧劲一下子将赵果掀翻,腿一跨翻坐在人身上,拎起人的脖子,偏头就吻了上去,把那张脏嘴堵得严严实实。 恶心反同直男癌的办法就是亲他,亲死他! 被吻住的一瞬间,赵果的瞬间瞳孔紧缩了好几分,脑子一片空白。同时间,心脏也像突然坏掉了,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这个苏印,苏印他…… 班主任最近很欣慰,班里的闹腾不已的害群之马终于消停了,成了一颗安安静静的老鼠屎。被折腾得多了,要求就低了,老鼠屎就老鼠屎吧,只要不闹就成。 “多亏了你,把赵果那个闹腾的治住了,你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你就要发挥好良师益友的作用,好好引导他,让他走正路……” 被班主任唠叨了半天后,宿郢终于回到了教室。这时已经距离上课只有五分钟了,来不及吃早点了,他有些无奈,准备第二节课下跑操后去商店买点吃的。 85.采生折割(十八)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哥。” “你到了吗?” 周卑把手机捂住了些,抿了抿嘴:“还没到。” 司机正往上摇窗, 听到周卑这话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周卑连忙转头去了一个角落里。车开走了。 “我在二楼南面红香阁里, 你抬头就能看见我,你是自己上来, 还是我下去接你?” 周卑抬头,不偏不倚刚好对上了宿郢的眼神。宿郢正站在二楼偏左的一个窗边俯视他, 一只手捂在耳边打电话。眼神对上后, 还跟他招了招手。 话筒里传来声音:“快上来吧,外面那么冷, 别冻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后周卑一下子红了眼睛,他连忙低下头, 眨了半天眼睛也没把眼泪眨回去。 “嗯。” 为了不让宿郢发现他状态有问题, 挂了电话后他进了餐厅,去了一楼的洗手间,用冷水冲了脸和眼睛。水很凉,但他一直接的冷水冲洗, 直到水冰得他双手刺痛时他才停下。 他在暖气边上捂了会儿手,深吸几口气调整自己。走的时候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发现看不出什么异状后才出去。 进了门, 看见房间里坐着另一个人, 是宠物店的老板,他有时候放学跟着宿郢一起去接蝉蝉的时候,在车里远远看见过两次。是个长得很帅,人看起来很好的男人。 陆洺看到周卑的一瞬间有些惊讶。 长头发的男生实在是太罕见了,而且还长得漂亮,更是稀有。 “你好,你就是周卑?”之前聊天时,宿郢已经告诉了他即将到的弟弟的名字,他站起来伸出手,微笑,“你好,我叫陆洺,开宠物店的。” 周卑回握:“陆先生好。” 陆洺笑道:“我比你大几岁,不介意的话叫陆哥吧,陆先生听起来文绉绉的,不像我的风格。” 陆洺向来性格开朗,是个会聊天的,不一会儿就跟周卑兄弟相称了。 菜早就点好了,周卑一来就开始上菜,没一会儿就齐了。宿郢开车,所以没点酒水,让服务员给周卑拿了杯热牛奶。 “我只点了我喜欢吃的一些,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再点两个。”宿郢把菜单递给周卑。 其实在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天天都是宿郢亲自下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周卑喜欢吃什么,而且他点好的菜都是周卑的口味,一共就五个菜,荤菜占了两个。 要知道陆洺也是吃素的。 “不用了,已经够吃了。” “恩,你再点一个吧,这里的中餐味道不错。” 周卑推不过,就点了一个宿郢喜欢吃的素菜。宿郢一看,愣了下,随即笑了,心想那钢琴也算没白买。 他没打算现在就把钢琴的事儿告诉周卑,他准备给周卑一个惊喜。 一顿饭下来,基本上都是陆洺在讲段子,他声情并茂,语言抑扬顿挫,偶尔来个模仿秀能把宿郢逗得合不拢嘴,他一看心上人笑了,更是卖力耍宝。 周卑在一旁看着,也时不时弯一下眼睛。 还好陆洺是个活跃性子,该正经的时候能正经,嘴贫的时候又能不失礼貌地逗乐。若不是他,就周卑和宿郢那种一天都没几句话的性子,三个人恐怕得尬吃一中午。 聊到后面,陆洺也挺高兴的,虽然他喜欢宿郢,但偶尔看看周卑这样的美男笑一笑也很赏心悦目。 于是几个人聊天的话题越发广泛,说着说着,问到了周卑的大学,他突然道:“哎呀,我表弟也是学音乐的,跟你一个学校,也是读研究生了,跟你一个级,叫柳意,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周卑喝了口水,看了看宿郢,说:“我跟柳意是舍友” 陆洺:“这样啊……” 他是不是该感叹一句世界果然是他.妈圆的!柳意说的那个帮他把事情捅到情敌那里的私生子舍友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吗?宿郢的弟弟?他承认自家姐夫的私生子是他的弟弟?难道不是侄子吗?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让姐夫的私生子住在他的家里,给他送二十几万的钢琴作为小礼物?还认作弟弟? 这有逻辑吗? 陆洺不知道说什么,干笑两声,一时空气尴尬了起来。 好在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又强行聊了几句后,陆洺待不下去,越想越觉得宿郢跟这个周小弟的关系不正常,想找了个借口先离开,去问问柳意。 还没开口,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暗暗呼了一口气,接通电话,不想听了两句脸上就变了颜色,连忙站起来匆匆跟宿郢他们告别。 “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先走了。” 宿郢没有问是什么事,直接道:“好,路上小心。” 吃完饭,二人就开车往回走了。一路上周卑没怎么说话,宿郢偶尔问一句,他就回一句,明显看得出兴致不高,但还是勉强自己在回答,头偏过去看着窗外。 问了几句,宿郢就不再问了,只是偶尔转头看看他。 周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浑身上下完全没了之前吃饭时的生气。他面对外人时似乎还是笑得出来,就像宿郢最开始见他那两三次一样,可以说可以笑。但自从宿郢将他带回了家,好像就再也没见到他笑过。 是哪里做错了吗? 想到这些,宿郢心里有些烦躁。 到岔路口时,他将方向盘打了个转,没往回家那条路上开。 周卑刚开始还没发现,过了两分钟,发现车已经开到一处商业区边缘了,突然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哥?” “一直说要给你买衣服,一直没找着时间,今天刚好闲着,我带你去买几身。” “不用了,我还有衣服穿。”周卑连忙拒绝。 宿郢打开门:“快下车。” “不要。” “你确定?” “确定。” 宿郢微笑:“好的。” *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过起了圣诞节,今天一出门几乎到处都贴着圣诞贴纸,各种店面都在搞活动。商场里也不例外。 虽然不是假日,但商场里的人依旧很多,一楼摆满了各种礼品柜,卖花的、卖零食的、卖小苹果的,还有卖各种圣诞玩偶的,令人眼花缭乱。 宿郢拉着周卑的手挨着柜台地看。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下拉手的行为还是很少见的,加上周卑长得又漂亮,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哥,松手,别拉了。”周卑当然也注意到了别人的眼光,有些羞恼,一边不露痕迹地挣扎一边小声道。 “不行,我放开你就跑路了。”说着他把周卑的手攥得更紧,往前拉了拉。 “不会的。” 宿郢斜着眼看他:“你跑了怎么办?” 周卑无奈:“你看这里这么多人,我就算跑能跑多快?再说了,我真没想跑,反正都被你硬拉出来了。” 宿郢思量片刻,松开了手:“好吧。” 周卑刚松口气,就见宿郢指着柜台前一个红色的鹿角发箍说:“为了惩罚你不听话,你得戴这个。” “太傻了。” “哦,不戴那就拉手吧。”说罢,有些遗憾地看了周卑一眼,“我觉得你戴着小鹿角应该挺可爱的,但既然你更愿意跟我牵手,那就牵吧。” 灯泡售货员:“……” 周卑:“……”别说了,没看见人家售货员什么眼神吗!大过节的精分什么呢! 第九章 周卑还没进到教室里,就听到了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周卑今早是被一辆保时捷送来的,我亲眼看见的,那车起码值两百万。” “他不是住校吗?” “你不知道吗?那娘炮儿上学期基本都没在宿舍过过夜,我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上别人的车。” “不知道啊,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也不信,最近论坛里不是都发了扒贴么?” “我不玩论坛,不知道……” 整个班就一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周卑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很少跟女生打交道,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生来主动搭讪他,但是都被他硬戳戳地拒绝了,话不好听脸也不好看的,女生觉得被羞辱了,就编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渐渐地,就没人来搭理周卑了。 教室里讨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周卑站在门口不想听也听见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当初追求过他的女生。 他靠着墙听了一阵,并没有进去。直到里面出来一个接热水的姑娘,看见他后吓了一跳,杯子掉到了地上。 “给你。”周卑把被子捡起来。 这姑娘叫陈素,是班里的班长,妹妹头,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子,平时不太说话,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一个。 “谢谢。”陈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谢。 “不客气。”周卑打算进教室里去,却被陈素喊住了。 陈素支支吾吾几声,低声道:“你别听她们乱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周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早上会被宿郢送到学校来,他是没想到的。宿郢说,以后每天都会接送他,晚上放学也是,让他下课前半小时给他打电话。 想起早上他们的对话,周卑忍不住揪住了心脏处的衣服。 【我不用你接送,我自己坐公交去。】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爱接就接,爱送就送。】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谁是你家孩子。 “周卑,怎么不进去?”系主任也是这节课代课的林老师在后面问道。周卑长得实在太惹人注目,又是少有的男生,成绩也不错,别说是这个级的学生了,全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只是最近出了些不好听的流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突然听到门外面的声音,教室里蓦地静了一瞬。周卑跟林老师一起走进去时,教室里已经鸦雀无声了。 第一排还是没人坐,他自顾自地坐到了第一排。 林老师翻开教案:“好了,我们开始点名……” 周一是满课,晚上又加了一节晚课。柳意没有来上课,他从开学到现在连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去一个稍有名气的乐团里实习了,于是很容易就得到了学校这边的批准。 晚上的课没什么意思,周卑头天晚上没睡好,白天又上了一整天理论课,这会儿就有些乏了,上课直打瞌睡。他实在扛不住,准备趴着眯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宿郢的电话。 睡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几个字发送过去:【还没下课。】 “嗡。”刚发过去没有几秒,那边回过来一条。 【几点下课?】 【六点半。】 【好,我已经在你们学校了,今晚就在你们食堂吃吧,在上次的窗边,你下课直接过来,我等你。】 86.采生折割(十九)结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宿郢也只是来凑个热闹,但由于他是当初的校园风云人物, 加上短短四五年内奋斗出来的千万身家,他的名气还是相当大。他代表在场的同学上去发了个言, 祝福了这对新人,并给他们包了一万块的红包。 酒席上的事, 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吹吹牛,混得好的话多点儿, 混得差的话少点儿。 宿郢这些年睡不好, 脾气自然也就不太好,人也越来越沉默。桌子上不爱侃, 让喝酒就喝酒,大多时候当了听众,只有偶尔听到提及自己的话题时礼节性地笑一笑, 随便两句再把话题岔到别人身上去。 酒都喝得快完了, 宿郢都没有一丝一毫地睡意,脑子反而愈加清醒——他的失眠连安眠药都治不好,更别说酒精。同桌的几个男人喝得稀里糊涂的,一脚踩到椅子上开始划拳, 他被吵得头疼,起身要去洗手间。 走路时没注意, 碰了个人。 “抱歉。”他下意识地道了歉, 也没仔细看, 准备绕过去,却一把被人拉住了,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苏印。” 他回过头,看见了乔小爱。 乔小爱的旁边,站着赵果。 四年不见,赵果又长高了些,看起来比他还要高一个头顶。他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抹着发胶向后梳去,穿着一身妥帖细致的西装,比起高中,身材精壮了不少。人长得还是很帅,精神,看着脸色健康极了,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薄唇微微抿着,嘴角上扬,含着点笑意。只是这笑意只挂在了嘴上,没进到眼里。 几年未见,即使每夜都听到这人的声音,突然见到人,竟也还是陌生多过了熟悉。他一时大脑空白,什么话都忘了。他不说,对面那人也跟个木头一样,最后还是乔小爱解了围,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苏印。” 宿郢看着赵果,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 在场的还有人记得他们高中毕业时那场“绝交”闹剧,为了防止尴尬,连忙上来两个人搭话,把赵果和乔小爱请到了另一桌上。 “都要结束了才来,来得太晚了,该罚该罚!我们兄弟过去喝几杯,走走走。”赵果扬起笑要跟着走。 乔小爱连忙拉住他,小声道:“苏印还在这儿呢。” 赵果看了宿郢一眼,皱起了眉:“他在这儿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也不管周遭气氛尴尬不尴尬,拉着乔小爱跟着迎他的人喜笑颜开地去了,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把宿郢甩在了原地。倒是乔小爱,被拉着走时回头看了宿郢两三次,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 宿郢没有再往洗手间去,回到座位上,边喝酒边看着赵果在另一桌举杯碰杯,心烦得不得了,再看着赵果拥着乔小爱,在众人的起哄下亲了她的脸颊,怒气几乎是瞬间就升到了顶峰。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声轻响,红酒杯的杯口被他捏碎了。 手心传来钻心的疼,他却觉得浑身强压的怒气找到了泄出的口子,在疼痛的覆盖下,稍稍平息了下来。一块碎玻璃扎进了手心里,不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濡湿。 旁边的人酒劲儿上头,早跟人一起吹开了牛,没注意到他这里。他放下杯子,拿了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攥进手里,然后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路过赵果那一桌的时候,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去。 进了洗手间后,他简单地清洗了手心里的血,将大一点的玻璃渣用水冲了出来,还有几个嵌在了肉里的渣子弄了半天弄不出来,他耐心告罄,准备直接去诊所包扎。他觉得自己格外暴躁,就这么出去不太好,于是拿出烟来抽。 好死不死,因为手疼,烟抖了好几下才抖出来叼上,而打火机也像跟他故意作对,没了油,连续打了三次都打不出火来,顿时,压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砰!”他把一万块买的打火机狠狠砸到了地上,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闭着眼,连续深呼吸了七八次。 他知道他生气了,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电疗似乎没有给赵果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他看起来好极了,精神得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健康又具有生命力;赵果也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颓废崩溃,对生活失去希望,反而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的生活,笑得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心,俊帅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不打招呼就消失四年也没什么,赵果高兴就好;四年后出现装作不认识也没什么,如果这是赵果想要的,那也无所谓;不再爱他也没什么,赵果愿意爱谁就爱谁,只要他幸福,只要他能获得他想要的,也没关系。 赵果的幸福是宿郢的目的,不管这个幸福是谁给的,宿郢都不在乎,只要最后的任务能够完成。按这样来说,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宿郢疲惫地靠在洗手台上,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突然有些茫然。 【他在这儿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每一晚都不缺席的噩梦到底是什么呢?每天都折磨着他的那些声音又是谁的呢?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四年来的每一天,没有一天他不想着赵果,也从未放弃过打听赵果消息的念头。可是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没有人告诉他赵果的消息,大家都说不知道不清楚,可转头他就在吕一翔的婚礼上看见了他,也看到了大家对赵果熟稔的态度,这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失去联系,但所有人都瞒着他,只有一种可能,是赵果让他们瞒着。 87.土匪家的小白脸(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这个梦伴随了周卑多年, 从一开始的悲痛欲死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中间不过隔了近十年的时间。 如今再次做着这个梦醒来, 他的枕头上已经不会再有泪水了。取而代之是睁开眼那一瞬间的空落落的感觉,有点乏味,有些腻烦。 毕竟一个梦做了十年,就跟祥林嫂讲自己的儿子被狼叼走吃掉了一样, 再悲伤的事听多了就没意思了, 即便……这个悲剧是自己的。 他看着身旁还在赖床的男人, 低下头用唇轻轻碰了他的脸颊。 “起来了。” “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宿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 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含糊地问道。 最近周卑的睡眠质量又不太好了,总是彻夜不睡或者过早地醒来, 醒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宿郢, 害得宿郢好几次做梦都有一种自己被上帝之眼盯着的感觉。 “不早了。”周卑看他醒了,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帘是遮光的,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 敢不去么, 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 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满脸都是不高兴,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有什么可乐的呀,前几天乐乐就算了,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周卑跟在后边儿也进了洗手间:“中午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 “怎么不去,周江不都说了让你去吗?” “我刚跟周建平吵了一架,不想去见那个老不死的。”周卑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是浓浓的青黑,一看一整夜就没怎么睡。 宿郢“嘿”了一声:“怎么还喊上老不死的了?之前不还一口一个爸爸喊得乖么,我还说他前些年没白打赏你,几千万撂给你就白得了一个好儿子,还顺便把我的辈分降了一辈儿,搞得一屋子人乱叫,才不过六十我看他就要老年痴呆了。” 周卑听他不着痕迹地用“辈分”的事儿调情,没忍住笑了:“那周江是叫你舅舅了还是叫你哥?” “好问题,你去问他。” 宿郢前一阵子被周建平叫去谈话,那架势简直是把他当女婿在训话。明明周卑刚开始认都不认他,自己在那儿倒是把长辈戏演全活了,一通没有丝毫逻辑的胡言乱语生生把周卑这没脑子的给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把人给认下了。 过程极为荒谬,他过后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儿,后来才知道周卑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背着他跟周建平握手言和了。 “我去问他干什么,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周江会请你?说吧,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周江也称兄道弟了?”宿郢洗了把脸,把他的毛巾旁边那一条也拿下来搓了几把,然后递给周卑,“我没强迫你跟他们来往,不想理就别理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的工作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源直接来问我要,不需要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全部给你,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宿郢斜着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周卑笑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不亲就不说。” 周卑跟他杠上了,笑他:“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嗯……很严肃,很凶,还特别会装正经。” 宿郢拧着眉想了想:“是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严肃、装正经我倒是承认,毕竟我是个当老板的,没一点儿威严还能行吗?不过你要说在你面前,我哪儿严肃了?” 周卑笑而不语。 “哎,说说。”宿郢边刷牙边用胳膊肘捣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不一样?就刚刚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周卑开了淋浴,脱衣服准备进去冲澡。 “我肯定不一样,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给你借个钱是要上头批准的,我就没有这个顾虑。” “嗯?” 宿郢把口咕噜咕噜漱了,开着水龙头洗着牙刷,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我的上头,我的钱都是你的,可惜你太有骨气,不要我的臭钱。” 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会调情。明明不是个深情的人,却偏会做深情的样子。 饶是周卑早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笔,也知道宿郢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他也依旧没办法抗拒这些甜言蜜语。 他背对着宿郢低头笑了笑,进了浴室,关上玻璃门,拉上浴帘洗澡。 十年的艾滋病对于他这种及时做了治疗、这样补那样锻炼的病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除了要小心伤口、不能有性.生活以外,跟普通的人没有太大的两样。 只是最近一年来失眠愈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偶尔睡着也会做噩梦。 梦的内容还是老三套,无非就是梦见小时候的一些受虐待的情景,跟周江吵架,被周建平打骂,赵立将跳楼之类的。 当然最多的是梦见宿郢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滚蛋,并将一纸任务计划摔到他脸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做一个神秘任务,一切对他的好和说出来的话都是假象和敷衍。 他站在淋浴下闭着眼,让水流从自己的脸上耳边流淌下去。只有洗澡的时候,他才敢悄悄释放一些情绪。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宿郢拉开玻璃门,“别关这么死,小心缺氧。” “没怎么。”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说什么?” “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了?我连架都没跟你吵过,怎么凶了?” 周卑抹了把脸:“十年前你就是很凶。” 宿郢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顿:“十年前?” 已经……十年了吗? “嗯,你跑到我的寝室来,什么理由都不告诉我,就威胁我要我跟你住在一起,不同意的话,你就要把我得了艾滋病的事告诉学校系里。” 周卑仰着头让水冲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的平静。 宿郢看了看浴帘内的身影,关了水龙头:“是……吗?已经十年了。” “是啊。”周卑道,“你刚不是还抱怨周江为什么要把自己儿子的满月酒摆得这么大场面吗?因为今天不仅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还是周建平的六十大寿,他很多年不过生日,今天也不大办,你可能就忘了。” 是了,系统任务发布的那天是周建平的五十岁生日。 刚好十年了。 任务的最后期限。 * 宿郢还是把周卑强行带去了周江儿子的满月酒,同时也是周建平的生日宴上。因为他们之前在国外待了几年,加上周卑剪了短发,气质变化又实在太大,很多人并没有认出周卑来。 周卑一直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渐渐学会了在这种场合摆出一张不好接近的冷脸,在别人来搭讪前就将人吓走。 宴会办的极大,包了五星酒店的三层楼。亲属们和重要客人在第上面一层,下边两层则是同事、下属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生意伙伴。 周卑本来只想在下面两层混一混,但被周江找了过来,硬拉去了最上面那层。 “你说你跑下面凑什么热闹,成心不给我面子呗?”周江三十三的人了,但还是很咋呼,逮着周卑就撅开了。 “宿郢都让我在下面了,你管那么多?” “嘿,我说你怎么不上来,他让你在下面的?”周江一下子喜笑颜开,“你俩分手了早说啊,普天同庆普天同庆,今天礼钱就不用你搭了,自己留着,算我补贴给你的分手小红包。” 周卑:“……” “走走走,他跟你分手是他的事,你现在也算是我兄弟了,你不是他的家属,可以是我的家属啊,走走走走走……” 周江这脑回路一向比较清奇,比如之前跟陌生人一样处了那么多年,除非因为宿郢的缘故偶尔坐在一桌吃个饭,还被周江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七八年前青年中二期还没过的时候,还跑来指着他鼻子骂他,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宿郢。 后来他自己开了工作室,还专门找人给他工作室使绊子膈应他。有时狭路相逢碰上了,还要摆出一张容嬷嬷的脸,翻他十几个白眼才走。 从小到大两人的梁子结得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楚。周卑不记恨他完全是因为认同了宿郢说的那句“周江脑子不好使,别跟他计较”,对于这种温室的花朵,他向来是比较宽容的。 可宽容不代表他喜欢周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看见周江那幅吊炸天的样子就想掉头走人。 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瘟神突然跑来找他喝酒,跟他谈心拉家常,说什么他有了孩子才知道他当年做的有多错。 一边说一边跟他碰杯灌酒,一口一个“兄弟”就喊上了。 周卑想不通他受了什么刺激,只能将这“异象”归结于中邪。 这些年受刺激的不止周江一个,周建平受刺激的时间更早。如果不是宿郢跟他挑明,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前些年每次直播都给他疯狂打赏的那位大佬就是周建平,因为周建平的打赏,他直接净赚了几千万,成了平台最红的主播,在一段时间内还上了新闻。 88.叫你一声爸爸敢应吗(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把他的想法告诉陆洺后, 陆洺简直笑开了花。 “不知道寄养一天的费用是多少?” 陆洺脸都笑烂了, 连连摇手:“不用不用。” 宿郢掏出张名片递给他:“不能不用,之后就麻烦您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蝉蝉送来,下班再接回去, 费用的话月结吧, 我先付一个月的, 按最好的标准寄养。” 就算陆洺暗恋宿郢, 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刚刚实在有点蠢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接过了名片, 让人带着他去结了账。 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陆洺给蝉蝉用了最好的药, 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虽然宿郢不知道他用的药贵,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 尤其是宿郢一遍遍感谢他时,简直觉得自己连那一点点象征性的费用都不该收! 宿郢跟陆洺聊了很久, 关于狗狗性格培养。他曾经虽然也穿成过狗, 但是毕竟是人的灵魂, 所以完全不懂就那么点智商的狗是怎么产生心理问题的。他们一直聊到天黑, 然后在陆洺的主动邀请下,一起去吃了晚餐。蝉蝉暂时放在了店里。 令宿郢惊讶的是,陆洺也吃素。 陆洺说:“很多人觉得猫猫狗狗是畜|生,不存在什么心理问题,但实际上不是的。” “不只是猫猫狗狗,很多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还是不好,真情还是假意,它们比人更能感受到,人常常只通过眼睛去分辨善恶好坏,所以也常常看到假象,但动物不是,它们是通过本能,辨别善恶好坏、危险安全是它们的生存本能。” “所以你对它好,它记着,你对它不好,它也知道,只不过不会记住。小小的伤害对于它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给一顿吃的就能遗忘,但如果这伤害太大了,就会刻进骨子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表现在外部,比如懦弱、胆小、焦虑、狂躁、抑郁。” “跟人其实是一样的。” 陆洺全家都是医生,但都是救人的,只有他一个是救动物的。当初选择做兽医,被家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把他赶出家门。 人们都说人是人畜生是畜生,可在他的内心里,人和猫猫狗狗之类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条命。拯救人类生命的人已经有了那么多,拯救动物的却没有几个,所以他还是选择做了兽医。 这样的人在网络上有一个专有词汇去称呼:圣母,或者圣父。 宿郢给他倒了杯啤酒,说:“我看过一个新闻,一条狗被主人喊过来用转头砸了头,疼得掉头就跑,但主人一喊它,它又回来了,最后被主人砸死炖了狗肉锅。”他放下酒瓶,跟陆洺干了一杯,继续道:“我不认为动物比人更能分辨善恶,就算能的话,也没什么用。” 毕竟,这世界上吃肉的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吃饭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实在是不合适,只聊了几句便聊起了最近的趣闻。 陆洺年纪虽然比宿郢小上几岁,但见识广博,说话风趣,性格乐观又向上,聊起天来让人如坐春风,惬意的很。一顿饭吃得很尽兴,彼此的称呼都变成了小陆和宿哥。 饭后,宿郢将人送回了宠物店里,将蝉蝉带走,跟陆洺告了别。 陆洺挥挥手:“明天见,宿哥。” “明天见。” 目送宿郢离开,陆洺一脸恍惚地回了店里。店员喊了几遍才把他喊回神,调侃他:“老板,人都走了,别犯花痴啦!” “谁花痴了,别胡说,赶紧收拾收拾下班。”陆洺从脖子红道了耳根子,强装淡然,假装没听见两个店员在后面的嘻嘻哈哈。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用那样自然的口吻喊出那声“宿哥”。 宿郢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上了车后,对着空气喊了好几声“系统”,但空气中毫无反应。不管怎么试着召唤系统,都做了无用功。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打开车灯,从兜里掏出白天捡到的那张确诊单。确实是周卑,没看错。 鉴于周卑的私生活状态,会感染这种病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还是那句话,若不是任务规定要让他对周卑伸出援手,像周卑这样堕落到把自己的命都作没了的人,真的是死不足惜。 伸出援手帮一把就算了,还要让他追求周卑,给他送终。这系统任务真的是有些离谱了。 宿郢开着车窗抽了根烟,突然想起,他今天又忘了问周卑的手机号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他准备找人查查周卑的联系方式时,宿芩云来了电话。 “姐。” 宿芩云跟他的关系一般,两人性格都比较独,不亲近,虽然在一个城市,但除了偶尔过节在一起吃个饭,平日里很少联系,一般无事不打电话。 果然,宿芩云随口问了他好,寒暄了几句,很快就直奔主题。 “周建平跟你说什么了吗?” 宿郢没打算瞒她,道:“他说了你跟你那位小朋友的事情。”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不用拐弯抹角讽刺我,我跟柳意确实已经在一起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不理解我没关系,反正下周我就会跟周建平办理离婚手续。” 宿郢本没有讽刺她的意思,但宿芩云是那种性格,过于敏感,容易多想。他懒得分辩,道:“行,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我当然能处理好。” “除了你们要离婚的事,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宿郢一边逗狗一边想,最近蝉蝉的身体已经基本健康,可以考虑给它安假肢的事情了,毕竟才是三岁的狗狗,天天在家闷久了不运动,体质容易变差,活不长。 电话那边说:“这件事小江还不知道,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顿了顿,又道:“等我觉得时机合适了,我会自己跟他说。” “唔,没问题。”时机合适?是准备等生米做成熟饭,孩子生下来再说吗? 宿郢拿了袋狗粮出来准备蝉蝉吃。现在狗吃的东西比人吃的还金贵,一袋好点的高级狗粮一百多,吃个三天就没了,跟养个人没区别。 蝉蝉一大早饿得慌,看见宿郢手里的狗粮袋子顿时兴奋地不行,尾巴甩成了风车,忍不住叫了两声,给电话那头的宿芩云听见了。 “你养狗了?” “嗯,捡了一只。” 宿芩云道:“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养小动物,怎么突然想起来养了?” “这只狗有些残疾,怪可怜的,就养了。”主要还是因为看不惯周卑戏弄这只狗,说狗贱。养了以后发现蝉蝉确实很乖很听话,就有些喜欢了。 宿芩云没有再纠结狗的事情,再次叮嘱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让宿郢再三保证了。准备挂电话时,宿郢突然想起来那个柳意和周卑是舍友,于是连忙叫住宿芩云。 “对了,姐,你有周卑的电话吗?” “没有。” “你能帮我问问你的……男朋友吗?” “问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宿郢挑了挑眉,看来宿芩云还不知道周卑跟柳意是舍友关系。柳意是故意瞒着不说呢,还是觉得没必要说呢? “哦,可是我听说,柳意好像是周卑的大学舍友。”宿郢拿起茶几上一个打火机把玩起来,笑得玩味,“姐,你对你的小男朋友好像还不够了解啊。” 那边静了几秒,道了句“用不着你管”,然后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算是不欢而散。 宿芩云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也不怕,当初跟周建平在一起时才不过十九岁,二十岁就给人生了孩子,好在周建平人品还算可以,是真心对的宿芩云,等她一生孩子就结了婚。要是换成心怀不轨的人,恐怕她早就被人骗得渣子都不剩了。 她本来性格就骄纵任性,跟人在一起时根本不考虑未来,恋爱时也只是钟于一时的激情,因此结婚生了孩子以后,才发现她想象中的生活跟现实完全不一样,而周建平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于是对周建平越看越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 周建平虽然大她七岁,但到底是个男人,纵然家底不如宿家,可也是白手起家来的,算得上是一众平辈中的能人,追求他的女人不可谓不多。可如今却被她这样嫌弃来嫌弃去,天天贬低,被骂久了心里也有些怨气。 这样的相处模式,不吵架是不可能的。因此结婚不到两年,两人就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宿芩云连床都不让周建平上了,而周建平一怒之下,跑出去包了个漂亮的二奶,也就是周卑他妈。 这一切就成了周卑一生悲剧的源头。 老实说,宿郢是不喜欢宿芩云的。她这辈子是过得痛快,可能也不后悔,可她身边的人,却不知道有多少因为她的自私承受着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她自以为撇开的阻碍和压力,其实都没有消失,而是在别人的背上,有人替她背着。 一天时间,他就让人从周卑的学校那里查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宿舍楼号、学号甚至是课表。 不能再拖了。 他很清楚,不是没毛病,而是没钱。前几年为他爸治病,家里被折腾的一穷二白,还欠了一屁股账。就算他妈没日没夜包包子,这笔债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还上个四五年。 家里还有个弟弟,学习很好,不像他跟书本无缘,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架。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上高中上不出个什么名堂,自己也真的是很想不上学了,就想找个地方打工去,可他妈不让,非要他把高中读完,说什么现在就算打工也要文凭,就算是高中文凭也是文凭。 89.叫你一声爸爸敢应吗(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至于品种, 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又做了个美容, 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 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 买了窝, 买了清洗用品、食盆,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 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花痴道:“啊, 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比明星还帅,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 待店老板回来问起, 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 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 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 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 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 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 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但这都不重要,宿郢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任务目标——周卑。 都说名字是父母寄托了对孩子的最好的期望,而周卑这名字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周建平对于周卑的态度:生而卑微。 90.叫你一声爸爸敢应吗(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把他的想法告诉陆洺后, 陆洺简直笑开了花。 “不知道寄养一天的费用是多少?” 陆洺脸都笑烂了,连连摇手:“不用不用。” 宿郢掏出张名片递给他:“不能不用,之后就麻烦您了, 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蝉蝉送来, 下班再接回去, 费用的话月结吧,我先付一个月的,按最好的标准寄养。” 就算陆洺暗恋宿郢, 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刚刚实在有点蠢了, 反应过来后立马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接过了名片, 让人带着他去结了账。 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陆洺给蝉蝉用了最好的药,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虽然宿郢不知道他用的药贵,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 尤其是宿郢一遍遍感谢他时, 简直觉得自己连那一点点象征性的费用都不该收! 宿郢跟陆洺聊了很久, 关于狗狗性格培养。他曾经虽然也穿成过狗, 但是毕竟是人的灵魂, 所以完全不懂就那么点智商的狗是怎么产生心理问题的。他们一直聊到天黑, 然后在陆洺的主动邀请下,一起去吃了晚餐。蝉蝉暂时放在了店里。 令宿郢惊讶的是,陆洺也吃素。 陆洺说:“很多人觉得猫猫狗狗是畜|生,不存在什么心理问题,但实际上不是的。” “不只是猫猫狗狗,很多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还是不好,真情还是假意,它们比人更能感受到,人常常只通过眼睛去分辨善恶好坏,所以也常常看到假象,但动物不是,它们是通过本能,辨别善恶好坏、危险安全是它们的生存本能。” “所以你对它好,它记着,你对它不好,它也知道,只不过不会记住。小小的伤害对于它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给一顿吃的就能遗忘,但如果这伤害太大了,就会刻进骨子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表现在外部,比如懦弱、胆小、焦虑、狂躁、抑郁。” “跟人其实是一样的。” 陆洺全家都是医生,但都是救人的,只有他一个是救动物的。当初选择做兽医,被家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把他赶出家门。 人们都说人是人畜生是畜生,可在他的内心里,人和猫猫狗狗之类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条命。拯救人类生命的人已经有了那么多,拯救动物的却没有几个,所以他还是选择做了兽医。 这样的人在网络上有一个专有词汇去称呼:圣母,或者圣父。 宿郢给他倒了杯啤酒,说:“我看过一个新闻,一条狗被主人喊过来用转头砸了头,疼得掉头就跑,但主人一喊它,它又回来了,最后被主人砸死炖了狗肉锅。”他放下酒瓶,跟陆洺干了一杯,继续道:“我不认为动物比人更能分辨善恶,就算能的话,也没什么用。” 毕竟,这世界上吃肉的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吃饭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实在是不合适,只聊了几句便聊起了最近的趣闻。 陆洺年纪虽然比宿郢小上几岁,但见识广博,说话风趣,性格乐观又向上,聊起天来让人如坐春风,惬意的很。一顿饭吃得很尽兴,彼此的称呼都变成了小陆和宿哥。 饭后,宿郢将人送回了宠物店里,将蝉蝉带走,跟陆洺告了别。 陆洺挥挥手:“明天见,宿哥。” “明天见。” 目送宿郢离开,陆洺一脸恍惚地回了店里。店员喊了几遍才把他喊回神,调侃他:“老板,人都走了,别犯花痴啦!” “谁花痴了,别胡说,赶紧收拾收拾下班。”陆洺从脖子红道了耳根子,强装淡然,假装没听见两个店员在后面的嘻嘻哈哈。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用那样自然的口吻喊出那声“宿哥”。 宿郢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上了车后,对着空气喊了好几声“系统”,但空气中毫无反应。不管怎么试着召唤系统,都做了无用功。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打开车灯,从兜里掏出白天捡到的那张确诊单。确实是周卑,没看错。 鉴于周卑的私生活状态,会感染这种病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还是那句话,若不是任务规定要让他对周卑伸出援手,像周卑这样堕落到把自己的命都作没了的人,真的是死不足惜。 伸出援手帮一把就算了,还要让他追求周卑,给他送终。这系统任务真的是有些离谱了。 宿郢开着车窗抽了根烟,突然想起,他今天又忘了问周卑的手机号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他准备找人查查周卑的联系方式时,宿芩云来了电话。 “姐。” 宿芩云跟他的关系一般,两人性格都比较独,不亲近,虽然在一个城市,但除了偶尔过节在一起吃个饭,平日里很少联系,一般无事不打电话。 果然,宿芩云随口问了他好,寒暄了几句,很快就直奔主题。 “周建平跟你说什么了吗?” 宿郢没打算瞒她,道:“他说了你跟你那位小朋友的事情。”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不用拐弯抹角讽刺我,我跟柳意确实已经在一起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不理解我没关系,反正下周我就会跟周建平办理离婚手续。” 宿郢本没有讽刺她的意思,但宿芩云是那种性格,过于敏感,容易多想。他懒得分辩,道:“行,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我当然能处理好。” “除了你们要离婚的事,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宿郢一边逗狗一边想,最近蝉蝉的身体已经基本健康,可以考虑给它安假肢的事情了,毕竟才是三岁的狗狗,天天在家闷久了不运动,体质容易变差,活不长。 电话那边说:“这件事小江还不知道,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顿了顿,又道:“等我觉得时机合适了,我会自己跟他说。” “唔,没问题。”时机合适?是准备等生米做成熟饭,孩子生下来再说吗? 宿郢拿了袋狗粮出来准备蝉蝉吃。现在狗吃的东西比人吃的还金贵,一袋好点的高级狗粮一百多,吃个三天就没了,跟养个人没区别。 蝉蝉一大早饿得慌,看见宿郢手里的狗粮袋子顿时兴奋地不行,尾巴甩成了风车,忍不住叫了两声,给电话那头的宿芩云听见了。 “你养狗了?” “嗯,捡了一只。” 宿芩云道:“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养小动物,怎么突然想起来养了?” “这只狗有些残疾,怪可怜的,就养了。”主要还是因为看不惯周卑戏弄这只狗,说狗贱。养了以后发现蝉蝉确实很乖很听话,就有些喜欢了。 宿芩云没有再纠结狗的事情,再次叮嘱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让宿郢再三保证了。准备挂电话时,宿郢突然想起来那个柳意和周卑是舍友,于是连忙叫住宿芩云。 “对了,姐,你有周卑的电话吗?” “没有。” “你能帮我问问你的……男朋友吗?” “问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宿郢挑了挑眉,看来宿芩云还不知道周卑跟柳意是舍友关系。柳意是故意瞒着不说呢,还是觉得没必要说呢? “哦,可是我听说,柳意好像是周卑的大学舍友。”宿郢拿起茶几上一个打火机把玩起来,笑得玩味,“姐,你对你的小男朋友好像还不够了解啊。” 那边静了几秒,道了句“用不着你管”,然后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算是不欢而散。 宿芩云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也不怕,当初跟周建平在一起时才不过十九岁,二十岁就给人生了孩子,好在周建平人品还算可以,是真心对的宿芩云,等她一生孩子就结了婚。要是换成心怀不轨的人,恐怕她早就被人骗得渣子都不剩了。 她本来性格就骄纵任性,跟人在一起时根本不考虑未来,恋爱时也只是钟于一时的激情,因此结婚生了孩子以后,才发现她想象中的生活跟现实完全不一样,而周建平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于是对周建平越看越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 周建平虽然大她七岁,但到底是个男人,纵然家底不如宿家,可也是白手起家来的,算得上是一众平辈中的能人,追求他的女人不可谓不多。可如今却被她这样嫌弃来嫌弃去,天天贬低,被骂久了心里也有些怨气。 这样的相处模式,不吵架是不可能的。因此结婚不到两年,两人就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宿芩云连床都不让周建平上了,而周建平一怒之下,跑出去包了个漂亮的二奶,也就是周卑他妈。 这一切就成了周卑一生悲剧的源头。 老实说,宿郢是不喜欢宿芩云的。她这辈子是过得痛快,可能也不后悔,可她身边的人,却不知道有多少因为她的自私承受着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她自以为撇开的阻碍和压力,其实都没有消失,而是在别人的背上,有人替她背着。 一天时间,他就让人从周卑的学校那里查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宿舍楼号、学号甚至是课表。 91.大娱乐家(五) 一章一毛钱,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我去洗手间。” “哦, 好。”这糟糕的面部表情原来是被尿憋出来的?他还以为小舅舅跟他一样对周卑的不请自来感到愤怒呢。 宿郢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台上那个弹钢琴的马尾青年一眼, 理了理袖子, 黑着一张脸大步出去了。 这该死的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对象竟然是周卑!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交际花”的周卑!先不说周卑本身其实是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 光对方那堆说不清的情史和乱七八糟糜烂的私生活就已经让他难以忍受, 结果现在系统跟他说,周卑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他强装镇定地出了大厅, 进了男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洒了两捧水洗眼睛,希望自己眼睛再次睁开后会发现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任务开启:追求任务对象周卑, 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 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为其送终。】 【完成十次任务, 即可结束轮回。】 脑中机械的电子音连续响了两遍后便销声匿迹了, 任凭宿郢怎么头脑风暴也召唤不出来。消失之彻底就如同十几年前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 脑子里响起一声【系统激活】后再杳无音信, 若不是昨天这系统再次出现,正式发布了任务, 他可能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这任务听起来不过短短一句话, 但实际却含了好几层意思, 分别规定了内容,时限,任务完成标准,甚至预告了周卑的结局。 光帮助不行,还要追求。光追求到了不行,还要让对方满意,含笑而终。让对方含笑而终还没完,最后还要送终。 真是见鬼的任务! 宿郢深深吸了口气,扯了几张纸擦了手和脸,平息了下心情。饶是他打心底里无比抗拒这个任务,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放弃的念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地轮回了太久,早已经厌倦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有多绝望,多忐忑。他穿越过无数的世界,穿成过无数个物种,从猪马牛羊、飞禽走兽到人类,几乎不存在他没有尝试过的活物的身份。 穿越的时间也不定,时长似乎也是随机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活什么时候死。常常一觉醒来,或者走路走着走着,他就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或者动物。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又为什么停不下来,他也记不起他是谁,也忘了这一切的起点在哪里,只隐隐约约明白,他似乎带着什么使命,而这个使命,是为了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的这个人是周卑——一个无法言说的堕落者。 “舅舅?” 听见这声音,宿郢身体僵了一僵,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扎着马尾、头顶码着四个红字【任务对象】的周卑。 周卑穿着一身简洁妥帖的西装马甲,里边衬衣最上边的领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的脖颈,他身材修长,穿这种修身的衣服看起来比模特还有气质。宿郢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他露出来的脖子上纹着一处纹身,被领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是什么,有一缕延伸到了喉结,像是花丝儿。 “好久不见,舅舅。”周卑像是没看见宿郢那明显的皱眉,依旧笑盈盈地叫着这个膈应人的称呼。 “不用,我是周江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宿郢道。 周卑是他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跟他一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周卑最后被周建平带回了家,而宿芩云为了跟周建平赌气又将这个私生子故意留了下来,哪儿有现在这让人膈应的一幕。 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怼了回来,周卑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失态,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好久不见,宿先生。” 他这时心情还很复杂,想到之后要跟周卑这样的人在一起牵扯十年,他就没办法好好面对对方,因而只是随便敷衍地点点头,与周卑擦身而过,大步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坐席上时,台上已经换成了一个唱美声的女孩子,声音大得要穿透耳膜。周江见他回来了,连忙问:“舅舅你见着周卑了没?” 宿郢应了一声:“怎么?” “周卑他刚刚跟我爸吵起来了,我爸让人把他轰出去了。”周江伸过头凑在宿郢耳边悄咪咪道。宿郢被台上吵得没听清,又让他大声重新说了一遍,还是没听清。周江说第三遍的时候,刚好台上唱完最后一句,这回终于听清了。 “吵起来了?” “是啊,还是周卑主动挑衅的我爸,哎哟给他牛坏了,连我爸那个土皇帝都敢惹。”周江幸灾乐祸道。 “怎么吵的?” “不知道,刚开始我爸还顾忌着周围没几个人认出他给他面子,让他弹完琴就下来了,周卑下来后跟我爸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生日快乐,我听见了,另一句是在我爸耳朵边悄悄说的,没听见,但他说完那话我爸当时就气得差点跟他动手,说让他等着。” “等着?” “我爸威胁人时的常用语。” 周建平不是个好惹的,他因为周卑那个居心叵测的妈,对周卑本来一直就瞧不上眼,多少年都是给点钱把人扔在外面寄宿学校里混日子,家门都没怎么让进过。周卑十八岁成年以后他连钱都不给了,让人自生自灭,连着四年都没见面,还以为这样算断绝关系了,生日宴也根本没有通知对方,却不想周卑自己找上了门,还正儿八经献上一曲高难度钢琴曲。 要知道,周江在他之前刚好献丑弹了一曲磕磕巴巴的“秋日私语”以表孝心。前后一对比,简直就是碾压式袭击,周江不气才怪了。 这下好,周卑主动上门找晦气,被周建平让保安“请”出去了。这么一闹,周卑在周建平这里更是做坏了印象,以后少不了要被周建平找人整整,要让周江说,对付周卑呢,最好直接找警察去扫黄,把周卑这家伙扫到局子里去,免得在外面“作恶多端”,坏名头还要他们来背。 “这么多年不见,专程跑来一见面就来挑衅你爸,他图什么?” 周江撇嘴:“我怎么知道,管他呢,跟我没关系,他那种人跟我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可能这儿有问题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宿郢若有所思,没接话。过了会儿又问:“对了,你妈今天没来吗?” “我妈?画室呢。”周江说,“你姐你还不知道,她是艺术家,瞧不上我爸这种暴发户作风,这种酒宴她会来才怪了。” “也是。” “对了,舅舅。” “什么?” “我有个朋友钢琴弹得不错,想找个兼职,你那西餐厅不是缺个弹琴的吗?能让他去兼职吗?也不用多给,他就想赚点外快。” “行。”宿郢挑了一筷子素菜吃。由于自己曾经穿成过各种动物,所以他现在只吃素,一会儿还要应酬,先吃点垫垫肚子。 这种酒宴对于成年人来说,主题不是吃饭而是喝酒。他作为宿家唯一的儿子,宿家第二把掌柜的,虽然这宴席的主要人物并不是他,但敬他酒的人依旧排起了长队。他挨着敬完,喝了差不多三斤白酒后,借着自己上厕所的借口尿遁了。 出来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澄澈的夜空中挂着几颗星星点点。北方深秋的夜风有些渗人,白天中午、屋里屋外是两个温度。除了一年四季坚持跳广场舞的大妈,少有人在这时候出没了。 宿郢今天没开车,也没叫司机来。酒店离他的公寓并不远,他准备走着回去。 快走到小区里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去一个超市买了三根火腿肠。白天路过前面的人工湖时看见了一条只有三条腿的流浪狗,当时赶着去办事,就没来得及做什么,匆匆略过。此时想起来,他就想去看看那狗。 走得快到了他才想到既然是流浪狗,那怎么可能会在一个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的湖边一直待着呢?他看来是真有点醉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火腿肠,叹了口气。既然买了就去看看吧。 人工湖并不大,但风景很好,四周种了不少柳树,夏日时绿树成荫,花鸟成趣。只是这个季节就清冷了许多,可湖面依旧在路灯下泛着粼粼波光,孤寂而安静。 “想不想吃?” 一个听过的声音从湖边传来。他走近几步,看到了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弯着腰拿着火腿肠逗狗的周卑,逗的刚好就是那条残疾狗。 周卑相当恶劣,他每次将火腿肠放到离狗很近的位置,等到狗伸头来够时,又猛得拿高。狗是缺了一条前腿,跳不起来,硬跳了一次还瘸着差点摔倒。见此情景,周卑哈哈大笑,马尾一颤一颤的晃。 残疾狗被来回逗了好几次,后来也明白自己够不着,于是也不跳了,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看周卑,再看看周卑手里的火腿肠。 “想吃吗?”周卑把火腿肠又拿下来凑到狗的嘴边,狗鼻子动了动,张嘴要吃,就见火腿肠突然从眼前消失,而湖里传来一声物品坠入水中的轻响。 “就不给你吃。” 周卑把火腿肠扔到湖里去了。残疾狗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到湖边,低头闻着四周,想找到那美味的食物。 “我扔湖里了,你跳进去找呀?”周卑笑眯眯地撑着头,对湖边的残疾狗说。狗听不懂他说话,理也不理他。 “为了口吃的,你瞧瞧你成什么样了。” 92.大娱乐家(六)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宿郢给残疾狗起了个名字, 叫蝉蝉,貂蝉的蝉。 蝉蝉是个母狗,看牙齿大概四五岁了。因为在外面从小流浪吃过苦头,小狗性格有点胆小, 很乖顺,不闹腾, 一晚上趴在宿郢的床脚下动也不动, 头搁在前脚上, 抬眼乖巧地看着宿郢。宿郢看过去时, 小狗就用尾巴轻轻拍地。 宿郢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蝉蝉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番,查出来一堆毛病, 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好几千块,更别说宿郢还准备给蝉蝉搞一条假腿安上。花出去的大价钱绝对是让这条卖餐馆都卖不了几块的狗死而无憾了。 至于品种, 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 又做了个美容,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买了窝, 买了清洗用品、食盆, 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 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 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花痴道:“啊,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比明星还帅,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待店老板回来问起,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但这都不重要,宿郢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任务目标——周卑。 都说名字是父母寄托了对孩子的最好的期望,而周卑这名字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周建平对于周卑的态度:生而卑微。 当初周建平婚后跟妻子宿芩云关系恶化,尤其是周江出生后,两人三两天就要大吵一架,周建平心情不爽便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傍上周建平后过上了好日子,慢慢地贪心不足,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周家太太,于是故意做了手脚怀上了周建平的孩子,想借此上位或者让敲上一笔钱,却不想周建平一个地痞混混白手起家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她不仅一毛钱没捞到,还被周建平找人威胁了一顿。 那女人没拿到钱不死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便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之后天天抱着孩子上门,搭个小板凳坐在周建平别墅区的门口堵人,把事儿顺利捅到了宿芩云那里去,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女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钱,抱着孩子走了。 后来的三年里,女人每年都会拿着孩子当借口来跟周建平闹一番,再拿着钱离去。第四年,周建平忍无可忍找人将女人打了一顿,威胁着让人签了保证书,不知女人是不是被整怕了,就真没再来了。 第五年冬天,别墅小区的门口多了一个背着书包的五岁小男孩。那天周建平没在家,带着周江去了游乐园,给他过六岁生日。回来的时候见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被冻得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儿,被保安抱在怀里一耸一耸地无声地哭,见到他来了挣扎着从保安怀里下来,拉着他的裤腿就喊“爸爸”。 这个小孩就是周卑。 于是,周卑被周建平带回了家里,改了这么个名字。本来周建平是想把孩子送福利院的,但宿芩云赌气把人留了下来,从此周卑便成了夫妻二人之间冷战的引线。三年后宿芩云带着周江去了国外,周卑留在国内跟周建平住在一起。 周卑初中以后就去住了校,之后几乎没怎么回过家,连过年时也没个人影,就像周家不存在这号人一样。周卑十八岁后,几乎彻底和周建平断了联系。 四年过去,几乎没有人再记得他。只有偶尔听到“周卑又跟了那个谁谁谁,周卑又勾搭上了那个谁谁谁”之类的流言时,才会想起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脑子转念一过,这些八卦又被抛到了脑后。 宿郢是同情周卑的,可也只限于同情。如果不是系统发布了任务,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管周卑的事儿。 言下之意,也就是现在得管了,不管也得管。 宿郢是有些不情愿,可想想十年对于他来说也并不长,熬一熬就过去了。他连周卑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要一个的。转念一想:算了,也不急于一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先高兴几天吧。 93.大娱乐家(七)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在柳枝的茵茵绿色飘向蓝天的时分,周卑的失语完全好了, 只是依旧不太爱说话、不爱见人。 周卑没有再去上学,他自己不想去,宿郢也不想让他去。本来宿郢提议让周卑去他的餐厅里弹琴,但周卑不太愿意, 他现在很害怕人多的场合。 考虑到他的心理状态以及心理医生给出的一些建议,宿郢也就作罢,没有再强迫他去社交,只是经常带他去参加一些旅行社团,四处去逛一逛、看一看。 见的世界多了,周卑也逐渐地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活泼了起来,不说别的, 至少对着蝉蝉和他说说笑笑都已经完全如常了。 可任务时间还有九年, 宿郢并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周卑身边,周卑也不能只围着他一个人和一条狗转, 于是宿郢提出让周卑去试着找份工作。 周卑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但这次却犹豫了。 “不想去吗?”宿郢问。 周卑抿着嘴:“没有不想, 我……我能不能再等几天?下周可以吗?” “为什么还要等下周呢?” “我的病, 没有人要我的。”周卑说,“我在网上投递过简历了, 简介栏上写了我有艾滋病, 没有人要我。” 宿郢说:“网上那些毕竟是少数, 如果你愿意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之前说的去我的餐厅弹琴……” “不行的。”周卑打断他,“餐饮行业就职不是都需要健康证吗?我这种病是没办法在餐厅一类的地方上班的。” 宿郢皱着眉:“是,餐饮不行,服务类行业不行,那还有别的。” 周卑不再说话。 其实现在社会上说是不歧视艾滋病患者,但是事实上,无论是就业、就医还是社交,都是被严重歧视和隔离的一个群体。这怪不了群众,可也不能说这些患者活该。 “那你想怎么样?”宿郢想了会儿,觉得周卑这性格和病情出去工作确实存在不少问题,一个不小心,受到什么刺激的话,他之前的努力可能就都白费了。于是他提议:“要不你来我的公司做我的助理?” 可是他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周卑的情况还有跟他的私人关系,只是怎么承受他人异样的眼神这一点,对于周卑来说就是个很大的难题。 果然,听到他的提议周卑又抿上了嘴。 宿郢看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推翻了自己的提议:“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你闲着觉得怎么样,只是我有时候也会忙,总不能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你又不愿意社交,一个人在家的话……太无聊了,不是吗?” 周卑“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宿郢拿他没有办法,换个人他肯定立马就训斥开了,年纪轻轻的整日不思进取、懒散度日,还消极内向的不行,最该朝气蓬勃的年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以后日子还有那么长,要怎么过? 可周卑不是别人。 一个妓.女的儿子;一个从小极度缺爱,没有体验过家庭温暖的孩子;一个被曾经喜欢的人故意传染了艾滋病、亲眼目睹对方跳楼的受害者;一个受尽同学歧视,在大庭广众下被辱骂过的人……怎么指望他去乐观? 不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最善良了。 曾经,宿郢还没有穿越成人类时,他穿成过各种动物。猫猫狗狗还算好的,若是穿成那些被作为食物的动物,死亡是必然的,可也无所谓,至少死得痛快。 只有一次的动物穿越经历让他记忆犹新,那一次,他穿成了一只耍马戏的小猴子。 因为他本身有着人类的智商,所以各种表演动作也做的轻松,马戏团团长很喜欢他,带着他到处出演节目。 不幸的是,在一次演出中,他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富豪看见了,重金买了过去。他以为这人是将他买去耍戏,却不想这人将他带去了餐桌。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地放在桌子中间的大盘子上,被敲开了头顶脑盖,接着,一罐刚烧热的油就淋了下来。 失去意识前,他听得到四周的人赞叹嬉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还闻到了自己脑花被烫熟了的味道。 那时候他就知道人类这个物种,最是残忍。 为什么人人都想寿命无疆,而他却这么迫切的想死,这就是原因。他从不认为他是人类,也不屑于做一个人类。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 一周后,周卑给了他思考的结果——他想去做直播。 “直播?” 周卑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宿郢拧着眉头问他:“你知道直播是什么情况吗?做直播受到的非议不比出去上班的少,你能承受得了?” 周卑:“我不露脸不就行了。” “怎么不露脸?” “我戴面具。” “戴面具怎么直播?人家看不到你,也能吸引人气吗?”他对这块儿不太熟,看过几次直播,以为就是靠脸蛋漂亮聊聊天就能拿钱的那种行业。 “可以呀,我直播弹琴,不靠脸。”周卑嘿嘿笑了两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两天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就直播了几次,还有人觉得我弹得好给我打赏了呢,平台都跟我联系了。” “打赏了多少?” “有……大概一两万块钱吧。”周卑神色里藏着点微微的得意。他长这么大,这还是自己赚得最多的一次,之前都是小打小闹的兼职,三千块一个月顶头了的那种。 “……”是吗?赚钱有这么轻松? 宿郢根本不相信周卑的话。按周卑的说法,一共就几百个粉丝,竟然还狗屎运的有十几个大佬,在脸都看不到的情况下默默砸钱,一人砸好几千的礼物。 这可能吗? 绝对就是骗子吧? 或者是看见周卑那双细长的手,见手识人,觉得弹琴的本人应该也超好看,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博得周卑的好感,然后再…… 绝对是的,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谁会这么慷慨大方砸这么多钱? 这才带了周卑半年多,宿郢就完全进化成了操碎心的老父亲。他也不想想,人家骗子砸钱砸那么多,能一句话都不跟周卑聊?偏偏人家还真是一句话都不说,就砸钱。 为了调查事情的真相,宿郢抽了一天时间留在家里观察情况。周卑戴着面具摆弄着手机和话筒,他就在一边儿站着看。 周卑开播的时间是不固定的,但每次上线,都有个人坚持看他的直播。那人的昵称格外乡土,叫“平安”。 “大家好,我是钢琴播主小洲,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曲子是克罗地亚狂想曲,这首曲子出自……” 周卑的直播除了弹琴,还有曲目介绍,穿插一些专业的音乐史知识或者一些弹奏的简单技巧。 他每次的直播都做了详尽的资料准备,每首曲目都私下练习了百遍。他想把自己最好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这些支持他的观众,所以格外的用心。 由于直播的质量都相当的高,所以粉丝涨得很快。就宿郢在这里站着的这一会儿,他的粉丝就涨了两三百。 以这个速度,若不是周卑不愿意露脸,以他的条件做成平台热门是很容易的事情。 “好了,接下来就请大家欣赏我为大家弹奏的乐曲。” 只见手机屏幕里戴着面具的青年挺直脊背做好准备,几个呼吸后,轻轻抬起手,接着重重地落下。 清脆的琴声响起,弥漫进空气里。 这是一首节奏明快的钢琴曲,每一个琴音都果决得像是战士的刺刀,从轻薄到厚重,从高亢到低沉,仿佛听到了密密麻麻向残垣冲进的脚步声。轻快激昂中孕着浓浓的截然相反的阴郁,让人看到了被血浸染得腥红的天空,听到了死寂的夜空下令人绝望的背景和愤怒的嘶吼。 渐渐地,随着越发密集的奔涌激昂的旋律不容抗拒的涌入人的耳朵,好似魔鬼的呼啸:毁灭吧!绝望吧!反抗吧!愤怒吧! 青年的双手在琴键上敲击出了残影,他的脊背时而挺直,时而拱起,如痴如狂地晃动着身体、抖动着手腕,好似弹的不是琴,而是举着一把□□要去毁灭这个世界。最后一个琴键落下时,青年猛地扬起头,将马尾甩出了一个弧度,嘴角上扬。 一曲罢了,宿郢站在一边儿都愣了神。 他是听过周卑弹琴,但没听过这种激烈风格的,加上周卑一向是早上练琴,下午看书,晚上弹弹调子舒缓的曲子,而他早上一般都在公司处理事务,所以并不知道周卑原来弹这种曲子也能弹得这么好。 “啪啪啪!”他忍不住给周卑鼓了掌。 掌声传到手机另一边,里面的观众有人好奇起来。 “播主,你的旁边还有人吗?” “播主,你是单身吗?” “播主……” 除了这些八卦,最多的就是各种闪瞎眼的礼物了,连串儿地发,把手机屏幕都挤满了。 其中尤其是那个叫“平安”的观众,几十块的礼物一刷就是十个,出手格外阔绰。周卑特别开心,一直对着屏幕说“谢谢”。 宿郢则站在一边抽烟,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刷礼物的红色平安节头像的用户若有所思。 半小时后,周卑才关了直播。 “玩够了?” “嗯。” “高兴吗?” “嗯,高兴。” 宿郢说:“高兴就行,既然你喜欢,那你就干这个吧。”说罢,他又加了一句有点古怪的话,“没事儿多直播两次,让你那个粉丝多给你打赏点儿,我看他也不缺这几个钱。” 周卑没深想,以为宿郢是支持他做直播了,笑着点头。 “哥,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我想把之后直播之前,把资料内容先存成文档下来,手机打字实在是太慢了。” 宿郢这才想起来周卑是没有自己的电脑的,道:“行,你先用我的吧,之后我给你买一台新的。” “谢谢哥!”周卑高兴得合不拢嘴,抱住了宿郢,“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94.大娱乐家(八)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我有事儿找你,正在你的公寓门口。” 宿郢拧着眉,想到周卑正在家里,于是道:“有什么事, 我在楼下,你下楼来, 我们出去说。” “你都到楼下了,直接上来呗?” “给你两分钟下楼。”宿郢给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直接下令。 他倒不是怕周江知道周卑现在跟他住一起, 只是顾及昨天周卑情绪波动太大,一直到早上才睡着,不愿意这会儿去打扰他。 周江是不乐意的,但他知道宿郢的脾气,说一不二。走前还是不死心, 眼珠子转了转,扒在猫眼上看了又看,结果还是看不到什么, 他“叩叩叩”地敲了三下门, 然后大声道:“小舅妈, 走了啊!” 说罢,嘿嘿嘿地下了楼。 他这小舅舅也是藏的深, 人都不让他看。明明刚刚上来的时候, 还在楼下看到卧室窗边有个女人的背影, 上来后敲门却怎么也不开。而宿郢的反应,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点——宿郢绝对藏人了。 宿郢把车重新开出来,周江一出单元门就看到了,连忙开门上车,却不想门一打开,吓了他一跳。 “狗!” 蝉蝉在副驾驶本本分分地趴着,被他大叫吓得一下子往里缩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想往宿郢那边蹭。 “后边儿坐去。”宿郢欠腰把副驾驶门拉过来关上,等周江进了后座儿,才回过头瞪了一眼。 “没见过狗?叫什么叫。” 周江不以为意,好奇问道:“这哪儿来的狗啊,还是残疾的,舅舅你捡的?” “不然呢,谁家还卖残疾狗吗?”宿郢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讽他,“不去游戏厅玩,来找我干什么?游戏不好玩了,还是没钱了?” 周江嬉皮笑脸:“哪儿的话,我明明好久不打游戏了。” 他这小舅舅虽然也就比他大个五六岁,但那身不动声色的威严以及讽刺式的谈话着实让他怵得慌,以至于从小都不敢跟宿郢顶嘴。 “那去茶楼吧。” 他们在小区附近找了个茶楼,要了个包厢,蝉蝉也给抱了进去。 坐好后,一人点了杯茶水,要了个二人套餐。宿郢没吃早点,刚好就这么凑合了。 “什么事儿,说吧” 周江嘴上没把门儿:“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人啊?” 宿郢一边吃一边道:“我藏没藏人跟你有关系吗?不说就算了,喝完茶该去哪儿去哪儿。” 果然是小舅舅的风格。周江撇撇嘴,想想自己的来意,不由笑得讪讪的,他想了又想,问:“舅舅啊。” 宿郢抬眼看了看他。 周江掐着自己的手指玩,“嗯”了半天:“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妈和我爸的事儿?” “什么事?” “就是他们要离婚的事儿,”周江挠挠头说,“你应该知道吧,我爸说你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来问?” 周江道:“我这不就是想来确定确定吗?” “那你现在确定了。”宿郢说:“他们要离婚,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来找我,是为这个?你不是早就想劝他们离婚了吗?” 闻言,周江沉默了一瞬,说:“我知道他们俩迟早得离,只不过,我妈说要让我爸给她分一半的财产,我爸不同意。” “哦,然后呢?”宿郢拿了块点心,喂给一旁眼馋的蝉蝉。 “昨天他们吵起来了,吵的时候互相揭老底,还硬拉着我让我评理,然后我听见我爸说……他说我妈……”周江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 周江说:“他说我妈在偷偷转移财产,好几处的房产、工作室都已经转到外婆名下了,还有一些珠宝和我爸的存款,反正……转了不少。” 宿郢逗狗的手顿住了。 “确定?” 周江点点头:“虽然我支持他们离婚,但是我妈这也做的太过分了,他虽然是我爸先对不起她,但是前些年我们在国外十年没回来,一直都是用的我爸给的钱,我妈后来创办工作室,也是我爸他出资的,现在这样……”他沉默了几秒,继续道,“我觉得这次是她做的不对。” 闻言,宿郢有些惊讶地看了周江一眼。没想到这二傻子还有这觉悟。 周江从小是周家的小宝贝儿。虽然宿芩云跟周建平二人关系冷淡,分居多年,但两人却一直没有离婚,这里面多少有为了周江的意思。 不说别的,看看周江那幅爱说爱笑不学无术的样子,就知道他从小没受过什么父母关系的负面影响,基本是被溺爱着长大的,就算父母离了婚,估计这夫妻俩对他也不会减少半分的爱。唯一的影响,也不过是周江知道他有个私生子弟弟罢了。 向来脑子里不进事儿的周江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能不让人觉得欣慰。 宿郢这个世界的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素质不行脑子还笨,也就是宿郢他爹人品好,发达了还要带着糟糠妻,换个人早就成了陈世美。 要说他妈有什么优点,那也就是足够自私,从来不管孩子,任其自由发展。自由发展的结果就是,宿芩云成了个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后来还是他爹看不下去,刚好政策开放,就让生了二胎,有了宿郢。 宿郢把一口气把水喝完,看了看时间,说:“行了,就这样吧,这件事你与其跟我说,不如去找你外公说,我跟你妈的关系还不如跟你的好。 周卑一觉醒来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他从床上起来,愣了半天,下了床顺着香气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人。 太阳透过玻璃照进客厅里,屋子里亮堂堂的暖洋洋的,几盆绿植精精神神地搁在窗台。厨房边趴着一只三条腿的白色土狗,盯着厨房内一动不动,见他过来了,吓得一瘸一拐地往厨房里拱。 他来到厨房门口,看见了站在灶台前忙活的男人。骨汤的香味浓郁地漫开在这一小片空间里,温吞的火苗突突地冒着,把锅里煮得咕噜噜地叫。 男人见他来了,转头看了他一眼,无比自然地说道:“醒了?”接着,他从挂钩上取下来个汤勺,从锅里舀了半勺放在嘴下吹凉,然后将汤勺递到他嘴边。 “尝尝看淡不淡。” 周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停了一秒,又退了一步。 男人举着勺子挑眉:“过来。” 周卑没动,头发乱糟糟地愣愣地看着他。 举了一会儿,周卑还是没过去,宿郢便自己喝了一点尝了尝,稍微淡了一丝。他关了火,稍稍加了点盐,汤勺在锅里搅了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两个碗,分别舀了一碗汤。 “我连着几天没去公司,有一堆事要等着我处理,明后天我就不能在家给你做饭了,你需要自己解决。” “嗯。” “会做饭吧?”宿郢把饭盛好,递给周卑,“不会做的话就在学校吃或者点外卖。” 周卑点点头,看见他将买来的凉菜倒在一个盘子里,道:“不分开盛吗?” “什么?” “把菜分开盛两份。”周卑接过米饭,直视宿郢,“之前都是分成两份饭。”然后各吃各的。 宿郢抽筷子的手顿了下,道:“不用分开,就这么吃。” “之前……”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宿郢微微皱起了眉,似是有些不悦,嗤笑一声,“怎么,嫌我口水脏,还是怕把病传染给我?” 他向来不喜欢猜人心思,但偏偏轮回过无数次,见多了人和事儿,猜人想什么一猜一个准。之前分开吃,只是单纯不习惯跟人交换口水,可是眼下要解决周卑的心结,他不习惯也要习惯。 对付周卑这种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的性格,婉转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会让他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直接说开。 只见周卑脸上一白,不自觉地抿了抿下唇,然后端着饭到了桌子上:“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不用注意。”看着脸上已经苍白到无法掩饰尴尬的周卑,宿郢难得有些心软。 他让周卑先去洗漱,等人洗完回来后才动筷子。他用自己的筷子给周卑夹了一筷子菜,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不会传染,吃吧。” “你真的不怕吗?”周卑看着自己的碗,低声道。 “不怕。” 怕什么,反正从某种意义上,他是死不了的。如果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真正地“死去”,他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周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且没有丝毫趣味性的人身上。 情绪是会传染的,与快乐的人在一起你会高兴,与悲伤的人在一起你会低落。宿郢不喜欢这种氛围,便几口吃了饭,把碗筷丢下让周卑慢慢吃,吃完把碗洗了。 周卑慢慢吃完饭,洗了碗,正在擦桌子时,宿郢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他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给你的。” “什么?” “你手机不是没了吗?我早上去给你买了个,我也顺便买了个新的,一个款,办了连号,你的尾号是6666,我的尾号是6667,你那号可贵着呢。”宿郢拆开盒子把手机拿出来开了机,然后将自己的联系电话输了进去后递给他,“以后要是还碰见那个人就直接报警或者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嗯,多少钱,我……” 宿郢摸摸他的脑袋:“不用你还,我不是说了吗,我既然把你领回来了,那你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周卑哪里敢把这话当真,但也不反驳,他已经领教过了宿郢的霸道。想着大不了以后要是被赶出去的话就把钱还给宿郢,尽量不欠他的。 “谢谢宿先生。”他一边说一边翻开联系人目录。 “唔。” 打开的一瞬间,他愣住了,连忙扭过头去看宿郢。宿郢已经转身去自己的书房了。 他再次看向手机屏幕,只见联系人目录中只有一个人的号码,那个号码备注着一个字:哥。 因为相貌的缘故,他成了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可现在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怎么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宿郢也发觉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权当做没看见。他拿着“家规”,准备贴到某个角落里作为提醒。 “宿先生,我……” 宿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胶带,一边淡淡地扫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着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个“哥”字说得格外轻,几乎不可闻。他以为他会排斥这种强迫式的行为,却不想“哥哥”这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时,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好像要脱离身体,直直飞奔到宿郢怀里去。 有一股热气从后颈冒出来,他心慌得极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在看到宿郢对他的反应一无所觉的样子后,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又冒上心头。 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羞耻,他并不想对着宿郢心跳,好像自己条哈巴狗,只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抛弃一切尊严去跟随。他想更自尊一点,至少不要像条狗。 他的嘴张了又张,想说一句:你别管我。 但他实在是太磨叽,宿郢先开了口。 “不要想着拒绝我。”宿郢仔仔细细贴好“家规”,回过头道,“我说过,你没有权利拒绝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拒绝。” 是的,又来了,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语气。 无论是宿郢突然找到学校胁迫他让他搬出学校的行为也好,还是之前那夜遇到赵立将之后、宿郢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以这种强势、莫名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明明周建平生日宴那天,他还说过“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这种话。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管过他,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甚至眼里都没有他这号人,那突然做这些是为什么呢?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是太无聊了,拿他找乐子吗? 总不能是想要他的身体,他已经……没什么可给他的了。 不能怪他思想肮脏如此揣度宿郢,毕竟连他的亲妈也说过,他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很多人都喜欢,包括他的继父。 如果这些原因都不是,那宿郢没理由做这样毫无益处的事情。 周卑眼里的困顿和挣扎实在太过明显,宿郢一眼就看了个明白。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突兀,会让周卑觉得疑惑,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因为没办法解释。 他不爱说谎。 他总不能说,他也并不想做这些,是任务所迫。一切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周卑信任他,亲近他,最好爱上他,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掌控周卑的生活,让周卑满足、快乐、幸福、没有遗憾,然后在期限到时,含笑而终,完成任务。 他不认为他这样的行为是欺骗,就算是,也只是善意的欺骗,毕竟结果是好的。而且他相信,即使周卑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他也会跳下来。 沙漠中干涸饥渴的人,也许可以放弃一切,却永远无法拒绝一滴水的诱惑。这是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种生存本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敢这样强势的原因,因为有恃才无恐。 “为什么?”周卑问。 宿郢靠着墙,冲周卑招了招手,声音温和:“你过来。” 这种动作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无一例外,周卑都没有听过话,而这次却不一样,周卑动了。他犹豫地、踟蹰地迈开了脚步,走一步顿一下,像是在涉险一样一点点了向他走来。 宿郢站在原地等他,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挪。 直到周卑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时,他一把拉过这畏畏缩缩的小家伙,张开臂膀将人完全揽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几乎是扑进去的一瞬间,周卑心里竖起来的那道高高的墙就坍塌了。 “喜欢吗?” “不。”周卑用手推他,却被更紧地搂住。 宿郢被他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逗笑了,贴在他耳边问:“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抱你?” “都不!”周卑羞恼地挣扎,无果。 “答案我不满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都不!” “继续作答。” “宿郢!” “谁准你叫我名字了,我大你七岁,你该叫哥。” “宿郢你放开我!” “你确定?” “放开!” 宿郢看着他火红的耳朵边,挑了挑眉,蓦地松开他,突然地民主:“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强迫你。”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周卑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懵了,红着一张脸原地傻站着,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动作,呆得够呛。 “你……” “我怎么?” 宿郢心知肚明周卑刚刚的行为只是因为过于害羞,但他却作出一副无辜失望的样子:“我是看书上说,拥抱能够让对方感到善意和友好,增加亲密度,让人心情愉快,我以为你因为我定的这些‘家规’不高兴了,所以才想抱抱你,毕竟……我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但我确实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有些武断了。” 周卑一听这话,一时有些慌,但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还是维持着愣愣的姿态,头却慢慢低下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我只会倾尽所有对你好就是了,如果我的方式让你感到难受,那你提出来,我给你道歉,如果你不说,我就会默认你不反对。” “可能你从小已经习惯了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认为这很正常,没问题,但你要明白,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猜不到你每时每刻在想什么,也没办法在你一个字都不说拒绝交流的情况下去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对你,我不是神仙,不是吗?” “你刚才就做的很好,你正确表达了你的‘拒绝’,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既然不喜欢拥抱,那么以后我就不……” 95.大娱乐家(九)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突然打电话来, 宿郢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我有事儿找你,正在你的公寓门口。” 宿郢拧着眉, 想到周卑正在家里,于是道:“有什么事, 我在楼下, 你下楼来, 我们出去说。” “你都到楼下了,直接上来呗?” “给你两分钟下楼。”宿郢给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直接下令。 他倒不是怕周江知道周卑现在跟他住一起, 只是顾及昨天周卑情绪波动太大,一直到早上才睡着, 不愿意这会儿去打扰他。 周江是不乐意的, 但他知道宿郢的脾气,说一不二。走前还是不死心, 眼珠子转了转,扒在猫眼上看了又看,结果还是看不到什么,他“叩叩叩”地敲了三下门,然后大声道:“小舅妈,走了啊!” 说罢, 嘿嘿嘿地下了楼。 他这小舅舅也是藏的深, 人都不让他看。明明刚刚上来的时候, 还在楼下看到卧室窗边有个女人的背影,上来后敲门却怎么也不开。而宿郢的反应,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点——宿郢绝对藏人了。 宿郢把车重新开出来,周江一出单元门就看到了,连忙开门上车,却不想门一打开,吓了他一跳。 “狗!” 蝉蝉在副驾驶本本分分地趴着,被他大叫吓得一下子往里缩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想往宿郢那边蹭。 “后边儿坐去。”宿郢欠腰把副驾驶门拉过来关上,等周江进了后座儿,才回过头瞪了一眼。 “没见过狗?叫什么叫。” 周江不以为意,好奇问道:“这哪儿来的狗啊,还是残疾的,舅舅你捡的?” “不然呢,谁家还卖残疾狗吗?”宿郢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讽他,“不去游戏厅玩,来找我干什么?游戏不好玩了,还是没钱了?” 周江嬉皮笑脸:“哪儿的话,我明明好久不打游戏了。” 他这小舅舅虽然也就比他大个五六岁,但那身不动声色的威严以及讽刺式的谈话着实让他怵得慌,以至于从小都不敢跟宿郢顶嘴。 “那去茶楼吧。” 他们在小区附近找了个茶楼,要了个包厢,蝉蝉也给抱了进去。 坐好后,一人点了杯茶水,要了个二人套餐。宿郢没吃早点,刚好就这么凑合了。 “什么事儿,说吧” 周江嘴上没把门儿:“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人啊?” 宿郢一边吃一边道:“我藏没藏人跟你有关系吗?不说就算了,喝完茶该去哪儿去哪儿。” 果然是小舅舅的风格。周江撇撇嘴,想想自己的来意,不由笑得讪讪的,他想了又想,问:“舅舅啊。” 宿郢抬眼看了看他。 周江掐着自己的手指玩,“嗯”了半天:“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妈和我爸的事儿?” “什么事?” “就是他们要离婚的事儿,”周江挠挠头说,“你应该知道吧,我爸说你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来问?” 周江道:“我这不就是想来确定确定吗?” “那你现在确定了。”宿郢说:“他们要离婚,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来找我,是为这个?你不是早就想劝他们离婚了吗?” 闻言,周江沉默了一瞬,说:“我知道他们俩迟早得离,只不过,我妈说要让我爸给她分一半的财产,我爸不同意。” “哦,然后呢?”宿郢拿了块点心,喂给一旁眼馋的蝉蝉。 “昨天他们吵起来了,吵的时候互相揭老底,还硬拉着我让我评理,然后我听见我爸说……他说我妈……”周江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 周江说:“他说我妈在偷偷转移财产,好几处的房产、工作室都已经转到外婆名下了,还有一些珠宝和我爸的存款,反正……转了不少。” 宿郢逗狗的手顿住了。 “确定?” 周江点点头:“虽然我支持他们离婚,但是我妈这也做的太过分了,他虽然是我爸先对不起她,但是前些年我们在国外十年没回来,一直都是用的我爸给的钱,我妈后来创办工作室,也是我爸他出资的,现在这样……”他沉默了几秒,继续道,“我觉得这次是她做的不对。” 闻言,宿郢有些惊讶地看了周江一眼。没想到这二傻子还有这觉悟。 周江从小是周家的小宝贝儿。虽然宿芩云跟周建平二人关系冷淡,分居多年,但两人却一直没有离婚,这里面多少有为了周江的意思。 不说别的,看看周江那幅爱说爱笑不学无术的样子,就知道他从小没受过什么父母关系的负面影响,基本是被溺爱着长大的,就算父母离了婚,估计这夫妻俩对他也不会减少半分的爱。唯一的影响,也不过是周江知道他有个私生子弟弟罢了。 向来脑子里不进事儿的周江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能不让人觉得欣慰。 宿郢这个世界的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素质不行脑子还笨,也就是宿郢他爹人品好,发达了还要带着糟糠妻,换个人早就成了陈世美。 要说他妈有什么优点,那也就是足够自私,从来不管孩子,任其自由发展。自由发展的结果就是,宿芩云成了个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后来还是他爹看不下去,刚好政策开放,就让生了二胎,有了宿郢。 宿郢把一口气把水喝完,看了看时间,说:“行了,就这样吧,这件事你与其跟我说,不如去找你外公说,我跟你妈的关系还不如跟你的好。 周卑一觉醒来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他从床上起来,愣了半天,下了床顺着香气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人。 太阳透过玻璃照进客厅里,屋子里亮堂堂的暖洋洋的,几盆绿植精精神神地搁在窗台。厨房边趴着一只三条腿的白色土狗,盯着厨房内一动不动,见他过来了,吓得一瘸一拐地往厨房里拱。 他来到厨房门口,看见了站在灶台前忙活的男人。骨汤的香味浓郁地漫开在这一小片空间里,温吞的火苗突突地冒着,把锅里煮得咕噜噜地叫。 男人见他来了,转头看了他一眼,无比自然地说道:“醒了?”接着,他从挂钩上取下来个汤勺,从锅里舀了半勺放在嘴下吹凉,然后将汤勺递到他嘴边。 “尝尝看淡不淡。” 周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停了一秒,又退了一步。 男人举着勺子挑眉:“过来。” 周卑没动,头发乱糟糟地愣愣地看着他。 举了一会儿,周卑还是没过去,宿郢便自己喝了一点尝了尝,稍微淡了一丝。他关了火,稍稍加了点盐,汤勺在锅里搅了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两个碗,分别舀了一碗汤。 “我连着几天没去公司,有一堆事要等着我处理,明后天我就不能在家给你做饭了,你需要自己解决。” “嗯。” “会做饭吧?”宿郢把饭盛好,递给周卑,“不会做的话就在学校吃或者点外卖。” 周卑点点头,看见他将买来的凉菜倒在一个盘子里,道:“不分开盛吗?” “什么?” “把菜分开盛两份。”周卑接过米饭,直视宿郢,“之前都是分成两份饭。”然后各吃各的。 宿郢抽筷子的手顿了下,道:“不用分开,就这么吃。” “之前……”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宿郢微微皱起了眉,似是有些不悦,嗤笑一声,“怎么,嫌我口水脏,还是怕把病传染给我?” 他向来不喜欢猜人心思,但偏偏轮回过无数次,见多了人和事儿,猜人想什么一猜一个准。之前分开吃,只是单纯不习惯跟人交换口水,可是眼下要解决周卑的心结,他不习惯也要习惯。 对付周卑这种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的性格,婉转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会让他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直接说开。 只见周卑脸上一白,不自觉地抿了抿下唇,然后端着饭到了桌子上:“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不用注意。”看着脸上已经苍白到无法掩饰尴尬的周卑,宿郢难得有些心软。 他让周卑先去洗漱,等人洗完回来后才动筷子。他用自己的筷子给周卑夹了一筷子菜,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不会传染,吃吧。” “你真的不怕吗?”周卑看着自己的碗,低声道。 “不怕。” 怕什么,反正从某种意义上,他是死不了的。如果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真正地“死去”,他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周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且没有丝毫趣味性的人身上。 情绪是会传染的,与快乐的人在一起你会高兴,与悲伤的人在一起你会低落。宿郢不喜欢这种氛围,便几口吃了饭,把碗筷丢下让周卑慢慢吃,吃完把碗洗了。 周卑慢慢吃完饭,洗了碗,正在擦桌子时,宿郢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他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给你的。” “什么?” “你手机不是没了吗?我早上去给你买了个,我也顺便买了个新的,一个款,办了连号,你的尾号是6666,我的尾号是6667,你那号可贵着呢。”宿郢拆开盒子把手机拿出来开了机,然后将自己的联系电话输了进去后递给他,“以后要是还碰见那个人就直接报警或者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嗯,多少钱,我……” 宿郢摸摸他的脑袋:“不用你还,我不是说了吗,我既然把你领回来了,那你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96.大娱乐家(十)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宿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 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含糊地问道。 最近周卑的睡眠质量又不太好了,总是彻夜不睡或者过早地醒来,醒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宿郢, 害得宿郢好几次做梦都有一种自己被上帝之眼盯着的感觉。 “不早了。”周卑看他醒了, 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帘是遮光的,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 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 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 敢不去么, 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满脸都是不高兴, 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 有什么可乐的呀, 前几天乐乐就算了, 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周卑跟在后边儿也进了洗手间:“中午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 “怎么不去,周江不都说了让你去吗?” “我刚跟周建平吵了一架,不想去见那个老不死的。”周卑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是浓浓的青黑,一看一整夜就没怎么睡。 宿郢“嘿”了一声:“怎么还喊上老不死的了?之前不还一口一个爸爸喊得乖么,我还说他前些年没白打赏你,几千万撂给你就白得了一个好儿子,还顺便把我的辈分降了一辈儿,搞得一屋子人乱叫,才不过六十我看他就要老年痴呆了。” 周卑听他不着痕迹地用“辈分”的事儿调情,没忍住笑了:“那周江是叫你舅舅了还是叫你哥?” “好问题,你去问他。” 宿郢前一阵子被周建平叫去谈话,那架势简直是把他当女婿在训话。明明周卑刚开始认都不认他,自己在那儿倒是把长辈戏演全活了,一通没有丝毫逻辑的胡言乱语生生把周卑这没脑子的给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把人给认下了。 过程极为荒谬,他过后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儿,后来才知道周卑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背着他跟周建平握手言和了。 “我去问他干什么,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周江会请你?说吧,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周江也称兄道弟了?”宿郢洗了把脸,把他的毛巾旁边那一条也拿下来搓了几把,然后递给周卑,“我没强迫你跟他们来往,不想理就别理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的工作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源直接来问我要,不需要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全部给你,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宿郢斜着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周卑笑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不亲就不说。” 周卑跟他杠上了,笑他:“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嗯……很严肃,很凶,还特别会装正经。” 宿郢拧着眉想了想:“是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严肃、装正经我倒是承认,毕竟我是个当老板的,没一点儿威严还能行吗?不过你要说在你面前,我哪儿严肃了?” 周卑笑而不语。 “哎,说说。”宿郢边刷牙边用胳膊肘捣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不一样?就刚刚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周卑开了淋浴,脱衣服准备进去冲澡。 “我肯定不一样,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给你借个钱是要上头批准的,我就没有这个顾虑。” “嗯?” 宿郢把口咕噜咕噜漱了,开着水龙头洗着牙刷,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我的上头,我的钱都是你的,可惜你太有骨气,不要我的臭钱。” 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会调情。明明不是个深情的人,却偏会做深情的样子。 饶是周卑早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笔,也知道宿郢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他也依旧没办法抗拒这些甜言蜜语。 他背对着宿郢低头笑了笑,进了浴室,关上玻璃门,拉上浴帘洗澡。 十年的艾滋病对于他这种及时做了治疗、这样补那样锻炼的病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除了要小心伤口、不能有性.生活以外,跟普通的人没有太大的两样。 只是最近一年来失眠愈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偶尔睡着也会做噩梦。 梦的内容还是老三套,无非就是梦见小时候的一些受虐待的情景,跟周江吵架,被周建平打骂,赵立将跳楼之类的。 当然最多的是梦见宿郢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滚蛋,并将一纸任务计划摔到他脸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做一个神秘任务,一切对他的好和说出来的话都是假象和敷衍。 他站在淋浴下闭着眼,让水流从自己的脸上耳边流淌下去。只有洗澡的时候,他才敢悄悄释放一些情绪。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宿郢拉开玻璃门,“别关这么死,小心缺氧。” “没怎么。”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说什么?” “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了?我连架都没跟你吵过,怎么凶了?” 周卑抹了把脸:“十年前你就是很凶。” 宿郢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顿:“十年前?” 已经……十年了吗? “嗯,你跑到我的寝室来,什么理由都不告诉我,就威胁我要我跟你住在一起,不同意的话,你就要把我得了艾滋病的事告诉学校系里。” 周卑仰着头让水冲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的平静。 宿郢看了看浴帘内的身影,关了水龙头:“是……吗?已经十年了。” “是啊。”周卑道,“你刚不是还抱怨周江为什么要把自己儿子的满月酒摆得这么大场面吗?因为今天不仅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还是周建平的六十大寿,他很多年不过生日,今天也不大办,你可能就忘了。” 是了,系统任务发布的那天是周建平的五十岁生日。 刚好十年了。 任务的最后期限。 * 宿郢还是把周卑强行带去了周江儿子的满月酒,同时也是周建平的生日宴上。因为他们之前在国外待了几年,加上周卑剪了短发,气质变化又实在太大,很多人并没有认出周卑来。 周卑一直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渐渐学会了在这种场合摆出一张不好接近的冷脸,在别人来搭讪前就将人吓走。 宴会办的极大,包了五星酒店的三层楼。亲属们和重要客人在第上面一层,下边两层则是同事、下属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生意伙伴。 周卑本来只想在下面两层混一混,但被周江找了过来,硬拉去了最上面那层。 “你说你跑下面凑什么热闹,成心不给我面子呗?”周江三十三的人了,但还是很咋呼,逮着周卑就撅开了。 “宿郢都让我在下面了,你管那么多?” “嘿,我说你怎么不上来,他让你在下面的?”周江一下子喜笑颜开,“你俩分手了早说啊,普天同庆普天同庆,今天礼钱就不用你搭了,自己留着,算我补贴给你的分手小红包。” 周卑:“……” “走走走,他跟你分手是他的事,你现在也算是我兄弟了,你不是他的家属,可以是我的家属啊,走走走走走……” 周江这脑回路一向比较清奇,比如之前跟陌生人一样处了那么多年,除非因为宿郢的缘故偶尔坐在一桌吃个饭,还被周江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七八年前青年中二期还没过的时候,还跑来指着他鼻子骂他,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宿郢。 后来他自己开了工作室,还专门找人给他工作室使绊子膈应他。有时狭路相逢碰上了,还要摆出一张容嬷嬷的脸,翻他十几个白眼才走。 从小到大两人的梁子结得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楚。周卑不记恨他完全是因为认同了宿郢说的那句“周江脑子不好使,别跟他计较”,对于这种温室的花朵,他向来是比较宽容的。 可宽容不代表他喜欢周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看见周江那幅吊炸天的样子就想掉头走人。 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瘟神突然跑来找他喝酒,跟他谈心拉家常,说什么他有了孩子才知道他当年做的有多错。 一边说一边跟他碰杯灌酒,一口一个“兄弟”就喊上了。 周卑想不通他受了什么刺激,只能将这“异象”归结于中邪。 这些年受刺激的不止周江一个,周建平受刺激的时间更早。如果不是宿郢跟他挑明,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前些年每次直播都给他疯狂打赏的那位大佬就是周建平,因为周建平的打赏,他直接净赚了几千万,成了平台最红的主播,在一段时间内还上了新闻。 后来,他用这笔钱去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教小孩儿弹琴。赚来的钱全部拿去做了艾滋病公益,帮了很多人。 要说为什么这爷俩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可能其中有宿老爷子不少的功劳。 话说宿老爷子的遗书里,将财产分了四份分别留给了宿母、宿芩云、周江和宿郢。按理说,虽然他退休后手里的财产并不多,但也不少,留下的那部分也足够让宿芩云和宿母正常地花销一辈子了。 只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年前,宿芩云掉了孩子后,跟柳意和好了。准确说是柳意放不下宿芩云,跑去求了和好。但是宿芩云那时没了孩子,父亲又因自己的言论过失离世,接着周建平跟她打官司起诉离婚,将她转移财产的证据摆了出来,严重的过错几乎让她净身出户,连带着宿母都差点进了监狱。好在他们有钱,花钱摆平了这些破事儿。 97.大娱乐家(十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宿郢给残疾狗起了个名字, 叫蝉蝉,貂蝉的蝉。 蝉蝉是个母狗,看牙齿大概四五岁了。因为在外面从小流浪吃过苦头, 小狗性格有点胆小, 很乖顺, 不闹腾, 一晚上趴在宿郢的床脚下动也不动,头搁在前脚上,抬眼乖巧地看着宿郢。宿郢看过去时,小狗就用尾巴轻轻拍地。 宿郢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 他就带着蝉蝉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番,查出来一堆毛病, 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好几千块,更别说宿郢还准备给蝉蝉搞一条假腿安上。花出去的大价钱绝对是让这条卖餐馆都卖不了几块的狗死而无憾了。 至于品种,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又做了个美容, 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 买了窝,买了清洗用品、食盆, 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 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 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花痴道:“啊,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比明星还帅,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待店老板回来问起,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但这都不重要,宿郢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任务目标——周卑。 都说名字是父母寄托了对孩子的最好的期望,而周卑这名字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周建平对于周卑的态度:生而卑微。 当初周建平婚后跟妻子宿芩云关系恶化,尤其是周江出生后,两人三两天就要大吵一架,周建平心情不爽便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傍上周建平后过上了好日子,慢慢地贪心不足,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周家太太,于是故意做了手脚怀上了周建平的孩子,想借此上位或者让敲上一笔钱,却不想周建平一个地痞混混白手起家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她不仅一毛钱没捞到,还被周建平找人威胁了一顿。 那女人没拿到钱不死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便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之后天天抱着孩子上门,搭个小板凳坐在周建平别墅区的门口堵人,把事儿顺利捅到了宿芩云那里去,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女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钱,抱着孩子走了。 后来的三年里,女人每年都会拿着孩子当借口来跟周建平闹一番,再拿着钱离去。第四年,周建平忍无可忍找人将女人打了一顿,威胁着让人签了保证书,不知女人是不是被整怕了,就真没再来了。 第五年冬天,别墅小区的门口多了一个背着书包的五岁小男孩。那天周建平没在家,带着周江去了游乐园,给他过六岁生日。回来的时候见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被冻得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儿,被保安抱在怀里一耸一耸地无声地哭,见到他来了挣扎着从保安怀里下来,拉着他的裤腿就喊“爸爸”。 这个小孩就是周卑。 于是,周卑被周建平带回了家里,改了这么个名字。本来周建平是想把孩子送福利院的,但宿芩云赌气把人留了下来,从此周卑便成了夫妻二人之间冷战的引线。三年后宿芩云带着周江去了国外,周卑留在国内跟周建平住在一起。 周卑初中以后就去住了校,之后几乎没怎么回过家,连过年时也没个人影,就像周家不存在这号人一样。周卑十八岁后,几乎彻底和周建平断了联系。 四年过去,几乎没有人再记得他。只有偶尔听到“周卑又跟了那个谁谁谁,周卑又勾搭上了那个谁谁谁”之类的流言时,才会想起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脑子转念一过,这些八卦又被抛到了脑后。 宿郢是同情周卑的,可也只限于同情。如果不是系统发布了任务,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管周卑的事儿。 言下之意,也就是现在得管了,不管也得管。 宿郢是有些不情愿,可想想十年对于他来说也并不长,熬一熬就过去了。他连周卑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要一个的。转念一想:算了,也不急于一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先高兴几天吧。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热衷于天天跟新加入的狗成员蝉蝉玩乐。 蝉蝉是条很乖的狗,只是不爱叫,就算叫也是像幼崽一样哼唧两声,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殷殷地看着他,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办公室里的小姑娘们也都喜欢这条文静乖巧、身世又有点可怜的小狗,每天变着花样地跟蝉蝉套近乎。 宿郢平时不爱亲近下属,但因为蝉蝉的缘故跟几个家里同样养狗的小姑娘都熟悉了起来,从她们那里取了不少宠物经。不久,全公司都知道老板对他那条捡来的残疾狗格外宠爱,于是开始有人动上了歪脑筋。 这天,宿郢把蝉蝉带去宠物医院打了最后一针,结束了治疗。今天打针的是个戴口罩的年轻男人。 “已经完全好了是吗?”宿郢问。 年轻男人说:“是的,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什么时候可以给它安义肢?” “随时都可以,”年轻男人抬着小狗没了的半条腿看了看,问,“听我的店员说,这是您捡的流浪狗?” 宿郢点点头:“嗯,前不久捡到的。” “现在像您这样有爱心的人不多了,您摸摸小狗,它现在有点害怕。”年轻男人说着,抬眼打量了一下宿郢,一边给小狗打针假装闲聊。宿郢摸了摸小狗的下巴。 “小猫才喜欢被摸下巴吧……” 宿郢顿了顿:“哦,是吗?”他继续摸。蝉蝉非常配合,他一摸蝉蝉就用头轻轻蹭他,伸长脖子给他摸,一脸享受的样子。 年轻男人:“不同的狗狗喜欢被摸的地方不一样,您这条可能比较特殊吧……” 宿郢摸摸小狗的头,说:“我也觉得她很特殊。” 98.大娱乐家(十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女儿苏慧说:“知道他赔钱你还养他啊,都这么大人了, 你不想养他就让他出去打工呗, 你把钱都给他花了我上高中怎么办?万一我分不够要垫钱上呢,你哪儿拿钱呀?再说了,你养他这么多年了,他记住你什么了呀,昨天不就说了个大学学费要让他自己想办法吗?说甩脸就甩脸了,他为你考虑过半分了吗?” “行了,你少说两句, 还好意思说, 为什么就要少几分给你垫钱?你就不知道多考几分?有没点出息?” “我没出息, 就他有出息, 他再有出息也不是你儿子啊!”苏慧顶嘴道。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说, 你最有道理, 你最有出息。”苏桂英翻了她俩白眼。 自从苏桂英跟她那赌鬼老公离婚后,她就让苏慧跟她姓了。苏慧成绩比起苏印差多了, 都初三了还不上不下地卡在高中录取分数线上,波动幅度跟正弦曲线有的一拼, 把苏桂英愁得头发都白了十几根。 要是苏慧有苏印一半省心,她也不会去供苏印上高中了。 苏印小学三年级他爸死后、妈就跟人跑了, 他外公外婆都不认他, 亲戚里也没人愿意带他, 踢皮球一样东踢几脚西踢几脚的,还提出来一三五住谁家,二十六住谁家等等馊主意。就这样过了几年,连这种轮住的方法都维持不住了,苏印出现了离家出走的情况。 她也是没办法才把苏印带回家,总不能看着苏印小小年纪就跟个孤儿一样进福利院吧。  她没儿子,苏印没爹妈,可以说她是把苏印当儿子在养,苏印成绩好有出息,她在心里很骄傲,以后也是指望他养老的。苏慧那丫头的脑子,能把自己养活她都该笑醒了。 当初是这么想的,虽然她现在也有些后悔就是了。 一个女人供两个半大的孩子,她这几年累出了一身病,不仅没换来一句好,反而抱了很大希望当成儿子养的苏印还越来越沉默叛逆,跟她和苏慧愈加生疏起来,时不时还要吵上几句嘴,说她们多管闲事,他也没想跟她们在一起。 养了几年的孩子这么说自己,苏桂英怎么可能不心寒。 在苏慧的强烈反对之下,她前几天跟苏印商量了上大学的事情,毕竟她确实也没有那么多钱供他,她自己的女儿还要上高中呢。谈完那事儿后,当晚苏印就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第二天早上连早点都没吃就出了门,中午高中班主任就拨通了她的电话,说苏印发高烧送医院去了。 这下好,三天过去,一个月的工资出去了快三分之一。 “醒了?好点没?” 宿郢缓缓地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他偏过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 “大姑。” “哎你可算清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烧死了,三天了高烧都不退,昨天严重地医生都做好准备让你进急救室了,就怕你把脑膜炎给烧出来,结果今天突然又降温了,好,没事儿就好。”苏桂英叨叨着往门口走,冲着门外喊,“医生,我们家孩子醒了!” 宿郢这才注意到,他这是住院了。 “哥你饿不饿,我给你去打点稀饭啊?”苏慧问。 “好,谢谢。” 苏慧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哟,你还会说谢谢啊?” 宿郢:“……” “你说什么呢苏慧,赶紧去给你哥打饭!”苏桂英一巴掌拍到苏慧背上,把人赶走了。她也听见自己女儿说的话了,怕苏印不高兴,说,“你妹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今天星期六她一放假就来看你了,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问医生问了好几遍你有没有事,把医生都问烦了。” “嗯,谢谢大姑,也谢谢表妹,之前是我的态度有问题,不怪她这么说我。”宿郢慢慢坐起来,脑子里已经清楚多了。 苏桂英一愣:“别想那么多,都是一家人。”嘴上说得再难听,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苏印。 宿郢说:“这几年大姑养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小慧要上高中了,您把钱留着给小慧,我大学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苏桂英一下子红了眼睛,“要不是你那个死鬼姑父把存款都拿走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供你上大学的,现在家里……不说了。” 他们不得不从省城挪到县城来,就是因为实在被那个赌鬼姑父缠得没办法了,催债公司的都找上了门,让他们还钱。就算离了婚,那男人也依旧阴魂不散,搞得家里两个女性整日惶惶不安,不然谁都不会想着从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地方搬走。 “学校说了,只要期中期末考进全级前十就有奖学金,而且家庭贫困的还有助学奖金,您放心,期中考试的时候我会考进前十的,至于大学……只要考进全省前五十就有十万奖金不是吗?我会考进去的。” 苏慧一进门就听到了自家表哥吹的大牛逼,顿时觉得连中考都过没信心过的自己简直就是个蝼蚁。 苏桂英没上过学,不了解学校这一边儿事,也不知道全校前十、全省前五十是个什么概念,连连道:“好好好,再有志气一点,像你以前在学校考第一一样,你也往第一考,考个全校第一才好!” “好,没问题,那就考第一。” 苏慧:“……” 学渣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羞辱是吗! * 宿郢在家里待的这三天是赵果有生以来最生气的三天。 气到睡觉睡不着吃饭吃不下,考试都一怒之下交了大白卷,直接被班主任从各科成绩的评分中除名,免得他的成绩拉低班级平均分。 班主任使绝招把他的家长请到学校来教训了一顿,回家后他被爹妈盘问了两个小时,最后终于从他的嘴里套出来一个劲爆消息:有男生给自家儿子写了情书。 这下好,赵家爹妈都跟特.务似的,一人一边儿坐着板着脸逼问他那男生是谁。 “问这干什么?” 赵家爹妈说:“你是不是忘了你表姐的下场了?” “没、没有,你们误会了,这个事也不是我挑起来的,是人家给我的情书,我能怎么办,而且后来查出来了那个给我写信的不是那个署名的男生,字迹都不一样,应该是别人栽赃陷害的。” “信呢?” “……太恶心,撕了扔了。” “哦,我不管哪个男生给你写情书,反正如果以后你要是看见这种信,就给我拿回来,我到时候去找那个人,通知他们的家长,让他们把自家的娃带去看病,免得留在学校里祸害别人,你说是不是?” “嗯,就是。” 赵爹看看自家平时要多土匪有多土匪,此刻却乖乖附和的儿子,突然问了一句:“你没有那种变态的想法吧?” 赵果愣了一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有嘛,你也想得太离谱了,你忘了之前被老师叫到学校去污蔑我把人家搞怀孕了的事了?全校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女人,我可是最讨厌那种变态了!” “没有就好,你要知道同性恋是病,你知道你表姐的事给多少人看了笑话,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学成了变态了还不是要被人骂,你学习差也就算了了,我们也不硬要求你这个,考得上就考,考不上你高中毕了业出来了就接你爸的班,但要是敢跟你表姐学那些歪门邪道……我给你说,我们家不允许出现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不然腿都要给你打断!”赵爹严肃道。 赵爹长得五大三粗,当了多年老板,唬人全靠一张包公似的黑脸。他绝大多数的时候很好说话,但码着脸的时候,赵果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果连忙说:“那当然,我才不可能是变态,我不可能喜欢男人的。” “我管你喜欢什么人,只要你牢牢记得你表姐的下场,不然的话我们家不要儿子都行,反正不能给人看笑话,给祖宗丢人。”赵妈说。 “知道了知道了,干嘛老跟我说这些不可能的事情,哎哟,烦人,说别的说别的。” “说什么别的?说你月考交白卷?”赵爹把遥控板砸过去。 赵果接住遥控板,没个正经地嬉笑:“反正毕业了要跟爸你干嘛,读那么多数也没什么用啊,就算读到博士出来还不是几万块钱一个月,还没爸你一天的水平呢。” 他嘻嘻哈哈地拍爹妈的马屁,把赵爹赵妈哄得喜笑颜开。 完事儿后,晚上睡觉时,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被苏印亲的那一下,又想起表姐刘晗的事,不禁紧紧地抿起了嘴。 他表姐叫刘晗,是个同性恋。她从小喜欢穿男生衣服,跟男生一起玩,兴趣爱好都完全是男生的样子。刚开始他大姨家没在意这个,以为姑娘长大了就慢慢好了,却没想到表姐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学都是这样,打扮越来越男性化,长得也越来越帅,如果不仔细看她的喉结和稍显秀气的长相,只看言谈举止的话,完全就是个男人。 高中大家都穿校服且学校禁止早恋,因此看不出来是同性恋就罢了,后来大学四年都没谈男朋友,他家里还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是自家姑娘优秀,大概是要考了博士再去找更高层次的男人。 直到前年,二十六岁在国外读博士的刘晗带回来了一个外国妞,跟她爹妈说这是她女朋友,她们准备在国外结婚,两个人一起过一辈子。 大姨和大姨夫当场就气晕了一个,另一个气得半死。反应这么激烈,当然就是不同意的意思,大姨和大姨父原来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农村人,两个人连初中都没念完十四五就出门打工了,如今在赵果土豪爹的手下做工看工地,都没什么文化。 能养出来个博士女儿,还是因为误打误撞当初让女儿做了留守儿童、被寄养在老师家人家自己聪明学出来的,跟他们没几毛钱的关系。 他们两个土老帽,没听说过同性恋,以为全世界都是男女配对,根本无法接受女儿这种奇葩的想法,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完全不讲理,粗鲁地赶走了那个洋妞,以断绝亲缘关系作为威胁把表姐强行扣在了家里。 好说歹说,分析各种利害关系,软的也来硬的也来但都没有用。人家就是个同性恋,改不了。去看医生,医生说这个不是病,治不了。 夫妻俩不信邪,就觉得这个是病。后来自学上网各种搜,搜出了反同群,加了进去,从里面接触到了跟自己观念一样的人,找到了组织。组织里的大家一致认为同性恋是个病,必须要治,而且也能治。 至于治疗的办法,目前最有效的,群里也有人治疗成功的,是电疗。 于是,表姐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下了安眠药,五花大绑着去了电疗机构,在机构里待了两个多月。 当时赵果初三刚刚毕业,在家没事干,是跟着大姨和姨父一起去的电疗机构。随同的还有他爸他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去了,围在一起看表姐接受治疗的过程。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表姐一边崩溃地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我没病,谁来救救我”的样子。电击过程中表姐数次晕倒,他想要去阻止,但周围的亲人都拦着他,让他别坏事儿。 99.大娱乐家(十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可任务时间还有九年, 宿郢并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周卑身边,周卑也不能只围着他一个人和一条狗转, 于是宿郢提出让周卑去试着找份工作。 周卑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但这次却犹豫了。 “不想去吗?”宿郢问。 周卑抿着嘴:“没有不想, 我……我能不能再等几天?下周可以吗?” “为什么还要等下周呢?” “我的病, 没有人要我的。”周卑说,“我在网上投递过简历了,简介栏上写了我有艾滋病, 没有人要我。” 宿郢说:“网上那些毕竟是少数,如果你愿意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 之前说的去我的餐厅弹琴……” “不行的。”周卑打断他,“餐饮行业就职不是都需要健康证吗?我这种病是没办法在餐厅一类的地方上班的。” 宿郢皱着眉:“是,餐饮不行, 服务类行业不行,那还有别的。” 周卑不再说话。 其实现在社会上说是不歧视艾滋病患者, 但是事实上,无论是就业、就医还是社交,都是被严重歧视和隔离的一个群体。这怪不了群众, 可也不能说这些患者活该。 “那你想怎么样?”宿郢想了会儿, 觉得周卑这性格和病情出去工作确实存在不少问题, 一个不小心, 受到什么刺激的话,他之前的努力可能就都白费了。于是他提议:“要不你来我的公司做我的助理?” 可是他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周卑的情况还有跟他的私人关系,只是怎么承受他人异样的眼神这一点,对于周卑来说就是个很大的难题。 果然,听到他的提议周卑又抿上了嘴。 宿郢看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推翻了自己的提议:“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你闲着觉得怎么样,只是我有时候也会忙,总不能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你又不愿意社交,一个人在家的话……太无聊了,不是吗?” 周卑“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宿郢拿他没有办法,换个人他肯定立马就训斥开了,年纪轻轻的整日不思进取、懒散度日,还消极内向的不行,最该朝气蓬勃的年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以后日子还有那么长,要怎么过? 可周卑不是别人。 一个妓.女的儿子;一个从小极度缺爱,没有体验过家庭温暖的孩子;一个被曾经喜欢的人故意传染了艾滋病、亲眼目睹对方跳楼的受害者;一个受尽同学歧视,在大庭广众下被辱骂过的人……怎么指望他去乐观? 不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最善良了。 曾经,宿郢还没有穿越成人类时,他穿成过各种动物。猫猫狗狗还算好的,若是穿成那些被作为食物的动物,死亡是必然的,可也无所谓,至少死得痛快。 只有一次的动物穿越经历让他记忆犹新,那一次,他穿成了一只耍马戏的小猴子。 因为他本身有着人类的智商,所以各种表演动作也做的轻松,马戏团团长很喜欢他,带着他到处出演节目。 不幸的是,在一次演出中,他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富豪看见了,重金买了过去。他以为这人是将他买去耍戏,却不想这人将他带去了餐桌。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地放在桌子中间的大盘子上,被敲开了头顶脑盖,接着,一罐刚烧热的油就淋了下来。 失去意识前,他听得到四周的人赞叹嬉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还闻到了自己脑花被烫熟了的味道。 那时候他就知道人类这个物种,最是残忍。 为什么人人都想寿命无疆,而他却这么迫切的想死,这就是原因。他从不认为他是人类,也不屑于做一个人类。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 一周后,周卑给了他思考的结果——他想去做直播。 “直播?” 周卑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宿郢拧着眉头问他:“你知道直播是什么情况吗?做直播受到的非议不比出去上班的少,你能承受得了?” 周卑:“我不露脸不就行了。” “怎么不露脸?” “我戴面具。” “戴面具怎么直播?人家看不到你,也能吸引人气吗?”他对这块儿不太熟,看过几次直播,以为就是靠脸蛋漂亮聊聊天就能拿钱的那种行业。 “可以呀,我直播弹琴,不靠脸。”周卑嘿嘿笑了两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两天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就直播了几次,还有人觉得我弹得好给我打赏了呢,平台都跟我联系了。” “打赏了多少?” “有……大概一两万块钱吧。”周卑神色里藏着点微微的得意。他长这么大,这还是自己赚得最多的一次,之前都是小打小闹的兼职,三千块一个月顶头了的那种。 “……”是吗?赚钱有这么轻松? 宿郢根本不相信周卑的话。按周卑的说法,一共就几百个粉丝,竟然还狗屎运的有十几个大佬,在脸都看不到的情况下默默砸钱,一人砸好几千的礼物。 这可能吗? 绝对就是骗子吧? 或者是看见周卑那双细长的手,见手识人,觉得弹琴的本人应该也超好看,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博得周卑的好感,然后再…… 绝对是的,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谁会这么慷慨大方砸这么多钱? 这才带了周卑半年多,宿郢就完全进化成了操碎心的老父亲。他也不想想,人家骗子砸钱砸那么多,能一句话都不跟周卑聊?偏偏人家还真是一句话都不说,就砸钱。 为了调查事情的真相,宿郢抽了一天时间留在家里观察情况。周卑戴着面具摆弄着手机和话筒,他就在一边儿站着看。 周卑开播的时间是不固定的,但每次上线,都有个人坚持看他的直播。那人的昵称格外乡土,叫“平安”。 “大家好,我是钢琴播主小洲,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曲子是克罗地亚狂想曲,这首曲子出自……” 周卑的直播除了弹琴,还有曲目介绍,穿插一些专业的音乐史知识或者一些弹奏的简单技巧。 他每次的直播都做了详尽的资料准备,每首曲目都私下练习了百遍。他想把自己最好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这些支持他的观众,所以格外的用心。 由于直播的质量都相当的高,所以粉丝涨得很快。就宿郢在这里站着的这一会儿,他的粉丝就涨了两三百。 以这个速度,若不是周卑不愿意露脸,以他的条件做成平台热门是很容易的事情。 “好了,接下来就请大家欣赏我为大家弹奏的乐曲。” 只见手机屏幕里戴着面具的青年挺直脊背做好准备,几个呼吸后,轻轻抬起手,接着重重地落下。 清脆的琴声响起,弥漫进空气里。 这是一首节奏明快的钢琴曲,每一个琴音都果决得像是战士的刺刀,从轻薄到厚重,从高亢到低沉,仿佛听到了密密麻麻向残垣冲进的脚步声。轻快激昂中孕着浓浓的截然相反的阴郁,让人看到了被血浸染得腥红的天空,听到了死寂的夜空下令人绝望的背景和愤怒的嘶吼。 渐渐地,随着越发密集的奔涌激昂的旋律不容抗拒的涌入人的耳朵,好似魔鬼的呼啸:毁灭吧!绝望吧!反抗吧!愤怒吧! 青年的双手在琴键上敲击出了残影,他的脊背时而挺直,时而拱起,如痴如狂地晃动着身体、抖动着手腕,好似弹的不是琴,而是举着一把□□要去毁灭这个世界。最后一个琴键落下时,青年猛地扬起头,将马尾甩出了一个弧度,嘴角上扬。 一曲罢了,宿郢站在一边儿都愣了神。 他是听过周卑弹琴,但没听过这种激烈风格的,加上周卑一向是早上练琴,下午看书,晚上弹弹调子舒缓的曲子,而他早上一般都在公司处理事务,所以并不知道周卑原来弹这种曲子也能弹得这么好。 “啪啪啪!”他忍不住给周卑鼓了掌。 掌声传到手机另一边,里面的观众有人好奇起来。 “播主,你的旁边还有人吗?” “播主,你是单身吗?” “播主……” 除了这些八卦,最多的就是各种闪瞎眼的礼物了,连串儿地发,把手机屏幕都挤满了。 其中尤其是那个叫“平安”的观众,几十块的礼物一刷就是十个,出手格外阔绰。周卑特别开心,一直对着屏幕说“谢谢”。 宿郢则站在一边抽烟,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刷礼物的红色平安节头像的用户若有所思。 半小时后,周卑才关了直播。 “玩够了?” “嗯。” “高兴吗?” “嗯,高兴。” 宿郢说:“高兴就行,既然你喜欢,那你就干这个吧。”说罢,他又加了一句有点古怪的话,“没事儿多直播两次,让你那个粉丝多给你打赏点儿,我看他也不缺这几个钱。” 周卑没深想,以为宿郢是支持他做直播了,笑着点头。 “哥,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我想把之后直播之前,把资料内容先存成文档下来,手机打字实在是太慢了。” 宿郢这才想起来周卑是没有自己的电脑的,道:“行,你先用我的吧,之后我给你买一台新的。” “谢谢哥!”周卑高兴得合不拢嘴,抱住了宿郢,“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哟,这嘴儿不得了了,能有多喜欢?”宿郢挑着眉笑了。 周卑一下子害羞了,“嗯”了半天,说了俩字儿:“超级。” 宿郢觉得他可爱,吻了下他的额头:“中午了,我先去做饭,你去我书房玩一会儿,早上处理完文件没关电脑,你先去用用看,明天我再带你去电脑城买新的。” 100.大娱乐家(十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作为新郎, 吕一翔还在后台做准备。因为没有父母,亲戚关系比较恶劣, 女方家里也没来几个人,所以他只得请了一些同学朋友来帮他主持婚礼。 宿郢也只是来凑个热闹, 但由于他是当初的校园风云人物,加上短短四五年内奋斗出来的千万身家, 他的名气还是相当大。他代表在场的同学上去发了个言,祝福了这对新人,并给他们包了一万块的红包。 酒席上的事, 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吹吹牛, 混得好的话多点儿,混得差的话少点儿。 宿郢这些年睡不好,脾气自然也就不太好,人也越来越沉默。桌子上不爱侃,让喝酒就喝酒,大多时候当了听众, 只有偶尔听到提及自己的话题时礼节性地笑一笑, 随便两句再把话题岔到别人身上去。 酒都喝得快完了,宿郢都没有一丝一毫地睡意,脑子反而愈加清醒——他的失眠连安眠药都治不好, 更别说酒精。同桌的几个男人喝得稀里糊涂的, 一脚踩到椅子上开始划拳, 他被吵得头疼,起身要去洗手间。 走路时没注意,碰了个人。 “抱歉。”他下意识地道了歉,也没仔细看,准备绕过去,却一把被人拉住了,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苏印。” 他回过头,看见了乔小爱。 乔小爱的旁边,站着赵果。 四年不见,赵果又长高了些,看起来比他还要高一个头顶。他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抹着发胶向后梳去,穿着一身妥帖细致的西装,比起高中,身材精壮了不少。人长得还是很帅,精神,看着脸色健康极了,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薄唇微微抿着,嘴角上扬,含着点笑意。只是这笑意只挂在了嘴上,没进到眼里。 几年未见,即使每夜都听到这人的声音,突然见到人,竟也还是陌生多过了熟悉。他一时大脑空白,什么话都忘了。他不说,对面那人也跟个木头一样,最后还是乔小爱解了围,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苏印。” 宿郢看着赵果,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 在场的还有人记得他们高中毕业时那场“绝交”闹剧,为了防止尴尬,连忙上来两个人搭话,把赵果和乔小爱请到了另一桌上。 “都要结束了才来,来得太晚了,该罚该罚!我们兄弟过去喝几杯,走走走。”赵果扬起笑要跟着走。 乔小爱连忙拉住他,小声道:“苏印还在这儿呢。” 赵果看了宿郢一眼,皱起了眉:“他在这儿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也不管周遭气氛尴尬不尴尬,拉着乔小爱跟着迎他的人喜笑颜开地去了,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把宿郢甩在了原地。倒是乔小爱,被拉着走时回头看了宿郢两三次,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 宿郢没有再往洗手间去,回到座位上,边喝酒边看着赵果在另一桌举杯碰杯,心烦得不得了,再看着赵果拥着乔小爱,在众人的起哄下亲了她的脸颊,怒气几乎是瞬间就升到了顶峰。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声轻响,红酒杯的杯口被他捏碎了。 手心传来钻心的疼,他却觉得浑身强压的怒气找到了泄出的口子,在疼痛的覆盖下,稍稍平息了下来。一块碎玻璃扎进了手心里,不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濡湿。 旁边的人酒劲儿上头,早跟人一起吹开了牛,没注意到他这里。他放下杯子,拿了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攥进手里,然后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路过赵果那一桌的时候,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去。 进了洗手间后,他简单地清洗了手心里的血,将大一点的玻璃渣用水冲了出来,还有几个嵌在了肉里的渣子弄了半天弄不出来,他耐心告罄,准备直接去诊所包扎。他觉得自己格外暴躁,就这么出去不太好,于是拿出烟来抽。 好死不死,因为手疼,烟抖了好几下才抖出来叼上,而打火机也像跟他故意作对,没了油,连续打了三次都打不出火来,顿时,压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砰!”他把一万块买的打火机狠狠砸到了地上,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闭着眼,连续深呼吸了七八次。 他知道他生气了,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电疗似乎没有给赵果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他看起来好极了,精神得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健康又具有生命力;赵果也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颓废崩溃,对生活失去希望,反而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的生活,笑得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心,俊帅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不打招呼就消失四年也没什么,赵果高兴就好;四年后出现装作不认识也没什么,如果这是赵果想要的,那也无所谓;不再爱他也没什么,赵果愿意爱谁就爱谁,只要他幸福,只要他能获得他想要的,也没关系。 赵果的幸福是宿郢的目的,不管这个幸福是谁给的,宿郢都不在乎,只要最后的任务能够完成。按这样来说,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宿郢疲惫地靠在洗手台上,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突然有些茫然。 【他在这儿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每一晚都不缺席的噩梦到底是什么呢?每天都折磨着他的那些声音又是谁的呢?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四年来的每一天,没有一天他不想着赵果,也从未放弃过打听赵果消息的念头。可是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没有人告诉他赵果的消息,大家都说不知道不清楚,可转头他就在吕一翔的婚礼上看见了他,也看到了大家对赵果熟稔的态度,这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失去联系,但所有人都瞒着他,只有一种可能,是赵果让他们瞒着。 他有些想笑,瞒他什么呢? 他宿郢是为赵果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理所当然地该围着赵果转,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肩膀,在他需要的时候伸一只手,在他遇到困难前给他排除障碍。让他高高兴兴地活够十年,然后掩埋他,目送他走。 自己高不高兴不重要,只要赵果高兴,他就会去做。所以,赵果在担忧什么呢?难道赵果以为他会阻碍他走向“正途”吗? 荒谬。 跟他没关系是吗?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在这儿碍人的眼了。 一个人走进了洗手间,宿郢抬眼看了看,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被叫住了。 “你的打火机。” 宿郢顿了几秒,转身接了过来:“谢谢。” 赵果道:“不用。” 说罢,他转身去了隔间里,听着是冲了一泡尿,然后整理好衣物悠闲地走了出来,来到洗手台边仔仔细细地洗手。他洗手的时间格外长,洗得个格外细致,洗手液用了三泵。边洗边哼着圣诞曲儿。 今天是平安夜,吕一翔挑了个好日子。 宿郢站在门口看他洗手看得出了神。 以前赵果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很邋遢的人,饭钱不洗手也就罢了,上完厕所也是随便冲一冲手,不用洗手液。除了因为出门要见人,所以洗澡还算勤快以外,袜子内裤都是直接扔洗衣机,他有时候看不下去,说了赵果,这小子还犟嘴说在家里都是他妈洗,他从来没干过这些活。 赵果平时也从来不做卫生,不洗衣服,都是扔给他做,自己则跟个大爷一样往沙发上一瘫,举着手机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玩。偶尔为了讨好他,洗上一两件,还跟邀大功一样到他面前来讨亲亲抱抱,腻歪得像个智障儿童。 可看看如今的赵果,连领结都系得端端正正,袖口整齐,衣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皮鞋锃亮,洗手洗三遍,一点儿也没有当年那个校园混混的影子,倒像是哪家出来的贵公子。 是谁改变了他?乔小爱吗?还是别的? 赵果洗完了手,抽了两张纸叠起来擦手,边擦边用懒懒的语调说:“看什么看,没看过?” “你变了很多。”宿郢说。 赵果笑了:“当然得变了,这都多少年了,哪儿还能像以前一样。”说着,他斜着眼打量了一番宿郢,“你也变了。” “是吗?” “昂。”赵果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走到宿郢面前,头微微靠近他,恶劣地笑了,“变得没以前那么low了,你这身衣服,得值点钱啊。” 说完后,他站直身子,手揣到裤兜里,眼神越过宿郢的肩膀直达后面的人:“吕一翔,我说你请他干什么呀?故意让我糟心?” 吕一翔刚来到洗手间,就看到最不想见到的画面,混了几年社会,他早也不是当年莽撞冲动的小混混了,看见宿郢的表情,登时有些尴尬,连忙拉过赵果:“你行了,都是同学,人家还借过我钱,我欠着他的人情,怎么不能请了,你赶紧过去喝酒,别在这儿杵着煞风景了。” 赵果被他推了两把,推得火大,借着酒劲儿挥开他的手,道:“你不提还算了,提起来我就要说说了。”他走到宿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现在发达了是吧?” 宿郢不知道他唱哪出戏,没出声。 “赵果,你差不多行了,赶紧走,今天我结婚,你别闹。” 赵果笑了笑:“你放心,我不闹。”他安抚完吕一翔,转头对着宿郢说,“我就是想问问他,四年前,我送他的那枚戒指去哪儿了。” 这话一出,吕一翔和宿郢都变了脸色。 101.大娱乐家(十五)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今晚六点, 天香楼聚餐,全班都有,能来的都来。】 他连忙打电话过去,对面挂断了。他想可能赵果那里不方便, 于是没有再打,回了一个“好”字。 晚上,他收拾好按点去了天香楼。赵果包了一个厅下来, 能坐三桌。 “请客的赵先生还没来吗?”他问服务员。 “是的还没来, 他说一会儿就到,您先坐着休息, 稍等一下。” “好的。” 班里来了不少人,李姝、孙珲、吕一翔、江雪还有乔小爱都来了, 宿郢这个全校第一是重头戏, 刚进了厅里就被众人包围起来, 少部分闲侃,大部分是来对答案的。宿郢心里装着事儿,答了几题就实在是没耐心了, 干脆问服务员要了张纸, 把第一题到最后一题的答案都默写了下来。 这一举动直接惊呆了全班。 “你的记忆力这么好吗?这都过去三天了!”江雪感叹道。 宿郢的记忆力当然很好, 但只是用在他想记的地方上。他答应过的要给赵果对答案, 所以专门背了下来, 即使过去了两三天, 他依旧还记着,就是不知道现在赵果还需要不需要。 这下好,包厢里一窝蜂乱成一锅粥,都涌过去看答案了。他这里清净了下来,盯着大厅门口一边喝水一边等赵果。 吕一翔是免考的特招生,答案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坐到宿郢旁边问:“赵果怎么还没来?不是他请客吗?” “不知道。”宿郢喝着茶水说,“服务员说一会儿就到。” “他没跟你联系吗?” “没。” 吕一翔说:“你俩好得都穿一条裤子了,我以为他什么事儿都得跟你说呢,你也是厉害,把他都降服了。” 宿郢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他:“你妈最近怎么样?” 吕一翔的妈妈得了癌症,手术后恢复得不太好,据说前段时间又进了医院,准备再做一次手术。如果不是吕妈妈得了病,吕一翔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他去打职业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某个俱乐部答应他只要他赢了比赛,就给妈妈补贴医药费。 “不太好,医生说成功率不高。”经过两年的折磨痛苦,吕一翔已经能够淡然地谈论他妈妈的病情了。 “钱还够吗?不够我借给你。”宿郢说。 “谢谢不用了,我已经欠了你五万,再欠也欠不起。”吕一翔喝了口水,道,“医生三番五次跟我们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就知道她是真不行了,两年花了四五十万,……算了,随便吧,看命,现在的情况再花钱也只不过是多吊一口气了。” 跟阎王抢什么命,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 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快七点,菜都上得差不多得时候,赵果才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后面跟着赵父赵母。 在赵果出现的一瞬间,宿郢的目光就投到了他身上。 脸上带着笑,似乎没什么变化。他跟同学挨着打了招呼,笑得哈哈哈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挨着跟人聊了一圈儿,唯独没有转到他这边儿来。 赵父赵母也是一样,进来以后客套地招呼了一圈儿同学,拍了孙珲的肩膀,夸了乔小爱更漂亮,连他旁边的吕一翔都被捡着特招的事情夸了几句,唯独到他这儿的时候,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四个字“祝你高中”,转身就走了。 李姝看出不太对劲,过来问他:“苏印,你跟赵果怎么了?闹矛盾了吗?” 吕一翔说:“还用问吗,赵果都没过来。” 以这两年赵果跟宿郢的关系,进来以后就是谁都不理,只理宿郢一个人都没人觉得奇怪,赵小爷的臭脾气全班没有没见识过的,偏偏遇到宿郢后转了性,而今天,除了宿郢,这小爷谁都理。 这就很奇怪了。 另外两桌的人没注意到这个,但宿郢这一桌的基本上都注意到了赵果的异常,频频向宿郢投来关注的眼神。 宿郢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四处乱晃的赵果。他没有急着立马去找赵果问个究竟,有赵父赵母在,他只能先观望。 跟赵果相处了两年,他知道赵果有多喜欢他,只要不是公众场合,这家伙都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贴在一起。同居那两个月,对着他发了无数次情,撩了无数回骚,要不是他定力好、想着赵果年纪还小,早就把他办了。 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这两年他看得太清楚,所以有足够的自信和理由相信赵果并不是自愿作出现在的行为的。那么,谁限制了他的意愿就很明显了。 他想起那个梦,想着今后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连着两夜没睡,他实在有些疲惫。 吃了好一会儿,赵父赵母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没了长辈,大家就放得开很多,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嘻嘻哈哈地起哄。 孙珲这个班里的活跃分子向来是饭局里的热门选手,他跟赵果一桌,也不知道说到什么,在周边人的起哄下站了起来:“大家安静一下!咱们赵果,今天有话要跟大家说一说!大家欢迎!” 说着,自己带头鼓起掌来,下边儿坐着的都跟着鼓:“好!” 赵果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大杯啤酒:“没什么好说的,在座的有些是三年同学,有些是两年同学,大家同学一场也算有缘,敬大家。” 说着,仰头把酒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了。喝罢了,酒杯子一跺,坐下了。他的话太过简短,简短到有些敷衍。孙珲一时没反应过来,要不是看赵果脸上还带着笑意,他都要以为赵果是故意不给他面子。 他也没说什么,跟旁边儿的江雪对视了一眼,把头凑过去:“赵果果今天怎么不太对啊?” 江雪小声说:“不知道啊,看表情还行啊。”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从啤酒喝到红酒,从红酒喝到白酒,除了个别不喝酒的,不少男生都醉了。赵果醉得尤其厉害,他光白酒就喝了半瓶。 宿郢一直看着他喝,没有去阻止。他直觉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事,不敢轻举妄动。他一直等着,等着赵果给他一个眼神的提示或者一句话,然后他就过去,但赵果没有。眼看赵果就要把自己喝倒了,他等不住,站了起来。 “别喝了,你喝太多了。”他夺了赵果的酒杯。 赵果一把打开他:“没喝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他做鬼脸,“苏印,你管得太宽了!” 孙珲笑道:“人家管得不宽,你赵果果校霸成功逆袭为全校口里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的事迹可都成了全校老师教育学生的经典案例了,这可都得谢谢人家苏印了!” “是、是,谢谢、谢谢。”赵果嘿嘿笑着,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个木头盒子,按到宿郢的手心里,“谢谢兄弟,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我连给你的结婚礼物都准备好了,不贵,五万的戒指,送给你,你拿去给你老婆,嘿嘿,我够不够意思。” 他这话把三桌的人吓了个魂飞魄散,这土豪,五万块的东西说往出拿就往出拿呢?他们都是些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五百块对于他们都是巨款,还别说五万块,简直眼睛都看直了。但仔细一瞧,哟,这不是木头盒子吗? 谁家戒指搁木头盒子里啊?一下子都哄笑开了,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 “哎哎哎,拿出来看看啊!”孙珲吆喝道。 赵果手一挥:“不准看!这是给我兄弟的媳妇儿的!只有他媳妇儿能看!” 宿郢皱起了眉。 “收,你必须收下。”赵果把盒子一直往他的手心里按,嘴上很流利,但从说话的内容看,他确实是醉了。 “好。” “那你去装好,我要看着你去装好,不然丢了,五万……” 宿郢拿去装到了自己搭在衣架上的大衣里。 这下赵果满意了,点点头:“这下,我不欠你的了。” 宿郢说:“你本来也没欠我什么,坐下,我出去给你要点醒酒汤回来。” 他把赵果按在椅子上,嘱咐了两句后让孙珲看着点,又问了在座的有没有想喝醒酒汤的,准备一次去要个大份。 旁边的人看不去了:“你俩能别这么秀恩爱吗?” “就是!就你俩好,好得跟一对儿基佬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真好上了呢!” “哈哈,别说,还挺像,赵果还给了苏印戒指呢,订婚了订婚了!” “卧槽,还真是,这是表白现场吗,厉害厉害!” 全班喧闹着起哄,没有一个人相信那盒子里的是戒指,除了吕一翔。他正好坐在衣架前面的位置上,在宿郢把盒子放进衣服兜后,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宿郢最后去要了一大盆醒酒汤来,给赵果盛了一份。 赵果确实是醉了,平时特别爱在班里同学面前装酷的他今天话多得不得了,说起笑来还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说着说着,爬到了椅子上,振臂高呼,情绪格外高亢。 也许是因为之前赵果的态度还有赵父赵母的异常,宿郢心里有些烦,他觉得赵果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说笑还是刚刚给他东西,一直都给人一种特别做作的违和的感觉。醒酒汤端来的时候,似乎又喝了几杯,直接发了酒疯,嗨得不得了,要不是桌上全是碟子,他觉得赵果都能站到桌子上去搞个世纪大演讲。 102.大娱乐家(十六)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不过他到底是个成年人,对这些中二期都没过的小朋友还是有容忍度,尤其这个小朋友还是他此次的任务对象时。 “你的愿望我可以满足你, 但是关于喜欢你这件事,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接收到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封信,苏印也没有喜欢过赵果。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从转学过来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嘲笑他、引导全班排挤他的人,更别说这个人上一周才刚刚让他荣获“鞋霸”称号。不动手打人都已经是苏印考虑再三不愿意给大姑惹麻烦的结果了, 怎么还可能对赵果产生好感。 宿郢转身走上了讲台, 向孙珲伸出手:“可以把我的信还给我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脸上还挂着难得一见的微笑, 看起来没一点儿恼怒的样子。孙珲不由愣住了, 他想到了苏印各种各样的丑态, 比如恼羞成怒比如一语不发再或者直接泪奔回家, 但唯独没料到这个走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自己送出去的情书, 凭、凭、凭什么还给你啊?”孙同学磕巴了两下后迅速恢复战斗力,脑袋一扬,“你说, 你是不是同性恋?还给咱赵哥写情书,恶不恶心啊你!” “我是不是同性恋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就算是同性恋, 恶心这个词也不该用到这里。” 宿郢把孙珲手里的信直接抽过来, 放在眼下快速扫了一遍, 挑了挑眉,拿着信下了台回到后门来到赵果身边,把信放在桌上。他弯腰翻了翻苏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语文摘抄本,然后把本子摊开,和信纸一起推到赵果面前。 他不是那些傻不愣登的高中生,遇到这种事要急跳脚。 “赵果同学,你自己比较一下吧,你的这位匿名爱慕者跟我一样是练硬笔书法的,字体是很相似,但明显不是我的笔迹。”他又指了指后面那个名字和数字,“而且,我怀疑还有另一个人模仿笔迹写了我的名字,这是后加上去的,不管是笔芯的粗细还是字形,仔细看看都跟前面的有点区别,你看是不是?” 赵果听他说完,整个人都僵住了。昨天收到信的时候他根本没注意字迹的问题,只看着差不多像,又是署了名的,所以根本没多想,要苏印说的是真的那他可算是糗大了。 他连忙把本子和信封拿过来看,仔细对了几遍,看了宿郢重点说的几处地方,没想到还真是。 本子上的字、抄的诗歌的字、还有署名的字仔细看看还真有点不一样。 苏印本子上的字明显笔锋比较硬一点;抄写的诗歌的字虽然也是硬笔书法,但笔触较轻,撇捺比较收敛,看起来很秀气;而最后的签名,苏印的“苏”字左右两点是没有连起来的,但苏印本子首页的名字却是连笔。 “我、操、他、妈、的!谁耍我!”赵果一下子火了,一中竟然还有人敢戏弄他?不想活了? 赵果虽然经常黑脸装逼,但实际上难得发一次火,每次一发火基本上都要搞一场大动静。 上一次发火还是因为一个老师当堂污蔑他把一个同级女生搞怀孕了还不负责,事后他找了社会上的人堵了那老师打了他一顿闷棍,被记了大过,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是逼得那老师当着全校的面给他道歉认错,承认自己说的是没有证据的胡乱猜测。 那以后,赵果就在全校出了名。 混混打架不奇怪,但打到老师头上,还逼着老师认了错的就少之又少了,简直可以载入校霸风云史册了。 那一次硬仗给赵果的隐形校霸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大家都知道一中有这么一个长相校草、打架过硬、家里估计还不好惹的人物。女生倾慕,男生嫉妒,总之又是一个传说,连初中生都知道这么个存在,大家都以认识赵果为荣,以跟赵果玩得好为荣,天天跑来搭讪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别说什么情书了,一周一摞妥妥的。 可是讲道理,赵果可从来没收过男生的情书。不过换成任何一个男生收到同性的情书可能也不能镇定,他炸成这个样子也不足为奇。 只是戏都演了一半了,排练了一晚上的台词都背好了,这会儿苏印告诉他,情书不是他写的? 这就不得不来气了。 “说!谁写的这玩意儿!给我站出来!” 教室里回荡着赵果的怒吼,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为了加强愤怒的气势,他将自己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拿起来猛地往地上一砸,当然没碎,只是声音可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滚了七八米,滚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马尾女生的脚下。 女生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埋着头。 吕一翔看了看发怒的赵果,又瞥了眼蹲在地上清理自己鞋的苏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苏印什么时候面对赵果这么淡定了?他不是一直一见赵果就低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吗? 今早听见赵果说情书的事儿他就觉得不太对,苏印明明怕赵果怕得不行,怎么会说喜欢就喜欢了,还大喇喇地写那么一封情书署上名给人看,这不存心找揍吗? 他跟赵果提了一遍醒,可赵果也不知道怎么了,跟吃错药了似的,一心就认准了是苏印的手笔,加上孙珲那八婆在那煽风点火,生生把这疑点重重的事儿说得跟真的一样,而赵果还真深信不疑,一早上都不对劲。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现在站出来,让我打你一顿就完了,如果再不承认,别怪我用手段查了,等我查出来可就不是打一顿的事儿了,我一定让那个王八蛋给我好好地滚出一中!” 赵果跟个巡兵的将军一样虎虎生威风风火火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转着哪儿看谁可疑了就把谁的书拿出来翻,看字迹一不一样,看完也不给人搁下更不给人道歉,转手就把书砸地下了继续往前巡查,可以说是非常没有素质了。 而且摔的都是男生的书。 被摔书的男生都憋着气,想出不敢出。这是重点班,班里百分之百十都是动口不动手的读书人。要是只有赵果一个就算了,偏偏后两排一半儿都是班里被放逐的赵果同伙,那群狗腿子天天琢磨着怎么巴结土豪大哥,寻的就是这种能博出位的时候,就等哪个不长眼的冒头上去抡锤砸呢。 有个性格火爆的哥们儿也被翻了书扔地下了,捡的时候没忍住骂了一声“操”,赵果顿时掉头就揪起他的领子。 “再说一遍?” 那哥们当真对着赵果说了一遍:“操!你.他.妈就是个混球,就算真是苏印或者别人给你写情书你也不该这样,当着全班念人情书你这不是羞辱人吗?现在羞辱错了又恼羞成怒,摔班里同学的书,当我们是垃圾啊,就白给你踩?” “踩你怎么了?” 赵果正火大,骂了几句立马就上了拳头。那哥们儿是体育委员,人高马大也不是好惹的,忍不了这气,瞬间就扑上去跟赵果打成了一团。 孙珲一瞧坏事儿了,他跟体育委员上下楼的关系,虽然学校不怎么说话,但两家人可都认识,这要出了事儿,他也跑不了干系,到时候传到他爸妈嘴里可就麻烦了,于是连忙招呼吕一翔上去拉架。 “别打了别打了!老大老大,停手停手!” “别把老师招来了,停停停!” 他们那边乱成一团,最开始的点火线宿郢倒是半点儿干系也没有了。他仔仔细细地擦好鞋后,把自己的椅子扶起来,慢慢悠悠地拿了柜子里的课本出来翻看,静静等候班主任的到来。 “苏印,你不去拉拉架吗?”右边儿一长相漂亮的女生问他。 宿郢转头去看,辨认了几秒后,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个女生的名字:“不去,你行你去。” 乔小爱?那个让苏印给她买奶茶最后不还奶茶钱,被苏印骂了的那位? “你怎么这样啊,他们是为了你才打起来的,你怎么就置身事外了?”乔小爱一脸愤慨,“要不是你写情书给赵果……” “等等,我可没写。” 乔小爱噎了一下:“你也就能糊弄一下赵果,他刚刚看那么快能看出什么,明明那就是你的笔迹,你还不承认!” 宿郢满不在乎:“哦,那你去跟赵果说。” 乔小爱:“……” 刚刚他已经看到女班长出门去了,估计是去给老师通风报信了吧。再看看那群混战的阵仗,已经从几人小规模战争发展为团战了,就算他去了也拉不开,而且他也不想拉。 好久没见过这么青春活力的场面了,挺有意思,多看看也挺好。之前还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场戏看得通体舒爽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十分钟一过,赵果头上那四个鲜红的大字慢慢消退,最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赵果是吗? 想到赵果之前说的话,宿郢的眼神暗了些。不想跟他沾上关系?那就不沾吧。 经过上一个世界,宿郢已经发现了系统任务的一些问题或者说是漏洞。 系统任务确实规定了要追求任务对象,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但仔细想想,在上一个世界里,他跟周卑在一起十年,并未有过亲吻以外的更进一步的接触,也从没有明确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就那样模模糊糊地暧昧了十年,虽然他对周卑很好,但是最后周卑还是自杀而亡。 按理说这是一个悲剧,是失败的,却没想到依旧完成了任务。 所以他猜测系统判别任务完成的标准可能并不在于字面条件的完成度,而在于任务对象本身的主观判断,如果任务对象认为他是追求过自己,没有抛弃、放弃自己,那么任务就是完成的。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个世界他想完成任务,只要像上个世界那样尽可能地帮助赵果即可。至于追求,什么时候的追求都是追求,即使是十年中最后那一年才去进行追求的动作也无妨,只要让赵果最后死前认为他有过追求的意图即可。 这样,那就很轻松了。 宿郢笑了:“直男是吗?那你继续直。” 他列了个表单,上面写了几十条详尽的“家规”,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各个方面的要求。大多数规定都很普通,比如按时吃药、一天吃五种蔬果、不准挑食、做一小时的运动、看半小时课外书籍、每天晚上几点回家。 还有一些奇葩要求,例如出门跟任何人约会都要带上他、十年内不许谈恋爱、不许跟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必须要叫他哥等等…… 周卑看到“家规”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了二十年,没有人这么管过他,觉得宿郢实在操心得有点多,不是很习惯。光是看见这些规定,他浑身上下就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无法喘息的感觉,每根汗毛都在排斥。 因为相貌的缘故,他成了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可现在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怎么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宿郢也发觉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权当做没看见。他拿着“家规”,准备贴到某个角落里作为提醒。 “宿先生,我……” 宿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胶带,一边淡淡地扫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着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个“哥”字说得格外轻,几乎不可闻。他以为他会排斥这种强迫式的行为,却不想“哥哥”这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时,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好像要脱离身体,直直飞奔到宿郢怀里去。 103.大娱乐家(十七)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赵果在地上趴着没动, 不知道是觉得太丢人还是被他真的打疼了。他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任务一开篇就做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之后怎么继续。 算了, 十年时间做什么都足够。 “咔嚓。” 旁边有个同学对着他们拍了照,再看看四周, 不少远远围观的。 宿郢看了眼皱起了眉头, 他朝那男生走过去:“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那男生犹豫了两秒, 不太想删。 “你想试试他的下场?”宿郢问。 好的, 删了。 不管是社会上还是学校里, 最多的还是这种好拿捏的软柿子。那男生删完以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用下巴做了个“滚”的动作,男生立马松了口气,讪讪地往外走。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赵果, 还趴着呢。 装死? 吕一翔也觉得不对,跑过去蹲下来扶赵果, 只收手还没伸出去,赵果就自己往起来爬了。他爬得挺慢,看起来是被打疼了, 浑身被压在地上蹭了半天, 校服上全是土, 那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上也是, 特别狼狈。 他红着眼睛, 像头毫无畏惧的小狼崽子狠狠地瞪着宿郢,咬着牙帮子,嘴抿得死紧。手上捏着拳头,但没有打上来。 周围看客还很多,为了不让今天的事扩散,吕一翔对着这群看戏的人吼了起来:“看屁啊看!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几个拿手机的,还有站得近的我可都认识,不认识的也见过,现在你们的脸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不想挨揍的现在都给我挨着过来排队,手机都掏出来,当着我的面儿恢复出厂设置,谁要是敢跑路那就跑,没关系,我晚自习了挨着班地去找你,只不过到时候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听见了吗!” 他正说着,看见前面那个男生急匆匆地在往边上走,他飞快地跑过去把那男生揪回来,拎着他的领子:“跑什么呀,我让你跑了?手机拿出来。” “我、我已经删了。”男生缩了缩脑袋。 “你说删了就删了?我不信,手机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恢复出厂设置,听见了吗?” “但是里面还有……” 吕一翔把他的领子揪紧往上提,冷森森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清楚清楚。”男生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恢复出厂了。 因为吕一翔一直盯着周围的动静,让那些想跑路的也不太敢,乖乖都走到这位校霸副手面前拿出手机。 手机事小,挨打事大,没人愿意惹到这位实际上比赵果更凶残的打手头上。 宿郢看着吕一翔的做派挑了下眉,觉得这小孩儿不仅会审时度势,还做事儿挺周全,怎么看也不像是赵果的小弟,反倒更像大哥。 再回头看看赵果那样子——哟,还瞪他呢。 啧。 “还想打吗?” 赵果红着眼吸气吐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憋出几个字:“你、很、好。” 说着,还抬起手鼓了鼓掌,鼓了几下鼓不下去了,可能太委屈,感觉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放下了手,继续深呼吸。 “我不会放过你的。” 宿郢:“……”赵果的声音都颤了,虽然眼泪没掉下来,可看样子明显是要哭了,只是为了面子强忍着。 这么不经打?他才揍了几下?校霸难道不应该是从小挨打挨到大、特别皮实都、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那种吗? 赵果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撂下一句“你等着”,转头就走,朝着关着的侧校门去了。吕一翔没去追,他知道赵果那样子上不了课,就算留下来也是个麻烦。 目送赵果翻出栅栏,打了个车离开后。他拿过最后一位被审核人员的手机检查起来,很好,恢复出厂设置了。 “滚吧。” 那同学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吕一翔跟宿郢两人。 “你胆子真的挺大,这下你真的是麻烦了。”吕一翔说。 “多麻烦?”宿郢问, 吕一翔没说话。 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有多麻烦。 第二天赵果没有来学校。早上的时候,他大姑又临时让吕一翔给他带话,说中午让他自己在学校解决,同时他发现吕一翔说话时表情似乎不太好,在匆匆地跟他传了话以后,去了班主任办公室。没一会儿回了教室开始收拾书包,一次性装了很多书,但高中书本太多装不完。 “你有袋子吗?给我一个。”吕一翔问乔小爱。 “有。”昨天刚跟吕一翔闹了矛盾,她其实还记恨着不太想理他,但是看吕一翔状态不太对的样子有点担心,她把袋子取出来递给对方,“你怎么了?现在要回家?” “嗯。”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乔小爱小心地问。 吕一翔放书的手顿了下,然后把手里的纸袋子展开,从柜子里拿出书本继续往里装:“没什么。” 宿郢在一边看在眼里,想了想,并没有管闲事。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吕一翔收拾东西走后又过了两节课,大概早上十点半的时候,第三堂数学课上到一半,班主任走了进来跟数学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他的身边。 “你跟我来。” 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被领着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路上班主任一直黑着一张脸,心情很糟糕的样子,走得快到校长办公室时,她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也真是,打谁不好……”非要打赵果。她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早该把你们调开的。”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沉默内向的苏印会动手打赵果。 “吕一翔家里出事,你们又这样,今天真的是……” “吕一翔家里怎么了?”宿郢问。 “他妈得癌症了,瞒着吕一翔去做了手术,好像不太成功。” 宿郢一下子蹙起了眉。 “行了,先不说他,你的事更麻烦。今天早上校长亲自来找我,说你打了赵果,还有人拍下了视频,现在赵果的家长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视频,拿着视频还有医生给赵果开的诊断证明找到校长面前,说要把你开除了,不然的话就要取消之前给学校贫困生设立的奖学金,还要走司法途径让你们家里赔医药钱和精神损失费,你说你……哎。” “诊断证明?”宿郢有些无语,他打赵果的那几下他自己还能没数么,只是打的疼,绝对打不伤。 班主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打出什么好歹,之前她进去也看见赵果了,至少从脸上看不出哪儿有问题,顿时放心了一点:“你一会儿说话礼貌一点客气一点,好好跟他们家长道个歉,尽可能摆好态度,知道吗?” 知道个屁。宿郢有些不耐烦,但脸上不显,点了点头。 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赵果,还有赵果旁边那对看起来比较富态的中年夫妻,不用说就是赵妈和赵爸。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赵果坐在两人中间,抱着胳膊随意地靠在沙发背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校长坐在他们对面,见他进来了,本来脸上挂着的一点做作的微笑一下子没了,瞬间黑了脸。 “张老师,这就是那个打人的学生?” 班主任脸上挂上抱歉的笑,刚想给苏印说几句好话,却被宿郢打断了。 “没错,是我。” “听见了吗校长,他也承认了,他打了我们家赵果,视频都有你不信,非要说看不清长相,现在人家亲口承认了,你说怎么办吧?”说话的是赵果的妈妈,她长得腰肥膀圆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型号过大的珍珠项链,一边手上戴着一个金镯子,穿得有点浮夸。 校长说:“事情的起因还没问清楚,不能这么早下结论。” “还问什么起因?你看看我们家赵果被压着打的样子,你看疼得拿个劲儿,啊?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赵妈妈一下子站起来,声音洪亮道,她转过身拿起桌上那部宽大的黑色手机,把视频放出来,声音调到最大。 “我天,打上了打上了,那谁啊这么牛逼,敢打赵果。” “哦哟,秒杀秒杀了。” “下手好狠啊感觉,一锤下去赵果就起不来了,这谁啊,武林高手啊!” “这戏好看,哈哈,使劲儿打!” “哎哎哎,赵果爬不起来了,哈哈哈哈。” 手机里不断传出拍摄视频的学生的声音,把安静的办公室填得满满的。班主任脸上一下子不太好看了,她明白今天这事儿可能真不好处理。 证据这么清楚了,从视频上看宿郢下手并不轻,那几下捣得赵果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旁边围观的人还挺多,要是视频被放到网上去,这又得是一个恶性校园暴力事件。 赵爸爸也开口了:“两个选择,要么让这位武林高手同学给我们家赵果磕头道歉,要么退学并赔偿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费,同时,我们公司会取消在贵校设立的校园奖学金和助学金。” 校长一听连忙站起来:“赵先生,你这两个选择的惩罚都太重了,不过是一次打架而已,年轻气盛……”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听你那些大道理,我明说吧,今天我跟我家爱人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家赵果出气的,如果赵果说愿意原谅,那我们无所谓,问题是现在赵果不愿意原谅,那他就只有这两个选择,你们选吧。” “这……” 校长还想再说些什么,宿郢开口突然打断了他。 104.大娱乐家(十八)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嗯,我想剪短。” “怎么突然想剪短了?你不是说喜欢长头发吗?”学艺术的小孩大多比较另类, 留长头发的也多,他之前问过周卑为什么留长发, 周卑回答说不喜欢剪头, 于是他就没再多问。另类的孩子有些另类的想法也很正常,他对这方面一向很包容。 “其实我不是喜欢长头, 我只是……”他抿了抿嘴。 “只是什么?” 周卑神色微微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害怕剪头发。”顿了顿,他继续说;“小时候, 我妈妈……她总是剪我的头发, 一不高兴就剪, 有时候会不小心扯到, 可能是疼怕了。” 闻言,正在开车的宿郢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脸上没什么令人担心的表情后回过头去继续开车、 “那时候你还没有五岁吧?” “没有, 三四岁吧, 五岁的时候我妈把我送到了爸爸那里。” 那个女人把他送到周建平的小区后,给了他一个小书包背着, 对他说让他以后跟着爸爸生活,爸爸会对他很好, 给他买糖吃。说着, 还把一张照片塞到他的手里, 说让他把照片给爸爸,爸爸就会带他回家了。 【不要。】 他从小没上过幼儿园,是在妈妈租的那个十来平的小房间里长到了五岁。因为几乎没有跟别的小孩儿一起玩过,所以语言能力极差,直到三岁才勉强学会说话。 别的小孩儿五岁时都会唱歌跳舞讲绕口令了,而他却刚刚学会普通的表达意愿的词语。 【妈妈,不要。】 之前他妈抱着他来威胁周建平的时候,他见过几次这位“爸爸”,印象里很凶,看着他的神情跟之前妈妈拿着剪刀剪他头发时的一样,很吓人。 【妈妈。】他那时候小小的,很木讷,不太会哭,也不太会笑,连个长句子都不会说,只知道拉着那女人的裙子让她别走。 那个女人并没有理会他,依旧将他带到了周建平的别墅区门前。这回她没再说什么爸爸,只说她是去买糖,一会儿就回来,让他站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走,不然就不给他吃糖。 他很少见到那个女人那么温和的时候,也很少吃到甜味的糖果,所以幼时的他傻乎乎地相信了她的话,忘记了之前的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她。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连他都明白,妈妈不会回来了。 “她让我站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走。”周卑看着窗外一个蹲在地上逗小孩儿的女人,“我没有乱走,但是也没有等来她。” “那个女人不配做你的妈妈。” 已经到了理发店,宿郢找了个车位将车仔细停了进去。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打开车灯,“下车吧。” 周卑没有立即下车,他依旧看着车窗外那对携手离开的母女,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宿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直到那母女俩走得很远,再也看不到身影时,周卑才回过头对他微微笑了下。 “我知道,但是我只有她一个妈妈。” * “您是说周卑不配合治疗?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自从周卑失语后,他就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一直到现在都是每周一次。 “是,之前还不错,虽然很慢,但是至少还算配合。” “那他现在……是不配合了?” “是的,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答题’了,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答题的时候还知道循序渐进,一开始并没有完全‘答对’题目,连我都骗了过去,以为他状态恢复了不少,但后来几次,他每次‘答题’都会有进步,直到上一次,他几乎答对了所有的题。” 宿郢皱了下眉:“您的意思是,他其实还没到全部‘答对’的地步?” “是的,我猜他可能看了一些心理学的书籍,知道了每个选项所测试的方向和意义,所以故意按照正确答案在选。只是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不知道每个心理疾病的治愈过程的长短,或者他是真的很排斥心理干预,急于摆脱,所以将‘病情治愈’的进度条加快了。” 没有沉住气的结果就是成功露馅了。 医生说:“如果从第一次的明显‘进步’开始,到现在已经连续四次治疗失败,您知道,如果病人不配合的话,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让他受到刺激的事?” “最近?最近我不知道,他的状态一直都还可以,有说有笑,偶尔也会跟我说一些心里话,聊聊天,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憋着不说,只是……” “只是什么?” 宿郢想到昨天带周卑去剪头发时,剪完头发后周卑呕吐不止、浑身虚汗面色发白的样子,道:“他好像很害怕剪头发。” 顿了顿,又补充道,“准确说,是恐惧剪头发,他说他小的时候,大概五岁前,她妈妈一生气就剪他的头发,可能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医生说:“这个可能也是他形成如今这种心理状态的原因,只不过您说的是昨天的事,而他不配合治疗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月了。” 宿郢面色凝重:“我知道,我回去后会跟他谈一谈。” 回了家,饭桌上,他跟周卑说起这件事。 周卑边吃边认真听他说,没有否认。一直等他说完,才道:“我不是不想配合治疗,只是我失语的情况已经好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 “医生说你之前的失语是因为精神刺激过大造成的,而且只是各种心理问题集中爆发的一个引子,失语只是表面现象,更重要的是你的心理状态。” “我觉得我没有问题。”周卑否定道。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 “我就是知道,我自己的心理我自己清楚,我没有大问题,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他说得很坚定,让宿郢忍不住皱了眉。 周卑很少跟他这样顶嘴,可以说几乎没有过,突然这样让他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高兴。他忍着气:“继续。” “他总问我小时候的事,问我爸爸,问我妈妈,我说我不想提,他就让我画房子,画我想象中的家。”周卑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什么家,我没有家,我哪里来的家!” 说话的同时,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深吸两口气,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匆匆捡了碗去厨房洗。 宿郢被他吓到了,愣了好半天。他还是第二次见到周卑这样激动的表现,第一次是在周卑的宿舍,他胁迫着对方搬出来跟他住一起的时候。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厨房那边,总觉得周卑似乎哪里不对了。 半晌,等周卑洗完碗再出来时,人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在客厅看新闻,见人出来了冲周卑招了招手:“过来一起看会儿电视。” 周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把人搂在怀里,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电视。看了好一阵儿,周卑突然开了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吼你的。” 宿郢说:“没事,我没在乎那个。” “我只是不想跟外人提起我爸爸和我妈妈,我觉得他们会笑话我,如果是你,我就不会这种反应。” “那我问你什么你都回答吗?”宿郢问。 “嗯。” 宿郢关了电视放下遥控板,跟他面对面地坐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说你没有家?我这里不是你的家吗?或者说你还没有把我这里当成你家吗?” 听到他的问话周卑有一瞬红了眼,但很快又恢复了。 “是我的口误,我没有不把这里当成我的家,我只是说我没有拥有爸爸妈妈的家。” “是吗?” “是。” 宿郢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是就好,你记住,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 那一夜,他睡着了。梦里,他看见了许久没有想起来的哥哥周江,周江很愤怒,一边把他往门外推一边冲他大吼。 “这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爸爸!” “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他被赶出家门后哭得撕心裂肺,一直跑一直跑,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是宿郢。 他一下子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抱住宿郢。 “哥,哥,带我回家,求你带我回家!” 宿郢如他所愿抱住了他,他想,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宿郢爱他,只有宿郢,没有别人。 画面一转,他回到了他跟舅舅的家,家里有一只名为蝉蝉的白色的小狗,正伏在地上打瞌睡;还有一架崭新的钢琴,被置放在客厅的墙角。 窗外柔柔的光洒了进来,将屋子里照得暖暖的。连着他的心也变得暖洋洋的,安宁幸福的气氛包围着四周。 “我们回家了!”他开心地又哭又笑,踮起脚想要去亲吻舅舅,却突然被一双臂膀推开。 他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摔到地上。 “哥?”他茫然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个推开他的人。 只见宿郢满脸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不是你的家。” 他一下子停住了呼吸,强颜欢笑:“哥,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吗?” 105.绿茶丑男鱼(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食堂这时候也快关门了,刚好,他也没食欲。坐在书桌前看着书发了半小时呆, 他脑子不太清楚, 等回过神来都不知道自己干坐着在干什么。 屋里的暖气坏了一周了, 他还没让人来修。每天都想不起来这事, 记了备忘录也无济于事, 有时候只是一走神, 就忘了。头有点晕,耳朵有点懵,不知道是不是睡久了。 八点的时候, 柳意打来电话, 说他之后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了,要陪着宿芩云把离婚程序办完。 “对了, 那件事,真的谢谢你了。”柳意看了看浴室的方向, 捂着电话小声说。 “不用, 你都谢了几百遍了。” 柳意在电话那头, 听见周卑的声音不太对:“你睡觉呢?” “嗯。” “现在才几点你就睡?我看看,才八点啊?” “嗯, 困了。” “听你声音, 还没睡醒呢?” “嗯。” “你明天没课?” “有, 张老头的课,一早上都是他的。”周卑脑子昏沉,语气也恹恹的。 “你状态不太对啊,怎么听着蔫头耷脑的。” “有吗?” 两人在柳意的没话找话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研究生两人一寝,他俩同寝室虽然才不到一年,但因为柳意本身是个活跃分子,天生自来熟,跟周卑关系很快就处得不错。 刚开始相处时,他其实对周卑印象不好,尤其是发现周卑常常在晚上接到别人一个电话,然后就出门夜不归宿时。他问过周卑一两次,周卑也不瞒着他性向,直说是男朋友来找他,但久了他就发现,不是男朋友。 哪个男朋友会是一周一换、或者一周几换的?他心里膈应的慌,好一阵子没理周卑。 冷战这段时间,周卑依旧像往常那样每天帮他做寝室卫生,洗衣服依旧会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洗的,下去买饭也会问一句要不要带饭,晚上出门时还是会跟他通知上一句,让他记着出门带钥匙。 柳意当时脾气犯了,讽刺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看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知道艾滋病是怎么传播的吗?”天天出去鬼混,别他|妈混出什么病来。 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毕竟周卑除了天天晚上出去,白天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也没对他做过什么不该做的,生活上还一直挺照顾他。 他从小被家里惯着长大的,生活常识一塌糊涂,他连着两天没洗的泡了方便面的碗是周卑拿去洗的,发潮翘起来的地板是周卑找人修的,连厕所下水堵了,都是周卑捏着鼻子去通。周卑比他小几个月,但其实他受周卑的照顾更多。 当时周卑听他说了这话,也没生气,只是笑了下:“我知道,会做好措施的。” 柳意一直很矛盾。一边他觉得周卑是个好人,总是照顾他,所以心里把他划为自己人;但一边又觉得周卑私生活糜烂,不配当他的朋友。 后来实在忍不住,他劝了周卑,让他晚上别跟人出门了,但周卑都没听,我行我素。他气得不行,整整一周没跟周卑说话。 一天晚上,他准备睡觉时,周卑敲开他卧室的门。 “什么事?” “我买了草莓,买的有点多,给你一些。”说着,周卑给了他一个小盒子。 他打开来看,里面是摘得干干净净、洗好了的草莓。每一颗都很漂亮,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那一瞬间,他看着周卑的笑眼,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从那以后,他不再过问周卑的私生活,开始以正常的态度、像对待一个正常的朋友那样对待他。 但世界就是那么小,而事情也有那么巧,他私下维持了三年情人关系的宿芩云竟然是周卑父亲的妻子,而周卑则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不得不说,为了宿芩云,他利用了周卑。宿芩云早就跟他说过要离婚,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迟迟不离,直到现在怀了孕,他提起来这事,宿芩云依旧跟他打太极,隐隐的还有不要孩子的意思。 虽然说来可笑,但他是真心喜欢宿芩云,所以听到这话心里一边着急的同时也有些怀疑,于是让周卑帮忙将这件事捅到了周建平那里去。 他听宿芩云说过多次周建平的事,也大概猜得到对方的性格,知道那样刚硬的男人是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出轨的,就想借此逼迫宿芩云做下决定去离婚。 事实上,这一招确实也奏效了,宿芩云下周就要和周建平离婚了。 他很开心,也明白这其中的功臣是周卑,所以三番五次打电话过去感谢。只是,周卑似乎对他冷淡了下来。 冷淡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明白。 “你上次不是说暖气坏了吗?让人来修好了吗?” “忘了。” “又忘了啊?你最近记性也太差了,我明天打个电话让人去修吧,你穿厚点,盖厚被子,还是冷的话,就去我卧室里把我的被子拿出来盖。” 宿芩云这时候穿着睡袍、湿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听到卧室打电话的声音,便用毛巾擦头发便走去,用眼神示意:谁呀? 柳意做了个口型:周卑。 宿芩云秀眉微拧,走过去把柳意的手机夺了一下子按了挂断键。想也知道她对周卑有多讨厌,自从周建平生日宴,她知道柳意跟周卑竟然是一个学校、一个宿舍的同学以后,她没再让柳意回过宿舍,一直住在她这边。想到听说的关于周卑的传闻,她就心里止不住的反感,果然跟他那个妈一样,真是子承母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不能让柳意跟周卑走得太近。她这样想。 “让你别跟他走太近,他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周建平能这么急着离婚?” “你还不想离吗?”柳意突然被她夺了电话,心里本来就有些不高兴,又听她说了这样刺耳的话,顿时脸拉了下来。 宿芩云也挺气的:“我说了这件事不能急于一时,你知道我跟周建平夫妻二十几年,不是那种说断就能断的关系,要那么容易离我早就离了好吗?” “云姐,你这话我都可以背下来了。” “那你想怎么样,我人跟你在一起,孩子也给你怀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如果不是真心跟你在一起,我会做到这一步?”宿芩云越说越来气,一把将柳意的手机摔到地上,手机立马四分五裂。 前段时间柳意手机丢了,恰逢过生日,周卑送给他了个新的,虽然不贵,但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他就一直用着。还没用到一个月,这就被宿芩云摔了个稀碎,顿时心里火冒三丈。 “你干什么!” “一个两千块的破手机,摔了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是周卑送的,所以你不舍得?” “哈,你也知道是别人送的,你就这么摔?”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让你离周卑远点,你听了吗?” 柳意说:“我还让你跟周建平离婚呢,你听了吗?” 本来今天是要跟宿芩云恩爱一番的,谁也没想到因为一个电话吵了起来。宿芩云向来说话不饶人,道:“当初是你说的不会逼我做决定,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你哪一个行为哪一句话不是在逼我?” “你这是在怪我逼你离婚了?你要是干干脆脆地离了,我会逼你?你也知道你怀孕了,现在不离,难道你还想把孩子生下来跟周建平姓?”柳意深深吸一口气,心里一阵阵发凉。 “三年前我们在一起,你当初跟我承诺只要我们在一起你就会跟周建平离婚,然后等我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已经三年了,云姐,我已经二十三了,你答应我的事三年了还没做到,如果不是周卑把事情捅到周建平那里去,你是不是还准备再拖三年。” 宿芩云说:“你才二十三岁,再等三年又怎么了?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十左右了才结婚?你在急什么?” 急什么? 柳意简直气笑了:“好好好,你不急,你不急为什么当初不等我到三十岁了再来跟我表白?” 为了他们的事,他早早就给家里人做好了思想工作,因为宿芩云挨打都挨了不知道多少回,跟家里都快断了关系,结果宿芩云这会儿跟他说,不着急? 他理解不了。 当晚,他摔门而出,宿醉酒吧。 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跟宿芩云,说二十岁的年龄差,怎么可能是因为爱情在一起。没有人相信他们的爱情,只有他自己相信。 可是从这天晚上开始,这份决心突然开始动摇了。 毕竟一个梦做了十年,就跟祥林嫂讲自己的儿子被狼叼走吃掉了一样,再悲伤的事听多了就没意思了,即便……这个悲剧是自己的。 他看着身旁还在赖床的男人,低下头用唇轻轻碰了他的脸颊。 “起来了。” “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宿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含糊地问道。 最近周卑的睡眠质量又不太好了,总是彻夜不睡或者过早地醒来,醒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宿郢,害得宿郢好几次做梦都有一种自己被上帝之眼盯着的感觉。 “不早了。”周卑看他醒了,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帘是遮光的,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敢不去么,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满脸都是不高兴,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有什么可乐的呀,前几天乐乐就算了,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106.绿茶丑男鱼(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事情的结局很明了, 所有的涉事人员全部被匆匆赶来的班主任领走了,第一节课没上,集体在办公室接受爱与正义的教育。有赵校霸在场, 被审问的时候没人敢抖落情书的事儿, 连章鹏也顾及着苏印的面子没说这个,直说自己跟赵果闹了小矛盾。 班主任虽然看出他们瞒着什么, 但他没心思跟这些家长号码在手的小鸡仔们浪费时间,直接判刑:不论对错,凡是参与团战活动的每人一份两千字讲座听后感,第二天交。 赵果本来是要硬杠一下来体现自己的老大气质的,但是鉴于班主任把他妈的手机号都按出来、只等他一声反抗就要按下拨号键, 赵校霸还是怂了,他妈杀伤力太大,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孙悟空遇上如来佛, 任你七十二变, 都逃不出掌心。你校霸是吗?牛逼是吗?打架还顶嘴是吗?行,我给你.妈打电话。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 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 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 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 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 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都得挨揍,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对此,除了苏印和赵果,大家都很满意。 苏印来了以后赵果格外不习惯,想方设法都想把苏印逼走,但苏印坚强,连被他安上了“鞋霸”的名头都无动于衷,死死固守在他旁边。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股莫名的执着,所以在收到署名为苏印的情书时,他才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讨厌苏印,反正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现在……更讨厌了!害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在找到真正的罪人前,他决定苏印就是替罪羊了! 在美女历史老师的注视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给老师留了几分钟面子,等着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才趁着人声混乱偷偷踢了一脚宿郢的小腿。 “喂,让你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你听不懂吗?” 宿郢:“……” “说话。”赵果看他不说话,又踢了他一脚,脚底直接踩在他腿上了,还踩了两三下,不用想,裤子上都得是脚印了。 前桌的孙珲被他俩的声音吸引得回了头,小声说:“赵老大,你声音小点儿啊。” 赵果一巴掌把孙珲脑袋按回去:“关你屁事。”接着又对宿郢说:“说话,你听没听懂?” “这会儿换也来不及了,老师在上面呢,要不下节课再说吧,赵同学?”宿郢低声道。 “不行,就这节课,你就不准坐这儿。” “那我坐哪儿?教室里没位置了。” “你去那儿站着。”赵果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垃圾桶旁边的空地儿。 孙珲听见了,回头看了看赵果和宿郢,有点看戏的意思。前边儿也有人听见他们这儿的动静了,回头来看,被孙珲一眼瞪回去,做了个“看什么看”的口型。 大家也并不是想看,只是烦他们这种上课打扰别人的。好歹是个重点班,多少有点尖子生的样子啊。 “听见没,去垃圾桶边儿站着去。”赵果说。 宿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面对的是任务对象,要宽容。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作出虚弱服软的样子低声道:“赵同学,我今早有些发烧,头晕得很身上软,站不住,要不你大人有大量宽容我这一回?下课我就去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你哪儿那么多话,之前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现在废话倒是多,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想揍。”赵果毫无同情心。 我看见你也挺想揍你的,小子。 系统任务真是莫名其妙。赵果这样儿的还能遇到什么挫折不成?一看就是被过度溺爱长大的熊孩子,胆子大又蛮不讲理,完全就是一个除了欠打别的什么都不缺的主。 “哎你去不去,赶紧滚去站着!不然别怪我动手弄你。” 宿郢心里嗤笑,让我滚?你弄我?确定? 他曾经是穿越成过拳击手,不说以前武力值多高了,就现在积累下来的经验来说,打打这些小朋友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成年了不知道多久的成年人,宿郢根本不想理这个所谓的校霸,干脆趴到桌子上假寐起来,不管赵果怎么踩他裤子都不理。 赵果在他这儿碰了壁,恼火得很,脚上用力踢了他一脚,谁知道对方虽然闭着眼,脚下却狠狠回踢了一脚。这一脚是用了力的,踢的是赵果的脚腕,疼不疼看赵果瞬间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操.你……” 台上的历史老师突然发话:“赵果,你们俩后面叽叽咕咕地干什么呢?” 全班顺着历史老师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了宿郢和赵果这儿。 吕一翔和乔小爱在他们旁边组,隔着条走道,见证了他俩桌下的互怼。乔小爱格外讨厌苏印,捏了个纸团朝他们那儿扔去,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宿郢的脑袋上,弹了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吕一翔也跟着扔了个纸团,砸到两人桌面中间那条线上。他低着头让前桌挡住自己的脑袋,压着嗓子一脸幸灾乐祸。 “你给我等着。”赵果抓起桌上的纸团儿又往宿郢脸上砸了一下。 我忍。宿郢睁开眼趴在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赵果,你干什么呢?”历史老师是个新来的历史研究生,软妹一个,长得萌平时也很温柔,班里同学一般都很给她面子。不想听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安安静静睡大觉,少有聊天说话的。赵果挺喜欢她,之前还特地让全班同学关照这位新老师。 没想到这第一回让老师破例黑脸点名的,竟然就是他本人。 都怪这个苏印! “没干什么。”赵果理直气壮地说,脚下又怼了宿郢一下。 历史老师满脸不高兴,想到赵果的名声,硬是忍着气,怕一不小心把人惹火了,以后她一上课对方就找麻烦捣乱课堂纪律。 算上刚刚那一脚,赵果已经踢了他四脚了。宿郢真是无奈到极致,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算年纪给十七岁的赵果当老祖宗都绰绰有余,要让他跟赵果这种小孩儿去计较,他觉得太丢份,不计较吧,又真是要被他烦死。 刚穿过来第一天就这么闹心,之后还有十年,想想都绝望。 “没什么事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发烧了,赵果刚刚在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宿郢避开赵果踢来的又一脚,站起来解释道。 “不要紧吧,发烧了怎么还来上课呀?。”历史老师很好骗,听到这话一下子担心起来。 “早上本来想给班主任请假,班主任开会去了不在,就没有请成。” “那现在好点了吗?要是还是难受的话,你就去医务室看看。” “但是上课……” 历史老师心想苏印同学真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啊:“今天的课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为了明天月考复习一下重点,你看完回来让同学把划的重点给你,自己回去看看就行。” 宿郢:“好,那我去医务室看看,谢谢老师。” “嗯,去吧。”历史老师又关心了两句,继续开始讲课。 赵果在一边被宿郢这套流利靠谱的谎言糊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站起来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这才唰地站起来。 “老师,我送去医务室吧。” 历史老师:“……去吧。” 真是求之不得! “握草你个叛徒!”吕一翔在后边朝赵果砸一个纸团。赵果回头得意洋洋地一笑,拉了拉宿郢的袖子,恶意满满地凑在宿郢耳边道:“走啊。” 宿郢说不出话,虚弱地被赵果“细心”搀扶着出了教室门。走之前,赵果把柜子里那封情书揣在了兜里。 一出门,赵果就变了脸,甩开宿郢的胳膊,拉着人袖子把人暴力地一路扯到了楼下,出了教学楼,转身揪住宿郢的领子一下子将人搡到墙上去,勾着嘴角恶狠狠一笑。 “好你个苏印,看来跟哥当了一个月同桌,胆子见长啊。” 胆子就没小过。 “你要是想死你早说啊,我马上就送你去见上帝!”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一中敢惹哥的人,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了吗?嗯?敢惹我……” 宿郢问:“都在哪儿了?” 赵果正装逼呢,哪儿知道他会突然突袭,懵逼了一下:“……都、都去见上帝了!” 宿郢:“哦,这样啊。” “嗯,所以……”校霸又恢复恶狠狠的语气。 宿郢又打岔:“那你几几年几月的?” “XX年十月。” “我是六月的。”宿郢说,“所以说我比你大,我才是哥。” 赵果:“……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你说。” “……” 赵果反应了两秒,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耍了,气得攥起拳头就要打人,但他那两招只会使蛮力的半吊子手段在专业选手宿郢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宿郢灵活地从他身下钻出去,技巧性地将他的手腕握住一个反钳,反守为攻把人牢牢地压在了墙上。 他手掐的地方刚好是几处痛感较强的穴位,当即疼得赵果眼泪都要出来了。 “苏印我.操.你.妈……唔!” 宿郢眼疾手快捂住赵果准备叫骂的嘴,强行忍住脑袋里一跳一跳的头疼:“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多脏话!” 赵果疼得冷汗眼泪都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要折了,心里恨得不得了。管他苏印是不是同性恋变态,他都想把宿郢送去见上帝。 “我警告你,以后你再骂我一句……”宿郢头猛得一疼,手上的劲儿松了一下。有了这一下空隙,赵果突然暴起反抗,挣脱了宿郢的钳制,朝宿郢反扑过去,把人按倒在地上。 他死死掐住宿郢的脖子:“我.去.你.妈.的!我就骂……” 一遍遍被人骂,宿郢火大得很,他这会儿难受得很,也没劲去把赵果打一顿。只要寻着机会用巧劲一下子将赵果掀翻,腿一跨翻坐在人身上,拎起人的脖子,偏头就吻了上去,把那张脏嘴堵得严严实实。 恶心反同直男癌的办法就是亲他,亲死他! 被吻住的一瞬间,赵果的瞬间瞳孔紧缩了好几分,脑子一片空白。同时间,心脏也像突然坏掉了,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这个苏印,苏印他…… 赵果摸了摸自己的脸,佯装无事:“有吗?可能是我穿太厚了吧,教室地暖又这么热。” “哦,也是。”孙珲挠了挠头,没太在意这个,“走,我们打篮球走,我问老师了,男生都是最后十分钟才测,我们先下去打球。” “行。”赵果站起来,从宿郢椅子背后往外面绕。从后面过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宿郢,下意识地捏了捏那只掌心还有些湿的手,抿了下嘴。刚一步跨出去,他被人喊住了。 “赵果。”是宿郢在喊他。 “啊?”他假装淡定地回过头。 宿郢也看见充血的耳根子了,伸出只攥着的手来:“手伸出来。” “什么啊?” 他面上不耐烦,但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宿郢在他手心里放了一颗糖,是之前掉下去的那一颗。 宿郢对他说:“我其实不太吃糖,但是……” 他笑了,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赵果在他的笑眼下红着脸捏着糖慌忙地跑了。 * 自那一天后,连着几天,赵果都刻意避着宿郢,天天跟乔小爱黏在一起。 高中生谈恋爱,无非就是找了个能一起玩一起吃,偶尔拉拉手最多亲亲嘴的小伙伴。青春伤痛的例子还是比较鲜见,对于赵果这种深柜人士来说就更不可能,他对乔小爱的喜欢,也不过就是普通朋友间的喜欢,多的没有,但乔小爱明显不是,她是真的喜欢赵果。 107.绿茶丑男鱼(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包子铺开了七八年了, 在这附近有些名气, 这几年他们家里的经济条件也稍稍好了一些,不至于像往年那样天天吃个白菜都不敢多吃。加上他爸去年终于死了, 也算少了一个大笔财务开销的源头。 想到他爸, 他不禁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以后要是他老了病了, 宁愿找个地方自杀也不像他爸一样拖累家人, 这几年, 他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干点儿活就喘大气,让她去喝点药补补身体她也不吃, 硬说自己没毛病。 他很清楚,不是没毛病, 而是没钱。前几年为他爸治病, 家里被折腾的一穷二白,还欠了一屁股账。就算他妈没日没夜包包子,这笔债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还上个四五年。 家里还有个弟弟,学习很好, 不像他跟书本无缘,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架。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上高中上不出个什么名堂, 自己也真的是很想不上学了, 就想找个地方打工去, 可他妈不让, 非要他把高中读完,说什么现在就算打工也要文凭,就算是高中文凭也是文凭。 他没办法,拗不过,只得天天在学校里耗时间。后来找了份差事,给一个傻子富二代当小弟,一个月三百块。 没错,就是赵果。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是赵果发来的信息:【给我带十几个纯肉包子来,今天干架,不能亏了兄弟。】 吕一翔:“……” 有个包吃包喝时不时还开小灶的傻子老大也挺好的。 不过刚七点,店里就已经坐满了一半,多数都是学生。苏桂英刚给人把包子端着去,就见门帘被撩开,吕一翔进来了。 “一翔来了啊,今天要什么馅儿的包子?” “要十五个肉包子吧。” 吕一翔看了看后厨,没找见他妈.的影子,苏阿姨,今天怎么就您跟王姨两个人,我妈呢?” 苏桂英擦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笑道:“你妈妈她刚刚出去了,去市场买点儿香料,怎么了,找她有事儿吗?” “没,就问问。” “哦,你今天要十五个肉包子啊?给同学带吗?”苏桂英匆匆去给他捡包子,一边捡一边问。 “嗯,给同学带,谢谢您。” 他刚接过袋子要走时,苏桂英叫住了他:“等等一翔,那个你能帮我给苏印也带几个包子去吗?今天中午我有事不能回家做饭,你让他中午吃个包子,再买点什么别的吃了就行,不用回家了。” “苏印?您说的是我们班新来的那个苏印吗?您是他妈妈?”吕一翔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这位新来的阿姨家里有个儿子,但并不知道就是苏印,所以一时有些就惊讶。 “是,就是你们班那个苏印,高二十四班是吧,就是他。”苏桂英又捡了几个包子装好递给他,“我不是他妈妈,是他大姑,他现在跟我一起住。” “哦。” 为了保温,吕一翔把书包腾空了,把包子全部装进去。书就只有三本,拿在手里就去了学校。 * 赵果一早七点十分就去了学校,教室里就来了个每天负责开门的女班长江雪,还有一个马尾眼镜女生。 “赵果,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醒得早,起来没事干就早点来了。”赵果说。 “哦,那你吃早点没啊?”江雪说着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仨包子,“你要吃一个吗?胡萝卜的,还有白菜的。” 赵果掏出手机玩游戏,顺便坚定地拒绝:“不吃,我只吃肉包子。” 江雪说:“那好吧,我只吃素和鸡肉,别的肉都不吃,现在的肉包子都是猪肉。”她又问那个马尾眼镜,“李姝,你吃吗?” 李姝吓了一跳,摇摇头,蚊子似的回应:“谢谢,我吃过了。” “好吧,你也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啊。” “嗯。”李姝认真的点头。 她看着江雪真的开始自己吃了这才松口气,假装从书包里取书,悄悄地看了眼腿搭在桌子上仰着脑袋玩游戏的赵果,微微红了脸。 她从书包拿出一本字帖,上面写着:硬笔正楷四十五天速成。 吕一翔到了教室,把包子扔给赵果,嘴里叼着一个囫囵道:“今天你要打苏印你就自己打吧,我不打。” “干什么不打啊,你吃着我的包子呢!”赵果不满。 “你是不是忘了包子铺是我家开的了?”吕一翔把苏桂英给他的小袋子塞到宿郢桌柜里。 “你什么意思啊?我让你买包子,没让你给苏印也买啊?” 李姝听到苏印的名字,偷偷听了起来。 吕一翔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我妈店里新招的那个阿姨是苏印他大姑。” “那又怎么了,又不妨碍咱打他。” 吕一翔打了个哈欠:“妨碍啊怎么不妨碍,苏印跟他大姑住一起,他大姑跟我妈在一个店,我要打了苏印,苏印回去一告状,我妈不得打死我。” “你妈又打不过你,怕什么?” 赵果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说罢了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转过头一看,发现吕一翔正幽幽地看着他。 “所以,你敢打你妈?” 赵果:“……” 吕一翔碍于长辈关系没办法参与此次行动,孙珲就更指望不上了,他当个狗头军师还行,让他上前线打仗,一个回合都扛不住。兄弟连三位领袖两位提前退役,这次看来就只有他自己上了。 他倒也不是怯苏印,只是…… 苏印来了。 苏印今天换了双鞋,换了双黑色白绳的运动鞋。 “早上好啊苏印!”江雪大喇喇地用大拇指指了指后面,“赵果说今天要打你呢,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告老师,破坏他们的计划。” 赵果气死了:“江雪,你怎么帮外人!” 江雪说:“苏印怎么算外人了?他都来咱们班一个月了!” “那我们还同学一年了呢!上学期的时候我还跟你当过两个月同桌,你忘了?”赵果怒而回忆往昔。 “没忘,那两个月我的成绩从全级前十掉到全级五十,人生第一次被请家长就是拜您所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您看,我这不就寻机会报答您了吗?”江雪拱手道。 宿郢:“……”一进门就听到他要挨打的消息,真的非常“惊喜”。 吕一翔跟指了指赵果,跟宿郢说:“他打是他打,我不打你啊,你可别上你大姑那儿告我的状,对了,你大姑让我给你带的包子我给你塞柜子里了,她中午有事,让你就在学校吃饭。” “你认识我大姑?”宿郢边往座位上走,边摘下口罩。高烧刚退,还有点低烧,入秋好一阵子,这几天天突然凉了下来,今天早上都开始下霜了,他不得不装备齐全点。 “嗯,你大姑在我妈的包子店里上班呢。” “这样。”宿郢把书包搁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那一袋包子,跟吕一翔说了声谢谢。 赵果的突袭打人计划被江雪轻轻松松透了出去,他哥们儿和敌人相谈甚欢,反倒是他自个儿——堂堂兄弟连领袖、一中扛把子,被几个人无视了个彻底。 他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苏印!今天你有种放学别走!” 宿郢打了个喷嚏,心累。 “才不是。”小孩儿可能也觉得掉面子了,一把抹掉眼泪,但根本抹不干净。 “哎哟这泪珠子掉的,你要是神话故事里的人鱼,那咱们可就发财了,天天卖珍珠数钱。”他用大拇指去揩眼泪,却被周卑抓住了手,按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上。 “想得美,不让你发财。”周卑吸了吸鼻子。 宿郢被他罕见的撒娇逗笑了,没把手从他脸上拿开:“好好好,不发财就不发财,那就穷着吧,穷点好。” 周卑抱着他的手,微不可见的点头。他手心里的水迹依旧不断蔓延开,可并不会再成串儿地流下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周卑不会一次两次地哭。只是再这么下去,可离“含笑而终”越来越远了。 不过好的是,他看得出周卑在面对他时已经逐渐卸下了防备,会哭会发脾气,还会委婉地撒娇,说明他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周卑哭起来悄无声息,嘴都不见瘪一下。他将宿郢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默默流泪,偶尔吸气时打两个嗝,鼻水都流下来了也毫无所觉,直到十几分钟后,这场淋漓的宣泄才慢慢收尾。而这时,手掌里,指缝间全是湿润。 宿郢拿开手,让周卑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来。 “想我想得这么厉害吗,哭成这样,我这几天在老家,家里出了很多事,我实在太忙了,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没怎么给你打电话。”他拿纸巾给周卑擦了擦脸,一边解释他这段时间的冷落。 “什么……”周卑想问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没资格问这个,于是说了半截又憋了回去。 “我爸脑溢血走了,这些天在给他办丧事。”这几天因为宿老爷子的事,宿郢的情绪不太好,心里也憋得慌。 即使穿越了无数个世界,但在往常那些世界里,他待的时间都相当短暂。 一开始是穿越成动物,很长时间后,才慢慢穿越成人。但成为人的时间也并不长,不过百年,且每次穿越的时间又相当地不稳定,长的时候能待个几年,短的时候不过几分钟。 记得有一次他穿成了个短命皇帝,刚刚穿越过去,一杯毒酒就已经穿过喉咙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浑身一阵剧痛,接着就死了。 而如今的世界算是他待的最久的一个世界了。 他从小是被宿老爷子带大,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与周遭的人保持距离,要说感情能有多深那也没有,至少让他在葬礼上哭是办不到的。 宿母因为这一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是畜.生,说是他气死了宿老爷子。宿母跟宿老爷子关系不好,分居多年,所以从小没怎么相处过,后来他出国读书,几年才见宿母一次,基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所以,在宿母当着他的面哭闹时,他让保镖把人架了出去。 宿芩云可能被他的冷酷吓到了,很识相,没找麻烦。况且比起他,宿芩云对宿老爷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她后悔痛哭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关注别的。 可惜太晚了。 周卑没想到是这种“大事”,当即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也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做这个任务,他不会跟周卑在一起,如果没有在一起,赵立将不会为了报复他“抢了”周卑而找到宿芩云,将那些照片交给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果宿芩云没有拿出那些照片,宿老爷就不会死。 这其中或许也有宿芩云跟柳意的事情的刺激,但归根结底,他跟周卑的事是导火索,如果他们没有搅和在一起,那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 宿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搂过周卑,说:“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周卑愣了好一阵:“舅舅,你……” “对了,我记得,姐夫说过你是初中就出去上学了,是吗?” “是。” 宿郢又问:“一个人孤单吗?” “还好。”怎么可能不孤单。因为相貌缘故,班里的男生都排挤他,女生倒是喜欢他,但他并不喜欢女生,他是同性恋。宿舍里是别的班的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也没人搭理他。 他最孤单的时候,整整有一个月没有跟人讲过话,憋得厉害了,就回宿舍抱着枕头,自己跟自己说。后来被舍友发现了,还报告给老师,说他是神经病。 宿郢鼻子里“嗯”了一声,闭上眼:“你为什么会喜欢赵立将?” “他对我好。” 这可真是最烂的理由了。 “你……”宿郢想问他,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名声吗?为什么不洁身自好,为什么会跟那么多人上床,难道都是因为别人对他好吗? 这样的观念,也无怪他遇到的都是些垃圾。 “我其实不恨他,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周卑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降低了些,“他们曾经对我都很好。” 他嘴里的他们,就是那些在跟他享受性.爱后,还将他的事当成趣闻讲给所有人听的烂人们。 “嗯。”宿郢并不想指责他什么,他没兴趣,也不想纠正他什么,依然是没兴趣。他感觉有些渴了。 “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周卑低着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来跟你住?” 宿郢刚站起来准备去倒水喝,听到他这话停住了。 如果不是任务,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也不会去想着修改任何人的人生轨迹。说得难听点,即使周卑死在他面前,他可能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他不能这么说。 “哦,我为什么强迫你,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之前说过了,即使你不愿意,你也得跟我住在一起,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宿郢一手揣在口袋里,手指不自觉地埝了捻,“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么,你是想先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周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想听假话?是怕真话不好听吗?” “是。”也许是哭了一场的功效,今天的周卑格外的坦率。 宿郢想了几秒:“好,那我就说假话,假话是,我带你回家是因为我同情你,见不得你堕落、自生自灭,所以想要帮你。” 换句话说也就是,我并不同情你的遭遇,也无所谓你的堕落、自生自灭,并不想帮你。 饶是周卑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听见这话他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眼睛红了一瞬,他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那真话呢?” “还想听真话吗?” 周卑不敢看他,低着头玩自己的手。他张了好几次嘴,可直到最后也没说出想还是不想。 他的反应被宿郢看得明明白白,在残酷的真相和美好的假象之间,周卑再次选择了虚假。也正是因为这种懦弱,他才会一次次地沉沦在别人构造出的虚假温暖里,成为他人无聊之时取乐消遣的对象。 明明已经鼓起勇气来问了,为什么不问到底呢?老实说,宿郢对周卑很失望,可同时也庆幸对方没有问出口。 如果真的问出来了,也许他会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不再选择欺骗周卑。 可惜了。 “周卑……” “不说了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吗?就这样吧,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周卑一下子站起来,脸上泛着尴尬的笑,“中午了,我去蒸饭。” 他说罢连忙跑到厨房去,又是淘米又是洗菜,不再跟宿郢有眼神交流。宿郢走过去帮他洗菜,发现他的手在不住地抖。 这么害怕吗?那一开始为什么要问呢? 吃完饭,周卑非常勤快地收了碗筷去洗,洗完后又拿着抹布扫帚清扫了房间,之后又去拆床单被套,搜了脏衣服。 来来回回忙忙碌碌,搞得宿郢在客厅看新闻都看不清静。 “周卑!坐下!” 他的语气可能不太好,把正抱着一大团洗好的衣服的周卑吓得手足无措:“我只是想,晾衣服。” “把衣服放下,然后过来。”宿郢有些头疼,一段半小时的新闻,被来回晃了十几遍,什么都没看进去。 周卑把衣服放下,走过去。 “坐这儿。”宿郢拍拍他旁边。 周卑坐下。 “好好坐一会儿,陪我把新闻看完。” 他不由分说地搂住周卑的脖子,按着对方跟他一起看完了午间新闻。之后,又换了个台看了一集电影,等电影看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他还是没松开搂住对方的胳膊。 看着一边乖乖巧巧地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周卑,他想,之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跟周卑讲道理是没用的,还不如直接行动。 电影结束曲响起,周卑这才轻轻挣扎了下:“我去晾衣服。” 好吧,还记着那堆衣服呢。 宿郢问他:“衣服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周卑谨慎道。 “疑问语气去掉。” 周卑别扭半天:“你……” “那你说,对于我来讲,晾衣服重要还是你重要?”宿郢又问。 如此明显的调情向的问题,竟然真的难住了周卑,只见他皱起了眉,抿着嘴,侧头看了看他,试探地开口:“都重要?” 宿郢:“……”这孩子脑子真的不太好使,怪不得能被赵立将那种货色轻易上手,真的是智商堪忧。他稳定了下情绪,语重心长:“当然是你重要。” “……” “周卑。” “嗯?”周卑偏头看他。 少年的青春漂亮的脸蛋上有着明显的不安,想来是之前那句“假话”把人心里给凉到了。 他想了想,摸摸周卑的脑袋,终于还是决定对这个傻子按套路出牌:“你是不是在介意之前我说的那句‘假话’?” “没有。”周卑抿嘴,惯性撒谎。 “那你别抿嘴。”宿郢看他低头回避的样子,心里琢磨着电视剧里那些恶心巴拉的套路,纠结了半天,还是没用。 宿郢拉过他的手。周卑的手细长纤瘦,像女生的手,但比女生的手指更修长。指甲微微发白,五个指甲,四个都没有月牙。 他把手翻过来看,发现手掌颜色浅淡,掌心细小的纹路很多,三条主线上杂线不少,呈川字掌。掌相并不好,感情线分叉多,智慧线开了三个叉,尤其是那根生命线,直接是断开的。 “宿哥会看手相吗?” 宿郢“嗯”了一声。 “看出什么了吗?”周卑难得有些期待。像他这样对生活无能为力的人往往对这种神秘主义的东西很感兴趣。 身娇体弱、命途多舛、寿元短促的手相。 “还行,你二十二岁之前很艰难,亲缘淡薄,漂泊四逐,健康不佳,但是那都是你应该经历的劫难,因为你的福气在后面,如今你那些劫难已经都结束了,从今以后,你会幸福、快乐,你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所有想要的都会拥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带着满足离去。”宿郢闭着眼睛瞎编。 “真的吗?”周卑的眼睛还是红肿的,隐隐有些泪光。 宿郢看着他笑了,他偏过头短促地吻了下他的唇:“当然是真的,因为你的后半辈子会跟我在一起,而我,会好好爱你。”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话。” 这仿佛是个梦,一个周卑想都不敢想的梦。光是睁开眼睛去看就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更不要说去触碰,他怕一碰梦就碎了。 可这不是梦,他清清晰晰地看到宿郢的嘴在动,他说—— “怎么样,你要来试试爱我吗?” 宿郢元旦时回老家去了,走前给周卑留了一张卡,里面有不少钱。 “我可能要待到一月四五号才回来,这几天你要是有课,就把蝉蝉送到宠物店里去,陆洺会帮忙看着。” “我这几天没课,会在家里。” “嗯,行。总之,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的话不要乱给人开门,出门要注意安全,一个人也要记得遵守家规知道吗?”宿郢絮叨地嘱咐,“三餐饭要规律,还有药,我忘了给你领了,你再去医院拿一些,自己按时吃。” 他点头:“知道了。” 宿郢把该说的说了个遍,准备出门时,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还有,如果再遇到那个赵立将,我希望你直接报警,明白吗?” “嗯。”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可能察觉到主人要离开的意图,怀里的蝉蝉挣扎着想要下地,但周卑抱得紧,蝉蝉挣扎了两下便气馁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宿郢。 宿郢摸了摸蝉蝉的头,眼里都是宠溺的笑意,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小狗的头。 周卑在一旁看着,心里黯然。 “你知道吗?每次你心里有想法的时候你就会抿嘴。”宿郢说。 “是吗?”他又想抿嘴,但忍住了。 宿郢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侧脸:“明早记得早起,我买了礼物给你,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来。” 108.丑男鱼(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周卑今早是被一辆保时捷送来的,我亲眼看见的,那车起码值两百万。” “他不是住校吗?” “你不知道吗?那娘炮儿上学期基本都没在宿舍过过夜,我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上别人的车。” “不知道啊, 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也不信,最近论坛里不是都发了扒贴么?” “我不玩论坛,不知道……” 整个班就一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周卑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很少跟女生打交道, 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生来主动搭讪他, 但是都被他硬戳戳地拒绝了,话不好听脸也不好看的, 女生觉得被羞辱了,就编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渐渐地, 就没人来搭理周卑了。 教室里讨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周卑站在门口不想听也听见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 就是当初追求过他的女生。 他靠着墙听了一阵,并没有进去。直到里面出来一个接热水的姑娘, 看见他后吓了一跳, 杯子掉到了地上。 “给你。”周卑把被子捡起来。 这姑娘叫陈素, 是班里的班长, 妹妹头, 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子,平时不太说话,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一个。 “谢谢。”陈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谢。 “不客气。”周卑打算进教室里去,却被陈素喊住了。 陈素支支吾吾几声,低声道:“你别听她们乱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周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早上会被宿郢送到学校来,他是没想到的。宿郢说,以后每天都会接送他,晚上放学也是,让他下课前半小时给他打电话。 想起早上他们的对话,周卑忍不住揪住了心脏处的衣服。 【我不用你接送,我自己坐公交去。】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爱接就接,爱送就送。】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谁是你家孩子。 “周卑,怎么不进去?”系主任也是这节课代课的林老师在后面问道。周卑长得实在太惹人注目,又是少有的男生,成绩也不错,别说是这个级的学生了,全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只是最近出了些不好听的流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突然听到门外面的声音,教室里蓦地静了一瞬。周卑跟林老师一起走进去时,教室里已经鸦雀无声了。 第一排还是没人坐,他自顾自地坐到了第一排。 林老师翻开教案:“好了,我们开始点名……” 周一是满课,晚上又加了一节晚课。柳意没有来上课,他从开学到现在连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去一个稍有名气的乐团里实习了,于是很容易就得到了学校这边的批准。 晚上的课没什么意思,周卑头天晚上没睡好,白天又上了一整天理论课,这会儿就有些乏了,上课直打瞌睡。他实在扛不住,准备趴着眯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宿郢的电话。 睡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几个字发送过去:【还没下课。】 “嗡。”刚发过去没有几秒,那边回过来一条。 【几点下课?】 【六点半。】 【好,我已经在你们学校了,今晚就在你们食堂吃吧,在上次的窗边,你下课直接过来,我等你。】 看着“我等你”三个字,周卑愣了愣,手指蜷着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阵,犹豫地按着键盘打了个“嗯”,半晌又删掉,然后又有些后悔,重新按上一个“嗯”。 还没发过去,手机突然又“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冒出一条信息来,不是宿郢的。 【我想你了,小卑,我来见你了。】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周卑瞳孔缩了一下,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我在你的教室门口,后门,你回过头来看看。】 周卑的握紧拳头,回过头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后门,透过后门的窗户往里看,正巧对上他的眼。 男人的眼睛弯弯地笑,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周卑背脊发凉,他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他在说…… “好久不见。” 周卑还记得一年前他第一次跟赵立将见面时,那人笑得有多么儒雅温柔。那时候他刚与前男友分手,赵立将便迫不及待地追求了他,不久,成了他的新男友。 他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赵立将,但是赵立将对他好,所以就在一起了,即使差着十几岁,他也并不在乎。 赵立将与之前那些追他的男人没什么不同,都是给他送礼买东西或者给钱,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即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赵立将也不碰他。 习惯了用身体去交换体温的他,突然遇到这样愿意跟他纯睡觉的人,他以为赵立将是不一样的,于是慢慢地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以为,对于赵立将来说,他是不一样的,是不可或缺的。直到七夕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接受了赵立将的表白,赵立将把他带上了床。 之后,便是噩梦了。 当他去质问赵立将时,赵立将笑得瘫倒在床上,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不应该喜欢我的全部吗?”他像叹咏诗歌一般,对着他展开双臂:“啊,你爱着我,我爱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被吓得后退。 赵立将猛地将手臂收起来,环抱住自己,满脸戏谑,像儿歌一般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我们同享福,共患难,我的艾滋分你一半。” 男人的眼镜都因为过猛的动作晃得歪掉了,整张脸上全是狰狞。 周卑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后退,感觉气都喘不出来,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抬起双腿,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身后传来一串可怕的笑声,像是要把他烙印在地狱十八层的铁柱上。 …… 宿郢在食堂点了一杯果汁喝,正在跟陆洺打电话。蝉蝉还在宠物店里,宠物店每天有一个值班的店员,晚十点半才会关门。 “对,我今天会过去晚一点。”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大概九点就会过去,嗯,好,谢谢。” 刚挂了电话,另一通打了过来,是周卑的号码。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似乎有争执,并没有人说话,手机里传来抢夺手机的大声的噪音,持续了近一分钟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皱了眉:“喂,周卑?” “赵立将,我跟你没完!”是周卑的声音,似乎离手机很远。 电话那头响起声音:“喂,是宿总吗?” 宿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风声,他握着手机开始往食堂外走:“是我,你是谁?” “我是赵立将。” “不认识。”宿郢说,“你抢了周卑的手机?把手机还给他。” 一阵笑声从听筒那头传出来:“我可不缺一个手机,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了解周卑吗?” 宿郢翻找出脑子里的学校地图,回忆着这片地方最大的风口应该在哪里。听到对面的问话,道:“不了解,难道你很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赵立将倚靠在教学楼后面人工湖的夹道中,一边看着面前僵硬站着的漂亮少年,一边重复:“我当然了解,我比你了解他,比谁都了解他。” “哦,这样……”宿郢随口敷衍,开始往人工湖边走。 越往那边走,风越大,他拢了下衣领,没听到对面在说什么,等把手机抬起来重新放到耳朵上时,他听到对面冷不丁地说:“周卑有艾滋病你知道吗?” 宿郢没吭声,还有五十米就到湖边了,只是那片太黑,他看不清人在哪里。他把手机紧贴到耳朵边:“艾滋病,然后呢?” “你知道他跟多少人睡过吗?” “多少人?” 赵立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他这边开着免提,周卑也能听到宿郢说的话。他伸手摸了摸周卑的马尾,把手机伸到周卑的嘴边。 “来,告诉你现在的主子,多少人睡过你?” “你这样肮脏的人,怎么还有脸跟着优秀的宿总呢?” “来说说,让宿总了解了解你,了解了解你这个小.婊.子。” 周卑紧紧闭着嘴不说话,眼睛低垂着。赵立将去捏他的嘴,他一把将对方的手打开,一不小心,手机“噗通”掉进了水里。 手机掉下去前,周卑还听到电话里传出宿郢的声音:“周卑,不准听他说话!” 赵立将一巴掌甩到周卑脸上,将他的头打偏。然后掐住周卑的脖子,往栏杆上按:“你就是为了他离开我?” 周卑眼泪都被掐了出来,脸憋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你要背叛我?你这个骗子,小骗子,你骗了我。”赵立将狠狠掐着周卑,似乎要把他直接掐死在这地方。 周卑也不反抗,由他掐着。他憋得充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在嘲笑赵立将:你有种就掐死我。 赵立将看出了他的意思,眼眶发红,一眨眼就流下两行泪。他突地松开手,周卑一下子脱力摔在地上。 “你想死吗?”赵立将说,“既然你想死,那你就活着吧。” 说罢,转身走了。 宿郢赶来时,看到一个身影离开了,他没有去追,先赶去看了周卑的情况。周卑的脖子被掐出一条明显的红痕来,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嗓子里还发出点呜咽的声音。 他把人抱进怀里,不住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晚上,他将周卑带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好在并没有什么大事。狗暂且寄养在了宠物店,这个情况他不能把周卑抛下。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对此说过一句话,直到回到了家门口,他开了门拉着周卑往里走时,周卑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 周卑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甩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 宿郢叹了口气,靠在门口边上点了根烟抽。抽完一根点了第二根,第二根快抽完时,脚都站麻了。他走进屋里,转过身,拉着门叼着烟问:“进不进?” 周卑没反应。 “再问你一遍,进不进来?” 那小子还是没动。 宿郢把烟掐了扔到垃圾桶,然后出门一把拉住周卑的胳膊,将人粗暴地拽进了屋里,“砰”得一声关上门。 关得太狠,窗户都震着摇晃了几秒。 他对着眼前这要死不活的小娘炮说:“我没心情跟你叽叽歪歪,有些话我就说一遍,你听好。” “从今天开始,我不管你成年没成年、需不需要,十年之内,我就是你的监护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必须听我的话,你听我的,我就会对你好。” “我不管你的过去,我只管你的未来,谁都不要你,没关系,我要你;谁都不爱你,也没关系,我来爱你,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的遗憾我来弥补,你没有达成的愿望我帮助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我能给你的都会给你。” “你必须去看病,必须好好活下去,晚上九点前必须回家,必须在十一点前睡觉、早上七点起床,必须要吃蔬菜、喝牛奶。” “每周必须要跟着我去健身房,每天必须跟我出去散一小时的步。” “还有很多必须你需要记住,我不一一列举,之后会补充,最后,最重要的是……” 宿郢抬起周卑低着的头,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语气很强硬。 “我希望你知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是,赵果的声音。 * 很快就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高二十四班出了两匹黑马,宿郢和李姝。宿郢考了全级第一,李姝考了全班第四。一个默默从无名一跃成为年纪第一,一个从年级一百多进入了年级前五十。 宿郢没有参加月考,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考完以后看到分数大家都惊呆了。704分,这、这是学文科的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这下好,全级轰动了,都知道出了这么个神一般的学霸。 出成绩当天,班主任找宿郢聊了一节课,年级主任集聚各科老师又找宿郢聊了一节课,连校长也忍不住出面再次会见了他,连连夸他考得好,以后他就是学校的希望,要是高考能考个省状元就好了。 “你放心,之前那次大过我就给你销了,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状况,教育局都发话了,要给你免学费,生活费还要给你补贴,奖学金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你只要专心学习,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学校退了他的学杂费,加上这次的奖金一共六千五。他把奖金三千给了苏桂英,自己留了三千五。 拿一百给班里同学买了小零食,两百给自己买了身衣服,还有两百……给赵果买了一摞教辅资料。 赵果的基础实在是差,他可能得给他从初中补起。 “什么?你要给我补课?”赵果惊讶极了,惊讶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爱学习。” 宿郢不听他的话,一边翻着教辅资料,一边勾画重点:“不学也要学,除非你准备一辈子待在这个县城里。” 109.丑男鱼(五)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赵果摸了摸自己的脸,佯装无事:“有吗?可能是我穿太厚了吧, 教室地暖又这么热。” “哦, 也是。”孙珲挠了挠头,没太在意这个, “走,我们打篮球走, 我问老师了, 男生都是最后十分钟才测,我们先下去打球。” “行。”赵果站起来, 从宿郢椅子背后往外面绕。从后面过的时候,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宿郢, 下意识地捏了捏那只掌心还有些湿的手, 抿了下嘴。刚一步跨出去,他被人喊住了。 “赵果。”是宿郢在喊他。 “啊?”他假装淡定地回过头。 宿郢也看见充血的耳根子了,伸出只攥着的手来:“手伸出来。” “什么啊?” 他面上不耐烦, 但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宿郢在他手心里放了一颗糖, 是之前掉下去的那一颗。 宿郢对他说:“我其实不太吃糖,但是……” 他笑了, 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赵果在他的笑眼下红着脸捏着糖慌忙地跑了。 * 自那一天后, 连着几天, 赵果都刻意避着宿郢, 天天跟乔小爱黏在一起。 高中生谈恋爱,无非就是找了个能一起玩一起吃,偶尔拉拉手最多亲亲嘴的小伙伴。青春伤痛的例子还是比较鲜见,对于赵果这种深柜人士来说就更不可能,他对乔小爱的喜欢,也不过就是普通朋友间的喜欢,多的没有,但乔小爱明显不是,她是真的喜欢赵果。 乔小爱生日的头一天,上晚自习时,趁着老师不在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她把赵果拉到了操场上。 “赵果,明天就我生日了。” “嗯。” “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什么表示,不是说好了要给你送宝石项链的吗?” 乔小爱不满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什么呀,项链项链的,我那么物质吗?” 赵果斜眼瞧她:“再装我可就不送了啊?” “你讨厌啊!”乔小爱锤了他一下,“我是说别的啊!” “什么别的?” 乔小爱跟他嘟着嘴,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有些羞地说:“亲亲啊。” 赵果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 乔小爱一跺脚,抱着他的胳膊,借着天黑壮胆,说了自己都觉得害臊的话:“我们、我们都谈了一个月了,你怎么都不……亲我。”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太轻,赵果没听见,又问了她一遍:“不什么?” “哎呀!”乔小爱气死了,转头不理他。 赵果看她羞愤得那个样,再结合刚刚那两个模模糊糊的音节,大概也猜到了乔小爱想说什么。他顿时有点僵硬,一阵冷风过来,凉得他颤了一下。 乔小爱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赵果的回应,回过头去看,看见了一张毫无喜悦、甚至可以说有些愁苦的脸。 “你什么意思?”她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问道。 赵果低头抿着嘴,一副沉重的样子。 女生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她看到赵果的表情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霎时间如被泼了一桶冰水,什么火花什么心动都没了,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别说!” 赵果:“好……” 听到赵果那个犹犹豫豫的“好”字的一刹那,乔小爱就什么都明白了。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已经坐在了教室里,见他俩一齐进来后立马拉长了脸。 “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乔小爱:“上、上厕所。” “赵果呢?” 赵果:“我也……” 班主任冷笑一声:“也是?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我带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男女结伴一起上厕所的。” 班里哄笑一片。 赵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抬眼悄悄打量宿郢那边,却发现宿郢连头都没抬,不禁有些失望。 之后,不出意外,他和乔小爱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说让他俩分手,不然的话就要请家长。这个威胁没什么用,老实说两家家长对他们并不反对,请上来万一把事情搞得更难收拾就麻烦了,于是在老师刚开完口,乔小爱还没表态时,他连忙就抢了话。 “好,您放心,我们分手。” 乔小爱一下子扭过头恨恨地看他。 班主任问:“乔小爱你说呢?” 乔小爱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当着班主任的面不要脸地倒贴赵果。之前赵果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被说了出来。 说不上悲痛欲绝,但也还是很难过,毕竟他们才谈了一个月,明天她生日,都说好了要让赵果给她过生日,请了不少玩得好的女朋友,没想到就这么十几个小时竟然都挨不过去,说分就分了,让她把脸往哪儿搁。 出了办公室,她眼泪就下来了。 赵果把她拉到楼道拐角给她擦眼泪:“明天我还是会给你过生日的,你放心。” “真的吗?”乔小爱抽噎着问。 “真的。” 乔小爱说:“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对不起。” “但是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就算分手了,那个项链你还是要送我。” “……” 就这样,他们很轻易地分了手。那时候赵果以为,乔小爱对他的喜欢跟他对乔小爱的喜欢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朋友的喜欢罢了,都是闹着玩,没有认真的。谁也没想到,后来的十年里,乔小爱会成为除了宿郢以外,对他付出最多的人。 回到教室后,乔小爱趴在桌上默默流了一个自习的眼泪,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好奇地回过头去看赵果。 “看什么看,好好上自习,马上期末了,多操心操心自己的成绩,这次期末考倒退20名以上的都要请家长谈话,还要布置额外的假期作业。” 这话一出,教室里没人再看赵果和乔小爱了,纷纷哀嚎起来:“啊,什么啊,不要啊老班!太残忍了!” 台下哄闹了好一会儿,被班主任说了两句压了下去,没多久就恢复了安静。 赵果回到座位后,朝着乔小爱那里瞄了好几眼,暗暗愧疚。他想了想,翻开本子准备提笔给乔小爱写了几句话,下课后交给她,好让她少伤心一点。可是咬着笔头想了半天,不知道写什么。 这时,一张纸条被放到了他眼睛下。 【你和乔小爱分手了?】 他看到这句问话,心突了一下,然后稍稍偏头小心地看了宿郢一眼,却发现对方把纸条递过来后就回过继续做题了,根本没有露出一丝马脚,心里一下子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想了半天,回复了一个字。 【嗯。】 那边拿过纸条,在上面唰唰地写了一行字,然后递过来。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她谈恋爱?你喜欢她吗?】 赵果接过纸条又看了看宿郢,觉得他并不像这么八卦的人。那么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是好奇他们的感情吗?未免问得也太多了?问题后隐藏的是什么样的心理呢? 他看着纸条上的字胡思乱想,没想出什么结果,他被宿郢捣了一下,赶紧回过神写下了答案。 【我对她不是那种喜欢。】 他直接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好在宿郢也没有纠结第一个问题,扫了一眼后又写了一行字。 【你这一周为什么躲我?因为我拉了你的手吗?】 宿郢问这个问题自然是刻意的。把纸条传过去后,他一边抄书,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旁边的动静。只见赵果拿到纸条后,抿着嘴看了半晌,最后没有回复,把纸条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然后拿出语文书,跟他一样抄起书来。 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等不到旁边人的反应后,宿郢放下了笔,靠在椅背上看着赵果。赵果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微微动了下脑袋,但没有偏头来看,又回过头去抄书。 这个时候好学了?宿郢心里冷笑。他踢了赵果的小腿一脚,赵果没理他,又踢了一下,还是没理,于是干脆一脚踩到了赵果的运动裤上,这下赵果回头了,愤怒地看着他。 宿郢见他回头了,从兜里掏出新买的花生牛奶糖,往他面前扔了一颗,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吃了。 赵果看了糖两秒,最后扭过了头,不受诱惑,也不吃。 哟,这么有骨气。宿郢把糖从他面前拿走了,剥开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花生牛奶的香味儿不一会儿就划开在嘴里,从唇缝中溜出来。 赵果简直憋出了内伤,抄了几行字后,猛地转头狠狠瞪他。谁知宿郢吃完一颗糖,又悠悠闲闲地剥了一颗,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像逗猫一样,那颗糖在他脸面前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也不像要给他吃的样子,反倒像是纯粹地耍他。 “你……唔。”他压低声音要让宿郢适可而止,没想到刚张开嘴,那颗糖就被突然地塞了进来,堵住了他的话。 三秒后,下自习的铃声响了。 赵果几乎是直接冲出了教室,而随他后面淡定地跟出去的是宿郢。这会儿刚下自习,楼外没有人,大家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宿郢随着赵果到了后操场跳沙坑的地方,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旁边还有一排树挡着教学楼上的光线,四周格外昏暗。赵果像是在跟他玩你追我躲的游戏,他跟到哪儿,赵果就换个方向走,可是走得并不快,也不像是要直接甩开他。 他陪着赵果走了一会儿,眼见着教学楼上逐渐有人出来往操场这边走了,他才几步上前拉住了赵果的手。 当赵果回过头,他便吻了上去。只是浅浅的一贴,继而拉开了距离。 赵果当场就被吓傻了,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你、你……” “我怎么了?” “你怎么能……”赵果捂住自己的嘴,一脸不知所措。 宿郢:“怎么能亲你?” 赵果慌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 “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不能……这样。” 宿郢拉下他一直擦嘴的手,调笑道:“怎么不能,我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不喜欢?” 赵果像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又连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的尴尬溢于言表。当即,宿郢的脸上就没了笑:“看来你确实不喜欢。” 赵果没有回应。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了一分钟,最后宿郢说:“那行吧,不喜欢就算了,这样也挺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留下一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赵果站在原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想追上去,可是不敢。 110.丑男鱼(六)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事情的结局很明了, 所有的涉事人员全部被匆匆赶来的班主任领走了, 第一节课没上, 集体在办公室接受爱与正义的教育。有赵校霸在场, 被审问的时候没人敢抖落情书的事儿, 连章鹏也顾及着苏印的面子没说这个,直说自己跟赵果闹了小矛盾。 班主任虽然看出他们瞒着什么,但他没心思跟这些家长号码在手的小鸡仔们浪费时间, 直接判刑:不论对错, 凡是参与团战活动的每人一份两千字讲座听后感,第二天交。 赵果本来是要硬杠一下来体现自己的老大气质的,但是鉴于班主任把他妈的手机号都按出来、只等他一声反抗就要按下拨号键,赵校霸还是怂了,他妈杀伤力太大,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孙悟空遇上如来佛,任你七十二变,都逃不出掌心。你校霸是吗?牛逼是吗?打架还顶嘴是吗?行, 我给你.妈打电话。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 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 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 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 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 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 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都得挨揍,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对此,除了苏印和赵果,大家都很满意。 苏印来了以后赵果格外不习惯,想方设法都想把苏印逼走,但苏印坚强,连被他安上了“鞋霸”的名头都无动于衷,死死固守在他旁边。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股莫名的执着,所以在收到署名为苏印的情书时,他才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讨厌苏印,反正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现在……更讨厌了!害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在找到真正的罪人前,他决定苏印就是替罪羊了! 在美女历史老师的注视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给老师留了几分钟面子,等着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才趁着人声混乱偷偷踢了一脚宿郢的小腿。 “喂,让你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你听不懂吗?” 宿郢:“……” “说话。”赵果看他不说话,又踢了他一脚,脚底直接踩在他腿上了,还踩了两三下,不用想,裤子上都得是脚印了。 前桌的孙珲被他俩的声音吸引得回了头,小声说:“赵老大,你声音小点儿啊。” 赵果一巴掌把孙珲脑袋按回去:“关你屁事。”接着又对宿郢说:“说话,你听没听懂?” “这会儿换也来不及了,老师在上面呢,要不下节课再说吧,赵同学?”宿郢低声道。 “不行,就这节课,你就不准坐这儿。” “那我坐哪儿?教室里没位置了。” “你去那儿站着。”赵果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垃圾桶旁边的空地儿。 孙珲听见了,回头看了看赵果和宿郢,有点看戏的意思。前边儿也有人听见他们这儿的动静了,回头来看,被孙珲一眼瞪回去,做了个“看什么看”的口型。 大家也并不是想看,只是烦他们这种上课打扰别人的。好歹是个重点班,多少有点尖子生的样子啊。 “听见没,去垃圾桶边儿站着去。”赵果说。 宿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面对的是任务对象,要宽容。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作出虚弱服软的样子低声道:“赵同学,我今早有些发烧,头晕得很身上软,站不住,要不你大人有大量宽容我这一回?下课我就去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你哪儿那么多话,之前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现在废话倒是多,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想揍。”赵果毫无同情心。 我看见你也挺想揍你的,小子。 系统任务真是莫名其妙。赵果这样儿的还能遇到什么挫折不成?一看就是被过度溺爱长大的熊孩子,胆子大又蛮不讲理,完全就是一个除了欠打别的什么都不缺的主。 “哎你去不去,赶紧滚去站着!不然别怪我动手弄你。” 宿郢心里嗤笑,让我滚?你弄我?确定? 他曾经是穿越成过拳击手,不说以前武力值多高了,就现在积累下来的经验来说,打打这些小朋友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成年了不知道多久的成年人,宿郢根本不想理这个所谓的校霸,干脆趴到桌子上假寐起来,不管赵果怎么踩他裤子都不理。 赵果在他这儿碰了壁,恼火得很,脚上用力踢了他一脚,谁知道对方虽然闭着眼,脚下却狠狠回踢了一脚。这一脚是用了力的,踢的是赵果的脚腕,疼不疼看赵果瞬间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操.你……” 台上的历史老师突然发话:“赵果,你们俩后面叽叽咕咕地干什么呢?” 全班顺着历史老师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了宿郢和赵果这儿。 吕一翔和乔小爱在他们旁边组,隔着条走道,见证了他俩桌下的互怼。乔小爱格外讨厌苏印,捏了个纸团朝他们那儿扔去,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宿郢的脑袋上,弹了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吕一翔也跟着扔了个纸团,砸到两人桌面中间那条线上。他低着头让前桌挡住自己的脑袋,压着嗓子一脸幸灾乐祸。 “你给我等着。”赵果抓起桌上的纸团儿又往宿郢脸上砸了一下。 我忍。宿郢睁开眼趴在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赵果,你干什么呢?”历史老师是个新来的历史研究生,软妹一个,长得萌平时也很温柔,班里同学一般都很给她面子。不想听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安安静静睡大觉,少有聊天说话的。赵果挺喜欢她,之前还特地让全班同学关照这位新老师。 没想到这第一回让老师破例黑脸点名的,竟然就是他本人。 都怪这个苏印! “没干什么。”赵果理直气壮地说,脚下又怼了宿郢一下。 历史老师满脸不高兴,想到赵果的名声,硬是忍着气,怕一不小心把人惹火了,以后她一上课对方就找麻烦捣乱课堂纪律。 算上刚刚那一脚,赵果已经踢了他四脚了。宿郢真是无奈到极致,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算年纪给十七岁的赵果当老祖宗都绰绰有余,要让他跟赵果这种小孩儿去计较,他觉得太丢份,不计较吧,又真是要被他烦死。 刚穿过来第一天就这么闹心,之后还有十年,想想都绝望。 “没什么事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发烧了,赵果刚刚在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宿郢避开赵果踢来的又一脚,站起来解释道。 “不要紧吧,发烧了怎么还来上课呀?。”历史老师很好骗,听到这话一下子担心起来。 “早上本来想给班主任请假,班主任开会去了不在,就没有请成。” “那现在好点了吗?要是还是难受的话,你就去医务室看看。” “但是上课……” 历史老师心想苏印同学真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啊:“今天的课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为了明天月考复习一下重点,你看完回来让同学把划的重点给你,自己回去看看就行。” 宿郢:“好,那我去医务室看看,谢谢老师。” “嗯,去吧。”历史老师又关心了两句,继续开始讲课。 赵果在一边被宿郢这套流利靠谱的谎言糊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站起来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这才唰地站起来。 “老师,我送去医务室吧。” 历史老师:“……去吧。” 真是求之不得! “握草你个叛徒!”吕一翔在后边朝赵果砸一个纸团。赵果回头得意洋洋地一笑,拉了拉宿郢的袖子,恶意满满地凑在宿郢耳边道:“走啊。” 宿郢说不出话,虚弱地被赵果“细心”搀扶着出了教室门。走之前,赵果把柜子里那封情书揣在了兜里。 一出门,赵果就变了脸,甩开宿郢的胳膊,拉着人袖子把人暴力地一路扯到了楼下,出了教学楼,转身揪住宿郢的领子一下子将人搡到墙上去,勾着嘴角恶狠狠一笑。 “好你个苏印,看来跟哥当了一个月同桌,胆子见长啊。” 胆子就没小过。 “你要是想死你早说啊,我马上就送你去见上帝!”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一中敢惹哥的人,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了吗?嗯?敢惹我……” 宿郢问:“都在哪儿了?” 赵果正装逼呢,哪儿知道他会突然突袭,懵逼了一下:“……都、都去见上帝了!” 宿郢:“哦,这样啊。” “嗯,所以……”校霸又恢复恶狠狠的语气。 宿郢又打岔:“那你几几年几月的?” “XX年十月。” “我是六月的。”宿郢说,“所以说我比你大,我才是哥。” 赵果:“……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你说。” “……” 赵果反应了两秒,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耍了,气得攥起拳头就要打人,但他那两招只会使蛮力的半吊子手段在专业选手宿郢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宿郢灵活地从他身下钻出去,技巧性地将他的手腕握住一个反钳,反守为攻把人牢牢地压在了墙上。 他手掐的地方刚好是几处痛感较强的穴位,当即疼得赵果眼泪都要出来了。 “苏印我.操.你.妈……唔!” 宿郢眼疾手快捂住赵果准备叫骂的嘴,强行忍住脑袋里一跳一跳的头疼:“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多脏话!” 赵果疼得冷汗眼泪都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要折了,心里恨得不得了。管他苏印是不是同性恋变态,他都想把宿郢送去见上帝。 111.丑男鱼(七) 一章一毛钱,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宿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 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含糊地问道。 最近周卑的睡眠质量又不太好了,总是彻夜不睡或者过早地醒来, 醒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宿郢, 害得宿郢好几次做梦都有一种自己被上帝之眼盯着的感觉。 “不早了。”周卑看他醒了,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帘是遮光的, 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 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敢不去么, 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 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 满脸都是不高兴,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 有什么可乐的呀, 前几天乐乐就算了, 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周卑跟在后边儿也进了洗手间:“中午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 “怎么不去,周江不都说了让你去吗?” “我刚跟周建平吵了一架,不想去见那个老不死的。”周卑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是浓浓的青黑,一看一整夜就没怎么睡。 宿郢“嘿”了一声:“怎么还喊上老不死的了?之前不还一口一个爸爸喊得乖么,我还说他前些年没白打赏你,几千万撂给你就白得了一个好儿子,还顺便把我的辈分降了一辈儿,搞得一屋子人乱叫,才不过六十我看他就要老年痴呆了。” 周卑听他不着痕迹地用“辈分”的事儿调情,没忍住笑了:“那周江是叫你舅舅了还是叫你哥?” “好问题,你去问他。” 宿郢前一阵子被周建平叫去谈话,那架势简直是把他当女婿在训话。明明周卑刚开始认都不认他,自己在那儿倒是把长辈戏演全活了,一通没有丝毫逻辑的胡言乱语生生把周卑这没脑子的给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把人给认下了。 过程极为荒谬,他过后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儿,后来才知道周卑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背着他跟周建平握手言和了。 “我去问他干什么,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周江会请你?说吧,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周江也称兄道弟了?”宿郢洗了把脸,把他的毛巾旁边那一条也拿下来搓了几把,然后递给周卑,“我没强迫你跟他们来往,不想理就别理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的工作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源直接来问我要,不需要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全部给你,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宿郢斜着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周卑笑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不亲就不说。” 周卑跟他杠上了,笑他:“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嗯……很严肃,很凶,还特别会装正经。” 宿郢拧着眉想了想:“是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严肃、装正经我倒是承认,毕竟我是个当老板的,没一点儿威严还能行吗?不过你要说在你面前,我哪儿严肃了?” 周卑笑而不语。 “哎,说说。”宿郢边刷牙边用胳膊肘捣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不一样?就刚刚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周卑开了淋浴,脱衣服准备进去冲澡。 “我肯定不一样,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给你借个钱是要上头批准的,我就没有这个顾虑。” “嗯?” 宿郢把口咕噜咕噜漱了,开着水龙头洗着牙刷,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我的上头,我的钱都是你的,可惜你太有骨气,不要我的臭钱。” 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会调情。明明不是个深情的人,却偏会做深情的样子。 饶是周卑早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笔,也知道宿郢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他也依旧没办法抗拒这些甜言蜜语。 他背对着宿郢低头笑了笑,进了浴室,关上玻璃门,拉上浴帘洗澡。 十年的艾滋病对于他这种及时做了治疗、这样补那样锻炼的病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除了要小心伤口、不能有性.生活以外,跟普通的人没有太大的两样。 只是最近一年来失眠愈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偶尔睡着也会做噩梦。 梦的内容还是老三套,无非就是梦见小时候的一些受虐待的情景,跟周江吵架,被周建平打骂,赵立将跳楼之类的。 当然最多的是梦见宿郢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滚蛋,并将一纸任务计划摔到他脸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做一个神秘任务,一切对他的好和说出来的话都是假象和敷衍。 他站在淋浴下闭着眼,让水流从自己的脸上耳边流淌下去。只有洗澡的时候,他才敢悄悄释放一些情绪。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宿郢拉开玻璃门,“别关这么死,小心缺氧。” “没怎么。”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说什么?” “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了?我连架都没跟你吵过,怎么凶了?” 周卑抹了把脸:“十年前你就是很凶。” 宿郢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顿:“十年前?” 已经……十年了吗? “嗯,你跑到我的寝室来,什么理由都不告诉我,就威胁我要我跟你住在一起,不同意的话,你就要把我得了艾滋病的事告诉学校系里。” 周卑仰着头让水冲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的平静。 宿郢看了看浴帘内的身影,关了水龙头:“是……吗?已经十年了。” “是啊。”周卑道,“你刚不是还抱怨周江为什么要把自己儿子的满月酒摆得这么大场面吗?因为今天不仅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还是周建平的六十大寿,他很多年不过生日,今天也不大办,你可能就忘了。” 是了,系统任务发布的那天是周建平的五十岁生日。 刚好十年了。 任务的最后期限。 * 宿郢还是把周卑强行带去了周江儿子的满月酒,同时也是周建平的生日宴上。因为他们之前在国外待了几年,加上周卑剪了短发,气质变化又实在太大,很多人并没有认出周卑来。 周卑一直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渐渐学会了在这种场合摆出一张不好接近的冷脸,在别人来搭讪前就将人吓走。 宴会办的极大,包了五星酒店的三层楼。亲属们和重要客人在第上面一层,下边两层则是同事、下属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生意伙伴。 周卑本来只想在下面两层混一混,但被周江找了过来,硬拉去了最上面那层。 “你说你跑下面凑什么热闹,成心不给我面子呗?”周江三十三的人了,但还是很咋呼,逮着周卑就撅开了。 “宿郢都让我在下面了,你管那么多?” “嘿,我说你怎么不上来,他让你在下面的?”周江一下子喜笑颜开,“你俩分手了早说啊,普天同庆普天同庆,今天礼钱就不用你搭了,自己留着,算我补贴给你的分手小红包。” 周卑:“……” “走走走,他跟你分手是他的事,你现在也算是我兄弟了,你不是他的家属,可以是我的家属啊,走走走走走……” 周江这脑回路一向比较清奇,比如之前跟陌生人一样处了那么多年,除非因为宿郢的缘故偶尔坐在一桌吃个饭,还被周江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七八年前青年中二期还没过的时候,还跑来指着他鼻子骂他,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宿郢。 后来他自己开了工作室,还专门找人给他工作室使绊子膈应他。有时狭路相逢碰上了,还要摆出一张容嬷嬷的脸,翻他十几个白眼才走。 从小到大两人的梁子结得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楚。周卑不记恨他完全是因为认同了宿郢说的那句“周江脑子不好使,别跟他计较”,对于这种温室的花朵,他向来是比较宽容的。 可宽容不代表他喜欢周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看见周江那幅吊炸天的样子就想掉头走人。 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瘟神突然跑来找他喝酒,跟他谈心拉家常,说什么他有了孩子才知道他当年做的有多错。 一边说一边跟他碰杯灌酒,一口一个“兄弟”就喊上了。 周卑想不通他受了什么刺激,只能将这“异象”归结于中邪。 这些年受刺激的不止周江一个,周建平受刺激的时间更早。如果不是宿郢跟他挑明,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前些年每次直播都给他疯狂打赏的那位大佬就是周建平,因为周建平的打赏,他直接净赚了几千万,成了平台最红的主播,在一段时间内还上了新闻。 后来,他用这笔钱去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教小孩儿弹琴。赚来的钱全部拿去做了艾滋病公益,帮了很多人。 要说为什么这爷俩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可能其中有宿老爷子不少的功劳。 话说宿老爷子的遗书里,将财产分了四份分别留给了宿母、宿芩云、周江和宿郢。按理说,虽然他退休后手里的财产并不多,但也不少,留下的那部分也足够让宿芩云和宿母正常地花销一辈子了。 112.丑男鱼(八)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圣诞节快乐, 顺便, 提前祝元旦快乐。” 宿郢元旦时回老家去了,走前给周卑留了一张卡, 里面有不少钱。 “我可能要待到一月四五号才回来, 这几天你要是有课,就把蝉蝉送到宠物店里去, 陆洺会帮忙看着。” “我这几天没课,会在家里。” “嗯, 行。总之,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的话不要乱给人开门, 出门要注意安全, 一个人也要记得遵守家规知道吗?”宿郢絮叨地嘱咐,“三餐饭要规律, 还有药, 我忘了给你领了, 你再去医院拿一些, 自己按时吃。” 他点头:“知道了。” 宿郢把该说的说了个遍, 准备出门时,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还有,如果再遇到那个赵立将, 我希望你直接报警, 明白吗?” “嗯。”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可能察觉到主人要离开的意图, 怀里的蝉蝉挣扎着想要下地,但周卑抱得紧,蝉蝉挣扎了两下便气馁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宿郢。 宿郢摸了摸蝉蝉的头,眼里都是宠溺的笑意,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小狗的头。 周卑在一旁看着,心里黯然。 “你知道吗?每次你心里有想法的时候你就会抿嘴。”宿郢说。 “是吗?”他又想抿嘴,但忍住了。 宿郢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侧脸:“明早记得早起,我买了礼物给你,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来。” * 宿郢走后,周卑失眠了。他在想宿郢走前叹的那口气。 辗转反侧一夜,很快就到了凌晨五六点。学校元旦要放三天假,加上之后他没什么课,基本上可以一个人在家待着不出门。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下。这才多久,他已经习惯将这里称作自己的“家”。 他又想起圣诞节那天宿郢给他的那个吻,还有那些温暖的拥抱,忍不住将蝉蝉抱在怀里,这样实感的触觉能让他无端的心慌减轻一些。 “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 “他喜欢我吗?” “不,他应该不喜欢我,我已经这么脏了。” “也活不久。” “但是他亲我了,抱我了。” “不喜欢我是不会亲我的,他跟我不一样。” “可是……他不是让我叫他哥哥吗?” “他为什么对我好呢?因为我的脸吗?” 他放下蝉蝉,立马下了床跑进洗手间里去照镜子。最近吃得不错,坚持吃着药,气色好了很多,但依旧看起来很苍白,眯眼时眼角已经有些表情细纹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擦过护肤品了,每天只是洗洗脸擦干就算了。他长了皱纹,宿郢还会喜欢他的脸吗? 对了,他还有一张买洗面奶时送的面膜。 他连忙洗了脸,跑到卧室去拿出面膜仔仔细细地贴到脸上,将里面的精华液一点不剩地倒在手心再涂摸到眼睛周围。 直到完完全全涂好后,他心慌的感觉才慢慢消去一些,心底里有了点踏实。朝着镜子里微微弯了下眼睛,镜子里的人也朝他笑了笑。 面膜敷好后,他擦了护肤品,然后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还是很丑。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头发,想了想,他干脆洗了个澡。 洗好,头发吹干,又跑去换了前几天买的新衣服。那是一套学院系套装,里面是白色花纹衬衣,外面是深蓝色的毛衣,胸口还别着一个圣诞小帽状的胸针,青春又有活力,还配套着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穿好后,他站到全身镜面前左看又看,一会儿把头发绑起来,一会儿把头发批下来。最后觉得批下来太像女生,于是又绑了起来。 如此收拾了一番,他勉强觉得自己还能看,心想宿郢果然说的对,他不应该只穿白色的衣服。 他想象着宿郢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时的反应,会惊讶呢,还是会不动声色,但在心里夸赞他好看呢如果宿郢夸了他,该怎么样反应呢??他会忍不住想要抱他吗?或者,吻他吗?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被宿郢吻住时的感觉。镜子里的他慢慢红了脸,羞涩地笑了起来。 从凌晨六点一直到凌晨九点,他一直徘徊在卧室衣柜前和洗手间的全身镜之间。七八套衣服来来回回换了几十遍,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完美。 从天黑折腾到了天明,从始至终,他没都没发现,他的表现有多么神经质。 不,可能早就发现了,但是他从小都如此,甚至更过分的时候还有,所以对自己的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在宿郢面前,他会稍微伪装几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疯子。 周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门突然被敲响了。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衣服裤子,而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叩叩。”门又被敲了两下。 是谁呢?一大早的。不会是宿郢,他刚刚回家,而且他还有门钥匙。 对了,宿郢说过他买了小礼物,让人今天早上送过来。周卑心中一下子又甜了起来,暖暖的。 大门没有猫眼,他没办法看。于是问了两声对面没有回答后,他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低头一瞧,地上摆着一束花。 是一大束玫瑰花,看起来有九十九朵的样子,旁边还有一张精心包好的卡片。 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勾起,他又想到了那个吻,确信这就是宿郢送给他的“小礼物”。 他把花抱起来,捡起卡片,然后关上门。进了屋,他把花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在那几秒里,他将未来一切的美好的事都想象了一遍。 想到了吻,无数个吻,温柔的霸道的还有缠绵到心醉的;想到的了拥抱,被手臂环绕的温暖;想到了一起生活的画面,想到了手拉着手出行的时候。 他想了太多,甚至从九十九这个数字,想到了天长地久。他根本没意识到,他跟宿郢接吻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们的关系比萝卜还淡,甚至宿郢宁愿扔掉小鹿角发箍也不送给他。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总应该说声谢谢的。”周卑坐下后,开心地把花放在腿上,拨通宿郢的手机后开了免提,然后拿起卡片看。 卡片上写着:【我永远爱你。】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落款处的名字——赵立将。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手机通了,宿郢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喂?” 周卑一个激灵,挂断了电话。 瞬间,他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 宿郢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皱了皱眉,刚想打过去,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周建平的电话。 他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事情。他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看宿老爷子,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事儿,因为今天是元旦,想着不管什么过完节再说,于是就没有跟他妈和宿芩云提这个,没想到周建平主动找了上来,他有些无奈地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周建平在电话那头连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告诉他们,要么让宿芩云和宿母把转出去的那部分财产转回来,要么就法庭见。 “嗯,我明白,我理解你。”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我会好好跟她说一说,你放心。” 说了约莫半小时,才挂了电话。周建平也不是什么简单人,比起宿芩云那个四十多岁还没心没肺地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他可是实打实的聪明人。 这段时间以来,之所以拖着不离婚是因为他在找证据,如今他的手里已经找齐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证据资料,打官司宿芩云十有八九是要输,如今打这个电话,只是看在宿老爷子和宿郢面上,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臭,毕竟周江也还是要回宿家的。 宿郢把这件事跟宿老爷子说了,气得一向豁达和善的老大爷当即把自己老太婆叫来一顿骂。宿母农村种地出生,脾气还暴得不行,怎么可能受的了在自家儿子面前挨骂,当即跟宿老爷子对骂起来。 过了一会儿,宿芩云也来了,周江也来了。宿芩云跟宿母一派,周江跟宿老爷一帮,两组公平对战,一时间屋里硝烟四起、混乱一片。 宿郢并不想参与战争,于是在一边坐着喝茶,等他们吵完。 他给周卑发了条短信,问刚刚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但周卑没有回复。他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也许钢琴到了,周卑正在指挥着人摆钢琴。 他也想到了那天在车里时的那个吻,想到了周卑羞红的耳廓,还有绯红的后颈。 从某些方面来说,周卑真是个简单到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既然系统规定的任务里有追求这一条,那么就追求吧。 从实际效果上来看,之前做了那么多,确实还不如一个吻来得高效,既然周卑吃这一套,那就用这一套方案,有捷径,就走捷径。 宿郢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计划着接下来跟周卑的相处方式,这时,宿芩云突然冲到他面前来,打掉他手中的杯子。 水泼到了他的裤腿上,杯子摔到了脚边,碎了。 “爸,你说我不知羞耻,那你为什么不看看你的儿子!我跟柳意在一起你看不惯,那你的儿子搞了周建平的私生子,你怎么不说!”说着,她从她的包里翻出一摞照片,情绪激动得手都在发颤。 她将照片摔到桌子上,铺开来:“你看看你的儿子,跟谁搞在一起了,跟周卑,那个破坏你女儿家庭的妓.女的儿子,周卑!你知道周卑什么名声吗?你知道周卑跟谁搞在一起过吗?” 宿郢站起来一巴掌扇到宿芩云脸上,怒道:“闭嘴!” 宿芩云当然没闭嘴,她笑得很痛快:“爸,你知道赵家那个得了艾滋还吸毒的老四吗?” 一颗原子弹投在了这个本就不像个家的家里。 宿老爷子直接晕了过去。 第七章 赵果刚从班主任办公室满腹怨气地出来,正愁没地方发泄呢,就瞧见宿郢跟李姝在说话,于是更加生气了,走上去就踢了宿郢一脚。 什么眼神啊,撩妹不知道撩个靓妹,撩李姝这刘海又厚又长整天低个头阴沉得跟贞子一样的眼镜妹?那头顶都出油成那样了,头发都一缕一缕的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怎么不嫌臭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反正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高兴,也不能让苏印高兴。 “赵果!”宿郢被无缘无故踢了一脚,心里恼火,不由低声呵了一声。 前边儿的几个人听见了,都好奇地转过来看。吕一翔在前面不想看见乔小爱那流猫尿的样子,刚好往后边儿走,见证了赵果踢苏印的那一脚,再一瞧两人脸色都不好,感觉是要干架的前奏,连忙上前去。 “行了行了,校长在上面呢。”他拉了赵果一把,把人往后拽了几步。 赵果一下子甩开他,看了宿郢一眼,又轻蔑地瞥了眼李姝,嗤笑道:“你也就配撩这种档次的。” 113.四分五裂的我(九) 第九章 虽然什么都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同了,但很奇妙的是, 宿郢总能从他的任务对象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并不是来源于相貌、记忆、或者是相似的行为举动, 而是一种来自灵魂的亲昵感。 他没有具体的话语可以来描述这种感觉,只知道每当他面对他的任务对象时, 他总是会忍不住地投去目光,仿佛对方身上有神秘的磁力,吸着他的关注。同时, 一种安心的满足感油然而起。 他猜想这是系统干的好事,但却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了。 不仅不排斥, 偶尔还会想, 十年真是太短了。 太……短了。 “洗好没?”宿郢敲了敲浴室门。许围在里面都待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出来, 倒不是心疼水费,而是这屋里的换气扇功能一般,他怕许围洗久了身体缺氧。 浴室里没动静, 不知道是酷哥不想理他还是洗出问题了。 他又敲了敲门:“再不说话我就进去了。”顿了顿,又说,“你反锁也没用, 我有浴室的钥匙。” 里面的水声慢慢地小了,从一开始唰唰唰变成了淅淅沥沥, 再逐渐消于无。 “咔哒。”门从里面打开了。 许围已经穿戴整齐,浑身上下没一点儿水迹。 “你这是洗完了还是没洗?”宿郢摸了摸他脑袋, 头发也是干的, 虽然他那头发只有一厘米。 许围条件反射地打掉他的手, 力气还挺大。 打完以后看得出后悔了,看了宿郢两眼,手有些不自然地蜷了一下往裤边靠着。抿着嘴硬邦邦地说:“洗完了。” 看样子还不是刚洗完,应该洗完好一阵子了。这小子,洗完了还开淋浴浪费水。 宿郢看了眼他身上那件被洗得图案不全的米老鼠T恤,心说许围怎么跟许小宝一样,对米老鼠情有独钟。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也不奇怪了。只不过这衣服看着也太破了,穿着活像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一样。 “那你先去卧室里等我,我洗完就过去。”宿郢把人拉出来,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关了门。 他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许围脸上又开始漫起了红色,在门口呆站了一会儿后抬手摸了摸耳朵,疾步去了厨房。 许围在厨房的水龙头下冲了好几遍脸,直到脸上没有之前那么烫了为止。之后拿纸擦了脸去了宿郢的卧室,不过没进去,在门口站着。 只不过是站在门口,许围刚凉下去的脸就又开始升温了。 站了会儿,他突地恨恨地锤了一下墙,咬着牙红着耳朵低声骂了句“该死”。 宿郢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在浴室里纠结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皱眉。这姜行可真是弱鸡书生身材,就这个样子,也亏得当初许围为了增加姜行的愧疚感没去做上面那个,不然的话…… 哎。 这样可不行。明天周日,带许围出去买衣服的时候顺便买个哑铃。 练练,必须得练练。 洗完澡出来,许围并没有在卧室里,宿郢转头就去了许围先前睡觉的那间杂物间。他直接开了门,门也没锁。 只见许围坐在床边,手里握着块表,他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 那块表? 之前这块表被许小宝从花盆里挖出来后,他拿去洗了,放到了许围的床头。这是姜行送给许围的第一份礼物,虽然宿郢并不清楚许围当初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把这块表埋到了花盆里,但他却能感受到许围对这块表的重视。 或许,之前许小宝挖出这块表时,他就已经见了许围一次。 那个眼神。 宿郢走过去坐到许围身旁,跟他一起看那块有裂纹的表。 “之前为什么不出来?”他问许围。 许围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破碎的表盘。 “你其实知道的吧,许小宝、徐薇、许唯的存在。”宿郢侧过头,看到了许围的眼里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我说了,我没有病。”许围看向宿郢,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没有之前的窘迫和害羞了,他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疏离又冷漠。 宿郢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表,心说这姜行也真的是很不关注许围了,这一年多来关于许围的记忆零零碎碎、模模糊糊,宿郢很难从乱七八糟的争吵里面提取到有用的记忆。 没有记忆很多事情他都搞不清。 至少,他搞不清来这只表到底怎样地触发了许围的糟糕记忆。 “我已经知道了在你的身体里还有三个副人格的事,我想你也很清楚。”宿郢并不想迁就许围的“自欺欺人”,他直接把事摊开来说,“从我们发生关系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你除了今天早上,并没有其他时间的记忆不是吗?” 许围握着表的手紧了紧:“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并不介意你的身体里有几个人格,我知道他们都是你……” “不是。”许围打断宿郢。 跟许唯一个反应。 宿郢叹口气:“行,不是。” 许围说:“我跟那个窝囊废没有任何关系。” 看来许唯跟许围的矛盾还深得不是一点点,明明是同一个人。许唯厌恶许围,许围也似乎看不上许唯。 许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宿郢,他说:“比起我,我更怀疑你是不是有病了。” “怎么说?”宿郢挑眉。 许围问:“你是姜行吗?” 问的好。 宿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回答不是吧,看许围这样子,估计也不会信。毕竟行为性格在这里摆着,他虽然有姜行的记忆,但是很多地方却并没有按姜行曾经的习惯来生活,就算瞒得过年纪不大的许小宝、许久未出现的许唯、以及出现时间并不长的徐薇,但对于跟姜行生活了整整三年的许围本人来说,却并不那么容易。 宿郢笑了一下:“你猜。” 瞒是没想过瞒的,他也没刻意地掩饰他跟姜行的区别,许围看出不一样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只是没想到,许围竟然敢把这话摆到台面上来说。 明明之前为了让姜行留下他,干出的事对于姜行这个直男来说可以说简直是无耻至极了,他想许围多少心里会有愧疚和后悔,许围的爱之于姜行是病态的,这份爱和占有欲本身也已经是病态。 出于这份病态,他不会愿意离开姜行,即便姜行的壳子里是另一个人,许围可能都会当个瞎子,在舒适区里装聋作哑。 宿郢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你猜猜我是不是姜行?”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许围被他的话直接惊呆了。 许围的嘴张开又合上。 “怎么不说?我相信你看得出来。”宿郢站起来,许围被他吓得猛退一步。 “还看不出来吗?”宿郢朝他再走过去一步、两步,许围也跟着退后一步、两步。 本来这间杂物间就小,第三步,就退无可退了。 许围靠在墙上,低着头。他低着头也比宿郢现在的身体高个顶,依旧看得到他低头的神情。 那种复杂纠结、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真是让宿郢很喜欢,因为……那里头没有丁点的悲伤。 很好。 不管许围之前有多爱姜行,从这个世界开始的那一刻,许围就只能爱他宿郢。 只能爱他。 宿郢说:“你的头再低点,我亲不着。” 这身高差,亲着还要他抬头,有点不合适。 许围咽了下口水,紧紧抿着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不是他。” “嗯,我不是。”宿郢抬手圈着他的脖子往下压了一点,两人的脸对在了一起,呼吸都碰在了一起。 听到他的回答,许围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又急促又慌乱,并不如脸上的神情表现出来的镇定,不过好在也没有宿郢想象中的排斥。 许围不排斥他的亲近,这很好。 “想我亲你吗?”宿郢低声在他耳边问。 酷哥就是酷哥,当然不会回答这种羞耻问话。不过宿郢也没指着他回答,他只是想跟他的小朋友调调情而已。 不出意料,许围的呼吸突然重了几分,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直。宿郢的呼吸均匀地洒在他的脸侧,像深夜耳鬓厮磨时的吟喃问话中带着无耻又明显的引诱。 “不想吗?”只差一毫米,宿郢的嘴唇就挨上了许围的脸。他继续问,“是因为我不是姜行,所以不想吗?” 许围的头低了一点,侧到了一边。动作的时候,脸颊擦过了某人的嘴唇。于是,早已经晕染到了腮边的红色开始大肆地侵占起剩余的皮肤。 宿郢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许围除了脸红以外的反应,他想了想,还是不逼小朋友了,慢慢来循序渐进,免得逼到头突然躲起来。 就像之前下了药,一个多月都没出现一样。 他翻来翻去把许围那张脸仔仔细细一寸寸地看过去,越看心里越喜欢。这就是他的爱人,他这一世的爱人。 在吻上去的一瞬间,许围突然开了口。 “你也这么对许唯吗?” 宿郢停了下来:“我没有这么对过他。” “你也喜欢徐薇吗?” “你是说哪个‘徐薇’?是之前跟姜行相亲的那个徐薇,还是你身体里那个声称已经跟我结了婚的‘徐薇’?”宿郢笑了起来,“说起来,她到现在只出现了一次,还好只有一次,不然的话……” 许围推开他一些,问他:“她就是新出现的三个人格吗?” “新出现?也许是的,如果你之前并不知道这个人格的话。” “第三个……” 宿郢看出他的厌恶,掰正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许围,你是不是跑题了?” 许围回过神,瞳孔中是快速放大的男人的脸。紧接着的,是嘴上柔软的触感。 他被亲了。 “把眼睛闭上。” 心跳。 “闭眼。” 心跳怎么。 “我亲你眼睛了啊。” 心跳怎么停不下来,明明他不是……不是…… 吻落在了眼睛上,许围闭上了眼。明明他不是姜行,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 这张脸,这个人,这个感觉。就像他当初第一次见到姜行时,明明也不是什么特殊得不得了的人物,无论哪个方面来看都普通的要死,但就是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眼,心就猛得开始悸动。 仿佛得了急病,怎么也停不下来。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对,就是这张脸。 而现在却不一样,同样是心悸,但直觉却告诉他:对,就是这个人。 “唔。”许围被亲得喘不过气来,换气的空档说了声“停。” 宿郢停了下来,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泛着柔情的眼里仿佛燃着一簇火,烧得许围的脸颊发烫。 许围觉得自己这样子的反应真的有够怂的,一点都不酷,于是一把把宿郢推开。 “推我?”宿郢挑眉。 “……” “知道我不是姜行,对我就这个态度了?” 听到这话,许围稍微冷静了一下:“你真的不是姜行吗?” 难道不是跟许唯那家伙一样…… “这个嘛。”宿郢其实也分不太清。 这几个世界以来,虽然他是穿越过来的,突然地拥有了人家的记忆,但是他能够察觉到,这些被他穿越的人实际上的习惯和部分性格都跟他相差不多,这也就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的原因。 虽然还是有不同,但给人的感觉并不突兀。好像这些身体原本就是他的,只是……像他的副人格一样。 想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我也分不清,因为我有姜行所有的记忆。” 许围听到他的话,眼睛睁大了一瞬:“你有他的所有记忆?” “嗯。” “你……”难道跟我一样吗?许围本来想问,但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不能说。 这个姜行要给他治病,他不能说。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你能看到的都是现在的我了。”宿郢起身拉过他,往自己的卧室走,“虽然我有姜行的记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是他,知道吗?” 进了卧室,宿郢去把窗帘拉上。 “姜行是姜行,我是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姜行,但是,从今开始,我希望你只喜欢我,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围很明白。 他抿着嘴,说:“我也想你明白,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嗯?” “我是许围,围墙的围。” “我知道。” 许围说:“我不是他们。” 宿郢一皱眉:“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你那是病了……” “我没病。” “许围。” 许围坚持道:“我没病!” 见他有些愠怒了,宿郢就不再跟他争执。许围有病没病他最清楚,许围的人格说换就要换,但姜行却没这个本事,想出来就出来。 还是不要在这个关头激怒他比较好,宿郢想。 “我们不说这个了,睡觉。”他上了床,把被子铺好,“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许围站在原地不动,依旧对他怒目而视。这孩子大了,真是不好忽悠。 “你过来。”宿郢喊他,声音很温和,“过来,许围。” 许围被他温和的声音打散了一些怒气,脚底下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床边。宿郢拉着他坐下,从背后抱住他。 “姜行,我不是他们。”许围的声音明显地低落。 不是吗? “睡觉吧。” “你不要把我当成他们。” “好。” 许围往后靠了靠,靠在他的胸膛上。他有些麻木地看着对面的白墙,想起很多事。 他想起总是对他冷冰冰的妈妈,跟许唯一样懦弱的爸爸;想起那被高高举起的刀子,还有随着刀锋落下,到处都是血的地板,那是妈妈的血。逃跑是没有用的,那个可怕的男人会追上来,举着他怒极地咆哮:“都是你的错。” 无尽的辱骂,还不了的罪孽。奶奶死的时候都指着他一边流着泪一边说“你把我的小唯还回来。”她连许小宝都接受了,但是却不要他。 连姜行都是,他让他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明明是他非要把他带回来,明明是他…… “我是许围。” 我不是许唯,不是“徐薇”,也不是许小宝。 “我是许围。” 我没有病,有病的是许唯那个窝囊废,是那个只爱许唯和许小宝的老太婆,还有那两个可恶的大人。我有什么病,有病的是这个世界。 宿郢抱着他:“我知道。” 你不知道。 许围的眼皮开始微微下垂。 “我知道了许围,我们睡觉吧,我困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 眼睛完全合上的一瞬间,许围的头低了下去。宿郢确实有些困乏了,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又喊了一声“许围”,准备把人拖上来睡觉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兴奋开心却又莫名矫揉造作的声音。 “老公~!” “……” * 如果说几个人格里,宿郢最不想谁出现,那么“徐薇”是要排到第一位的。 这个只出现了一次的人格,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听觉上,给宿郢造成的精神伤害都是最强没有之一。 比如说现在。 “老公老公,我们去看看裙子好不好嘛。”“徐薇”……叫薇薇好了,“徐薇”让他这么叫。 “薇薇。”宿郢揉了揉眉心,顶着四周投来的奇异的目光,几步走过去把几列正在打折服装衣架中间兴奋地穿梭着的薇薇给拉了出来,拉去了没什么人的卫生间走廊。 “老公?” “薇薇,我们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定好了几个规矩?”宿郢说着,举起第一根手指,“来,背第一条。” 薇薇一下子蔫儿了,垂头丧气地背:“第一,不能在公共场合喊老公‘老公’。” 宿郢:“……好,第二条。” 薇薇委屈地对手指:“不能大呼小叫。” “第三条。” “不能买女生的衣服。”薇薇简直要哭出来了,眼眶都红红的,她的手不住地揪白T恤的下摆,一跺脚嘴瘪了下去,“老公最最最讨厌了。” “……” 宿郢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情,铁面无私地继续质问她:“三条里你已经违反了几条?” 大呼小叫着喊他“老公”,让他去看裙子。 同时违反三条。 “我们说好的违反了要怎么办?” “回,家。” “知道就好,那我们现在……” 薇薇的眼泪眼看就要忍不住了,宿郢叹了口气,看不许围这张脸受委屈,心软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犯我们就回家。” 眼泪跟变魔术一样收了回去,一双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他。 “不准再犯了。”说罢,宿郢转身往外走。 “知道了老……”薇薇连忙跟上。 前头的男人黑着脸转身。 薇薇一惊,连忙改口:“老、老哥!” 宿郢:“……”行吧。 逛街向来是大多数女人的特长,薇薇也不例外。自从进了这商场,她眼珠子就没停地东转西转,不是瞟女装女包店,就是瞟化妆品饰品店。 因为提前约法三章,刚刚又被宿郢“恐吓”一顿,她收敛了不少。光是眼睛瞟,并没有违反规定,宿郢也拿她没办法。 今天出来是要给许围买衣服的,他那几件破T恤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质量也不好,不是洗得图案掉了,就是洗得变了形。都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还穿得那么水,看着实在是寒碜,也亏得姜行能忍下心去无视这些。 姜行忍得下心,他可忍不下。这可是他的人。 “男装店在三楼。”宿郢说。 薇薇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饰品店挪开,回头就变成了乖巧的表情,无辜地指着店门口放着的那些干花,说:“里面的花花好看。” 宿郢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了想,说:“你要是好好地去男装店买了衣服,一会儿我们下来的时候,可以进去转一转。” 跟另外几个成年人格不同,薇薇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总是闪闪发亮。她的喜欢和不喜欢、高兴和不高兴都明明白白地通过一双眼睛全部表露出来,比三岁半的许小宝还要坦率些,直白得有些可爱。 宿郢笑着敲了她脑门一下:“行了,接下来的时间要是表现好的话,就可以允许你进去挑一样带回家。” “真的吗真的吗老、老哥?” “假的。” “哎~?” 一边走着,宿郢回头看了眼笑眯眯的薇薇,薇薇冲他笑,他也回了个笑。 回过头他心里想,什么时候许围能像这样笑呢? 114.斩首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时限:十年 达成条件:追求目标,含笑而终。 打下这几行字,宿郢思索片刻,按了DELETE键,将后半句改为更为明确的语言。 达成条件:追求周卑,帮助其弥补生命中的遗憾,达成心愿。 “遗憾……周卑的遗憾么。” 他, 会有什么遗憾呢? 初冬的天还不是很冷, 虽然早上有些阴沉,但太阳出来后雾气便散了个干净, 天空格外清朗, 白云一朵朵的分明。 周卑今天没有课, 就一直缩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不打算去吃早饭。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胃口也很差,昨天若不是对面坐着宿郢,那一碗牛肉面根本都吃不下去。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 可是却也不想动。没有别的地方比被窝更让他感觉到舒服。 又一觉睡起来, 已经是中午,外面阳光明媚,可他却没有丝毫想出门的欲望。冬日薄薄的日光透过并不遮光的窗帘洒了进来, 屋里亮堂堂的。 窗帘没有拉严, 一缕格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缝隙溜了进来。他躺在床上, 眯着眼睛看着那缕光发呆。 真刺眼啊,他缓慢地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泪水朦胧的眼,翻了个身,他准备继续睡。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电话来了。 研究生住宿楼虽然没有宿管,但是安全起见,楼门口是配了密码锁的,一般人进不来。宿郢在楼下站了二十来分钟,身上的温度都降了两度,才等来了一个人的开门。 “我还以为你在收拾打扮,所以才这么慢。”他烟都抽了两根了,结果等来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脸稀里糊涂没清醒的人。 周卑脑子一片混乱,嘴开开合合,半晌才憋出两个字。 “舅、舅?” 闻言,宿郢挑起了眉。 他被周卑带上了楼,请进了屋里。 进来后,宿郢四周环顾打量了一番。与其说是个寝室,不如说是个近六十平的小公寓,两间卧室,客厅厨房独立卫浴样样俱全,看得出应该是个四人间或者六人间,现在两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 虽然桌椅家具陈旧,但是卫生做得相当好,干净整洁。两个单人小沙发上搭着小清新的坐垫,小圆桌上铺着格子的桌布,桌上放着一瓶水养植物,给屋里添了点绿色,一眼看去很舒服。 “挺大的,还以为你们住的是那种十平小寝室。” 周卑给他倒了杯水:“这是四人间,一个半路不上去留学了,另一个跟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就剩我和柳意,”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一个人住。” 柳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回来了,之后半个月也是在外面。 “他现在跟宿芩云住在一起。”宿郢也清楚这事,不过他并不关心那两个人怎么样,他的目标是周卑。 “你的卧室是哪一个?”他问。周卑指了指靠窗的那一个屋。 “我能看看吗?” 周卑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卧室很乱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宿郢站起来,作势朝周卑的房间走去,周卑一下子站起来窜到他面前来挡住他:“宿先生!” 宿郢本也没准备去看他的私人地盘,只是想逗逗他,但看他这么紧张,突然觉得那神秘兮兮的卧室有看一看的必要。 卧室这样的私人地盘是一个人心灵的外现,他很想去看看周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可能对他完成任务有极大的帮助。 “怎么不叫舅舅了?”他没有在此时此刻勉强周卑,坐回了沙发上。 “宿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看来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第一次见面时叫他舅舅,这一次没睡醒脑子还糊涂的时候也叫他舅舅,还丝毫没有警惕心地把他带进了屋。看来他在周卑小时候也许真做了什么事儿,影响到了他,不然周卑不会对“舅舅”这个称呼如此执着。 他做过什么事呢? 周卑说过十年前他给过他电话号……总不能是因为这件事。他是真的没印象,不记得了。 他活了无数个岁月,过了无数个人生,如果记忆力还那么好的话,早该疯了。 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周卑的提问:“昨天我已经说了,让你搬来跟我住,我开车过来的,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一次性搬过去,洗漱用具就不用了,我已经给你买了新的,按我的喜好买的,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可以换,今天主要搬你的书本。” 周卑愣了几秒,道:“我没同意跟你住。” “衣服也可以不带,如果你有特别喜欢的,带两套,之后我带你去买新的,其余的东西我那里有现成的,下午再去超市买两套你喜欢的床单被套,晚上……” 周卑提高了些声音:“我不去。” “就住过去。”宿郢自顾自地把话说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去洗漱一下,衣服穿好,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一下把东西搬过去一些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宿先生,我希望您能听我说话,好吗?”周卑深吸一口气,脸上难看的表情勉强恢复了平静。 “你说。” 周卑说:“虽然不知道您突然这样是想做什么,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我不会跟您一起住,毕竟,我跟您没什么关系,您没管我的义务也没这个权利。” 宿郢点点头,道:“是这样,不过我不同意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你必须搬来跟我一起住,我已经找过你的导员,给你请了两天假,明天后天我带你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你的情况必须要吃药了,让你住到我那里也只是为了监督你的行程。” “宿郢!” 小崽子似乎真的炸毛了,不过宿郢不太在乎这个,在他的眼里,周卑就是个纸老虎,小孩子。他理了理本就整整齐齐的袖口,站起来面对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周卑,使用怀柔政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和了些。 “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是必须,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他刻意压低嗓音,以一种说不出的残忍的语气道:“艾滋病不是吗?难道你想你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吗?” 周卑猛地睁大眼,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宿郢收回手,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点上根烟:“我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领情,不然……”他吸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我会采取强制手段。” 宿郢不是个好人,他威胁的方式让周卑感到痛苦又愤怒——如果周卑不去跟他住,他就会将周卑感染HIV的事告诉学校,让学校来安排一切。 学校会让一个HIV患者住在学校吗? 从法律上、医学上说是可以的,但实际上现实要残酷许多。像周卑这样没权没势没家庭背景的,宿郢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连学都上不了。虽然用威胁的方式,手段是卑劣了一些,可达到了目的。 谁能想到,这堕落的小孩儿最在意的竟然是……学校呢?难道还真是个好学生吗?宿郢看着泄气似的将书本往行李箱里摔的周卑,心想。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收拾了行李,没有提别的,只装了两箱子周卑的书。完全收拾好后,宿郢将周卑带回了他的家。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跟他讲话,想来是被他威胁了心情不大好。他也没想到这么成功就将人带回来了,本以为还要浪费上几天时间,这下倒是省心了。只要人在身边,一切都好说。 他住在一个电梯公寓里,离大学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他有很多套房子,但这套房子住的最多,也是他所有房子里最小的一套,他喜欢住小房子,因为好打理。 下车后,他提着周卑的两个箱子,领着周卑从地下车库进了电梯。地下车库太阴森,温度比外面低很多度,以至于周卑一出车子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在十七楼,你按一下。”他把箱子推到一边靠着墙,准备从兜里拿个纸巾给吸着鼻子的周卑。谁想对方理也不理他,直戳戳地站着,头歪到另一边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还是个孩子呢。 他自己按了楼层号,将兜里的纸塞到对方手里,然后拉好箱子,在电梯门打开时将行李拖了出去,周卑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他掏出钥匙,将钥匙往钥匙孔里塞,刚刚塞进去,就听见门里头一声“汪”。 周卑吓了一跳,看了眼他,又看了看门口。 “咔哒。”宿郢刚刚打开门,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钻了出来,在他的腿下发出撒娇似的嘤嘤声,前面一只脚撑着地还想往起跳,没跳好摔了一下,又爬起来蹭他的腿。 “好了好了。”宿郢无奈地笑着把蝉蝉抱了起来,远远拉开脖子躲过小狗热情的舔舔。 今天为了去接周卑,他没有去上班,所以就把蝉蝉放在了家里,就这么一会儿这小家伙就…… 蝉蝉,你可真是干了不少好事。 “宿先生。” 宿郢木着脸地回过头。 周卑指了指宿郢脚下那片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布料:“你的内裤。” “哦,好。”这糟糕的面部表情原来是被尿憋出来的?他还以为小舅舅跟他一样对周卑的不请自来感到愤怒呢。 宿郢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台上那个弹钢琴的马尾青年一眼,理了理袖子,黑着一张脸大步出去了。 这该死的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对象竟然是周卑!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交际花”的周卑!先不说周卑本身其实是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光对方那堆说不清的情史和乱七八糟糜烂的私生活就已经让他难以忍受,结果现在系统跟他说,周卑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他强装镇定地出了大厅,进了男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洒了两捧水洗眼睛,希望自己眼睛再次睁开后会发现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任务开启:追求任务对象周卑,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为其送终。】 【完成十次任务,即可结束轮回。】 脑中机械的电子音连续响了两遍后便销声匿迹了,任凭宿郢怎么头脑风暴也召唤不出来。消失之彻底就如同十几年前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脑子里响起一声【系统激活】后再杳无音信,若不是昨天这系统再次出现,正式发布了任务,他可能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这任务听起来不过短短一句话,但实际却含了好几层意思,分别规定了内容,时限,任务完成标准,甚至预告了周卑的结局。 光帮助不行,还要追求。光追求到了不行,还要让对方满意,含笑而终。让对方含笑而终还没完,最后还要送终。 真是见鬼的任务! 宿郢深深吸了口气,扯了几张纸擦了手和脸,平息了下心情。饶是他打心底里无比抗拒这个任务,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放弃的念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地轮回了太久,早已经厌倦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有多绝望,多忐忑。他穿越过无数的世界,穿成过无数个物种,从猪马牛羊、飞禽走兽到人类,几乎不存在他没有尝试过的活物的身份。 穿越的时间也不定,时长似乎也是随机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活什么时候死。常常一觉醒来,或者走路走着走着,他就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或者动物。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又为什么停不下来,他也记不起他是谁,也忘了这一切的起点在哪里,只隐隐约约明白,他似乎带着什么使命,而这个使命,是为了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的这个人是周卑——一个无法言说的堕落者。 “舅舅?” 听见这声音,宿郢身体僵了一僵,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扎着马尾、头顶码着四个红字【任务对象】的周卑。 周卑穿着一身简洁妥帖的西装马甲,里边衬衣最上边的领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的脖颈,他身材修长,穿这种修身的衣服看起来比模特还有气质。宿郢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他露出来的脖子上纹着一处纹身,被领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是什么,有一缕延伸到了喉结,像是花丝儿。 “好久不见,舅舅。”周卑像是没看见宿郢那明显的皱眉,依旧笑盈盈地叫着这个膈应人的称呼。 “不用,我是周江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宿郢道。 周卑是他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跟他一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周卑最后被周建平带回了家,而宿芩云为了跟周建平赌气又将这个私生子故意留了下来,哪儿有现在这让人膈应的一幕。 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怼了回来,周卑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失态,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好久不见,宿先生。” 他这时心情还很复杂,想到之后要跟周卑这样的人在一起牵扯十年,他就没办法好好面对对方,因而只是随便敷衍地点点头,与周卑擦身而过,大步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坐席上时,台上已经换成了一个唱美声的女孩子,声音大得要穿透耳膜。周江见他回来了,连忙问:“舅舅你见着周卑了没?” 宿郢应了一声:“怎么?” “周卑他刚刚跟我爸吵起来了,我爸让人把他轰出去了。”周江伸过头凑在宿郢耳边悄咪咪道。宿郢被台上吵得没听清,又让他大声重新说了一遍,还是没听清。周江说第三遍的时候,刚好台上唱完最后一句,这回终于听清了。 115.四分五裂的我(十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孙珲正玩手机呢, 被他捣得一关没通过,不高兴地回头:“你问你同桌呗, 问我干什么!” 赵果又捣了一下他:“就问你呢!赶紧说!” “一百一十二页, 自己翻,烦死了, 你学霸同桌摆着呢不问, 问我,害得我这关又没过。”孙珲抱怨道。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赵果翻了个白眼,顺带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一边吃东西的苏印,把语文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看到课文标题的一瞬间,他僵住了。 “好了同学们, 今天我们上一节阅读课,讲一首情诗, 大家把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一百一十二页的最顶头写着三个大字:致橡树。 这一节课上得赵果魂不守舍的,看着书上的那些字发了一节课呆。 这首诗本来就不难,很快就讲完了,老师留下十几分钟时间让同学们自己读,读完抄一遍作为家庭作业,然后出了门。 一时间教室里乱哄哄的, 大家没几个读的, 大多数都聊开天了, 有刻苦的同学直接抄写了起来。 宿郢看赵果状态不对, 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干嘛呢?” 赵果回过神:“啊?” “发什么呆,老师让读课文,读完抄一遍。” “哦。” “快抄,抄完晚上就没作业了。” 赵果把本子拿出来,翻开拿笔就往上抄,边抄边问他:“你抄完了吗?” “没呢。”宿郢看赵果手腕动得飞快,就瞧了一眼他的本子,一瞧眼睛都疼,“你写慢点,画的那什么圈儿啊,都不认识,哎,让你写慢点,啧。” 说着要去扒他的本子。 “你管呢!”赵果晃开胳膊,“应付完得了,抄这个又没什么用。” “那你说什么有用?打游戏有用?”宿郢当惯了长辈,不自觉地就用了长辈口气跟赵果说话,说罢了才发现赵果一脸臭烘烘的看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 赵果哼了一声:“比我爸妈还管得宽,管得着吗你,语文老师都没说我什么,你倒是管得多,我又不考大学,这些东西我以后又用不上,抄那么认真干什么?” 宿郢问他:“你不上大学?” “不上,我爸妈有钱,我在家里继承家业,当富二代呗,反正怎么也比你有钱,你们废半天劲上大学,上出来能干什么呀,还不是给我打工,一个月给你四五千就搞定了……”他得意地说,说着说着看见宿郢表情不太好看,这才想到宿郢家里的情况,闭了嘴。 “哦,那怪厉害的。”宿郢淡淡地说。 赵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是不愿意认小,讪讪道:“我又没说错,现在本来就是这么个世道,学得好不如生得好。” 宿郢彻底不搭理他了,自己拿出本子抄自己的。马上就是期中考了,据说年级前十有奖学金发,前三还有额外的奖励,他准备好好考一考赚点零花钱。 同时,他在思考怎么在之后一年半时间里,让赵果主动学习考上大学。 他穿着苏印的身份,肩负着苏桂英的期待,加上他自己对自己生活的要求,他不可能不考大学,但赵果说他不考,那赵果的未来就是留在本县城,做个坐吃山空的二世祖。 可是,系统发布的任务内容已经提前预测了赵果未来会遇到困难,如果他走了,那赵果万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他又不在赵果身边,那任务就无法完成。 还有……关于追求赵果的那一条要求,也需要完成。 抄完最后一行字,他放下了笔,同时也在心里作出了计划。 正想着,突然赵果伸手过来拿走了他的本子。 “喂!” 赵果把他的本子举得高高的,仰头看:“哦,果然不一样。” 宿郢问:“什么不一样?” 赵果把本子放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就是跟之前那封署你名儿的情书不一样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封是李姝写的,跟他的能一样吗? “证实一下。”赵果说着把他那一页从本子上撕了下来。 “你干什么?” 赵果嘿嘿笑:“你字写得好,我拿回家临摹啊,行不行?” “不行,临摹你去找字帖。” “我也不行,就得这个。” “不跟你扯,我不想再抄了,你赶紧还我。” “就不。”赵果把那页纸叠了起来揣进靠墙那边儿的裤兜里,对他笑,“我要好好收藏起来临摹临摹苏大家的墨宝。” 说着,起身从他身后钻出去跑了,从外面跑到后门,敲了敲门窗。 宿郢抬头去看,只见赵果那磕碜的家伙从后门窗外对着他做了个猩猩的鬼脸,然后见他一脸无语后嘻嘻哈哈地跑了,那模样着实有点欠揍,但他又不能像那些被人欺负了的小女生一样玩那种“你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的游戏,毕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他安慰自己,算了,好歹吃了这小子一顿早点,一篇字而已,给他就给他了。 * 今天周五,不上晚自习,大家早早回了家。 赵果得了这一篇字,晚上回了家后高兴得吃饭都在笑。 赵妈妈看不下去了,问他:“你傻乐什么呢?” “没有啊?” “没有个屁,你自己照镜子去,跟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赵爸爸说。 “爸你最近小说看多了吧,还含笑半步癫,嘿嘿嘿。”赵果心情好,看他爸那张黑脸都觉得可爱。 赵爸爸赵妈妈:“……” 几口吃完饭,赵果就赶紧往屋里去了。赵爸爸赵妈妈在桌上相互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猜测。 “咱儿子是不是有情况了?” “还用说吗,都乐成那德性了。” 进了屋,赵果把兜里的那张纸打开,放到书桌上。又把之前的那封伪造情书拿出来,仔细对比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不同,字体虽像,但完全是两个风格,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要陷害苏印。 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本想把那封伪造的情书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他准备找机会去查一查是哪个不长眼的耍他还陷害苏印。 收好伪造情书后,他把今天到手的真迹拿到台灯下看了又看,觉得每个字都看不够,每个字都写得那么好看。他觉得苏印说的对,自己的字真的太难看了,要是以后后写情书,字都不如别人的字漂亮,根本拿不出台面。 赵果有史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丑字感到羞愧,开始在勤奋练字和偷懒玩游戏之间徘徊犹豫。 看着纸发了阵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纸出了门,问正在收碗的赵妈妈:“妈,咱家有透明的宽胶带吗?” “有啊。” “哪儿呢?” “三楼茶几抽屉里。” “哦!” 赵家住的是别墅,小四层,三楼是家庭影院。当初买这楼完全是为了炫耀家财,买完以后后悔了,赵家老人都在老家种田,根本不稀得到城里来,他们全家就三个人,一人睡一层还要空一层。 于是,赵爸爸把三楼改了影院,四楼改了健身房和娱乐厅,虽然到现在那里也没人上去玩,除了偶尔家里来客人,看看电影参观参观健身房显摆显摆之外,三四楼只有落灰的份儿。 赵果上去就找到了胶带,用脚把抽屉“砰”地一声踢进去,然后一溜烟儿地下了楼。他准备用胶带把那张致橡树给贴一遍,方便保存。 不想,下了楼一推门,就看见赵爸爸赵妈妈两人头并着头地在看那张纸。他顿时跳了脚,一把将那张致橡树给抢了回来,抢的动作太快,把边儿撕破了一些。 “你们太过分了!谁让你们看的!”他气得大叫起来,“谁准你们看我的东西,啊?你们怎么那么讨厌啊!” 要不是在他爸妈面前,他不敢骂脏话,不然现在一定满嘴三字经了。 “就看一看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光屁股拉稀的样子我们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赵爸爸很淡定地为自己偷看的行为找借口。 116.四分五裂的我(十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之后,他又强行拉着周卑去逛了超市,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堆零食。回去的时候拎了三个大袋子, 他让周卑提那个零食的, 周卑不愿意。 “又不是我吃。” 宿郢莫名其妙:“不是给你吃给谁吃?”小孩子不就喜欢吃这些吗?他把袋子塞到周卑手里去。 周卑看了看手里的袋子, 又看看他, 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他把袋子提到宿郢眼前晃了晃,然后蓦地松手。袋子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里面有一个水果罐头, 可能是玻璃瓶子碎了。 “我不吃。” 这第一声气清脆的拒绝开启了他们正式的同居生活。 后面两天, 周卑被宿郢拉着去了医院,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再次确诊了病情。检查结果出来, 周卑做了登记, 拿了药。走的时候, 医生还问宿郢需要不需要也做一个HIV检测,免费。 宿郢拒绝了。周卑在一旁没说话, 但明显表情不好。 出来后,宿郢觉得得说点什么, 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选择了沉默。 就像周江说的, 他们跟周卑不是一路人, 尤其是经历过无数次生命后, 他才知道生命多么可贵,所以尤为见不得这种故意堕落的生活态度。但既然之后的十年要跟周卑绑在一起,他再不喜欢这人,也得时时面对,要怎么办呢? 按周卑这几天的表现,他发现周卑跟之前见到的样子差别很大。 前几次见面周卑对他的态度不说好,但光看他叫“舅舅”的样子,就知道周卑是对他有点好感的,至少还会主动跟他说话,对他笑。可自从威胁着把人领回家,周卑就再也没好脸色对过他了,脸上连个假笑也没有,话也不怎么说,整天待在卧室里看书。 这么下去还行?他的任务是让周卑含笑而终,可不是含恨而终。 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盯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周卑,宿郢问:“晚上想吃什么?” 周卑没反应。 “订餐还是出去吃?” 对着他的还是个挂着马尾的后脑勺,头发发质并不是很好,有点干燥发黄,发梢有几根开叉了,看样子像营养不良引起的,也不知道一个男生为什么要留个惹人注目的长头发。 见人半天没反应,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开到前面路口调转车头换了个方向:“算你有口福,今晚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大餐。” 车开到了一个农贸菜市场,宿郢让周卑下了车。 “你想吃什么?”宿郢一边看菜一边问。 “随便。” “好吧。”宿郢耸耸肩。 他在菜市场转了几圈,然后在一个卖水产的摊子前停了下来,让人杀了一条草鱼。然后去菜摊买了几袋子新鲜的绿菜,之后又去了调料店。出来后,又在市场里转着买了不少东西。 周卑跟在他身后,见他买了这又买了那,不一会儿手上就提了两大袋子东西。有一个袋子里全是各种肉类,格外地重,他提了一阵手疼,放到地上跟周卑说:“你就在这儿帮忙看着袋子,我去买两包盐,我差点把这个忘了。” 说着又去了之前的调料店里。 见他走了,周卑蹲下来打开袋子,看见里面占了绝大多数的肉类,抿了抿嘴。他知道,宿郢是不吃肉的。 宿郢在上个世界里是个御厨,虽说是个打下手的,但也是经过宫廷总管千挑万选才做上那差事,手艺自然是不用说。 晚上一桌子堪比酒店水平的菜色端到桌子上后,饶是黑了好几天脸的周卑也忍不住愣了一愣。 都是他喜欢吃的。 宿郢给周卑夹了一筷子酸菜鱼,有点显摆的意思:“我的手艺有些生疏了,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尝尝?” 味道自然不可能差。 这真是个虚伪的老男人。周卑一边吃一边想。 为了炫耀厨艺,宿郢做了一桌子菜,两个人加起来只吃了三分之一,第二天吃了一天剩菜。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了他做的饭,周卑明显态度好了些。原本家里的家务是两人平分,但这两天,宿郢那份家务也被周卑做了。 看来美食还是起作用的。 宿郢看着自觉去洗碗的周卑,勾了勾嘴角。回到卧室里,开启电脑,打开文档。 他写下了自己的攻略心得以及对周卑态度的变化分析,作为以后参考的数据。 写完后,他出去看了眼,发现周卑已经在整理碗筷了。扎着个马尾一晃一晃的。 “明天星期一,你得上学去了。”连上请假和周六周日,周卑已经五天没去学校了。 周卑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们是早上八点上课还是八点半?”他走到周卑身边,拿了个塑料袋把厨余垃圾包起来。 “八点半。” “哦,这样。” 周卑看着应了一声后就没再开腔,弯腰一心包垃圾的男人,抿抿嘴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宿郢为什么要问这话了。 “起来了?”宿郢一早就起来熬了一锅鱼汤,煮了鸡蛋,买了几个包子回来。围着围裙站在厨台前盛汤,招呼着门口的少年。 “嗯。”他睡眠一向特别差,每天只能睡着三到四小时,而且还全是做梦,所以宿郢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饭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至于今天早上,他是凌晨三点半醒来的,只睡了两个小时。 自从来到这里,宿郢也跟着好几天都没有去上班,一直都是对方在准备饭菜。 “那你赶紧去洗洗,弄完了过来吃饭,已经七点了。”宿郢拿着两双筷子过来摆好,一边碗里放一个汤勺,包子是放在一个盘子里。 他拿起一个鸡蛋开始剥,又催了一遍:“快去。” 语气和动作是那样的自然熟练,即便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好几天,周卑也不能够完全适应,动不动就会愣住。 他去了洗手间,关上门。 镜子里是一张漂亮却略显苍白的脸,表情有些茫然。 “你很开心吗?”镜子里的人微微张嘴,声音几乎不可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周卑抬起手摸着自己跳动的心,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跳动的节奏变得越来越有力。 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十二岁时,一个晚上,他因为跟周建平顶了几句嘴,被周建平用皮带狠狠抽了一顿后跑到了城郊去,在河边一边大哭一边想,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呢? 妈妈跟别人跑了,爸爸也不要他,天天都很难过,他活着要干什么呢? 因为夜已经深了,眼睛又哭得模糊一片,幽幽的河水黑漆漆一片,偶尔泛着几点森白的月光,加上不停的蟋蟀叫和不知什么的动物拨动树林的声音,显得更加吓人。 他又害怕又伤心,想跳河又不敢,脚伸出去好几次都收了回来。 摔下去疼不疼呢?淹进去的话是不是鼻子里肚子里全都是脏水呢?要是他死了周建平能发现他吗?妈妈会来把他捞起来吗? 周江会记得有他这个弟弟吗?宿芩云是不是会很高兴呢?他会有自己的坟墓吗?碑文上写什么呢?他会被锅炉烧成灰吗? 还有……如果他死了,会有人伤心吗? 才十二岁的周卑,脑子里就已经全是这些东西了。但是到底还是年纪小,这些事想了一遍后,越想越害怕,他又不敢死了。 【喂,那边的小孩儿,你在干什么?】 他怕得发抖时,突然来了一个人。 …… 这脸洗了有十来分钟,仔细听,里面还没什么动静。宿郢有些奇怪,过去敲了敲门:“还没洗好?” “马上。”里面传来声音。 宿郢不疑有他,过去自己先吃了,顺便看看报纸。过了一会儿周卑出来了,头发放下来了,松松地绑在脖子后边。 “你为什么留长头发?”难道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看了,留个长头发更漂亮? “我不喜欢剪头发。”周卑说。 宿郢抖了抖报纸,喝了口汤,翻了一页:“为什么不喜欢?” 周卑没说话。 他不喜欢剪头发是因为小时候,只要他一犯错,他就会被妈妈粗暴地用剪刀剪头发,长长短短层次不齐非常丑不说,每次惩罚完,他的头上到处都是被剪子戳出来的伤疤。 虽然那时候连五岁都不到,但他却记得一清二楚剪刀在头上晃动的恐惧,好似一不留神那尖尖的锋利就会插到他的脑袋里去。 周卑默默地吃完饭,站起来收碗。 “我来吧,你去穿衣服。” 收拾完碗筷,周卑也穿好了衣服背好了书包,还是一套纯白色的羽绒服套一条牛仔裤。 “我记得星期三你下午没课,我带你去买几身衣服,”顿了顿,解释道,“买些别的颜色的,白色太淡了,不衬你。” 宿郢从衣架上拿下来一件黑灰色的冬款西装套上,今天得上班了,还得开总结大会。 “走吧,我送你去上学。” 本县是没有电疗机构的,于是他跑到了市里,省里,挨着去打听。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钱的穷学生哪里找得到这些本就属于灰色地带的地方,就算找到了,高高的石墙和严密的看守也让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如果他现在有着上辈子那样的地位和身份,就不会有这样的难题,可这辈子他并没有,社会底层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弯腰认输。 117.四分五裂的我(十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宿郢养了一个多月的狗,基本大半时间都是把狗搁在陆洺的宠物店里,晚上回家才带走, 经过今天这一场, 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养狗。 屋里一片狼藉, 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幸存的角落, 本就不大的一个公寓, 被蝉蝉搞得没有下脚的地儿。宿郢忍了又忍,才忍住没一脚把这还跟着他摇尾巴的臭狗蛋子夯出门去。 他非常霸道地命令周卑帮他搞卫生,周卑心情还差着,不想跟他说话,让打扫就打扫, 弄半个小时才勉强把屋里弄干净。 弄完以后,他带着周卑出去吃了饭, 周卑没胃口只喝了粥, 他也没强迫对方,自己大吃了一顿。 之后,他又强行拉着周卑去逛了超市, 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堆零食。回去的时候拎了三个大袋子,他让周卑提那个零食的, 周卑不愿意。 “又不是我吃。” 宿郢莫名其妙:“不是给你吃给谁吃?”小孩子不就喜欢吃这些吗?他把袋子塞到周卑手里去。 周卑看了看手里的袋子, 又看看他, 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他把袋子提到宿郢眼前晃了晃,然后蓦地松手。袋子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里面有一个水果罐头,可能是玻璃瓶子碎了。 “我不吃。” 这第一声气清脆的拒绝开启了他们正式的同居生活。 后面两天,周卑被宿郢拉着去了医院,重新做了一遍检查,再次确诊了病情。检查结果出来,周卑做了登记,拿了药。走的时候,医生还问宿郢需要不需要也做一个HIV检测,免费。 宿郢拒绝了。周卑在一旁没说话,但明显表情不好。 出来后,宿郢觉得得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选择了沉默。 就像周江说的,他们跟周卑不是一路人,尤其是经历过无数次生命后,他才知道生命多么可贵,所以尤为见不得这种故意堕落的生活态度。但既然之后的十年要跟周卑绑在一起,他再不喜欢这人,也得时时面对,要怎么办呢? 按周卑这几天的表现,他发现周卑跟之前见到的样子差别很大。 前几次见面周卑对他的态度不说好,但光看他叫“舅舅”的样子,就知道周卑是对他有点好感的,至少还会主动跟他说话,对他笑。可自从威胁着把人领回家,周卑就再也没好脸色对过他了,脸上连个假笑也没有,话也不怎么说,整天待在卧室里看书。 这么下去还行?他的任务是让周卑含笑而终,可不是含恨而终。 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盯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周卑,宿郢问:“晚上想吃什么?” 周卑没反应。 “订餐还是出去吃?” 对着他的还是个挂着马尾的后脑勺,头发发质并不是很好,有点干燥发黄,发梢有几根开叉了,看样子像营养不良引起的,也不知道一个男生为什么要留个惹人注目的长头发。 见人半天没反应,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开到前面路口调转车头换了个方向:“算你有口福,今晚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大餐。” 车开到了一个农贸菜市场,宿郢让周卑下了车。 “你想吃什么?”宿郢一边看菜一边问。 “随便。” “好吧。”宿郢耸耸肩。 他在菜市场转了几圈,然后在一个卖水产的摊子前停了下来,让人杀了一条草鱼。然后去菜摊买了几袋子新鲜的绿菜,之后又去了调料店。出来后,又在市场里转着买了不少东西。 周卑跟在他身后,见他买了这又买了那,不一会儿手上就提了两大袋子东西。有一个袋子里全是各种肉类,格外地重,他提了一阵手疼,放到地上跟周卑说:“你就在这儿帮忙看着袋子,我去买两包盐,我差点把这个忘了。” 说着又去了之前的调料店里。 见他走了,周卑蹲下来打开袋子,看见里面占了绝大多数的肉类,抿了抿嘴。他知道,宿郢是不吃肉的。 宿郢在上个世界里是个御厨,虽说是个打下手的,但也是经过宫廷总管千挑万选才做上那差事,手艺自然是不用说。 晚上一桌子堪比酒店水平的菜色端到桌子上后,饶是黑了好几天脸的周卑也忍不住愣了一愣。 都是他喜欢吃的。 宿郢给周卑夹了一筷子酸菜鱼,有点显摆的意思:“我的手艺有些生疏了,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尝尝?” 味道自然不可能差。 这真是个虚伪的老男人。周卑一边吃一边想。 为了炫耀厨艺,宿郢做了一桌子菜,两个人加起来只吃了三分之一,第二天吃了一天剩菜。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了他做的饭,周卑明显态度好了些。原本家里的家务是两人平分,但这两天,宿郢那份家务也被周卑做了。 看来美食还是起作用的。 宿郢看着自觉去洗碗的周卑,勾了勾嘴角。回到卧室里,开启电脑,打开文档。 他写下了自己的攻略心得以及对周卑态度的变化分析,作为以后参考的数据。 写完后,他出去看了眼,发现周卑已经在整理碗筷了。扎着个马尾一晃一晃的。 “明天星期一,你得上学去了。”连上请假和周六周日,周卑已经五天没去学校了。 周卑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们是早上八点上课还是八点半?”他走到周卑身边,拿了个塑料袋把厨余垃圾包起来。 “八点半。” “哦,这样。” 周卑看着应了一声后就没再开腔,弯腰一心包垃圾的男人,抿抿嘴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宿郢为什么要问这话了。 “起来了?”宿郢一早就起来熬了一锅鱼汤,煮了鸡蛋,买了几个包子回来。围着围裙站在厨台前盛汤,招呼着门口的少年。 “嗯。”他睡眠一向特别差,每天只能睡着三到四小时,而且还全是做梦,所以宿郢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饭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至于今天早上,他是凌晨三点半醒来的,只睡了两个小时。 自从来到这里,宿郢也跟着好几天都没有去上班,一直都是对方在准备饭菜。 “那你赶紧去洗洗,弄完了过来吃饭,已经七点了。”宿郢拿着两双筷子过来摆好,一边碗里放一个汤勺,包子是放在一个盘子里。 他拿起一个鸡蛋开始剥,又催了一遍:“快去。” 语气和动作是那样的自然熟练,即便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好几天,周卑也不能够完全适应,动不动就会愣住。 他去了洗手间,关上门。 镜子里是一张漂亮却略显苍白的脸,表情有些茫然。 “你很开心吗?”镜子里的人微微张嘴,声音几乎不可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周卑抬起手摸着自己跳动的心,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跳动的节奏变得越来越有力。 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十二岁时,一个晚上,他因为跟周建平顶了几句嘴,被周建平用皮带狠狠抽了一顿后跑到了城郊去,在河边一边大哭一边想,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呢? 118.四分五裂的我(十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孙珲正玩手机呢,被他捣得一关没通过,不高兴地回头:“你问你同桌呗,问我干什么!” 赵果又捣了一下他:“就问你呢!赶紧说!” “一百一十二页,自己翻, 烦死了,你学霸同桌摆着呢不问,问我, 害得我这关又没过。”孙珲抱怨道。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赵果翻了个白眼,顺带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一边吃东西的苏印,把语文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看到课文标题的一瞬间, 他僵住了。 “好了同学们,今天我们上一节阅读课, 讲一首情诗,大家把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一百一十二页的最顶头写着三个大字:致橡树。 这一节课上得赵果魂不守舍的, 看着书上的那些字发了一节课呆。 这首诗本来就不难, 很快就讲完了, 老师留下十几分钟时间让同学们自己读, 读完抄一遍作为家庭作业, 然后出了门。 一时间教室里乱哄哄的, 大家没几个读的, 大多数都聊开天了, 有刻苦的同学直接抄写了起来。 宿郢看赵果状态不对, 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干嘛呢?” 赵果回过神:“啊?” “发什么呆,老师让读课文,读完抄一遍。” “哦。” “快抄,抄完晚上就没作业了。” 赵果把本子拿出来,翻开拿笔就往上抄,边抄边问他:“你抄完了吗?” “没呢。”宿郢看赵果手腕动得飞快,就瞧了一眼他的本子,一瞧眼睛都疼,“你写慢点,画的那什么圈儿啊,都不认识,哎,让你写慢点,啧。” 说着要去扒他的本子。 “你管呢!”赵果晃开胳膊,“应付完得了,抄这个又没什么用。” “那你说什么有用?打游戏有用?”宿郢当惯了长辈,不自觉地就用了长辈口气跟赵果说话,说罢了才发现赵果一脸臭烘烘的看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 赵果哼了一声:“比我爸妈还管得宽,管得着吗你,语文老师都没说我什么,你倒是管得多,我又不考大学,这些东西我以后又用不上,抄那么认真干什么?” 宿郢问他:“你不上大学?” “不上,我爸妈有钱,我在家里继承家业,当富二代呗,反正怎么也比你有钱,你们废半天劲上大学,上出来能干什么呀,还不是给我打工,一个月给你四五千就搞定了……”他得意地说,说着说着看见宿郢表情不太好看,这才想到宿郢家里的情况,闭了嘴。 “哦,那怪厉害的。”宿郢淡淡地说。 赵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是不愿意认小,讪讪道:“我又没说错,现在本来就是这么个世道,学得好不如生得好。” 宿郢彻底不搭理他了,自己拿出本子抄自己的。马上就是期中考了,据说年级前十有奖学金发,前三还有额外的奖励,他准备好好考一考赚点零花钱。 同时,他在思考怎么在之后一年半时间里,让赵果主动学习考上大学。 他穿着苏印的身份,肩负着苏桂英的期待,加上他自己对自己生活的要求,他不可能不考大学,但赵果说他不考,那赵果的未来就是留在本县城,做个坐吃山空的二世祖。 可是,系统发布的任务内容已经提前预测了赵果未来会遇到困难,如果他走了,那赵果万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他又不在赵果身边,那任务就无法完成。 还有……关于追求赵果的那一条要求,也需要完成。 抄完最后一行字,他放下了笔,同时也在心里作出了计划。 正想着,突然赵果伸手过来拿走了他的本子。 “喂!” 赵果把他的本子举得高高的,仰头看:“哦,果然不一样。” 宿郢问:“什么不一样?” 赵果把本子放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就是跟之前那封署你名儿的情书不一样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封是李姝写的,跟他的能一样吗? “证实一下。”赵果说着把他那一页从本子上撕了下来。 “你干什么?” 赵果嘿嘿笑:“你字写得好,我拿回家临摹啊,行不行?” “不行,临摹你去找字帖。” “我也不行,就得这个。” “不跟你扯,我不想再抄了,你赶紧还我。” “就不。”赵果把那页纸叠了起来揣进靠墙那边儿的裤兜里,对他笑,“我要好好收藏起来临摹临摹苏大家的墨宝。” 说着,起身从他身后钻出去跑了,从外面跑到后门,敲了敲门窗。 宿郢抬头去看,只见赵果那磕碜的家伙从后门窗外对着他做了个猩猩的鬼脸,然后见他一脸无语后嘻嘻哈哈地跑了,那模样着实有点欠揍,但他又不能像那些被人欺负了的小女生一样玩那种“你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的游戏,毕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他安慰自己,算了,好歹吃了这小子一顿早点,一篇字而已,给他就给他了。 * 今天周五,不上晚自习,大家早早回了家。 赵果得了这一篇字,晚上回了家后高兴得吃饭都在笑。 赵妈妈看不下去了,问他:“你傻乐什么呢?” “没有啊?” “没有个屁,你自己照镜子去,跟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赵爸爸说。 “爸你最近小说看多了吧,还含笑半步癫,嘿嘿嘿。”赵果心情好,看他爸那张黑脸都觉得可爱。 赵爸爸赵妈妈:“……” 几口吃完饭,赵果就赶紧往屋里去了。赵爸爸赵妈妈在桌上相互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猜测。 “咱儿子是不是有情况了?” “还用说吗,都乐成那德性了。” 进了屋,赵果把兜里的那张纸打开,放到书桌上。又把之前的那封伪造情书拿出来,仔细对比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不同,字体虽像,但完全是两个风格,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要陷害苏印。 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本想把那封伪造的情书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他准备找机会去查一查是哪个不长眼的耍他还陷害苏印。 收好伪造情书后,他把今天到手的真迹拿到台灯下看了又看,觉得每个字都看不够,每个字都写得那么好看。他觉得苏印说的对,自己的字真的太难看了,要是以后后写情书,字都不如别人的字漂亮,根本拿不出台面。 赵果有史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丑字感到羞愧,开始在勤奋练字和偷懒玩游戏之间徘徊犹豫。 看着纸发了阵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纸出了门,问正在收碗的赵妈妈:“妈,咱家有透明的宽胶带吗?” “有啊。” “哪儿呢?” “三楼茶几抽屉里。” “哦!” 赵家住的是别墅,小四层,三楼是家庭影院。当初买这楼完全是为了炫耀家财,买完以后后悔了,赵家老人都在老家种田,根本不稀得到城里来,他们全家就三个人,一人睡一层还要空一层。 于是,赵爸爸把三楼改了影院,四楼改了健身房和娱乐厅,虽然到现在那里也没人上去玩,除了偶尔家里来客人,看看电影参观参观健身房显摆显摆之外,三四楼只有落灰的份儿。 赵果上去就找到了胶带,用脚把抽屉“砰”地一声踢进去,然后一溜烟儿地下了楼。他准备用胶带把那张致橡树给贴一遍,方便保存。 不想,下了楼一推门,就看见赵爸爸赵妈妈两人头并着头地在看那张纸。他顿时跳了脚,一把将那张致橡树给抢了回来,抢的动作太快,把边儿撕破了一些。 “你们太过分了!谁让你们看的!”他气得大叫起来,“谁准你们看我的东西,啊?你们怎么那么讨厌啊!” 要不是在他爸妈面前,他不敢骂脏话,不然现在一定满嘴三字经了。 “就看一看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光屁股拉稀的样子我们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赵爸爸很淡定地为自己偷看的行为找借口。 “就是,不就是一封情书嘛。”赵妈妈附和着跟赵爸爸挤眉弄眼,又对着赵果揶揄道,“你从小收了那么多情书,我们又不是没看过,这不也就是一封情书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叫得那么大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哦,说说,这回是哪个姑娘给你写的,把你能紧张成这个样子,看来来头不小,我看搞不好就成赵家未来的儿媳妇儿了。” “胡说什么啊!什么情书,就是我让人帮我写的一个字帖,我拿回来临摹的!”赵果心虚地狡辩。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行了我懒得跟你们说,赶紧走赶紧走,讨厌死了,天天看人东西,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隐私权啊!我都马上十八了!能不能有点个人空间啊!” 赵爸爸说:“那当然能有,我们就是给了你太多的空间了,不然你还能在这儿跟我们跳脚?” 眼看着赵果又要火山爆发了,赵爸爸推着赵妈妈准备走了,走前回过头撂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只要不是男生的情书,我都无所谓,反正你迟早是要成家的,早找晚找都一样。” 赵果猛地转头看向爸爸,眼里的慌张清晰可见,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要糟了。 果真,下一秒,他就看见了赵爸爸眼里的警告和压抑的愤怒。 赵妈妈并没有看见二人的眼神变化,抬手拍了下赵爸爸:“说什么话啊,男生能给男生写情书吗?咱们家果果又不是刘晗那种人,是不是,果果?”最后一句对着赵果问的。 在赵爸爸冰冷的眼神下,赵果握紧了拳头勉强笑了下:“当然是了,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变态。” 说罢,又觉得不安心,补了一句:“我、我在跟乔小爱谈恋爱,妈妈你见过她的,就是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个女生。” 事情的结局很明了,所有的涉事人员全部被匆匆赶来的班主任领走了,第一节课没上,集体在办公室接受爱与正义的教育。有赵校霸在场,被审问的时候没人敢抖落情书的事儿,连章鹏也顾及着苏印的面子没说这个,直说自己跟赵果闹了小矛盾。 班主任虽然看出他们瞒着什么,但他没心思跟这些家长号码在手的小鸡仔们浪费时间,直接判刑:不论对错,凡是参与团战活动的每人一份两千字讲座听后感,第二天交。 赵果本来是要硬杠一下来体现自己的老大气质的,但是鉴于班主任把他妈的手机号都按出来、只等他一声反抗就要按下拨号键,赵校霸还是怂了,他妈杀伤力太大,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孙悟空遇上如来佛,任你七十二变,都逃不出掌心。你校霸是吗?牛逼是吗?打架还顶嘴是吗?行,我给你.妈打电话。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都得挨揍,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对此,除了苏印和赵果,大家都很满意。 苏印来了以后赵果格外不习惯,想方设法都想把苏印逼走,但苏印坚强,连被他安上了“鞋霸”的名头都无动于衷,死死固守在他旁边。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股莫名的执着,所以在收到署名为苏印的情书时,他才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讨厌苏印,反正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现在……更讨厌了!害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在找到真正的罪人前,他决定苏印就是替罪羊了! 119.你选谁(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第十七章 因为宿老爷子葬礼的事情, 宿郢已经连着熬了几天, 现在已经相当疲惫了。可以说再这么下去熬个一阵子,他可能会直接轮回到下个世界去,任务都不用做了。 抱了好一阵子,周卑才松开他, 不过脸上的情状很狼狈。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 小花猫吗?”宿郢看着他这幅样子, 笑话他。 “才不是。”小孩儿可能也觉得掉面子了,一把抹掉眼泪,但根本抹不干净。 “哎哟这泪珠子掉的, 你要是神话故事里的人鱼,那咱们可就发财了,天天卖珍珠数钱。”他用大拇指去揩眼泪,却被周卑抓住了手, 按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上。 “想得美, 不让你发财。”周卑吸了吸鼻子。 宿郢被他罕见的撒娇逗笑了,没把手从他脸上拿开:“好好好,不发财就不发财, 那就穷着吧, 穷点好。” 周卑抱着他的手, 微不可见的点头。他手心里的水迹依旧不断蔓延开, 可并不会再成串儿地流下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天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然周卑不会一次两次地哭。只是再这么下去,可离“含笑而终”越来越远了。 不过好的是,他看得出周卑在面对他时已经逐渐卸下了防备,会哭会发脾气,还会委婉地撒娇,说明他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周卑哭起来悄无声息,嘴都不见瘪一下。他将宿郢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默默流泪,偶尔吸气时打两个嗝,鼻水都流下来了也毫无所觉,直到十几分钟后,这场淋漓的宣泄才慢慢收尾。而这时,手掌里,指缝间全是湿润。 宿郢拿开手,让周卑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来。 “想我想得这么厉害吗,哭成这样,我这几天在老家,家里出了很多事,我实在太忙了,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没怎么给你打电话。”他拿纸巾给周卑擦了擦脸,一边解释他这段时间的冷落。 “什么……”周卑想问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没资格问这个,于是说了半截又憋了回去。 “我爸脑溢血走了,这些天在给他办丧事。”这几天因为宿老爷子的事,宿郢的情绪不太好,心里也憋得慌。 即使穿越了无数个世界,但在往常那些世界里,他待的时间都相当短暂。 一开始是穿越成动物,很长时间后,才慢慢穿越成人。但成为人的时间也并不长,不过百年,且每次穿越的时间又相当地不稳定,长的时候能待个几年,短的时候不过几分钟。 记得有一次他穿成了个短命皇帝,刚刚穿越过去,一杯毒酒就已经穿过喉咙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浑身一阵剧痛,接着就死了。 而如今的世界算是他待的最久的一个世界了。 他从小是被宿老爷子带大,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与周遭的人保持距离,要说感情能有多深那也没有,至少让他在葬礼上哭是办不到的。 宿母因为这一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是畜.生,说是他气死了宿老爷子。宿母跟宿老爷子关系不好,分居多年,所以从小没怎么相处过,后来他出国读书,几年才见宿母一次,基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所以,在宿母当着他的面哭闹时,他让保镖把人架了出去。 宿芩云可能被他的冷酷吓到了,很识相,没找麻烦。况且比起他,宿芩云对宿老爷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她后悔痛哭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关注别的。 可惜太晚了。 周卑没想到是这种“大事”,当即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也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做这个任务,他不会跟周卑在一起,如果没有在一起,赵立将不会为了报复他“抢了”周卑而找到宿芩云,将那些照片交给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果宿芩云没有拿出那些照片,宿老爷就不会死。 这其中或许也有宿芩云跟柳意的事情的刺激,但归根结底,他跟周卑的事是导火索,如果他们没有搅和在一起,那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 宿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搂过周卑,说:“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周卑愣了好一阵:“舅舅,你……” “对了,我记得,姐夫说过你是初中就出去上学了,是吗?” “是。” 宿郢又问:“一个人孤单吗?” “还好。”怎么可能不孤单。因为相貌缘故,班里的男生都排挤他,女生倒是喜欢他,但他并不喜欢女生,他是同性恋。宿舍里是别的班的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也没人搭理他。 他最孤单的时候,整整有一个月没有跟人讲过话,憋得厉害了,就回宿舍抱着枕头,自己跟自己说。后来被舍友发现了,还报告给老师,说他是神经病。 宿郢鼻子里“嗯”了一声,闭上眼:“你为什么会喜欢赵立将?” “他对我好。” 这可真是最烂的理由了。 “你……”宿郢想问他,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名声吗?为什么不洁身自好,为什么会跟那么多人上床,难道都是因为别人对他好吗? 这样的观念,也无怪他遇到的都是些垃圾。 “我其实不恨他,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周卑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降低了些,“他们曾经对我都很好。” 他嘴里的他们,就是那些在跟他享受性.爱后,还将他的事当成趣闻讲给所有人听的烂人们。 “嗯。”宿郢并不想指责他什么,他没兴趣,也不想纠正他什么,依然是没兴趣。他感觉有些渴了。 “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周卑低着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来跟你住?” 宿郢刚站起来准备去倒水喝,听到他这话停住了。 如果不是任务,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也不会去想着修改任何人的人生轨迹。说得难听点,即使周卑死在他面前,他可能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他不能这么说。 “哦,我为什么强迫你,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之前说过了,即使你不愿意,你也得跟我住在一起,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宿郢一手揣在口袋里,手指不自觉地埝了捻,“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么,你是想先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周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想听假话?是怕真话不好听吗?” “是。”也许是哭了一场的功效,今天的周卑格外的坦率。 宿郢想了几秒:“好,那我就说假话,假话是,我带你回家是因为我同情你,见不得你堕落、自生自灭,所以想要帮你。” 换句话说也就是,我并不同情你的遭遇,也无所谓你的堕落、自生自灭,并不想帮你。 饶是周卑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听见这话他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眼睛红了一瞬,他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那真话呢?” “还想听真话吗?” 周卑不敢看他,低着头玩自己的手。他张了好几次嘴,可直到最后也没说出想还是不想。 他的反应被宿郢看得明明白白,在残酷的真相和美好的假象之间,周卑再次选择了虚假。也正是因为这种懦弱,他才会一次次地沉沦在别人构造出的虚假温暖里,成为他人无聊之时取乐消遣的对象。 明明已经鼓起勇气来问了,为什么不问到底呢?老实说,宿郢对周卑很失望,可同时也庆幸对方没有问出口。 如果真的问出来了,也许他会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不再选择欺骗周卑。 可惜了。 “周卑……” “不说了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吗?就这样吧,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周卑一下子站起来,脸上泛着尴尬的笑,“中午了,我去蒸饭。” 他说罢连忙跑到厨房去,又是淘米又是洗菜,不再跟宿郢有眼神交流。宿郢走过去帮他洗菜,发现他的手在不住地抖。 这么害怕吗?那一开始为什么要问呢? 吃完饭,周卑非常勤快地收了碗筷去洗,洗完后又拿着抹布扫帚清扫了房间,之后又去拆床单被套,搜了脏衣服。 来来回回忙忙碌碌,搞得宿郢在客厅看新闻都看不清静。 “周卑!坐下!” 他的语气可能不太好,把正抱着一大团洗好的衣服的周卑吓得手足无措:“我只是想,晾衣服。” “把衣服放下,然后过来。”宿郢有些头疼,一段半小时的新闻,被来回晃了十几遍,什么都没看进去。 周卑把衣服放下,走过去。 “坐这儿。”宿郢拍拍他旁边。 周卑坐下。 “好好坐一会儿,陪我把新闻看完。” 他不由分说地搂住周卑的脖子,按着对方跟他一起看完了午间新闻。之后,又换了个台看了一集电影,等电影看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他还是没松开搂住对方的胳膊。 看着一边乖乖巧巧地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周卑,他想,之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跟周卑讲道理是没用的,还不如直接行动。 电影结束曲响起,周卑这才轻轻挣扎了下:“我去晾衣服。” 好吧,还记着那堆衣服呢。 宿郢问他:“衣服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周卑谨慎道。 “疑问语气去掉。” 周卑别扭半天:“你……” “那你说,对于我来讲,晾衣服重要还是你重要?”宿郢又问。 如此明显的调情向的问题,竟然真的难住了周卑,只见他皱起了眉,抿着嘴,侧头看了看他,试探地开口:“都重要?” 宿郢:“……”这孩子脑子真的不太好使,怪不得能被赵立将那种货色轻易上手,真的是智商堪忧。他稳定了下情绪,语重心长:“当然是你重要。” “……” “周卑。” “嗯?”周卑偏头看他。 少年的青春漂亮的脸蛋上有着明显的不安,想来是之前那句“假话”把人心里给凉到了。 他想了想,摸摸周卑的脑袋,终于还是决定对这个傻子按套路出牌:“你是不是在介意之前我说的那句‘假话’?” “没有。”周卑抿嘴,惯性撒谎。 “那你别抿嘴。”宿郢看他低头回避的样子,心里琢磨着电视剧里那些恶心巴拉的套路,纠结了半天,还是没用。 宿郢拉过他的手。周卑的手细长纤瘦,像女生的手,但比女生的手指更修长。指甲微微发白,五个指甲,四个都没有月牙。 他把手翻过来看,发现手掌颜色浅淡,掌心细小的纹路很多,三条主线上杂线不少,呈川字掌。掌相并不好,感情线分叉多,智慧线开了三个叉,尤其是那根生命线,直接是断开的。 “宿哥会看手相吗?” 宿郢“嗯”了一声。 “看出什么了吗?”周卑难得有些期待。像他这样对生活无能为力的人往往对这种神秘主义的东西很感兴趣。 身娇体弱、命途多舛、寿元短促的手相。 “还行,你二十二岁之前很艰难,亲缘淡薄,漂泊四逐,健康不佳,但是那都是你应该经历的劫难,因为你的福气在后面,如今你那些劫难已经都结束了,从今以后,你会幸福、快乐,你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所有想要的都会拥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带着满足离去。”宿郢闭着眼睛瞎编。 120.你选谁(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为了照顾他, 苏桂英这几天早上都没去包子店, 光给他打针买药住院就花了一千多块,肉疼地一边给他敷水袋一边直骂他是“赔钱货”。 女儿苏慧说:“知道他赔钱你还养他啊,都这么大人了,你不想养他就让他出去打工呗, 你把钱都给他花了我上高中怎么办?万一我分不够要垫钱上呢, 你哪儿拿钱呀?再说了, 你养他这么多年了,他记住你什么了呀,昨天不就说了个大学学费要让他自己想办法吗?说甩脸就甩脸了, 他为你考虑过半分了吗?” “行了,你少说两句,还好意思说,为什么就要少几分给你垫钱?你就不知道多考几分?有没点出息?” “我没出息, 就他有出息, 他再有出息也不是你儿子啊!”苏慧顶嘴道。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说,你最有道理,你最有出息。”苏桂英翻了她俩白眼。 自从苏桂英跟她那赌鬼老公离婚后, 她就让苏慧跟她姓了。苏慧成绩比起苏印差多了, 都初三了还不上不下地卡在高中录取分数线上, 波动幅度跟正弦曲线有的一拼, 把苏桂英愁得头发都白了十几根。 要是苏慧有苏印一半省心, 她也不会去供苏印上高中了。 苏印小学三年级他爸死后、妈就跟人跑了,他外公外婆都不认他,亲戚里也没人愿意带他,踢皮球一样东踢几脚西踢几脚的,还提出来一三五住谁家,二十六住谁家等等馊主意。就这样过了几年,连这种轮住的方法都维持不住了,苏印出现了离家出走的情况。 她也是没办法才把苏印带回家,总不能看着苏印小小年纪就跟个孤儿一样进福利院吧。她没儿子,苏印没爹妈,可以说她是把苏印当儿子在养,苏印成绩好有出息,她在心里很骄傲,以后也是指望他养老的。苏慧那丫头的脑子,能把自己养活她都该笑醒了。 当初是这么想的,虽然她现在也有些后悔就是了。 一个女人供两个半大的孩子,她这几年累出了一身病,不仅没换来一句好,反而抱了很大希望当成儿子养的苏印还越来越沉默叛逆,跟她和苏慧愈加生疏起来,时不时还要吵上几句嘴,说她们多管闲事,他也没想跟她们在一起。 养了几年的孩子这么说自己,苏桂英怎么可能不心寒。 在苏慧的强烈反对之下,她前几天跟苏印商量了上大学的事情,毕竟她确实也没有那么多钱供他,她自己的女儿还要上高中呢。谈完那事儿后,当晚苏印就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第二天早上连早点都没吃就出了门,中午高中班主任就拨通了她的电话,说苏印发高烧送医院去了。 这下好,三天过去,一个月的工资出去了快三分之一。 “醒了?好点没?” 宿郢缓缓地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他偏过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 “大姑。” “哎你可算清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烧死了,三天了高烧都不退,昨天严重地医生都做好准备让你进急救室了,就怕你把脑膜炎给烧出来,结果今天突然又降温了,好,没事儿就好。”苏桂英叨叨着往门口走,冲着门外喊,“医生,我们家孩子醒了!” 宿郢这才注意到,他这是住院了。 “哥你饿不饿,我给你去打点稀饭啊?”苏慧问。 “好,谢谢。” 苏慧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哟,你还会说谢谢啊?” 宿郢:“……” “你说什么呢苏慧,赶紧去给你哥打饭!”苏桂英一巴掌拍到苏慧背上,把人赶走了。她也听见自己女儿说的话了,怕苏印不高兴,说,“你妹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今天星期六她一放假就来看你了,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问医生问了好几遍你有没有事,把医生都问烦了。” “嗯,谢谢大姑,也谢谢表妹,之前是我的态度有问题,不怪她这么说我。”宿郢慢慢坐起来,脑子里已经清楚多了。 苏桂英一愣:“别想那么多,都是一家人。”嘴上说得再难听,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苏印。 宿郢说:“这几年大姑养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小慧要上高中了,您把钱留着给小慧,我大学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苏桂英一下子红了眼睛,“要不是你那个死鬼姑父把存款都拿走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供你上大学的,现在家里……不说了。” 他们不得不从省城挪到县城来,就是因为实在被那个赌鬼姑父缠得没办法了,催债公司的都找上了门,让他们还钱。就算离了婚,那男人也依旧阴魂不散,搞得家里两个女性整日惶惶不安,不然谁都不会想着从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地方搬走。 “学校说了,只要期中期末考进全级前十就有奖学金,而且家庭贫困的还有助学奖金,您放心,期中考试的时候我会考进前十的,至于大学……只要考进全省前五十就有十万奖金不是吗?我会考进去的。” 苏慧一进门就听到了自家表哥吹的大牛逼,顿时觉得连中考都过没信心过的自己简直就是个蝼蚁。 苏桂英没上过学,不了解学校这一边儿事,也不知道全校前十、全省前五十是个什么概念,连连道:“好好好,再有志气一点,像你以前在学校考第一一样,你也往第一考,考个全校第一才好!” “好,没问题,那就考第一。” 苏慧:“……” 学渣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羞辱是吗! * 宿郢在家里待的这三天是赵果有生以来最生气的三天。 气到睡觉睡不着吃饭吃不下,考试都一怒之下交了大白卷,直接被班主任从各科成绩的评分中除名,免得他的成绩拉低班级平均分。 班主任使绝招把他的家长请到学校来教训了一顿,回家后他被爹妈盘问了两个小时,最后终于从他的嘴里套出来一个劲爆消息:有男生给自家儿子写了情书。 这下好,赵家爹妈都跟特.务似的,一人一边儿坐着板着脸逼问他那男生是谁。 “问这干什么?” 赵家爹妈说:“你是不是忘了你表姐的下场了?” “没、没有,你们误会了,这个事也不是我挑起来的,是人家给我的情书,我能怎么办,而且后来查出来了那个给我写信的不是那个署名的男生,字迹都不一样,应该是别人栽赃陷害的。” “信呢?” “……太恶心,撕了扔了。” “哦,我不管哪个男生给你写情书,反正如果以后你要是看见这种信,就给我拿回来,我到时候去找那个人,通知他们的家长,让他们把自家的娃带去看病,免得留在学校里祸害别人,你说是不是?” “嗯,就是。” 赵爹看看自家平时要多土匪有多土匪,此刻却乖乖附和的儿子,突然问了一句:“你没有那种变态的想法吧?” 赵果愣了一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有嘛,你也想得太离谱了,你忘了之前被老师叫到学校去污蔑我把人家搞怀孕了的事了?全校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女人,我可是最讨厌那种变态了!” “没有就好,你要知道同性恋是病,你知道你表姐的事给多少人看了笑话,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学成了变态了还不是要被人骂,你学习差也就算了了,我们也不硬要求你这个,考得上就考,考不上你高中毕了业出来了就接你爸的班,但要是敢跟你表姐学那些歪门邪道……我给你说,我们家不允许出现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不然腿都要给你打断!”赵爹严肃道。 赵爹长得五大三粗,当了多年老板,唬人全靠一张包公似的黑脸。他绝大多数的时候很好说话,但码着脸的时候,赵果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果连忙说:“那当然,我才不可能是变态,我不可能喜欢男人的。” “我管你喜欢什么人,只要你牢牢记得你表姐的下场,不然的话我们家不要儿子都行,反正不能给人看笑话,给祖宗丢人。”赵妈说。 “知道了知道了,干嘛老跟我说这些不可能的事情,哎哟,烦人,说别的说别的。” “说什么别的?说你月考交白卷?”赵爹把遥控板砸过去。 赵果接住遥控板,没个正经地嬉笑:“反正毕业了要跟爸你干嘛,读那么多数也没什么用啊,就算读到博士出来还不是几万块钱一个月,还没爸你一天的水平呢。” 他嘻嘻哈哈地拍爹妈的马屁,把赵爹赵妈哄得喜笑颜开。 完事儿后,晚上睡觉时,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被苏印亲的那一下,又想起表姐刘晗的事,不禁紧紧地抿起了嘴。 他表姐叫刘晗,是个同性恋。她从小喜欢穿男生衣服,跟男生一起玩,兴趣爱好都完全是男生的样子。刚开始他大姨家没在意这个,以为姑娘长大了就慢慢好了,却没想到表姐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学都是这样,打扮越来越男性化,长得也越来越帅,如果不仔细看她的喉结和稍显秀气的长相,只看言谈举止的话,完全就是个男人。 高中大家都穿校服且学校禁止早恋,因此看不出来是同性恋就罢了,后来大学四年都没谈男朋友,他家里还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是自家姑娘优秀,大概是要考了博士再去找更高层次的男人。 直到前年,二十六岁在国外读博士的刘晗带回来了一个外国妞,跟她爹妈说这是她女朋友,她们准备在国外结婚,两个人一起过一辈子。 大姨和大姨夫当场就气晕了一个,另一个气得半死。反应这么激烈,当然就是不同意的意思,大姨和大姨父原来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农村人,两个人连初中都没念完十四五就出门打工了,如今在赵果土豪爹的手下做工看工地,都没什么文化。 能养出来个博士女儿,还是因为误打误撞当初让女儿做了留守儿童、被寄养在老师家人家自己聪明学出来的,跟他们没几毛钱的关系。 他们两个土老帽,没听说过同性恋,以为全世界都是男女配对,根本无法接受女儿这种奇葩的想法,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完全不讲理,粗鲁地赶走了那个洋妞,以断绝亲缘关系作为威胁把表姐强行扣在了家里。 121.你选谁(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两个多月后—— “今天想吃什么?写到本子上。”宿郢把挂在墙上的小本子和笔递给周卑, 周卑点点头,接过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宿郢站在边儿上靠着墙等他写完,拿过来一看:“拍黄瓜?医生说你得好好补补营养, 就想吃小黄瓜吗?唔……算了, 我还是给你做黄瓜小滑肉汤吧,拍黄瓜太简陋了。” 周卑弯着眼睛点头,表示同意。 宿郢摸摸他的头, 笑着亲了下他的脸, 温声道:“去看会儿电视,我做好了叫你。” 周卑摇摇头, 站在厨台旁边, 指着菜比划了几下。 “要看我做?” 周卑点头。 “行吧,那就看吧,等你看会了以后给我做着吃。”宿郢说。 厨房里两个身影, 一个人做一个人看,气氛和谐。时不时宿郢跟周卑说几句话,教他做菜的技巧或者聊几句别的, 周卑则站在旁边乖巧地听着, 配合地点点头,弯弯眼睛。 只是, 一言不发。 除夕后, 周卑就说不出话了。医生说他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虽然可以恢复但过程较缓慢,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并且需要以心理干涉为主要治疗手段。 虽然从周卑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一样,还是跟之前一样能说能笑,也不会拒绝与他做些亲密的举动,但不能说话就是最大的不一样。 宿郢怎么也没想到,赵立将对于周卑的影响力会大到这样。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不会让周卑跟着他出门,天知道那天当他在住院部门前找到几乎被冻僵的周卑时是什么感受。 那时周卑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即便看见他,也没有丝毫反应,像个机器人。他喊了十几遍才把周卑喊醒,他问怎么了,周卑竟然还冲他笑了一下。 笑得完全不像个笑。 后来回了家他发现周卑突然不能说话后,才跑去调查一番,知道跳了楼的那个人原来是赵立将。后来知道,赵立将是故意摔死在周卑眼前的。 警察跑来调查,查到了周卑这里,虽然周卑一句话没说,但对方还是通过周卑的手机短信内容总结出了一份报告,将这件案件定义为情自杀,交了报告继续过年去了。 刚巧案件现场有个记者的家属,听闻此事可能是一场男男恋引发的血案,且死者爱慕的对象还是个长相出色的、得了艾滋病的同性恋大学研究生后,发觉了此事的可炒作性,于是跑来采访周卑,想竭力把他塑造成一个花心滥交的可耻同性恋,将社会议论话题引到当前同性人士的腐烂生活上。 周卑还在病房中就被人如此骚扰,宿郢顿时一怒之下拿棍子把人打走了,那记者负伤回去后直接胡编乱造了一篇博文发到了网上,不过一个晚上,这篇“艾滋研究生恶意传播疾病致人跳楼死亡,新欢同流合污打人欲掩盖真相”的文章就传遍了微博,点击评论极高,上了首页热门。 宿郢从不玩微博,知道这事时已经无法控制事态了。闻声而来采访的记者很多,但愿意倾听真相的很少,他们更愿意自己编造一个自认为合理的故事。 所以即便宿郢跟周卑一个字没说,那些记者也从周卑的学校、周卑曾经认识的人口中得知了他的过去,从这些“肮脏”的经历中,各自讲述着自己嘴中的真相,发表着模棱两可的引战言论。 一时间,网上尽是唾骂的声音,网友们都呼吁要把这个该死的传播艾滋病的同性恋者枪毙。 过去那些复古的反同言论又在这个国度复.辟,有的说同性恋本身就是罪恶,与人伦常理不合,违背社会繁衍规律;有的说同性恋人数太少,少数服从多数,是该合情合理蹲到墙角接受歧视的一个群体;还有的说最好让同性恋都染上艾滋病,在同性恋里互相传播,通过自然选择把这个群体彻底消灭。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句话是:上帝赐予你一杆枪,你却拿它当搅屎棍,万万没想到,这根搅屎棍也将成为狙击同性恋的一杆枪。 好在这段时间周卑一直在医院里隔离养病,没有看到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处理好周卑的事情后,宿郢花了大价钱找人安排了国家日报的记者采访,澄清了周卑跟赵立将的关系,并将警察调查报告和赵立将的染病报告拿出来,力证传播艾滋的并不是周卑,赵立将的死跟周卑没有关系,周卑才是受害者。 采访稿发了出去,也砸了钱推广,但是没有人信。网友们更愿意相信一个已死的“弱者”,而非一个有能力请国家日报来澄清事情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在名义上还是周卑的“舅舅”。能跟姐夫私生子搞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货? 骂声更大了,活力又转到了宿郢头上,连宿郢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了他的“桃色逸闻”,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丝恶意的探究。 宿郢并不在乎这些,他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把那些说风言风语的人都炒了出去。被炒出去后,那些人就开始无所顾忌地造谣宿郢作为报复。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能体现人性。宿郢并不在乎这些言论,他活了太久,早就知道人类是怎样一个复杂的物种。 只是没想到最后挺身而出,第一个为他在网上实名发声的人会是之前那个打了蝉蝉、被他下派到分公司的女文秘。 女文秘发声后,陆续有其他公司员工开始为他发声作证,说他是个公平公正从不苛待下属的好老板。公司的公益项目记录也相继被展示在网络平台上,那些受过帮助的人自发出来声援宿郢。 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这样,反转又反转。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看不清真相。 网络的世界一片混乱,可于宿郢来说,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周卑。 他现在很少去公司了,除非极其要紧,不然全部都放给了副总解决。他将那个女文秘提拔起来做了副总的副手,作为之前为他发声的报答。 两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跟周卑在一起,给他做饭,陪他聊天,或者带着人出去散步、运动、旅游。 周卑自赵立将自杀事件后夜夜失眠,他就让周卑睡到他屋里去睡,跟他一个床,每天跟他聊天,聊到自己实在困到不行才抱着周卑睡去。 慢慢地,周卑也能勉强睡一阵了,他才渐渐安心下来。只要能睡着就是好现象,这代表事情总会过去。 有些事对于有些人来说过得去,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过不去。过不去的就会像宿老爷子、像赵立将,说死就死了,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先行离开。他们解脱了,却留下一群痛苦的人。 直到这时,宿郢才意识到,周卑也会死的。他的剧本早就被写好,会死在十年后某一天,无论他想不想,都将无法抗拒地离开这个世界。 宿郢想,他也许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利用一个人最后生命,来达成自己的愿望。 吃完饭,宿郢去洗碗时,周卑站在他身边突然发出了久违的声音。 “哥……” 宿郢一下子碗没拿住,摔到了洗碗池里,发出“铛”地一声。 “你刚刚说话了?” 周卑看着他笑,努力地发出声音:“哥……哥。” “再叫一遍。” “哥哥。” “继续。” “哥哥。” 宿郢沉默半天,摸了摸周卑的头:“嗯。” 周卑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搂在一起笑。 那一刻,宿郢的心突然莫名地猛跳了起来。 这真是最坏的结果之一了。陆洺想。 表弟柳意搞上了比宿郢大了十几岁的姐姐,而他又看上了宿郢。先不说别的,要真成了,他们这辈分怎么算!如果不是作风格外剽悍的一家人,谁能接受这个设定? 想想宿芩云四十好几,冒着生命危险都要给柳意怀崽子,再想想之前柳意那一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表情,想来是棒打不散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真是恼火至极。 等宿郢走后,转头就给柳意连环十八call,准备好好撒撒气,谁知电话接起来,传过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声音。 不用说,就是女主人公本人,宿芩云。 他“砰”地把电话挂上,栽倒在沙发上抱着头哀嚎了起来。 本以为他跟宿郢没什么机会相遇了,心里拔凉拔凉的,好几天都没精打采,吃嘛嘛不香。谁知半个月后,一个雪天,他们又见面了。 立冬那天早上,大街小巷扬起了雪花。天气并不冷,雪花小片小片的,被风稍稍一吹就在空中旋起了舞,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滴水迹, 宿郢来到宠物医院,将蝉蝉交给了陆洺。 “路店长,我家狗耳朵伤了,您帮我看看。” 陆洺接过小狗,翻着小狗的耳朵看了看,果然一只耳朵已经耷拉着了,耳根子处浸着血迹。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扯伤了。” “我知道是被人扯的。”陆洺最是心疼这些小东西,看着疼得蔫头耷脑的小白土狗怜惜得不得了,安慰地摸了又摸。忍不住责备宿郢:“狗耳朵不能揪,这里很脆弱,就算惩罚狗狗也不能这样做,不然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伤。” “不是我揪的,”宿郢摸了摸小狗的头,“蝉蝉白天就放在您这里,您帮我处理一下它的伤口,我出去办点事,下午就过来。” 陆洺点点头。宿郢看起来着实不太高兴,离开的背影都带着火气,但还是很帅。 小狗见宿郢走了,立马呜咽着要从陆洺怀里挣扎出来,一个不注意摔到了地上,“啪”一声栽了个大跟头,吓得陆洺连忙跪下来查看,生怕摔出个好歹。 “小祖宗哎,消停点儿,你老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宿郢出了门,进了自己的车里,关门时摔得“砰”一声,把车里的人吓得一个哆嗦。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一边发动车,一边对车后座的人说。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味,反而透出一股嘲讽的味道。 “没有没有。”车后坐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漂亮,看起来人也很机灵。可惜,就是没机灵到对的地方上。 因为之前在网上查到说小狗不喜欢独自在家,关久了容易关出心理疾病,加上考虑到蝉蝉本身是条流浪狗,性格本来就胆小内向,自捡回来以后就格外黏他,走一步都想跟着。宿郢自己也不忍心把它扔在家里,于是就带着蝉蝉去上班了。 蝉蝉大部分时间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乖乖趴着,看见他休息了就凑过来跟他玩一会儿。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会客的时候,他就让秘书将蝉蝉带出去照顾一会儿。谁知道,这一照顾就给照顾出问题了。 刚跟客户达成共识签了字,就听见外面大呼小叫,女孩儿的哭声和犬吠声杂成一片。他跟客户说了声抱歉将人送走,然后出门去看,发现前段时间刚上任的这个新秘书捂着手哭得不行。 蝉蝉瘸着腿一边“呜咽”一边焦急地往他身边挪,他将蝉蝉抱起来,发现左边的狗耳朵上有些血迹,耳朵根子殷红。 他顿时有些恼火。 旁边凑上来不少人说蝉蝉把秘书咬伤了,还有几个细微的声音谴责他为什么要把狗带到公司来,咬伤人了谁负责?说话的那几个是男员工,跟这个新秘书关系比较好。 蝉蝉咬人?他家这条胆子小得见人就绕的狗会主动咬人?再怎么怀疑、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蝉蝉确实咬了人。 他看了眼哭得厉害的秘书,强忍着怒火道了歉,说会负责她的医药问题。他注意到,他说了会负责以后,秘书就不怎么哭了,但还是一脸委屈可怜。 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几年,宿郢如今快三十岁,一直单身,多金又帅,堪称钻石王老五。倒贴他的人年年都有,但多数都是正大光明,所以他从未太过提防过。 他不是不知道秘书那点小心思,但总想着这姑娘确实能力不错,做事细心靠谱,所以他选择冷处理,对她的态度也是公事公办格外冷淡,从不多说一句,希望让她明白他的态度。却没想到,是个有野心的。 宿郢没当着秘书的面去调监控,只是在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时给保安发了条短信,让把监控内容发到他的手机上。发完信息后,他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让秘书上车,说要送她去医院。秘书看见他那辆车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他喊了几声才把人喊回神来。上车时,他故意开了后座的车门,不出意料,看到了秘书不太愉快的表情。 “老板,我能坐副驾驶座吗?我有点晕车。” 宿郢道:“车里有晕车药和水,我开车很稳,不会让你晕车。”说罢,他抱着蝉蝉进了车里,将蝉蝉放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后视镜里的秘书顿时就黑了脸。 一路上宿郢都没有说话,秘书企图搭话他也随意敷衍过去。他没有先带秘书去医院,而是将蝉蝉先送到了陆洺那里,秘书不高兴地问为什么。 “顺路。”宿郢这样说。 最近的医院在公司北面两公里处,宠物店在公司东面三点五公里处,这能叫顺路?秘书心里不愉,但不敢开腔。 她其实也有些委屈的。刚开始来到公司,看到自己的老板是个未婚有为青年才俊,长得好还有钱,就一见钟情了。本以为以她的相貌和年轻,近水楼台先得月,足以钓上这个金龟婿,却不想宿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冷淡得像个性功能障碍患者。 眼看越来越没有情况,突然事情有了转机,宿郢竟然是个喜欢小动物的男人。她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宿郢喜欢,她就只能假装自己也喜欢,打算跟那条残疾狗套套近乎,好借此跟宿郢拉近关系,进而深入发展出点别的。 没想到,她想跟狗亲近,狗却不想理她。她一靠近,狗就要跑,她走左,狗往右边绕。 这畜生还嫌弃她呢? 一怒之下,她冲动地将狗尾巴抓住,狗转头要咬她,她就揪了狗耳朵。她又怕又气,根本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狗被抓得疼痛难耐,翻腾着挣开后咬了她揪它耳朵的手,一下子就出了血。 122.你选谁(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说,你最有道理, 你最有出息。”苏桂英翻了她俩白眼。 自从苏桂英跟她那赌鬼老公离婚后,她就让苏慧跟她姓了。苏慧成绩比起苏印差多了, 都初三了还不上不下地卡在高中录取分数线上, 波动幅度跟正弦曲线有的一拼, 把苏桂英愁得头发都白了十几根。 要是苏慧有苏印一半省心,她也不会去供苏印上高中了。 苏印小学三年级他爸死后、妈就跟人跑了,他外公外婆都不认他,亲戚里也没人愿意带他,踢皮球一样东踢几脚西踢几脚的, 还提出来一三五住谁家, 二十六住谁家等等馊主意。就这样过了几年, 连这种轮住的方法都维持不住了, 苏印出现了离家出走的情况。 她也是没办法才把苏印带回家, 总不能看着苏印小小年纪就跟个孤儿一样进福利院吧。她没儿子, 苏印没爹妈,可以说她是把苏印当儿子在养,苏印成绩好有出息, 她在心里很骄傲,以后也是指望他养老的。苏慧那丫头的脑子, 能把自己养活她都该笑醒了。 当初是这么想的, 虽然她现在也有些后悔就是了。 一个女人供两个半大的孩子, 她这几年累出了一身病,不仅没换来一句好,反而抱了很大希望当成儿子养的苏印还越来越沉默叛逆,跟她和苏慧愈加生疏起来,时不时还要吵上几句嘴,说她们多管闲事,他也没想跟她们在一起。 养了几年的孩子这么说自己,苏桂英怎么可能不心寒。 在苏慧的强烈反对之下,她前几天跟苏印商量了上大学的事情,毕竟她确实也没有那么多钱供他,她自己的女儿还要上高中呢。谈完那事儿后,当晚苏印就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第二天早上连早点都没吃就出了门,中午高中班主任就拨通了她的电话,说苏印发高烧送医院去了。 这下好,三天过去,一个月的工资出去了快三分之一。 “醒了?好点没?” 宿郢缓缓地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他偏过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 “大姑。” “哎你可算清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烧死了,三天了高烧都不退,昨天严重地医生都做好准备让你进急救室了,就怕你把脑膜炎给烧出来,结果今天突然又降温了,好,没事儿就好。”苏桂英叨叨着往门口走,冲着门外喊,“医生,我们家孩子醒了!” 宿郢这才注意到,他这是住院了。 “哥你饿不饿,我给你去打点稀饭啊?”苏慧问。 “好,谢谢。” 苏慧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哟,你还会说谢谢啊?” 宿郢:“……” “你说什么呢苏慧,赶紧去给你哥打饭!”苏桂英一巴掌拍到苏慧背上,把人赶走了。她也听见自己女儿说的话了,怕苏印不高兴,说,“你妹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今天星期六她一放假就来看你了,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问医生问了好几遍你有没有事,把医生都问烦了。” “嗯,谢谢大姑,也谢谢表妹,之前是我的态度有问题,不怪她这么说我。”宿郢慢慢坐起来,脑子里已经清楚多了。 苏桂英一愣:“别想那么多,都是一家人。”嘴上说得再难听,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苏印。 宿郢说:“这几年大姑养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小慧要上高中了,您把钱留着给小慧,我大学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苏桂英一下子红了眼睛,“要不是你那个死鬼姑父把存款都拿走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供你上大学的,现在家里……不说了。” 他们不得不从省城挪到县城来,就是因为实在被那个赌鬼姑父缠得没办法了,催债公司的都找上了门,让他们还钱。就算离了婚,那男人也依旧阴魂不散,搞得家里两个女性整日惶惶不安,不然谁都不会想着从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地方搬走。 “学校说了,只要期中期末考进全级前十就有奖学金,而且家庭贫困的还有助学奖金,您放心,期中考试的时候我会考进前十的,至于大学……只要考进全省前五十就有十万奖金不是吗?我会考进去的。” 苏慧一进门就听到了自家表哥吹的大牛逼,顿时觉得连中考都过没信心过的自己简直就是个蝼蚁。 苏桂英没上过学,不了解学校这一边儿事,也不知道全校前十、全省前五十是个什么概念,连连道:“好好好,再有志气一点,像你以前在学校考第一一样,你也往第一考,考个全校第一才好!” “好,没问题,那就考第一。” 苏慧:“……” 学渣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羞辱是吗! * 宿郢在家里待的这三天是赵果有生以来最生气的三天。 气到睡觉睡不着吃饭吃不下,考试都一怒之下交了大白卷,直接被班主任从各科成绩的评分中除名,免得他的成绩拉低班级平均分。 班主任使绝招把他的家长请到学校来教训了一顿,回家后他被爹妈盘问了两个小时,最后终于从他的嘴里套出来一个劲爆消息:有男生给自家儿子写了情书。 这下好,赵家爹妈都跟特.务似的,一人一边儿坐着板着脸逼问他那男生是谁。 “问这干什么?” 赵家爹妈说:“你是不是忘了你表姐的下场了?” “没、没有,你们误会了,这个事也不是我挑起来的,是人家给我的情书,我能怎么办,而且后来查出来了那个给我写信的不是那个署名的男生,字迹都不一样,应该是别人栽赃陷害的。” “信呢?” “……太恶心,撕了扔了。” “哦,我不管哪个男生给你写情书,反正如果以后你要是看见这种信,就给我拿回来,我到时候去找那个人,通知他们的家长,让他们把自家的娃带去看病,免得留在学校里祸害别人,你说是不是?” “嗯,就是。” 赵爹看看自家平时要多土匪有多土匪,此刻却乖乖附和的儿子,突然问了一句:“你没有那种变态的想法吧?” 赵果愣了一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有嘛,你也想得太离谱了,你忘了之前被老师叫到学校去污蔑我把人家搞怀孕了的事了?全校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女人,我可是最讨厌那种变态了!” “没有就好,你要知道同性恋是病,你知道你表姐的事给多少人看了笑话,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学成了变态了还不是要被人骂,你学习差也就算了了,我们也不硬要求你这个,考得上就考,考不上你高中毕了业出来了就接你爸的班,但要是敢跟你表姐学那些歪门邪道……我给你说,我们家不允许出现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不然腿都要给你打断!”赵爹严肃道。 赵爹长得五大三粗,当了多年老板,唬人全靠一张包公似的黑脸。他绝大多数的时候很好说话,但码着脸的时候,赵果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果连忙说:“那当然,我才不可能是变态,我不可能喜欢男人的。” “我管你喜欢什么人,只要你牢牢记得你表姐的下场,不然的话我们家不要儿子都行,反正不能给人看笑话,给祖宗丢人。”赵妈说。 “知道了知道了,干嘛老跟我说这些不可能的事情,哎哟,烦人,说别的说别的。” “说什么别的?说你月考交白卷?”赵爹把遥控板砸过去。 赵果接住遥控板,没个正经地嬉笑:“反正毕业了要跟爸你干嘛,读那么多数也没什么用啊,就算读到博士出来还不是几万块钱一个月,还没爸你一天的水平呢。” 他嘻嘻哈哈地拍爹妈的马屁,把赵爹赵妈哄得喜笑颜开。 完事儿后,晚上睡觉时,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被苏印亲的那一下,又想起表姐刘晗的事,不禁紧紧地抿起了嘴。 他表姐叫刘晗,是个同性恋。她从小喜欢穿男生衣服,跟男生一起玩,兴趣爱好都完全是男生的样子。刚开始他大姨家没在意这个,以为姑娘长大了就慢慢好了,却没想到表姐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学都是这样,打扮越来越男性化,长得也越来越帅,如果不仔细看她的喉结和稍显秀气的长相,只看言谈举止的话,完全就是个男人。 高中大家都穿校服且学校禁止早恋,因此看不出来是同性恋就罢了,后来大学四年都没谈男朋友,他家里还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是自家姑娘优秀,大概是要考了博士再去找更高层次的男人。 直到前年,二十六岁在国外读博士的刘晗带回来了一个外国妞,跟她爹妈说这是她女朋友,她们准备在国外结婚,两个人一起过一辈子。 大姨和大姨夫当场就气晕了一个,另一个气得半死。反应这么激烈,当然就是不同意的意思,大姨和大姨父原来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农村人,两个人连初中都没念完十四五就出门打工了,如今在赵果土豪爹的手下做工看工地,都没什么文化。 能养出来个博士女儿,还是因为误打误撞当初让女儿做了留守儿童、被寄养在老师家人家自己聪明学出来的,跟他们没几毛钱的关系。 他们两个土老帽,没听说过同性恋,以为全世界都是男女配对,根本无法接受女儿这种奇葩的想法,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完全不讲理,粗鲁地赶走了那个洋妞,以断绝亲缘关系作为威胁把表姐强行扣在了家里。 好说歹说,分析各种利害关系,软的也来硬的也来但都没有用。人家就是个同性恋,改不了。去看医生,医生说这个不是病,治不了。 夫妻俩不信邪,就觉得这个是病。后来自学上网各种搜,搜出了反同群,加了进去,从里面接触到了跟自己观念一样的人,找到了组织。组织里的大家一致认为同性恋是个病,必须要治,而且也能治。 至于治疗的办法,目前最有效的,群里也有人治疗成功的,是电疗。 于是,表姐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下了安眠药,五花大绑着去了电疗机构,在机构里待了两个多月。 当时赵果初三刚刚毕业,在家没事干,是跟着大姨和姨父一起去的电疗机构。随同的还有他爸他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去了,围在一起看表姐接受治疗的过程。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表姐一边崩溃地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我没病,谁来救救我”的样子。电击过程中表姐数次晕倒,他想要去阻止,但周围的亲人都拦着他,让他别坏事儿。 大家说:“坚持下来,坚持下来你就正常了。” 没有人理会表姐撕心裂肺的“救救我”,也没人在意表姐绝望的眼泪。 他看不下去,最后离开了。后来听说表姐的同性恋矫正治疗成功了,她主动跟自己的洋女友分了手,一心一意读博。今年读完博,回国工作了。 前段时间大姨夫过生日时,他还看见表姐跪在大姨父面前磕头,说谢谢父母把自己从歪门邪道的深渊中解救出来,让她成为了正常人。大姨和姨父在她面前哭,说只要她过得好,过得幸福,他们付出什么都愿意。 123.第 123 章 一章一毛钱,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那封东西在赵果手里。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张纸的话, 问题还不是很严重, 他大可以跟赵父赵母解释,这是他送给赵果的字帖而非情书,相信以赵父赵母溺爱儿子的样子,如果赵果不硬着来,应该是不会真的把赵果怎么样的。 连着两天,宿郢都没等到赵果的音信, 打电话也打不通, 就在他按捺不住,准备直接找到赵家时, 他收到了赵果的短信。 【今晚六点, 天香楼聚餐,全班都有,能来的都来。】 他连忙打电话过去,对面挂断了。他想可能赵果那里不方便, 于是没有再打, 回了一个“好”字。 晚上,他收拾好按点去了天香楼。赵果包了一个厅下来,能坐三桌。 “请客的赵先生还没来吗?”他问服务员。 “是的还没来, 他说一会儿就到, 您先坐着休息, 稍等一下。” “好的。” 班里来了不少人, 李姝、孙珲、吕一翔、江雪还有乔小爱都来了,宿郢这个全校第一是重头戏,刚进了厅里就被众人包围起来,少部分闲侃,大部分是来对答案的。宿郢心里装着事儿,答了几题就实在是没耐心了,干脆问服务员要了张纸,把第一题到最后一题的答案都默写了下来。 这一举动直接惊呆了全班。 “你的记忆力这么好吗?这都过去三天了!”江雪感叹道。 宿郢的记忆力当然很好,但只是用在他想记的地方上。他答应过的要给赵果对答案,所以专门背了下来,即使过去了两三天,他依旧还记着,就是不知道现在赵果还需要不需要。 这下好,包厢里一窝蜂乱成一锅粥,都涌过去看答案了。他这里清净了下来,盯着大厅门口一边喝水一边等赵果。 吕一翔是免考的特招生,答案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坐到宿郢旁边问:“赵果怎么还没来?不是他请客吗?” “不知道。”宿郢喝着茶水说,“服务员说一会儿就到。” “他没跟你联系吗?” “没。” 吕一翔说:“你俩好得都穿一条裤子了,我以为他什么事儿都得跟你说呢,你也是厉害,把他都降服了。” 宿郢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他:“你妈最近怎么样?” 吕一翔的妈妈得了癌症,手术后恢复得不太好,据说前段时间又进了医院,准备再做一次手术。如果不是吕妈妈得了病,吕一翔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他去打职业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某个俱乐部答应他只要他赢了比赛,就给妈妈补贴医药费。 “不太好,医生说成功率不高。”经过两年的折磨痛苦,吕一翔已经能够淡然地谈论他妈妈的病情了。 “钱还够吗?不够我借给你。”宿郢说。 “谢谢不用了,我已经欠了你五万,再欠也欠不起。”吕一翔喝了口水,道,“医生三番五次跟我们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就知道她是真不行了,两年花了四五十万,……算了,随便吧,看命,现在的情况再花钱也只不过是多吊一口气了。” 跟阎王抢什么命,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 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快七点,菜都上得差不多得时候,赵果才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后面跟着赵父赵母。 在赵果出现的一瞬间,宿郢的目光就投到了他身上。 脸上带着笑,似乎没什么变化。他跟同学挨着打了招呼,笑得哈哈哈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挨着跟人聊了一圈儿,唯独没有转到他这边儿来。 赵父赵母也是一样,进来以后客套地招呼了一圈儿同学,拍了孙珲的肩膀,夸了乔小爱更漂亮,连他旁边的吕一翔都被捡着特招的事情夸了几句,唯独到他这儿的时候,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四个字“祝你高中”,转身就走了。 李姝看出不太对劲,过来问他:“苏印,你跟赵果怎么了?闹矛盾了吗?” 吕一翔说:“还用问吗,赵果都没过来。” 以这两年赵果跟宿郢的关系,进来以后就是谁都不理,只理宿郢一个人都没人觉得奇怪,赵小爷的臭脾气全班没有没见识过的,偏偏遇到宿郢后转了性,而今天,除了宿郢,这小爷谁都理。 这就很奇怪了。 另外两桌的人没注意到这个,但宿郢这一桌的基本上都注意到了赵果的异常,频频向宿郢投来关注的眼神。 宿郢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四处乱晃的赵果。他没有急着立马去找赵果问个究竟,有赵父赵母在,他只能先观望。 跟赵果相处了两年,他知道赵果有多喜欢他,只要不是公众场合,这家伙都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贴在一起。同居那两个月,对着他发了无数次情,撩了无数回骚,要不是他定力好、想着赵果年纪还小,早就把他办了。 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这两年他看得太清楚,所以有足够的自信和理由相信赵果并不是自愿作出现在的行为的。那么,谁限制了他的意愿就很明显了。 他想起那个梦,想着今后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连着两夜没睡,他实在有些疲惫。 吃了好一会儿,赵父赵母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没了长辈,大家就放得开很多,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嘻嘻哈哈地起哄。 孙珲这个班里的活跃分子向来是饭局里的热门选手,他跟赵果一桌,也不知道说到什么,在周边人的起哄下站了起来:“大家安静一下!咱们赵果,今天有话要跟大家说一说!大家欢迎!” 说着,自己带头鼓起掌来,下边儿坐着的都跟着鼓:“好!” 赵果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大杯啤酒:“没什么好说的,在座的有些是三年同学,有些是两年同学,大家同学一场也算有缘,敬大家。” 说着,仰头把酒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了。喝罢了,酒杯子一跺,坐下了。他的话太过简短,简短到有些敷衍。孙珲一时没反应过来,要不是看赵果脸上还带着笑意,他都要以为赵果是故意不给他面子。 他也没说什么,跟旁边儿的江雪对视了一眼,把头凑过去:“赵果果今天怎么不太对啊?” 江雪小声说:“不知道啊,看表情还行啊。”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从啤酒喝到红酒,从红酒喝到白酒,除了个别不喝酒的,不少男生都醉了。赵果醉得尤其厉害,他光白酒就喝了半瓶。 宿郢一直看着他喝,没有去阻止。他直觉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事,不敢轻举妄动。他一直等着,等着赵果给他一个眼神的提示或者一句话,然后他就过去,但赵果没有。眼看赵果就要把自己喝倒了,他等不住,站了起来。 “别喝了,你喝太多了。”他夺了赵果的酒杯。 赵果一把打开他:“没喝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他做鬼脸,“苏印,你管得太宽了!” 孙珲笑道:“人家管得不宽,你赵果果校霸成功逆袭为全校口里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的事迹可都成了全校老师教育学生的经典案例了,这可都得谢谢人家苏印了!” “是、是,谢谢、谢谢。”赵果嘿嘿笑着,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个木头盒子,按到宿郢的手心里,“谢谢兄弟,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我连给你的结婚礼物都准备好了,不贵,五万的戒指,送给你,你拿去给你老婆,嘿嘿,我够不够意思。” 他这话把三桌的人吓了个魂飞魄散,这土豪,五万块的东西说往出拿就往出拿呢?他们都是些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五百块对于他们都是巨款,还别说五万块,简直眼睛都看直了。但仔细一瞧,哟,这不是木头盒子吗? 谁家戒指搁木头盒子里啊?一下子都哄笑开了,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 “哎哎哎,拿出来看看啊!”孙珲吆喝道。 赵果手一挥:“不准看!这是给我兄弟的媳妇儿的!只有他媳妇儿能看!” 宿郢皱起了眉。 “收,你必须收下。”赵果把盒子一直往他的手心里按,嘴上很流利,但从说话的内容看,他确实是醉了。 “好。” “那你去装好,我要看着你去装好,不然丢了,五万……” 宿郢拿去装到了自己搭在衣架上的大衣里。 这下赵果满意了,点点头:“这下,我不欠你的了。” 宿郢说:“你本来也没欠我什么,坐下,我出去给你要点醒酒汤回来。” 他把赵果按在椅子上,嘱咐了两句后让孙珲看着点,又问了在座的有没有想喝醒酒汤的,准备一次去要个大份。 旁边的人看不去了:“你俩能别这么秀恩爱吗?” “就是!就你俩好,好得跟一对儿基佬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真好上了呢!” “哈哈,别说,还挺像,赵果还给了苏印戒指呢,订婚了订婚了!” “卧槽,还真是,这是表白现场吗,厉害厉害!” 全班喧闹着起哄,没有一个人相信那盒子里的是戒指,除了吕一翔。他正好坐在衣架前面的位置上,在宿郢把盒子放进衣服兜后,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宿郢最后去要了一大盆醒酒汤来,给赵果盛了一份。 赵果确实是醉了,平时特别爱在班里同学面前装酷的他今天话多得不得了,说起笑来还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说着说着,爬到了椅子上,振臂高呼,情绪格外高亢。 也许是因为之前赵果的态度还有赵父赵母的异常,宿郢心里有些烦,他觉得赵果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说笑还是刚刚给他东西,一直都给人一种特别做作的违和的感觉。醒酒汤端来的时候,似乎又喝了几杯,直接发了酒疯,嗨得不得了,要不是桌上全是碟子,他觉得赵果都能站到桌子上去搞个世纪大演讲。 “来喝点儿。”他把站在板凳上的赵果拉下来。 赵果不爽他,啪地打开他的手:“你烦不烦!不喝!我说你怎么老管我!” 宿郢连着两三天没睡,天天想他的事儿,差点都找到赵家去了,结果好不容易见了面,这人还忽视了他一整席,说高兴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只想直接把赵果拉出去问清楚来龙去脉,好好计划之后的对策。谁知什么都没说,这人把自己灌醉了,发酒疯发成这个样子。 他把碗递过去,耐心着道:“喝一点,不然晚上你会头疼。”赵果本就不太能喝酒,今晚还喝了这么多,要是他不回家,估计晚上有得折腾。 “不喝!”赵果把碗推开,碗里的汤直接撒了宿郢一身,裤子衣服都湿了。 赵果像是故意在跟他作对,看也不看他,莫名地兀自发火,大声道:“说了不喝不喝不喝,你听不见吗?!” 孙珲一看不好,赶紧起来:“嚷嚷什么呢赵果,你真醉了?你知道你吼谁呢吗?” “我知道!”赵果一拍桌子,“知道知道知道!” 拍完,他拿了一个空碗,怒气冲冲地拿勺子舀了一碗汤,对着宿郢说:“这么喜欢醒酒,给你醒啊?” 说着,他一碗汤就直接泼到了宿郢脸上。 宿郢根本没防备,前边儿被淋了一身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又被滚烫的汤水泼了一脸。水温不高,但也并不低,脸上被烫得火辣辣得疼,一些热汤泼进了他的眼睛里,顿时刺激得他睁不开眼。 旁边人声嘈杂。 “天呐!” “赵果!” “赵果!你干什么呢!” 许多人围到了宿郢身边,宿郢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努力地睁眼,他怕赵果跑了。 赵果没跑,他站在原地抚掌大笑:“苏印你个大傻逼!” 李姝在宿郢被泼了热汤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拿着纸给宿郢擦脸,听到这话站起来就推了赵果一把:“你是醉了还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哈哈!你们不知道吧,这个苏印,以前可还泼过我一脸热茶呢!我泼他汤怎么了,我还想泼他硫酸呢!”赵果说着,又端起一碟子菜砸到宿郢身上,砸完以后继续哈哈大笑。 “我终于报仇了!哈哈哈!” 孙珲简直吓尿了,他喊了两个人把赵果手脚抱住了,骂他:“你他妈喝醉了怎么跟中邪了一样?疯了吗你?!” 赵果说:“没疯啊,我知道我砸的是苏印啊,我就是砸他,就是泼他,怎么了,啊?不行吗?他还打我呢,打我呢!还泼我水呢,怎么不说了!”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真是疯了我的天,你以前醉了也不是这样子啊?” 赵果一脚把旁边的人踢开,大吼:“我没醉!我没醉!!!” 宿郢的眼睛终于缓过来了,慢慢睁开,他让旁边给他擦衣服擦脸的人的停手,他转过头看着醉醺醺眼睛发红的赵果,问他:“你还记着以前的事?” “记着,记着呢,记得可牢了。”赵果一脸嘲讽,“你以为我忘了?你以为我把你当朋友了?你以为我真心给你当兄弟呢?” “难道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果疯了一样地笑起来,笑得蹲在地上,“傻逼吧,你啊,配做我的兄弟?一个穷逼而已,五十块的鞋都穿不起的穷逼!两双鞋就把你收买了,真值钱啊你!”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都开始骂起了赵果。 “你这话不是混账话吗?” “赵果你喷什么粪呢?” “就算醉酒也不该说这种话吧!” 宿郢抬手让周围的人噤声,跟赵果说:“你要是现在住嘴,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赵果停了嘴,抬头看他,眼里又泪,估计是笑出来的。 宿郢把他扶起来:“喝醉了就安静一点,等会儿回去睡觉。” 赵果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笑了下:“我真的没醉,真的,就算是醉了,你听过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吗?” “听过,你还有什么真言要吐?”宿郢问他。 赵果说:“苏印,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兄弟。” 这场闹剧最后以赵父的出现作为结束。在赵果说完那句话后不久,赵父就以接儿子回家的名头把赵果带走了。 车上很热,赵果吐了好几回,有一回吐到车上了。赵父没办法,就把车停在路边,让赵果下了车,蹲在树坑里吐。 赵果吐了老半天,都快虚脱了,满头都是大汗,手撑在地上,眼前天旋地转,站不起来。 他听见赵父说:“你做的不错。” 晚上十点半: 宿郢从酒店出来时,发现赵果之前给他的那个木头盒子没了。 晚上十一点: 吕一翔回到家,打开木头盒子,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纸条。没有五万块的戒指。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凌晨四点,东门花园。 想到之前赵果对宿郢的态度,于是为了避免流血事件,同时掩盖自己偷东西的事实,他把纸条和木头盒子烧了。 凌晨四点: 赵果去了东门花园。 清晨八点: 他被赵父抓回了家,当着赵母的面,当场用拖把棒子打断了他一条腿。 赵母在旁边骂:“打得好,让他再跑,还演戏骗人,你骗得过谁?私奔,长本事了还!我让你私奔!打!给我往死了打这个畜生!” 124.你选谁(六)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确实比一个人时麻烦了许多。 为了让周卑活够十年, 宿郢不得不严格地监视周卑的生活日常。上到饮食锻炼,下到日常出行,他都无微不至地揽到手里来控制着, 以确保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不会在哪天一不注意就死了。 作为一个男生, 周卑只有一身排骨了,长得是好看,可脸小得只有巴掌大, 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却只有一百二十斤,就算换个性别也得让人说营养不良。身上没有二两肉, 手上也没几分力气,被宿郢拎出去跑圈才跑了四百米就喘得不行, 娇气地说不跑了,气得宿郢一脚就踢他屁股上了。 之后,宿郢就跟周卑计较上了。 他列了个表单,上面写了几十条详尽的“家规”, 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各个方面的要求。大多数规定都很普通, 比如按时吃药、一天吃五种蔬果、不准挑食、做一小时的运动、看半小时课外书籍、每天晚上几点回家。 还有一些奇葩要求,例如出门跟任何人约会都要带上他、十年内不许谈恋爱、不许跟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必须要叫他哥等等…… 周卑看到“家规”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了二十年,没有人这么管过他,觉得宿郢实在操心得有点多, 不是很习惯。光是看见这些规定, 他浑身上下就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无法喘息的感觉, 每根汗毛都在排斥。 因为相貌的缘故,他成了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可现在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怎么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宿郢也发觉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权当做没看见。他拿着“家规”,准备贴到某个角落里作为提醒。 “宿先生,我……” 宿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胶带,一边淡淡地扫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着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个“哥”字说得格外轻,几乎不可闻。他以为他会排斥这种强迫式的行为,却不想“哥哥”这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时,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好像要脱离身体,直直飞奔到宿郢怀里去。 有一股热气从后颈冒出来,他心慌得极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在看到宿郢对他的反应一无所觉的样子后,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又冒上心头。 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羞耻,他并不想对着宿郢心跳,好像自己条哈巴狗,只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抛弃一切尊严去跟随。他想更自尊一点,至少不要像条狗。 他的嘴张了又张,想说一句:你别管我。 但他实在是太磨叽,宿郢先开了口。 “不要想着拒绝我。”宿郢仔仔细细贴好“家规”,回过头道,“我说过,你没有权利拒绝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拒绝。” 是的,又来了,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语气。 无论是宿郢突然找到学校胁迫他让他搬出学校的行为也好,还是之前那夜遇到赵立将之后、宿郢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以这种强势、莫名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明明周建平生日宴那天,他还说过“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这种话。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管过他,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甚至眼里都没有他这号人,那突然做这些是为什么呢?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是太无聊了,拿他找乐子吗? 总不能是想要他的身体,他已经……没什么可给他的了。 不能怪他思想肮脏如此揣度宿郢,毕竟连他的亲妈也说过,他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很多人都喜欢,包括他的继父。 如果这些原因都不是,那宿郢没理由做这样毫无益处的事情。 周卑眼里的困顿和挣扎实在太过明显,宿郢一眼就看了个明白。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突兀,会让周卑觉得疑惑,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因为没办法解释。 他不爱说谎。 他总不能说,他也并不想做这些,是任务所迫。一切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周卑信任他,亲近他,最好爱上他,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掌控周卑的生活,让周卑满足、快乐、幸福、没有遗憾,然后在期限到时,含笑而终,完成任务。 他不认为他这样的行为是欺骗,就算是,也只是善意的欺骗,毕竟结果是好的。而且他相信,即使周卑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他也会跳下来。 沙漠中干涸饥渴的人,也许可以放弃一切,却永远无法拒绝一滴水的诱惑。这是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种生存本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敢这样强势的原因,因为有恃才无恐。 “为什么?”周卑问。 宿郢靠着墙,冲周卑招了招手,声音温和:“你过来。” 这种动作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无一例外,周卑都没有听过话,而这次却不一样,周卑动了。他犹豫地、踟蹰地迈开了脚步,走一步顿一下,像是在涉险一样一点点了向他走来。 宿郢站在原地等他,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挪。 直到周卑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时,他一把拉过这畏畏缩缩的小家伙,张开臂膀将人完全揽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几乎是扑进去的一瞬间,周卑心里竖起来的那道高高的墙就坍塌了。 “喜欢吗?” “不。”周卑用手推他,却被更紧地搂住。 宿郢被他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逗笑了,贴在他耳边问:“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抱你?” “都不!”周卑羞恼地挣扎,无果。 “答案我不满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都不!” “继续作答。” “宿郢!” “谁准你叫我名字了,我大你七岁,你该叫哥。” “宿郢你放开我!” “你确定?” “放开!” 宿郢看着他火红的耳朵边,挑了挑眉,蓦地松开他,突然地民主:“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强迫你。”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周卑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懵了,红着一张脸原地傻站着,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动作,呆得够呛。 “你……” “我怎么?” 宿郢心知肚明周卑刚刚的行为只是因为过于害羞,但他却作出一副无辜失望的样子:“我是看书上说,拥抱能够让对方感到善意和友好,增加亲密度,让人心情愉快,我以为你因为我定的这些‘家规’不高兴了,所以才想抱抱你,毕竟……我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但我确实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有些武断了。” 周卑一听这话,一时有些慌,但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还是维持着愣愣的姿态,头却慢慢低下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我只会倾尽所有对你好就是了,如果我的方式让你感到难受,那你提出来,我给你道歉,如果你不说,我就会默认你不反对。” “可能你从小已经习惯了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认为这很正常,没问题,但你要明白,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猜不到你每时每刻在想什么,也没办法在你一个字都不说拒绝交流的情况下去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对你,我不是神仙,不是吗?” “你刚才就做的很好,你正确表达了你的‘拒绝’,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既然不喜欢拥抱,那么以后我就不……” 宿郢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周卑突然冲上来抱住了他,死死地抱住了他。 目的达到了,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想摸摸怀里这孩子的头,顺应自己的想法,他也确实摸了。 摸得极为温柔,手掌一下一下地顺着周卑的长发。 “不。”怀里发出个艰涩的声音,“不要。” 不要不抱我。 这个时代比上个世界所处的时代要落后一些,同性恋这个词还处在提起来都会被归到异类的禁区里,即使医学上已经证明同性恋是一种正常的性取向而非疾病,可在大部分人眼里,这依旧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精神疾病,是不正常的事,同性恋者等于精神病人。 何况这个时代还确实存在着一些通过电击或者药物等办法来控制同性恋者对同性的性.冲动的同性恋矫正机构,并且来这些机构矫正性取向的客人并不在少数。可见这个落后时代有多么的愚昧了。 自从周卑死后,宿郢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听人提过艾滋这事儿了。一个是因为周卑的死,再一个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他的脾气,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个,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表情。 不过他到底是个成年人,对这些中二期都没过的小朋友还是有容忍度,尤其这个小朋友还是他此次的任务对象时。 “你的愿望我可以满足你,但是关于喜欢你这件事,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接收到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封信,苏印也没有喜欢过赵果。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从转学过来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嘲笑他、引导全班排挤他的人,更别说这个人上一周才刚刚让他荣获“鞋霸”称号。不动手打人都已经是苏印考虑再三不愿意给大姑惹麻烦的结果了,怎么还可能对赵果产生好感。 宿郢转身走上了讲台,向孙珲伸出手:“可以把我的信还给我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脸上还挂着难得一见的微笑,看起来没一点儿恼怒的样子。孙珲不由愣住了,他想到了苏印各种各样的丑态,比如恼羞成怒比如一语不发再或者直接泪奔回家,但唯独没料到这个走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自己送出去的情书,凭、凭、凭什么还给你啊?”孙同学磕巴了两下后迅速恢复战斗力,脑袋一扬,“你说,你是不是同性恋?还给咱赵哥写情书,恶不恶心啊你!” “我是不是同性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就算是同性恋,恶心这个词也不该用到这里。” 宿郢把孙珲手里的信直接抽过来,放在眼下快速扫了一遍,挑了挑眉,拿着信下了台回到后门来到赵果身边,把信放在桌上。他弯腰翻了翻苏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语文摘抄本,然后把本子摊开,和信纸一起推到赵果面前。 他不是那些傻不愣登的高中生,遇到这种事要急跳脚。 “赵果同学,你自己比较一下吧,你的这位匿名爱慕者跟我一样是练硬笔书法的,字体是很相似,但明显不是我的笔迹。”他又指了指后面那个名字和数字,“而且,我怀疑还有另一个人模仿笔迹写了我的名字,这是后加上去的,不管是笔芯的粗细还是字形,仔细看看都跟前面的有点区别,你看是不是?” 赵果听他说完,整个人都僵住了。昨天收到信的时候他根本没注意字迹的问题,只看着差不多像,又是署了名的,所以根本没多想,要苏印说的是真的那他可算是糗大了。 他连忙把本子和信封拿过来看,仔细对了几遍,看了宿郢重点说的几处地方,没想到还真是。 本子上的字、抄的诗歌的字、还有署名的字仔细看看还真有点不一样。 苏印本子上的字明显笔锋比较硬一点;抄写的诗歌的字虽然也是硬笔书法,但笔触较轻,撇捺比较收敛,看起来很秀气;而最后的签名,苏印的“苏”字左右两点是没有连起来的,但苏印本子首页的名字却是连笔。 “我、操、他、妈、的!谁耍我!”赵果一下子火了,一中竟然还有人敢戏弄他?不想活了? 赵果虽然经常黑脸装逼,但实际上难得发一次火,每次一发火基本上都要搞一场大动静。 上一次发火还是因为一个老师当堂污蔑他把一个同级女生搞怀孕了还不负责,事后他找了社会上的人堵了那老师打了他一顿闷棍,被记了大过,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是逼得那老师当着全校的面给他道歉认错,承认自己说的是没有证据的胡乱猜测。 那以后,赵果就在全校出了名。 混混打架不奇怪,但打到老师头上,还逼着老师认了错的就少之又少了,简直可以载入校霸风云史册了。 那一次硬仗给赵果的隐形校霸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大家都知道一中有这么一个长相校草、打架过硬、家里估计还不好惹的人物。女生倾慕,男生嫉妒,总之又是一个传说,连初中生都知道这么个存在,大家都以认识赵果为荣,以跟赵果玩得好为荣,天天跑来搭讪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别说什么情书了,一周一摞妥妥的。 可是讲道理,赵果可从来没收过男生的情书。不过换成任何一个男生收到同性的情书可能也不能镇定,他炸成这个样子也不足为奇。 只是戏都演了一半了,排练了一晚上的台词都背好了,这会儿苏印告诉他,情书不是他写的? 这就不得不来气了。 “说!谁写的这玩意儿!给我站出来!” 教室里回荡着赵果的怒吼,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为了加强愤怒的气势,他将自己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拿起来猛地往地上一砸,当然没碎,只是声音可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滚了七八米,滚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马尾女生的脚下。 女生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埋着头。 吕一翔看了看发怒的赵果,又瞥了眼蹲在地上清理自己鞋的苏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苏印什么时候面对赵果这么淡定了?他不是一直一见赵果就低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吗? 今早听见赵果说情书的事儿他就觉得不太对,苏印明明怕赵果怕得不行,怎么会说喜欢就喜欢了,还大喇喇地写那么一封情书署上名给人看,这不存心找揍吗? 125.你选谁(七)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第十六章 保密工作都做得这么严密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想来想去, 宿郢想到了那封唯一能够泄露他跟赵果关系的定情书信:致橡树。 那封东西在赵果手里。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张纸的话,问题还不是很严重,他大可以跟赵父赵母解释, 这是他送给赵果的字帖而非情书,相信以赵父赵母溺爱儿子的样子, 如果赵果不硬着来, 应该是不会真的把赵果怎么样的。 连着两天, 宿郢都没等到赵果的音信,打电话也打不通, 就在他按捺不住,准备直接找到赵家时,他收到了赵果的短信。 【今晚六点,天香楼聚餐, 全班都有, 能来的都来。】 他连忙打电话过去, 对面挂断了。他想可能赵果那里不方便,于是没有再打,回了一个“好”字。 晚上, 他收拾好按点去了天香楼。赵果包了一个厅下来, 能坐三桌。 “请客的赵先生还没来吗?”他问服务员。 “是的还没来, 他说一会儿就到, 您先坐着休息,稍等一下。” “好的。” 班里来了不少人,李姝、孙珲、吕一翔、江雪还有乔小爱都来了,宿郢这个全校第一是重头戏,刚进了厅里就被众人包围起来,少部分闲侃,大部分是来对答案的。宿郢心里装着事儿,答了几题就实在是没耐心了,干脆问服务员要了张纸,把第一题到最后一题的答案都默写了下来。 这一举动直接惊呆了全班。 “你的记忆力这么好吗?这都过去三天了!”江雪感叹道。 宿郢的记忆力当然很好,但只是用在他想记的地方上。他答应过的要给赵果对答案,所以专门背了下来,即使过去了两三天,他依旧还记着,就是不知道现在赵果还需要不需要。 这下好,包厢里一窝蜂乱成一锅粥,都涌过去看答案了。他这里清净了下来,盯着大厅门口一边喝水一边等赵果。 吕一翔是免考的特招生,答案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坐到宿郢旁边问:“赵果怎么还没来?不是他请客吗?” “不知道。”宿郢喝着茶水说,“服务员说一会儿就到。” “他没跟你联系吗?” “没。” 吕一翔说:“你俩好得都穿一条裤子了,我以为他什么事儿都得跟你说呢,你也是厉害,把他都降服了。” 宿郢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他:“你妈最近怎么样?” 吕一翔的妈妈得了癌症,手术后恢复得不太好,据说前段时间又进了医院,准备再做一次手术。如果不是吕妈妈得了病,吕一翔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他去打职业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某个俱乐部答应他只要他赢了比赛,就给妈妈补贴医药费。 “不太好,医生说成功率不高。”经过两年的折磨痛苦,吕一翔已经能够淡然地谈论他妈妈的病情了。 “钱还够吗?不够我借给你。”宿郢说。 “谢谢不用了,我已经欠了你五万,再欠也欠不起。”吕一翔喝了口水,道,“医生三番五次跟我们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就知道她是真不行了,两年花了四五十万,……算了,随便吧,看命,现在的情况再花钱也只不过是多吊一口气了。” 跟阎王抢什么命,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 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快七点,菜都上得差不多得时候,赵果才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后面跟着赵父赵母。 在赵果出现的一瞬间,宿郢的目光就投到了他身上。 脸上带着笑,似乎没什么变化。他跟同学挨着打了招呼,笑得哈哈哈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挨着跟人聊了一圈儿,唯独没有转到他这边儿来。 赵父赵母也是一样,进来以后客套地招呼了一圈儿同学,拍了孙珲的肩膀,夸了乔小爱更漂亮,连他旁边的吕一翔都被捡着特招的事情夸了几句,唯独到他这儿的时候,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四个字“祝你高中”,转身就走了。 李姝看出不太对劲,过来问他:“苏印,你跟赵果怎么了?闹矛盾了吗?” 吕一翔说:“还用问吗,赵果都没过来。” 以这两年赵果跟宿郢的关系,进来以后就是谁都不理,只理宿郢一个人都没人觉得奇怪,赵小爷的臭脾气全班没有没见识过的,偏偏遇到宿郢后转了性,而今天,除了宿郢,这小爷谁都理。 这就很奇怪了。 另外两桌的人没注意到这个,但宿郢这一桌的基本上都注意到了赵果的异常,频频向宿郢投来关注的眼神。 宿郢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四处乱晃的赵果。他没有急着立马去找赵果问个究竟,有赵父赵母在,他只能先观望。 跟赵果相处了两年,他知道赵果有多喜欢他,只要不是公众场合,这家伙都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贴在一起。同居那两个月,对着他发了无数次情,撩了无数回骚,要不是他定力好、想着赵果年纪还小,早就把他办了。 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这两年他看得太清楚,所以有足够的自信和理由相信赵果并不是自愿作出现在的行为的。那么,谁限制了他的意愿就很明显了。 他想起那个梦,想着今后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连着两夜没睡,他实在有些疲惫。 吃了好一会儿,赵父赵母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没了长辈,大家就放得开很多,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嘻嘻哈哈地起哄。 孙珲这个班里的活跃分子向来是饭局里的热门选手,他跟赵果一桌,也不知道说到什么,在周边人的起哄下站了起来:“大家安静一下!咱们赵果,今天有话要跟大家说一说!大家欢迎!” 说着,自己带头鼓起掌来,下边儿坐着的都跟着鼓:“好!” 赵果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大杯啤酒:“没什么好说的,在座的有些是三年同学,有些是两年同学,大家同学一场也算有缘,敬大家。” 说着,仰头把酒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了。喝罢了,酒杯子一跺,坐下了。他的话太过简短,简短到有些敷衍。孙珲一时没反应过来,要不是看赵果脸上还带着笑意,他都要以为赵果是故意不给他面子。 他也没说什么,跟旁边儿的江雪对视了一眼,把头凑过去:“赵果果今天怎么不太对啊?” 126.第 126 章 一章一毛钱,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他不是住校吗?” “你不知道吗?那娘炮儿上学期基本都没在宿舍过过夜, 我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上别人的车。” “不知道啊, 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也不信,最近论坛里不是都发了扒贴么?” “我不玩论坛,不知道……” 整个班就一个男生, 其余都是女生。周卑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很少跟女生打交道, 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生来主动搭讪他,但是都被他硬戳戳地拒绝了, 话不好听脸也不好看的,女生觉得被羞辱了,就编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渐渐地, 就没人来搭理周卑了。 教室里讨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周卑站在门口不想听也听见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当初追求过他的女生。 他靠着墙听了一阵, 并没有进去。直到里面出来一个接热水的姑娘, 看见他后吓了一跳, 杯子掉到了地上。 “给你。”周卑把被子捡起来。 这姑娘叫陈素, 是班里的班长,妹妹头, 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子, 平时不太说话, 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一个。 “谢谢。”陈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谢。 “不客气。”周卑打算进教室里去,却被陈素喊住了。 陈素支支吾吾几声,低声道:“你别听她们乱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周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早上会被宿郢送到学校来,他是没想到的。宿郢说,以后每天都会接送他,晚上放学也是,让他下课前半小时给他打电话。 想起早上他们的对话,周卑忍不住揪住了心脏处的衣服。 【我不用你接送,我自己坐公交去。】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爱接就接,爱送就送。】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谁是你家孩子。 “周卑,怎么不进去?”系主任也是这节课代课的林老师在后面问道。周卑长得实在太惹人注目,又是少有的男生,成绩也不错,别说是这个级的学生了,全系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只是最近出了些不好听的流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突然听到门外面的声音,教室里蓦地静了一瞬。周卑跟林老师一起走进去时,教室里已经鸦雀无声了。 第一排还是没人坐,他自顾自地坐到了第一排。 林老师翻开教案:“好了,我们开始点名……” 周一是满课,晚上又加了一节晚课。柳意没有来上课,他从开学到现在连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说是去一个稍有名气的乐团里实习了,于是很容易就得到了学校这边的批准。 晚上的课没什么意思,周卑头天晚上没睡好,白天又上了一整天理论课,这会儿就有些乏了,上课直打瞌睡。他实在扛不住,准备趴着眯一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宿郢的电话。 睡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几个字发送过去:【还没下课。】 “嗡。”刚发过去没有几秒,那边回过来一条。 【几点下课?】 【六点半。】 【好,我已经在你们学校了,今晚就在你们食堂吃吧,在上次的窗边,你下课直接过来,我等你。】 看着“我等你”三个字,周卑愣了愣,手指蜷着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阵,犹豫地按着键盘打了个“嗯”,半晌又删掉,然后又有些后悔,重新按上一个“嗯”。 还没发过去,手机突然又“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冒出一条信息来,不是宿郢的。 【我想你了,小卑,我来见你了。】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周卑瞳孔缩了一下,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我在你的教室门口,后门,你回过头来看看。】 周卑的握紧拳头,回过头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后门,透过后门的窗户往里看,正巧对上他的眼。 男人的眼睛弯弯地笑,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周卑背脊发凉,他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他在说…… “好久不见。” 周卑还记得一年前他第一次跟赵立将见面时,那人笑得有多么儒雅温柔。那时候他刚与前男友分手,赵立将便迫不及待地追求了他,不久,成了他的新男友。 他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赵立将,但是赵立将对他好,所以就在一起了,即使差着十几岁,他也并不在乎。 赵立将与之前那些追他的男人没什么不同,都是给他送礼买东西或者给钱,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即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赵立将也不碰他。 习惯了用身体去交换体温的他,突然遇到这样愿意跟他纯睡觉的人,他以为赵立将是不一样的,于是慢慢地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以为,对于赵立将来说,他是不一样的,是不可或缺的。直到七夕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接受了赵立将的表白,赵立将把他带上了床。 之后,便是噩梦了。 当他去质问赵立将时,赵立将笑得瘫倒在床上,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不应该喜欢我的全部吗?”他像叹咏诗歌一般,对着他展开双臂:“啊,你爱着我,我爱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被吓得后退。 赵立将猛地将手臂收起来,环抱住自己,满脸戏谑,像儿歌一般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我们同享福,共患难,我的艾滋分你一半。” 男人的眼镜都因为过猛的动作晃得歪掉了,整张脸上全是狰狞。 周卑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后退,感觉气都喘不出来,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抬起双腿,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身后传来一串可怕的笑声,像是要把他烙印在地狱十八层的铁柱上。 …… 宿郢在食堂点了一杯果汁喝,正在跟陆洺打电话。蝉蝉还在宠物店里,宠物店每天有一个值班的店员,晚十点半才会关门。 “对,我今天会过去晚一点。”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大概九点就会过去,嗯,好,谢谢。” 刚挂了电话,另一通打了过来,是周卑的号码。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似乎有争执,并没有人说话,手机里传来抢夺手机的大声的噪音,持续了近一分钟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皱了眉:“喂,周卑?” “赵立将,我跟你没完!”是周卑的声音,似乎离手机很远。 电话那头响起声音:“喂,是宿总吗?” 宿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风声,他握着手机开始往食堂外走:“是我,你是谁?” “我是赵立将。” “不认识。”宿郢说,“你抢了周卑的手机?把手机还给他。” 一阵笑声从听筒那头传出来:“我可不缺一个手机,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了解周卑吗?” 宿郢翻找出脑子里的学校地图,回忆着这片地方最大的风口应该在哪里。听到对面的问话,道:“不了解,难道你很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赵立将倚靠在教学楼后面人工湖的夹道中,一边看着面前僵硬站着的漂亮少年,一边重复:“我当然了解,我比你了解他,比谁都了解他。” “哦,这样……”宿郢随口敷衍,开始往人工湖边走。 越往那边走,风越大,他拢了下衣领,没听到对面在说什么,等把手机抬起来重新放到耳朵上时,他听到对面冷不丁地说:“周卑有艾滋病你知道吗?” 宿郢没吭声,还有五十米就到湖边了,只是那片太黑,他看不清人在哪里。他把手机紧贴到耳朵边:“艾滋病,然后呢?” “你知道他跟多少人睡过吗?” “多少人?” 赵立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他这边开着免提,周卑也能听到宿郢说的话。他伸手摸了摸周卑的马尾,把手机伸到周卑的嘴边。 “来,告诉你现在的主子,多少人睡过你?” “你这样肮脏的人,怎么还有脸跟着优秀的宿总呢?” “来说说,让宿总了解了解你,了解了解你这个小.婊.子。” 周卑紧紧闭着嘴不说话,眼睛低垂着。赵立将去捏他的嘴,他一把将对方的手打开,一不小心,手机“噗通”掉进了水里。 手机掉下去前,周卑还听到电话里传出宿郢的声音:“周卑,不准听他说话!” 赵立将一巴掌甩到周卑脸上,将他的头打偏。然后掐住周卑的脖子,往栏杆上按:“你就是为了他离开我?” 周卑眼泪都被掐了出来,脸憋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你要背叛我?你这个骗子,小骗子,你骗了我。”赵立将狠狠掐着周卑,似乎要把他直接掐死在这地方。 周卑也不反抗,由他掐着。他憋得充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在嘲笑赵立将:你有种就掐死我。 赵立将看出了他的意思,眼眶发红,一眨眼就流下两行泪。他突地松开手,周卑一下子脱力摔在地上。 “你想死吗?”赵立将说,“既然你想死,那你就活着吧。” 说罢,转身走了。 宿郢赶来时,看到一个身影离开了,他没有去追,先赶去看了周卑的情况。周卑的脖子被掐出一条明显的红痕来,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嗓子里还发出点呜咽的声音。 他把人抱进怀里,不住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晚上,他将周卑带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好在并没有什么大事。狗暂且寄养在了宠物店,这个情况他不能把周卑抛下。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对此说过一句话,直到回到了家门口,他开了门拉着周卑往里走时,周卑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 周卑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甩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 宿郢叹了口气,靠在门口边上点了根烟抽。抽完一根点了第二根,第二根快抽完时,脚都站麻了。他走进屋里,转过身,拉着门叼着烟问:“进不进?” 周卑没反应。 “再问你一遍,进不进来?” 那小子还是没动。 宿郢把烟掐了扔到垃圾桶,然后出门一把拉住周卑的胳膊,将人粗暴地拽进了屋里,“砰”得一声关上门。 关得太狠,窗户都震着摇晃了几秒。 他对着眼前这要死不活的小娘炮说:“我没心情跟你叽叽歪歪,有些话我就说一遍,你听好。” 127.你选谁(九) 一章一毛钱,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第十六章 之后的三个月, 宿郢再也没见过赵果。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有从赵父赵母的嘴里打听到一句, 最后甚至报了警, 警察找到赵家去,赵父赵母就直说因为宿郢勾引自己儿子,搞不正当的同性恋, 所以他们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外地去。 这种说法很合理,而且赵家的亲戚朋友都是如此说,没有哪个警察会愿意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去盘根问底地调查,一听是误会, 就立马罢手了,反过来还教育宿郢, 年纪轻轻不要去搞那些乱七八糟、歪门邪道的东西。 本县是没有电疗机构的,于是他跑到了市里,省里,挨着去打听。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钱的穷学生哪里找得到这些本就属于灰色地带的地方,就算找到了,高高的石墙和严密的看守也让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如果他现在有着上辈子那样的地位和身份,就不会有这样的难题,可这辈子他并没有, 社会底层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弯腰认输。 宿郢找不到人, 连着三个月没怎么睡着觉, 一睡着, 他就听到赵果的惨叫声和哭泣声。 【苏印你快来救我,我要死了……】 【苏印,我好疼啊,你怎么还不来……】 【我不会改的,我就不改!我就要喜欢他,就要爱他!】 【我就要当同性恋!】 【啊啊啊!!!不改!!!不改!!!】 梦里一开始是这种求救和反抗的声音,后来,变成了求饶。 【不要了,不要电我了,爸爸,你让他住手……】 【我好疼啊,妈妈,好疼啊,你别让他电我了,求你了!】 【妈,爸,我是你们亲儿子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改不了,真的改不了,我不喜欢他,我也会喜欢别人啊,我不喜欢女人,不喜欢!】 再后来,安静了一段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声和惨叫声。 班里不少人都知道宿郢在找赵果的事,但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宿郢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大多的同学跟赵果关系并不亲密,问了一两句就算了,包括一向看起来玩得很好的孙珲和吕一翔。 赵果后两年天天跟宿郢在一起学习,自然跟以前的朋友玩耍的时间少了很多,他学好了,但不少人还停留在原地甚至在倒退,朋友之间不怕同患难,怕只怕有人不患难,要脱离群体飞黄腾达了,因而原来那些关系就逐渐淡了下来。到毕业时,赵果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基本划清了界限。 那么多人里,只有李姝和乔小爱问了他两句,可惜,他也不知道消息。 一天一天,宿郢的睡眠越来越浅越来越短。 赵父赵母在他外出找机构的时候悄悄搬走了,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边的房子也被卖了。他完全跟赵家失去了联系。 最后,宿郢把那间出租屋租了下来。在出租屋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做尽了噩梦,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基本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了。因为睡不着,身体熬不住,人也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地憔悴了起来,十九岁的身体,竟然已经长了不少白头发。 眼看就要到了大学开学的时候,宿郢惦记着赵果的事,不太想离开县城,他怕他走了,赵果回来后找不到他。 他跟苏桂英说起这事,苏桂英立马就又哭又闹,那架势简直就差一根绳子,挂到梁上脖子就搭上去了。 “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想我死了是不是?我辛辛苦苦供你这么多年,京城大学全额奖学金招了你,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你不说不去就不去?你这是自毁前程啊苏印,你要敢说一句你不去,我就马上去喝农药,你只要敢不去我就敢喝!”苏桂英见宿郢三个月以来如磐石的态度,生怕药轻了不起作用,直接拿出了最狠的招数威胁他。 “我就晓得你跟那个赵果有问题,高考的时候到你出租房里看你,你知道人家赵妈妈说什么,人家跟我说你是个变态,给他们儿子写情书勾引人家做这种阴阳不和的事情,说我没把你教好,家风不正!你去搞同性恋,你知道你大姑我是被人怎么戳着脊梁骨地骂吗?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苏慧也在旁边说:“是啊哥,你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赵果,人家也还不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他但凡是喜欢你一点点,都会给你留个信,你看他留什么了?保不齐人家是自愿走的呢?” “就是,你在这儿掏心挖肺的吃不香睡不着,人家呢?啊?人影子都没有!我跟你说……” 128.你选谁(十)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再一看, 苏印站到了队伍前面,跟李姝站在了一起正在说些什么,李姝说着回过头向他这边看过来,正巧和他看了个对眼, 他狠狠一瞪, 把人吓得连忙回了头。接着, 苏印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冲他笑了一下。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赵果心里暗骂着,可心里那簇火霎时间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的羞涩。但他到底还记恨着之前那一顿打、一耳光和一杯茶,于是这羞涩就变成了恼羞成怒和站不住的烦躁。 他转头就溜出了队伍,跑进了教学楼里。 一口气跑到教学楼六楼又溜回二楼,再上了六楼,又再下来。累得他大喘气, 心跳得飞快,成功掩饰了那一点无由来的心悸。 窗外传来国旗下演讲的声音, 教学楼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赵果喘了会儿气,走到楼道口的镜子前去,揭下帽子看里面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越看脸皱得越厉害。 要不放学了找人去堵那个理发师吧。 他摸了摸脑袋, 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 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剪成这个样子, 还不如来学校挨上一顿批,免得给苏印那个呆子看笑话。 还青果果,果果个粑粑。 苏印那家伙是不是忘了之前打他还泼他一脸水的事情了!那是什么口气?一笔勾销吗?想得美呢。 站在镜子前,赵果摸着自己的头胡思乱想。脑子里一会儿是苏印打他的旧账,一会儿是苏印亲他时都凶狠,一会儿是那封被他小心收起来的不知道被谁署了苏印名的伪造情书,一会儿是那天在KTV厕所里苏印熟练地叼着根烟懒洋洋地靠在洗手台吞云吐雾的样子。 那书呆子,竟然还会抽烟。 他看着自己的脸,想起了那天苏印摸着他的脸,问他“疼吗”的样子。想着想着,他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笑不起来了。 【赵果,谁是变态,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赵果那颗脑袋被人当成谈资笑话了将近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里,赵果的衣帽间里多了十几顶帽子,早上一顶下午一顶,绝不重样,格外炫富。 每天一新帽已经成了他的特色,班里同学每天都在有奖竞猜赵果今天会戴什么颜色的帽子来,一人一块钱赌注,赢了的分钱。反正就那么几种颜色,猜呗! “哎哎哎,苏印老哥,来猜猜明天赵老大的帽子呗?”江雪问他。 “不猜。”宿郢整理着书本,果断拒绝。 “哎呀,猜嘛,你跟他同桌这么久,就属你最了解他,你猜,他明天会戴什么颜色的?”乔小爱也凑热闹,江雪在一边附和。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姝那顿KTV请的好,向来不对付的乔江二人竟然玩到了一起,和着李姝三人,关系很近。 “反正不是绿的。”宿郢应付罢了,把书本放进柜子,拿了书包起身,“我今天有事,晚自习请假不上了,江雪你给看自习的老师说一声。” 乔小爱问:“你干嘛去啊?” “有事。” 江雪补问:“什么事嘛?不说不给你请假。” 宿郢没办法,只好回道:“去给一个朋友过生日。” 赵果刚跟孙珲一起吃完晚饭回了教室,走过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一下子拧了眉。他走过去直接问:“给谁过生日啊?” 宿郢没想到赵果会跟他说话,愣了一愣。这一周以来,赵果都对他采取无视政策,要么一句话都不回,要么就是骂人,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不过想到之前他们俩都那样闹了一场,还能做同桌,也算是奇迹了。 “说话啊,给谁过生日?”赵果又问了一遍。 怪不得今天一天宿郢都魂不守舍的,不是走神就是发呆,上课被老师点名答题没答上来,还害得他被连累,玩手机被老师抓住了。原来是在想这些! “就一个朋友。”宿郢不想多说,收拾好东西,又跟乔小爱和江雪嘱咐了一遍帮忙请假的事情,提着书包绕过赵果就出了门。 今天是10月10日,周卑的生日,也是他的祭日。 他准备去买点纸钱烧给周卑。 他买了一大摞纸钱,装了一袋子,还有一个五块钱的劣质小蛋糕。一直走到城郊一片无人的荒地边上,拿出纸钱堆成一掉堆,单另抽了一张出来用打火机点着,盖在上面。 火苗一点点地烧起来,从纸的边缘燎到中央,渐渐燃成一大簇,在风中扯住小声的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在给宿郢打招呼。 他把手上的纸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又把袋子里的小蛋糕拿出来,摆到火堆面前。在上面认真地插了三根高点的蜡烛,还有两根矮一点的,用打火机点上。 “生日快乐。”周卑。 等火燃大了以后,他把小蛋糕扔进了火堆里,然后站起身从兜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根点着,叼进嘴里。 火苗燃烧着燃烧着,一会儿燃得高高的,一会儿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他看着看着,渐渐出了神。 在周卑死前,宿郢是不知道周卑的生日原来跟周建平的是同一天。他一直以为,周卑的生日是他身份证上的日期,也一直是按那个日期在给他过的。但直到周卑死去,周建平才告诉他,他们父子的生日是同一天。 周卑为什么隐瞒生日日期已经不得而知了,他也不能够去想象周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自己出生的这一天,永远地踏进那条湍急的河流,终结自己的生命。 所知道的是,就像系统给他布置的任务,就像他带着目的去接近周卑,就像……在明知周卑死期将至时,他没有采取任何的手段去阻碍这个剧本的进行一样,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他常常在想,是不是周卑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所以才会选在那一天,故意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 好让他知道:不是你拯救了我,而是我成全了你。 宿郢就那样站着,看着那堆火苗,看到它越燃越小,直到最后风停了,火苗也熄了。他的烟,也抽完了。 他蹲下来,用纸板子把那堆灰烬扫进塑料袋子里。 “你是给你妈妈过生日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是赵果。 宿郢没有回头,一边铲灰一边说:“不是。” “那是给谁?” 宿郢没有回答,铲好灰提着袋子站起来,手上系着塑料袋:“问那么多干什么,有纸吗?给我两张,手上全是灰。” 赵果愣了一下,翻遍口袋也没翻出半张卫生纸来,最后把不小心从家里带到学校的近视眼镜布拿出来:“没纸,这行吗?” 宿郢也没客气,接过眼镜布擦起手来:“你是近视眼?” “有两百度。” “怎么不戴眼镜?” 赵果没吭声。心说戴眼镜的一中扛把子?像话吗? “怕影响形象?”宿郢看他那表情,一猜就中。擦完以后把眼镜布叠好揣到自己兜里,“下回还你新的。” “不要新的,你现在就还我。”赵果伸手。 “已经脏了。” “让你还我!” 宿郢无奈地掏出来,给到他手上:“你跟我一路,就是为了给我借个眼镜布擦手?还有,就算只有两百度,也要把眼镜戴上,不然的话眼睛容易疲劳,视力会涨得更快。” “不是说眼镜戴着戴着就取不下来了吗?越戴度数越高。” “谁跟你说的?” 天已经黑了,月亮爬上了高空。 这附近人烟稀少,凉风阵阵,阴森森的,好在离他家不太远,走十几分钟就能回去。只是现在离下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如果回去的话苏桂英肯定就知道他没上晚自习的事儿了,到时候解释起来又很麻烦。 班主任那里,明早去了编个谎,随便就过去了。他学习好,信用度高,班主任不会追究这点儿小事。 倒是赵果……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我跟你说话呢,你就走神?”赵果不满道。 宿郢嗤笑一声:“你跟我谈礼貌?你忘了你之前怎么骂人的了?长张嘴除了吃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他拎着袋子抬脚往大路上走,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烟出来。趁着回家前再抽上一根,抽完外面吹吹风了再回去,免得被苏家娘俩闻见味道。 “我那不是不知道你妈死……没了吗?哎,你怎么又抽烟?” “哦?你的意思是,你要知道就不欺负我了?”他点上烟抽了一口,把烟盒递过去,结果被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啪”地打开了。 “不抽鸦片!”赵果小时候被他那流氓老爹哄着抽过烟,才五六岁,不会吐烟,吸进去后直接咽下去了,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从那以后就有了心理阴影,不喜欢烟味儿,也不抽烟。就算当了小流氓,也不碰这东西。 129.你选谁(十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灯泡专柜员偷偷瞄了周卑好几眼,最后在看见人家的喉结时吃了颗定心丸,幽幽道:“这个小鹿角其实……是卖给小朋友戴的发箍……” 宿郢:“那给我拿一个, 我家这个也是小朋友。” “这位……不是男生吗?” “男生不能戴吗?”宿郢笑了,捏了捏周卑的手,“我家小朋友比女生漂亮不是吗?” 周卑:“……” 沉默了几秒, 等着专柜员把发箍拿出来给他试戴时,他后退一步,一把甩开宿郢。因为甩得太用力, 宿郢的手一下子碰到了柜台棱角上, 发出“砰”一声。 “嘶。”确实碰疼了,整只手都有些麻。宿郢拿起手一看,好家伙,皮都掉了一层, 一个淤青的血口子,不一会儿就有血从里面浸出来。 专柜员没想到这发展,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蹲下来翻开自己的包包找创可贴。 周卑也吓着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宿郢“嘶”了两声,甩了甩手,将伤口伸出去给周卑看。 “喂小子, 看到没, 你弄的。” 周卑低眼看了看, 然后瞥过眼抿着嘴不说话。 “先生,创可贴,我给您贴一下。” 宿郢摆了摆手,接过专柜员递来的创可贴:“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来,你帮我贴一下。” 他把创可贴递给周卑,周卑却不接,站着僵了几秒,掉头就朝着洗手间方向走了。 “您帮我贴一下。”他没有去追,把创可贴递给一旁尴尬不已的专柜员。 所以啊,不喜欢周卑是有原因的,他总是有本事把好气氛搞砸。 贴好伤口后,他还是让专柜员包了那个贴着亮片的昂贵的小鹿角发箍,提着小袋子去了洗手间门外,没有进去,站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然后才给周卑打了个电话。 彩铃响了老半天,旋律都循环两遍了对面才接。 “喂。” “……” “好了没,好了的话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等下去二楼买衣服。” “……” 要不是考虑到这里是商场,公众场合,宿郢是打算抽根烟的。他耐着性子自说自话:“出来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传来了一句:“对不起。”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宿郢看了看手中的圣诞袋子,凉凉地勾了下嘴角,将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挂了电话,他又在洗手间门口等了约十分钟左右,才看到周卑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他没打算在这里教训周卑,拉过周卑的手攥在手心里:“我们去二楼买衣服吧。” 周卑这次没有反抗,乖乖地被他拉着。他能感觉到周卑在偷偷打量他,但他没有戳破。 路过垃圾桶时,一瞥眼的瞬间,周卑看见了一个崭新的红色的圣诞袋子卡在外面。 两个男人拉手实在是少见,周卑难以忍受周围人的目光,自己戴上了口罩。他没有再次甩开宿郢的手,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出于愧疚,但不重要,因为宿郢看起来似乎并不关心。 他们没有逛多久,男人逛街向来是速战速决,加之宿郢是个土豪,根本不愿为价钱浪费顶点口舌。喜欢的就买,模棱两可的也买,别人说好看的也买。 没一会儿,他买了两套,给周卑买了七八套,最后两人双手提得满满的下了楼。 路过之前卖发箍的专柜时,周卑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了看专柜里,没发现那个小鹿角发箍。 “看什么?” “没有。” 宿郢看看手表,说:“快到晚饭时间了,今晚外面的餐馆应该都是满的,订不到位置,那一会儿就去我的餐厅里吃吧。”他总是留着一间包厢给自己用。 “好。” “那走吧。” 周卑犹豫了一下:“我想去买杯水,你要吗?” “那给我带一杯桔汁吧。”宿郢把周卑手上的袋子拎过来大半,“我在车上等你,你去买吧。” 说罢,他假装没看到周卑偷看柜台的眼神,迈开步子朝着大门口走去。 等宿郢走后,周卑先去买了两杯饮料,一边等水一边在心里打腹稿,等买好再次路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之前卖小鹿角发箍的柜台,然后在跟专柜员对上眼神后停了下来。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买之前那个鹿角发箍。”周卑抿抿嘴道。 专柜员有些惊讶:“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一个了,您还需要一个是吗?” “买过了?” 专柜员道:“是呀,您走后,那位先生已经买了一个,刚刚那个样式的只有一个了,剩下的是别的样式,您要是需要的话……” “谢谢,不需要了。”他发现专柜边放着一摞红色的圣诞礼袋,跟之前在楼上瞥见的那个垃圾桶里的袋子长得很像。 130.你选谁(十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等宿郢走后, 转头就给柳意连环十八call,准备好好撒撒气, 谁知电话接起来, 传过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声音。 不用说, 就是女主人公本人, 宿芩云。 他“砰”地把电话挂上, 栽倒在沙发上抱着头哀嚎了起来。 本以为他跟宿郢没什么机会相遇了, 心里拔凉拔凉的,好几天都没精打采,吃嘛嘛不香。谁知半个月后, 一个雪天, 他们又见面了。 立冬那天早上, 大街小巷扬起了雪花。天气并不冷,雪花小片小片的, 被风稍稍一吹就在空中旋起了舞,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滴水迹, 宿郢来到宠物医院,将蝉蝉交给了陆洺。 “路店长, 我家狗耳朵伤了, 您帮我看看。” 陆洺接过小狗, 翻着小狗的耳朵看了看, 果然一只耳朵已经耷拉着了, 耳根子处浸着血迹。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扯伤了。” “我知道是被人扯的。”陆洺最是心疼这些小东西,看着疼得蔫头耷脑的小白土狗怜惜得不得了,安慰地摸了又摸。忍不住责备宿郢:“狗耳朵不能揪,这里很脆弱,就算惩罚狗狗也不能这样做,不然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伤。” “不是我揪的,”宿郢摸了摸小狗的头,“蝉蝉白天就放在您这里,您帮我处理一下它的伤口,我出去办点事,下午就过来。” 陆洺点点头。宿郢看起来着实不太高兴,离开的背影都带着火气,但还是很帅。 小狗见宿郢走了,立马呜咽着要从陆洺怀里挣扎出来,一个不注意摔到了地上,“啪”一声栽了个大跟头,吓得陆洺连忙跪下来查看,生怕摔出个好歹。 “小祖宗哎,消停点儿,你老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宿郢出了门,进了自己的车里,关门时摔得“砰”一声,把车里的人吓得一个哆嗦。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一边发动车,一边对车后座的人说。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味,反而透出一股嘲讽的味道。 “没有没有。”车后坐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漂亮,看起来人也很机灵。可惜,就是没机灵到对的地方上。 因为之前在网上查到说小狗不喜欢独自在家,关久了容易关出心理疾病,加上考虑到蝉蝉本身是条流浪狗,性格本来就胆小内向,自捡回来以后就格外黏他,走一步都想跟着。宿郢自己也不忍心把它扔在家里,于是就带着蝉蝉去上班了。 蝉蝉大部分时间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乖乖趴着,看见他休息了就凑过来跟他玩一会儿。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会客的时候,他就让秘书将蝉蝉带出去照顾一会儿。谁知道,这一照顾就给照顾出问题了。 刚跟客户达成共识签了字,就听见外面大呼小叫,女孩儿的哭声和犬吠声杂成一片。他跟客户说了声抱歉将人送走,然后出门去看,发现前段时间刚上任的这个新秘书捂着手哭得不行。 蝉蝉瘸着腿一边“呜咽”一边焦急地往他身边挪,他将蝉蝉抱起来,发现左边的狗耳朵上有些血迹,耳朵根子殷红。 他顿时有些恼火。 旁边凑上来不少人说蝉蝉把秘书咬伤了,还有几个细微的声音谴责他为什么要把狗带到公司来,咬伤人了谁负责?说话的那几个是男员工,跟这个新秘书关系比较好。 蝉蝉咬人?他家这条胆子小得见人就绕的狗会主动咬人?再怎么怀疑、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蝉蝉确实咬了人。 他看了眼哭得厉害的秘书,强忍着怒火道了歉,说会负责她的医药问题。他注意到,他说了会负责以后,秘书就不怎么哭了,但还是一脸委屈可怜。 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几年,宿郢如今快三十岁,一直单身,多金又帅,堪称钻石王老五。倒贴他的人年年都有,但多数都是正大光明,所以他从未太过提防过。 他不是不知道秘书那点小心思,但总想着这姑娘确实能力不错,做事细心靠谱,所以他选择冷处理,对她的态度也是公事公办格外冷淡,从不多说一句,希望让她明白他的态度。却没想到,是个有野心的。 宿郢没当着秘书的面去调监控,只是在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时给保安发了条短信,让把监控内容发到他的手机上。发完信息后,他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让秘书上车,说要送她去医院。秘书看见他那辆车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他喊了几声才把人喊回神来。上车时,他故意开了后座的车门,不出意料,看到了秘书不太愉快的表情。 “老板,我能坐副驾驶座吗?我有点晕车。” 宿郢道:“车里有晕车药和水,我开车很稳,不会让你晕车。”说罢,他抱着蝉蝉进了车里,将蝉蝉放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后视镜里的秘书顿时就黑了脸。 一路上宿郢都没有说话,秘书企图搭话他也随意敷衍过去。他没有先带秘书去医院,而是将蝉蝉先送到了陆洺那里,秘书不高兴地问为什么。 “顺路。”宿郢这样说。 最近的医院在公司北面两公里处,宠物店在公司东面三点五公里处,这能叫顺路?秘书心里不愉,但不敢开腔。 她其实也有些委屈的。刚开始来到公司,看到自己的老板是个未婚有为青年才俊,长得好还有钱,就一见钟情了。本以为以她的相貌和年轻,近水楼台先得月,足以钓上这个金龟婿,却不想宿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冷淡得像个性功能障碍患者。 眼看越来越没有情况,突然事情有了转机,宿郢竟然是个喜欢小动物的男人。她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宿郢喜欢,她就只能假装自己也喜欢,打算跟那条残疾狗套套近乎,好借此跟宿郢拉近关系,进而深入发展出点别的。 没想到,她想跟狗亲近,狗却不想理她。她一靠近,狗就要跑,她走左,狗往右边绕。 这畜生还嫌弃她呢? 一怒之下,她冲动地将狗尾巴抓住,狗转头要咬她,她就揪了狗耳朵。她又怕又气,根本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狗被抓得疼痛难耐,翻腾着挣开后咬了她揪它耳朵的手,一下子就出了血。 刚好利用伤口闹个大动静,人总比狗金贵吧。她傻气地想。 殊不知对于宿郢来说,还真不是。人是个什么东西?畜|生永远是畜|生,人却常常不是人。 很快便到了医院。 天越来越阴,雪变大了些。 周卑将确诊单子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衣兜,从医院出来时便看到了满眼的雪花。 漫天都是,像天上的神仙扯散了羽绒枕头,一阵阵微风是冬姑娘的抚摸,温柔又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被冰冷的空气凉得一抖。张开嘴,吐出一串白雾。 “冬天到了。” 他抬起头闭上眼,让一片片雪落在脸上,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慢慢张开双手。 啊,真好。下雪,真好。 他站在医院门诊部的大门口,张开双手仰对天空。这姿势挡了不少病人和家属的路,不管别人怎么喊他都不理,我行我素地站在中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声。 周围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也不敢去招惹他,纷纷绕着他从边上的小门里进。一边进一边侧目看这个漂亮的疯子。 宿郢带着秘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 “周卑?” 周卑听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人。他慢慢放下平举着的双臂。 “舅舅。”他这样喊。喊罢,觉得不合适,改口:“宿先生。” 秘书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卑。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留着一头披肩的微卷的长发,纤瘦高挑,穿着一件雪白的带着毛绒帽子的羽绒服,面上含笑,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他的漂亮并不让人疑惑他的性别,另类的外形也并不令人反感,甚至连他的声音,也澄澈得像被春风吹皱的一池莲花潭水。 “老板,您的亲戚?”秘书小声问道。 “不是亲戚。”周卑说。 宿郢皱了皱眉。 “我的妈妈不是宿先生的姊妹,所以不是亲戚,”周卑笑盈盈地看向宿郢,“是不是,宿先生?” 宿郢根本懒得管他说的话,他想起系统发布的任务内容,对秘书说:“小刘你先进去挂号,我一会儿就过来。” 秘书看两人间的氛围有点奇怪,点点头识趣地先进去了。等秘书先走了,留下两个人在门口。 “别在门口挡着,去那边。”宿郢往边上一棵叶子掉光了的老树下走,走过去后转过来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周卑还在远处。 周卑远远看着他大大地笑,像个小孩儿一样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跑了。他跑得很快,一张叠着的白纸从他的羽绒服兜里掉了出来。他没有注意到,依旧往前跑,很快就没了人影。 宿郢没有去追他,而是走过去将他掉下的那片叠着的纸捡起来,是确诊单。展开纸张,漫不经心地看去。当眼睛扫到病情诊断那几行字时,他愣住了。 周卑是生病了。 HIV感染。 包子铺开了七八年了,在这附近有些名气,这几年他们家里的经济条件也稍稍好了一些,不至于像往年那样天天吃个白菜都不敢多吃。加上他爸去年终于死了,也算少了一个大笔财务开销的源头。 想到他爸,他不禁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以后要是他老了病了,宁愿找个地方自杀也不像他爸一样拖累家人,这几年,他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干点儿活就喘大气,让她去喝点药补补身体她也不吃,硬说自己没毛病。 他很清楚,不是没毛病,而是没钱。前几年为他爸治病,家里被折腾的一穷二白,还欠了一屁股账。就算他妈没日没夜包包子,这笔债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还上个四五年。 家里还有个弟弟,学习很好,不像他跟书本无缘,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架。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上高中上不出个什么名堂,自己也真的是很想不上学了,就想找个地方打工去,可他妈不让,非要他把高中读完,说什么现在就算打工也要文凭,就算是高中文凭也是文凭。 131.你选谁(十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听到“品学兼优、性格乖巧”两个词时,宿郢的第一反应是主管是不是查错了人,直到主管把在音乐系走廊中拍到的优秀学生标兵的照片发过来后,他才不得不勉强承认, 或许周卑在学校确实还算伪装得不错。 周卑那张脸, 要是装得稍微乖顺些, 对于那些不了解他的人来说,确实是很容易招得人喜欢的。 既然决定要完成这次系统任务,那么在攻略之前深入地对周卑进行了解就成了必要的工作。任务内容中, 不管是帮助还是追求其实要完成都不难,难的是让他“含笑而终”。 含笑而终意味着达成了心愿、没有遗憾地离开人世。试想,周卑这样的人,会没有遗憾吗? 车开到校门口被拦住了, 他在门卫的手势指示下才发现,大门口边上贴着张条,上面写着:外来车辆需登记。 他不得不下车拿出身份证让人登记了一番。 门卫大爷一边登记一边问他:“找人?” “是的。” “找学生?” “是。” 大爷把眼镜取下来,打探他:“男生还是女生,哪个系的?” 宿郢:“男生, 艺术系,请问这个也需要登记?” 大爷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 “以前还是不需要登记的, 知道为什么现在要登记了吗?就是因为艺术系大楼前停的豪车太多了!” 宿郢回头看了看他那辆不过四十多万的廉价小奔驰, 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这老头子讨论什么车还算得上是豪车的问题。 进了学校,他拿着提前找来的学校地图研究一番后,将车停到离艺术楼较近的地方。下了车,按着课表找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室。他们研究生人少,上课都是小班,一个四十人的教室连一半都坐不满。 他从门口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两眼,一眼就找到了独自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的周卑,他正埋头做笔记。穿的是那天在医院时看见的白色羽绒服,脑后扎着马尾,侧脸秀气漂亮,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每次看见周卑,宿郢的心跳都会莫名加速,有点像“心动”的感觉,可他自己很清楚,他是不喜欢周卑的,甚至可以说还很反感。但如果硬要形容这种感觉,比起“心动”,他觉得用“心慌”这个词更准确。 总觉得……事情会不受控制地发展。 他直直地看着门里边,却不知里面的学生也注意到了他,除了埋头书写的周卑。上课的女老师在学生的目光下发现了他,停下讲课过来开了门。 门突然被打开,女老师出现在面前,宿郢一下愣住了。 女老师问:“找人吗?” 宿郢不由自主看了眼第一排的周卑,恰巧周卑也看了过来,表情有点惊讶。他镇定下来点点头,对女老师说:“我找周卑。” 周卑已经收拾好书本装进书包里,提着包向他们走了过来。 女老师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于是对学生们说:“还有五分钟下课,课就上到这里吧,你们再看看书,把我刚才讲的内容回顾一下,等时间到了自己下课,不要提前出去,走廊里有监控,最近教务处查得严。” 回过头又对周卑说:“行,有人找你你就先去吧,下次找人尽量避开上课时间。”后半句话是对宿郢说的。 老师说罢关上门进教室收拾包去了,留下他们两人在门口。 周卑背上书包,对宿郢说:“去食堂吧,我还没吃早饭。” 两人走到食堂时,早上第二堂课已经开始上了,路上没什么人,食堂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们坐到靠窗的位置,周卑放下书包去买了一份重庆小面过来。重庆小面除了辣、味精多、调料重以外也没什么特点,十三块一碗的牛肉面里也就四五粒牛肉,三四片青菜叶,其余都是面。 最近周卑没什么胃口,就喜欢吃这种味道重的饭。他见宿郢在看他:“你要尝尝吗?” 宿郢没有吃人家碗里的饭的习惯,尤其这个对象还是周卑,他摇摇头:“我不吃肉,也不吃这种口味重的。” “一点肉都不吃?” “不吃。” “啊,那你的生活可真没意思,不能吃肉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个面还挺好吃的,我推荐你试试,可以不加肉。”周卑边埋头吃边说。 “行。” 宿郢看了眼那红辣辣的、还飘着葱花香菜的碗,随口应付。周卑说话的口气跟前几次见面完全不一样,非常地随意,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熟稔亲近。在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到这种程度的现在,这种交谈方式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心又跳了起来,他觉得有种无名的烦躁在升起。 “介意我抽根烟吗?”宿郢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叼了一根在嘴上,打火机都凑到了烟下边,就差点着了。 周卑抬眼看看他:“介意。” “噌。”火打着了。 烟头燃起了红色,一丝丝细烟从宿郢微微张着的嘴角漏出来。 “介意的话就把窗户打开。”宿郢靠着椅背道。 周卑起来把窗户打开,然后坐下继续吃。面没几根,很快吃完了,剩下的汤他也没放过,端起碗喝起来。 真是不知道这种飘着辣油的汤他是怎么喝下去的,尤其是这里面还有葱花和香菜。宿郢不吃葱花香菜,所以看着那碗面跟看着一碗猪食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周卑放了多少香菜,隔着一个桌子都能闻到那奇怪的味道。 “你今天课多吗?”宿郢没话找话。 “下午有一节。” “下午第几节?” “第一节。” “那你晚上有空?” 周卑抬眼看他:“还要做作业。” “做作业?”宿郢把烟灰抖到随身带的小铁盒子里,笑了。周卑现在这幅样子可真像个正儿八经的好学生。 “行吧,做作业就做作业,好好学习。”他叼着烟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解了锁,翻出联系人名单,拨通了备注成apple的那个电话。 几秒钟后,周卑的手机响了。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宿郢看周卑汤喝完了,递过去一张纸巾。 周卑把碗放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说:“我有你的号码。”顿了顿,又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你给过我。” 宿郢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你确定是我的手机号?” “你的手机号十年都没有变。”说着,周卑报出了一串数字。一个也没报错。 “是没变过。”准确说,从他十八岁回国后就再也没换过手机号,他有好几个工作用的手机,但私人号码就这一个。宿郢皱了眉,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是什么时候给过周卑号码,十年前,那时候周卑才十一二岁。 那么远的事情,他记不得了。 周卑没有解释是为什么他给了他号码,收拾好碗筷放到餐盘里,道:“我去把碗送过去。” “唔。”宿郢看着周卑端到收餐盘的地方,将餐盘规规矩矩递给收敛的食堂阿姨,然后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看口型应该是“谢谢。” 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个周卑恶劣地逗狗的夜晚,还有那天在医院时他跟神经病一样的表现,以及这人铁一般事实的糟糕至极的过去,心下忍不住感叹,这孩子装得真是毫无破绽。 一个男生长得比女生还漂亮,又爱穿个白色衣服,打扮得一副纯洁无比的样子。谁能知道有多少人抱过他,又有谁知道抱他的代价是如此的轻巧——不过几张纸币。 宿郢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 他把烟掐灭扔到小铁盒子,盖好装进兜里。等周卑过来后,跟他说:“你去把学校的宿舍退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来接你,以后你跟我住。” 周卑拿书包的手顿住了,抬头看他,微笑道:“宿先生在跟我开玩笑吗?” 宿郢重复道:“没有,我让你退了宿舍,来跟我住。” 132.你选谁(十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时限:十年 达成条件:追求目标,含笑而终。 打下这几行字, 宿郢思索片刻, 按了DELETE键, 将后半句改为更为明确的语言。 达成条件:追求周卑,帮助其弥补生命中的遗憾,达成心愿。 “遗憾……周卑的遗憾么。” 他, 会有什么遗憾呢? 初冬的天还不是很冷, 虽然早上有些阴沉, 但太阳出来后雾气便散了个干净,天空格外清朗,白云一朵朵的分明。 周卑今天没有课,就一直缩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的睡, 不打算去吃早饭。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胃口也很差,昨天若不是对面坐着宿郢,那一碗牛肉面根本都吃不下去。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可是却也不想动。没有别的地方比被窝更让他感觉到舒服。 又一觉睡起来,已经是中午,外面阳光明媚, 可他却没有丝毫想出门的欲望。冬日薄薄的日光透过并不遮光的窗帘洒了进来, 屋里亮堂堂的。 窗帘没有拉严, 一缕格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缝隙溜了进来。他躺在床上, 眯着眼睛看着那缕光发呆。 真刺眼啊,他缓慢地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泪水朦胧的眼,翻了个身,他准备继续睡。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电话来了。 研究生住宿楼虽然没有宿管,但是安全起见,楼门口是配了密码锁的,一般人进不来。宿郢在楼下站了二十来分钟,身上的温度都降了两度,才等来了一个人的开门。 “我还以为你在收拾打扮,所以才这么慢。”他烟都抽了两根了,结果等来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脸稀里糊涂没清醒的人。 周卑脑子一片混乱,嘴开开合合,半晌才憋出两个字。 “舅、舅?” 闻言,宿郢挑起了眉。 他被周卑带上了楼,请进了屋里。 进来后,宿郢四周环顾打量了一番。与其说是个寝室,不如说是个近六十平的小公寓,两间卧室,客厅厨房独立卫浴样样俱全,看得出应该是个四人间或者六人间,现在两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 虽然桌椅家具陈旧,但是卫生做得相当好,干净整洁。两个单人小沙发上搭着小清新的坐垫,小圆桌上铺着格子的桌布,桌上放着一瓶水养植物,给屋里添了点绿色,一眼看去很舒服。 “挺大的,还以为你们住的是那种十平小寝室。” 周卑给他倒了杯水:“这是四人间,一个半路不上去留学了,另一个跟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就剩我和柳意,”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一个人住。” 柳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回来了,之后半个月也是在外面。 “他现在跟宿芩云住在一起。”宿郢也清楚这事,不过他并不关心那两个人怎么样,他的目标是周卑。 “你的卧室是哪一个?”他问。周卑指了指靠窗的那一个屋。 “我能看看吗?” 周卑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卧室很乱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宿郢站起来,作势朝周卑的房间走去,周卑一下子站起来窜到他面前来挡住他:“宿先生!” 宿郢本也没准备去看他的私人地盘,只是想逗逗他,但看他这么紧张,突然觉得那神秘兮兮的卧室有看一看的必要。 卧室这样的私人地盘是一个人心灵的外现,他很想去看看周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可能对他完成任务有极大的帮助。 “怎么不叫舅舅了?”他没有在此时此刻勉强周卑,坐回了沙发上。 “宿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看来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第一次见面时叫他舅舅,这一次没睡醒脑子还糊涂的时候也叫他舅舅,还丝毫没有警惕心地把他带进了屋。看来他在周卑小时候也许真做了什么事儿,影响到了他,不然周卑不会对“舅舅”这个称呼如此执着。 他做过什么事呢? 周卑说过十年前他给过他电话号……总不能是因为这件事。他是真的没印象,不记得了。 他活了无数个岁月,过了无数个人生,如果记忆力还那么好的话,早该疯了。 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周卑的提问:“昨天我已经说了,让你搬来跟我住,我开车过来的,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一次性搬过去,洗漱用具就不用了,我已经给你买了新的,按我的喜好买的,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可以换,今天主要搬你的书本。” 周卑愣了几秒,道:“我没同意跟你住。” “衣服也可以不带,如果你有特别喜欢的,带两套,之后我带你去买新的,其余的东西我那里有现成的,下午再去超市买两套你喜欢的床单被套,晚上……” 周卑提高了些声音:“我不去。” “就住过去。”宿郢自顾自地把话说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去洗漱一下,衣服穿好,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一下把东西搬过去一些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宿先生,我希望您能听我说话,好吗?”周卑深吸一口气,脸上难看的表情勉强恢复了平静。 “你说。” 周卑说:“虽然不知道您突然这样是想做什么,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我不会跟您一起住,毕竟,我跟您没什么关系,您没管我的义务也没这个权利。” 宿郢点点头,道:“是这样,不过我不同意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你必须搬来跟我一起住,我已经找过你的导员,给你请了两天假,明天后天我带你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你的情况必须要吃药了,让你住到我那里也只是为了监督你的行程。” “宿郢!” 小崽子似乎真的炸毛了,不过宿郢不太在乎这个,在他的眼里,周卑就是个纸老虎,小孩子。他理了理本就整整齐齐的袖口,站起来面对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周卑,使用怀柔政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和了些。 “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是必须,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他刻意压低嗓音,以一种说不出的残忍的语气道:“艾滋病不是吗?难道你想你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吗?” 周卑猛地睁大眼,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宿郢收回手,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点上根烟:“我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领情,不然……”他吸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我会采取强制手段。” 宿郢不是个好人,他威胁的方式让周卑感到痛苦又愤怒——如果周卑不去跟他住,他就会将周卑感染HIV的事告诉学校,让学校来安排一切。 学校会让一个HIV患者住在学校吗? 从法律上、医学上说是可以的,但实际上现实要残酷许多。像周卑这样没权没势没家庭背景的,宿郢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连学都上不了。虽然用威胁的方式,手段是卑劣了一些,可达到了目的。 谁能想到,这堕落的小孩儿最在意的竟然是……学校呢?难道还真是个好学生吗?宿郢看着泄气似的将书本往行李箱里摔的周卑,心想。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收拾了行李,没有提别的,只装了两箱子周卑的书。完全收拾好后,宿郢将周卑带回了他的家。 一路上周卑都没有跟他讲话,想来是被他威胁了心情不大好。他也没想到这么成功就将人带回来了,本以为还要浪费上几天时间,这下倒是省心了。只要人在身边,一切都好说。 他住在一个电梯公寓里,离大学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他有很多套房子,但这套房子住的最多,也是他所有房子里最小的一套,他喜欢住小房子,因为好打理。 下车后,他提着周卑的两个箱子,领着周卑从地下车库进了电梯。地下车库太阴森,温度比外面低很多度,以至于周卑一出车子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在十七楼,你按一下。”他把箱子推到一边靠着墙,准备从兜里拿个纸巾给吸着鼻子的周卑。谁想对方理也不理他,直戳戳地站着,头歪到另一边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还是个孩子呢。 他自己按了楼层号,将兜里的纸塞到对方手里,然后拉好箱子,在电梯门打开时将行李拖了出去,周卑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他掏出钥匙,将钥匙往钥匙孔里塞,刚刚塞进去,就听见门里头一声“汪”。 周卑吓了一跳,看了眼他,又看了看门口。 “咔哒。”宿郢刚刚打开门,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钻了出来,在他的腿下发出撒娇似的嘤嘤声,前面一只脚撑着地还想往起跳,没跳好摔了一下,又爬起来蹭他的腿。 “好了好了。”宿郢无奈地笑着把蝉蝉抱了起来,远远拉开脖子躲过小狗热情的舔舔。 今天为了去接周卑,他没有去上班,所以就把蝉蝉放在了家里,就这么一会儿这小家伙就…… 蝉蝉,你可真是干了不少好事。 “宿先生。” 宿郢木着脸地回过头。 周卑指了指宿郢脚下那片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布料:“你的内裤。” “我有事儿找你,正在你的公寓门口。” 宿郢拧着眉,想到周卑正在家里,于是道:“有什么事,我在楼下,你下楼来,我们出去说。” “你都到楼下了,直接上来呗?” “给你两分钟下楼。”宿郢给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直接下令。 他倒不是怕周江知道周卑现在跟他住一起,只是顾及昨天周卑情绪波动太大,一直到早上才睡着,不愿意这会儿去打扰他。 周江是不乐意的,但他知道宿郢的脾气,说一不二。走前还是不死心,眼珠子转了转,扒在猫眼上看了又看,结果还是看不到什么,他“叩叩叩”地敲了三下门,然后大声道:“小舅妈,走了啊!” 说罢,嘿嘿嘿地下了楼。 133.你选谁(十五)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嗯?还行,怎么了?” “这个月的周六周日还有周三,我看你都没有把蝉蝉送到店里来,以为你不太忙了, 自己在家有时间照顾呢。” “哦,因为我家里有人照顾, 所以就没往店里送。” 陆洺捏着拳头, 尽力微笑:“这样啊,那也挺好的。”他作出八卦好哥们儿绯闻的样子, “是找嫂子了吗?” 好, 好屁啊!这明显是有人帮着看狗啊!抢饭碗的来了啊!危机!拉警报!情敌出现! 宿郢并没有注意他的反应, 接过店员递来的狗粮袋子,笑道:“不是, 是我的一个……应该算是弟弟吧, 他现在跟我住在一起, 有时候他不上课了就会在家里看着蝉蝉, 这样蝉蝉就不会乱来了,我反正是不敢再把狗单独扔到家里了, 之前那一次教训还记忆尤新。”内裤都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了, 战斗力惊人。 弟弟? 太好了。 陆洺又恢复了战斗力:“宿哥的弟弟还在上学吗?是大学?” “嗯,研究生了, 挺爱学习的, 音乐系的。”宿郢想起了什么, “对了,不说还忘了,小陆,你知道城里哪家的钢琴卖得好吗?” 陆洺怎么可能不知道,表弟柳意那一家子就是开琴行的。 考虑到柳意跟宿芩云的关系,他不知道宿郢知不知道这件事儿,所以有些心虚,没敢把人往柳家琴行里带,而是带到了另一家去。 全城琴行做的好的就那么几家,而且还都认识。本以为这样能够减少风险,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他一进门就瞧见了最不想瞧见的人。 柳意。 刚进门还没看见人时,一串带着些许伤感的音符就飘进了耳朵里,刚跟宿郢夸了句“不知道是谁,弹得挺不错”,一进门就发现是柳意,顿时卡得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想拉着宿郢走,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刚热情洋溢地把人拉过来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又把人拉走。 等他想好,柳意一曲已经谈完了。 身旁响起几下鼓掌声,宿郢夸赞道:“弹得很好。” 柳意一直专注在弹琴,沉浸在与宿芩云的回忆之中,一曲弹完眼眶都湿润了一圈。却不想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一个表哥,一个周江老舅,生生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他的表情太明显,让本来还没怎么认出他的宿郢生了疑,当即仔细瞧了瞧他。 细细一看,这才发现有些眼熟,再一想,哦,这不就是之前让人调查过的那个绿了他姐夫的小子么,而且还是周江说过的那个要让去他餐厅里实习的那个小朋友,同时,周卑的舍友。 真是复杂的关系。 他没打算装不认识,礼貌地鼓了鼓掌,笑道:“你弹得不错,有兴趣找个兼职做一做吗,比如到某个西餐厅弹弹琴之类的。” 柳意脸上顿时僵了僵。 “你叫柳意是吗,我是周江的舅舅,之前我听周江说起过你,也见过你的照片,他说你弹琴弹得很好,现在亲耳听了一次,果然很棒,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的餐厅做做兼职。”说着,他给柳意递过去一张名片。 柳意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双手接过了名片,看着上面“宿郢”二字发呆。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怎么说,怎么继续。 柳意毕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没什么经验,初恋就是跟宿芩云,还是地下恋情,就算一时冲动把事情捅到了周建平那儿,但还没来得及想要怎么应对后续,就跟宿芩云冷战了。 宿芩云对柳意的冲动相当恼恨,说他太冲动,他还不承认。他脑子里只有爱情,只想着要在光天化日下恩爱,却从没想过别的。比如事情曝光后,他要怎样去面对宿芩云的一家人,怎样面对好朋友周江,怎么面对未来的亲戚宿郢,怎样面对宿芩云的父母,他都没考虑过。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前一秒还在为真挚的爱情伤感,后一秒就回到现实开始为这复杂的关系而尴尬的场面。 陆洺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头疼地出来解围:“小意你怎么在这里?” 柳意满脸局促:“表哥。” 这下轮到宿郢惊讶了:“表哥?” 可能世界就是这么小吧。 如果这个世界是本小说,那么按照小说的世界安排,柳意大概是男主角了:他的恋人是好朋友的妈妈,他的情敌是好朋友的爸爸,他的舍友是好朋友爸爸的私生子,他的表哥还跟恋人的弟弟、好朋友的舅舅是友人。 可以说,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总结了所有的人物关系。 宿郢饶有兴味的想,按这个逻辑,那他和周卑大概都是配角吧,尤其是周卑,应该是配角中的配角,一个炮灰。 他本想留着柳意聊一聊,或许可以打探一些跟周卑有关的事情,但柳意大概太心虚了,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找借口跑了,留下陆洺在他身边赔笑。 “呃,宿哥,还看琴吗?” “看,怎么不看。”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发展,这些人会怎么样,于他来说都只是看个热闹而已。除了周卑,他什么也不关心。 * “对,元旦节那天吧,把琴送到这个地址来。” 把地址写好后,宿郢接了个电话,很意外,竟然是周卑打的。他跟陆洺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对面的某家餐厅,然后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那边走。 “喂。” “我在外面,有点事,怎么了?” “中午在外面吃饭,你现在还在学校?打个车过来吧,在……” “过来吧,没关系的,你应该知道,是寄养蝉蝉的那家宠物店的老板。” “听话,不然我一会儿亲自开车去接你。” 宿郢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知道就好,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接你。” 陆洺忍不住看他,老实说,虽然他不是没见过宿郢笑,但是却没见过宿郢这样笑过,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配上男人低低的音调和不急不慢的柔和语气,难免不让人多想。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他需要拉响警报了。 挂了电话,宿郢跟陆洺说:“我家小孩儿一会儿也会过来,你不介意吧?” “小孩儿?” “嗯,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家那个……弟弟。” 陆洺怎么也不信刚刚宿郢打电话的对象是他的弟弟:“就是暂时住在你家那个上研究生的弟弟?学音乐的那个吗?” “嗯,今天来看的钢琴也是给他买的,元旦到了,给他送个小礼物。” 小礼物。 陆洺被突然暴击,强颜欢笑:“那给宿哥你当弟弟还真幸运……” 今天看的那架钢琴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是也不算差了,二十六万,给一个非钢琴专业的人弹弹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对于他这么个普通人,看见宿郢眼睛都不眨一下刷出去二十六万,他的内心本就被插了几刀,现在得知只是送人的“小礼物”,顿时感觉浑身中箭,一下子认识到了他跟宿郢的差距。 他本来还想追宿郢,现在这颗心有些凉了。先不说宿郢看起来就一副钢铁直的模样,光是宿郢个人的财富和层次,就跟他不在一个世界。虽说他家也不差,但还在正常人范畴,只能算是小资家庭,不像宿郢,看这送小礼物的水准,大概已经算是资本家了。 他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去掰弯人家。 贫穷使人清醒。 哦,他表弟柳意那种天真小可爱不再探讨范围之内。经济都没有独立就敢去给资本家戴绿帽子,这可能就是青春了吧。 因为老师临时请假,今天只有一节课。恰逢圣诞节,学生们也躁动了起来,纷纷三两成行、说说笑笑地出去嗨了。 周卑的班里本来已经组织了晚上的聚餐,现在又少上两节课,算是意外之喜,兴奋之下便有人开始提议下午去唱K,顺便玩玩游戏。 全班都是女生,自然嗨得不行,甚至还有说下午去隔壁度假山庄泡温泉的。每个人都出了主意,除了周卑。 他没有收到聚餐活动的邀请,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一边的陈素看到周卑脸上有些失落的样子,脑子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当即邀请他要不要一起去。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被旁边的女生听见了。 “我们准备去泡温泉,他一个男生跟上干什么?” 明明陈素说的是晚上聚餐的事儿,这女生却说的是泡温泉,话里话外的排斥意味很强。 “我又没说让他跟我们去泡温泉,再说了,男生怎么不能泡了?度假山庄的温泉池里不都是男女混泡吗?” “你愿意跟他混,你就混呗,我反正不愿意。” “你……” 最近陈素跟周卑走得近,已经惹了很多女生不喜欢,那女生见陈素还一副想帮着周卑说话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我说陈素,你是不是脑子学傻了?干什么不好天天跟周卑混一起?” 陈素脾气这么好的人,也被她气着了,蹭地站起来:“谁傻了?是你们老针对他,他干什么惹着你们了?” 按理说一个班只有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还长得好看,那么应该是香饽饽才对,但放到周卑身上却并不是。他最近被排挤的厉害,基本上有他的地方,四周都不会有人,同学跟避蛆虫一样避着他。以前还有几个女生愿意跟他讲话,但现在却不知道因为什么,除了陈素,一个也没有了。 周卑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他拉了拉陈素的袖子:“算了,我今天刚好也有事。” “呵。”那女生笑得不行,“你算什么呀,还算了,你有什么资格算啊,你就只能骗骗陈素了,她啊,单纯,好骗,陈素,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劝你还是离周卑远一点,你为了他跟我绝交我认了,算我眼瞎,但是好歹朋友一场,我还是希望你好的。” “刘美!” 刘美偏了偏头,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陈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忘了前两天那个来班里给我们‘忠告’的老男人了?导员都说了,让我们小心点,你不是爱听老师的话吗?你听啊?” 陈素一听,慌得几步过去要去捂刘美的嘴。但刘美早有防备,后退一步大声道:“周卑有艾滋病,全班都知道了,你就为了这么个烂脏的人要跟我绝交,陈素,你图什么呀!” “啪!”陈素一巴掌甩到了刘美脸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 教室里一片混乱哭闹,但这都与周卑无关。他淡然地整理好书包,离开了教室,出来后,他给宿郢打了个电话。 “喂?” 男人的声音传来的一瞬间,他终于恢复了呼吸。 第二十章 赵立将笔记本的首页上曾经写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不被记得,那这个人便等于不存在。 当初周卑看见这句话时还不太理解,他是上过大学的,能考上大学的人早被马哲洗了脑,认为万事万物都是物质的,包括人。存在即是客观,客观那就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留有痕迹。 按这个理论无论被不被记不记得,人只要出现在世界上,即使是第二秒就死去,那也算存在过。 如此看来,赵立将的这句话就纯属唯心。 可有时候周卑也会想,如果一个人不被记得,那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联系,所以即便人真的存在过,可那又这么样呢?失去联系不就是等于不存在吗?如果说记忆能够保存所有的过去,那人死后立碑做什么呢? 他想不通,也不愿意再去深想,没有意义。毕竟他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失去了自杀的勇气,自那以后,即使生活再痛苦,他也从未想过要去死——他不想被遗忘。 134.你选谁(十六)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他列了个表单, 上面写了几十条详尽的“家规”,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各个方面的要求。大多数规定都很普通,比如按时吃药、一天吃五种蔬果、不准挑食、做一小时的运动、看半小时课外书籍、每天晚上几点回家。 还有一些奇葩要求, 例如出门跟任何人约会都要带上他、十年内不许谈恋爱、不许跟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必须要叫他哥等等…… 周卑看到“家规”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了二十年,没有人这么管过他,觉得宿郢实在操心得有点多, 不是很习惯。光是看见这些规定,他浑身上下就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无法喘息的感觉,每根汗毛都在排斥。 因为相貌的缘故,他成了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可现在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怎么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宿郢也发觉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权当做没看见。他拿着“家规”, 准备贴到某个角落里作为提醒。 “宿先生, 我……” 宿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胶带,一边淡淡地扫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着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个“哥”字说得格外轻,几乎不可闻。他以为他会排斥这种强迫式的行为, 却不想“哥哥”这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时,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 好像要脱离身体, 直直飞奔到宿郢怀里去。 有一股热气从后颈冒出来, 他心慌得极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在看到宿郢对他的反应一无所觉的样子后,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又冒上心头。 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羞耻,他并不想对着宿郢心跳,好像自己条哈巴狗,只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抛弃一切尊严去跟随。他想更自尊一点,至少不要像条狗。 他的嘴张了又张,想说一句:你别管我。 但他实在是太磨叽,宿郢先开了口。 “不要想着拒绝我。”宿郢仔仔细细贴好“家规”,回过头道,“我说过,你没有权利拒绝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拒绝。” 是的,又来了,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语气。 无论是宿郢突然找到学校胁迫他让他搬出学校的行为也好,还是之前那夜遇到赵立将之后、宿郢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以这种强势、莫名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明明周建平生日宴那天,他还说过“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这种话。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管过他,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甚至眼里都没有他这号人,那突然做这些是为什么呢?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是太无聊了,拿他找乐子吗? 总不能是想要他的身体,他已经……没什么可给他的了。 不能怪他思想肮脏如此揣度宿郢,毕竟连他的亲妈也说过,他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很多人都喜欢,包括他的继父。 如果这些原因都不是,那宿郢没理由做这样毫无益处的事情。 周卑眼里的困顿和挣扎实在太过明显,宿郢一眼就看了个明白。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突兀,会让周卑觉得疑惑,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因为没办法解释。 他不爱说谎。 他总不能说,他也并不想做这些,是任务所迫。一切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周卑信任他,亲近他,最好爱上他,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掌控周卑的生活,让周卑满足、快乐、幸福、没有遗憾,然后在期限到时,含笑而终,完成任务。 他不认为他这样的行为是欺骗,就算是,也只是善意的欺骗,毕竟结果是好的。而且他相信,即使周卑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他也会跳下来。 沙漠中干涸饥渴的人,也许可以放弃一切,却永远无法拒绝一滴水的诱惑。这是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种生存本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敢这样强势的原因,因为有恃才无恐。 “为什么?”周卑问。 宿郢靠着墙,冲周卑招了招手,声音温和:“你过来。” 这种动作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无一例外,周卑都没有听过话,而这次却不一样,周卑动了。他犹豫地、踟蹰地迈开了脚步,走一步顿一下,像是在涉险一样一点点了向他走来。 宿郢站在原地等他,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挪。 直到周卑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时,他一把拉过这畏畏缩缩的小家伙,张开臂膀将人完全揽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几乎是扑进去的一瞬间,周卑心里竖起来的那道高高的墙就坍塌了。 “喜欢吗?” “不。”周卑用手推他,却被更紧地搂住。 宿郢被他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逗笑了,贴在他耳边问:“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抱你?” “都不!”周卑羞恼地挣扎,无果。 “答案我不满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都不!” “继续作答。” “宿郢!” “谁准你叫我名字了,我大你七岁,你该叫哥。” “宿郢你放开我!” “你确定?” “放开!” 宿郢看着他火红的耳朵边,挑了挑眉,蓦地松开他,突然地民主:“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强迫你。”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周卑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懵了,红着一张脸原地傻站着,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动作,呆得够呛。 “你……” “我怎么?” 宿郢心知肚明周卑刚刚的行为只是因为过于害羞,但他却作出一副无辜失望的样子:“我是看书上说,拥抱能够让对方感到善意和友好,增加亲密度,让人心情愉快,我以为你因为我定的这些‘家规’不高兴了,所以才想抱抱你,毕竟……我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但我确实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有些武断了。” 周卑一听这话,一时有些慌,但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还是维持着愣愣的姿态,头却慢慢低下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我只会倾尽所有对你好就是了,如果我的方式让你感到难受,那你提出来,我给你道歉,如果你不说,我就会默认你不反对。” “可能你从小已经习惯了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认为这很正常,没问题,但你要明白,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猜不到你每时每刻在想什么,也没办法在你一个字都不说拒绝交流的情况下去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对你,我不是神仙,不是吗?” 135.你选谁(十七)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赵果一下子回过神:“啊?没、没啊?” 孙珲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 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是没什么大区别,那为什么你脸那么红啊?” 赵果摸了摸自己的脸, 佯装无事:“有吗?可能是我穿太厚了吧,教室地暖又这么热。” “哦,也是。”孙珲挠了挠头, 没太在意这个, “走,我们打篮球走, 我问老师了,男生都是最后十分钟才测,我们先下去打球。” “行。”赵果站起来,从宿郢椅子背后往外面绕。从后面过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宿郢, 下意识地捏了捏那只掌心还有些湿的手,抿了下嘴。刚一步跨出去, 他被人喊住了。 “赵果。”是宿郢在喊他。 “啊?”他假装淡定地回过头。 宿郢也看见充血的耳根子了,伸出只攥着的手来:“手伸出来。” “什么啊?” 他面上不耐烦,但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宿郢在他手心里放了一颗糖, 是之前掉下去的那一颗。 宿郢对他说:“我其实不太吃糖, 但是……” 他笑了, 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赵果在他的笑眼下红着脸捏着糖慌忙地跑了。 * 自那一天后, 连着几天,赵果都刻意避着宿郢,天天跟乔小爱黏在一起。 高中生谈恋爱,无非就是找了个能一起玩一起吃,偶尔拉拉手最多亲亲嘴的小伙伴。青春伤痛的例子还是比较鲜见,对于赵果这种深柜人士来说就更不可能,他对乔小爱的喜欢,也不过就是普通朋友间的喜欢,多的没有,但乔小爱明显不是,她是真的喜欢赵果。 乔小爱生日的头一天,上晚自习时,趁着老师不在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她把赵果拉到了操场上。 “赵果,明天就我生日了。” “嗯。” “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什么表示,不是说好了要给你送宝石项链的吗?” 乔小爱不满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什么呀,项链项链的,我那么物质吗?” 赵果斜眼瞧她:“再装我可就不送了啊?” “你讨厌啊!”乔小爱锤了他一下,“我是说别的啊!” “什么别的?” 乔小爱跟他嘟着嘴,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有些羞地说:“亲亲啊。” 赵果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 乔小爱一跺脚,抱着他的胳膊,借着天黑壮胆,说了自己都觉得害臊的话:“我们、我们都谈了一个月了,你怎么都不……亲我。”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太轻,赵果没听见,又问了她一遍:“不什么?” “哎呀!”乔小爱气死了,转头不理他。 赵果看她羞愤得那个样,再结合刚刚那两个模模糊糊的音节,大概也猜到了乔小爱想说什么。他顿时有点僵硬,一阵冷风过来,凉得他颤了一下。 乔小爱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赵果的回应,回过头去看,看见了一张毫无喜悦、甚至可以说有些愁苦的脸。 “你什么意思?”她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问道。 赵果低头抿着嘴,一副沉重的样子。 女生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她看到赵果的表情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霎时间如被泼了一桶冰水,什么火花什么心动都没了,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别说!” 赵果:“好……” 听到赵果那个犹犹豫豫的“好”字的一刹那,乔小爱就什么都明白了。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已经坐在了教室里,见他俩一齐进来后立马拉长了脸。 “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乔小爱:“上、上厕所。” “赵果呢?” 赵果:“我也……” 班主任冷笑一声:“也是?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我带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男女结伴一起上厕所的。” 班里哄笑一片。 赵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抬眼悄悄打量宿郢那边,却发现宿郢连头都没抬,不禁有些失望。 之后,不出意外,他和乔小爱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说让他俩分手,不然的话就要请家长。这个威胁没什么用,老实说两家家长对他们并不反对,请上来万一把事情搞得更难收拾就麻烦了,于是在老师刚开完口,乔小爱还没表态时,他连忙就抢了话。 “好,您放心,我们分手。” 乔小爱一下子扭过头恨恨地看他。 班主任问:“乔小爱你说呢?” 乔小爱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当着班主任的面不要脸地倒贴赵果。之前赵果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被说了出来。 说不上悲痛欲绝,但也还是很难过,毕竟他们才谈了一个月,明天她生日,都说好了要让赵果给她过生日,请了不少玩得好的女朋友,没想到就这么十几个小时竟然都挨不过去,说分就分了,让她把脸往哪儿搁。 出了办公室,她眼泪就下来了。 赵果把她拉到楼道拐角给她擦眼泪:“明天我还是会给你过生日的,你放心。” “真的吗?”乔小爱抽噎着问。 “真的。” 乔小爱说:“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对不起。” “但是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就算分手了,那个项链你还是要送我。” “……” 就这样,他们很轻易地分了手。那时候赵果以为,乔小爱对他的喜欢跟他对乔小爱的喜欢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朋友的喜欢罢了,都是闹着玩,没有认真的。谁也没想到,后来的十年里,乔小爱会成为除了宿郢以外,对他付出最多的人。 回到教室后,乔小爱趴在桌上默默流了一个自习的眼泪,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好奇地回过头去看赵果。 “看什么看,好好上自习,马上期末了,多操心操心自己的成绩,这次期末考倒退20名以上的都要请家长谈话,还要布置额外的假期作业。” 这话一出,教室里没人再看赵果和乔小爱了,纷纷哀嚎起来:“啊,什么啊,不要啊老班!太残忍了!” 台下哄闹了好一会儿,被班主任说了两句压了下去,没多久就恢复了安静。 赵果回到座位后,朝着乔小爱那里瞄了好几眼,暗暗愧疚。他想了想,翻开本子准备提笔给乔小爱写了几句话,下课后交给她,好让她少伤心一点。可是咬着笔头想了半天,不知道写什么。 这时,一张纸条被放到了他眼睛下。 【你和乔小爱分手了?】 他看到这句问话,心突了一下,然后稍稍偏头小心地看了宿郢一眼,却发现对方把纸条递过来后就回过继续做题了,根本没有露出一丝马脚,心里一下子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想了半天,回复了一个字。 【嗯。】 那边拿过纸条,在上面唰唰地写了一行字,然后递过来。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她谈恋爱?你喜欢她吗?】 赵果接过纸条又看了看宿郢,觉得他并不像这么八卦的人。那么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是好奇他们的感情吗?未免问得也太多了?问题后隐藏的是什么样的心理呢? 他看着纸条上的字胡思乱想,没想出什么结果,他被宿郢捣了一下,赶紧回过神写下了答案。 【我对她不是那种喜欢。】 他直接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好在宿郢也没有纠结第一个问题,扫了一眼后又写了一行字。 【你这一周为什么躲我?因为我拉了你的手吗?】 宿郢问这个问题自然是刻意的。把纸条传过去后,他一边抄书,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旁边的动静。只见赵果拿到纸条后,抿着嘴看了半晌,最后没有回复,把纸条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然后拿出语文书,跟他一样抄起书来。 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等不到旁边人的反应后,宿郢放下了笔,靠在椅背上看着赵果。赵果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微微动了下脑袋,但没有偏头来看,又回过头去抄书。 这个时候好学了?宿郢心里冷笑。他踢了赵果的小腿一脚,赵果没理他,又踢了一下,还是没理,于是干脆一脚踩到了赵果的运动裤上,这下赵果回头了,愤怒地看着他。 宿郢见他回头了,从兜里掏出新买的花生牛奶糖,往他面前扔了一颗,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吃了。 赵果看了糖两秒,最后扭过了头,不受诱惑,也不吃。 哟,这么有骨气。宿郢把糖从他面前拿走了,剥开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花生牛奶的香味儿不一会儿就划开在嘴里,从唇缝中溜出来。 赵果简直憋出了内伤,抄了几行字后,猛地转头狠狠瞪他。谁知宿郢吃完一颗糖,又悠悠闲闲地剥了一颗,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像逗猫一样,那颗糖在他脸面前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也不像要给他吃的样子,反倒像是纯粹地耍他。 “你……唔。”他压低声音要让宿郢适可而止,没想到刚张开嘴,那颗糖就被突然地塞了进来,堵住了他的话。 三秒后,下自习的铃声响了。 赵果几乎是直接冲出了教室,而随他后面淡定地跟出去的是宿郢。这会儿刚下自习,楼外没有人,大家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宿郢随着赵果到了后操场跳沙坑的地方,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旁边还有一排树挡着教学楼上的光线,四周格外昏暗。赵果像是在跟他玩你追我躲的游戏,他跟到哪儿,赵果就换个方向走,可是走得并不快,也不像是要直接甩开他。 136.你选谁(十八)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抱了好一阵子, 周卑才松开他, 不过脸上的情状很狼狈。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小花猫吗?”宿郢看着他这幅样子,笑话他。 “才不是。”小孩儿可能也觉得掉面子了, 一把抹掉眼泪,但根本抹不干净。 “哎哟这泪珠子掉的,你要是神话故事里的人鱼, 那咱们可就发财了,天天卖珍珠数钱。”他用大拇指去揩眼泪, 却被周卑抓住了手, 按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上。 “想得美, 不让你发财。”周卑吸了吸鼻子。 宿郢被他罕见的撒娇逗笑了, 没把手从他脸上拿开:“好好好,不发财就不发财, 那就穷着吧, 穷点好。” 周卑抱着他的手,微不可见的点头。他手心里的水迹依旧不断蔓延开,可并不会再成串儿地流下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天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然周卑不会一次两次地哭。只是再这么下去, 可离“含笑而终”越来越远了。 不过好的是, 他看得出周卑在面对他时已经逐渐卸下了防备, 会哭会发脾气, 还会委婉地撒娇,说明他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周卑哭起来悄无声息,嘴都不见瘪一下。他将宿郢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默默流泪,偶尔吸气时打两个嗝,鼻水都流下来了也毫无所觉,直到十几分钟后,这场淋漓的宣泄才慢慢收尾。而这时,手掌里,指缝间全是湿润。 宿郢拿开手,让周卑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来。 “想我想得这么厉害吗,哭成这样,我这几天在老家,家里出了很多事,我实在太忙了,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没怎么给你打电话。”他拿纸巾给周卑擦了擦脸,一边解释他这段时间的冷落。 “什么……”周卑想问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没资格问这个,于是说了半截又憋了回去。 “我爸脑溢血走了,这些天在给他办丧事。”这几天因为宿老爷子的事,宿郢的情绪不太好,心里也憋得慌。 即使穿越了无数个世界,但在往常那些世界里,他待的时间都相当短暂。 一开始是穿越成动物,很长时间后,才慢慢穿越成人。但成为人的时间也并不长,不过百年,且每次穿越的时间又相当地不稳定,长的时候能待个几年,短的时候不过几分钟。 记得有一次他穿成了个短命皇帝,刚刚穿越过去,一杯毒酒就已经穿过喉咙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浑身一阵剧痛,接着就死了。 而如今的世界算是他待的最久的一个世界了。 他从小是被宿老爷子带大,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与周遭的人保持距离,要说感情能有多深那也没有,至少让他在葬礼上哭是办不到的。 宿母因为这一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是畜.生,说是他气死了宿老爷子。宿母跟宿老爷子关系不好,分居多年,所以从小没怎么相处过,后来他出国读书,几年才见宿母一次,基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所以,在宿母当着他的面哭闹时,他让保镖把人架了出去。 宿芩云可能被他的冷酷吓到了,很识相,没找麻烦。况且比起他,宿芩云对宿老爷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她后悔痛哭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关注别的。 可惜太晚了。 周卑没想到是这种“大事”,当即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也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做这个任务,他不会跟周卑在一起,如果没有在一起,赵立将不会为了报复他“抢了”周卑而找到宿芩云,将那些照片交给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果宿芩云没有拿出那些照片,宿老爷就不会死。 这其中或许也有宿芩云跟柳意的事情的刺激,但归根结底,他跟周卑的事是导火索,如果他们没有搅和在一起,那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 宿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搂过周卑,说:“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周卑愣了好一阵:“舅舅,你……” “对了,我记得,姐夫说过你是初中就出去上学了,是吗?” “是。” 宿郢又问:“一个人孤单吗?” “还好。”怎么可能不孤单。因为相貌缘故,班里的男生都排挤他,女生倒是喜欢他,但他并不喜欢女生,他是同性恋。宿舍里是别的班的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也没人搭理他。 他最孤单的时候,整整有一个月没有跟人讲过话,憋得厉害了,就回宿舍抱着枕头,自己跟自己说。后来被舍友发现了,还报告给老师,说他是神经病。 宿郢鼻子里“嗯”了一声,闭上眼:“你为什么会喜欢赵立将?” “他对我好。” 这可真是最烂的理由了。 “你……”宿郢想问他,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名声吗?为什么不洁身自好,为什么会跟那么多人上床,难道都是因为别人对他好吗? 这样的观念,也无怪他遇到的都是些垃圾。 “我其实不恨他,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周卑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降低了些,“他们曾经对我都很好。” 他嘴里的他们,就是那些在跟他享受性.爱后,还将他的事当成趣闻讲给所有人听的烂人们。 “嗯。”宿郢并不想指责他什么,他没兴趣,也不想纠正他什么,依然是没兴趣。他感觉有些渴了。 “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周卑低着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来跟你住?” 宿郢刚站起来准备去倒水喝,听到他这话停住了。 如果不是任务,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也不会去想着修改任何人的人生轨迹。说得难听点,即使周卑死在他面前,他可能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他不能这么说。 “哦,我为什么强迫你,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之前说过了,即使你不愿意,你也得跟我住在一起,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宿郢一手揣在口袋里,手指不自觉地埝了捻,“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么,你是想先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周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想听假话?是怕真话不好听吗?” “是。”也许是哭了一场的功效,今天的周卑格外的坦率。 宿郢想了几秒:“好,那我就说假话,假话是,我带你回家是因为我同情你,见不得你堕落、自生自灭,所以想要帮你。” 换句话说也就是,我并不同情你的遭遇,也无所谓你的堕落、自生自灭,并不想帮你。 饶是周卑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听见这话他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眼睛红了一瞬,他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那真话呢?” “还想听真话吗?” 周卑不敢看他,低着头玩自己的手。他张了好几次嘴,可直到最后也没说出想还是不想。 他的反应被宿郢看得明明白白,在残酷的真相和美好的假象之间,周卑再次选择了虚假。也正是因为这种懦弱,他才会一次次地沉沦在别人构造出的虚假温暖里,成为他人无聊之时取乐消遣的对象。 明明已经鼓起勇气来问了,为什么不问到底呢?老实说,宿郢对周卑很失望,可同时也庆幸对方没有问出口。 如果真的问出来了,也许他会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不再选择欺骗周卑。 可惜了。 “周卑……” “不说了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吗?就这样吧,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周卑一下子站起来,脸上泛着尴尬的笑,“中午了,我去蒸饭。” 他说罢连忙跑到厨房去,又是淘米又是洗菜,不再跟宿郢有眼神交流。宿郢走过去帮他洗菜,发现他的手在不住地抖。 这么害怕吗?那一开始为什么要问呢? 吃完饭,周卑非常勤快地收了碗筷去洗,洗完后又拿着抹布扫帚清扫了房间,之后又去拆床单被套,搜了脏衣服。 来来回回忙忙碌碌,搞得宿郢在客厅看新闻都看不清静。 “周卑!坐下!” 他的语气可能不太好,把正抱着一大团洗好的衣服的周卑吓得手足无措:“我只是想,晾衣服。” “把衣服放下,然后过来。”宿郢有些头疼,一段半小时的新闻,被来回晃了十几遍,什么都没看进去。 周卑把衣服放下,走过去。 “坐这儿。”宿郢拍拍他旁边。 周卑坐下。 “好好坐一会儿,陪我把新闻看完。” 他不由分说地搂住周卑的脖子,按着对方跟他一起看完了午间新闻。之后,又换了个台看了一集电影,等电影看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他还是没松开搂住对方的胳膊。 看着一边乖乖巧巧地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周卑,他想,之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跟周卑讲道理是没用的,还不如直接行动。 电影结束曲响起,周卑这才轻轻挣扎了下:“我去晾衣服。” 好吧,还记着那堆衣服呢。 宿郢问他:“衣服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周卑谨慎道。 “疑问语气去掉。” 周卑别扭半天:“你……” “那你说,对于我来讲,晾衣服重要还是你重要?”宿郢又问。 如此明显的调情向的问题,竟然真的难住了周卑,只见他皱起了眉,抿着嘴,侧头看了看他,试探地开口:“都重要?” 宿郢:“……”这孩子脑子真的不太好使,怪不得能被赵立将那种货色轻易上手,真的是智商堪忧。他稳定了下情绪,语重心长:“当然是你重要。” “……” “周卑。” “嗯?”周卑偏头看他。 少年的青春漂亮的脸蛋上有着明显的不安,想来是之前那句“假话”把人心里给凉到了。 他想了想,摸摸周卑的脑袋,终于还是决定对这个傻子按套路出牌:“你是不是在介意之前我说的那句‘假话’?” 137.无情之人(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窗帘是遮光的, 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 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敢不去么,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 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 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 满脸都是不高兴, 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 有什么可乐的呀,前几天乐乐就算了,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 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 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 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 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周卑跟在后边儿也进了洗手间:“中午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 “怎么不去,周江不都说了让你去吗?” “我刚跟周建平吵了一架,不想去见那个老不死的。”周卑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是浓浓的青黑,一看一整夜就没怎么睡。 宿郢“嘿”了一声:“怎么还喊上老不死的了?之前不还一口一个爸爸喊得乖么,我还说他前些年没白打赏你,几千万撂给你就白得了一个好儿子,还顺便把我的辈分降了一辈儿,搞得一屋子人乱叫,才不过六十我看他就要老年痴呆了。” 周卑听他不着痕迹地用“辈分”的事儿调情,没忍住笑了:“那周江是叫你舅舅了还是叫你哥?” “好问题,你去问他。” 宿郢前一阵子被周建平叫去谈话,那架势简直是把他当女婿在训话。明明周卑刚开始认都不认他,自己在那儿倒是把长辈戏演全活了,一通没有丝毫逻辑的胡言乱语生生把周卑这没脑子的给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把人给认下了。 过程极为荒谬,他过后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儿,后来才知道周卑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背着他跟周建平握手言和了。 “我去问他干什么,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周江会请你?说吧,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周江也称兄道弟了?”宿郢洗了把脸,把他的毛巾旁边那一条也拿下来搓了几把,然后递给周卑,“我没强迫你跟他们来往,不想理就别理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的工作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源直接来问我要,不需要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全部给你,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宿郢斜着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周卑笑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不亲就不说。” 周卑跟他杠上了,笑他:“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嗯……很严肃,很凶,还特别会装正经。” 宿郢拧着眉想了想:“是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严肃、装正经我倒是承认,毕竟我是个当老板的,没一点儿威严还能行吗?不过你要说在你面前,我哪儿严肃了?” 周卑笑而不语。 “哎,说说。”宿郢边刷牙边用胳膊肘捣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不一样?就刚刚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周卑开了淋浴,脱衣服准备进去冲澡。 “我肯定不一样,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给你借个钱是要上头批准的,我就没有这个顾虑。” “嗯?” 宿郢把口咕噜咕噜漱了,开着水龙头洗着牙刷,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我的上头,我的钱都是你的,可惜你太有骨气,不要我的臭钱。” 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会调情。明明不是个深情的人,却偏会做深情的样子。 饶是周卑早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笔,也知道宿郢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他也依旧没办法抗拒这些甜言蜜语。 他背对着宿郢低头笑了笑,进了浴室,关上玻璃门,拉上浴帘洗澡。 十年的艾滋病对于他这种及时做了治疗、这样补那样锻炼的病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除了要小心伤口、不能有性.生活以外,跟普通的人没有太大的两样。 只是最近一年来失眠愈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偶尔睡着也会做噩梦。 梦的内容还是老三套,无非就是梦见小时候的一些受虐待的情景,跟周江吵架,被周建平打骂,赵立将跳楼之类的。 当然最多的是梦见宿郢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滚蛋,并将一纸任务计划摔到他脸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做一个神秘任务,一切对他的好和说出来的话都是假象和敷衍。 他站在淋浴下闭着眼,让水流从自己的脸上耳边流淌下去。只有洗澡的时候,他才敢悄悄释放一些情绪。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宿郢拉开玻璃门,“别关这么死,小心缺氧。” “没怎么。”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说什么?” “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了?我连架都没跟你吵过,怎么凶了?” 周卑抹了把脸:“十年前你就是很凶。” 宿郢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顿:“十年前?” 已经……十年了吗? “嗯,你跑到我的寝室来,什么理由都不告诉我,就威胁我要我跟你住在一起,不同意的话,你就要把我得了艾滋病的事告诉学校系里。” 周卑仰着头让水冲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的平静。 宿郢看了看浴帘内的身影,关了水龙头:“是……吗?已经十年了。” “是啊。”周卑道,“你刚不是还抱怨周江为什么要把自己儿子的满月酒摆得这么大场面吗?因为今天不仅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还是周建平的六十大寿,他很多年不过生日,今天也不大办,你可能就忘了。” 是了,系统任务发布的那天是周建平的五十岁生日。 刚好十年了。 任务的最后期限。 * 宿郢还是把周卑强行带去了周江儿子的满月酒,同时也是周建平的生日宴上。因为他们之前在国外待了几年,加上周卑剪了短发,气质变化又实在太大,很多人并没有认出周卑来。 周卑一直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渐渐学会了在这种场合摆出一张不好接近的冷脸,在别人来搭讪前就将人吓走。 宴会办的极大,包了五星酒店的三层楼。亲属们和重要客人在第上面一层,下边两层则是同事、下属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生意伙伴。 周卑本来只想在下面两层混一混,但被周江找了过来,硬拉去了最上面那层。 “你说你跑下面凑什么热闹,成心不给我面子呗?”周江三十三的人了,但还是很咋呼,逮着周卑就撅开了。 “宿郢都让我在下面了,你管那么多?” “嘿,我说你怎么不上来,他让你在下面的?”周江一下子喜笑颜开,“你俩分手了早说啊,普天同庆普天同庆,今天礼钱就不用你搭了,自己留着,算我补贴给你的分手小红包。” 周卑:“……” “走走走,他跟你分手是他的事,你现在也算是我兄弟了,你不是他的家属,可以是我的家属啊,走走走走走……” 周江这脑回路一向比较清奇,比如之前跟陌生人一样处了那么多年,除非因为宿郢的缘故偶尔坐在一桌吃个饭,还被周江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七八年前青年中二期还没过的时候,还跑来指着他鼻子骂他,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宿郢。 后来他自己开了工作室,还专门找人给他工作室使绊子膈应他。有时狭路相逢碰上了,还要摆出一张容嬷嬷的脸,翻他十几个白眼才走。 从小到大两人的梁子结得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楚。周卑不记恨他完全是因为认同了宿郢说的那句“周江脑子不好使,别跟他计较”,对于这种温室的花朵,他向来是比较宽容的。 可宽容不代表他喜欢周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看见周江那幅吊炸天的样子就想掉头走人。 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瘟神突然跑来找他喝酒,跟他谈心拉家常,说什么他有了孩子才知道他当年做的有多错。 一边说一边跟他碰杯灌酒,一口一个“兄弟”就喊上了。 周卑想不通他受了什么刺激,只能将这“异象”归结于中邪。 这些年受刺激的不止周江一个,周建平受刺激的时间更早。如果不是宿郢跟他挑明,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前些年每次直播都给他疯狂打赏的那位大佬就是周建平,因为周建平的打赏,他直接净赚了几千万,成了平台最红的主播,在一段时间内还上了新闻。 后来,他用这笔钱去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教小孩儿弹琴。赚来的钱全部拿去做了艾滋病公益,帮了很多人。 要说为什么这爷俩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可能其中有宿老爷子不少的功劳。 话说宿老爷子的遗书里,将财产分了四份分别留给了宿母、宿芩云、周江和宿郢。按理说,虽然他退休后手里的财产并不多,但也不少,留下的那部分也足够让宿芩云和宿母正常地花销一辈子了。 只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年前,宿芩云掉了孩子后,跟柳意和好了。准确说是柳意放不下宿芩云,跑去求了和好。但是宿芩云那时没了孩子,父亲又因自己的言论过失离世,接着周建平跟她打官司起诉离婚,将她转移财产的证据摆了出来,严重的过错几乎让她净身出户,连带着宿母都差点进了监狱。好在他们有钱,花钱摆平了这些破事儿。 接着宿芩云跟宿母因为差点坐牢的事起了争执,宿母心脏病发,送去了医院,几乎把剩下那些钱花了个精光才把人救回来。 救回来后活了一年,又在跟宿芩云吵架时病发,被气死了。 周江对宿芩云完全失望,除了没钱给她一笔生活费,再也不想理会她了。 连续的几重打击让这个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高傲女人一下子垮了,整日以泪洗面,成了怨妇。人变得越来越偏激,说话愈加刻薄,常常说话夹针带棒,极尽嘲讽。 作为她最亲近的爱人,柳意自然首当其冲,每天被她各种贬低,当成自己儿子一样训斥。 一点儿不顺眼就要唠唠叨叨半天,一有不顺心就要拿柳意发气,说他除了长得好会说甜话勾引人,别的什么都不会也干不好,赚几个小钱就能高兴半天,没有半点儿志向和出息,养不起女人还要去勾搭,幼稚又愚蠢。 她一边说,一边还要拿周建平跟柳意做对比,说周建平二十几岁的时候都已经白手起家,赚了好几百万了,要车有车要房有房,她要什么都给买,不像柳意,买个一千块的手链都还要这么琢磨那么琢磨,最后跟人讨价还价半天,买个八百八十八的回来。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她这句话,柳意时常自责,总是默默忍受她的挖苦讽刺。不过两年时间,他就从以前的爱说爱笑慢慢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陆洺发现了自家表弟的问题,连忙让家里人威逼利诱地把人留在了家里,强迫柳意跟宿芩云分了手。 失去所有亲人的宿芩云后来基本是成了人见人厌的疯婆子。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她自己的问题,但她不愿意责怪自己,于是责怪起了周围的人。 怪罪到源头,她就恨起了周卑。 在好一段时间里,周卑只要一出门,就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事件,有时候是遭人莫名殴打,有时候是被围追堵截,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人泼了硫酸,还好躲得快,只泼到了腿上和脚上,皮肤烂了一大片。 再因为本身有艾滋的缘故,病情一度很严重,送到医院急救了很久,又在医院躺了一两个月才缓过来。 查到是宿芩云干的后,宿郢怒火冲天,打算直接把宿芩云那个疯子送到监狱里去面壁思过。 听到风声后,周江跑来求了周卑许久,让他私了不要把事情闹大。柳意和周建平也跑来,让他网开一面。 全程只有宿郢一个人站在周卑这边,把这三个求情的都骂了回去。 “求他网开一面?宿芩云来泼他硫酸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这亏的是周卑躲得快,泼了腿脚,要是泼的脸呢?你们还有脸来求他网开一面吗?” “以前的事我不管,我就想问问你们一句话,你们为他做过什么值得让他感恩的事吗?如果没有,你们拿什么情分来让他网开一面?” 138.无情之人(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第二章 宿郢给残疾狗起了个名字,叫蝉蝉,貂蝉的蝉。 蝉蝉是个母狗, 看牙齿大概四五岁了。因为在外面从小流浪吃过苦头, 小狗性格有点胆小, 很乖顺,不闹腾,一晚上趴在宿郢的床脚下动也不动, 头搁在前脚上, 抬眼乖巧地看着宿郢。宿郢看过去时, 小狗就用尾巴轻轻拍地。 宿郢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 他就带着蝉蝉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番, 查出来一堆毛病, 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好几千块,更别说宿郢还准备给蝉蝉搞一条假腿安上。花出去的大价钱绝对是让这条卖餐馆都卖不了几块的狗死而无憾了。 至于品种, 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 又做了个美容,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 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买了窝,买了清洗用品、食盆, 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 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 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花痴道:“啊,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比明星还帅,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待店老板回来问起,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但这都不重要,宿郢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任务目标——周卑。 都说名字是父母寄托了对孩子的最好的期望,而周卑这名字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周建平对于周卑的态度:生而卑微。 当初周建平婚后跟妻子宿芩云关系恶化,尤其是周江出生后,两人三两天就要大吵一架,周建平心情不爽便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傍上周建平后过上了好日子,慢慢地贪心不足,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周家太太,于是故意做了手脚怀上了周建平的孩子,想借此上位或者让敲上一笔钱,却不想周建平一个地痞混混白手起家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她不仅一毛钱没捞到,还被周建平找人威胁了一顿。 139.戎纪番外(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本县是没有电疗机构的, 于是他跑到了市里, 省里, 挨着去打听。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钱的穷学生哪里找得到这些本就属于灰色地带的地方, 就算找到了,高高的石墙和严密的看守也让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如果他现在有着上辈子那样的地位和身份,就不会有这样的难题,可这辈子他并没有,社会底层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弯腰认输。 宿郢找不到人, 连着三个月没怎么睡着觉, 一睡着, 他就听到赵果的惨叫声和哭泣声。 【苏印你快来救我,我要死了……】 【苏印, 我好疼啊, 你怎么还不来……】 【我不会改的, 我就不改!我就要喜欢他, 就要爱他!】 【我就要当同性恋!】 【啊啊啊!!!不改!!!不改!!!】 梦里一开始是这种求救和反抗的声音,后来, 变成了求饶。 【不要了,不要电我了,爸爸, 你让他住手……】 【我好疼啊, 妈妈, 好疼啊,你别让他电我了,求你了!】 【妈,爸,我是你们亲儿子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改不了,真的改不了,我不喜欢他,我也会喜欢别人啊,我不喜欢女人,不喜欢!】 再后来,安静了一段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痛苦的□□声和惨叫声。 班里不少人都知道宿郢在找赵果的事,但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宿郢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大多的同学跟赵果关系并不亲密,问了一两句就算了,包括一向看起来玩得很好的孙珲和吕一翔。 赵果后两年天天跟宿郢在一起学习,自然跟以前的朋友玩耍的时间少了很多,他学好了,但不少人还停留在原地甚至在倒退,朋友之间不怕同患难,怕只怕有人不患难,要脱离群体飞黄腾达了,因而原来那些关系就逐渐淡了下来。到毕业时,赵果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基本划清了界限。 那么多人里,只有李姝和乔小爱问了他两句,可惜,他也不知道消息。 一天一天,宿郢的睡眠越来越浅越来越短。 赵父赵母在他外出找机构的时候悄悄搬走了,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边的房子也被卖了。他完全跟赵家失去了联系。 最后,宿郢把那间出租屋租了下来。在出租屋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做尽了噩梦,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基本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了。因为睡不着,身体熬不住,人也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地憔悴了起来,十九岁的身体,竟然已经长了不少白头发。 眼看就要到了大学开学的时候,宿郢惦记着赵果的事,不太想离开县城,他怕他走了,赵果回来后找不到他。 他跟苏桂英说起这事,苏桂英立马就又哭又闹,那架势简直就差一根绳子,挂到梁上脖子就搭上去了。 “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想我死了是不是?我辛辛苦苦供你这么多年,京城大学全额奖学金招了你,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你不说不去就不去?你这是自毁前程啊苏印,你要敢说一句你不去,我就马上去喝农药,你只要敢不去我就敢喝!”苏桂英见宿郢三个月以来如磐石的态度,生怕药轻了不起作用,直接拿出了最狠的招数威胁他。 “我就晓得你跟那个赵果有问题,高考的时候到你出租房里看你,你知道人家赵妈妈说什么,人家跟我说你是个变态,给他们儿子写情书勾引人家做这种阴阳不和的事情,说我没把你教好,家风不正!你去搞同性恋,你知道你大姑我是被人怎么戳着脊梁骨地骂吗?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苏慧也在旁边说:“是啊哥,你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赵果,人家也还不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他但凡是喜欢你一点点,都会给你留个信,你看他留什么了?保不齐人家是自愿走的呢?” “就是,你在这儿掏心挖肺的吃不香睡不着,人家呢?啊?人影子都没有!我跟你说……” 宿郢没有听完,他的脑中突然一阵混乱,眼前的世界突然被撕裂了,扭曲成一团,耳边的声音像卡顿了的留声机发出的叽叽咯咯的噪音。 看不懂也听不懂,他费劲地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突然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他正躺在床上,有人在喊他:“苏印,赶紧起床了,马上上课了!” 他条件反射地问:“上什么课?” “马哲啊!真是想不通,马哲排到第一节,简直坑爹啊!” “马哲?” “是啊,赶紧起,平时不起挺早的吗?今天怎么了,睡懵逼了?快起快起,我先去占个后边儿的座,你去课上了睡!今天要点名呢,必须去啊!” “嗯。” “先走了!砰!”门被关上了。 宿郢坐起来,发现自己是在宿舍里。 哦,对了,他已经上大学了,大二。 他像往常一样,去上了课,写了作业,去跟同学打了篮球,下午跟舍友去听了兴趣讲座,之后看了电影,泡吧,喝了酒,回到了宿舍,倒头就睡。 梦里不再是赵果的惨叫哭泣或者求饶,而换成了欢声笑语。 他听到赵果亲昵地叫着赵父赵母爸爸妈妈,说他要去跟女朋友见面,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要是太晚的话,就不会回家住了。 之后,他听到了赵果去了夜店一样的地方,在里面兴奋地尖声高呼,又骂脏话又冒着一串他听不清的喊叫,满脑子都是火车头一样“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头刚刚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猩猩。赵果撒了谎,他没有去见女朋友,而是在夜店里喝了一夜酒。 这家伙实在是太吵,把他的脑子闹了个天旋地转,搞得他好像也蹦了一晚上迪,累得睁不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消停了下来。 逐渐地,清醒了。醒来一看,是梦。 宿郢一点也不奇怪,这种梦他天天都会做,像听广播剧一样,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听得到声音。每天都在更新续集,不管愿意不愿意,强制性收听,除非他不准备睡。 140.无情之人(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蝉蝉是个母狗,看牙齿大概四五岁了。因为在外面从小流浪吃过苦头,小狗性格有点胆小,很乖顺, 不闹腾,一晚上趴在宿郢的床脚下动也不动, 头搁在前脚上,抬眼乖巧地看着宿郢。宿郢看过去时,小狗就用尾巴轻轻拍地。 宿郢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 他就带着蝉蝉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番,查出来一堆毛病, 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好几千块,更别说宿郢还准备给蝉蝉搞一条假腿安上。花出去的大价钱绝对是让这条卖餐馆都卖不了几块的狗死而无憾了。 至于品种,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又做了个美容, 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买了窝, 买了清洗用品、食盆,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 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 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 花痴道:“啊, 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比明星还帅,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待店老板回来问起,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但这都不重要,宿郢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任务目标——周卑。 都说名字是父母寄托了对孩子的最好的期望,而周卑这名字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周建平对于周卑的态度:生而卑微。 当初周建平婚后跟妻子宿芩云关系恶化,尤其是周江出生后,两人三两天就要大吵一架,周建平心情不爽便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傍上周建平后过上了好日子,慢慢地贪心不足,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周家太太,于是故意做了手脚怀上了周建平的孩子,想借此上位或者让敲上一笔钱,却不想周建平一个地痞混混白手起家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她不仅一毛钱没捞到,还被周建平找人威胁了一顿。 那女人没拿到钱不死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便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之后天天抱着孩子上门,搭个小板凳坐在周建平别墅区的门口堵人,把事儿顺利捅到了宿芩云那里去,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女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钱,抱着孩子走了。 后来的三年里,女人每年都会拿着孩子当借口来跟周建平闹一番,再拿着钱离去。第四年,周建平忍无可忍找人将女人打了一顿,威胁着让人签了保证书,不知女人是不是被整怕了,就真没再来了。 141.无情之人(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班主任虽然看出他们瞒着什么, 但他没心思跟这些家长号码在手的小鸡仔们浪费时间,直接判刑:不论对错,凡是参与团战活动的每人一份两千字讲座听后感, 第二天交。 赵果本来是要硬杠一下来体现自己的老大气质的,但是鉴于班主任把他妈的手机号都按出来、只等他一声反抗就要按下拨号键,赵校霸还是怂了, 他妈杀伤力太大,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孙悟空遇上如来佛,任你七十二变, 都逃不出掌心。你校霸是吗?牛逼是吗?打架还顶嘴是吗?行,我给你.妈打电话。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 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 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 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 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 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 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 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 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 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都得挨揍,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对此,除了苏印和赵果,大家都很满意。 苏印来了以后赵果格外不习惯,想方设法都想把苏印逼走,但苏印坚强,连被他安上了“鞋霸”的名头都无动于衷,死死固守在他旁边。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股莫名的执着,所以在收到署名为苏印的情书时,他才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讨厌苏印,反正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现在……更讨厌了!害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在找到真正的罪人前,他决定苏印就是替罪羊了! 在美女历史老师的注视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给老师留了几分钟面子,等着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才趁着人声混乱偷偷踢了一脚宿郢的小腿。 “喂,让你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你听不懂吗?” 宿郢:“……” “说话。”赵果看他不说话,又踢了他一脚,脚底直接踩在他腿上了,还踩了两三下,不用想,裤子上都得是脚印了。 前桌的孙珲被他俩的声音吸引得回了头,小声说:“赵老大,你声音小点儿啊。” 赵果一巴掌把孙珲脑袋按回去:“关你屁事。”接着又对宿郢说:“说话,你听没听懂?” “这会儿换也来不及了,老师在上面呢,要不下节课再说吧,赵同学?”宿郢低声道。 “不行,就这节课,你就不准坐这儿。” “那我坐哪儿?教室里没位置了。” “你去那儿站着。”赵果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垃圾桶旁边的空地儿。 孙珲听见了,回头看了看赵果和宿郢,有点看戏的意思。前边儿也有人听见他们这儿的动静了,回头来看,被孙珲一眼瞪回去,做了个“看什么看”的口型。 大家也并不是想看,只是烦他们这种上课打扰别人的。好歹是个重点班,多少有点尖子生的样子啊。 “听见没,去垃圾桶边儿站着去。”赵果说。 宿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面对的是任务对象,要宽容。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作出虚弱服软的样子低声道:“赵同学,我今早有些发烧,头晕得很身上软,站不住,要不你大人有大量宽容我这一回?下课我就去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你哪儿那么多话,之前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现在废话倒是多,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想揍。”赵果毫无同情心。 我看见你也挺想揍你的,小子。 系统任务真是莫名其妙。赵果这样儿的还能遇到什么挫折不成?一看就是被过度溺爱长大的熊孩子,胆子大又蛮不讲理,完全就是一个除了欠打别的什么都不缺的主。 “哎你去不去,赶紧滚去站着!不然别怪我动手弄你。” 宿郢心里嗤笑,让我滚?你弄我?确定? 他曾经是穿越成过拳击手,不说以前武力值多高了,就现在积累下来的经验来说,打打这些小朋友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成年了不知道多久的成年人,宿郢根本不想理这个所谓的校霸,干脆趴到桌子上假寐起来,不管赵果怎么踩他裤子都不理。 赵果在他这儿碰了壁,恼火得很,脚上用力踢了他一脚,谁知道对方虽然闭着眼,脚下却狠狠回踢了一脚。这一脚是用了力的,踢的是赵果的脚腕,疼不疼看赵果瞬间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操.你……” 台上的历史老师突然发话:“赵果,你们俩后面叽叽咕咕地干什么呢?” 全班顺着历史老师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了宿郢和赵果这儿。 吕一翔和乔小爱在他们旁边组,隔着条走道,见证了他俩桌下的互怼。乔小爱格外讨厌苏印,捏了个纸团朝他们那儿扔去,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宿郢的脑袋上,弹了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吕一翔也跟着扔了个纸团,砸到两人桌面中间那条线上。他低着头让前桌挡住自己的脑袋,压着嗓子一脸幸灾乐祸。 “你给我等着。”赵果抓起桌上的纸团儿又往宿郢脸上砸了一下。 我忍。宿郢睁开眼趴在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赵果,你干什么呢?”历史老师是个新来的历史研究生,软妹一个,长得萌平时也很温柔,班里同学一般都很给她面子。不想听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安安静静睡大觉,少有聊天说话的。赵果挺喜欢她,之前还特地让全班同学关照这位新老师。 没想到这第一回让老师破例黑脸点名的,竟然就是他本人。 都怪这个苏印! “没干什么。”赵果理直气壮地说,脚下又怼了宿郢一下。 历史老师满脸不高兴,想到赵果的名声,硬是忍着气,怕一不小心把人惹火了,以后她一上课对方就找麻烦捣乱课堂纪律。 算上刚刚那一脚,赵果已经踢了他四脚了。宿郢真是无奈到极致,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算年纪给十七岁的赵果当老祖宗都绰绰有余,要让他跟赵果这种小孩儿去计较,他觉得太丢份,不计较吧,又真是要被他烦死。 刚穿过来第一天就这么闹心,之后还有十年,想想都绝望。 “没什么事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发烧了,赵果刚刚在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宿郢避开赵果踢来的又一脚,站起来解释道。 “不要紧吧,发烧了怎么还来上课呀?。”历史老师很好骗,听到这话一下子担心起来。 “早上本来想给班主任请假,班主任开会去了不在,就没有请成。” “那现在好点了吗?要是还是难受的话,你就去医务室看看。” “但是上课……” 历史老师心想苏印同学真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啊:“今天的课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为了明天月考复习一下重点,你看完回来让同学把划的重点给你,自己回去看看就行。” 宿郢:“好,那我去医务室看看,谢谢老师。” “嗯,去吧。”历史老师又关心了两句,继续开始讲课。 赵果在一边被宿郢这套流利靠谱的谎言糊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站起来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这才唰地站起来。 “老师,我送去医务室吧。” 历史老师:“……去吧。” 真是求之不得! “握草你个叛徒!”吕一翔在后边朝赵果砸一个纸团。赵果回头得意洋洋地一笑,拉了拉宿郢的袖子,恶意满满地凑在宿郢耳边道:“走啊。” 宿郢说不出话,虚弱地被赵果“细心”搀扶着出了教室门。走之前,赵果把柜子里那封情书揣在了兜里。 一出门,赵果就变了脸,甩开宿郢的胳膊,拉着人袖子把人暴力地一路扯到了楼下,出了教学楼,转身揪住宿郢的领子一下子将人搡到墙上去,勾着嘴角恶狠狠一笑。 “好你个苏印,看来跟哥当了一个月同桌,胆子见长啊。” 胆子就没小过。 “你要是想死你早说啊,我马上就送你去见上帝!”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一中敢惹哥的人,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了吗?嗯?敢惹我……” 宿郢问:“都在哪儿了?” 赵果正装逼呢,哪儿知道他会突然突袭,懵逼了一下:“……都、都去见上帝了!” 宿郢:“哦,这样啊。” “嗯,所以……”校霸又恢复恶狠狠的语气。 宿郢又打岔:“那你几几年几月的?” “XX年十月。” “我是六月的。”宿郢说,“所以说我比你大,我才是哥。” 赵果:“……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你说。” “……” 赵果反应了两秒,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耍了,气得攥起拳头就要打人,但他那两招只会使蛮力的半吊子手段在专业选手宿郢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宿郢灵活地从他身下钻出去,技巧性地将他的手腕握住一个反钳,反守为攻把人牢牢地压在了墙上。 142.无情之人(五)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至于等着他的是什么,宿郢并不怕。 校长还是给宿郢记了个大过,说让他留校观察, 如果在高三毕业前再出任何岔子, 他就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了。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 班主任就一直处在震惊状态, 她大概是完全没料到赵果之后的行为。其实不只是她,谁也没料到,包括宿郢, 在泼赵果茶水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退学的准备。 不过区区一次打架而已,顶多就是不让他上学了, 至于赔钱, 看看赵果好模好样的样子, 傻子才会把这种威胁当真, 不过是看他一个穷高中生没什么见识,故意来吓唬他的。 老实说他还挺遗憾,竟然一个耳光就把这事儿还清了, 要是真被逼得退了学那才好,他早就不想上什么高中了。 “你之后跟赵果把座位换了,你……要不跟江雪换个位置, 她跟赵果关系还可以, 应该不会拒绝……”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地理课, 她去办公室取了教案,跟他一边说一边推开往教室里走。 宿郢跟班主任说:“好的,座位的事之后再说,我先回座位了老师。”说着,他微微点头示意一下,然后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自从他踏进班门,宿郢就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一道是李姝的,他刚看过去,就发现李姝慌忙地埋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在李姝身上停顿了两秒,自若地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盯着他的变成了孙珲。孙珲盯着他看了看,回过头,过了会儿又回过头看看他。 昨天升旗仪式没班主任他就跟江雪提前串通好,偷溜跑去买早点了,没想到回来就出了事儿。听到班里同学说苏印把赵果打了的时候,他打死都是不信那个书呆子有这个胆子和能力的,直到后来听到了同班别班的好几个见证者热血沸腾的口述,他才不得不信。 这苏印,深藏不漏啊。 赵果周三没有来上课,周四到周日学校放假。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后,全班同学兴奋得跟一群磕了药的疯羊,满教室都是嘻嘻哈哈的声音,有的早早就收拾书包跑了,有的在教室里约人,准备晚上就出去聚餐,连学霸江雪都站在板凳上吆喝了起来。 “明天去莱奥大厦唱豪华KTV,顺便聚餐,谁要去报名啊!举手举手!先到先得!” “唱不起唱不起!” 莱奥大厦在县城中心,是县城里最大的一个购物大楼,里边儿能玩的东西倒是多,就是消费太高了,对于穷学生来说,很多消费不起。 “有人请客啊怕什么!免费!快报名,仅限二十位,多了不要!已经确定要去的人有我,乔小爱,李姝,孙珲,苏印……” 宿郢正在收拾书包,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了头,刚巧江雪也看过来,冲着他嘿嘿一笑:“就是你,明天必须来啊,听见没!” 他拿着包走过去:“我没报名。” “我们自作主张帮你报了,你必须去!”江雪插着腰,不容拒绝道。 “明天我有事……” “是李姝请你去的,她想感谢你昨天帮她的事。”江雪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说。她凑过来得太快又太近,宿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后边李姝的桌子。 他回过头:“抱歉。” 李姝摇摇头,抬头看着他小声问:“明天你有事吗?”问罢了,低下头又道,“要是忙的话,不去、那就不去,没、没事的,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事。” 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不知怎么没说出口,宿郢看着她低头摇晃着马尾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沉默了几秒。 “行,那就去吧。” 回到家里,大姑跟他说了吕一翔家里的事情。吕妈妈得了直肠癌,考虑到最近要吕一翔月考,所以一直瞒着他,好不容易熬到昨天去医院做了手术,没想到手术中出了点岔子,不太成功,今天又做了第二场手术。 直肠癌这病不能劳累,恢复得好了跟正常人无异,要是恢复得不好估计几年就死了。因为连做两场手术,吕妈妈身体直接垮了,必须要人照顾,吕一翔知道这件事后二话不说就从学校出来了,说要照顾她。 “她儿子虽然学习不行,但是还是很孝顺,早上去就给她妈端屎端尿的,也没见嫌弃,不过要是他还嫌弃他妈那就太白眼狼了,她妈天天那么累的上班……”苏桂英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最后来了句,“要是我哪天也累出癌症了……” 苏慧直接打断她:“乌鸦嘴什么呀,别说了别说了!呸呸呸!” 苏桂英继续说:“算了,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着她看了宿郢一眼。宿郢知道她什么意思,道:“您不会有那样一天,就算有,还有我呢。” 这下苏桂英满意了,高高兴兴去做饭了。 第二天宿郢要去聚会,头天晚上就跟苏桂英说了,苏桂英给他塞了五十块钱,让他在外面该买就买别在同学面前显得太寒酸了,他想想自己确实也挺寒酸的,就收下了。 五十块能买什么,也就是莱奥大厦里吃一碗米粉的钱,但对于苏印来说已经不算个小数目了。 他拿着钱去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周没抽烟了,这对于他这种连着几世都是死于肺癌的老烟鬼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拿到烟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叼上了一根点上,烟丝充满鼻腔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最近抑制不住的烦躁情绪终于慢慢地褪了下去。每到一个新世界、穿成一个新身份的时候,他都会有这样一段时期,直到后来麻木,习惯,再到无所谓。 不断的穿越,不断地改换身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会为什么而死。他完全记不起来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等有记忆时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独自行走了许久了,一个人来到一个世界,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从来没有一个世界让他感觉到归属,他不知道这条无穷无尽的路若有终点,那终点又是哪里。在他麻木地过着一天又一天时,终于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降临到他身边,告诉他:我可以给你一个终点,只要你完成任务。 任务吗? 他想起了李姝,那个有着周卑影子的姑娘。接着,他又想起了被他泼了一脸茶水的赵果。 烟酒店老板娘看见他抽烟动作这么熟练一时忍不住说他:“小小年纪的能不抽烟就别抽,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害健康。” “嗯,谢谢老板娘。”他又抽了一口,笑了。 去了聚会才知道原来莱奥大厦里唯一那家豪华KTV是李姝家里开的,而且县城里半数的KTV和酒吧都是他们家里的。谁都没想到,一直打扮得跟个贫困户似的李姝家里原来这么有钱,顿时嘲笑她看不起她的同学看她时都变了眼神,殷切了许多。 李姝并不习惯突然成为人群中心,一直坐在点唱机前默默给人点歌,前来搭讪她问她家底的同学很多,但她只是尴尬地笑,并不说话,她不想提家里的事情。宿郢看出她的窘迫,便走过去,说自己要点歌,让那位问话的女生让一让。 因为跟赵果的打架事件,他在班里的地位一下子不一样了。以前没有人搭理他,因为瞧不起他觉得他掉价,如今依旧没有,却是因为他突然暴起打人的事,觉得他是个危险分子。 宿郢还没来的时候,不少人私底下讨论为什么李姝要让他来参加聚会,却不知道如果不是宿郢,就没有今天这场聚会。 “你要唱什么歌?”李姝今天穿了印着英文字母的白色T恤、牛仔裤和百搭的运动鞋,看起来青春了很多。头发洗得干干净净,高高得绑起,凑近了还能闻到洗发水的味道。 “我不唱。”洗发水的味道是并不熟悉的薰衣草味道,他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一点。 “来KTV就是要唱歌的。”李姝低声道。 江雪、乔小爱、孙珲那一堆在一起吼着朋友一生一起走,年少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说笑之间气氛便慢慢弥漫了点暧昧。 他没听清李姝在说什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李姝抿抿嘴,凑到他耳边:“你不唱来这里干什么!” 耳边环绕着狼哭鬼嚎的歌声,花花绿绿的灯光闪烁着,照在李姝这比客人还拘谨的眼镜妹脸上,看起来颇有些违和。他不禁笑了,也在李姝耳边大声道:“给你解围。” 李姝听见了,顿时红了脸,低下了头。 “喂喂喂,你们俩干什么呢!”旁边的江雪见他们俩姿势暧昧,停止唱歌把话筒拿到嘴边上起哄起来,“班里禁止谈恋爱啊禁止禁止!” “不是不是,误会了。”李姝红着脸连连摆手,更显得心虚了。 “哦!误会啊!”孙珲阴阳怪气的说罢,突然一挥手唱起了跟配乐完全不一样的调子。 “妹妹你坐船头哦哦,哥哥我岸上走!”他对着江雪作出“请”的姿势,江雪哼了一声,没接。 乔小爱很有眼色,接上了:“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宿郢心想,这个时代的歌还真是,非常通俗直白。 李姝急得脸通红,羞得抬不起头,连说了几遍“你们真的误会了”。旁边那群人本来就是逗她的,看她那反应更是笑得东倒西歪。最后还是宿郢看不下去了,跟她说别理会,都是开玩笑的。 暧昧是这个年龄异性间的主题,谁如果不被开上几句玩笑,那都算是落伍了。 可宿郢到底不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尤其是孙珲和几个男生霸了麦不撒手一直乱吼之后,他实在觉得太吵,于是借着出去上厕所的由头出了包厢,去了洗手间。 上了个厕所出来,并不想回去。苏印本人又是没有手机的,让他想玩个手机打发时间都没得玩。 无聊之下,他只好靠在洗手池边抽烟。期间有人进进出出,他也没注意,半闭着眼专心感受着这糟糕劣质的烟草味。 直到一个身影走到他面前,他以为有人要洗手,往边上走了两步让开。那人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并没有关水龙头,走了。 “唰唰唰。”水流不停地冲刷着水槽,冲了大半天。 又是个不知道节约用水的。宿郢心里叹了口气,夹着烟放到嘴边狠狠抽了一口,微微张嘴,白茫茫的一小片烟雾从嘴边慢慢流淌出来。他准备起身去关了水龙头,准备再抽几口就回包厢了。 站直身子,抬起头,接着他愣住了。 赵果在门口站着看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第九章 周卑还没进到教室里,就听到了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周卑今早是被一辆保时捷送来的,我亲眼看见的,那车起码值两百万。” “他不是住校吗?” “你不知道吗?那娘炮儿上学期基本都没在宿舍过过夜,我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上别人的车。” “不知道啊,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也不信,最近论坛里不是都发了扒贴么?” “我不玩论坛,不知道……” 整个班就一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周卑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很少跟女生打交道,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生来主动搭讪他,但是都被他硬戳戳地拒绝了,话不好听脸也不好看的,女生觉得被羞辱了,就编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渐渐地,就没人来搭理周卑了。 教室里讨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周卑站在门口不想听也听见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当初追求过他的女生。 他靠着墙听了一阵,并没有进去。直到里面出来一个接热水的姑娘,看见他后吓了一跳,杯子掉到了地上。 “给你。”周卑把被子捡起来。 这姑娘叫陈素,是班里的班长,妹妹头,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子,平时不太说话,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一个。 “谢谢。”陈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谢。 “不客气。”周卑打算进教室里去,却被陈素喊住了。 陈素支支吾吾几声,低声道:“你别听她们乱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周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早上会被宿郢送到学校来,他是没想到的。宿郢说,以后每天都会接送他,晚上放学也是,让他下课前半小时给他打电话。 想起早上他们的对话,周卑忍不住揪住了心脏处的衣服。 【我不用你接送,我自己坐公交去。】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爱接就接,爱送就送。】 143.无情之人 一章一毛钱,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旁边有个同学对着他们拍了照, 再看看四周, 不少远远围观的。 宿郢看了眼皱起了眉头,他朝那男生走过去:“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那男生犹豫了两秒, 不太想删。 “你想试试他的下场?”宿郢问。 好的, 删了。 不管是社会上还是学校里,最多的还是这种好拿捏的软柿子。那男生删完以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用下巴做了个“滚”的动作, 男生立马松了口气, 讪讪地往外走。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赵果,还趴着呢。 装死? 吕一翔也觉得不对,跑过去蹲下来扶赵果, 只收手还没伸出去, 赵果就自己往起来爬了。他爬得挺慢,看起来是被打疼了,浑身被压在地上蹭了半天,校服上全是土, 那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上也是, 特别狼狈。 他红着眼睛,像头毫无畏惧的小狼崽子狠狠地瞪着宿郢, 咬着牙帮子, 嘴抿得死紧。手上捏着拳头, 但没有打上来。 周围看客还很多, 为了不让今天的事扩散,吕一翔对着这群看戏的人吼了起来:“看屁啊看!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几个拿手机的,还有站得近的我可都认识,不认识的也见过,现在你们的脸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不想挨揍的现在都给我挨着过来排队,手机都掏出来,当着我的面儿恢复出厂设置,谁要是敢跑路那就跑,没关系,我晚自习了挨着班地去找你,只不过到时候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听见了吗!” 他正说着,看见前面那个男生急匆匆地在往边上走,他飞快地跑过去把那男生揪回来,拎着他的领子:“跑什么呀,我让你跑了?手机拿出来。” “我、我已经删了。”男生缩了缩脑袋。 “你说删了就删了?我不信,手机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恢复出厂设置,听见了吗?” “但是里面还有……” 吕一翔把他的领子揪紧往上提,冷森森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清楚清楚。”男生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恢复出厂了。 因为吕一翔一直盯着周围的动静,让那些想跑路的也不太敢,乖乖都走到这位校霸副手面前拿出手机。 手机事小,挨打事大,没人愿意惹到这位实际上比赵果更凶残的打手头上。 宿郢看着吕一翔的做派挑了下眉,觉得这小孩儿不仅会审时度势,还做事儿挺周全,怎么看也不像是赵果的小弟,反倒更像大哥。 再回头看看赵果那样子——哟,还瞪他呢。 啧。 “还想打吗?” 赵果红着眼吸气吐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憋出几个字:“你、很、好。” 说着,还抬起手鼓了鼓掌,鼓了几下鼓不下去了,可能太委屈,感觉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放下了手,继续深呼吸。 “我不会放过你的。” 宿郢:“……”赵果的声音都颤了,虽然眼泪没掉下来,可看样子明显是要哭了,只是为了面子强忍着。 这么不经打?他才揍了几下?校霸难道不应该是从小挨打挨到大、特别皮实都、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那种吗? 赵果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撂下一句“你等着”,转头就走,朝着关着的侧校门去了。吕一翔没去追,他知道赵果那样子上不了课,就算留下来也是个麻烦。 目送赵果翻出栅栏,打了个车离开后。他拿过最后一位被审核人员的手机检查起来,很好,恢复出厂设置了。 “滚吧。” 那同学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吕一翔跟宿郢两人。 “你胆子真的挺大,这下你真的是麻烦了。”吕一翔说。 “多麻烦?”宿郢问, 吕一翔没说话。 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有多麻烦。 第二天赵果没有来学校。早上的时候,他大姑又临时让吕一翔给他带话,说中午让他自己在学校解决,同时他发现吕一翔说话时表情似乎不太好,在匆匆地跟他传了话以后,去了班主任办公室。没一会儿回了教室开始收拾书包,一次性装了很多书,但高中书本太多装不完。 “你有袋子吗?给我一个。”吕一翔问乔小爱。 “有。”昨天刚跟吕一翔闹了矛盾,她其实还记恨着不太想理他,但是看吕一翔状态不太对的样子有点担心,她把袋子取出来递给对方,“你怎么了?现在要回家?” “嗯。”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乔小爱小心地问。 吕一翔放书的手顿了下,然后把手里的纸袋子展开,从柜子里拿出书本继续往里装:“没什么。” 宿郢在一边看在眼里,想了想,并没有管闲事。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吕一翔收拾东西走后又过了两节课,大概早上十点半的时候,第三堂数学课上到一半,班主任走了进来跟数学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他的身边。 “你跟我来。” 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被领着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路上班主任一直黑着一张脸,心情很糟糕的样子,走得快到校长办公室时,她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也真是,打谁不好……”非要打赵果。她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早该把你们调开的。”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沉默内向的苏印会动手打赵果。 “吕一翔家里出事,你们又这样,今天真的是……” “吕一翔家里怎么了?”宿郢问。 “他妈得癌症了,瞒着吕一翔去做了手术,好像不太成功。” 宿郢一下子蹙起了眉。 “行了,先不说他,你的事更麻烦。今天早上校长亲自来找我,说你打了赵果,还有人拍下了视频,现在赵果的家长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视频,拿着视频还有医生给赵果开的诊断证明找到校长面前,说要把你开除了,不然的话就要取消之前给学校贫困生设立的奖学金,还要走司法途径让你们家里赔医药钱和精神损失费,你说你……哎。” “诊断证明?”宿郢有些无语,他打赵果的那几下他自己还能没数么,只是打的疼,绝对打不伤。 班主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打出什么好歹,之前她进去也看见赵果了,至少从脸上看不出哪儿有问题,顿时放心了一点:“你一会儿说话礼貌一点客气一点,好好跟他们家长道个歉,尽可能摆好态度,知道吗?” 知道个屁。宿郢有些不耐烦,但脸上不显,点了点头。 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赵果,还有赵果旁边那对看起来比较富态的中年夫妻,不用说就是赵妈和赵爸。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赵果坐在两人中间,抱着胳膊随意地靠在沙发背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校长坐在他们对面,见他进来了,本来脸上挂着的一点做作的微笑一下子没了,瞬间黑了脸。 “张老师,这就是那个打人的学生?” 班主任脸上挂上抱歉的笑,刚想给苏印说几句好话,却被宿郢打断了。 “没错,是我。” “听见了吗校长,他也承认了,他打了我们家赵果,视频都有你不信,非要说看不清长相,现在人家亲口承认了,你说怎么办吧?”说话的是赵果的妈妈,她长得腰肥膀圆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型号过大的珍珠项链,一边手上戴着一个金镯子,穿得有点浮夸。 校长说:“事情的起因还没问清楚,不能这么早下结论。” “还问什么起因?你看看我们家赵果被压着打的样子,你看疼得拿个劲儿,啊?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赵妈妈一下子站起来,声音洪亮道,她转过身拿起桌上那部宽大的黑色手机,把视频放出来,声音调到最大。 “我天,打上了打上了,那谁啊这么牛逼,敢打赵果。” “哦哟,秒杀秒杀了。” “下手好狠啊感觉,一锤下去赵果就起不来了,这谁啊,武林高手啊!” “这戏好看,哈哈,使劲儿打!” “哎哎哎,赵果爬不起来了,哈哈哈哈。” 手机里不断传出拍摄视频的学生的声音,把安静的办公室填得满满的。班主任脸上一下子不太好看了,她明白今天这事儿可能真不好处理。 证据这么清楚了,从视频上看宿郢下手并不轻,那几下捣得赵果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旁边围观的人还挺多,要是视频被放到网上去,这又得是一个恶性校园暴力事件。 赵爸爸也开口了:“两个选择,要么让这位武林高手同学给我们家赵果磕头道歉,要么退学并赔偿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费,同时,我们公司会取消在贵校设立的校园奖学金和助学金。” 校长一听连忙站起来:“赵先生,你这两个选择的惩罚都太重了,不过是一次打架而已,年轻气盛……”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听你那些大道理,我明说吧,今天我跟我家爱人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家赵果出气的,如果赵果说愿意原谅,那我们无所谓,问题是现在赵果不愿意原谅,那他就只有这两个选择,你们选吧。” “这……” 校长还想再说些什么,宿郢开口突然打断了他。 “那赵果跟你说了吗?我为什么打他?” 赵妈妈说:“我不管你为什么打他,视频在这儿,这就是证据,你今天要么跪下来磕头道歉,要么就退学赔钱。” “赵女士,苏印同学家里的经济情况比较紧张,您看赔钱这个……”班主任委婉道。 “所以我们才没有直接叫来他的家长,不是给了他两个选择吗?除了赔钱,另一个。”赵妈妈说。 校长和班主任脸色都不是很好,他们是见识过这对夫妻的霸道的。他们不霸道,不可能养出这种无法无天的儿子,要不是为了学校那点奖学金,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这么一颗老鼠屎扔到一个重点班里去。 赵家在这个小县城算是土豪了,挖煤矿起家的,原本是农民,所以素质并不高。跟他们讲道理讲不通,不管你讲什么,他们都能扯到钱上面去,仿佛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们谈钱还好说,不谈钱的时候就更可恶,比如像现在,连原因都不问就让一个学生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另一个学生磕头,践踏别人的自尊。 赵妈妈见他们不说话,冷笑一声对着宿郢道:“我们家儿子,我们做家长的都舍不得打一下,你倒是打得顺手,打人前你也不想想,你打得起吗?我们家儿子金窝窝里养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 怪不得赵果骂人那么嘴毒,敢情是跟他爹妈学的。 宿郢听她骂完,没有看她,而是看向沙发上稳稳坐着的赵果。赵果脸上已经没有巴掌印了,也没有平日里的刁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等着他服软。 他笑了下,伸手拦住了准备再为他开口的校长和班主任。 “我是个什么东西?问的好。”他也学着昨天赵果放狠话的样子,抬手拍了两下巴掌,“赵果同学,你说呢,我是个什么东西?” 赵果没说话。 “赵果,你很幸运,拥有优渥的生活和爱你的父母,你可以想说就说,想笑就笑,生气了就发火,不高兴了就骂人,甚至打人,不用担心惹下的烂摊子,因为有人给你收拾,也不用担心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以后找不到好工作,你有家里的底子给你撑着,你毫无顾虑地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成功了有人给你喝彩,受了委屈有人给你撑腰。” “可是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幸运。” 宿郢说:“我没有父母。” 赵果抱在胳膊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应该说我有过,但是现在没有了,我五岁的时候母亲死了,父亲跟着别的女人跑了,不要我,亲戚朋友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从那之后,我是通过在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这样轮流地寄人篱下长到了十二岁的,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我想你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也希望你一辈子不会明白。” “我长这么大,不知道叫爸爸妈妈是什么感受,我只有一个大姑,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收养了我,她一个离婚的女人,养着两个孩子。” “你知道吗?我刚转来学校跟你同桌的时候,其实是很羡慕你的,穿得很好,吃得很好,还有很多朋友,我想跟你当朋友,给你送了一张卡片,但是你没要,你当着我的面撕了它,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你天天踢我的凳子,踩我的裤子,玩游戏一样把我的本子一次次扔到垃圾桶里,再让我自己从里面翻找,你在旁边边看边笑,说我是个捡垃圾的,浑身发臭,所以班里没有同学理我,大家都开始排斥我这个捡垃圾的。” 班主任和校长听着这些,慢慢变了脸色,看向了赵果。赵果脸上还是之前那种面无表情,只是眼睛垂下了。 “你还跟全班的同学说,我一个月没换过鞋,给我起了个外号,鞋霸。”宿郢走过去,隔着茶几站到赵果的正对面,“但是你不知道,我其实三天一换鞋,我只是有两双一样的鞋,市场打折的时候买的,买一送一。” 144.无情之人(七)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第八章 说罢这话,宿郢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俯视他:“男人之间的事,我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解决,不要扯到人家无辜的小姑娘身上, 不就是想打我吗?有本事你就来, 带人也好单挑也好,我随时恭候。” 赵果在地上趴着没动,不知道是觉得太丢人还是被他真的打疼了。他心里隐隐有些烦躁,任务一开篇就做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之后怎么继续。 算了,十年时间做什么都足够。 “咔嚓。” 旁边有个同学对着他们拍了照, 再看看四周,不少远远围观的。 宿郢看了眼皱起了眉头,他朝那男生走过去:“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那男生犹豫了两秒, 不太想删。 “你想试试他的下场?”宿郢问。 好的,删了。 不管是社会上还是学校里,最多的还是这种好拿捏的软柿子。那男生删完以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用下巴做了个“滚”的动作, 男生立马松了口气,讪讪地往外走。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赵果, 还趴着呢。 装死? 吕一翔也觉得不对, 跑过去蹲下来扶赵果, 只收手还没伸出去,赵果就自己往起来爬了。他爬得挺慢,看起来是被打疼了,浑身被压在地上蹭了半天,校服上全是土,那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上也是,特别狼狈。 他红着眼睛,像头毫无畏惧的小狼崽子狠狠地瞪着宿郢,咬着牙帮子,嘴抿得死紧。手上捏着拳头,但没有打上来。 周围看客还很多,为了不让今天的事扩散,吕一翔对着这群看戏的人吼了起来:“看屁啊看!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几个拿手机的,还有站得近的我可都认识,不认识的也见过,现在你们的脸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不想挨揍的现在都给我挨着过来排队,手机都掏出来,当着我的面儿恢复出厂设置,谁要是敢跑路那就跑,没关系,我晚自习了挨着班地去找你,只不过到时候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听见了吗!” 他正说着,看见前面那个男生急匆匆地在往边上走,他飞快地跑过去把那男生揪回来,拎着他的领子:“跑什么呀,我让你跑了?手机拿出来。” “我、我已经删了。”男生缩了缩脑袋。 “你说删了就删了?我不信,手机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恢复出厂设置,听见了吗?” “但是里面还有……” 吕一翔把他的领子揪紧往上提,冷森森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清楚清楚。”男生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恢复出厂了。 因为吕一翔一直盯着周围的动静,让那些想跑路的也不太敢,乖乖都走到这位校霸副手面前拿出手机。 手机事小,挨打事大,没人愿意惹到这位实际上比赵果更凶残的打手头上。 宿郢看着吕一翔的做派挑了下眉,觉得这小孩儿不仅会审时度势,还做事儿挺周全,怎么看也不像是赵果的小弟,反倒更像大哥。 再回头看看赵果那样子——哟,还瞪他呢。 啧。 “还想打吗?” 赵果红着眼吸气吐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憋出几个字:“你、很、好。” 说着,还抬起手鼓了鼓掌,鼓了几下鼓不下去了,可能太委屈,感觉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放下了手,继续深呼吸。 “我不会放过你的。” 宿郢:“……”赵果的声音都颤了,虽然眼泪没掉下来,可看样子明显是要哭了,只是为了面子强忍着。 这么不经打?他才揍了几下?校霸难道不应该是从小挨打挨到大、特别皮实都、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那种吗? 赵果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撂下一句“你等着”,转头就走,朝着关着的侧校门去了。吕一翔没去追,他知道赵果那样子上不了课,就算留下来也是个麻烦。 目送赵果翻出栅栏,打了个车离开后。他拿过最后一位被审核人员的手机检查起来,很好,恢复出厂设置了。 “滚吧。” 那同学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吕一翔跟宿郢两人。 “你胆子真的挺大,这下你真的是麻烦了。”吕一翔说。 “多麻烦?”宿郢问, 吕一翔没说话。 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有多麻烦。 第二天赵果没有来学校。早上的时候,他大姑又临时让吕一翔给他带话,说中午让他自己在学校解决,同时他发现吕一翔说话时表情似乎不太好,在匆匆地跟他传了话以后,去了班主任办公室。没一会儿回了教室开始收拾书包,一次性装了很多书,但高中书本太多装不完。 “你有袋子吗?给我一个。”吕一翔问乔小爱。 “有。”昨天刚跟吕一翔闹了矛盾,她其实还记恨着不太想理他,但是看吕一翔状态不太对的样子有点担心,她把袋子取出来递给对方,“你怎么了?现在要回家?” “嗯。”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乔小爱小心地问。 吕一翔放书的手顿了下,然后把手里的纸袋子展开,从柜子里拿出书本继续往里装:“没什么。” 宿郢在一边看在眼里,想了想,并没有管闲事。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吕一翔收拾东西走后又过了两节课,大概早上十点半的时候,第三堂数学课上到一半,班主任走了进来跟数学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他的身边。 “你跟我来。” 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被领着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路上班主任一直黑着一张脸,心情很糟糕的样子,走得快到校长办公室时,她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也真是,打谁不好……”非要打赵果。她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早该把你们调开的。”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沉默内向的苏印会动手打赵果。 “吕一翔家里出事,你们又这样,今天真的是……” “吕一翔家里怎么了?”宿郢问。 “他妈得癌症了,瞒着吕一翔去做了手术,好像不太成功。” 宿郢一下子蹙起了眉。 “行了,先不说他,你的事更麻烦。今天早上校长亲自来找我,说你打了赵果,还有人拍下了视频,现在赵果的家长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视频,拿着视频还有医生给赵果开的诊断证明找到校长面前,说要把你开除了,不然的话就要取消之前给学校贫困生设立的奖学金,还要走司法途径让你们家里赔医药钱和精神损失费,你说你……哎。” “诊断证明?”宿郢有些无语,他打赵果的那几下他自己还能没数么,只是打的疼,绝对打不伤。 班主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打出什么好歹,之前她进去也看见赵果了,至少从脸上看不出哪儿有问题,顿时放心了一点:“你一会儿说话礼貌一点客气一点,好好跟他们家长道个歉,尽可能摆好态度,知道吗?” 知道个屁。宿郢有些不耐烦,但脸上不显,点了点头。 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赵果,还有赵果旁边那对看起来比较富态的中年夫妻,不用说就是赵妈和赵爸。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赵果坐在两人中间,抱着胳膊随意地靠在沙发背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校长坐在他们对面,见他进来了,本来脸上挂着的一点做作的微笑一下子没了,瞬间黑了脸。 “张老师,这就是那个打人的学生?” 班主任脸上挂上抱歉的笑,刚想给苏印说几句好话,却被宿郢打断了。 “没错,是我。” “听见了吗校长,他也承认了,他打了我们家赵果,视频都有你不信,非要说看不清长相,现在人家亲口承认了,你说怎么办吧?”说话的是赵果的妈妈,她长得腰肥膀圆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型号过大的珍珠项链,一边手上戴着一个金镯子,穿得有点浮夸。 校长说:“事情的起因还没问清楚,不能这么早下结论。” “还问什么起因?你看看我们家赵果被压着打的样子,你看疼得拿个劲儿,啊?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赵妈妈一下子站起来,声音洪亮道,她转过身拿起桌上那部宽大的黑色手机,把视频放出来,声音调到最大。 “我天,打上了打上了,那谁啊这么牛逼,敢打赵果。” “哦哟,秒杀秒杀了。” “下手好狠啊感觉,一锤下去赵果就起不来了,这谁啊,武林高手啊!” “这戏好看,哈哈,使劲儿打!” “哎哎哎,赵果爬不起来了,哈哈哈哈。” 手机里不断传出拍摄视频的学生的声音,把安静的办公室填得满满的。班主任脸上一下子不太好看了,她明白今天这事儿可能真不好处理。 证据这么清楚了,从视频上看宿郢下手并不轻,那几下捣得赵果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旁边围观的人还挺多,要是视频被放到网上去,这又得是一个恶性校园暴力事件。 赵爸爸也开口了:“两个选择,要么让这位武林高手同学给我们家赵果磕头道歉,要么退学并赔偿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费,同时,我们公司会取消在贵校设立的校园奖学金和助学金。” 校长一听连忙站起来:“赵先生,你这两个选择的惩罚都太重了,不过是一次打架而已,年轻气盛……”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听你那些大道理,我明说吧,今天我跟我家爱人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家赵果出气的,如果赵果说愿意原谅,那我们无所谓,问题是现在赵果不愿意原谅,那他就只有这两个选择,你们选吧。” “这……” 校长还想再说些什么,宿郢开口突然打断了他。 “那赵果跟你说了吗?我为什么打他?” 赵妈妈说:“我不管你为什么打他,视频在这儿,这就是证据,你今天要么跪下来磕头道歉,要么就退学赔钱。” “赵女士,苏印同学家里的经济情况比较紧张,您看赔钱这个……”班主任委婉道。 “所以我们才没有直接叫来他的家长,不是给了他两个选择吗?除了赔钱,另一个。”赵妈妈说。 校长和班主任脸色都不是很好,他们是见识过这对夫妻的霸道的。他们不霸道,不可能养出这种无法无天的儿子,要不是为了学校那点奖学金,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这么一颗老鼠屎扔到一个重点班里去。 145.无情之人(八)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灯泡专柜员偷偷瞄了周卑好几眼, 最后在看见人家的喉结时吃了颗定心丸, 幽幽道:“这个小鹿角其实……是卖给小朋友戴的发箍……” 宿郢:“那给我拿一个,我家这个也是小朋友。” “这位……不是男生吗?” “男生不能戴吗?”宿郢笑了,捏了捏周卑的手, “我家小朋友比女生漂亮不是吗?” 周卑:“……” 沉默了几秒, 等着专柜员把发箍拿出来给他试戴时, 他后退一步, 一把甩开宿郢。因为甩得太用力, 宿郢的手一下子碰到了柜台棱角上, 发出“砰”一声。 “嘶。”确实碰疼了,整只手都有些麻。宿郢拿起手一看, 好家伙,皮都掉了一层,一个淤青的血口子,不一会儿就有血从里面浸出来。 专柜员没想到这发展, 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蹲下来翻开自己的包包找创可贴。 周卑也吓着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宿郢“嘶”了两声, 甩了甩手,将伤口伸出去给周卑看。 “喂小子, 看到没, 你弄的。” 周卑低眼看了看, 然后瞥过眼抿着嘴不说话。 “先生,创可贴,我给您贴一下。” 宿郢摆了摆手,接过专柜员递来的创可贴:“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来,你帮我贴一下。” 他把创可贴递给周卑,周卑却不接,站着僵了几秒,掉头就朝着洗手间方向走了。 “您帮我贴一下。”他没有去追,把创可贴递给一旁尴尬不已的专柜员。 所以啊,不喜欢周卑是有原因的,他总是有本事把好气氛搞砸。 贴好伤口后,他还是让专柜员包了那个贴着亮片的昂贵的小鹿角发箍,提着小袋子去了洗手间门外,没有进去,站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然后才给周卑打了个电话。 彩铃响了老半天,旋律都循环两遍了对面才接。 “喂。” “……” “好了没,好了的话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等下去二楼买衣服。” “……” 要不是考虑到这里是商场,公众场合,宿郢是打算抽根烟的。他耐着性子自说自话:“出来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传来了一句:“对不起。”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宿郢看了看手中的圣诞袋子,凉凉地勾了下嘴角,将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挂了电话,他又在洗手间门口等了约十分钟左右,才看到周卑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他没打算在这里教训周卑,拉过周卑的手攥在手心里:“我们去二楼买衣服吧。” 周卑这次没有反抗,乖乖地被他拉着。他能感觉到周卑在偷偷打量他,但他没有戳破。 路过垃圾桶时,一瞥眼的瞬间,周卑看见了一个崭新的红色的圣诞袋子卡在外面。 两个男人拉手实在是少见,周卑难以忍受周围人的目光,自己戴上了口罩。他没有再次甩开宿郢的手,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出于愧疚,但不重要,因为宿郢看起来似乎并不关心。 他们没有逛多久,男人逛街向来是速战速决,加之宿郢是个土豪,根本不愿为价钱浪费顶点口舌。喜欢的就买,模棱两可的也买,别人说好看的也买。 没一会儿,他买了两套,给周卑买了七八套,最后两人双手提得满满的下了楼。 路过之前卖发箍的专柜时,周卑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了看专柜里,没发现那个小鹿角发箍。 “看什么?” “没有。” 宿郢看看手表,说:“快到晚饭时间了,今晚外面的餐馆应该都是满的,订不到位置,那一会儿就去我的餐厅里吃吧。”他总是留着一间包厢给自己用。 “好。” “那走吧。” 周卑犹豫了一下:“我想去买杯水,你要吗?” “那给我带一杯桔汁吧。”宿郢把周卑手上的袋子拎过来大半,“我在车上等你,你去买吧。” 说罢,他假装没看到周卑偷看柜台的眼神,迈开步子朝着大门口走去。 等宿郢走后,周卑先去买了两杯饮料,一边等水一边在心里打腹稿,等买好再次路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之前卖小鹿角发箍的柜台,然后在跟专柜员对上眼神后停了下来。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买之前那个鹿角发箍。”周卑抿抿嘴道。 专柜员有些惊讶:“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一个了,您还需要一个是吗?” “买过了?” 专柜员道:“是呀,您走后,那位先生已经买了一个,刚刚那个样式的只有一个了,剩下的是别的样式,您要是需要的话……” “谢谢,不需要了。”他发现专柜边放着一摞红色的圣诞礼袋,跟之前在楼上瞥见的那个垃圾桶里的袋子长得很像。 宿郢的手里明明没有那个发箍。 如果专柜员没有撒谎,那么…… 周卑上了二楼,找到了厕所外的那个垃圾桶。红色的袋子还在里面,他把袋子拿出来,果不其然看到了里面小鹿角发箍。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无法克制的悲伤,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他盯着那个小鹿角看了半天,最后将它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衣服袋子里,用衣服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将红色的圣诞袋子扔进垃圾桶。 宿郢在车上等了好一阵也不见人来,打开车窗抽起烟来。不一会儿接了个电话,是他爸打来的。 “喂,爸。” “哦,她的事啊,我知道,周江说了。” “我管不着她,您跟我说没用,她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用得着我说?” “这个也我也知道,不是我跟周江说的,再说了,反正她也要离婚,您管她跟谁过呢?小二十岁也好,大二十岁也罢,那是她的人生,您陪不了她一辈子,我也陪不了,操这心也是白操,您说是不?” “周江现在也在您那儿?嗯,行,这几天您先稳住他点儿,让他别去捅娄子,你们也别去为难柳意,毕竟是您女儿占便宜……” 周卑过来的时候,看见宿郢在打电话,隐隐约约听到了“柳意”二字,还没听出个什么,就见宿郢摇起了车窗,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行,行了,您别想太多,气着自己就不好了。” “好,元旦我回去看您。” 周备坐进车里,宿郢刚好挂了电话。他把周卑手里的袋子扔到后座儿上去,接过他手里的桔汁,喝了一口,表情一瞬间很狰狞,真是酸掉了牙。 “你怎么买了这么久?” “很酸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停顿了一瞬,周卑先回答:“排队的人太多了,有点慢。” “哦,这一杯下去估计一会儿牙就软得吃不了东西。”宿郢又喝了一口,酸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受不了,把桔汁放到一边儿去了。 146.无情之人(九)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孙悟空遇上如来佛, 任你七十二变, 都逃不出掌心。你校霸是吗?牛逼是吗?打架还顶嘴是吗?行,我给你.妈打电话。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 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 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 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 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 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 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 今天算你走运, 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 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 你都得挨揍, 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 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 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对此,除了苏印和赵果,大家都很满意。 苏印来了以后赵果格外不习惯,想方设法都想把苏印逼走,但苏印坚强,连被他安上了“鞋霸”的名头都无动于衷,死死固守在他旁边。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股莫名的执着,所以在收到署名为苏印的情书时,他才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讨厌苏印,反正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现在……更讨厌了!害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在找到真正的罪人前,他决定苏印就是替罪羊了! 在美女历史老师的注视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给老师留了几分钟面子,等着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才趁着人声混乱偷偷踢了一脚宿郢的小腿。 “喂,让你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你听不懂吗?” 宿郢:“……” “说话。”赵果看他不说话,又踢了他一脚,脚底直接踩在他腿上了,还踩了两三下,不用想,裤子上都得是脚印了。 前桌的孙珲被他俩的声音吸引得回了头,小声说:“赵老大,你声音小点儿啊。” 赵果一巴掌把孙珲脑袋按回去:“关你屁事。”接着又对宿郢说:“说话,你听没听懂?” “这会儿换也来不及了,老师在上面呢,要不下节课再说吧,赵同学?”宿郢低声道。 “不行,就这节课,你就不准坐这儿。” “那我坐哪儿?教室里没位置了。” “你去那儿站着。”赵果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垃圾桶旁边的空地儿。 孙珲听见了,回头看了看赵果和宿郢,有点看戏的意思。前边儿也有人听见他们这儿的动静了,回头来看,被孙珲一眼瞪回去,做了个“看什么看”的口型。 大家也并不是想看,只是烦他们这种上课打扰别人的。好歹是个重点班,多少有点尖子生的样子啊。 “听见没,去垃圾桶边儿站着去。”赵果说。 宿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面对的是任务对象,要宽容。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作出虚弱服软的样子低声道:“赵同学,我今早有些发烧,头晕得很身上软,站不住,要不你大人有大量宽容我这一回?下课我就去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你哪儿那么多话,之前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现在废话倒是多,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想揍。”赵果毫无同情心。 我看见你也挺想揍你的,小子。 系统任务真是莫名其妙。赵果这样儿的还能遇到什么挫折不成?一看就是被过度溺爱长大的熊孩子,胆子大又蛮不讲理,完全就是一个除了欠打别的什么都不缺的主。 “哎你去不去,赶紧滚去站着!不然别怪我动手弄你。” 宿郢心里嗤笑,让我滚?你弄我?确定? 他曾经是穿越成过拳击手,不说以前武力值多高了,就现在积累下来的经验来说,打打这些小朋友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成年了不知道多久的成年人,宿郢根本不想理这个所谓的校霸,干脆趴到桌子上假寐起来,不管赵果怎么踩他裤子都不理。 赵果在他这儿碰了壁,恼火得很,脚上用力踢了他一脚,谁知道对方虽然闭着眼,脚下却狠狠回踢了一脚。这一脚是用了力的,踢的是赵果的脚腕,疼不疼看赵果瞬间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操.你……” 台上的历史老师突然发话:“赵果,你们俩后面叽叽咕咕地干什么呢?” 全班顺着历史老师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了宿郢和赵果这儿。 吕一翔和乔小爱在他们旁边组,隔着条走道,见证了他俩桌下的互怼。乔小爱格外讨厌苏印,捏了个纸团朝他们那儿扔去,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宿郢的脑袋上,弹了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吕一翔也跟着扔了个纸团,砸到两人桌面中间那条线上。他低着头让前桌挡住自己的脑袋,压着嗓子一脸幸灾乐祸。 “你给我等着。”赵果抓起桌上的纸团儿又往宿郢脸上砸了一下。 我忍。宿郢睁开眼趴在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赵果,你干什么呢?”历史老师是个新来的历史研究生,软妹一个,长得萌平时也很温柔,班里同学一般都很给她面子。不想听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安安静静睡大觉,少有聊天说话的。赵果挺喜欢她,之前还特地让全班同学关照这位新老师。 没想到这第一回让老师破例黑脸点名的,竟然就是他本人。 都怪这个苏印! “没干什么。”赵果理直气壮地说,脚下又怼了宿郢一下。 历史老师满脸不高兴,想到赵果的名声,硬是忍着气,怕一不小心把人惹火了,以后她一上课对方就找麻烦捣乱课堂纪律。 算上刚刚那一脚,赵果已经踢了他四脚了。宿郢真是无奈到极致,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算年纪给十七岁的赵果当老祖宗都绰绰有余,要让他跟赵果这种小孩儿去计较,他觉得太丢份,不计较吧,又真是要被他烦死。 刚穿过来第一天就这么闹心,之后还有十年,想想都绝望。 “没什么事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发烧了,赵果刚刚在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宿郢避开赵果踢来的又一脚,站起来解释道。 “不要紧吧,发烧了怎么还来上课呀?。”历史老师很好骗,听到这话一下子担心起来。 “早上本来想给班主任请假,班主任开会去了不在,就没有请成。” “那现在好点了吗?要是还是难受的话,你就去医务室看看。” “但是上课……” 历史老师心想苏印同学真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啊:“今天的课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为了明天月考复习一下重点,你看完回来让同学把划的重点给你,自己回去看看就行。” 宿郢:“好,那我去医务室看看,谢谢老师。” “嗯,去吧。”历史老师又关心了两句,继续开始讲课。 赵果在一边被宿郢这套流利靠谱的谎言糊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站起来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这才唰地站起来。 “老师,我送去医务室吧。” 历史老师:“……去吧。” 真是求之不得! “握草你个叛徒!”吕一翔在后边朝赵果砸一个纸团。赵果回头得意洋洋地一笑,拉了拉宿郢的袖子,恶意满满地凑在宿郢耳边道:“走啊。” 宿郢说不出话,虚弱地被赵果“细心”搀扶着出了教室门。走之前,赵果把柜子里那封情书揣在了兜里。 一出门,赵果就变了脸,甩开宿郢的胳膊,拉着人袖子把人暴力地一路扯到了楼下,出了教学楼,转身揪住宿郢的领子一下子将人搡到墙上去,勾着嘴角恶狠狠一笑。 “好你个苏印,看来跟哥当了一个月同桌,胆子见长啊。” 胆子就没小过。 “你要是想死你早说啊,我马上就送你去见上帝!”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一中敢惹哥的人,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了吗?嗯?敢惹我……” 147.无情之人(十)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哦, 好。”这糟糕的面部表情原来是被尿憋出来的?他还以为小舅舅跟他一样对周卑的不请自来感到愤怒呢。 宿郢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台上那个弹钢琴的马尾青年一眼, 理了理袖子,黑着一张脸大步出去了。 这该死的系统, 给他安排的任务对象竟然是周卑!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交际花”的周卑!先不说周卑本身其实是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 光对方那堆说不清的情史和乱七八糟糜烂的私生活就已经让他难以忍受,结果现在系统跟他说,周卑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他强装镇定地出了大厅,进了男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洒了两捧水洗眼睛, 希望自己眼睛再次睁开后会发现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任务开启:追求任务对象周卑, 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 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为其送终。】 【完成十次任务, 即可结束轮回。】 脑中机械的电子音连续响了两遍后便销声匿迹了,任凭宿郢怎么头脑风暴也召唤不出来。消失之彻底就如同十几年前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 脑子里响起一声【系统激活】后再杳无音信, 若不是昨天这系统再次出现, 正式发布了任务, 他可能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这任务听起来不过短短一句话, 但实际却含了好几层意思, 分别规定了内容,时限,任务完成标准,甚至预告了周卑的结局。 光帮助不行,还要追求。光追求到了不行,还要让对方满意,含笑而终。让对方含笑而终还没完,最后还要送终。 真是见鬼的任务! 宿郢深深吸了口气,扯了几张纸擦了手和脸,平息了下心情。饶是他打心底里无比抗拒这个任务,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放弃的念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地轮回了太久,早已经厌倦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有多绝望,多忐忑。他穿越过无数的世界,穿成过无数个物种,从猪马牛羊、飞禽走兽到人类,几乎不存在他没有尝试过的活物的身份。 穿越的时间也不定,时长似乎也是随机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活什么时候死。常常一觉醒来,或者走路走着走着,他就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或者动物。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又为什么停不下来,他也记不起他是谁,也忘了这一切的起点在哪里,只隐隐约约明白,他似乎带着什么使命,而这个使命,是为了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的这个人是周卑——一个无法言说的堕落者。 “舅舅?” 听见这声音,宿郢身体僵了一僵,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扎着马尾、头顶码着四个红字【任务对象】的周卑。 周卑穿着一身简洁妥帖的西装马甲,里边衬衣最上边的领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的脖颈,他身材修长,穿这种修身的衣服看起来比模特还有气质。宿郢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他露出来的脖子上纹着一处纹身,被领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是什么,有一缕延伸到了喉结,像是花丝儿。 “好久不见,舅舅。”周卑像是没看见宿郢那明显的皱眉,依旧笑盈盈地叫着这个膈应人的称呼。 “不用,我是周江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宿郢道。 周卑是他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跟他一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周卑最后被周建平带回了家,而宿芩云为了跟周建平赌气又将这个私生子故意留了下来,哪儿有现在这让人膈应的一幕。 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怼了回来,周卑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失态,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好久不见,宿先生。” 他这时心情还很复杂,想到之后要跟周卑这样的人在一起牵扯十年,他就没办法好好面对对方,因而只是随便敷衍地点点头,与周卑擦身而过,大步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坐席上时,台上已经换成了一个唱美声的女孩子,声音大得要穿透耳膜。周江见他回来了,连忙问:“舅舅你见着周卑了没?” 宿郢应了一声:“怎么?” “周卑他刚刚跟我爸吵起来了,我爸让人把他轰出去了。”周江伸过头凑在宿郢耳边悄咪咪道。宿郢被台上吵得没听清,又让他大声重新说了一遍,还是没听清。周江说第三遍的时候,刚好台上唱完最后一句,这回终于听清了。 “吵起来了?” “是啊,还是周卑主动挑衅的我爸,哎哟给他牛坏了,连我爸那个土皇帝都敢惹。”周江幸灾乐祸道。 “怎么吵的?” “不知道,刚开始我爸还顾忌着周围没几个人认出他给他面子,让他弹完琴就下来了,周卑下来后跟我爸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生日快乐,我听见了,另一句是在我爸耳朵边悄悄说的,没听见,但他说完那话我爸当时就气得差点跟他动手,说让他等着。” “等着?” “我爸威胁人时的常用语。” 周建平不是个好惹的,他因为周卑那个居心叵测的妈,对周卑本来一直就瞧不上眼,多少年都是给点钱把人扔在外面寄宿学校里混日子,家门都没怎么让进过。周卑十八岁成年以后他连钱都不给了,让人自生自灭,连着四年都没见面,还以为这样算断绝关系了,生日宴也根本没有通知对方,却不想周卑自己找上了门,还正儿八经献上一曲高难度钢琴曲。 要知道,周江在他之前刚好献丑弹了一曲磕磕巴巴的“秋日私语”以表孝心。前后一对比,简直就是碾压式袭击,周江不气才怪了。 这下好,周卑主动上门找晦气,被周建平让保安“请”出去了。这么一闹,周卑在周建平这里更是做坏了印象,以后少不了要被周建平找人整整,要让周江说,对付周卑呢,最好直接找警察去扫黄,把周卑这家伙扫到局子里去,免得在外面“作恶多端”,坏名头还要他们来背。 “这么多年不见,专程跑来一见面就来挑衅你爸,他图什么?” 周江撇嘴:“我怎么知道,管他呢,跟我没关系,他那种人跟我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可能这儿有问题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宿郢若有所思,没接话。过了会儿又问:“对了,你妈今天没来吗?” “我妈?画室呢。”周江说,“你姐你还不知道,她是艺术家,瞧不上我爸这种暴发户作风,这种酒宴她会来才怪了。” “也是。” “对了,舅舅。” “什么?” “我有个朋友钢琴弹得不错,想找个兼职,你那西餐厅不是缺个弹琴的吗?能让他去兼职吗?也不用多给,他就想赚点外快。” “行。”宿郢挑了一筷子素菜吃。由于自己曾经穿成过各种动物,所以他现在只吃素,一会儿还要应酬,先吃点垫垫肚子。 这种酒宴对于成年人来说,主题不是吃饭而是喝酒。他作为宿家唯一的儿子,宿家第二把掌柜的,虽然这宴席的主要人物并不是他,但敬他酒的人依旧排起了长队。他挨着敬完,喝了差不多三斤白酒后,借着自己上厕所的借口尿遁了。 出来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澄澈的夜空中挂着几颗星星点点。北方深秋的夜风有些渗人,白天中午、屋里屋外是两个温度。除了一年四季坚持跳广场舞的大妈,少有人在这时候出没了。 宿郢今天没开车,也没叫司机来。酒店离他的公寓并不远,他准备走着回去。 快走到小区里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去一个超市买了三根火腿肠。白天路过前面的人工湖时看见了一条只有三条腿的流浪狗,当时赶着去办事,就没来得及做什么,匆匆略过。此时想起来,他就想去看看那狗。 走得快到了他才想到既然是流浪狗,那怎么可能会在一个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的湖边一直待着呢?他看来是真有点醉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火腿肠,叹了口气。既然买了就去看看吧。 人工湖并不大,但风景很好,四周种了不少柳树,夏日时绿树成荫,花鸟成趣。只是这个季节就清冷了许多,可湖面依旧在路灯下泛着粼粼波光,孤寂而安静。 “想不想吃?” 一个听过的声音从湖边传来。他走近几步,看到了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弯着腰拿着火腿肠逗狗的周卑,逗的刚好就是那条残疾狗。 周卑相当恶劣,他每次将火腿肠放到离狗很近的位置,等到狗伸头来够时,又猛得拿高。狗是缺了一条前腿,跳不起来,硬跳了一次还瘸着差点摔倒。见此情景,周卑哈哈大笑,马尾一颤一颤的晃。 残疾狗被来回逗了好几次,后来也明白自己够不着,于是也不跳了,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看周卑,再看看周卑手里的火腿肠。 “想吃吗?”周卑把火腿肠又拿下来凑到狗的嘴边,狗鼻子动了动,张嘴要吃,就见火腿肠突然从眼前消失,而湖里传来一声物品坠入水中的轻响。 “就不给你吃。” 周卑把火腿肠扔到湖里去了。残疾狗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到湖边,低头闻着四周,想找到那美味的食物。 “我扔湖里了,你跳进去找呀?”周卑笑眯眯地撑着头,对湖边的残疾狗说。狗听不懂他说话,理也不理他。 “为了口吃的,你瞧瞧你成什么样了。” 宿郢看不下去,拿着三根火腿肠走到周卑身边,道:“你最好先瞧瞧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自言自语的样子,跟个神经病一样。 说罢,也不管周卑脸上惊讶的表情,径直来到那条残疾狗的身边蹲下,剥了手里的火腿肠冲狗晃了晃。狗连忙跑过来,不过并不吃,睁着双大眼睛央央地看着他,屁股上的尾巴小心翼翼地甩动。 “吃吧,都是给你的。”宿郢将火腿肠剥好,掰成段儿放到地上。 狗试探着吃了一口,然后抬头看了看宿郢的脸色,见宿郢并没有什么反应后,又低头吃了一口。连续抬头观察了两三回,这才渐渐放心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一根就吃完了。宿郢又剥了一根给他吃。 “没想到舅舅……宿先生这么好心。”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宿郢顿了顿,手上继续喂狗,头都没回地说。 “那您要养这条狗吗?”周卑走到他身边蹲下。 宿郢转过头看他一眼。 周卑冲他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弯出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如果您不养的话,就不要喂它。”他摸了摸残疾狗的背部,道:“狗呢,是除了人以外最贱的一个物种,记吃不记打,你给它一口吃的,它就能把你当自己的主人,以后你走哪儿,它都想跟着你,不管你怎么打它,只要肯喂它,它就会摇着尾巴回去,就算腿被打断了,还是会回去,除非……主人再也不给它吃的。” “所以?”宿郢转过头剥开第三根火腿肠,漫不经心地问。 周卑愣了愣,笑道:“所以……您不觉得狗很贱吗?” “哦,那又怎么样。” “您要养吗?” 宿郢没有回答,他一点点地给狗喂火腿肠,周卑也没有再说话,一直蹲在他旁边看着他喂。直到看见火腿肠全部被喂完后,周卑才又开口:“宿先生真是个好心人。” “你说够是除了人以外最贱的一个物种。”宿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马尾青年。青年穿得相当单薄,还是酒店里见到时那一套衬衣马甲,外套不知所踪,领口还开着,也不知道凉风灌进去冷不冷,但明显看得出周卑的脸色不太好,很苍白。 “说说看,为什么。”宿郢重复一遍,“为什么人比狗贱。” 周卑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笑了,这次是带着笑意的。他长得比湖水还清冽干净,笑弯弯的眼里盛满了月光,若只是看相貌,不知道比周江招人喜欢多少倍,真是完美诠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含义。 私下听过许多关于周卑的真真假假的龌龊流言,不说真假,光是宿郢自己知道的那部分真实的内容就已经让人无法接受了,不然他不会在知道任务对象是周卑后反应那么大。 天知道多少人背后骂周卑是个“婊|子”,是个只要勾勾手指头给几张票子就能带上床的货色。名声之差让周建平提起这茬就恨不得提刀将周卑干干净净地杀了,或者直接穿越回十七年前,把周卑扔在外面直接冻死也不将人带回去。 宿郢看了看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和火机,抖出根烟来点上,叼在嘴里。周卑的回答对于他来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并不好奇。 残疾狗已经吃完了火腿肠,此时见他站起来了,也一个激灵凑到他脚边,跟周卑一个姿势,仰着头看他。 宿郢弯腰摸了摸狗头,然后一胳膊将狗捞到了腋下,狗也不挣扎,乖乖吊在他胳膊上。他慢慢吐出口烟:“不说算了,我回了。”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我不就是比狗还贱吗?” 第二天一早,宿郢接到周江的电话时,刚从陆洺的店里把蝉蝉接回来,正在地下停车场停车。 “喂,小舅舅,你在哪儿啊?” “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突然打电话来,宿郢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我有事儿找你,正在你的公寓门口。” 宿郢拧着眉,想到周卑正在家里,于是道:“有什么事,我在楼下,你下楼来,我们出去说。” “你都到楼下了,直接上来呗?” “给你两分钟下楼。”宿郢给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直接下令。 他倒不是怕周江知道周卑现在跟他住一起,只是顾及昨天周卑情绪波动太大,一直到早上才睡着,不愿意这会儿去打扰他。 周江是不乐意的,但他知道宿郢的脾气,说一不二。走前还是不死心,眼珠子转了转,扒在猫眼上看了又看,结果还是看不到什么,他“叩叩叩”地敲了三下门,然后大声道:“小舅妈,走了啊!” 说罢,嘿嘿嘿地下了楼。 他这小舅舅也是藏的深,人都不让他看。明明刚刚上来的时候,还在楼下看到卧室窗边有个女人的背影,上来后敲门却怎么也不开。而宿郢的反应,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点——宿郢绝对藏人了。 宿郢把车重新开出来,周江一出单元门就看到了,连忙开门上车,却不想门一打开,吓了他一跳。 “狗!” 蝉蝉在副驾驶本本分分地趴着,被他大叫吓得一下子往里缩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想往宿郢那边蹭。 “后边儿坐去。”宿郢欠腰把副驾驶门拉过来关上,等周江进了后座儿,才回过头瞪了一眼。 “没见过狗?叫什么叫。” 周江不以为意,好奇问道:“这哪儿来的狗啊,还是残疾的,舅舅你捡的?” “不然呢,谁家还卖残疾狗吗?”宿郢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讽他,“不去游戏厅玩,来找我干什么?游戏不好玩了,还是没钱了?” 周江嬉皮笑脸:“哪儿的话,我明明好久不打游戏了。” 他这小舅舅虽然也就比他大个五六岁,但那身不动声色的威严以及讽刺式的谈话着实让他怵得慌,以至于从小都不敢跟宿郢顶嘴。 “那去茶楼吧。” 他们在小区附近找了个茶楼,要了个包厢,蝉蝉也给抱了进去。 坐好后,一人点了杯茶水,要了个二人套餐。宿郢没吃早点,刚好就这么凑合了。 “什么事儿,说吧” 周江嘴上没把门儿:“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人啊?” 宿郢一边吃一边道:“我藏没藏人跟你有关系吗?不说就算了,喝完茶该去哪儿去哪儿。” 果然是小舅舅的风格。周江撇撇嘴,想想自己的来意,不由笑得讪讪的,他想了又想,问:“舅舅啊。” 宿郢抬眼看了看他。 周江掐着自己的手指玩,“嗯”了半天:“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妈和我爸的事儿?” “什么事?” “就是他们要离婚的事儿,”周江挠挠头说,“你应该知道吧,我爸说你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来问?” 周江道:“我这不就是想来确定确定吗?” “那你现在确定了。”宿郢说:“他们要离婚,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来找我,是为这个?你不是早就想劝他们离婚了吗?” 闻言,周江沉默了一瞬,说:“我知道他们俩迟早得离,只不过,我妈说要让我爸给她分一半的财产,我爸不同意。” “哦,然后呢?”宿郢拿了块点心,喂给一旁眼馋的蝉蝉。 “昨天他们吵起来了,吵的时候互相揭老底,还硬拉着我让我评理,然后我听见我爸说……他说我妈……”周江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 周江说:“他说我妈在偷偷转移财产,好几处的房产、工作室都已经转到外婆名下了,还有一些珠宝和我爸的存款,反正……转了不少。” 宿郢逗狗的手顿住了。 “确定?” 周江点点头:“虽然我支持他们离婚,但是我妈这也做的太过分了,他虽然是我爸先对不起她,但是前些年我们在国外十年没回来,一直都是用的我爸给的钱,我妈后来创办工作室,也是我爸他出资的,现在这样……”他沉默了几秒,继续道,“我觉得这次是她做的不对。” 闻言,宿郢有些惊讶地看了周江一眼。没想到这二傻子还有这觉悟。 148.无情之人(十一)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孙珲正玩手机呢, 被他捣得一关没通过, 不高兴地回头:“你问你同桌呗, 问我干什么!” 赵果又捣了一下他:“就问你呢!赶紧说!” “一百一十二页,自己翻,烦死了,你学霸同桌摆着呢不问, 问我,害得我这关又没过。”孙珲抱怨道。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赵果翻了个白眼,顺带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一边吃东西的苏印,把语文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看到课文标题的一瞬间, 他僵住了。 “好了同学们,今天我们上一节阅读课, 讲一首情诗,大家把书翻到一百一十二页。” 一百一十二页的最顶头写着三个大字:致橡树。 这一节课上得赵果魂不守舍的,看着书上的那些字发了一节课呆。 这首诗本来就不难,很快就讲完了,老师留下十几分钟时间让同学们自己读, 读完抄一遍作为家庭作业, 然后出了门。 一时间教室里乱哄哄的, 大家没几个读的, 大多数都聊开天了, 有刻苦的同学直接抄写了起来。 宿郢看赵果状态不对, 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干嘛呢?” 赵果回过神:“啊?” “发什么呆,老师让读课文,读完抄一遍。” “哦。” “快抄,抄完晚上就没作业了。” 赵果把本子拿出来,翻开拿笔就往上抄,边抄边问他:“你抄完了吗?” “没呢。”宿郢看赵果手腕动得飞快,就瞧了一眼他的本子,一瞧眼睛都疼,“你写慢点,画的那什么圈儿啊,都不认识,哎,让你写慢点,啧。” 说着要去扒他的本子。 “你管呢!”赵果晃开胳膊,“应付完得了,抄这个又没什么用。” “那你说什么有用?打游戏有用?”宿郢当惯了长辈,不自觉地就用了长辈口气跟赵果说话,说罢了才发现赵果一脸臭烘烘的看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 赵果哼了一声:“比我爸妈还管得宽,管得着吗你,语文老师都没说我什么,你倒是管得多,我又不考大学,这些东西我以后又用不上,抄那么认真干什么?” 宿郢问他:“你不上大学?” “不上,我爸妈有钱,我在家里继承家业,当富二代呗,反正怎么也比你有钱,你们废半天劲上大学,上出来能干什么呀,还不是给我打工,一个月给你四五千就搞定了……”他得意地说,说着说着看见宿郢表情不太好看,这才想到宿郢家里的情况,闭了嘴。 “哦,那怪厉害的。”宿郢淡淡地说。 赵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是不愿意认小,讪讪道:“我又没说错,现在本来就是这么个世道,学得好不如生得好。” 宿郢彻底不搭理他了,自己拿出本子抄自己的。马上就是期中考了,据说年级前十有奖学金发,前三还有额外的奖励,他准备好好考一考赚点零花钱。 同时,他在思考怎么在之后一年半时间里,让赵果主动学习考上大学。 他穿着苏印的身份,肩负着苏桂英的期待,加上他自己对自己生活的要求,他不可能不考大学,但赵果说他不考,那赵果的未来就是留在本县城,做个坐吃山空的二世祖。 可是,系统发布的任务内容已经提前预测了赵果未来会遇到困难,如果他走了,那赵果万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他又不在赵果身边,那任务就无法完成。 还有……关于追求赵果的那一条要求,也需要完成。 抄完最后一行字,他放下了笔,同时也在心里作出了计划。 正想着,突然赵果伸手过来拿走了他的本子。 “喂!” 赵果把他的本子举得高高的,仰头看:“哦,果然不一样。” 宿郢问:“什么不一样?” 赵果把本子放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就是跟之前那封署你名儿的情书不一样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封是李姝写的,跟他的能一样吗? “证实一下。”赵果说着把他那一页从本子上撕了下来。 “你干什么?” 赵果嘿嘿笑:“你字写得好,我拿回家临摹啊,行不行?” “不行,临摹你去找字帖。” “我也不行,就得这个。” “不跟你扯,我不想再抄了,你赶紧还我。” “就不。”赵果把那页纸叠了起来揣进靠墙那边儿的裤兜里,对他笑,“我要好好收藏起来临摹临摹苏大家的墨宝。” 说着,起身从他身后钻出去跑了,从外面跑到后门,敲了敲门窗。 宿郢抬头去看,只见赵果那磕碜的家伙从后门窗外对着他做了个猩猩的鬼脸,然后见他一脸无语后嘻嘻哈哈地跑了,那模样着实有点欠揍,但他又不能像那些被人欺负了的小女生一样玩那种“你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的游戏,毕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他安慰自己,算了,好歹吃了这小子一顿早点,一篇字而已,给他就给他了。 * 今天周五,不上晚自习,大家早早回了家。 赵果得了这一篇字,晚上回了家后高兴得吃饭都在笑。 赵妈妈看不下去了,问他:“你傻乐什么呢?” “没有啊?” “没有个屁,你自己照镜子去,跟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赵爸爸说。 “爸你最近小说看多了吧,还含笑半步癫,嘿嘿嘿。”赵果心情好,看他爸那张黑脸都觉得可爱。 赵爸爸赵妈妈:“……” 几口吃完饭,赵果就赶紧往屋里去了。赵爸爸赵妈妈在桌上相互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猜测。 “咱儿子是不是有情况了?” “还用说吗,都乐成那德性了。” 进了屋,赵果把兜里的那张纸打开,放到书桌上。又把之前的那封伪造情书拿出来,仔细对比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不同,字体虽像,但完全是两个风格,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要陷害苏印。 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本想把那封伪造的情书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他准备找机会去查一查是哪个不长眼的耍他还陷害苏印。 收好伪造情书后,他把今天到手的真迹拿到台灯下看了又看,觉得每个字都看不够,每个字都写得那么好看。他觉得苏印说的对,自己的字真的太难看了,要是以后后写情书,字都不如别人的字漂亮,根本拿不出台面。 赵果有史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丑字感到羞愧,开始在勤奋练字和偷懒玩游戏之间徘徊犹豫。 看着纸发了阵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纸出了门,问正在收碗的赵妈妈:“妈,咱家有透明的宽胶带吗?” “有啊。” “哪儿呢?” “三楼茶几抽屉里。” “哦!” 赵家住的是别墅,小四层,三楼是家庭影院。当初买这楼完全是为了炫耀家财,买完以后后悔了,赵家老人都在老家种田,根本不稀得到城里来,他们全家就三个人,一人睡一层还要空一层。 于是,赵爸爸把三楼改了影院,四楼改了健身房和娱乐厅,虽然到现在那里也没人上去玩,除了偶尔家里来客人,看看电影参观参观健身房显摆显摆之外,三四楼只有落灰的份儿。 赵果上去就找到了胶带,用脚把抽屉“砰”地一声踢进去,然后一溜烟儿地下了楼。他准备用胶带把那张致橡树给贴一遍,方便保存。 不想,下了楼一推门,就看见赵爸爸赵妈妈两人头并着头地在看那张纸。他顿时跳了脚,一把将那张致橡树给抢了回来,抢的动作太快,把边儿撕破了一些。 “你们太过分了!谁让你们看的!”他气得大叫起来,“谁准你们看我的东西,啊?你们怎么那么讨厌啊!” 要不是在他爸妈面前,他不敢骂脏话,不然现在一定满嘴三字经了。 “就看一看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光屁股拉稀的样子我们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赵爸爸很淡定地为自己偷看的行为找借口。 “就是,不就是一封情书嘛。”赵妈妈附和着跟赵爸爸挤眉弄眼,又对着赵果揶揄道,“你从小收了那么多情书,我们又不是没看过,这不也就是一封情书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叫得那么大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哦,说说,这回是哪个姑娘给你写的,把你能紧张成这个样子,看来来头不小,我看搞不好就成赵家未来的儿媳妇儿了。” “胡说什么啊!什么情书,就是我让人帮我写的一个字帖,我拿回来临摹的!”赵果心虚地狡辩。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行了我懒得跟你们说,赶紧走赶紧走,讨厌死了,天天看人东西,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隐私权啊!我都马上十八了!能不能有点个人空间啊!” 赵爸爸说:“那当然能有,我们就是给了你太多的空间了,不然你还能在这儿跟我们跳脚?” 眼看着赵果又要火山爆发了,赵爸爸推着赵妈妈准备走了,走前回过头撂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只要不是男生的情书,我都无所谓,反正你迟早是要成家的,早找晚找都一样。” 149.无情之人(十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两个多月后—— “今天想吃什么?写到本子上。”宿郢把挂在墙上的小本子和笔递给周卑, 周卑点点头, 接过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宿郢站在边儿上靠着墙等他写完, 拿过来一看:“拍黄瓜?医生说你得好好补补营养,就想吃小黄瓜吗?唔……算了,我还是给你做黄瓜小滑肉汤吧,拍黄瓜太简陋了。” 周卑弯着眼睛点头, 表示同意。 宿郢摸摸他的头,笑着亲了下他的脸,温声道:“去看会儿电视,我做好了叫你。” 周卑摇摇头, 站在厨台旁边,指着菜比划了几下。 “要看我做?” 周卑点头。 “行吧, 那就看吧,等你看会了以后给我做着吃。”宿郢说。 厨房里两个身影,一个人做一个人看,气氛和谐。时不时宿郢跟周卑说几句话,教他做菜的技巧或者聊几句别的, 周卑则站在旁边乖巧地听着, 配合地点点头, 弯弯眼睛。 只是, 一言不发。 除夕后, 周卑就说不出话了。医生说他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虽然可以恢复但过程较缓慢,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并且需要以心理干涉为主要治疗手段。 虽然从周卑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一样,还是跟之前一样能说能笑,也不会拒绝与他做些亲密的举动,但不能说话就是最大的不一样。 宿郢怎么也没想到,赵立将对于周卑的影响力会大到这样。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不会让周卑跟着他出门,天知道那天当他在住院部门前找到几乎被冻僵的周卑时是什么感受。 那时周卑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即便看见他,也没有丝毫反应,像个机器人。他喊了十几遍才把周卑喊醒,他问怎么了,周卑竟然还冲他笑了一下。 笑得完全不像个笑。 后来回了家他发现周卑突然不能说话后,才跑去调查一番,知道跳了楼的那个人原来是赵立将。后来知道,赵立将是故意摔死在周卑眼前的。 警察跑来调查,查到了周卑这里,虽然周卑一句话没说,但对方还是通过周卑的手机短信内容总结出了一份报告,将这件案件定义为情自杀,交了报告继续过年去了。 刚巧案件现场有个记者的家属,听闻此事可能是一场男男恋引发的血案,且死者爱慕的对象还是个长相出色的、得了艾滋病的同性恋大学研究生后,发觉了此事的可炒作性,于是跑来采访周卑,想竭力把他塑造成一个花心滥交的可耻同性恋,将社会议论话题引到当前同性人士的腐烂生活上。 周卑还在病房中就被人如此骚扰,宿郢顿时一怒之下拿棍子把人打走了,那记者负伤回去后直接胡编乱造了一篇博文发到了网上,不过一个晚上,这篇“艾滋研究生恶意传播疾病致人跳楼死亡,新欢同流合污打人欲掩盖真相”的文章就传遍了微博,点击评论极高,上了首页热门。 宿郢从不玩微博,知道这事时已经无法控制事态了。闻声而来采访的记者很多,但愿意倾听真相的很少,他们更愿意自己编造一个自认为合理的故事。 所以即便宿郢跟周卑一个字没说,那些记者也从周卑的学校、周卑曾经认识的人口中得知了他的过去,从这些“肮脏”的经历中,各自讲述着自己嘴中的真相,发表着模棱两可的引战言论。 一时间,网上尽是唾骂的声音,网友们都呼吁要把这个该死的传播艾滋病的同性恋者枪毙。 过去那些复古的反同言论又在这个国度复.辟,有的说同性恋本身就是罪恶,与人伦常理不合,违背社会繁衍规律;有的说同性恋人数太少,少数服从多数,是该合情合理蹲到墙角接受歧视的一个群体;还有的说最好让同性恋都染上艾滋病,在同性恋里互相传播,通过自然选择把这个群体彻底消灭。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句话是:上帝赐予你一杆枪,你却拿它当搅屎棍,万万没想到,这根搅屎棍也将成为狙击同性恋的一杆枪。 好在这段时间周卑一直在医院里隔离养病,没有看到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处理好周卑的事情后,宿郢花了大价钱找人安排了国家日报的记者采访,澄清了周卑跟赵立将的关系,并将警察调查报告和赵立将的染病报告拿出来,力证传播艾滋的并不是周卑,赵立将的死跟周卑没有关系,周卑才是受害者。 采访稿发了出去,也砸了钱推广,但是没有人信。网友们更愿意相信一个已死的“弱者”,而非一个有能力请国家日报来澄清事情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在名义上还是周卑的“舅舅”。能跟姐夫私生子搞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货? 骂声更大了,活力又转到了宿郢头上,连宿郢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了他的“桃色逸闻”,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丝恶意的探究。 宿郢并不在乎这些,他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把那些说风言风语的人都炒了出去。被炒出去后,那些人就开始无所顾忌地造谣宿郢作为报复。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能体现人性。宿郢并不在乎这些言论,他活了太久,早就知道人类是怎样一个复杂的物种。 只是没想到最后挺身而出,第一个为他在网上实名发声的人会是之前那个打了蝉蝉、被他下派到分公司的女文秘。 女文秘发声后,陆续有其他公司员工开始为他发声作证,说他是个公平公正从不苛待下属的好老板。公司的公益项目记录也相继被展示在网络平台上,那些受过帮助的人自发出来声援宿郢。 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这样,反转又反转。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看不清真相。 网络的世界一片混乱,可于宿郢来说,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周卑。 他现在很少去公司了,除非极其要紧,不然全部都放给了副总解决。他将那个女文秘提拔起来做了副总的副手,作为之前为他发声的报答。 两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跟周卑在一起,给他做饭,陪他聊天,或者带着人出去散步、运动、旅游。 周卑自赵立将自杀事件后夜夜失眠,他就让周卑睡到他屋里去睡,跟他一个床,每天跟他聊天,聊到自己实在困到不行才抱着周卑睡去。 慢慢地,周卑也能勉强睡一阵了,他才渐渐安心下来。只要能睡着就是好现象,这代表事情总会过去。 有些事对于有些人来说过得去,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过不去。过不去的就会像宿老爷子、像赵立将,说死就死了,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先行离开。他们解脱了,却留下一群痛苦的人。 直到这时,宿郢才意识到,周卑也会死的。他的剧本早就被写好,会死在十年后某一天,无论他想不想,都将无法抗拒地离开这个世界。 宿郢想,他也许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利用一个人最后生命,来达成自己的愿望。 吃完饭,宿郢去洗碗时,周卑站在他身边突然发出了久违的声音。 “哥……” 宿郢一下子碗没拿住,摔到了洗碗池里,发出“铛”地一声。 “你刚刚说话了?” 周卑看着他笑,努力地发出声音:“哥……哥。” “再叫一遍。” “哥哥。” “继续。” “哥哥。” 宿郢沉默半天,摸了摸周卑的头:“嗯。” 周卑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搂在一起笑。 那一刻,宿郢的心突然莫名地猛跳了起来。 “哦,好。”这糟糕的面部表情原来是被尿憋出来的?他还以为小舅舅跟他一样对周卑的不请自来感到愤怒呢。 宿郢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台上那个弹钢琴的马尾青年一眼,理了理袖子,黑着一张脸大步出去了。 这该死的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对象竟然是周卑!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交际花”的周卑!先不说周卑本身其实是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光对方那堆说不清的情史和乱七八糟糜烂的私生活就已经让他难以忍受,结果现在系统跟他说,周卑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他强装镇定地出了大厅,进了男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洒了两捧水洗眼睛,希望自己眼睛再次睁开后会发现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任务开启:追求任务对象周卑,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为其送终。】 【完成十次任务,即可结束轮回。】 脑中机械的电子音连续响了两遍后便销声匿迹了,任凭宿郢怎么头脑风暴也召唤不出来。消失之彻底就如同十几年前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脑子里响起一声【系统激活】后再杳无音信,若不是昨天这系统再次出现,正式发布了任务,他可能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这任务听起来不过短短一句话,但实际却含了好几层意思,分别规定了内容,时限,任务完成标准,甚至预告了周卑的结局。 光帮助不行,还要追求。光追求到了不行,还要让对方满意,含笑而终。让对方含笑而终还没完,最后还要送终。 真是见鬼的任务! 宿郢深深吸了口气,扯了几张纸擦了手和脸,平息了下心情。饶是他打心底里无比抗拒这个任务,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放弃的念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地轮回了太久,早已经厌倦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有多绝望,多忐忑。他穿越过无数的世界,穿成过无数个物种,从猪马牛羊、飞禽走兽到人类,几乎不存在他没有尝试过的活物的身份。 穿越的时间也不定,时长似乎也是随机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活什么时候死。常常一觉醒来,或者走路走着走着,他就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或者动物。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又为什么停不下来,他也记不起他是谁,也忘了这一切的起点在哪里,只隐隐约约明白,他似乎带着什么使命,而这个使命,是为了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的这个人是周卑——一个无法言说的堕落者。 “舅舅?” 听见这声音,宿郢身体僵了一僵,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扎着马尾、头顶码着四个红字【任务对象】的周卑。 周卑穿着一身简洁妥帖的西装马甲,里边衬衣最上边的领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的脖颈,他身材修长,穿这种修身的衣服看起来比模特还有气质。宿郢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他露出来的脖子上纹着一处纹身,被领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是什么,有一缕延伸到了喉结,像是花丝儿。 “好久不见,舅舅。”周卑像是没看见宿郢那明显的皱眉,依旧笑盈盈地叫着这个膈应人的称呼。 “不用,我是周江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宿郢道。 周卑是他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跟他一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周卑最后被周建平带回了家,而宿芩云为了跟周建平赌气又将这个私生子故意留了下来,哪儿有现在这让人膈应的一幕。 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怼了回来,周卑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失态,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好久不见,宿先生。” 他这时心情还很复杂,想到之后要跟周卑这样的人在一起牵扯十年,他就没办法好好面对对方,因而只是随便敷衍地点点头,与周卑擦身而过,大步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坐席上时,台上已经换成了一个唱美声的女孩子,声音大得要穿透耳膜。周江见他回来了,连忙问:“舅舅你见着周卑了没?” 150.无情之人(十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宿郢元旦时回老家去了, 走前给周卑留了一张卡, 里面有不少钱。 “我可能要待到一月四五号才回来, 这几天你要是有课, 就把蝉蝉送到宠物店里去,陆洺会帮忙看着。” “我这几天没课,会在家里。” “嗯, 行。总之, 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的话不要乱给人开门,出门要注意安全,一个人也要记得遵守家规知道吗?”宿郢絮叨地嘱咐, “三餐饭要规律,还有药,我忘了给你领了,你再去医院拿一些, 自己按时吃。” 他点头:“知道了。” 宿郢把该说的说了个遍, 准备出门时,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还有, 如果再遇到那个赵立将,我希望你直接报警,明白吗?” “嗯。”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可能察觉到主人要离开的意图, 怀里的蝉蝉挣扎着想要下地, 但周卑抱得紧, 蝉蝉挣扎了两下便气馁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宿郢。 宿郢摸了摸蝉蝉的头,眼里都是宠溺的笑意,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小狗的头。 周卑在一旁看着,心里黯然。 “你知道吗?每次你心里有想法的时候你就会抿嘴。”宿郢说。 “是吗?”他又想抿嘴,但忍住了。 宿郢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侧脸:“明早记得早起,我买了礼物给你,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来。” * 宿郢走后,周卑失眠了。他在想宿郢走前叹的那口气。 辗转反侧一夜,很快就到了凌晨五六点。学校元旦要放三天假,加上之后他没什么课,基本上可以一个人在家待着不出门。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下。这才多久,他已经习惯将这里称作自己的“家”。 他又想起圣诞节那天宿郢给他的那个吻,还有那些温暖的拥抱,忍不住将蝉蝉抱在怀里,这样实感的触觉能让他无端的心慌减轻一些。 “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 “他喜欢我吗?” “不,他应该不喜欢我,我已经这么脏了。” “也活不久。” “但是他亲我了,抱我了。” “不喜欢我是不会亲我的,他跟我不一样。” “可是……他不是让我叫他哥哥吗?” “他为什么对我好呢?因为我的脸吗?” 他放下蝉蝉,立马下了床跑进洗手间里去照镜子。最近吃得不错,坚持吃着药,气色好了很多,但依旧看起来很苍白,眯眼时眼角已经有些表情细纹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擦过护肤品了,每天只是洗洗脸擦干就算了。他长了皱纹,宿郢还会喜欢他的脸吗? 对了,他还有一张买洗面奶时送的面膜。 他连忙洗了脸,跑到卧室去拿出面膜仔仔细细地贴到脸上,将里面的精华液一点不剩地倒在手心再涂摸到眼睛周围。 直到完完全全涂好后,他心慌的感觉才慢慢消去一些,心底里有了点踏实。朝着镜子里微微弯了下眼睛,镜子里的人也朝他笑了笑。 面膜敷好后,他擦了护肤品,然后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还是很丑。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头发,想了想,他干脆洗了个澡。 洗好,头发吹干,又跑去换了前几天买的新衣服。那是一套学院系套装,里面是白色花纹衬衣,外面是深蓝色的毛衣,胸口还别着一个圣诞小帽状的胸针,青春又有活力,还配套着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穿好后,他站到全身镜面前左看又看,一会儿把头发绑起来,一会儿把头发批下来。最后觉得批下来太像女生,于是又绑了起来。 如此收拾了一番,他勉强觉得自己还能看,心想宿郢果然说的对,他不应该只穿白色的衣服。 他想象着宿郢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时的反应,会惊讶呢,还是会不动声色,但在心里夸赞他好看呢如果宿郢夸了他,该怎么样反应呢??他会忍不住想要抱他吗?或者,吻他吗?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被宿郢吻住时的感觉。镜子里的他慢慢红了脸,羞涩地笑了起来。 从凌晨六点一直到凌晨九点,他一直徘徊在卧室衣柜前和洗手间的全身镜之间。七八套衣服来来回回换了几十遍,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完美。 从天黑折腾到了天明,从始至终,他没都没发现,他的表现有多么神经质。 不,可能早就发现了,但是他从小都如此,甚至更过分的时候还有,所以对自己的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在宿郢面前,他会稍微伪装几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疯子。 周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门突然被敲响了。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衣服裤子,而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叩叩。”门又被敲了两下。 是谁呢?一大早的。不会是宿郢,他刚刚回家,而且他还有门钥匙。 对了,宿郢说过他买了小礼物,让人今天早上送过来。周卑心中一下子又甜了起来,暖暖的。 大门没有猫眼,他没办法看。于是问了两声对面没有回答后,他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低头一瞧,地上摆着一束花。 是一大束玫瑰花,看起来有九十九朵的样子,旁边还有一张精心包好的卡片。 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勾起,他又想到了那个吻,确信这就是宿郢送给他的“小礼物”。 他把花抱起来,捡起卡片,然后关上门。进了屋,他把花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在那几秒里,他将未来一切的美好的事都想象了一遍。 想到了吻,无数个吻,温柔的霸道的还有缠绵到心醉的;想到的了拥抱,被手臂环绕的温暖;想到了一起生活的画面,想到了手拉着手出行的时候。 他想了太多,甚至从九十九这个数字,想到了天长地久。他根本没意识到,他跟宿郢接吻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们的关系比萝卜还淡,甚至宿郢宁愿扔掉小鹿角发箍也不送给他。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总应该说声谢谢的。”周卑坐下后,开心地把花放在腿上,拨通宿郢的手机后开了免提,然后拿起卡片看。 卡片上写着:【我永远爱你。】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落款处的名字——赵立将。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手机通了,宿郢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喂?” 周卑一个激灵,挂断了电话。 瞬间,他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 宿郢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皱了皱眉,刚想打过去,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周建平的电话。 他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事情。他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看宿老爷子,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事儿,因为今天是元旦,想着不管什么过完节再说,于是就没有跟他妈和宿芩云提这个,没想到周建平主动找了上来,他有些无奈地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周建平在电话那头连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告诉他们,要么让宿芩云和宿母把转出去的那部分财产转回来,要么就法庭见。 “嗯,我明白,我理解你。”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我会好好跟她说一说,你放心。” 说了约莫半小时,才挂了电话。周建平也不是什么简单人,比起宿芩云那个四十多岁还没心没肺地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他可是实打实的聪明人。 这段时间以来,之所以拖着不离婚是因为他在找证据,如今他的手里已经找齐了宿芩云转移财产的证据资料,打官司宿芩云十有八九是要输,如今打这个电话,只是看在宿老爷子和宿郢面上,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臭,毕竟周江也还是要回宿家的。 宿郢把这件事跟宿老爷子说了,气得一向豁达和善的老大爷当即把自己老太婆叫来一顿骂。宿母农村种地出生,脾气还暴得不行,怎么可能受的了在自家儿子面前挨骂,当即跟宿老爷子对骂起来。 151.无情之人(十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本县是没有电疗机构的,于是他跑到了市里,省里,挨着去打听。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钱的穷学生哪里找得到这些本就属于灰色地带的地方,就算找到了,高高的石墙和严密的看守也让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如果他现在有着上辈子那样的地位和身份, 就不会有这样的难题, 可这辈子他并没有, 社会底层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弯腰认输。 宿郢找不到人,连着三个月没怎么睡着觉,一睡着, 他就听到赵果的惨叫声和哭泣声。 【苏印你快来救我, 我要死了……】 【苏印, 我好疼啊,你怎么还不来……】 【我不会改的,我就不改!我就要喜欢他, 就要爱他!】 【我就要当同性恋!】 【啊啊啊!!!不改!!!不改!!!】 梦里一开始是这种求救和反抗的声音, 后来,变成了求饶。 【不要了,不要电我了, 爸爸, 你让他住手……】 【我好疼啊, 妈妈, 好疼啊,你别让他电我了,求你了!】 【妈,爸,我是你们亲儿子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改不了,真的改不了,我不喜欢他,我也会喜欢别人啊,我不喜欢女人,不喜欢!】 再后来,安静了一段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痛苦的□□声和惨叫声。 班里不少人都知道宿郢在找赵果的事,但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宿郢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大多的同学跟赵果关系并不亲密,问了一两句就算了,包括一向看起来玩得很好的孙珲和吕一翔。 赵果后两年天天跟宿郢在一起学习,自然跟以前的朋友玩耍的时间少了很多,他学好了,但不少人还停留在原地甚至在倒退,朋友之间不怕同患难,怕只怕有人不患难,要脱离群体飞黄腾达了,因而原来那些关系就逐渐淡了下来。到毕业时,赵果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基本划清了界限。 那么多人里,只有李姝和乔小爱问了他两句,可惜,他也不知道消息。 一天一天,宿郢的睡眠越来越浅越来越短。 赵父赵母在他外出找机构的时候悄悄搬走了,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边的房子也被卖了。他完全跟赵家失去了联系。 最后,宿郢把那间出租屋租了下来。在出租屋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做尽了噩梦,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基本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了。因为睡不着,身体熬不住,人也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迅速地憔悴了起来,十九岁的身体,竟然已经长了不少白头发。 眼看就要到了大学开学的时候,宿郢惦记着赵果的事,不太想离开县城,他怕他走了,赵果回来后找不到他。 他跟苏桂英说起这事,苏桂英立马就又哭又闹,那架势简直就差一根绳子,挂到梁上脖子就搭上去了。 “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想我死了是不是?我辛辛苦苦供你这么多年,京城大学全额奖学金招了你,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你不说不去就不去?你这是自毁前程啊苏印,你要敢说一句你不去,我就马上去喝农药,你只要敢不去我就敢喝!”苏桂英见宿郢三个月以来如磐石的态度,生怕药轻了不起作用,直接拿出了最狠的招数威胁他。 “我就晓得你跟那个赵果有问题,高考的时候到你出租房里看你,你知道人家赵妈妈说什么,人家跟我说你是个变态,给他们儿子写情书勾引人家做这种阴阳不和的事情,说我没把你教好,家风不正!你去搞同性恋,你知道你大姑我是被人怎么戳着脊梁骨地骂吗?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苏慧也在旁边说:“是啊哥,你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赵果,人家也还不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他但凡是喜欢你一点点,都会给你留个信,你看他留什么了?保不齐人家是自愿走的呢?” “就是,你在这儿掏心挖肺的吃不香睡不着,人家呢?啊?人影子都没有!我跟你说……” 宿郢没有听完,他的脑中突然一阵混乱,眼前的世界突然被撕裂了,扭曲成一团,耳边的声音像卡顿了的留声机发出的叽叽咯咯的噪音。 看不懂也听不懂,他费劲地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突然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他正躺在床上,有人在喊他:“苏印,赶紧起床了,马上上课了!” 他条件反射地问:“上什么课?” “马哲啊!真是想不通,马哲排到第一节,简直坑爹啊!” “马哲?” “是啊,赶紧起,平时不起挺早的吗?今天怎么了,睡懵逼了?快起快起,我先去占个后边儿的座,你去课上了睡!今天要点名呢,必须去啊!” “嗯。” “先走了!砰!”门被关上了。 宿郢坐起来,发现自己是在宿舍里。 哦,对了,他已经上大学了,大二。 他像往常一样,去上了课,写了作业,去跟同学打了篮球,下午跟舍友去听了兴趣讲座,之后看了电影,泡吧,喝了酒,回到了宿舍,倒头就睡。 梦里不再是赵果的惨叫哭泣或者求饶,而换成了欢声笑语。 他听到赵果亲昵地叫着赵父赵母爸爸妈妈,说他要去跟女朋友见面,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要是太晚的话,就不会回家住了。 之后,他听到了赵果去了夜店一样的地方,在里面兴奋地尖声高呼,又骂脏话又冒着一串他听不清的喊叫,满脑子都是火车头一样“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头刚刚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猩猩。赵果撒了谎,他没有去见女朋友,而是在夜店里喝了一夜酒。 这家伙实在是太吵,把他的脑子闹了个天旋地转,搞得他好像也蹦了一晚上迪,累得睁不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消停了下来。 逐渐地,清醒了。醒来一看,是梦。 宿郢一点也不奇怪,这种梦他天天都会做,像听广播剧一样,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听得到声音。每天都在更新续集,不管愿意不愿意,强制性收听,除非他不准备睡。 他下了床,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不由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声。 “苏老板,你睡醒啦?” 他回过头,看见了成人版的李姝。再一看,他已经不在宿舍里,而在一间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中。好在他在无数次穿越中已经习惯了这种跳跃式变换的情景,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又因为长期失眠的缘故,偶尔时间感错乱了。 不,也不是偶尔,是经常。 “恩。” “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不就是……赵果结婚的日子吗,我记得。” 秘书白着脸连连点头,不哭了也不闹了。因为蝉蝉害怕秘书,所以宿郢将她调去了分部。之后找了个男秘书,也是大学刚毕业,看起来呆头呆脑,但做事还算灵活。 狗是不能再往公司带了。他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蝉蝉只有三条腿,不会乱跑,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却没想到公司里是有不少人怕狗的,他们就算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也有意见。 152.无情之人(十五,十六)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小舅舅?”周江顾不得生气,看着他的脸色犹豫半天小心地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张阴森森的脸。 “我去洗手间。” “哦, 好。”这糟糕的面部表情原来是被尿憋出来的?他还以为小舅舅跟他一样对周卑的不请自来感到愤怒呢。 宿郢从座位上站起来, 看了台上那个弹钢琴的马尾青年一眼,理了理袖子, 黑着一张脸大步出去了。 这该死的系统, 给他安排的任务对象竟然是周卑!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交际花”的周卑!先不说周卑本身其实是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 光对方那堆说不清的情史和乱七八糟糜烂的私生活就已经让他难以忍受,结果现在系统跟他说, 周卑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他强装镇定地出了大厅,进了男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洒了两捧水洗眼睛,希望自己眼睛再次睁开后会发现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任务开启:追求任务对象周卑,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 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 为其送终。】 【完成十次任务, 即可结束轮回。】 脑中机械的电子音连续响了两遍后便销声匿迹了,任凭宿郢怎么头脑风暴也召唤不出来。消失之彻底就如同十几年前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 脑子里响起一声【系统激活】后再杳无音信, 若不是昨天这系统再次出现, 正式发布了任务, 他可能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这任务听起来不过短短一句话, 但实际却含了好几层意思,分别规定了内容,时限,任务完成标准,甚至预告了周卑的结局。 光帮助不行,还要追求。光追求到了不行,还要让对方满意,含笑而终。让对方含笑而终还没完,最后还要送终。 真是见鬼的任务! 宿郢深深吸了口气,扯了几张纸擦了手和脸,平息了下心情。饶是他打心底里无比抗拒这个任务,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放弃的念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地轮回了太久,早已经厌倦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有多绝望,多忐忑。他穿越过无数的世界,穿成过无数个物种,从猪马牛羊、飞禽走兽到人类,几乎不存在他没有尝试过的活物的身份。 穿越的时间也不定,时长似乎也是随机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活什么时候死。常常一觉醒来,或者走路走着走着,他就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或者动物。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又为什么停不下来,他也记不起他是谁,也忘了这一切的起点在哪里,只隐隐约约明白,他似乎带着什么使命,而这个使命,是为了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的这个人是周卑——一个无法言说的堕落者。 “舅舅?” 听见这声音,宿郢身体僵了一僵,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扎着马尾、头顶码着四个红字【任务对象】的周卑。 周卑穿着一身简洁妥帖的西装马甲,里边衬衣最上边的领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的脖颈,他身材修长,穿这种修身的衣服看起来比模特还有气质。宿郢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他露出来的脖子上纹着一处纹身,被领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是什么,有一缕延伸到了喉结,像是花丝儿。 “好久不见,舅舅。”周卑像是没看见宿郢那明显的皱眉,依旧笑盈盈地叫着这个膈应人的称呼。 “不用,我是周江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宿郢道。 周卑是他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跟他一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周卑最后被周建平带回了家,而宿芩云为了跟周建平赌气又将这个私生子故意留了下来,哪儿有现在这让人膈应的一幕。 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怼了回来,周卑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失态,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好久不见,宿先生。” 他这时心情还很复杂,想到之后要跟周卑这样的人在一起牵扯十年,他就没办法好好面对对方,因而只是随便敷衍地点点头,与周卑擦身而过,大步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坐席上时,台上已经换成了一个唱美声的女孩子,声音大得要穿透耳膜。周江见他回来了,连忙问:“舅舅你见着周卑了没?” 宿郢应了一声:“怎么?” “周卑他刚刚跟我爸吵起来了,我爸让人把他轰出去了。”周江伸过头凑在宿郢耳边悄咪咪道。宿郢被台上吵得没听清,又让他大声重新说了一遍,还是没听清。周江说第三遍的时候,刚好台上唱完最后一句,这回终于听清了。 “吵起来了?” “是啊,还是周卑主动挑衅的我爸,哎哟给他牛坏了,连我爸那个土皇帝都敢惹。”周江幸灾乐祸道。 “怎么吵的?” “不知道,刚开始我爸还顾忌着周围没几个人认出他给他面子,让他弹完琴就下来了,周卑下来后跟我爸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生日快乐,我听见了,另一句是在我爸耳朵边悄悄说的,没听见,但他说完那话我爸当时就气得差点跟他动手,说让他等着。” “等着?” “我爸威胁人时的常用语。” 周建平不是个好惹的,他因为周卑那个居心叵测的妈,对周卑本来一直就瞧不上眼,多少年都是给点钱把人扔在外面寄宿学校里混日子,家门都没怎么让进过。周卑十八岁成年以后他连钱都不给了,让人自生自灭,连着四年都没见面,还以为这样算断绝关系了,生日宴也根本没有通知对方,却不想周卑自己找上了门,还正儿八经献上一曲高难度钢琴曲。 要知道,周江在他之前刚好献丑弹了一曲磕磕巴巴的“秋日私语”以表孝心。前后一对比,简直就是碾压式袭击,周江不气才怪了。 这下好,周卑主动上门找晦气,被周建平让保安“请”出去了。这么一闹,周卑在周建平这里更是做坏了印象,以后少不了要被周建平找人整整,要让周江说,对付周卑呢,最好直接找警察去扫黄,把周卑这家伙扫到局子里去,免得在外面“作恶多端”,坏名头还要他们来背。 “这么多年不见,专程跑来一见面就来挑衅你爸,他图什么?” 周江撇嘴:“我怎么知道,管他呢,跟我没关系,他那种人跟我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可能这儿有问题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宿郢若有所思,没接话。过了会儿又问:“对了,你妈今天没来吗?” “我妈?画室呢。”周江说,“你姐你还不知道,她是艺术家,瞧不上我爸这种暴发户作风,这种酒宴她会来才怪了。” “也是。” “对了,舅舅。” “什么?” “我有个朋友钢琴弹得不错,想找个兼职,你那西餐厅不是缺个弹琴的吗?能让他去兼职吗?也不用多给,他就想赚点外快。” “行。”宿郢挑了一筷子素菜吃。由于自己曾经穿成过各种动物,所以他现在只吃素,一会儿还要应酬,先吃点垫垫肚子。 这种酒宴对于成年人来说,主题不是吃饭而是喝酒。他作为宿家唯一的儿子,宿家第二把掌柜的,虽然这宴席的主要人物并不是他,但敬他酒的人依旧排起了长队。他挨着敬完,喝了差不多三斤白酒后,借着自己上厕所的借口尿遁了。 出来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澄澈的夜空中挂着几颗星星点点。北方深秋的夜风有些渗人,白天中午、屋里屋外是两个温度。除了一年四季坚持跳广场舞的大妈,少有人在这时候出没了。 宿郢今天没开车,也没叫司机来。酒店离他的公寓并不远,他准备走着回去。 快走到小区里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去一个超市买了三根火腿肠。白天路过前面的人工湖时看见了一条只有三条腿的流浪狗,当时赶着去办事,就没来得及做什么,匆匆略过。此时想起来,他就想去看看那狗。 走得快到了他才想到既然是流浪狗,那怎么可能会在一个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的湖边一直待着呢?他看来是真有点醉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火腿肠,叹了口气。既然买了就去看看吧。 人工湖并不大,但风景很好,四周种了不少柳树,夏日时绿树成荫,花鸟成趣。只是这个季节就清冷了许多,可湖面依旧在路灯下泛着粼粼波光,孤寂而安静。 “想不想吃?” 一个听过的声音从湖边传来。他走近几步,看到了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弯着腰拿着火腿肠逗狗的周卑,逗的刚好就是那条残疾狗。 周卑相当恶劣,他每次将火腿肠放到离狗很近的位置,等到狗伸头来够时,又猛得拿高。狗是缺了一条前腿,跳不起来,硬跳了一次还瘸着差点摔倒。见此情景,周卑哈哈大笑,马尾一颤一颤的晃。 残疾狗被来回逗了好几次,后来也明白自己够不着,于是也不跳了,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看周卑,再看看周卑手里的火腿肠。 “想吃吗?”周卑把火腿肠又拿下来凑到狗的嘴边,狗鼻子动了动,张嘴要吃,就见火腿肠突然从眼前消失,而湖里传来一声物品坠入水中的轻响。 “就不给你吃。” 周卑把火腿肠扔到湖里去了。残疾狗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到湖边,低头闻着四周,想找到那美味的食物。 “我扔湖里了,你跳进去找呀?”周卑笑眯眯地撑着头,对湖边的残疾狗说。狗听不懂他说话,理也不理他。 “为了口吃的,你瞧瞧你成什么样了。” 宿郢看不下去,拿着三根火腿肠走到周卑身边,道:“你最好先瞧瞧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自言自语的样子,跟个神经病一样。 说罢,也不管周卑脸上惊讶的表情,径直来到那条残疾狗的身边蹲下,剥了手里的火腿肠冲狗晃了晃。狗连忙跑过来,不过并不吃,睁着双大眼睛央央地看着他,屁股上的尾巴小心翼翼地甩动。 “吃吧,都是给你的。”宿郢将火腿肠剥好,掰成段儿放到地上。 狗试探着吃了一口,然后抬头看了看宿郢的脸色,见宿郢并没有什么反应后,又低头吃了一口。连续抬头观察了两三回,这才渐渐放心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一根就吃完了。宿郢又剥了一根给他吃。 “没想到舅舅……宿先生这么好心。”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宿郢顿了顿,手上继续喂狗,头都没回地说。 “那您要养这条狗吗?”周卑走到他身边蹲下。 宿郢转过头看他一眼。 周卑冲他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弯出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如果您不养的话,就不要喂它。”他摸了摸残疾狗的背部,道:“狗呢,是除了人以外最贱的一个物种,记吃不记打,你给它一口吃的,它就能把你当自己的主人,以后你走哪儿,它都想跟着你,不管你怎么打它,只要肯喂它,它就会摇着尾巴回去,就算腿被打断了,还是会回去,除非……主人再也不给它吃的。” “所以?”宿郢转过头剥开第三根火腿肠,漫不经心地问。 周卑愣了愣,笑道:“所以……您不觉得狗很贱吗?” “哦,那又怎么样。” “您要养吗?” 宿郢没有回答,他一点点地给狗喂火腿肠,周卑也没有再说话,一直蹲在他旁边看着他喂。直到看见火腿肠全部被喂完后,周卑才又开口:“宿先生真是个好心人。” “你说够是除了人以外最贱的一个物种。”宿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马尾青年。青年穿得相当单薄,还是酒店里见到时那一套衬衣马甲,外套不知所踪,领口还开着,也不知道凉风灌进去冷不冷,但明显看得出周卑的脸色不太好,很苍白。 “说说看,为什么。”宿郢重复一遍,“为什么人比狗贱。” 周卑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笑了,这次是带着笑意的。他长得比湖水还清冽干净,笑弯弯的眼里盛满了月光,若只是看相貌,不知道比周江招人喜欢多少倍,真是完美诠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含义。 私下听过许多关于周卑的真真假假的龌龊流言,不说真假,光是宿郢自己知道的那部分真实的内容就已经让人无法接受了,不然他不会在知道任务对象是周卑后反应那么大。 天知道多少人背后骂周卑是个“婊|子”,是个只要勾勾手指头给几张票子就能带上床的货色。名声之差让周建平提起这茬就恨不得提刀将周卑干干净净地杀了,或者直接穿越回十七年前,把周卑扔在外面直接冻死也不将人带回去。 宿郢看了看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和火机,抖出根烟来点上,叼在嘴里。周卑的回答对于他来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并不好奇。 残疾狗已经吃完了火腿肠,此时见他站起来了,也一个激灵凑到他脚边,跟周卑一个姿势,仰着头看他。 宿郢弯腰摸了摸狗头,然后一胳膊将狗捞到了腋下,狗也不挣扎,乖乖吊在他胳膊上。他慢慢吐出口烟:“不说算了,我回了。”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我不就是比狗还贱吗?” “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宿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含糊地问道。 最近周卑的睡眠质量又不太好了,总是彻夜不睡或者过早地醒来,醒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宿郢,害得宿郢好几次做梦都有一种自己被上帝之眼盯着的感觉。 “不早了。”周卑看他醒了,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帘是遮光的,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敢不去么,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满脸都是不高兴,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有什么可乐的呀,前几天乐乐就算了,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周卑跟在后边儿也进了洗手间:“中午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 “怎么不去,周江不都说了让你去吗?” “我刚跟周建平吵了一架,不想去见那个老不死的。”周卑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是浓浓的青黑,一看一整夜就没怎么睡。 宿郢“嘿”了一声:“怎么还喊上老不死的了?之前不还一口一个爸爸喊得乖么,我还说他前些年没白打赏你,几千万撂给你就白得了一个好儿子,还顺便把我的辈分降了一辈儿,搞得一屋子人乱叫,才不过六十我看他就要老年痴呆了。” 周卑听他不着痕迹地用“辈分”的事儿调情,没忍住笑了:“那周江是叫你舅舅了还是叫你哥?” “好问题,你去问他。” 宿郢前一阵子被周建平叫去谈话,那架势简直是把他当女婿在训话。明明周卑刚开始认都不认他,自己在那儿倒是把长辈戏演全活了,一通没有丝毫逻辑的胡言乱语生生把周卑这没脑子的给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把人给认下了。 过程极为荒谬,他过后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儿,后来才知道周卑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背着他跟周建平握手言和了。 “我去问他干什么,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周江会请你?说吧,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周江也称兄道弟了?”宿郢洗了把脸,把他的毛巾旁边那一条也拿下来搓了几把,然后递给周卑,“我没强迫你跟他们来往,不想理就别理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的工作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源直接来问我要,不需要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全部给你,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宿郢斜着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周卑笑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不亲就不说。” 周卑跟他杠上了,笑他:“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嗯……很严肃,很凶,还特别会装正经。” 宿郢拧着眉想了想:“是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严肃、装正经我倒是承认,毕竟我是个当老板的,没一点儿威严还能行吗?不过你要说在你面前,我哪儿严肃了?” 周卑笑而不语。 “哎,说说。”宿郢边刷牙边用胳膊肘捣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不一样?就刚刚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周卑开了淋浴,脱衣服准备进去冲澡。 “我肯定不一样,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给你借个钱是要上头批准的,我就没有这个顾虑。” “嗯?” 宿郢把口咕噜咕噜漱了,开着水龙头洗着牙刷,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我的上头,我的钱都是你的,可惜你太有骨气,不要我的臭钱。” 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会调情。明明不是个深情的人,却偏会做深情的样子。 饶是周卑早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笔,也知道宿郢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他也依旧没办法抗拒这些甜言蜜语。 他背对着宿郢低头笑了笑,进了浴室,关上玻璃门,拉上浴帘洗澡。 十年的艾滋病对于他这种及时做了治疗、这样补那样锻炼的病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除了要小心伤口、不能有性.生活以外,跟普通的人没有太大的两样。 只是最近一年来失眠愈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偶尔睡着也会做噩梦。 梦的内容还是老三套,无非就是梦见小时候的一些受虐待的情景,跟周江吵架,被周建平打骂,赵立将跳楼之类的。 当然最多的是梦见宿郢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滚蛋,并将一纸任务计划摔到他脸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做一个神秘任务,一切对他的好和说出来的话都是假象和敷衍。 他站在淋浴下闭着眼,让水流从自己的脸上耳边流淌下去。只有洗澡的时候,他才敢悄悄释放一些情绪。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宿郢拉开玻璃门,“别关这么死,小心缺氧。” “没怎么。”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说什么?” “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了?我连架都没跟你吵过,怎么凶了?” 周卑抹了把脸:“十年前你就是很凶。” 宿郢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顿:“十年前?” 已经……十年了吗? “嗯,你跑到我的寝室来,什么理由都不告诉我,就威胁我要我跟你住在一起,不同意的话,你就要把我得了艾滋病的事告诉学校系里。” 周卑仰着头让水冲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的平静。 宿郢看了看浴帘内的身影,关了水龙头:“是……吗?已经十年了。” “是啊。”周卑道,“你刚不是还抱怨周江为什么要把自己儿子的满月酒摆得这么大场面吗?因为今天不仅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还是周建平的六十大寿,他很多年不过生日,今天也不大办,你可能就忘了。” 是了,系统任务发布的那天是周建平的五十岁生日。 刚好十年了。 任务的最后期限。 * 宿郢还是把周卑强行带去了周江儿子的满月酒,同时也是周建平的生日宴上。因为他们之前在国外待了几年,加上周卑剪了短发,气质变化又实在太大,很多人并没有认出周卑来。 周卑一直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渐渐学会了在这种场合摆出一张不好接近的冷脸,在别人来搭讪前就将人吓走。 宴会办的极大,包了五星酒店的三层楼。亲属们和重要客人在第上面一层,下边两层则是同事、下属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生意伙伴。 周卑本来只想在下面两层混一混,但被周江找了过来,硬拉去了最上面那层。 “你说你跑下面凑什么热闹,成心不给我面子呗?”周江三十三的人了,但还是很咋呼,逮着周卑就撅开了。 “宿郢都让我在下面了,你管那么多?” “嘿,我说你怎么不上来,他让你在下面的?”周江一下子喜笑颜开,“你俩分手了早说啊,普天同庆普天同庆,今天礼钱就不用你搭了,自己留着,算我补贴给你的分手小红包。” 周卑:“……” “走走走,他跟你分手是他的事,你现在也算是我兄弟了,你不是他的家属,可以是我的家属啊,走走走走走……” 周江这脑回路一向比较清奇,比如之前跟陌生人一样处了那么多年,除非因为宿郢的缘故偶尔坐在一桌吃个饭,还被周江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七八年前青年中二期还没过的时候,还跑来指着他鼻子骂他,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宿郢。 后来他自己开了工作室,还专门找人给他工作室使绊子膈应他。有时狭路相逢碰上了,还要摆出一张容嬷嬷的脸,翻他十几个白眼才走。 从小到大两人的梁子结得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楚。周卑不记恨他完全是因为认同了宿郢说的那句“周江脑子不好使,别跟他计较”,对于这种温室的花朵,他向来是比较宽容的。 可宽容不代表他喜欢周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看见周江那幅吊炸天的样子就想掉头走人。 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瘟神突然跑来找他喝酒,跟他谈心拉家常,说什么他有了孩子才知道他当年做的有多错。 一边说一边跟他碰杯灌酒,一口一个“兄弟”就喊上了。 周卑想不通他受了什么刺激,只能将这“异象”归结于中邪。 这些年受刺激的不止周江一个,周建平受刺激的时间更早。如果不是宿郢跟他挑明,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前些年每次直播都给他疯狂打赏的那位大佬就是周建平,因为周建平的打赏,他直接净赚了几千万,成了平台最红的主播,在一段时间内还上了新闻。 后来,他用这笔钱去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教小孩儿弹琴。赚来的钱全部拿去做了艾滋病公益,帮了很多人。 要说为什么这爷俩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可能其中有宿老爷子不少的功劳。 话说宿老爷子的遗书里,将财产分了四份分别留给了宿母、宿芩云、周江和宿郢。按理说,虽然他退休后手里的财产并不多,但也不少,留下的那部分也足够让宿芩云和宿母正常地花销一辈子了。 只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年前,宿芩云掉了孩子后,跟柳意和好了。准确说是柳意放不下宿芩云,跑去求了和好。但是宿芩云那时没了孩子,父亲又因自己的言论过失离世,接着周建平跟她打官司起诉离婚,将她转移财产的证据摆了出来,严重的过错几乎让她净身出户,连带着宿母都差点进了监狱。好在他们有钱,花钱摆平了这些破事儿。 接着宿芩云跟宿母因为差点坐牢的事起了争执,宿母心脏病发,送去了医院,几乎把剩下那些钱花了个精光才把人救回来。 救回来后活了一年,又在跟宿芩云吵架时病发,被气死了。 周江对宿芩云完全失望,除了没钱给她一笔生活费,再也不想理会她了。 连续的几重打击让这个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高傲女人一下子垮了,整日以泪洗面,成了怨妇。人变得越来越偏激,说话愈加刻薄,常常说话夹针带棒,极尽嘲讽。 作为她最亲近的爱人,柳意自然首当其冲,每天被她各种贬低,当成自己儿子一样训斥。 一点儿不顺眼就要唠唠叨叨半天,一有不顺心就要拿柳意发气,说他除了长得好会说甜话勾引人,别的什么都不会也干不好,赚几个小钱就能高兴半天,没有半点儿志向和出息,养不起女人还要去勾搭,幼稚又愚蠢。 她一边说,一边还要拿周建平跟柳意做对比,说周建平二十几岁的时候都已经白手起家,赚了好几百万了,要车有车要房有房,她要什么都给买,不像柳意,买个一千块的手链都还要这么琢磨那么琢磨,最后跟人讨价还价半天,买个八百八十八的回来。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她这句话,柳意时常自责,总是默默忍受她的挖苦讽刺。不过两年时间,他就从以前的爱说爱笑慢慢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陆洺发现了自家表弟的问题,连忙让家里人威逼利诱地把人留在了家里,强迫柳意跟宿芩云分了手。 失去所有亲人的宿芩云后来基本是成了人见人厌的疯婆子。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她自己的问题,但她不愿意责怪自己,于是责怪起了周围的人。 怪罪到源头,她就恨起了周卑。 在好一段时间里,周卑只要一出门,就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事件,有时候是遭人莫名殴打,有时候是被围追堵截,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人泼了硫酸,还好躲得快,只泼到了腿上和脚上,皮肤烂了一大片。 再因为本身有艾滋的缘故,病情一度很严重,送到医院急救了很久,又在医院躺了一两个月才缓过来。 查到是宿芩云干的后,宿郢怒火冲天,打算直接把宿芩云那个疯子送到监狱里去面壁思过。 听到风声后,周江跑来求了周卑许久,让他私了不要把事情闹大。柳意和周建平也跑来,让他网开一面。 全程只有宿郢一个人站在周卑这边,把这三个求情的都骂了回去。 “求他网开一面?宿芩云来泼他硫酸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这亏的是周卑躲得快,泼了腿脚,要是泼的脸呢?你们还有脸来求他网开一面吗?” “以前的事我不管,我就想问问你们一句话,你们为他做过什么值得让他感恩的事吗?如果没有,你们拿什么情分来让他网开一面?” 宿郢挨着指着周江、柳意、周建平说:“不是兄弟,不是朋友,也不是父子,请问,你们在用什么身份求他,陌生人吗?” 没有人出声。 那时候大家可能才意识到,周卑不欠他们什么。 作为朋友,周卑没有从柳意身上得到友情;作为兄弟,周江从没把周卑当过弟弟;作为父子,周建平没有付出过一分的父爱,连那些年义务教育花的钱,后来周卑都尽数还了回去。 周卑没有对不起他们什么,也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过什么,如果要说得到,那得到的也是厌弃和憎恨, 厌弃和憎恨的源头,则是周卑本人无法进行选择的出生——私生子的身份。 如果可以,没有人想做一个错误,也没有人想从一开始就错,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周卑还是选择了原谅宿芩云,私了了这件事。 从那以后,周江、柳意、周建平对他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一两年来,几人的关系已经达到可以坐到同一桌说笑的程度了。 这在曾经是周卑难以想象的,是连做梦也不敢去幻想的事。 最近,周卑常常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这十年的一切都是个梦,美好过了头。所以他总是不愿意睡觉,怕睡着了一醒来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盗梦空间里那样,梦和现实倒错,醒来发现一切都是虚无。 十年时间太短,过一天就少一天,多一秒也好。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还想继续再做做这场梦。拉着宿郢的手,再跟他走一段路,听他说一句虚假的“我爱你”。 直到最后一秒。 宴会持续了很久,桌上的人都喝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尤其是宿郢、周江几个重头人物,几圈子下来没一个清醒的了。 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等到散场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来“认尸”,只有宿郢一个人落单躺死在沙发上时,才有人意识到,宿郢家的那个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哎?周卑的电话怎么打通了没人接?人去哪儿了啊?” “爸你看见周卑没?” “没有?那谁见周卑了?怎么把宿郢一个人撂这儿跑了?他俩难道吵架了吗?” 宿郢趴在沙发上慢慢睁开了眼,鼻子里呼出的全是酒气。 “别叫了。” “小舅舅,你可醒了,你家周卑去哪儿了你知道吗?”周江的妻子问。 宿郢醉醺醺地笑了下:“知道。” “知道呀,那太好了,他去哪儿了呀?打电话也打不通,我还想让他来接你回去呢,都这么晚了……” 沙发上瘫着的男人迟钝地想了又想,大约十分钟后,才想到了之前通话的内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没了表情。 【叮咚,第一个世界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九,目标任务已经圆满死亡,请宿主完成最后的送终任务,在任务目标的坟头前献上一束花。】 “他去……河边了。” 第二天乔小爱的生日,刚好是星期六,赵果带着她和她的朋友出去玩了一天。可能乔小爱也知道赵果是最后一次为她这么花钱,于是也可劲儿地造,把赵果带出来的两千块花了个精光。 晚上场子散了的时候,她还没忘记问赵果要了那条项链。 赵果是被折腾的真无语了,把项链给她后,当着她的面儿把自己光溜溜的两个口袋翻出来:“这下满意了吧?你们女人真拜金。” “呸。” “还不准人说。” “你们男人还不是一样,就看脸!” 赵果:“那咱们……” 乔小爱:“分分分,你以为我还要缠着你呀!给你,十块打的钱,不用还了!” 说罢,这拜金姑娘头发一甩哼着曲儿就走了。一直走到赵果看不到的地方后,才停了歌,垂下眼,过了会儿吸了吸鼻子。 目送乔小爱离开后,赵果这才松了口气。从今天白天乔小爱对他的亲密态度来看,他确实以为乔小爱还会缠着他,所以才花钱花那么痛快,想着一会儿说分手会好说一些。 为了打消他爸的疑虑,可以说他已经相当卖力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到了昨晚在操场上苏印吻他的情景,虽然就那蜻蜓点水的一贴,却让他辗转反侧了一夜,又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苏印喜欢他,不高兴的是苏印挑明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他不可能跟苏印堂而皇之地谈恋爱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让他去明目张胆地搞同性恋,不如让他去死,这种会让他丢尽脸面、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的事他绝对不可能干,更没办法想象他爸妈亲戚朋友还有同学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都会指着他骂“变态”吧? 他打死也不要被别人骂变态,所以他和苏印没有可能,只能当朋友,不可能再有别的。只是……他还不想跟苏印绝交,也不想跟苏印拉开距离,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跟苏印保持亲密的滚系。可是保持亲密关系的话,就不能是普通朋友了。 怎么才能既跟苏印好,又不弄成拖泥带水的关系,这是个难题。 辗转反侧一夜,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借着过元旦的理由,他问他爸要了一千块,买了一堆进口零食,放进书包周一一早背去了学校。 到教室后,他给班里每一个桌上都放了一颗糖,给关系好的放上一包小零食。发完以后回来,趁着宿郢还没来,把提前单另准备好的一袋零食放进了宿郢的桌柜里,还将斟酌许久才写好的“好人卡”放了进去。 相当“自然”地做完这一切,他刚坐到座位上,宿郢就进班里来了。 “早上好。” “哦,好。” 宿郢在旁边坐下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头一天的作业,口气很自然:“你作业写完了吗?” “没写。”赵果周六陪着乔小爱去玩了,周日写“好人卡”写了一整天,根本没做。 “怎么不写?” 赵果说:“懒得写。” 宿郢叹了口气,把写好的作业本扔给他:“还早,赶紧抄一抄吧。” 赵果惊奇道:“你不是不让我抄作业吗?” “那是之前。” “现在呢?” 宿郢看了看他,笑着问:“你不是已经跟乔小爱分手了吗?现在还有动力考大学吗?” 这话说的。 就算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赵果浪子回头好好学习是为了跟乔小爱考到一个地方去,但他知道宿郢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不然的话,宿郢干嘛在他和乔小爱还没分手的时候就那样拉他的手,跟他暧昧,还在他们分手以后就亲了他,挑明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是为了谁这么卖力学习难道宿郢还能不知道吗?这简直就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伪君子。 赵果气哼哼地站了起来,弯腰跟宿郢说了一句,然后出去到外面打篮球去了。早上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自习,他就不怕。 宿郢听到他的话后,惊讶地挑起了眉。看着赵果走出教室门后,他手伸进抽屉里,摸出了赵果刚刚说的给他的东西。 一袋子零食。 他愣了两秒,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刚准备塞进去时,又看到袋子里的信。犹豫了一瞬,他把信拿出来,展开,一共有两张纸,上面那张上写着两句话,字很丑。 【苏印,我们做好兄弟吧,一辈子的那种。】 【如果你同意,就在下面这张上面签上“致赵果,苏印”。】 下面那张纸,就是之前被赵果扯掉的那张笔记本上抄写的情诗:致橡树。 宿郢看着这两页纸和两行字,一时无话可说。他想,这个赵果真是渣得很天然。 想跟他好,又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用这样模棱两可的语言和暗示来拴着他,既要维持表面上的“兄弟”关系,又想要保持私下的暧昧亲密。确实是两全其美的法子,鱼和熊掌兼得。 如果是以前,宿郢是不可能同意这样的“霸王条款”的,他活了一把岁数了,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不能光明正大的关系。只是经历了那些关于赵果的“噩梦”以后,他反而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既可以满足赵果的愿望,达成他追求的目标,还可以避免“出柜”,以防噩梦中那些场景的出现。 刚刚好,那就这样吧。 他把那张抄了致橡树的纸放到上面,拿出笔在下面签字:致赵果,苏印。 本以为以苏印的脾气,要么看不懂他的“深意”,要么看懂了跟他烧上一场火,反正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如此淡定地就签了。 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以至于赵果看到那几个字时都有些不敢相信,生怕他不知道其中的深意,隔三差五反反复复地问了他很多遍:“你真的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你确定?” “确定。” “但是……唔。” 一个月后,宿郢把他压在他们秘密幽会的小旅馆的床上深吻,直把他亲得气喘吁吁,才不以为意地笑了声:“我知道,不就是明面上的好兄弟,实际上见不得光、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名分的地下情人吗?” 赵果闻言,抿着嘴不说话,看着他的眼里带着浓浓的复杂。 宿郢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我没关系,只要你好好学习,跟我考到一个城市,好吗?” 天高皇帝远,离开这个县城,离开赵父赵母,把赵果控制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想必那个噩梦就无法成真。想到梦里赵果的惨叫,他想带着赵果离开这个城市、甚至出国的念头就愈发地浓厚。 “你头发长长了,有点扎手。”他又摸了把赵果已经长出短毛的脑袋。 “扎手你别摸啊,小爷脑袋是你摸的吗,谁准你动了!哎哎!越说越来了,还不停了是吧?干嘛,别过来,我不吃你这一套……唔……” “不吃这一套?”宿郢一边断断续续地吻着他,一边抽空问。 “唔……”赵果抗议的声音逐渐淹没在宿郢甜腻腻的亲吻里。 唇舌相接的水泽声和暧昧的喘息细细地飘在两人之间。赵果的脸和脖子已经变成了粉色,亲了一会儿,他嫌不过瘾,直接翻身跨坐在了宿郢身上,抱着他的脑袋继续。都是气血方刚的年纪,不可能没有反应,在即将擦枪走火的时候,宿郢按住了已经开始扒他衣服的爪子。 “苏印,我要摸你!”赵果理直气壮道。 “不行。” “行。” “不行,你还太小了,等你再长大一点。” 赵果思索半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涩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裤裆:“其实已经不小了。” 宿郢:“……” 小子,你可真敢想。 *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赵果和宿郢的友谊传说传遍全校上下。 高三上时,宿郢因为各科奥赛成绩突出,直接被京城大学提前录取。因为长期以理科生都需要仰望的分数霸占全校文科第一名,全市联考第一名,全省联考第一名,苏印的大名早已闻名四方,给苏家娘俩长足了面子。 两年里,光各种奖学金、参赛奖金宿郢就已经拿到手软,攒下了七八万,他拿着七八万去买了一点股,做了一个门户网站,又赚了十几万。这些事被宿郢表妹苏慧那个大嘴巴传到学校里去,散播得到处都是,以至于全校师生没有不知道他宿郢的,连他们班主任都悄悄来问他要是手里有些钱,买什么股票比较好。 还有一个神奇之处是,凡是跟宿郢交好的同学成绩都上升很快,比如孙珲、李姝,曾经二本线上下的人,现在都成功攀到了一本线,比如江雪、乔小爱,一本已经十拿九稳,还有个辍学一年高三才回到学校的差生吕一翔,因为篮球职业赛打得好,被某个大学破格录取了。 一连串巧合看下来,宿郢简直就是一条锦鲤。 因此,他成功成为了本县城第一位免考上京城大学的传奇。 而赵果就是另一个传奇了。 一个到高二为止都还是让各科老师头疼、被家里放养的校园混混头子,自从跟学神宿郢做了同桌,近朱者赤,浪子回头,网吧不上了,架也不打了,整天跟着宿郢屁股后面看书学习,成绩直线上升。 纵然赵果不是块学习的料子,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加上宿郢见多识广因材施教又教得极好,两年过去,他的成绩还是上了四百。 这个分数按理说是上不了好学校的,但赵果一心要跟宿郢考到一起,于是自动跑去学了体育,准备考京城的体育学院。刚巧他身体素质不错,篮球打得贼好,学体育倒是也学得如鱼得水,根据前几次考试的情况,考个好学校不在话下。 赵果的案例格外励志,常常被老师们拿出来鼓励后进生,连带着赵父赵母也受了不少夸赞。 儿子的变化父母看在眼里,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是宿郢每天牺牲自习时间、休息娱乐时间、甚至自己的学习时间给赵果补课,就赵果那种连初中生都不如的木鱼脑袋是不可能有如今的成绩的,于是赵父赵母也没那么讨厌宿郢了,想着宿郢万一以后有了大出息,那还能帮衬一下自家傻儿子,抱着这种想法,赵妈妈私下还鼓励赵果多跟宿郢在一起玩一玩。 因为这个,赵果以各种借口问他们要了不少钱补贴给宿郢的事儿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都是小钱,花点小钱给自己儿子买个好榜样好朋友不容易,于是也不加阻止。 一直到高考前夕,在赵果的强烈要求之下,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够一心一意地在一起学习,赵父赵母还专门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给两人,请了保姆按时按点过去做饭洗衣,两人同吃同住了两个多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巨大改变,赵父赵母对宿郢的信任度极大地提高,平时竟然格外放心,只有休息日才会偶尔去看一眼。 高考前三天学校布置考场,全体放了假,学生所有的物品都搬回了家里。 赵果把东西放到家里后,转头就跑到了出租房里去,说是要跟宿郢进行最后的冲刺复习,直到考试,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赵父格外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儿子。” 赵果离开后,赵妈妈看着保姆蹲在地上整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血来潮也要去帮忙收拾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好心情地跟保姆聊自己的儿子,听着对方的吹捧和夸奖,脸都笑开了花。 收拾着收拾着,她听保姆说:“哎呀,这好像是……情书啊?哈哈,现在的小孩子,真有意思……致橡树……” 赵妈妈听到这里,猛地想起了两年前她在赵果桌上看到的那封没有署名的情书,一时也来了兴趣,伸头去看,这一看就看愣住了。 似乎还是那封情书,只是这次有署名。落脚处写着:致赵果,苏印。 “太太,太太?” 赵妈妈猛地扯过情书,手颤得厉害,反复看了两遍后,狂奔上了楼。 赵家已经煽起了不安的火苗,而出租屋这边却依旧风平浪静。 苏桂英的家屁大点地方,宿郢的资料好几摞,不太好放,于是直接把东西搬到了出租屋,准备考完就卖了。 他正在收拾东西,赵果就进来了。这混小子没轻没重的,一个蹦子跳到他背上,直接把他压得一膝盖跪在了地上,磕到了麻筋,登时腿木得没了知觉,难受得不得了,偏偏这罪魁祸首还嘻嘻哈哈地笑。 “考完我们就解脱了,你可说了考完要干什么来的,不准不算数啊?” 宿郢无奈道:“什么算数不算数,你是才三岁吗?自己不知道自己多重?赶紧给我下来,腿都给我磕麻了,估计都青了。” 赵果听见这话,连忙从他背上溜下来:“青了?不会吧,我看看?”说着他要去扒宿郢的裤子。 “停,我是膝盖磕了,腰可没事儿。”宿郢扒开他摸到腰上的手,“别闹。” “嘿嘿,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啊,那我不信,我要检查。”赵果嬉皮笑脸地开黄腔,噘着嘴要去亲他,行事做派活脱脱一个小流氓。 宿郢一把把他脸按到边儿上去:“考完再说,今天还要复习。” “反正考完也要查,现在查不也一样吗?”他色胆包天地要去摸宿郢,被宿郢冷冷地一眼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行行行,不摸就不摸,那亲一下,该行吧?” 他硬是凑了上去,宿郢不行也得行,绷了脖子半天还是不情不愿地被亲到了。 “行了?那学习吧。”宿郢拿了个本子站起来,“你也拿个本子过来,我给你讲答题技巧。” “答题技巧有什么好学的,不如教我‘嗯啊’技巧。” “嗯啊?”宿郢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果嘿嘿两声,把他脖子一搂,凑在他耳边色.情的叫起春来:“就是嗯嗯……啊啊……嗯嗯……啊啊……” 宿郢毫无反应,抱着胳膊看他表演,等他表演完,毫不留情地拖着人去讲课了。 * 赵父赵母来到出租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挨着坐在一侧,一个认真讲题一个认真听讲的情景。 赵果有些惊讶:“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宿郢:“叔叔阿姨好。” 两人之间保持着再合适不过的距离,一点儿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赵父开了口:“没事,就来看看你们复习得怎么样了。” 有什么事,等高考完了再说。 这几天,借着照顾的名义,赵妈妈留在了这里,一直到高考结束。赵妈妈在的这几天,赵果非常规矩,即使在赵妈妈看不见的地方,也不会去碰宿郢一下。宿郢知道他格外忌惮他们的关系暴露,所以也很配合他,除了学习讲题都不在一间屋里待着。 苏桂英也来出租屋待了一天,但因为跟赵妈妈天生不和,当晚也不知道为什么事跟赵妈妈吵了一架,铁青着脸回去了。宿郢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说让他好好考试。 其实宿郢已经报送京城大学了,考不考都一样,但是为了考完给赵果估分,他还是去考了。两天后考完出来时,学校校园里哭的哭笑的笑,十八岁青春的最后一场戏就这样落幕了。 刚出考场门,他就给赵果打了电话,想问问考试情况,但赵果没接。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有接。 他以为是赵果把手机关了静音,于是直接到了赵果的考场去找人,可是去了以后并没有找到人,碰到认识的同学,问了一嘴,结果同学说赵果已经走了,是被他父母接走的。 他先给赵妈妈打了电话,电话通了一声,挂了。接着,他又给赵爸爸打了电话,通了没人接。过了一会儿,他又给赵果打了一遍。 这下接了起来。 “喂,你在哪儿?” 是赵爸爸接了电话:“赵果他有事,暂时不能接你的电话。” “嘟嘟嘟……”说罢,电话就挂了。 宿郢已经很久没到过赵爸爸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跟他说话了,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立马上了心头。 好的坏的,只要来了就拦不住。 他没有直接找到赵家去,而是给苏桂英打电话,谎称班里要聚会今天不能回去,在同学家里睡。得到同意后,他转头去了出租屋,在屋里等人。 一直等到了深夜,赵果也没有回来。 赵校霸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从办公室出来,跟章鹏又放了两句狠话,然后前呼后拥地回到教室,一进门就准备去找苏印这个“罪魁祸首”麻烦,却没想到他座位旁边那位置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没。 怒火噎到嗓子眼儿。 “操!苏印人呢!” 他才吼完,就见吕一翔指了指他背后。 “这儿呢。”宿郢接水去了,他可能真的有点发烧了,头重脚轻不说还渴得慌。一进门就听见赵果那直男在嚷嚷,头瞬间大了两号。 赵果找到冤家,一下子撒开火了:“苏印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之后在哪儿坐,反正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要还有这种事儿,我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你都得挨揍,我现在看见你名字就恶心,他.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恶心事儿!”他说着说着,又对着全班骂开了,“干这逼.事儿的最好别是咱们班的,不然我迟早得逮着人!” 接着又七荤八素地骂了一通有的没的,直到历史课老师进了教室,才翻了几个白眼消停下来。 刚准备回座位坐下,一打眼又瞧见宿郢坐在他位置旁边儿了。 上高中以来,为了不让赵果带坏别的同学,老师们都给他安排的高级专座,让他只能单人单机地耍,想联机都找不着人。但是赵果势力大,硬是把孙珲和吕一翔给安置到自个儿四周了,好在一个前桌一个隔壁组,联机不方便,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老师也就懒得管他。 这学期班里进了苏印,因为没地方坐,于是就给临时安到了赵果边上。没想到效果挺好,自从苏印去了,赵果再也不在课上到处折腾别人了,只折腾苏印。 153.自由的鸟(二)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哎哟这泪珠子掉的,你要是神话故事里的人鱼, 那咱们可就发财了,天天卖珍珠数钱。”他用大拇指去揩眼泪,却被周卑抓住了手, 按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上。 “想得美, 不让你发财。”周卑吸了吸鼻子。 宿郢被他罕见的撒娇逗笑了,没把手从他脸上拿开:“好好好,不发财就不发财,那就穷着吧,穷点好。” 周卑抱着他的手,微不可见的点头。他手心里的水迹依旧不断蔓延开,可并不会再成串儿地流下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天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然周卑不会一次两次地哭。只是再这么下去, 可离“含笑而终”越来越远了。 不过好的是,他看得出周卑在面对他时已经逐渐卸下了防备,会哭会发脾气,还会委婉地撒娇, 说明他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周卑哭起来悄无声息,嘴都不见瘪一下。他将宿郢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默默流泪,偶尔吸气时打两个嗝, 鼻水都流下来了也毫无所觉, 直到十几分钟后, 这场淋漓的宣泄才慢慢收尾。而这时,手掌里,指缝间全是湿润。 宿郢拿开手,让周卑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来。 “想我想得这么厉害吗,哭成这样,我这几天在老家,家里出了很多事,我实在太忙了,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没怎么给你打电话。”他拿纸巾给周卑擦了擦脸,一边解释他这段时间的冷落。 “什么……”周卑想问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没资格问这个,于是说了半截又憋了回去。 “我爸脑溢血走了,这些天在给他办丧事。”这几天因为宿老爷子的事,宿郢的情绪不太好,心里也憋得慌。 即使穿越了无数个世界,但在往常那些世界里,他待的时间都相当短暂。 一开始是穿越成动物,很长时间后,才慢慢穿越成人。但成为人的时间也并不长,不过百年,且每次穿越的时间又相当地不稳定,长的时候能待个几年,短的时候不过几分钟。 记得有一次他穿成了个短命皇帝,刚刚穿越过去,一杯毒酒就已经穿过喉咙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浑身一阵剧痛,接着就死了。 而如今的世界算是他待的最久的一个世界了。 他从小是被宿老爷子带大,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与周遭的人保持距离,要说感情能有多深那也没有,至少让他在葬礼上哭是办不到的。 宿母因为这一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是畜.生,说是他气死了宿老爷子。宿母跟宿老爷子关系不好,分居多年,所以从小没怎么相处过,后来他出国读书,几年才见宿母一次,基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所以,在宿母当着他的面哭闹时,他让保镖把人架了出去。 宿芩云可能被他的冷酷吓到了,很识相,没找麻烦。况且比起他,宿芩云对宿老爷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她后悔痛哭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关注别的。 可惜太晚了。 周卑没想到是这种“大事”,当即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也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做这个任务,他不会跟周卑在一起,如果没有在一起,赵立将不会为了报复他“抢了”周卑而找到宿芩云,将那些照片交给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果宿芩云没有拿出那些照片,宿老爷就不会死。 这其中或许也有宿芩云跟柳意的事情的刺激,但归根结底,他跟周卑的事是□□,如果他们没有搅和在一起,那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 宿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搂过周卑,说:“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周卑愣了好一阵:“舅舅,你……” “对了,我记得,姐夫说过你是初中就出去上学了,是吗?” “是。” 宿郢又问:“一个人孤单吗?” “还好。”怎么可能不孤单。因为相貌缘故,班里的男生都排挤他,女生倒是喜欢他,但他并不喜欢女生,他是同性恋。宿舍里是别的班的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也没人搭理他。 他最孤单的时候,整整有一个月没有跟人讲过话,憋得厉害了,就回宿舍抱着枕头,自己跟自己说。后来被舍友发现了,还报告给老师,说他是神经病。 宿郢鼻子里“嗯”了一声,闭上眼:“你为什么会喜欢赵立将?” “他对我好。” 这可真是最烂的理由了。 “你……”宿郢想问他,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名声吗?为什么不洁身自好,为什么会跟那么多人上床,难道都是因为别人对他好吗? 这样的观念,也无怪他遇到的都是些垃圾。 “我其实不恨他,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周卑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降低了些,“他们曾经对我都很好。” 他嘴里的他们,就是那些在跟他享受性.爱后,还将他的事当成趣闻讲给所有人听的烂人们。 “嗯。”宿郢并不想指责他什么,他没兴趣,也不想纠正他什么,依然是没兴趣。他感觉有些渴了。 “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周卑低着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来跟你住?” 宿郢刚站起来准备去倒水喝,听到他这话停住了。 如果不是任务,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也不会去想着修改任何人的人生轨迹。说得难听点,即使周卑死在他面前,他可能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他不能这么说。 “哦,我为什么强迫你,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之前说过了,即使你不愿意,你也得跟我住在一起,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宿郢一手揣在口袋里,手指不自觉地埝了捻,“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么,你是想先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周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想听假话?是怕真话不好听吗?” “是。”也许是哭了一场的功效,今天的周卑格外的坦率。 宿郢想了几秒:“好,那我就说假话,假话是,我带你回家是因为我同情你,见不得你堕落、自生自灭,所以想要帮你。” 换句话说也就是,我并不同情你的遭遇,也无所谓你的堕落、自生自灭,并不想帮你。 饶是周卑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听见这话他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眼睛红了一瞬,他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那真话呢?” “还想听真话吗?” 周卑不敢看他,低着头玩自己的手。他张了好几次嘴,可直到最后也没说出想还是不想。 他的反应被宿郢看得明明白白,在残酷的真相和美好的假象之间,周卑再次选择了虚假。也正是因为这种懦弱,他才会一次次地沉沦在别人构造出的虚假温暖里,成为他人无聊之时取乐消遣的对象。 明明已经鼓起勇气来问了,为什么不问到底呢?老实说,宿郢对周卑很失望,可同时也庆幸对方没有问出口。 如果真的问出来了,也许他会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不再选择欺骗周卑。 可惜了。 “周卑……” “不说了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吗?就这样吧,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周卑一下子站起来,脸上泛着尴尬的笑,“中午了,我去蒸饭。” 他说罢连忙跑到厨房去,又是淘米又是洗菜,不再跟宿郢有眼神交流。宿郢走过去帮他洗菜,发现他的手在不住地抖。 这么害怕吗?那一开始为什么要问呢? 吃完饭,周卑非常勤快地收了碗筷去洗,洗完后又拿着抹布扫帚清扫了房间,之后又去拆床单被套,搜了脏衣服。 来来回回忙忙碌碌,搞得宿郢在客厅看新闻都看不清静。 “周卑!坐下!” 他的语气可能不太好,把正抱着一大团洗好的衣服的周卑吓得手足无措:“我只是想,晾衣服。” “把衣服放下,然后过来。”宿郢有些头疼,一段半小时的新闻,被来回晃了十几遍,什么都没看进去。 周卑把衣服放下,走过去。 “坐这儿。”宿郢拍拍他旁边。 周卑坐下。 “好好坐一会儿,陪我把新闻看完。” 他不由分说地搂住周卑的脖子,按着对方跟他一起看完了午间新闻。之后,又换了个台看了一集电影,等电影看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他还是没松开搂住对方的胳膊。 看着一边乖乖巧巧地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周卑,他想,之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跟周卑讲道理是没用的,还不如直接行动。 电影结束曲响起,周卑这才轻轻挣扎了下:“我去晾衣服。” 好吧,还记着那堆衣服呢。 宿郢问他:“衣服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周卑谨慎道。 “疑问语气去掉。” 周卑别扭半天:“你……” “那你说,对于我来讲,晾衣服重要还是你重要?”宿郢又问。 如此明显的调情向的问题,竟然真的难住了周卑,只见他皱起了眉,抿着嘴,侧头看了看他,试探地开口:“都重要?” 宿郢:“……”这孩子脑子真的不太好使,怪不得能被赵立将那种货色轻易上手,真的是智商堪忧。他稳定了下情绪,语重心长:“当然是你重要。” “……” “周卑。” “嗯?”周卑偏头看他。 少年的青春漂亮的脸蛋上有着明显的不安,想来是之前那句“假话”把人心里给凉到了。 他想了想,摸摸周卑的脑袋,终于还是决定对这个傻子按套路出牌:“你是不是在介意之前我说的那句‘假话’?” “没有。”周卑抿嘴,惯性撒谎。 “那你别抿嘴。”宿郢看他低头回避的样子,心里琢磨着电视剧里那些恶心巴拉的套路,纠结了半天,还是没用。 154.自由的鸟(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作为新郎,吕一翔还在后台做准备。因为没有父母, 亲戚关系比较恶劣, 女方家里也没来几个人,所以他只得请了一些同学朋友来帮他主持婚礼。 宿郢也只是来凑个热闹,但由于他是当初的校园风云人物,加上短短四五年内奋斗出来的千万身家, 他的名气还是相当大。他代表在场的同学上去发了个言,祝福了这对新人, 并给他们包了一万块的红包。 酒席上的事, 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吹吹牛,混得好的话多点儿, 混得差的话少点儿。 宿郢这些年睡不好, 脾气自然也就不太好, 人也越来越沉默。桌子上不爱侃, 让喝酒就喝酒,大多时候当了听众,只有偶尔听到提及自己的话题时礼节性地笑一笑, 随便两句再把话题岔到别人身上去。 酒都喝得快完了, 宿郢都没有一丝一毫地睡意, 脑子反而愈加清醒——他的失眠连安眠药都治不好, 更别说酒精。同桌的几个男人喝得稀里糊涂的, 一脚踩到椅子上开始划拳, 他被吵得头疼,起身要去洗手间。 走路时没注意,碰了个人。 “抱歉。”他下意识地道了歉,也没仔细看,准备绕过去,却一把被人拉住了,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苏印。” 他回过头,看见了乔小爱。 乔小爱的旁边,站着赵果。 四年不见,赵果又长高了些,看起来比他还要高一个头顶。他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抹着发胶向后梳去,穿着一身妥帖细致的西装,比起高中,身材精壮了不少。人长得还是很帅,精神,看着脸色健康极了,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薄唇微微抿着,嘴角上扬,含着点笑意。只是这笑意只挂在了嘴上,没进到眼里。 几年未见,即使每夜都听到这人的声音,突然见到人,竟也还是陌生多过了熟悉。他一时大脑空白,什么话都忘了。他不说,对面那人也跟个木头一样,最后还是乔小爱解了围,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苏印。” 宿郢看着赵果,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 在场的还有人记得他们高中毕业时那场“绝交”闹剧,为了防止尴尬,连忙上来两个人搭话,把赵果和乔小爱请到了另一桌上。 “都要结束了才来,来得太晚了,该罚该罚!我们兄弟过去喝几杯,走走走。”赵果扬起笑要跟着走。 乔小爱连忙拉住他,小声道:“苏印还在这儿呢。” 赵果看了宿郢一眼,皱起了眉:“他在这儿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也不管周遭气氛尴尬不尴尬,拉着乔小爱跟着迎他的人喜笑颜开地去了,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把宿郢甩在了原地。倒是乔小爱,被拉着走时回头看了宿郢两三次,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 宿郢没有再往洗手间去,回到座位上,边喝酒边看着赵果在另一桌举杯碰杯,心烦得不得了,再看着赵果拥着乔小爱,在众人的起哄下亲了她的脸颊,怒气几乎是瞬间就升到了顶峰。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声轻响,红酒杯的杯口被他捏碎了。 手心传来钻心的疼,他却觉得浑身强压的怒气找到了泄出的口子,在疼痛的覆盖下,稍稍平息了下来。一块碎玻璃扎进了手心里,不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濡湿。 旁边的人酒劲儿上头,早跟人一起吹开了牛,没注意到他这里。他放下杯子,拿了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攥进手里,然后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路过赵果那一桌的时候,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去。 进了洗手间后,他简单地清洗了手心里的血,将大一点的玻璃渣用水冲了出来,还有几个嵌在了肉里的渣子弄了半天弄不出来,他耐心告罄,准备直接去诊所包扎。他觉得自己格外暴躁,就这么出去不太好,于是拿出烟来抽。 好死不死,因为手疼,烟抖了好几下才抖出来叼上,而打火机也像跟他故意作对,没了油,连续打了三次都打不出火来,顿时,压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砰!”他把一万块买的打火机狠狠砸到了地上,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闭着眼,连续深呼吸了七八次。 他知道他生气了,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电疗似乎没有给赵果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他看起来好极了,精神得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健康又具有生命力;赵果也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颓废崩溃,对生活失去希望,反而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的生活,笑得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心,俊帅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不打招呼就消失四年也没什么,赵果高兴就好;四年后出现装作不认识也没什么,如果这是赵果想要的,那也无所谓;不再爱他也没什么,赵果愿意爱谁就爱谁,只要他幸福,只要他能获得他想要的,也没关系。 赵果的幸福是宿郢的目的,不管这个幸福是谁给的,宿郢都不在乎,只要最后的任务能够完成。按这样来说,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宿郢疲惫地靠在洗手台上,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突然有些茫然。 【他在这儿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每一晚都不缺席的噩梦到底是什么呢?每天都折磨着他的那些声音又是谁的呢?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四年来的每一天,没有一天他不想着赵果,也从未放弃过打听赵果消息的念头。可是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没有人告诉他赵果的消息,大家都说不知道不清楚,可转头他就在吕一翔的婚礼上看见了他,也看到了大家对赵果熟稔的态度,这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失去联系,但所有人都瞒着他,只有一种可能,是赵果让他们瞒着。 他有些想笑,瞒他什么呢? 他宿郢是为赵果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理所当然地该围着赵果转,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肩膀,在他需要的时候伸一只手,在他遇到困难前给他排除障碍。让他高高兴兴地活够十年,然后掩埋他,目送他走。 自己高不高兴不重要,只要赵果高兴,他就会去做。所以,赵果在担忧什么呢?难道赵果以为他会阻碍他走向“正途”吗? 荒谬。 跟他没关系是吗?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在这儿碍人的眼了。 一个人走进了洗手间,宿郢抬眼看了看,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被叫住了。 “你的打火机。” 宿郢顿了几秒,转身接了过来:“谢谢。” 赵果道:“不用。” 说罢,他转身去了隔间里,听着是冲了一泡尿,然后整理好衣物悠闲地走了出来,来到洗手台边仔仔细细地洗手。他洗手的时间格外长,洗得个格外细致,洗手液用了三泵。边洗边哼着圣诞曲儿。 今天是平安夜,吕一翔挑了个好日子。 宿郢站在门口看他洗手看得出了神。 以前赵果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很邋遢的人,饭钱不洗手也就罢了,上完厕所也是随便冲一冲手,不用洗手液。除了因为出门要见人,所以洗澡还算勤快以外,袜子内裤都是直接扔洗衣机,他有时候看不下去,说了赵果,这小子还犟嘴说在家里都是他妈洗,他从来没干过这些活。 赵果平时也从来不做卫生,不洗衣服,都是扔给他做,自己则跟个大爷一样往沙发上一瘫,举着手机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玩。偶尔为了讨好他,洗上一两件,还跟邀大功一样到他面前来讨亲亲抱抱,腻歪得像个智障儿童。 可看看如今的赵果,连领结都系得端端正正,袖口整齐,衣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皮鞋锃亮,洗手洗三遍,一点儿也没有当年那个校园混混的影子,倒像是哪家出来的贵公子。 是谁改变了他?乔小爱吗?还是别的? 赵果洗完了手,抽了两张纸叠起来擦手,边擦边用懒懒的语调说:“看什么看,没看过?” “你变了很多。”宿郢说。 赵果笑了:“当然得变了,这都多少年了,哪儿还能像以前一样。”说着,他斜着眼打量了一番宿郢,“你也变了。” “是吗?” “昂。”赵果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走到宿郢面前,头微微靠近他,恶劣地笑了,“变得没以前那么low了,你这身衣服,得值点钱啊。” 说完后,他站直身子,手揣到裤兜里,眼神越过宿郢的肩膀直达后面的人:“吕一翔,我说你请他干什么呀?故意让我糟心?” 吕一翔刚来到洗手间,就看到最不想见到的画面,混了几年社会,他早也不是当年莽撞冲动的小混混了,看见宿郢的表情,登时有些尴尬,连忙拉过赵果:“你行了,都是同学,人家还借过我钱,我欠着他的人情,怎么不能请了,你赶紧过去喝酒,别在这儿杵着煞风景了。” 赵果被他推了两把,推得火大,借着酒劲儿挥开他的手,道:“你不提还算了,提起来我就要说说了。”他走到宿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现在发达了是吧?” 155.自由的鸟(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吕一翔每周日的晚上都睡得相当的好。因为周一是工作日,头一天他不得不帮他妈洗菜剁肉,准备好第二天的包子馅儿。 作为高中生,他一周还能歇一天半,但对于他妈来说, 一周也就只有周日、他帮她做事儿的时候才能稍微休息休息。餐饮行业尤其是做早点的都相当辛苦,早上三点起床四点上班是很正常的事儿, 基本赶在六半点就要正常营业。 他干了一天活,晚上睡得特别香, 以至于早上起来才看到赵果发来的号令。 “打苏印?”吕一翔还没醒,边洗脸边迟钝地想, 打苏印干什么?不是已经澄清了那封情书不是苏印写的吗? 赵果这是怎么了,老跟那个书呆子过不去。 收拾好出了门, 他去了他妈开的包子铺。得益于他昨天贡献了一晚的劳动, 今天包子铺的师傅都能多睡一小时觉了。包子铺不大, 但也有三十来平, 三女一男, 一个前台服务,三个后厨。 包子铺开了七八年了,在这附近有些名气,这几年他们家里的经济条件也稍稍好了一些, 不至于像往年那样天天吃个白菜都不敢多吃。加上他爸去年终于死了, 也算少了一个大笔财务开销的源头。 想到他爸, 他不禁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以后要是他老了病了,宁愿找个地方自杀也不像他爸一样拖累家人,这几年,他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干点儿活就喘大气,让她去喝点药补补身体她也不吃,硬说自己没毛病。 他很清楚,不是没毛病,而是没钱。前几年为他爸治病,家里被折腾的一穷二白,还欠了一屁股账。就算他妈没日没夜包包子,这笔债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还上个四五年。 家里还有个弟弟,学习很好,不像他跟书本无缘,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打架。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上高中上不出个什么名堂,自己也真的是很想不上学了,就想找个地方打工去,可他妈不让,非要他把高中读完,说什么现在就算打工也要文凭,就算是高中文凭也是文凭。 他没办法,拗不过,只得天天在学校里耗时间。后来找了份差事,给一个傻子富二代当小弟,一个月三百块。 没错,就是赵果。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是赵果发来的信息:【给我带十几个纯肉包子来,今天干架,不能亏了兄弟。】 吕一翔:“……” 有个包吃包喝时不时还开小灶的傻子老大也挺好的。 不过刚七点,店里就已经坐满了一半,多数都是学生。苏桂英刚给人把包子端着去,就见门帘被撩开,吕一翔进来了。 “一翔来了啊,今天要什么馅儿的包子?” “要十五个肉包子吧。” 吕一翔看了看后厨,没找见他妈.的影子,苏阿姨,今天怎么就您跟王姨两个人,我妈呢?” 苏桂英擦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笑道:“你妈妈她刚刚出去了,去市场买点儿香料,怎么了,找她有事儿吗?” “没,就问问。” “哦,你今天要十五个肉包子啊?给同学带吗?”苏桂英匆匆去给他捡包子,一边捡一边问。 “嗯,给同学带,谢谢您。” 他刚接过袋子要走时,苏桂英叫住了他:“等等一翔,那个你能帮我给苏印也带几个包子去吗?今天中午我有事不能回家做饭,你让他中午吃个包子,再买点什么别的吃了就行,不用回家了。” “苏印?您说的是我们班新来的那个苏印吗?您是他妈妈?”吕一翔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这位新来的阿姨家里有个儿子,但并不知道就是苏印,所以一时有些就惊讶。 “是,就是你们班那个苏印,高二十四班是吧,就是他。”苏桂英又捡了几个包子装好递给他,“我不是他妈妈,是他大姑,他现在跟我一起住。” “哦。” 为了保温,吕一翔把书包腾空了,把包子全部装进去。书就只有三本,拿在手里就去了学校。 * 赵果一早七点十分就去了学校,教室里就来了个每天负责开门的女班长江雪,还有一个马尾眼镜女生。 “赵果,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醒得早,起来没事干就早点来了。”赵果说。 “哦,那你吃早点没啊?”江雪说着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仨包子,“你要吃一个吗?胡萝卜的,还有白菜的。” 赵果掏出手机玩游戏,顺便坚定地拒绝:“不吃,我只吃肉包子。” 江雪说:“那好吧,我只吃素和鸡肉,别的肉都不吃,现在的肉包子都是猪肉。”她又问那个马尾眼镜,“李姝,你吃吗?” 李姝吓了一跳,摇摇头,蚊子似的回应:“谢谢,我吃过了。” “好吧,你也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啊。” “嗯。”李姝认真的点头。 她看着江雪真的开始自己吃了这才松口气,假装从书包里取书,悄悄地看了眼腿搭在桌子上仰着脑袋玩游戏的赵果,微微红了脸。 她从书包拿出一本字帖,上面写着:硬笔正楷四十五天速成。 吕一翔到了教室,把包子扔给赵果,嘴里叼着一个囫囵道:“今天你要打苏印你就自己打吧,我不打。” “干什么不打啊,你吃着我的包子呢!”赵果不满。 “你是不是忘了包子铺是我家开的了?”吕一翔把苏桂英给他的小袋子塞到宿郢桌柜里。 “你什么意思啊?我让你买包子,没让你给苏印也买啊?” 李姝听到苏印的名字,偷偷听了起来。 吕一翔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我妈店里新招的那个阿姨是苏印他大姑。” “那又怎么了,又不妨碍咱打他。” 吕一翔打了个哈欠:“妨碍啊怎么不妨碍,苏印跟他大姑住一起,他大姑跟我妈在一个店,我要打了苏印,苏印回去一告状,我妈不得打死我。” “你妈又打不过你,怕什么?” 赵果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说罢了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转过头一看,发现吕一翔正幽幽地看着他。 “所以,你敢打你妈?” 赵果:“……” 吕一翔碍于长辈关系没办法参与此次行动,孙珲就更指望不上了,他当个狗头军师还行,让他上前线打仗,一个回合都扛不住。兄弟连三位领袖两位提前退役,这次看来就只有他自己上了。 他倒也不是怯苏印,只是…… 苏印来了。 苏印今天换了双鞋,换了双黑色白绳的运动鞋。 “早上好啊苏印!”江雪大喇喇地用大拇指指了指后面,“赵果说今天要打你呢,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告老师,破坏他们的计划。” 赵果气死了:“江雪,你怎么帮外人!” 江雪说:“苏印怎么算外人了?他都来咱们班一个月了!” “那我们还同学一年了呢!上学期的时候我还跟你当过两个月同桌,你忘了?”赵果怒而回忆往昔。 “没忘,那两个月我的成绩从全级前十掉到全级五十,人生第一次被请家长就是拜您所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您看,我这不就寻机会报答您了吗?”江雪拱手道。 宿郢:“……”一进门就听到他要挨打的消息,真的非常“惊喜”。 吕一翔跟指了指赵果,跟宿郢说:“他打是他打,我不打你啊,你可别上你大姑那儿告我的状,对了,你大姑让我给你带的包子我给你塞柜子里了,她中午有事,让你就在学校吃饭。” “你认识我大姑?”宿郢边往座位上走,边摘下口罩。高烧刚退,还有点低烧,入秋好一阵子,这几天天突然凉了下来,今天早上都开始下霜了,他不得不装备齐全点。 “嗯,你大姑在我妈的包子店里上班呢。” “这样。”宿郢把书包搁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那一袋包子,跟吕一翔说了声谢谢。 赵果的突袭打人计划被江雪轻轻松松透了出去,他哥们儿和敌人相谈甚欢,反倒是他自个儿——堂堂兄弟连领袖、一中扛把子,被几个人无视了个彻底。 他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苏印!今天你有种放学别走!” 宿郢打了个喷嚏,心累。 宿郢给残疾狗起了个名字,叫蝉蝉,貂蝉的蝉。 蝉蝉是个母狗,看牙齿大概四五岁了。因为在外面从小流浪吃过苦头,小狗性格有点胆小,很乖顺,不闹腾,一晚上趴在宿郢的床脚下动也不动,头搁在前脚上,抬眼乖巧地看着宿郢。宿郢看过去时,小狗就用尾巴轻轻拍地。 156.自由的鸟(五)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陆洺捏着拳头,尽力微笑:“这样啊,那也挺好的。”他作出八卦好哥们儿绯闻的样子, “是找嫂子了吗?” 好, 好屁啊!这明显是有人帮着看狗啊!抢饭碗的来了啊!危机!拉警报!情敌出现! 宿郢并没有注意他的反应, 接过店员递来的狗粮袋子,笑道:“不是,是我的一个……应该算是弟弟吧, 他现在跟我住在一起,有时候他不上课了就会在家里看着蝉蝉,这样蝉蝉就不会乱来了, 我反正是不敢再把狗单独扔到家里了, 之前那一次教训还记忆尤新。”内裤都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了,战斗力惊人。 弟弟? 太好了。 陆洺又恢复了战斗力:“宿哥的弟弟还在上学吗?是大学?” “嗯, 研究生了,挺爱学习的,音乐系的。”宿郢想起了什么, “对了, 不说还忘了, 小陆,你知道城里哪家的钢琴卖得好吗?” 陆洺怎么可能不知道, 表弟柳意那一家子就是开琴行的。 考虑到柳意跟宿芩云的关系, 他不知道宿郢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所以有些心虚,没敢把人往柳家琴行里带,而是带到了另一家去。 全城琴行做的好的就那么几家,而且还都认识。本以为这样能够减少风险,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他一进门就瞧见了最不想瞧见的人。 柳意。 刚进门还没看见人时,一串带着些许伤感的音符就飘进了耳朵里,刚跟宿郢夸了句“不知道是谁,弹得挺不错”,一进门就发现是柳意,顿时卡得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想拉着宿郢走,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刚热情洋溢地把人拉过来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又把人拉走。 等他想好,柳意一曲已经谈完了。 身旁响起几下鼓掌声,宿郢夸赞道:“弹得很好。” 柳意一直专注在弹琴,沉浸在与宿芩云的回忆之中,一曲弹完眼眶都湿润了一圈。却不想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一个表哥,一个周江老舅,生生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他的表情太明显,让本来还没怎么认出他的宿郢生了疑,当即仔细瞧了瞧他。 细细一看,这才发现有些眼熟,再一想,哦,这不就是之前让人调查过的那个绿了他姐夫的小子么,而且还是周江说过的那个要让去他餐厅里实习的那个小朋友,同时,周卑的舍友。 真是复杂的关系。 他没打算装不认识,礼貌地鼓了鼓掌,笑道:“你弹得不错,有兴趣找个兼职做一做吗,比如到某个西餐厅弹弹琴之类的。” 柳意脸上顿时僵了僵。 “你叫柳意是吗,我是周江的舅舅,之前我听周江说起过你,也见过你的照片,他说你弹琴弹得很好,现在亲耳听了一次,果然很棒,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的餐厅做做兼职。”说着,他给柳意递过去一张名片。 柳意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双手接过了名片,看着上面“宿郢”二字发呆。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怎么说,怎么继续。 柳意毕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没什么经验,初恋就是跟宿芩云,还是地下恋情,就算一时冲动把事情捅到了周建平那儿,但还没来得及想要怎么应对后续,就跟宿芩云冷战了。 宿芩云对柳意的冲动相当恼恨,说他太冲动,他还不承认。他脑子里只有爱情,只想着要在光天化日下恩爱,却从没想过别的。比如事情曝光后,他要怎样去面对宿芩云的一家人,怎样面对好朋友周江,怎么面对未来的亲戚宿郢,怎样面对宿芩云的父母,他都没考虑过。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前一秒还在为真挚的爱情伤感,后一秒就回到现实开始为这复杂的关系而尴尬的场面。 陆洺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头疼地出来解围:“小意你怎么在这里?” 柳意满脸局促:“表哥。” 这下轮到宿郢惊讶了:“表哥?” 可能世界就是这么小吧。 如果这个世界是本小说,那么按照小说的世界安排,柳意大概是男主角了:他的恋人是好朋友的妈妈,他的情敌是好朋友的爸爸,他的舍友是好朋友爸爸的私生子,他的表哥还跟恋人的弟弟、好朋友的舅舅是友人。 可以说,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总结了所有的人物关系。 宿郢饶有兴味的想,按这个逻辑,那他和周卑大概都是配角吧,尤其是周卑,应该是配角中的配角,一个炮灰。 他本想留着柳意聊一聊,或许可以打探一些跟周卑有关的事情,但柳意大概太心虚了,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找借口跑了,留下陆洺在他身边赔笑。 “呃,宿哥,还看琴吗?” “看,怎么不看。”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发展,这些人会怎么样,于他来说都只是看个热闹而已。除了周卑,他什么也不关心。 * “对,元旦节那天吧,把琴送到这个地址来。” 把地址写好后,宿郢接了个电话,很意外,竟然是周卑打的。他跟陆洺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对面的某家餐厅,然后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那边走。 “喂。” “我在外面,有点事,怎么了?” “中午在外面吃饭,你现在还在学校?打个车过来吧,在……” “过来吧,没关系的,你应该知道,是寄养蝉蝉的那家宠物店的老板。” “听话,不然我一会儿亲自开车去接你。” 宿郢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知道就好,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接你。” 陆洺忍不住看他,老实说,虽然他不是没见过宿郢笑,但是却没见过宿郢这样笑过,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配上男人低低的音调和不急不慢的柔和语气,难免不让人多想。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他需要拉响警报了。 挂了电话,宿郢跟陆洺说:“我家小孩儿一会儿也会过来,你不介意吧?” “小孩儿?” “嗯,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家那个……弟弟。” 陆洺怎么也不信刚刚宿郢打电话的对象是他的弟弟:“就是暂时住在你家那个上研究生的弟弟?学音乐的那个吗?” “嗯,今天来看的钢琴也是给他买的,元旦到了,给他送个小礼物。” 小礼物。 陆洺被突然暴击,强颜欢笑:“那给宿哥你当弟弟还真幸运……” 今天看的那架钢琴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是也不算差了,二十六万,给一个非钢琴专业的人弹弹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对于他这么个普通人,看见宿郢眼睛都不眨一下刷出去二十六万,他的内心本就被插了几刀,现在得知只是送人的“小礼物”,顿时感觉浑身中箭,一下子认识到了他跟宿郢的差距。 他本来还想追宿郢,现在这颗心有些凉了。先不说宿郢看起来就一副钢铁直的模样,光是宿郢个人的财富和层次,就跟他不在一个世界。虽说他家也不差,但还在正常人范畴,只能算是小资家庭,不像宿郢,看这送小礼物的水准,大概已经算是资本家了。 他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去掰弯人家。 贫穷使人清醒。 哦,他表弟柳意那种天真小可爱不再探讨范围之内。经济都没有独立就敢去给资本家戴绿帽子,这可能就是青春了吧。 因为老师临时请假,今天只有一节课。恰逢圣诞节,学生们也躁动了起来,纷纷三两成行、说说笑笑地出去嗨了。 周卑的班里本来已经组织了晚上的聚餐,现在又少上两节课,算是意外之喜,兴奋之下便有人开始提议下午去唱K,顺便玩玩游戏。 全班都是女生,自然嗨得不行,甚至还有说下午去隔壁度假山庄泡温泉的。每个人都出了主意,除了周卑。 他没有收到聚餐活动的邀请,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一边的陈素看到周卑脸上有些失落的样子,脑子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当即邀请他要不要一起去。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被旁边的女生听见了。 “我们准备去泡温泉,他一个男生跟上干什么?” 明明陈素说的是晚上聚餐的事儿,这女生却说的是泡温泉,话里话外的排斥意味很强。 “我又没说让他跟我们去泡温泉,再说了,男生怎么不能泡了?度假山庄的温泉池里不都是男女混泡吗?” “你愿意跟他混,你就混呗,我反正不愿意。” “你……” 最近陈素跟周卑走得近,已经惹了很多女生不喜欢,那女生见陈素还一副想帮着周卑说话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我说陈素,你是不是脑子学傻了?干什么不好天天跟周卑混一起?” 陈素脾气这么好的人,也被她气着了,蹭地站起来:“谁傻了?是你们老针对他,他干什么惹着你们了?” 按理说一个班只有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还长得好看,那么应该是香饽饽才对,但放到周卑身上却并不是。他最近被排挤的厉害,基本上有他的地方,四周都不会有人,同学跟避蛆虫一样避着他。以前还有几个女生愿意跟他讲话,但现在却不知道因为什么,除了陈素,一个也没有了。 周卑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他拉了拉陈素的袖子:“算了,我今天刚好也有事。” “呵。”那女生笑得不行,“你算什么呀,还算了,你有什么资格算啊,你就只能骗骗陈素了,她啊,单纯,好骗,陈素,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劝你还是离周卑远一点,你为了他跟我绝交我认了,算我眼瞎,但是好歹朋友一场,我还是希望你好的。” “刘美!” 刘美偏了偏头,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陈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忘了前两天那个来班里给我们‘忠告’的老男人了?导员都说了,让我们小心点,你不是爱听老师的话吗?你听啊?” 陈素一听,慌得几步过去要去捂刘美的嘴。但刘美早有防备,后退一步大声道:“周卑有艾滋病,全班都知道了,你就为了这么个烂脏的人要跟我绝交,陈素,你图什么呀!” “啪!”陈素一巴掌甩到了刘美脸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 教室里一片混乱哭闹,但这都与周卑无关。他淡然地整理好书包,离开了教室,出来后,他给宿郢打了个电话。 “喂?” 男人的声音传来的一瞬间,他终于恢复了呼吸。 第十五章(两章合一) 第二天乔小爱的生日,刚好是星期六,赵果带着她和她的朋友出去玩了一天。可能乔小爱也知道赵果是最后一次为她这么花钱,于是也可劲儿地造,把赵果带出来的两千块花了个精光。 晚上场子散了的时候,她还没忘记问赵果要了那条项链。 赵果是被折腾的真无语了,把项链给她后,当着她的面儿把自己光溜溜的两个口袋翻出来:“这下满意了吧?你们女人真拜金。” 157.自由的鸟(六)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第十一章 “操!谁让你摸我头了!青果果也是你叫的吗?你谁啊你!”赵果呆滞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立马凶狠地打掉宿郢的手。 宿郢本也没指望这颗小炸.弹能作出什么礼貌的回应, 回过头继续看书:“好吧。” 没一会儿,孙珲又跟赵果打闹起来, 两个人在旁边吵得要死, 搞得人什么也看不进去, 怪不得孙珲的同桌跑出去楼道里早读了。 升旗仪式上,校长亲口宣布了苏印打架记大过的事儿。 “记一次大过, 给予留校察看处分, 如果之后一年半的时间里再参与任何打架斗殴事件, 则取消毕业资格……” 好多人都不知道苏印是哪个班的, 现在知道了, 知道打架内情的都纷纷在台下议论起来,说这个苏印了不得, 把校霸给打了。赵果在后面本来听见处分还挺高兴,后来听着听着,听到别人说苏印即将取代他成为新校霸时黑了脸。 再一看, 苏印站到了队伍前面,跟李姝站在了一起正在说些什么, 李姝说着回过头向他这边看过来, 正巧和他看了个对眼, 他狠狠一瞪, 把人吓得连忙回了头。接着, 苏印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一下。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赵果心里暗骂着,可心里那簇火霎时间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的羞涩。但他到底还记恨着之前那一顿打、一耳光和一杯茶,于是这羞涩就变成了恼羞成怒和站不住的烦躁。 他转头就溜出了队伍,跑进了教学楼里。 一口气跑到教学楼六楼又溜回二楼,再上了六楼,又再下来。累得他大喘气,心跳得飞快,成功掩饰了那一点无由来的心悸。 窗外传来国旗下演讲的声音,教学楼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赵果喘了会儿气,走到楼道口的镜子前去,揭下帽子看里面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越看脸皱得越厉害。 要不放学了找人去堵那个理发师吧。 他摸了摸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剪成这个样子,还不如来学校挨上一顿批,免得给苏印那个呆子看笑话。 还青果果,果果个粑粑。 苏印那家伙是不是忘了之前打他还泼他一脸水的事情了!那是什么口气?一笔勾销吗?想得美呢。 站在镜子前,赵果摸着自己的头胡思乱想。脑子里一会儿是苏印打他的旧账,一会儿是苏印亲他时都凶狠,一会儿是那封被他小心收起来的不知道被谁署了苏印名的伪造情书,一会儿是那天在KTV厕所里苏印熟练地叼着根烟懒洋洋地靠在洗手台吞云吐雾的样子。 那书呆子,竟然还会抽烟。 他看着自己的脸,想起了那天苏印摸着他的脸,问他“疼吗”的样子。想着想着,他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笑不起来了。 【赵果,谁是变态,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赵果那颗脑袋被人当成谈资笑话了将近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里,赵果的衣帽间里多了十几顶帽子,早上一顶下午一顶,绝不重样,格外炫富。 每天一新帽已经成了他的特色,班里同学每天都在有奖竞猜赵果今天会戴什么颜色的帽子来,一人一块钱赌注,赢了的分钱。反正就那么几种颜色,猜呗! “哎哎哎,苏印老哥,来猜猜明天赵老大的帽子呗?”江雪问他。 “不猜。”宿郢整理着书本,果断拒绝。 “哎呀,猜嘛,你跟他同桌这么久,就属你最了解他,你猜,他明天会戴什么颜色的?”乔小爱也凑热闹,江雪在一边附和。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姝那顿KTV请的好,向来不对付的乔江二人竟然玩到了一起,和着李姝三人,关系很近。 “反正不是绿的。”宿郢应付罢了,把书本放进柜子,拿了书包起身,“我今天有事,晚自习请假不上了,江雪你给看自习的老师说一声。” 乔小爱问:“你干嘛去啊?” “有事。” 江雪补问:“什么事嘛?不说不给你请假。” 宿郢没办法,只好回道:“去给一个朋友过生日。” 赵果刚跟孙珲一起吃完晚饭回了教室,走过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一下子拧了眉。他走过去直接问:“给谁过生日啊?” 宿郢没想到赵果会跟他说话,愣了一愣。这一周以来,赵果都对他采取无视政策,要么一句话都不回,要么就是骂人,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不过想到之前他们俩都那样闹了一场,还能做同桌,也算是奇迹了。 “说话啊,给谁过生日?”赵果又问了一遍。 怪不得今天一天宿郢都魂不守舍的,不是走神就是发呆,上课被老师点名答题没答上来,还害得他被连累,玩手机被老师抓住了。原来是在想这些! “就一个朋友。”宿郢不想多说,收拾好东西,又跟乔小爱和江雪嘱咐了一遍帮忙请假的事情,提着书包绕过赵果就出了门。 今天是10月10日,周卑的生日,也是他的祭日。 他准备去买点纸钱烧给周卑。 他买了一大摞纸钱,装了一袋子,还有一个五块钱的劣质小蛋糕。一直走到城郊一片无人的荒地边上,拿出纸钱堆成一掉堆,单另抽了一张出来用打火机点着,盖在上面。 火苗一点点地烧起来,从纸的边缘燎到中央,渐渐燃成一大簇,在风中扯住小声的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在给宿郢打招呼。 他把手上的纸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又把袋子里的小蛋糕拿出来,摆到火堆面前。在上面认真地插了三根高点的蜡烛,还有两根矮一点的,用打火机点上。 “生日快乐。”周卑。 等火燃大了以后,他把小蛋糕扔进了火堆里,然后站起身从兜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根点着,叼进嘴里。 火苗燃烧着燃烧着,一会儿燃得高高的,一会儿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他看着看着,渐渐出了神。 在周卑死前,宿郢是不知道周卑的生日原来跟周建平的是同一天。他一直以为,周卑的生日是他身份证上的日期,也一直是按那个日期在给他过的。但直到周卑死去,周建平才告诉他,他们父子的生日是同一天。 周卑为什么隐瞒生日日期已经不得而知了,他也不能够去想象周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自己出生的这一天,永远地踏进那条湍急的河流,终结自己的生命。 所知道的是,就像系统给他布置的任务,就像他带着目的去接近周卑,就像……在明知周卑死期将至时,他没有采取任何的手段去阻碍这个剧本的进行一样,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他常常在想,是不是周卑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所以才会选在那一天,故意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 好让他知道:不是你拯救了我,而是我成全了你。 宿郢就那样站着,看着那堆火苗,看到它越燃越小,直到最后风停了,火苗也熄了。他的烟,也抽完了。 他蹲下来,用纸板子把那堆灰烬扫进塑料袋子里。 “你是给你妈妈过生日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是赵果。 宿郢没有回头,一边铲灰一边说:“不是。” “那是给谁?” 宿郢没有回答,铲好灰提着袋子站起来,手上系着塑料袋:“问那么多干什么,有纸吗?给我两张,手上全是灰。” 赵果愣了一下,翻遍口袋也没翻出半张卫生纸来,最后把不小心从家里带到学校的近视眼镜布拿出来:“没纸,这行吗?” 宿郢也没客气,接过眼镜布擦起手来:“你是近视眼?” “有两百度。” “怎么不戴眼镜?” 赵果没吭声。心说戴眼镜的一中扛把子?像话吗? “怕影响形象?”宿郢看他那表情,一猜就中。擦完以后把眼镜布叠好揣到自己兜里,“下回还你新的。” “不要新的,你现在就还我。”赵果伸手。 “已经脏了。” “让你还我!” 宿郢无奈地掏出来,给到他手上:“你跟我一路,就是为了给我借个眼镜布擦手?还有,就算只有两百度,也要把眼镜戴上,不然的话眼睛容易疲劳,视力会涨得更快。” “不是说眼镜戴着戴着就取不下来了吗?越戴度数越高。” “谁跟你说的?” 天已经黑了,月亮爬上了高空。 这附近人烟稀少,凉风阵阵,阴森森的,好在离他家不太远,走十几分钟就能回去。只是现在离下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如果回去的话苏桂英肯定就知道他没上晚自习的事儿了,到时候解释起来又很麻烦。 班主任那里,明早去了编个谎,随便就过去了。他学习好,信用度高,班主任不会追究这点儿小事。 倒是赵果……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我跟你说话呢,你就走神?”赵果不满道。 宿郢嗤笑一声:“你跟我谈礼貌?你忘了你之前怎么骂人的了?长张嘴除了吃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他拎着袋子抬脚往大路上走,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烟出来。趁着回家前再抽上一根,抽完外面吹吹风了再回去,免得被苏家娘俩闻见味道。 “我那不是不知道你妈死……没了吗?哎,你怎么又抽烟?” “哦?你的意思是,你要知道就不欺负我了?”他点上烟抽了一口,把烟盒递过去,结果被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啪”地打开了。 “不抽鸦片!”赵果小时候被他那流氓老爹哄着抽过烟,才五六岁,不会吐烟,吸进去后直接咽下去了,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从那以后就有了心理阴影,不喜欢烟味儿,也不抽烟。就算当了小流氓,也不碰这东西。 他避开宿郢的问题:“你不是被我欺负得转性了吧?怎么又打人又抽烟的,变这么多,亏你还是好学生,班主任要知道你抽烟抽得这么熟练睡着了都能哭醒。” “昂,就是给你欺负的转性了。”宿郢叼着烟随口敷衍道,走到大路上后,将袋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说得好像你没打我一样。你忘了你怎么打我的了?还打我脸泼我水,你知道不知道要是那天校长办公室里,我没把我爸妈拉走,你会是什么下场?上一个敢打我的,现在连搬砖都找不着地方……” 赵果跟在他后面双手插着口袋走,摇摇摆摆的一副叼叼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吹牛,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话,一点儿没有校霸的范儿。连说出“你打我”这种话也毫不觉得羞愧,语气格外地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儿。 宿郢被他念得有些烦。 活了这么多年,他很轻易就看出了赵果最近态度的转变和想要求和的态度,通过一些隐约的迹象也大概明白这种转变是为什么。要是换个时间他可能会跟赵果说上几句,借此机会拉近关系,一次到位地解决问题,但今天日子特殊,他并没有心情。 “我饶了你是因为我这人心眼儿大,不像有些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记仇记特别久……” 宿郢叹了口气,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打断他:“赵果。” “嗯?” 他停下来站定,赵果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看着他的后脑勺等他说话。 也许是清透的月色太朦胧,也许是前边飘来的淡烟味儿太撩人,也许是他从没说一次说过这么多话,或者是走得太快,总之,赵果的心失去了控制。 “没什么。”宿郢说。 他想说,赵果你能不能闭嘴。 “呸。” “还不准人说。” “你们男人还不是一样,就看脸!” 赵果:“那咱们……” 乔小爱:“分分分,你以为我还要缠着你呀!给你,十块打的钱,不用还了!” 说罢,这拜金姑娘头发一甩哼着曲儿就走了。一直走到赵果看不到的地方后,才停了歌,垂下眼,过了会儿吸了吸鼻子。 目送乔小爱离开后,赵果这才松了口气。从今天白天乔小爱对他的亲密态度来看,他确实以为乔小爱还会缠着他,所以才花钱花那么痛快,想着一会儿说分手会好说一些。 为了打消他爸的疑虑,可以说他已经相当卖力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到了昨晚在操场上苏印吻他的情景,虽然就那蜻蜓点水的一贴,却让他辗转反侧了一夜,又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苏印喜欢他,不高兴的是苏印挑明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他不可能跟苏印堂而皇之地谈恋爱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让他去明目张胆地搞同性恋,不如让他去死,这种会让他丢尽脸面、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的事他绝对不可能干,更没办法想象他爸妈亲戚朋友还有同学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都会指着他骂“变态”吧? 他打死也不要被别人骂变态,所以他和苏印没有可能,只能当朋友,不可能再有别的。只是……他还不想跟苏印绝交,也不想跟苏印拉开距离,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跟苏印保持亲密的滚系。可是保持亲密关系的话,就不能是普通朋友了。 怎么才能既跟苏印好,又不弄成拖泥带水的关系,这是个难题。 辗转反侧一夜,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借着过元旦的理由,他问他爸要了一千块,买了一堆进口零食,放进书包周一一早背去了学校。 到教室后,他给班里每一个桌上都放了一颗糖,给关系好的放上一包小零食。发完以后回来,趁着宿郢还没来,把提前单另准备好的一袋零食放进了宿郢的桌柜里,还将斟酌许久才写好的“好人卡”放了进去。 相当“自然”地做完这一切,他刚坐到座位上,宿郢就进班里来了。 “早上好。” “哦,好。” 宿郢在旁边坐下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头一天的作业,口气很自然:“你作业写完了吗?” “没写。”赵果周六陪着乔小爱去玩了,周日写“好人卡”写了一整天,根本没做。 “怎么不写?” 赵果说:“懒得写。” 宿郢叹了口气,把写好的作业本扔给他:“还早,赶紧抄一抄吧。” 赵果惊奇道:“你不是不让我抄作业吗?” “那是之前。” “现在呢?” 宿郢看了看他,笑着问:“你不是已经跟乔小爱分手了吗?现在还有动力考大学吗?” 这话说的。 就算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赵果浪子回头好好学习是为了跟乔小爱考到一个地方去,但他知道宿郢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不然的话,宿郢干嘛在他和乔小爱还没分手的时候就那样拉他的手,跟他暧昧,还在他们分手以后就亲了他,挑明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是为了谁这么卖力学习难道宿郢还能不知道吗?这简直就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伪君子。 赵果气哼哼地站了起来,弯腰跟宿郢说了一句,然后出去到外面打篮球去了。早上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自习,他就不怕。 宿郢听到他的话后,惊讶地挑起了眉。看着赵果走出教室门后,他手伸进抽屉里,摸出了赵果刚刚说的给他的东西。 一袋子零食。 他愣了两秒,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刚准备塞进去时,又看到袋子里的信。犹豫了一瞬,他把信拿出来,展开,一共有两张纸,上面那张上写着两句话,字很丑。 【苏印,我们做好兄弟吧,一辈子的那种。】 【如果你同意,就在下面这张上面签上“致赵果,苏印”。】 下面那张纸,就是之前被赵果扯掉的那张笔记本上抄写的情诗:致橡树。 158.自由的鸟(七) 第七章 从很早以前,在宿郢还是一串程序的时候, 陆榭山就知道宿郢的存在。 那时候, 陆榭山还不像现在这样自由,作为陆家长子的克隆人和陆家的人体实验素材, 他唯一的活动范围就是陆家大院, 直到后来戎纪诞生, 陆家不再需要他来为元首府的实验提供人体数据时, 他才算是勉强获得了活动自由。 陆星星那时候才不过两三岁,身体又不好,也是被圈养在陆家, 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地跟着缠着, 所以后来陆星星身体出了问题不得不换心脏时, 他自告奋勇去做了手术。不过也因为陆星星喜欢他黏他,所以他幸运地换了别人的心脏,活了下来。 他虽然跟陆星星关系好,也把陆家家主叫父亲,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对外,他是陆家长子, 对内, 他不过是个失败的实验品。 人体实验叫停后,陆家便把他当做陆星星的玩具放养着,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早年的许多实验已经将他的身体彻底破坏了, 如果不靠陆家的药剂, 他很快就会发疯死去。 不是没反抗过, 但在活命面前,他选择了低头。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还没找到那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他想知道,什么是爱。 曾经,陆榭山以为陆星星是爱他的。因为陆星星爱他,所以他本该结束的生命和使命延续了下来,可是后来,当陆星星知道他其实只是克隆人以后,一切都变了。陆星星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对亲人对哥哥的爱,只剩下冷冰冰的看玩具的腻味和嫌弃。 作为一个替代品跟一个玩具,作为一个生而知之的克隆人,他知道了也见过了太多不是“爱”的东西,所以他就想看看真正的爱是什么。 他也知道,正是他想知道什么是爱,所以他注定是个“劣质品”。真正的优质品应该像戎纪一样,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需求都没有。 那时候的陆榭山是这么想的。 谁知后来,戎纪出了问题。 这个号称最完美的人造人领袖身上最完美的地方,同时也成了其最不完美的地方。“宿郢”的出现则是为了解决这样的不完美。 刚开始陆榭山对此嗤之以鼻,他也不相信一个编写出来的程序能对人产生多大的影响,“爱”是人类的特权,人工智能再怎么智能,也只是个死板的机器罢了。后来,当戎纪因精神负荷过重多次精神崩溃昏厥后,他更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旁观这一切。却没想到,再次恢复使用精神治疗程序的戎纪,状态开始慢慢好了起来。 这说明,这个人工智能程序起了效果,而且还是个不小的效果。 陆父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陆父更关注人造人的实验,可陆榭山却注意到了这个转变。 他开始偷偷地收集“宿郢”的信息,想办法窃取陆父的资料库,持续地关注这件事,然后有一天他震惊地发现,这个“宿郢”即将拥有真正的生命,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 原因是:作为“宿郢”治疗者的戎纪,他对这个智能程序产生了感情,不忍他继续被困在虚拟世界中不断自毁,所以为他造了一具人类躯体,让他能够在真正的世界里自由生活。 对一个人工智能产生感情,多么可笑的事情,但却离奇地发生在了帝国最优秀的年轻领袖身上。 陆榭山认为,戎纪那样全知全能的人物是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虚假的人工智能产生感情的,如果这件事属实,那么那个人工智能一定有它的不同之处。 而这个不同,从逻辑上来讲,就是它不再是“它”,而真正地成了“他”。 戎纪,这样一个天生被剥夺了情绪的人,却被一个机器治愈了精神伤痕,开始产生了一系列不应该产生的情感。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被一个人工智能实现了。 陆榭山太想知道了,被人工智能爱着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到底是有多好,被爱得有多深,所以才能使得一个天生无情的人也为之动容呢? 很想知道,太想知道。 因此,陆榭山决定截胡。他决定去抢走这个活生生的宿郢,不惜一切手段。 陆榭山始终相信,宿郢既然能把戎纪那块毫无瑕疵的冰铁捂化,肯定也能顺手捂一捂他的。不说捂化了,至少能够让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感受一下,心被人捂着是个什么感觉。 被人爱着是什么感觉呢?心会是暖的吗? 他不知道。 那个宿郢现在不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了,他不会再无条件地爱任何一个人。 这样更好。这样,宿郢就再也不会属于戎纪了。 毕竟……那个全宇宙最优秀的人造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主动把自己心掏出来去往被人手里塞的人。 陆榭山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他回忆着宿郢之前来不及躲避被他亲吻了个正着时的惊愕,心里非常得意:他琢磨着,戎纪不会掏心挖肺,可他会呢。 他踢了一脚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陆父,沉思了半晌。 陆父死了,他的药也就跟着没了,也不知道陆父留下来的药够不够他吃一年的,不然的话,到时候要是失控发疯,吓到了宿郢要怎么办呢? “唔,麻烦了呢。” 接下来怎么办呢? * 宿郢接到陆榭山的电话时,戎纪刚刚从瀑汗淋漓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半坐在沙发上像条被抛到岸边的鱼一样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一双涣散的眼半眯着。刚刚喝了一杯水,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犹豫了一下,宿郢将电话挂掉了,为戎纪又倒了一杯水:“您真的还好吗?不用叫医生吗?” 戎纪接过水,摇了摇头:“没事。” 第二杯水完全喝下去后,脸色好了许多。 “您平时经常发生这种情况吗?我是说,像这样突如其来地瀑汗,看起来并不是很轻松。”宿郢看到他深色的军装衬衣几乎都湿透了,心情有些复杂。 这当领袖的也不好当,身体差成这个样子,难怪费璐亚要让他嘱咐对方要好好保重身体。这种身体状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很不好。 戎纪放下杯子:“没事。”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还要再喝一杯吗?” 戎纪摇头。 “再喝一杯吧。”宿郢自顾自又去接了一杯水过来递给戎纪。 戎纪也没拒绝,慢慢喝了起来。 在昏黄的柔光映照下,这个沉默的男人显得没有那么冷漠了,他低着头一口一口喝着水的他看起来比电视上刻板的形象生动了不少。即便虚弱成了这个样子,弯着腰背,也依然削减不了他每一寸骨骼肌肉自带的锐利感。 脸还是那张脸,却一眼熟悉,又一眼陌生。复杂模糊的直觉让宿郢感到混乱又疑惑。 救命恩人……吗? 等着这杯水再次见底,宿郢才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缓缓开口:“费璐亚说,您曾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您,我就没有这一次新的生命。” 戎纪没反应。 “我一直很想当面对您表示我的感激之情,感谢您对我的救命之恩。” 戎纪把杯子放下:“不用谢我。” 又成了电视上没表情的样子,光看脸什么都看不出来。 宿郢笑了下:“不谢您谢谁呢?如果不是您的话,费璐亚阿姨和李希尔叔叔应该也不会成为我的家人吧?” 费璐亚他们也没有刻意地隐瞒这件事,所以很轻易地就能猜得出来。他们从不避讳,甚至主动地在他们面前提及戎纪跟他过去有过的渊源,以及刚刚费璐亚刻意跟他嘱咐的话,都让宿郢在心里有了些不多不少的猜想。 “我挺感谢您的,让他们成为了我的家人,在我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对未来又一片茫然的的时候,他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把我带回了他们的家,让我成为了他们家庭中的一份子,带着我一点一点地融入这个社会。”宿郢低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余光瞄到戎纪右手背上延伸至手心里的一条疤痕。 “现在的每天都很开心,很舒适,很平静。”不止右手上有疤痕,左手也有。手背上有,指头上也有。 “短短的半年时间里,我从一个一无所有,连记忆都是一片空白的人,变成了一个有家庭、有亲人、有朋友、有师长、还有……恋人的人。”说到恋人时,宿郢犹豫了一秒,但还是把这个词说出了口。 他既然没有推开陆榭山,就是有意去发展这段关系。陆榭山对他很好,他也不讨厌对方,那…… “恋人。”戎纪突然开口重复了这个词。 宿郢抬起头,发现戎纪正看着他,但眼里没波澜,什么也看不出。 他不知道对方重复这个词的意义是什么。 “你选择了他。”戎纪说的是个肯定句,可不知怎么,宿郢却从他什么都没有的眼里看到了疑问。 宿郢不知道怎么接,只好道:“他对我很好。” 戎纪看着他。 宿郢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不自在,避开他的注视看向别的地方。想了想,继续道:“陆榭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除了费璐亚阿姨跟希尔叔叔以外的人里,第一个对我释放善意的人,他对我很好,为我做了很多事,付出了很多。” “你喜欢他?”戎纪问。 “不讨厌。”宿郢说,“没有人会讨厌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 “我问你喜欢不喜欢,你回答的是不讨厌,你回避了我的问题。”戎纪从沙发上下来,走到窗边,“所以,你喜欢的是他对你的好,而不是他。” 对方掷地有声的言语让宿郢愣了一瞬,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戎纪已经为他的感情选择下了判语。 “你选择错了。” 外面已是黑漆漆的夜,看不清白天那棵遮挡在两人头顶的花树。 军装下的脖颈脊背上又渐渐地渗出汗水来,这次戎纪已经意识到了。但意识到归意识到,他却控制不了。 随着淋漓而下的汗水,脑子也逐渐变得纷杂起来,许多从不曾冒起的记忆开始一片一片地浮到脑海中。 他想起那个虚拟的世界,想起那座小木屋。 他想起小木屋里的小白狗,以及那个常常抱着小白狗坐在小木屋门口一日又一日地等着他出现的宿郢。 年幼的他总是被宿郢抱在怀里,坐在对方的腿上,靠在属于大人的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对方讲一些无趣无聊又幼稚的童话故事。虽然他不爱听,但也懒得挣扎。 屋里只有一张床,是给他睡的,因为宿郢不用睡觉。他知道宿郢是个程序造出来的假人,所以也从不为这种事发问。宿郢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睡觉她就睡觉,他知道是假的,所以也不怎么在乎。 可宿郢不一样,宿郢知道是一切假的,可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依然会每天坐在他的床边陪着他,一直到他睡着,只因为他认为小孩子需要尽可能多的陪伴。他坚持每天给他做不一样味道的饭菜,即使知道那碗假饭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他每天都会抱一抱他,对他笑,向他一次又一次地表示他对他的喜爱。 没有一个人会讨厌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 即使那只是一个被人写出来的程序,即使那所有的好都是被设定好的规则,他也不讨厌。 “您说我选错了,但我不这样认为。”宿郢听到这样的判定,先是皱了皱眉,他刚想反驳,却见戎纪后背又开始布满汗迹的衣衫,不知怎么愣了一会儿,心里又冒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说不下去接下来的话。 先前的衣服还没有干,这会儿又重新湿了回去,太可怕了。 “您是不是不舒……” “不重要。”戎纪打断他。 “但是您的汗已经浸湿军服了。” “不重要。” 宿郢没有理他,他看到戎纪的嘴皮都已经惨白了,便固执地要去叫费璐亚。费璐亚曾经是戎纪的生活官,也兼任急救医师,交给她是最准确不过的选择。他怕对方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担不起责任。 却不想戎纪再次拉住了他。 “将军,我去叫费璐亚,您……” “我说不重要!”戎纪的声音忽然拔高,厉声道。不同于之前波澜不惊的语气,这一次,连宿郢都听出来了不同。 宿郢还真被他吼住了,没再动。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人物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 从头到尾都很奇怪,而他自己更奇怪。 他问:“为什么不重要?” 戎纪没说话。 “您是帝国的元首、将军、顶梁柱,为什么会不重要?” 戎纪:“你的选择是错的。” “我问您为什么认为自己不重要,您回答的是我的选择是错误的,您回避了我的问题。”宿郢用之前戎纪否定他的模式来反驳回去,“所以不是大家认为您不重要,而是您自己认为自己不重要。” 戎纪下巴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落,但他的眼睛里依然什么也没有。他没有因为宿郢的反驳而感到愤怒,也没有悲伤,很平静。仿佛刚刚那厉声的呵止根本不存在,是宿郢自己的幻觉。 他松开了宿郢的手,第三遍重复了自己的观点:“你的选择是错的。” 宿郢等他继续说。 戎纪显然状态很差,脸色惨白,整个人跟飘在空中的鬼魅一般,可语气却沉到了地底下:“我给你生命,给你自由,给你选择,不是为了让你做一个错误的选择。” 错误的选择……吗? 宿郢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我们曾经是怎样的关系,所以您才能这样来评判我的情感选择,但是我想告诉您,不用担心,我现在很幸福。” 戎纪看到宿郢笑了起来。笑得很温和,但也很疏离。 “作为一个人类,犯错是必然的,我不害怕犯错,也不会因为预见了一条还没有看见结果,单单只是‘可能’错误的路就畏首畏尾,而且,人类不是机器,没有那么准确的判断。” 戎纪的瞳孔一瞬间缩小。 “如果我的选择真的是错的,我也认栽,我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宿郢说,“但我希望我有这个的自由,我希望我能有选择的权力,所以……” 宿郢没有说完,但戎纪已经听得很明白了。 戎纪忽然想起,在曾经的曾经,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时,跟白令的一段对话。 【如果你给这位西斯理博士做实验品,你就可以不被你父亲放弃,你愿意吗?】 【会死吗?】 【西斯理博士的实验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险,死是不会死,但可能会很痛苦。】 【“痛苦是什么?”】 【唔……我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宿郢’的作用就是教会你使用人类的感情,等你有了正常人类的感情,你就知道痛苦的滋味是什么了。】 白令是个冷血的人,对着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年幼的他也不会说半分谎话,只会引诱着他去触碰那些最残酷的东西,然后在一旁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他也记得他自己的回答。 【那,就做实验品吧。】 什么是痛苦呢? 戎纪还是不大清楚,就像他不清楚为什么他刚刚会说出那些不合常理的话。又是为什么,他解下了自己胸口的那个方块吊坠。 他打开了吊坠,从里面拿出一片只有小拇指甲盖一半大的芯片。 这个芯片里,装着他所有的梦境。 “这是……?”宿郢有些疑惑。 戎纪看了芯片半晌,但并没有将芯片交给宿郢:“这是我的东西。” “什么?” “曾经有个人跟我说,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是因为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戎纪将手掌合拢,将芯片攥进手心里,“恭喜你,人类。” 愿你所愿。 * 实验室被彻底关闭,同时还被禁了足哪里也去不了的白令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戎沥兢兢业业地当保姆。 他刚给孩子喂完动物奶,这时正抱着小奶娃一摇一晃地走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来哄这个未来的帝国小接班人睡觉。 “小家伙,你认为人类跟机器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呢?” 小家伙已经眯着眼了,根本不理会他。 他一边笑一边神经质地自问自答:“笨蛋,当然是因为人类有他们自己的选择,但机器没有啊,当机器也有了他的选择,人类啊就该烦恼咯,所以……你说他是人类呢还是机器呢?” 159.自由的鸟(八) 第八章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戎纪在梦里梦到了那个人。 他在一片无尽的黑暗里走着, 前面也走着着一个人。那人不说话, 也不回头,就静静地走着, 往前走。 他就跟着那个人走。 那个人仿佛怎么走都不会累, 歇也不歇一下。他有时候走累了追不上, 就叫那人的名字, 让他等等。但一叫名字,那个人就消失了,于是次数多了也就不叫了。 也不能碰, 一碰就不见了。 有时候那人会出现, 有时候不会, 有时候待的时间久,有时候刚走几步就又消失。 今天晚上,那人再次出现了。 他依然没有叫他,也没有碰他,更没有追他,他只是静静地待在那人的身后走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觉得有些累了, 走得慢了一些,渐渐地跟那人的距离拉开了,两人越来越远。他加快了步伐, 尽全力赶了上去。 眼见着快追到了, 那人又消失了。 没有觉得悲伤, 也没有气恼,更没有沮丧,他只是觉得随着那人的消失,心忽然变得有点空。 好像漏风的蜘蛛网,网不住丁点的情绪。 * “陆家的事,严查,按律法处理,处理结果进行公示,非涉事人员另行安排。” 陆榭山找到了戎纪头上,将陆家这些年所有的私下违法研究资料全部偷了出来交给了他,其中包括陆家已经掌握的关于最新“研究成果”戎沥的基因数据,还有陆家家主跟外星勾结的证据。 每一条,都够陆家被拆个百八十遍的。 陆榭山不是个善茬,功过并不能相抵,但因为陆榭山本身的特殊性,戎纪并没有将他怎么样,而是将他做的事遮掩了起来,把他早日召进了元首府内就职,让人贴身跟随,以防他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跟了一个多月,出格的事倒是没怎么做,反倒被属下报告了他的怪癖:“每天他要跟他的恋人打电话至深夜,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必须要开着视频做些奇怪举动,仿佛多人格并存。” 白令在一旁挑眉。 戎纪低头写字。 属下学不来,挠挠头继续说:“就是感觉疯了一样,言行非常恶心,跟平时执行任务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给人感觉像是在角色扮演。” 白令饶有兴致:“比方说?” 属下回忆了一下,以一种牙酸的表情道:“他一会儿会扮演女性,叫对方老公,一会儿会扮演小孩儿,叫对方爸爸,还有时候会扮演狗,学狗叫,但是挂了电话后,又立马恢复了正常。” 戎纪写字时稍稍一用力,不小心将纸张划破了。 白令瞥了他一眼,勾着嘴角恶劣地笑了,问属下:“唔,你谈过恋爱吗?” 属下脸红了:“在下还年轻……” 白令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样,那就不奇怪了。” 属下挠头加脸红。 “他那不叫行为异常,也不叫角色扮演,那个呀,叫谈恋爱。”白令笑眯眯道,“爱情呀,总是能让人类失去自我,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成了另一个人的一半,男的女的,猫猫狗狗,天上飞的地下走的,只要对方喜欢,他就愿意变作那个样子,多么美好的感情啊,酸腐的气味儿,啧啧……” 说着说着,白令就停住了,叫住了兀自起身往外走的戎纪。 “哎哎,元首大人是要去哪儿呀?报告还没结束呢?” 戎纪头也不回:“去看戎沥。” 戎沥,是戎纪的儿子。 就像他,是戎先的儿子一样。 不同的是,戎沥不是戎纪也不是戎先,他是一个拥有正常人类情感的孩子,并且是从婴儿时期便出生了,接受正常的抚养。 不同于出生在实验室,长大于图书馆地下室的戎纪,戎沥的房间经过高级育儿保姆的精心布置,是一个充满了童趣色彩和启智玩具的空间。 空气中飘荡着轻柔的音乐符号以及使人放松愉悦的儿童香氛,还未进门就已经听到了里头传出来的婴儿天真的嬉笑和育儿保姆的轻言柔语。 见到戎纪进来了,保姆连忙将孩子放到挂满玩具的婴儿学步车里站起身来行礼:“将军。” 戎纪摆摆手,让保姆随意,他只是来履行他每天的日常任务:来陪婴儿半小时。 孩子对人的气场的感知是最敏感的,保姆的柔和气场是尚在襁褓中的戎沥最能接受的,其次便是元首府中的生活官,再次是西斯理等人,连白令都能稳稳当当地把孩子抱在怀里逗上半小时。 唯独戎纪,这孩子不亲戎纪。只要戎纪一动他,他就哭。 于是本来订好的抱孩子半小时变成了陪孩子半小时,戎纪远远地站着,看着已经开始蹒跚学步的戎沥跟保姆玩。 戎沥坐在学步车里嘻嘻哈哈到处跑,保姆跟在他身边照看,生怕他碰到满地的玩具翻了车。 跑着跑着,不小心撞到了戎纪面前,小小的圆脸上顿时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后掉头冲着保姆咿咿呀呀地伸手。 保姆接住他,把他安抚住:“小殿下,那是您的父亲呀。” 教了无数遍,孩子就是不认戎纪,反倒对着保姆笑得像亲人。 不过这也不怪孩子,谁让戎纪总是板着个脸,一天到晚几乎从这张脸上找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即使是对着小孩儿,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小孩儿不怕他才怪了。 “您呀,要是对着孩子笑一笑,孩子就不会怕您了。”门口传来一个女声,转头看去,是费璐亚。 许是担忧戎纪的身体,费璐亚最近常常隔三差五地往元首府跑,给戎纪做身体检查以及生活饮食规划,和现在的生活官一起,将戎纪的生活监控了个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生怕他哪天就又不声不响地昏睡过去。 戎纪跟她问了好,回答她:“我不会。” 费璐亚怎么会不知道他不会笑,从小就是这样,没有情绪,不知道高兴为何物,自然也笑不出口。 她叹气:“您现在还是感知不到情绪吗?” 戎纪没说话。 “上次检查过后,我跟西斯理、白令交流过,他们一致认为您现在的状态,应该是能够感知一部分情感的,至少您的身体能够感知到。” “比如。” “比如,您有没有觉得身体莫名疼痛,胸口会不会觉得发闷,内脏是否不适,还有之前那样突然瀑汗的情况吗?睡眠是不是安稳,还是噩梦连连?” 戎纪想到这段时间那日日夜夜伴着他的梦,一一回答她:“没有疼痛,不会发闷,没有不适,没有瀑汗,也没有噩梦。” 那不算噩梦。 “真的吗?”费璐亚有点不相信,因为她看到了戎纪眼睛底下愈发明显的青黑,“我希望您不要有所隐瞒,您知道的,这对于您来说很重要。” “什么。” 费璐亚无奈地解释:“情绪对于您来说很重要,您如果能够感知到情绪,那我们就有办法一步步帮您疏导压抑已久的不良情绪垃圾,这样您的精神负担才能够慢慢地被卸下,精神状态好了,您的身体才能够慢慢地好起来。” “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您说呢?加上这一次,您已经是第七次出现长时间沉睡的现象了。”费璐亚蹲下来,将冲着她笑的戎沥从学步车里抱出来,“这一次沉睡,您一共睡了四天四夜,如果不是西斯理强行使用治疗仪器将您唤醒,您还不知道要继续睡多久。” 戎沥很喜欢费璐亚,被抱起来以后就不停地冲着费璐亚笑,抓着费璐亚的衣服不撒手,咯咯呀呀地笑个不停,另一只手不停地摸着费璐亚紧皱的眉头。 费璐亚被这童真的欢笑感染了,舒展了眉头,亲了亲戎沥,柔声道:“他长得真的很像您小时候,很漂亮,小小的一团,可爱得像来自神界的小天使。” 戎纪说:“那时候我还在营养仓里,不记得。” “您当然不记得,但是我记得。”费璐亚笑道,“我还记得您刚出生的时候学走路时的样子,您扶着我的手,就那样一步又一步地走啊走,摇摇晃晃的,摔倒了也不哭,直接爬起来,坚强的小模样跟雷欧小时候像极了。” 无意地提到了雷欧,空气忽然间沉默了起来,临近雷欧的祭日,她总是会想起雷欧,想到那个震惊宇宙的撕票爆炸,想到戎纪冷酷说出的命令。 全舰尸骨都差点被炸了个粉碎,残缺的肢体铺满了破败的战舰。 雷欧除了一只手找不到了,还算是留了个全尸,戎先身首异处,只勉强收敛了四肢烧成灰带了回来。 没人知道,亲手将自己儿子的尸身埋下是怎样的感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恨意曾经折磨得她刻骨铭心彻夜难眠。 在彻底地勾起回忆前,她连忙扬起笑容准备转移话题。 “小殿下他……” “宿郢说,人类应该有自由选择利。”戎纪忽然开口,“但那时候,我没有选择。” 不过一秒,费璐亚的眼泪已经蓄在了眼眶,她何尝不知道,那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可是,她又何尝不是靠着理智在原谅戎纪,她每天都在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不得不做的选择,她真正的敌人是那些恐怖分子。 “我知道。” “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人类。”戎纪将胸口的链子握住,声音很平静,“如果我是人类,那我为什么没有选择?我选不了我要做的事,选不了要留下的人,选不了每天的行程,选不了要看的书,选不了要要吃的饭,我甚至,选不了生死。” 没有喜怒哀乐,就无所谓于选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智思考后的决定,是综合数据后的筛选。”戎纪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可言语中的困惑和迷茫却让费璐亚流下了眼泪,“可是费璐亚,那样基于数据的准确筛选是真正的属于人类的选择吗?” “或者说,我……算是真正的人类吗?” 如果他不是人类,那又是什么呢? 160.自由的鸟(九) 第九章 由于戎纪的严查,陆家被彻底连根掀起, 捧得高摔得狠, 挑挑拣拣了些无关机密的事推上了新闻,闹得人尽皆知, 成为了推进反人类制造政策的典型反例。 陆家彻底倒了, 也算是给那些对华鹰造人技术心存妄想的外星球一个警告。他们想在宇宙其他地方再造一个“戎纪”, 也得看戎纪允不允许。 陆家只剩了一个空壳, 而始作俑者陆榭山却安然无恙地待在元首府里,毫无进取之心,心安理得地当护卫队的底层人员。 因他的身份特殊, 所以常常是没有什么特殊任务需要他出远门的, 大部分时间是待在元首府内, 主要任务是看管地下机密实验室,不让外人进入。偶尔出门,身边反而要带上几个其他的护卫,以防他自己出什么意外。 今天是陆榭山要偶尔出门的日子,宿郢已经到了元首府附近,等他出去。 陆榭山跟宿郢通完电话以后, 便去戎纪那里做报告了。跟其他护卫不同, 他的行踪是必须亲自向戎纪报告的,否则领不到出门的令牌。 戎纪正在处理文件,房间内的智能秘书提醒他门外有人等候, 并将等候人的图像投射进来。是陆榭山。 “让他进来。” 门外响起了智能秘书的声音:“陆榭山护卫请进。” 陆榭山进来以后, 也不遮不掩, 直戳戳地说:“今天宿郢要来。” 戎纪眼皮都不抬一下,说:“桌面右上角。” 陆榭山早就看到了桌面右上角放好的令牌,但他今天并不需要这个:“宿郢今天是跟希尔上校一同来的,他们想进元首府来顺便看望费璐亚,你知道的,因为这个月戎沥生病了,费璐亚一直都没有回去……” “可以,我会让秘书通知安保处。” 说话期间,戎纪依旧没有停止他处理文件的动作,甚至一心二用,处理得更快了一些。陆榭山在一旁看着,挑了挑眉。 半天等不到人走,戎纪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陆榭山笑道:“你猜。” 戎纪看了他一眼,说:“白令昨晚说已经制出了有短期缓解效果的药物,可以帮你暂时抑制狂躁失控状态,但是要求期间你不会受到太大的外界刺激,具有完整功能的成药可能还要两个月才能完全制作出来,白令要求你这两个月经常去实验室进行采样,提供你的身体数据,这样能够加快研制进程。” 这几个月脱离了药剂,陆榭山的身体便逐渐开始出现了问题,而精神状态的失控是最大的麻烦。 离开了药物后,他明显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时很狂躁,整日泡在训练场里不吃不喝地训练,又说又笑,飞上飞下,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有时又沉默得像是另一个人,一个人不言不语从早静坐到晚,安静得让人害怕。 当初陆家家主为了控制陆榭山,给他注射了不少有害精神的药剂,而且大多是不可逆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负面效果会越来越明显。无论是什么药,持续注射这么多年也会毁了身体,更不要说陆榭山这种行走的人体实验品。做了这么多年实验,他身体内部的各个器官早已开始退化,并不是吃药能够恢复的。 唯一能做的,只是缓解。不可逆的伤害,只能不可逆下去。 陆榭山自己也知道他活不了太久,如果没有戎纪的帮助,可能最多再有一年他就玩完了。从情感上来说他是不愿意求助戎纪的,但是从理智现实来看,这可能是唯一能让他多活几年的方法。 曾经无所谓身体怎么样,甚至主动去给陆家家主做实验品,是因为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别人也不在乎他死不死。 而现在不行了。 “谢了。”陆榭山真情实感地感谢了戎纪。 戎纪低头办公,当没听到。 “我挺想知道的,你到底爱过他吗?”都准备要走了,陆榭山扫了眼戎纪淡然的模样,没忍住停下问了一句。 闻言,戎纪顿了顿,没停笔:“你该走了。” 陆榭山笑了下:“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救我,让白博士去研制药物,应该不是什么便宜的事情,很昂贵吧?白博士不会平白无故答应你这样的事,你对他许诺了什么?” 虽然是疑问句,但由陆榭山说出来,却比肯定句还像肯定句。 这下戎纪停笔了,他抬起眼看向陆榭山,没说话。 “何必呢,如果我是你,我会假装制不出来药,然后让我自生自灭,或者,等我外出的时候,派上几个实则是杀手的护卫来偷偷地杀掉我。”陆榭山拿起桌边的令牌,握在手里把玩,“等我死了,宿郢就是你的了,不是吗?” 戎纪把笔放下:“你也说了,我不是你。” “嗯哼。” 戎纪继续说:“所以,不要用你的想法来评价我的行为、测量我的耐性,或者说,换成‘挑衅’这个词会更准确?” 陆榭山饶有兴味:“啊呀,我们的元首生气了?” “如果你想自生自灭,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不不不,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陆榭山一下子怂了,嬉皮笑脸道,“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么严肃嘛,我当然还是想活的呀,感谢我们伟大的元首给我这一次活的机会,给予我新的生命,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即便是吃最好的药,你也活不了几年。”戎纪冷冰冰地戳破这个事实。 “元首大人真是记仇呢,尽挑我的伤疤揭。”陆榭山耸了耸肩,“我当然知道我活不了几年,但是……” 他笑了笑,没说那些可能会继续挑衅戎纪的话。 其实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但也许是因为当初出生于同一个实验室,同为人造人,还可能是因为戎纪知道太多关于他的一些阴暗面事,所以对着戎纪的时候,他说起话来反倒没什么顾忌。有些心里话,反而只有在这里能说。 他靠着桌子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现在终于找到活着的意义了,可是在找到意义的时候,我也看到了我的期限,真他妈可笑又可悲……命运真是个混蛋。” 戎纪没说话。 “反正我迟早也会死,你就把他让给我几年。”陆榭山把令牌揣进兜里,“我想带他去看看这个世界,一个不同于数据代码造出来的虚拟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真实的空气,有真实的花香,有真实的鸟鸣,有真实的草地,有真实的开心,也有真实的难过,更重要的是,还有人真实地爱着他。” 戎纪垂下了眼。 “我一开始接近他,并不是为了去爱他,而是想获得他的爱,可是后来……”陆榭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很温柔的那种,“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很郑重的感谢了我,你知道他感谢我什么吗?” 戎纪当然没有回应他,他坐得像个雕像。 “你猜不到的。”陆榭山说,“他说,谢谢我爱他。” 一个天生被设定去爱别人的人化智能,突然来感谢他的爱,这让他当时惊讶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可当他再抬起头,看到宿郢眼里真切的开心和幸福时,他的心里像被什么拨动了一般,开始不住地跳了起来。 他开始想,如果这个人能一直这么笑着就好了。 “那天后,我开始明白了,爱是什么。”陆榭山朝着门口走去,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不过我不会告诉你,除非我死。” 161.自由的鸟(十) 第十章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明明才是深秋。 一片又一片的飘着, 不大也不小, 没有风吹,雪花落得不徐不疾。不一会儿, 地上就飘了薄薄一层。 戎纪打开虚拟屏, 调出了元首府大门处的监控图像, 看到从这里出去不久的陆榭山跟刚刚进入的宿郢拥在一起的样子。 宿郢的脸是正对着摄像头的, 隔着屏幕都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满脸都是笑。 戎纪抬手碰了碰屏幕上那张笑脸,眨了眨眼。 他记得他曾经问过宿郢, 什么是喜欢。宿郢怕他理解不了, 回答他说, 比方说吃饭,吃到喜欢的东西会开心。 那什么是开心? 宿郢说,每天你来到我的世界里,我都会笑,我笑就是因为我很开心,只要见到你我就会开心。 现在宿郢见到陆榭山在笑, 是因为他看到陆榭山会开心, 他喜欢陆榭山。 戎纪坐在屏幕前看了一会儿,等着两人都离开了,才关掉了画面。他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两人相携从远处的大门绕到另一个方向, 朝着护卫区那边走去,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愈来愈大的碎雪之中。 他慢慢抬起手,握住了胸口的吊坠。 “我。” 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戎纪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 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 宿郢许久没有见到费璐亚,见了面以后便来了几个大大的拥抱:“您还好吗?” “我很好孩子,你呢?”费璐亚将宿郢翻来翻去看了两遍,跟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捧着他的脸不满道,“瘦了。” “没有。”宿郢哭笑不得,“我最近吃得挺好,看起来您倒是瘦了的样子。” “我也瘦了我也瘦了!”陆榭山在旁边插话。 宿郢搭理都不搭理他,继续跟费璐亚闲聊:“听说您一直在照顾小殿下,小殿下的病好点了吗?” 费璐亚笑道:“好些了,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有个风吹草动就要病上些日子,再长大一点身体素质好了就没问题了,再说小殿下跟他父亲一样,就算病了也很乖巧,很好照顾的。” 小殿下的父亲,那就是帝国元首戎将军戎纪了。 宿郢嗯了一声,唠了几句后,又问:“将军已经有伴侣了吗?似乎没有听说过。” 被忽视已久的陆榭山有些不满,坐在一边用脚尖踢了踢宿郢的脚。吸引到对方的眼神后,才咳了咳,指了指自己。 “什么?” “你是我的男朋友,为什么要关心别人的事?我会吃醋的!”陆榭山说。 “……” 于是宿郢没继续问下去。 跟费璐亚聊了会儿以后,他们去看了戎沥。戎沥的房间就在戎纪的卧房旁边,离休息室和临时会议中心并不远。 他们走到半路的时候,正好碰上穿着白大褂的白令。白令跟陆榭山招了招手,让他过去。陆榭山回头看宿郢的眼色,宿郢挥了挥手,陆榭山跟他玩儿似的敬了个军礼,对他比了个口型,然后跟着白令离开了。 费璐亚不在的时候,就是保姆在照顾戎沥。他们进去的时候,保姆正在追着给戎沥喂吃的。 小孩儿只要能走了,那两条腿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下来。还以为保姆在跟他玩捉迷藏,咯咯咯地笑着蹒跚地跑,不小心一头撞在刚刚进屋的宿郢腿上。 眼看就要跌倒了,被宿郢眼疾手快捞了起来,抱进了怀里。 “谢谢先生。”保姆感谢道。 费璐亚跟保姆介绍了宿郢,道:“小殿下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能跑能笑的,很有活力呢。” “嗯,一觉睡起来就这样了,特别开心地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今天有客人来。”保姆笑道。 宿郢看着怀里的看着他笑得可爱极了的孩子,没忍住戳了戳那圆圆肉肉的小脸:“确实跟你爸爸长得很像。”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孩子被他戳得咯咯笑,抱住他的手指玩。 不过,倒是比他的爸爸可爱多了。 看着怀里孩子的眉眼,一个晃神,宿郢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几个月前私下见面时,那一晚戎纪的样子。 极为相似的一双眼睛,眼前这一双懵懂天真开心又灵动,而另外那一双……却冷漠得像个假的人。 其实在看到这个跟戎纪相貌极为相似的孩子的一霎那,宿郢就大概猜到了,为什么陆榭山之前要打断他的问话。 或许真的是像近期外星网络上流传的传言那样,戎纪造了一个自己的翻版小生命出来。不是克隆,而是比克隆更高水平的人造人技术。 华鹰帝国宇宙威胁论前些年就已经出现了,近些时日因为有心人的传播愈演愈烈,虽然帝国内因为消息封锁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些,但是宿郢却能够通过自己高超的破解技术看到外星世界的言论。 这些是秘密,其实也不算秘密了。 费璐亚去跟保姆交代一些事情,宿郢则抱着戎沥东看看西瞧瞧,哄孩子哄得不亦乐乎。 “看看外面飘着的是什么?”宿郢跟隐约能听懂话的戎沥说道,“那是雪,白色的雪,下雪了,说明冬天就到了,来,摸摸看。” 他拉着孩子的手指去摸窗户,窗户有些冰,戎沥摸了一下就连忙缩回了手,然后抱住了宿郢的脖子。 “冰吗?”宿郢笑弯了眼,“冬天就是冰的。” 戎沥见他笑,也跟着笑,笑完了又伸手去摸,摸完又把手缩回去,隔了会儿再摸。如此来来回回玩得不亦乐乎,把窗户上也画上了一道道的湿痕。 宿郢也起了兴致,抱着他在玻璃窗上画了朵花,画了朵云,一边画一边跟戎沥讲这是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带孩子,但却比他想象中的自己更有耐心。 为了哄戎沥高兴,宿郢又在玻璃上画了个大大的桃心,刚画完,抬起头准备跟孩子说这是什么的时候,眼睛一瞥,瞥到了窗外远处站着的一个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站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中央,抬着手接住一朵一朵的雪花。那人本来就白,还一头白发,藏在雪里显得人都不像个真人。时间仿佛静止在了他的身上,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落雪的声音。 也许是接收到了他的注视,那人忽然转过头来,看向窗户这边。 宿郢发誓,那人肯定看到了落地窗上这颗大大的桃心,因为他以他超于常人的视力清晰地看到,那位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冷漠元首在看到窗户的一瞬明显地愣了一下。 幸好的是,他没走过来,不然宿郢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大大的心。 而这时,刚好费璐亚走了过来,戎沥看到费璐亚便不再要宿郢抱了,双手远远地就朝着另一边伸了过去,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把戎沥交到费璐亚手上后,他再回过头时,那人就已经不在雪里了。 不知怎么的,宿郢想起了那一晚,想起了那个人看他时的眼神。 明明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可宿郢却从里面读出了寂寞。 那样的人物,真的会有寂寞这样的情绪在吗? “你在看什么?”陆榭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宿郢的思路。 “没什么。” “看雪?” “嗯。” “然后呢?”陆榭山不满意他的回答。 “你想我说什么?”宿郢反问他。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陆榭山说,“如果你没有,那我就主动跟你说了啊。” 宿郢看了他一眼,问他:“能活多久?” “你猜。” 宿郢转头就要走,被陆榭山从身后抱住:“会活很久的,我会努力活着的。” “多久?”宿郢把他手拉开,转过身又问一遍,神情严肃。 陆榭山讪讪地笑了下:“十年左右。” 白令说,如果他按时吃药按时检查,最长他能活到十年的样子。当然了,如果这几年他乱造,可能两三年就要完蛋了。 “如果希尔叔叔不跟我说,你是不是还要瞒着这事儿?”宿郢突然拜访元首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希尔在处理陆家事务的时候了解到了陆榭山的事情,认为宿郢应该知道陆榭山的情况,于是便把这事儿跟他说了。 陆榭山心虚得很,哼哼哈哈地糊弄了几句,转移话题道:“窗上那颗心是你画给我的吗?” 宿郢没吭声。 “我就当是你画给我的。”陆榭山说,“宿郢,我爱你,你不要生气。” 宿郢没有生气,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早就在家里气过了。他只是觉得有一种命运版的无力感,仿佛这一幕早已在他生命里发生过无数次。 十年。 又是十年。 “我没有生气。”他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 宿郢以为,十年会是他跟陆榭山的终点,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很珍惜。 他们有空就去看世界,去四处游走,或者腻在一起做些吃的,靠在一起看看日出或日落。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生生把一天过出了三天,把一年过出了一生的感觉。 也许正因为是这种超值的过法,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在他们在一起第三年的时候,陆榭山死了,死于一场胆大包天的恐袭。为了保护戎纪,他的后背被连射四颗无声的毒弹。 他连陆榭山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连遗言都是从戎纪口里听到的。 历史惊人的相似。 二十多年前,包括戎先雷欧在内一个舰队的人因戎纪的命令而死,戎纪挨了费璐亚一巴掌。 二十多年后,陆榭山再次因戎纪而死。这一次,宿郢没有打他巴掌。 “他说他爱你。”戎纪说。 宿郢在陆榭山的墓碑前放下一束花,轻声说:“抱歉将军,我现在暂时不想见到您,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162.自由的鸟(十一) 第十一章 这一座山据说是整个华鹰星风景最美的一座山峰。山巅景色之绮丽,是其他宿郢爬过的山峰所不能媲美的。 云雾在山的山腰, 他在山巅, 恰恰这时日出,晕染了这一片找不到边界的云海。 目之所及, 尽是如梦如幻的世界。 “真美, 不是吗?”旁边同行的队友笑道。 宿郢深深看了那景色一眼, 未做过多的流连, 转身下山。 队友在后边喊:“哎,你干嘛去?花了一天多才爬上来的,不再待会儿吗?” 宿郢朝着背后招了招手, 背着包拄着手杖往山下走去。这时另一队友道:“他从来都是这样, 只爬山不看景, 你新来的不知道,我们看吧,明天下去再汇合,宿郢,你下去了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特色土特产啊,马上过年了, 我得买点回去带给我妈!” 看着人快要消失在山下, 队友问:“他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忘了他什么人了?咱们可都是他领着上来的。”另一人笑道,“别操这闲心了,他的本事用不着咱们担心, 倒是咱们, 下去的时候没他, 可得自己细心些。” “这倒是。” 下山的一路没遇到什么险事儿,只是快下到最底下的时候,碰到半路从草丛里窜出来的一只肥硕的变种野兔,有小腿那么高。 变种野兔不吃肉,胆子又小,正抱着一团草滚圈儿,还没滚回家就撞到了宿郢身上,将人差点撞倒。 宿郢眉头一皱,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那肥兔子抱着草抖成了筛子,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相当可怜的感觉。 宿郢:“……哭什么,我又不吃你。” 肥兔子听不懂,本能地以为宿郢是让它留下买路财,于是把手里的草团往宿郢面前一丢,退了几步,又退几步,跑了。 宿郢低头一看,看到那团草摊开后,中间露出一小块肉,从上边残留的半根腿骨来看,像是山里被撕碎的小型野生动物的小腿。 这兔子,还是食肉的? 食肉为什么还要用草包着?装素食主义者? 本来打算直接下山的宿郢被这肥兔子引起了好奇心,他朝着兔子逃窜的方向走去,拿出身上的电子仪器在地上探来探去,搜索兔子的逃跑踪迹。 不一会儿,他便跟着仪器上显示出来的路径,找到了野兔子的窝点——一棵大树下的草坑。 草坑里窸窸窣窣的有动静。 宿郢把草坑外的干草拨开,往里一看。 “呜……唧!” “……” 兔子倒是没瞧见,不知溜到哪儿去了。倒是这只狗……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兔子窝里会有一只小白狗在?还一脸敌视地看着他,一副把他当成入侵者的样子。那只狗小小的,听那细声细气的叫声应该还是只奶狗。 所以肉是那野兔带给这小白狗吃的? “唧……唧!”这小狗叫得有气无力,看来确实是饿了。 宿郢哭笑不得,把肉包好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再从背包里拿了人吃的营养粉和压缩食物出来,说:“你现在吃不了肉,给你也没用,我给你兑点营养粉喝吧,这个饼干你也可以吃一点。” 说着便把吃的摆了出来,没诱惑几下就把小奶狗从窝里骗了出来。 他用的是自己的备用碗,调好营养粉后把压缩饼干泡了进去,泡了没一分钟就成了满满一碗。他把碗放到小白狗鼻子下边儿,小白狗也识货,闻了闻舔了舔便把脸凑了过来。 看着小狗吃得呼哧呼哧的样子,他笑了笑,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可能是饿得厉害了,小狗没吃几下就把碗里的奶泡饼干都吃完了,吃完以后还把碗舔了两圈才作罢。 小白狗似乎还想吃,尾巴摇得很欢,一双眼滴溜溜地盯着宿郢。 “饼干是压缩的,再吃你就要撑死了。”宿郢把碗收好,拉好包,摸了摸小狗的头,“就此别过了,再见。” 说罢,站起身准备走,小狗从后面唧唧着一瘸一拐地跑上来,还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个跟头。 宿郢这才注意到,小狗的前右腿是瘸的,没有脚掌,伤口处已经勉强结痂了。这样的伤发生在一个抵抗能力这么差的小奶狗身上,竟然还活着? 再回头看看那堆草,能辨别出那些都是有消炎功能的草药。那兔子……原来还真的养了条狗。 “唧唧!”小白狗摇尾巴。 宿郢走两步,小白狗也蹒跚两步跟上摇尾巴。退两步,小白狗继续跟上摇尾巴。 “怎么?要跟我回去”宿郢蹲下来,“要跟我走你就摇摇尾巴。” 小白狗摇尾巴。 “好的,那我带你走。”宿郢把小白狗抱起来,“乖一点,不要乱动。” 转过身,看到之前那只野兔子木楞楞地在三四米外正对着他,看到他怀里的小白狗,往前跑了两步,接着又意识到还有人类,连忙往旁边窜。 宿郢回头跟小白狗说:“你要带它一起走吗?” 小白狗不怕人,甚至很自来熟,一碗饭就让它对宿郢亲昵起来,也不管听没听懂,就冲着宿郢开心地“唧”了一声。 宿郢又去看那野兔子,只听窣窣一阵响,兔子越跑越远了。他叹了口气:“算了,就带你走吧,你兔子前辈可比你会生存多了,也不知道你一只狗怎么跑到这上边儿来的,你爸你妈呢……” 絮絮叨叨间,一人一狗走向山脚。 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了,宿郢给小狗洗了澡,洗完澡的小狗颜值又高了几分。 连着爬了两三天的山,说不疲惫是假的。他收拾完以后就困得不行了,将小狗安置在房间角落,准备睡觉,但小狗非要上床,不然就一直在床下唧唧叫闹个不停,他懒得跟个奶狗扯皮,就把小狗放在床脚。 这下安静了,小狗也困了,没几分钟就睡得小鼻子呼呼响。 宿郢松了口气,躺下来准备睡觉,睡前习惯性地把通讯器拿过来翻了翻留言箱,发现里边空空如也。 前天没信息,昨天没信息,今天也没有。 他把大前天的信息打开,上边依然还是万年不变的简短两字。 【晚安。】 除了这一条晚安,还有近八百条日常问候。 所有的信息均来自一个未显示的机密号码,机主是谁查不到也搜不出。 从两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就一直坚持每天一条信息发过来。 有时候早,早的时候就是“早安”;有时候在中午,那就是“午安”,有时候是在晚上,就跟他道“晚安”。每天只有两个字,每两个字一条,也只有一条,多的一点儿都没有。发了早安就没有午安和晚安,完美贯彻了不打扰不妨碍的信念。 两年来,问好信息从未有过一天间断,无论早或晚,总会在宿郢所在的地方的凌晨最后一秒前敲响他的通讯器。 可是这一次,不止断了一次,还断了三次。 一连三天都没有了消息。 躺着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又爬了起来。他把留言箱打开,什么也没干,等了十来分钟一直耗到了凌晨,直到这一天最后一秒过去,也没等来每日问好。 宿郢叹了口气,给费璐亚打了一个电话。 他在南半球,北半球冬天,这边过夏天,时差也差了四五个小时,这时候费璐亚那边应该才刚刚入夜。 “喂,费璐亚阿姨。” 费璐亚那头接到宿郢的电话时,她刚刚分析完戎纪的健康报告。 非常难得的,这一次戎纪发了高烧,已经连烧了三天。前两天大部分时间人都在沉睡,很让人担心,直到今天才勉强好了一些,能够下地喝水了。 这也是近几年戎纪生过的最大的一场病。 前些年戎纪曾经在战场受过不少伤,那些伤都不算轻,尤其是心脏附近挨过一枪,可以说是从死亡线上逃命回来的。加上这些年的事物繁忙,精神压力过重,这几年能硬耗着没出什么大问题都算是不错了。 经过检查,光是从体检报告上来说,没有看到太大的健康波动。依然跟往常一样,不怎么好。 如今在不怎么好的基础上,多了一点行为上的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并不是体现在他跟人的交往交流上,跟他人在一起时,反而看不出他的问题,反而还会觉得他对人的回应增多了,会主动与人说话了,甚至有时候还会跟人闲谈寒暄了。 除去陆榭山离开的头一年,第二年开始戎纪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刚开始费璐亚他们都以为戎纪是在向好的方向转变了,一度都很开心,却没想到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前段时间,费璐亚接到了生活官的详细报告。报告上说,戎纪发展出了一个新的习惯:发呆。 对于戎纪这种高智商的人造人来说,浪费时间是绝对不存在的。在他们这种人的生活里,一分一秒都是被计算在可利用范围内的。 当初“出生”不过两年,刚刚十岁的戎纪,都会在戎先的命令下定时定点地学习生活,连吃个饭睡个觉都是掐着点,绝不会拖延一秒,更不会允许有空白时间段出现在他的掌控之外。 而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时间里出现空白了。 因为没有卧房监控,所以费璐亚只调出了近一个月的办公室监控,挨着看了戎纪这一个月的办公间记录。 几乎每一天都有发呆的时候,而且还是看着自己的通讯器发呆。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 他静静地坐着,看着通讯器,仿佛在等着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已经不一样了。”费璐亚叹了口气说,“他早就不一样了,因为你,他……”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的费璐亚,连忙改口。 “我的意思是,他一直为小陆的死感到抱歉,这三年来,他做了很多事,真的,小陆的死不是他的错,他也并不是……” “我明白的费璐亚阿姨。”宿郢打断她,“我知道。” 电话那头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费璐亚没就这个问题说太多,转移了话题,“你的活动结束了吗?” 床脚的小狗也许是被打电话的声音吵醒了,抬起头来软软地嘤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地爬到宿郢身边趴下,脑袋放在了他一只手的手背上,就那样睡了。 “嗯,明天就结束了,准备回去了。” 费璐亚在那一头笑:“有什么礼物带给我们吗?” 宿郢看了眼非常淡定地睡他手背的小奶狗,勾了勾嘴角:“有,还有个小惊喜。” 闲聊了一会儿后挂了电话,再去看看留言箱,依然没有短信。 他把小奶狗抱起来摸了摸,自言自语道:“病得这么厉害吗……” 陆榭山的忌日也快到了。三年了。 163.自由的鸟(十二) 一章一毛钱,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想想宿芩云四十好几, 冒着生命危险都要给柳意怀崽子,再想想之前柳意那一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表情, 想来是棒打不散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真是恼火至极。 等宿郢走后, 转头就给柳意连环十八call, 准备好好撒撒气,谁知电话接起来,传过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声音。 不用说, 就是女主人公本人, 宿芩云。 他“砰”地把电话挂上, 栽倒在沙发上抱着头哀嚎了起来。 本以为他跟宿郢没什么机会相遇了,心里拔凉拔凉的,好几天都没精打采,吃嘛嘛不香。谁知半个月后,一个雪天,他们又见面了。 立冬那天早上, 大街小巷扬起了雪花。天气并不冷, 雪花小片小片的,被风稍稍一吹就在空中旋起了舞,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滴水迹, 宿郢来到宠物医院, 将蝉蝉交给了陆洺。 “路店长, 我家狗耳朵伤了,您帮我看看。” 陆洺接过小狗,翻着小狗的耳朵看了看,果然一只耳朵已经耷拉着了,耳根子处浸着血迹。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扯伤了。” “我知道是被人扯的。”陆洺最是心疼这些小东西,看着疼得蔫头耷脑的小白土狗怜惜得不得了,安慰地摸了又摸。忍不住责备宿郢:“狗耳朵不能揪,这里很脆弱,就算惩罚狗狗也不能这样做,不然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伤。” “不是我揪的,”宿郢摸了摸小狗的头,“蝉蝉白天就放在您这里,您帮我处理一下它的伤口,我出去办点事,下午就过来。” 陆洺点点头。宿郢看起来着实不太高兴,离开的背影都带着火气,但还是很帅。 小狗见宿郢走了,立马呜咽着要从陆洺怀里挣扎出来,一个不注意摔到了地上,“啪”一声栽了个大跟头,吓得陆洺连忙跪下来查看,生怕摔出个好歹。 “小祖宗哎,消停点儿,你老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宿郢出了门,进了自己的车里,关门时摔得“砰”一声,把车里的人吓得一个哆嗦。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一边发动车,一边对车后座的人说。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味,反而透出一股嘲讽的味道。 “没有没有。”车后坐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漂亮,看起来人也很机灵。可惜,就是没机灵到对的地方上。 因为之前在网上查到说小狗不喜欢独自在家,关久了容易关出心理疾病,加上考虑到蝉蝉本身是条流浪狗,性格本来就胆小内向,自捡回来以后就格外黏他,走一步都想跟着。宿郢自己也不忍心把它扔在家里,于是就带着蝉蝉去上班了。 蝉蝉大部分时间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乖乖趴着,看见他休息了就凑过来跟他玩一会儿。但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会客的时候,他就让秘书将蝉蝉带出去照顾一会儿。谁知道,这一照顾就给照顾出问题了。 刚跟客户达成共识签了字,就听见外面大呼小叫,女孩儿的哭声和犬吠声杂成一片。他跟客户说了声抱歉将人送走,然后出门去看,发现前段时间刚上任的这个新秘书捂着手哭得不行。 蝉蝉瘸着腿一边“呜咽”一边焦急地往他身边挪,他将蝉蝉抱起来,发现左边的狗耳朵上有些血迹,耳朵根子殷红。 他顿时有些恼火。 旁边凑上来不少人说蝉蝉把秘书咬伤了,还有几个细微的声音谴责他为什么要把狗带到公司来,咬伤人了谁负责?说话的那几个是男员工,跟这个新秘书关系比较好。 蝉蝉咬人?他家这条胆子小得见人就绕的狗会主动咬人?再怎么怀疑、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蝉蝉确实咬了人。 他看了眼哭得厉害的秘书,强忍着怒火道了歉,说会负责她的医药问题。他注意到,他说了会负责以后,秘书就不怎么哭了,但还是一脸委屈可怜。 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几年,宿郢如今快三十岁,一直单身,多金又帅,堪称钻石王老五。倒贴他的人年年都有,但多数都是正大光明,所以他从未太过提防过。 他不是不知道秘书那点小心思,但总想着这姑娘确实能力不错,做事细心靠谱,所以他选择冷处理,对她的态度也是公事公办格外冷淡,从不多说一句,希望让她明白他的态度。却没想到,是个有野心的。 宿郢没当着秘书的面去调监控,只是在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时给保安发了条短信,让把监控内容发到他的手机上。发完信息后,他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让秘书上车,说要送她去医院。秘书看见他那辆车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他喊了几声才把人喊回神来。上车时,他故意开了后座的车门,不出意料,看到了秘书不太愉快的表情。 “老板,我能坐副驾驶座吗?我有点晕车。” 宿郢道:“车里有晕车药和水,我开车很稳,不会让你晕车。”说罢,他抱着蝉蝉进了车里,将蝉蝉放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后视镜里的秘书顿时就黑了脸。 一路上宿郢都没有说话,秘书企图搭话他也随意敷衍过去。他没有先带秘书去医院,而是将蝉蝉先送到了陆洺那里,秘书不高兴地问为什么。 “顺路。”宿郢这样说。 最近的医院在公司北面两公里处,宠物店在公司东面三点五公里处,这能叫顺路?秘书心里不愉,但不敢开腔。 她其实也有些委屈的。刚开始来到公司,看到自己的老板是个未婚有为青年才俊,长得好还有钱,就一见钟情了。本以为以她的相貌和年轻,近水楼台先得月,足以钓上这个金龟婿,却不想宿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冷淡得像个性功能障碍患者。 眼看越来越没有情况,突然事情有了转机,宿郢竟然是个喜欢小动物的男人。她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宿郢喜欢,她就只能假装自己也喜欢,打算跟那条残疾狗套套近乎,好借此跟宿郢拉近关系,进而深入发展出点别的。 没想到,她想跟狗亲近,狗却不想理她。她一靠近,狗就要跑,她走左,狗往右边绕。 这畜生还嫌弃她呢? 一怒之下,她冲动地将狗尾巴抓住,狗转头要咬她,她就揪了狗耳朵。她又怕又气,根本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狗被抓得疼痛难耐,翻腾着挣开后咬了她揪它耳朵的手,一下子就出了血。 刚好利用伤口闹个大动静,人总比狗金贵吧。她傻气地想。 殊不知对于宿郢来说,还真不是。人是个什么东西?畜|生永远是畜|生,人却常常不是人。 很快便到了医院。 天越来越阴,雪变大了些。 周卑将确诊单子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衣兜,从医院出来时便看到了满眼的雪花。 漫天都是,像天上的神仙扯散了羽绒枕头,一阵阵微风是冬姑娘的抚摸,温柔又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被冰冷的空气凉得一抖。张开嘴,吐出一串白雾。 “冬天到了。” 他抬起头闭上眼,让一片片雪落在脸上,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慢慢张开双手。 啊,真好。下雪,真好。 他站在医院门诊部的大门口,张开双手仰对天空。这姿势挡了不少病人和家属的路,不管别人怎么喊他都不理,我行我素地站在中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声。 周围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也不敢去招惹他,纷纷绕着他从边上的小门里进。一边进一边侧目看这个漂亮的疯子。 宿郢带着秘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 “周卑?” 周卑听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人。他慢慢放下平举着的双臂。 “舅舅。”他这样喊。喊罢,觉得不合适,改口:“宿先生。” 秘书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卑。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留着一头披肩的微卷的长发,纤瘦高挑,穿着一件雪白的带着毛绒帽子的羽绒服,面上含笑,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他的漂亮并不让人疑惑他的性别,另类的外形也并不令人反感,甚至连他的声音,也澄澈得像被春风吹皱的一池莲花潭水。 “老板,您的亲戚?”秘书小声问道。 “不是亲戚。”周卑说。 宿郢皱了皱眉。 “我的妈妈不是宿先生的姊妹,所以不是亲戚,”周卑笑盈盈地看向宿郢,“是不是,宿先生?” 宿郢根本懒得管他说的话,他想起系统发布的任务内容,对秘书说:“小刘你先进去挂号,我一会儿就过来。” 164.自由的鸟(十三)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宿芩云跟周建平马上离婚了,你还是叫我哥比较好。】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确实比一个人时麻烦了许多。 为了让周卑活够十年,宿郢不得不严格地监视周卑的生活日常。上到饮食锻炼, 下到日常出行, 他都无微不至地揽到手里来控制着,以确保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不会在哪天一不注意就死了。 作为一个男生,周卑只有一身排骨了,长得是好看,可脸小得只有巴掌大, 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却只有一百二十斤, 就算换个性别也得让人说营养不良。身上没有二两肉,手上也没几分力气,被宿郢拎出去跑圈才跑了四百米就喘得不行, 娇气地说不跑了,气得宿郢一脚就踢他屁股上了。 之后,宿郢就跟周卑计较上了。 他列了个表单,上面写了几十条详尽的“家规”, 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各个方面的要求。大多数规定都很普通,比如按时吃药、一天吃五种蔬果、不准挑食、做一小时的运动、看半小时课外书籍、每天晚上几点回家。 还有一些奇葩要求,例如出门跟任何人约会都要带上他、十年内不许谈恋爱、不许跟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必须要叫他哥等等…… 周卑看到“家规”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了二十年, 没有人这么管过他, 觉得宿郢实在操心得有点多, 不是很习惯。光是看见这些规定, 他浑身上下就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无法喘息的感觉,每根汗毛都在排斥。 因为相貌的缘故,他成了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可现在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怎么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宿郢也发觉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权当做没看见。他拿着“家规”,准备贴到某个角落里作为提醒。 “宿先生,我……” 宿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胶带,一边淡淡地扫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着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个“哥”字说得格外轻,几乎不可闻。他以为他会排斥这种强迫式的行为,却不想“哥哥”这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时,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好像要脱离身体,直直飞奔到宿郢怀里去。 有一股热气从后颈冒出来,他心慌得极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在看到宿郢对他的反应一无所觉的样子后,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又冒上心头。 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羞耻,他并不想对着宿郢心跳,好像自己条哈巴狗,只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抛弃一切尊严去跟随。他想更自尊一点,至少不要像条狗。 他的嘴张了又张,想说一句:你别管我。 但他实在是太磨叽,宿郢先开了口。 “不要想着拒绝我。”宿郢仔仔细细贴好“家规”,回过头道,“我说过,你没有权利拒绝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拒绝。” 是的,又来了,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语气。 无论是宿郢突然找到学校胁迫他让他搬出学校的行为也好,还是之前那夜遇到赵立将之后、宿郢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以这种强势、莫名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明明周建平生日宴那天,他还说过“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这种话。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管过他,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甚至眼里都没有他这号人,那突然做这些是为什么呢?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是太无聊了,拿他找乐子吗? 总不能是想要他的身体,他已经……没什么可给他的了。 不能怪他思想肮脏如此揣度宿郢,毕竟连他的亲妈也说过,他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很多人都喜欢,包括他的继父。 如果这些原因都不是,那宿郢没理由做这样毫无益处的事情。 周卑眼里的困顿和挣扎实在太过明显,宿郢一眼就看了个明白。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突兀,会让周卑觉得疑惑,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因为没办法解释。 他不爱说谎。 他总不能说,他也并不想做这些,是任务所迫。一切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周卑信任他,亲近他,最好爱上他,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掌控周卑的生活,让周卑满足、快乐、幸福、没有遗憾,然后在期限到时,含笑而终,完成任务。 他不认为他这样的行为是欺骗,就算是,也只是善意的欺骗,毕竟结果是好的。而且他相信,即使周卑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他也会跳下来。 沙漠中干涸饥渴的人,也许可以放弃一切,却永远无法拒绝一滴水的诱惑。这是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种生存本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敢这样强势的原因,因为有恃才无恐。 “为什么?”周卑问。 宿郢靠着墙,冲周卑招了招手,声音温和:“你过来。” 这种动作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无一例外,周卑都没有听过话,而这次却不一样,周卑动了。他犹豫地、踟蹰地迈开了脚步,走一步顿一下,像是在涉险一样一点点了向他走来。 宿郢站在原地等他,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挪。 直到周卑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时,他一把拉过这畏畏缩缩的小家伙,张开臂膀将人完全揽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几乎是扑进去的一瞬间,周卑心里竖起来的那道高高的墙就坍塌了。 “喜欢吗?” “不。”周卑用手推他,却被更紧地搂住。 宿郢被他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逗笑了,贴在他耳边问:“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抱你?” “都不!”周卑羞恼地挣扎,无果。 “答案我不满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都不!” “继续作答。” “宿郢!” “谁准你叫我名字了,我大你七岁,你该叫哥。” “宿郢你放开我!” “你确定?” “放开!” 宿郢看着他火红的耳朵边,挑了挑眉,蓦地松开他,突然地民主:“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强迫你。”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周卑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懵了,红着一张脸原地傻站着,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动作,呆得够呛。 “你……” “我怎么?” 宿郢心知肚明周卑刚刚的行为只是因为过于害羞,但他却作出一副无辜失望的样子:“我是看书上说,拥抱能够让对方感到善意和友好,增加亲密度,让人心情愉快,我以为你因为我定的这些‘家规’不高兴了,所以才想抱抱你,毕竟……我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但我确实也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有些武断了。” 周卑一听这话,一时有些慌,但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还是维持着愣愣的姿态,头却慢慢低下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我只会倾尽所有对你好就是了,如果我的方式让你感到难受,那你提出来,我给你道歉,如果你不说,我就会默认你不反对。” “可能你从小已经习惯了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认为这很正常,没问题,但你要明白,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猜不到你每时每刻在想什么,也没办法在你一个字都不说拒绝交流的情况下去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对你,我不是神仙,不是吗?” “你刚才就做的很好,你正确表达了你的‘拒绝’,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既然不喜欢拥抱,那么以后我就不……” 宿郢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周卑突然冲上来抱住了他,死死地抱住了他。 目的达到了,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想摸摸怀里这孩子的头,顺应自己的想法,他也确实摸了。 摸得极为温柔,手掌一下一下地顺着周卑的长发。 “不。”怀里发出个艰涩的声音,“不要。” 不要不抱我。 秘书白着脸连连点头,不哭了也不闹了。因为蝉蝉害怕秘书,所以宿郢将她调去了分部。之后找了个男秘书,也是大学刚毕业,看起来呆头呆脑,但做事还算灵活。 狗是不能再往公司带了。他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蝉蝉只有三条腿,不会乱跑,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却没想到公司里是有不少人怕狗的,他们就算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也有意见。 宿郢想了想,决定以后白天把蝉蝉放到陆洺的宠物店里去寄养。那里有专业的人员看管,而且蝉蝉去了几次那里也熟悉了很多,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把他的想法告诉陆洺后,陆洺简直笑开了花。 “不知道寄养一天的费用是多少?” 陆洺脸都笑烂了,连连摇手:“不用不用。” 宿郢掏出张名片递给他:“不能不用,之后就麻烦您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蝉蝉送来,下班再接回去,费用的话月结吧,我先付一个月的,按最好的标准寄养。” 165.自由的鸟(十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宿郢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蝉蝉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番,查出来一堆毛病, 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好几千块, 更别说宿郢还准备给蝉蝉搞一条假腿安上。花出去的大价钱绝对是让这条卖餐馆都卖不了几块的狗死而无憾了。 至于品种,就是条白色田园犬。让人好好洗了洗,又做了个美容,吹好后抱到宿郢面前来,宿郢都没认出来。 之后又给蝉蝉买了个药, 买了窝, 买了清洗用品、食盆,还有一堆比人吃的东西还贵的高级狗粮。走前,还给蝉蝉挑了两套冬天穿的小衣服。 “谢谢。”宿郢接过店员包好的一大袋狗粮, 抱着干干净净的蝉蝉走了。 女店员在后面捧着脸,花痴道:“啊,真是好酷啊,还这么善良。” 另一个女店员也捧脸:“是啊, 比明星还帅,我要是他怀里的那条狗就好了。” 两人在店里花痴的半天,待店老板回来问起, 两人纷纷把偷拍的照片给他看。店老板是个性取向男的基佬, 看见照片顿时也犯了花痴, 捧着照片流了会儿口水, 慢慢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嗯,之后他还要来这里给狗狗做后续的治疗,就留了一张名片。” “我看看。” 店员找来名片递给店老板,店老板一看就愣住了。 宿郢。 他记得他表弟最近抽疯谈了个四十好几的老女人,那女人似乎就姓宿,而且两人长得也有七分像。 这么不常见的姓,不会这么巧吧? 宿郢抱着狗上了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准备顺路去公司看一眼。刚到了公司楼下,就接到了姐夫周建平的电话。 “喂姐夫。” “嗯,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对。” “马上上去了,你稍等一会儿。” 宿郢抱着狗上了楼。员工们见他抱了只三条腿的狗进来都有些惊讶,几个跟他关系好点的员工问了几嘴,他便随口解释是昨天捡的,然后把狗粮和狗都递给员工,让帮忙喂喂狗。 周建平在会客室等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建平看起来很是憔悴,难道是昨天晚上生日宴会上喝多了? “姐夫。” “嗯。”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又突兀地来找他,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儿。他去把门关上,反锁了。 “怎么了姐夫?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周建平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捏了捏鼻梁。他一向保养的好,整整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走哪里都是虎虎生威精神气很足,难得见到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什么事?” 周建平双手撑头,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姐夫,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建平看着窗外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跟你姐要离婚了。” “离婚?” “嗯,这回是真的要离了。” 宿郢有些疑惑:“你们前几年不是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在外面有了别人……”周建平顿了顿,“她怀孕了。” 怀孕?宿芩云已经四十三了,这个时候怀孕?宿郢看着周建平满脸的憔悴,突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当年出了私生子的丑事,但是说实话,若不是周卑那个妓|女妈设计了周建平生下了周卑,而宿芩云又因为赌气把周卑留在家里膈应周建平,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宿芩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也相当感情用事。她当初知道周建平在外面有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跟周建平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到了立马离婚的地步。周建平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这段破碎的婚姻勉强挽回,可宿芩云还是心底里接受不了,带着周江飞去了国外,一住就是十年。 周建平月月飞去国外看他们娘俩,钱有多少给多少。看看周江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废柴富二代的样子就知道,至少在生活上没让他们吃半点儿苦。 在周建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宿芩云终于和周江回了国,夫妻俩关系好了不少。周建平为了讨宿芩云的欢心,跟周卑再也没了往来,一分钱都没有往出拿过。本以为就要这么消停下来过日子了,却不想突然又出了这神转折。 宿芩云怀孕了。要是周江知道他妈老树开花,估计得原地爆炸。早知悉心维护多年的关系得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可能周建平早就会放弃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了。 “她是跟小江的朋友在一起了。”周建平缓了一阵,继续说。 “什么?” “叫柳意,是小江的朋友,学钢琴的,理工大学音乐系研一学生,今年二十三,跟周卑是舍友。” 听到这里,宿郢心里一跳。他想起了昨天周卑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情,接着又想起了周江昨天说的让他那个会弹钢琴的朋友去他的西餐厅兼职的事,再一联系这几人的关系,顿时头疼不已。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事情能叫巧合的话,大概这就是巧合,还是巧合中的巧合。 “柳意?怎么写?” “柳树的柳,意义的意。你姐姐一向喜欢这种诗意化的名字,当初我给小江起周江这个名字,她还气了好一阵子。” “确定吗?” “确定?”周建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我早就猜到她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着都这个年纪了了不愿意折腾给人看笑话,不如就这样凑合着过,所以一直没挑破,想等她回头,没想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照片,什么照片你也知道,能够坐实她跟那个柳意关系的照片,昨天周卑又亲口跟我说了一次。” 周建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说到后面周卑时停住了,大约停了有十几秒秒,低下头深深吸气又吐气。等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木得渗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 宿郢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第一是被戴绿帽这事确实不光彩,周建平这样直男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能对着他说出来这种话,基本百分之九十九就是真的;第二是宿岑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满已久,特立独行惯了的她确实是能干出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谈恋爱的事的人;第三就是周卑昨天的突然出现。 昨天还在奇怪周卑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晦气,现在知道了。跟仇人差不多的亲爹的老婆跟自己的室友好上了,还怀了孩子,这顶绿帽子他当然乐意亲手递上。 “我真后悔当年没把周卑扔在门外面冻死,他要是不存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建平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之后直到离开,周建平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讲出来给宿郢听其实并不合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来了。也许是知道宿郢不会将此事外传,也许只是想让宿郢帮忙劝劝宿芩云。也许……也不为什么,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一听他说话。 166.自由的鸟(15-18)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那是,赵果的声音。 * 很快就期中考试了。这次考试高二十四班出了两匹黑马,宿郢和李姝。宿郢考了全级第一, 李姝考了全班第四。一个默默从无名一跃成为年纪第一, 一个从年级一百多进入了年级前五十。 宿郢没有参加月考,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考完以后看到分数大家都惊呆了。704分,这、这是学文科的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这下好,全级轰动了, 都知道出了这么个神一般的学霸。 出成绩当天, 班主任找宿郢聊了一节课,年级主任集聚各科老师又找宿郢聊了一节课,连校长也忍不住出面再次会见了他, 连连夸他考得好,以后他就是学校的希望,要是高考能考个省状元就好了。 “你放心,之前那次大过我就给你销了, 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状况,教育局都发话了,要给你免学费, 生活费还要给你补贴, 奖学金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你只要专心学习, 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学校退了他的学杂费,加上这次的奖金一共六千五。他把奖金三千给了苏桂英,自己留了三千五。 拿一百给班里同学买了小零食,两百给自己买了身衣服,还有两百……给赵果买了一摞教辅资料。 赵果的基础实在是差,他可能得给他从初中补起。 “什么?你要给我补课?”赵果惊讶极了,惊讶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爱学习。” 宿郢不听他的话,一边翻着教辅资料,一边勾画重点:“不学也要学,除非你准备一辈子待在这个县城里。” “我就待在这儿怎么了?当我的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挺好。”赵果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跟教训他的老头子一样,他固执地玩他的游戏,有些生气。 “你最近跟乔小爱走得挺近,是不是对她有想法?” 赵果一下子抬起头看他。 “你跟她在谈恋爱?”宿郢转过头跟他对视。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果低下头去,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宿郢看着赵果脸上明显的心虚,说:“我问过乔小爱了,她准备考京城舞蹈学院,你要是喜欢她,也应该好好学习,到时候跟她考到一起,之后……” “停停停,她爱考哪儿考哪儿,到时候分手呗,多大的事儿!”赵果说。 “所以,你没认真?”宿郢皱了下眉。 “不就是谈个恋爱么,玩玩而已。”赵果偏头瞄了他一下,低下头,过了几秒,转头又瞄了他一下,心里做了好一阵子斗争,才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你考哪儿啊?” “我也考京城的大学。” 赵果玩游戏的手指一顿。 * 毫无缘由地,宿郢又做了那个黑漆漆的噩梦,只不过这一次,他听见了更多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当同性恋!】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不改,我不改!我就爱他,你问我一百遍,我都爱他!】 【啊!不要,不要……啊!!!!!】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苏印,苏印你来救我啊!快来救我苏印!求求你来救我!】 【……】 那恐怖的哭嚎叫喊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突然,停下了。宿郢在黑漆漆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摸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喊着赵果的名字,但明显赵果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耳朵边响起了赵果低低的抽泣声。 “赵果?”他尝试着喊了一声,“赵果你怎么了?” 【我错了。】 【是,同性恋是病。】 “赵果,你在跟谁说话?回答我。” 【不爱了。】 【真的,我已经悔悟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好疼啊。】 【嗯,我一定好好做人,不当同性恋了,不当了,别……我没有说谎……没有!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一瞬间,宿郢脱离了那恐怖的漆黑梦境,回到了现实。 天还是漆黑的,拿过闹钟一看,才凌晨四点。窗外挂着一轮镰刀似的月亮,两边的尖儿锋利得像死神手里的刀刃,发着苍白淡漠的光,把窗台照得一片冰凉。 因为那个梦,宿郢已经睡不着了。他爬起来偷偷抽了根烟,为了不让烟味儿留在屋里成为罪证,他将窗户打开,凉风一下子透了进来。伴随着凉风飘进来的,还有几片细细的晶莹的雪。 刚刚梦中赵果的惨叫声还深深印在脑子里,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不去想这个梦的意义。这肯定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会是什么呢? 是预知梦吗? 疼,同性恋、赵果、我爱他、我不改。这几个词不断地在宿郢脑中循环,循环到最后,只剩下“我爱他”三个字,像悄无人烟的深巷中砸在木门上的重重的叩击,突然敲响了寂静的夜。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心跳。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期末。 后半学期的时间里,年级里有不少的传言。听说,全级垫底的赵果最近开始发奋学习了;听说,是为了跟乔小爱能考到一个大学去;听说,乔小爱已经跟他回家见了家长;还听说,给他补课的是全校神级学霸苏印。 班主任有点担心宿郢被赵果给带得成绩差了,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换座位,都被宿郢拒绝了,他跟班主任保证,如果下一次他没有考到全级第一,那他就换座位。 期中后那次月考,赵果考了三百三十分,从全级倒数第一考到了全级倒数两百。也不知道大家对赵果的期待值是有多低,就这么个成绩都把赵家爹妈开心得两天没合拢嘴,连连夸赵果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宝宝,当场给他发了一万块作为奖励。 赵果转头就给宿郢买了两双一千多的球鞋,说是谢礼,搞得宿郢以为他是在嘲讽他的教学水平。推了半天推不过,最后在“你不收我现在就拿去扔了”这种老俗的威胁下,他还是收了。 “这下鞋霸你可有鞋换了,果果扛把子这是跟你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呢!”孙珲扯旧账道。 “我操,你闭嘴!”赵果羞愤地踢他一脚。 “哎呀脸红什么呀,我们都知道你跟苏印和好了,人家天天晚自习拉你出去给你补课,我们又不是没长眼。”江雪在一边起哄笑他。 赵果送苏印这么大的礼,班里大多数同学还都能接受,就像江雪说的,苏印不管是上课下课,只要有空闲时间,基本都把精力花给了赵果,如果这样都补不出个成绩,那就不像话了。 只是还是有人不能接受的,比如,乔小爱。 下课后,乔小爱把自己男朋友拉到楼道角落里,委屈道:“你都没有给我买过礼物,就给他买!” “他不是给我补课么,谢礼而已,又不贵。”赵果随口解释。 “谢礼也没有那么贵的,他家那么穷,你给他随便买个一两百的不就行了吗?你别以为我认不出那个牌子,名牌,一双一两千呢,你就舍得的很!”别人都是重色轻友,她男朋友怎么就重友轻色了? 说着说着,她就更不满了,好像赵果花的是她的钱:“你跟他做朋友就已经是他的荣幸了,还给他花钱,你就不怕他以后巴着你不放了,把你当提款机吗?他稍微把你哄一哄你就随手几千就撒出去了,我哄你你怎么就不给我花钱?” 赵果听得心烦:“哎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我钱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他是那种人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钱看得那么重啊?” 他语气又重又不耐烦,直戳人短处。乔小爱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他也不想哄,本来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结果乔小爱可烦人了,还不如甩了找个懂事乖巧的。 旁边不少路过的看见他俩不对劲投过来一眼,赵果不想在这么多人眼下给人看笑话,于是等着乔小爱抹了几把眼泪后,捣了捣她。 “干什么?”乔小爱赌气转过身不看他。 赵果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把她拉到怀里圈着:“哎,你不就是以为我忘了你生日吗,你下周生日我记着呢,礼物……也给你买好了,比苏印那个贵多了。” “真的吗?” “真的,四千多呢,一条宝石项链。” 这下,乔小爱不哭了。 赵果把人哄好后揽着人回了教室,教室里一堆起哄的。大家还从没见过赵果这样耐心地对一个女生过,乔小爱算是头一份,所以调侃他们的人很多。乔小爱经过走道的时候,旁边不少人摆出贱兮兮的样子喊她“赵嫂子”、“赵弟妹”,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叫什么叫,再嚷嚷让你们没好果子吃!”赵果骂道。 “明白明白,赵果哥的好果子当然要留给嫂子吃了!”底下笑成一片。 这半学期以来赵果的变化实在太大,跟着学霸苏印在一起待久了,不打架了不说学习也变好了,大家都以为他变成了草食动物,开玩笑时也放得开了很多。 赵果顿时心里冒火,很想骂人,但想到宿郢还在教室里,硬是把冲动给忍下去了。他记着宿郢说过的话,不喜欢他骂人,要是再骂……他抿住了嘴,把乔小爱送到座位上,丢给了她一颗糖,然后回了座位。 宿郢似乎并没有被班里的动静影响到,一心一意地看着杂志。 他伸头一看,嗬,还是全英文新闻杂志。他给宿郢丢了颗糖,宿郢没理他,又丢了一颗过去,还是没理。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宿郢放下了书,把糖收了起来,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赵果看他吃了,一下子笑了起来:“哎,你喜欢吃糖啊?” “嗯。” “好吃吗?” “还行。” 上课期间,宿郢把两颗糖都吃掉了。赵果一直在旁边撑着头偷偷打量他,看着他正儿八经偷吃着糖学习的模样,竟觉得那糖像含在自己嘴里一样,甜进了心里。 看着宿郢的嘴里不再换着腮帮子吃糖,赵果知道他糖吃完了。于是又掏出一颗偷摸塞进他的手里,但他不接。 “不要了。” 赵果不依,一定要给他,但宿郢就是不想要。两只手在桌下一只抓一只躲,你追我跑,偶尔碰到一下,赵果的心就猛跳一下,糖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正玩得不亦乐乎,准备再去来一次“偶然的触碰”,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那只手的手掌比起他的来要稍稍宽厚一些,暖暖的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在他还在发怔时,接着滑到他的手心,两只手心相对、五指插入他的指缝间,然后慢慢地收拢,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扯了一下,却被攥得更紧。 偏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了坐得笔直、目视前方、认真的听课的宿郢的侧脸。 五指相交的两只手垂在课桌中间一动不动。直到下课铃响,宿郢松开他的手时,他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宿郢的。 番外 听说,周卑被打捞起来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泡白了。 宿郢和周江被警察带去太平间时,周建平已经在那里里了,抱着那团被白布裹着的人在那里呜呜地哭。 这个算不上父亲的父亲有生以来终于第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孩子,却是在自己的孩子死的时候。 “今天早上局里收到一份快递,我们查询过日期,是死者生前一周时寄的,里面有一封书信还有一个盒子。”警察手里拖着盒子和信件道。 宿郢和周建平同时把手伸出去接,警察愣了,不知道该把盒子给谁。 “给我。”宿郢将周建平的手推开,直接拿过了盒子和信。 他将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了信。 是周卑的字迹,也他的语言风格。这封信是写给警察局的,具体内容包括三部分。 第一部分叙述了自己自杀的原因是已经活够了,表示自己确实是有计划的自杀,且自杀动机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任何人都不需要为此负责。 第二部分则分割了自己的财产,四千万的资产一部分划给了周建平,另一部分包括工作室则留给了宿郢。 第三部分是关于自己死后的事情,他希望自己被火化,火化后他希望宿郢能够带他再回家看一眼,再看看蝉蝉那条老狗,看看他种的那盆仙人球还有死的只剩一条的小金鱼。 怎么处理骨灰由宿郢说了算,他个人倾向于海葬,但如果非要埋他,那就埋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因为他不喜欢社交,就算死了也不喜欢。 葬礼不要大办,曾经没有坐在一桌上吃过饭的人都不想见,理由同上。 最后结尾时,他非常公式化地感谢了所有的人,却唯独漏了宿郢,只说了那个盒子是给宿郢的,除了宿郢,谁也不能打开。 按照遗书,周卑的身体当天晚上便被火化了。从那么大一个人变成了小小的一罐,被宿郢带着回了家里,度过了在家里的最后一夜。 “我们回家了。”进了屋里,宿郢对着罐子说了一句,将罐子放在玄关,弯腰换了鞋,一边换一边喊了声“蝉蝉”。 老半天过去,蝉蝉也没个影。宿郢抱着罐子找了半天,才在他的卧室床脚边找到了它,它趴在周卑常睡的那一侧的地板上,听见主人的声音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耳朵,懒洋洋地呜咽了一声,连头都不想抬。 它已经十三四岁了,完完全全是条老狗,前年开始患了白内障,基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这一年来蝉蝉都没怎么出过门,整天在家里趴着,周卑怕它在屋里憋坏了,买了个小小的手拉车常常出门的时候把他装在里面带出去,如今周卑不在了,也不知道它能不能习惯。 “蝉蝉。”宿郢摸了摸蝉蝉的脑袋,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把罐子凑到它面前,“来跟你哥哥告个别,今天过后,你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蝉蝉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罐子,然后睁着一双病眼呆呆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觉得累了才合上眼,将头缓缓塞进了宿郢的怀里,像小奶狗一样呜咽起来。 宿郢拍拍它:“总是要告别的。” 宿郢抱着罐子跟那仅存的一条金鱼告了别,顺便给鱼儿喂了几粒粮:“给你买了八条,你就养得只剩一条了,还都是撑死的,我跟你说过好几次,鱼是饿不死的,在水里再没吃的喝水都喝饱了,你非不听,还早中晚喂三顿,一袋鱼粮没几次就完了。” “你不是要看仙人球吗?看吧,可能是因为你最近没想起来浇水的缘故,你那盆仙人球已经开始慢慢长好了,之前被你浇水浇得根都快泡坏了。” “陆洺上周还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把蝉蝉再带去宠物店打一针营养针,它可能也活不久了,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估计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 “你先走了也好,免得到时候送它走还要伤心一场,你跟它关系那么好,又爱哭得不得了……”宿郢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算了,不说了,我去做饭了。” 晚上他还是做了两人份的饭菜,摆了两个碗、两双筷子,再将罐子放在周卑那一侧的桌子上。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罐子边。他端着自己的杯子跟那个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自己干了,然后将另一个杯子端起来,将酒淋在了罐子上。 “以前你都跟我抱怨说十年不喝酒都已经忘了酒的味道了,现在你可以了,今晚开的是一瓶好酒,你尝尝味道。” “饭菜还是按你的口味做的,吃点吧,以后你就没有口福了,我不会再做饭了,做饭是真麻烦,要不是为了讨你高兴,我才不会去弄这个,我又不是没有钱去外面吃。” 宿郢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你先吃,我去看看你给我的盒子里有什么东西。” 宿郢去取了盒子过来,放到桌子上。 “我要打开了。”说着,他解开了绳结,翻开了纸盒盖。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他愣住了,愣了好半天。 那是一个红色的圣诞麋鹿角造型的发箍,被半透明的丝巾细心地裹着放在盒子里。 发箍边放着一张圣诞卡片,卡片中间镂空了一个圆窗,一个圣诞老人的脑袋从里面露出来,一翻开,圣诞老人的脑袋就开始摇晃起来,唱起了圣诞快乐歌。 卡片上写着:请原谅我擅自捡回了它。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圣诞节礼物,我很珍惜也很开心。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把它戴给你看过,但是我偷偷拍了照片,放在盒子的最下面,你要保证周围没有人才能看,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幼稚的样子。 话旁边还配上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宿郢笑了下:“蝉蝉是狗,不算吧。” 他放下卡片,将盒子最底下那层盖着的花纸板抬起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周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小鹿角,弯着眼睛在笑,有些羞涩,有些胆怯,但还是很好看。 那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初下着雪在医院见到周卑时的场景,他笑着跟他挥手,转身跑进雪地里,笑容干净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但是天底下没有这么胆小的王子,王子应该是开朗自信、笑起来能露八颗牙齿的,而不是周卑这样笑里都藏着不安和小心翼翼。 他的手指拂过照片上的周卑的脸颊,还有翘起的嘴角,心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发箍扔掉,这个孩子会不会笑得更开心一点。 十年过去,他早已忘了当初周卑是在什么时候捡回的这个发箍,也不愿意再去探索对方是以怎样的心情将这个被他扔掉的发箍当做自己的人生中第一份圣诞节礼物珍而重之地藏了十年。 都过去了,现在的周卑也不会再告诉他。 他对着那个罐子说:“我看到了,很好看。” 他起身去卧室的床头柜将他们的相册拿出来,把这张照片夹进相册的最后一页。 在和周建平商量过后,他们决定让周卑入土,海葬对于周建平这样保守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周卑的自杀,他几乎一夜白了头,如果不是那一头白发,宿郢是怎么也不能相信周建平对周卑是真的有父子之情的。 既然真的有情,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敢承认?不怪周卑叫他老不死的。 葬礼按照周卑的要求,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来了不过十几个人。有几个是同城的周卑曾经的粉丝,可能听闻了跳河自杀的事,擅自跑来了,还有一个说是周卑曾经的同学,同班同学。 都是红着眼来的,宿郢就没把人赶出去。 葬礼结束,周卑顺利下了土,一天时间,坟头也立了起来。碑是周建平刻的,上面写着一串祖宗的名字,最后写了周建平之子周卑。 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定义宿郢跟周卑的关系,并没有刻宿郢的名字。 最后,宿郢将一束雏菊轻轻放在了周卑的坟头。起身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才意识到:哦,这个人真的没了。 他见过太多生死,自己也死过无数回,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初他跟周卑偎依在沙发上看了一场长长的电影,直到最后一个字从主角嘴里说出来,画面慢慢转暗,响起了片尾曲,周卑依依不舍地对他说:“我还没看够,怎么就完了。” 脑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祝贺宿主任务圆满完成,您可以选择在这个世界自然终老然后进入下个任务世界,或者直接进入下个世界。】 【留下。】 宿郢环顾周围沉重或悲痛的人,心想,如果他也走了,这些人里有几个能记得周卑一辈子呢? 周卑说过,被忘记等于不存在,那么他就留下吧。再陪陪这个孩子。 没有周卑的日子,地球依然在正常转动。没几天大家就开始各自欢笑,回去过自己的幸福日子了。该走的人走了,留下的人依旧还要生活。 蝉蝉死在了圣诞节前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把蝉蝉葬到了周卑的墓碑旁边,让他们俩地下做个伴儿。 时间过得太快,很快周建平死了,宿芩云死了,周江老了,柳意老了,陆洺也老了,连那个他还去吃了满月酒的孩子也成年娶妻了。 他们这一堆人每年都会照全家福,从几个人,到十几个人;从十几个人再到几十个人。大家都很幸福地度过了一生,全家福里每个人脸上都扬着笑容。 还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那是在一条河边,天黑漆漆的。他看见一个小孩儿蹲在河边哭,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小孩儿哭得很伤心,脸上糟糕的一塌糊涂,却一点儿声也不出,只有轻微的抽噎的换气声,看起来格外可怜。 他看了一眼没太在意,掠过小孩儿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音的“舅舅”。 他回过头,发现小孩已经不见了,蹲在那里哭的人是周卑,几十年未见,他都快忘了周卑的样子,但一见面还是认出了。 见他回了头,周卑也抬起头来,依旧是满脸的狼狈,身上湿淋淋的,像被冷水打湿的小猫崽子,不住地发抖。 宿郢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拿出兜里的面巾仔细地给他擦脸:“别哭了。” 周卑看着他,眼睛一眨就是一串泪,抓着他的手贴在脸边,又是笑又是哭。 “别哭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宿郢用手指抹掉他眼角的泪。 “我想你了。” “是吗?” “嗯。”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宿郢站起身来,不愿意再看他,也不想听他的回答,“我要走了。” 周卑问:“你要去哪儿?” 宿郢看着天边:“离开这个世界。” “你还会来看我吗?” “可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宿郢摇摇头,问他,“以后就只有你自己了,怕不怕?” “怕。” 周卑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他按住周卑的手轻轻拍了拍,看着天边越来越淡的月色,脑中响起了倒计时。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 “别怕。”宿郢抓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三、二、一】 别怕,我会记得你。 说罢,看了看跟垃圾似的瘫在地上的赵立将,道:“我已经做的够多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离开,等他们走后,地上的人睁开了混沌的眼睛。 * 再说宿郢这边。往年过年宿郢是跟家里人一起过的,但今年宿老爷子走了,他又彻底跟宿母和宿芩云二人闹得相当难看,所以过年自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过也好,他跟周卑两个人倒也清净。 一大早起来,他就拉着周卑开始了大扫除。周卑负责扫地擦灰,他则负责挪沙发搬茶几之类的重活,好在平时周卑打扫得勤快,屋里并没有很脏,不过两小时就收拾得亮亮堂堂、干干净净了。 之后他带着周卑出去买了春联和倒福,采购了一些形式上的年货。他对这些东西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过年对于他来说早没什么新奇的地方,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打牌玩乐,多了个难看俗气的春晚。 倒是周卑,一路上开心得很明显,光是对联就转了好几家店,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一对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的。 想到周卑的身世,他觉得也可以理解。他本来想问问周卑以前是怎么过春节的,可一想,周卑离家那么多年,不管怎么过,反正是不可能跟家里人过的,而且周家恐怕也从没把他当过“家里人”。 一个独自在外、没钱没势的小孩儿,还能怎么过? 回了家,周卑兴致勃勃地把春联拿出来:“哥,我来贴春联行吗?” 宿郢乐得清闲:“行,你贴吧。” 他搬了椅子到门外,让周卑站到椅子上去贴。周卑贴完了门联,又贴倒福,之后又去贴了窗花,连两个卧室的卧室门上都贴上了红色的剪纸。 “看着跟婚房似的。”宿郢道。 他俩的卧室门对门,所以两个剪纸贴上确实有种婚房的感觉。虽然他们拉过手接过吻,但实际上还是一人睡一个屋,更亲密的相处方式宿郢接受不了。白天黏在一起卿卿我我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要是晚上还没有一点私人空间,他觉得他肯定会在任务完成之前就疯掉了。 周卑以为他不喜欢:“那我去取下来?” “不用,留着吧。”宿郢向来有事没事就要撩一把,他搂过周卑,在对方耳边笑道,“好歹我们也算接过吻的关系,这么贴着也算应景。” 周卑顿时红了脸:“哥、哥哥……” “嗯?” “我去、去熬药。” 周卑推开宿郢,去了厨房。宿郢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微微勾了下嘴角,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打开文件夹,再打开名为【任务计划】的文档。 宿郢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小声的哼歌,打下一行字:至除夕,任务情况基本稳定,耐心等待十年期限。 任务启动的那天是周建平的生日,那么任务完成的最后期限,也就是十年后周建平生日的那天,那天,周卑会死。 思及此处,他又慢慢打下几个字:2050年10月10日,任务目标死亡。 最后一个句号按下去时,宿郢突然感到一阵头疼,隐约间,他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一条河,他,还有一个小孩。 * 这个年恐怕是周江过得最差劲的一个年了。 除夕夜,他抛弃了周建平,把宿芩云跟宿母从老家接到自己的家里来过年,却不想在他出去放烟花的时候,这母女二人发生了争执,宿芩云流产了。 快六个月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宿芩云情绪过于悲痛,进了急救室。周江在医院里陪护了一晚,第二天等宿芩云情况稳定后,给柳意打了电话。 “是我。” “我妈流产了。” 周江的电话打来时,柳意正在家里陪奶奶看春晚,一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他手里拿着手机,宿芩云的电话号按了几次都没有拨出去。 一边打牌的陆洺看出他不在状态,把他拉去打麻将了。 今年可能是柳家父母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了,因为柳意跟那个老妖婆分手了。 宿老爷子去世后,宿芩云因为愧对父亲跟柳意提了分手,断断续续冷战了两个多月的两人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说来残忍,宿芩云提分手的一瞬间,柳意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在一起这么几年,说实话,柳意一直都是很开心的,直到今年宿芩云怀了孕,两人之间潜藏的矛盾才慢慢爆发出来。 他急于跟宿芩云定下关系,而宿芩云却不愿意。起初他不知道宿芩云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后来从一次次吵架中他才偶然知道,宿芩云拖着不离是想要周建平的财产。 过惯了富家小姐生活的宿芩云不可能跟他一个离开家庭就一无所有的穷学生贸然在一起的,她想通过跟周建平离婚得到一大笔财产,再跟柳意有物质保障地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没做错,认为贫贱夫妻百事哀,柳意只是年纪小所以不懂这些,生活归根结底,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可柳意并不认为这是“苦心”,反而觉得她贪图钱财,跟她大吵了一架后愤然离去,不久后,宿老爷子出事,两人分了手。 除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轻松,之后快一个月的时间,柳意连笑都笑出不来。几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没就没了,他想去找宿芩云,但宿芩云自分手后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后来还把他拉黑了,每次打过去都是占线,更别说别的了。 他被家里看得死紧,哪儿也不让去,一有动静他妈就要抱着他哭。他没办法,只好老实在家。 时间久了,他开始对自己当初让周卑把事情捅出去的行为感到后悔,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但还是对周卑不可抑制地产生了迁怒的想法:如果周卑当初拒绝他的请求,那他跟宿芩云可能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局面了。 春晚开始前,周卑给他发了一条祝他新年快乐的短信,他连看也不想看。却不想周卑又发来一条:【过年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见个面。】 柳意回复他:【暂时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卑,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开学我会换宿舍。】 发完这条后,他就将周卑拉黑了。他心烦得不行,被陆洺拉去打麻将也打得心不在焉,输了好几把,欠了一屁股债。 这时他手机响了,他跟找到救星一样离开了麻将桌,拿出手机一看,是周江的电话。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接了电话。 一分钟后,陆洺看到柳意从卧室里出来,一脸泪水,无措至极。 “怎么了?”他问。 柳意说:“哥,怎么办,她,她流产了。” * 宿郢也接到了周江的电话,他本来是不准备去的,人都到了医院,怎么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周江又说,宿母心脏病犯了,也正在抢救。 这就不得不去了。 “怎么了?” 宿郢叹了口气说:“你在家里,我有急事要先出去一下。” 周卑拉住他:“什么急事?” “我妈心脏病犯了,我姐还流产了,都是些婆烦事儿,你就在家看看电视吃点零食,早点睡觉,不用等我回来。” 周卑愣了两秒,道:“我也去。” “别闹了。”宿郢开始穿衣服了。 周卑坚持道:“你让我去吧,我就在车里不出去,你去办你的事,不影响的。” 宿郢犟不过他,最后同意了。 宿芩云他们在市第一医院,离他家倒是不远,今天晚上马路上干干净净不堵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停了车,宿郢把车里的暖风开开,将从楼上拿下来的毯子盖到周卑身上。 “你拿平板看会儿春晚吧,等一个小时如果我还没下来,你就自己去附近开个宾馆住,别进来知道吗?今天人太杂了,你来了事情会更麻烦。”刚刚周江还发短信,说周建平也来了。 不知道这会儿来是干什么的,看宿芩云的笑话?还是跟柳意单挑?不管是哪一种,宿郢都只觉得头疼。 “知道了,你去吧。”周卑道。 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没拿出来看。宿郢心烦着,也没注意这个,继续安顿了几句这才离开。 “记住了?一会儿我还没下来的话,你就直接去开个宾馆,到时候我去宾馆找你。” “嗯,好。” 目送人离开后,周卑这才掏出手机。 【小骗子,你到了吗?】 【到了,你在哪里?】 【你到住院部来。】 周卑看了短信,深吸一口气,下了车,往住院部跑去。春晚开始前,赵立将给他发了短信,说要见他这辈子最后一面,见了这一面,以后都不会再骚扰他了,地点定在市第一医院。 正巧宿郢要去的地方也是市第一医院,不管赵立将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去看看。 万一……是真的。 一阵寒风吹来,凉得周卑一个哆嗦。他跑到了住院部,左右环顾也没看到人。他拿出手机给赵立将发短信。 【你在哪?】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我看到你了】 周卑又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人。 【我没看到你。】 【你马上就会看到我了。】 【你到底在哪?】 【小骗子,我爱你。】 赵立将每天给他发的骚扰短信里都会有这么一条恶心人的话,周卑早已觉得习惯。他没放在心上,皱了皱眉正要再发短信过去问,突然听到不知哪里的一声惊呼:“有人要跳楼了!” 他猛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人影在住院部七楼一晃,跃过栏杆,落了下来。伴随着重物落地骨肉破碎的声音,他看到了赵立将变了形的脸和身体。 自从周卑死后,宿郢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听人提过艾滋这事儿了。一个是因为周卑的死,再一个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他的脾气,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个,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表情。 不过他到底是个成年人,对这些中二期都没过的小朋友还是有容忍度,尤其这个小朋友还是他此次的任务对象时。 “你的愿望我可以满足你,但是关于喜欢你这件事,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接收到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封信,苏印也没有喜欢过赵果。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从转学过来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嘲笑他、引导全班排挤他的人,更别说这个人上一周才刚刚让他荣获“鞋霸”称号。不动手打人都已经是苏印考虑再三不愿意给大姑惹麻烦的结果了,怎么还可能对赵果产生好感。 宿郢转身走上了讲台,向孙珲伸出手:“可以把我的信还给我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脸上还挂着难得一见的微笑,看起来没一点儿恼怒的样子。孙珲不由愣住了,他想到了苏印各种各样的丑态,比如恼羞成怒比如一语不发再或者直接泪奔回家,但唯独没料到这个走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自己送出去的情书,凭、凭、凭什么还给你啊?”孙同学磕巴了两下后迅速恢复战斗力,脑袋一扬,“你说,你是不是同性恋?还给咱赵哥写情书,恶不恶心啊你!” “我是不是同性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就算是同性恋,恶心这个词也不该用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