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人凶手 第一章杀人凶手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我姐姐一定不是故意要杀人的啊!”一个十分装腔作势的声音响在耳边。 “杀人凶手还有理了?!快打,打死这个小贱人!”一群人义愤填膺地喊着。 …… 还没睁开眼,谢玲珑就先感觉到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伸手一摸,有点懵了,臭鸡蛋,烂白菜?她这是在哪里?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出车祸身亡了,怎么又会有知觉?这些人说什么杀人凶手,是在说她?她谢玲珑可是人称鬼手无双的堂堂首席法医,怎么能容得这样的污蔑! 谢玲珑用力一挣扎,谁知却丝毫没躲开这阵菜风蛋雨,抬眼一瞧,只见一个妙龄小姑娘正凄凄惨惨地坐在她身边哭着,一边喊着“我姐姐是被逼的”,一边紧紧地抱着她。 再转头看了一圈,四下里的围着一群庄稼人打扮的男男女女,个个义愤填膺,鸡蛋白菜倾盆暴雨般袭来,这姑娘抱着她,除了让她不能动之外,对她可没有半点好处。 谢玲珑不禁暗自皱眉:姑娘,你这明显是在坑我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怎么就能肯定人是她“被逼无奈”杀的?再说这么一抱,那鸡蛋白菜全都呼到她身上了,姑娘自己身上一点没有,这好像不太正常吧! “打死她,打死她,给江妈妈报仇!” “别打了,我姐姐身子弱,经不起你们这么打啊!” 旁边的人还在叫嚣,谢玲珑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正想开口问一句“咱俩是不是有仇”,谁知一片烂菜叶忽然飞了过来,“噗嗤”一声,不偏不倚正扔进她的嘴里—— 这下她真的怒了! 谢玲珑一把推开那姑娘,“噌”地坐了起来,吐出菜叶,大吼一声:“够了!都给我停下!” 果然,所有人登时都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姑娘,她一双杏眼顿时瞪的溜圆,望着谢玲珑,心虚地松了手: “姐,姐姐……你,你,你醒了?” 这话的口气听着怪怪的,有惊讶有懊悔有恐惧,就是没有一个妹妹看到姐姐醒来应该有的欣喜,想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谢玲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冷笑——这位看起来十分亲近的好妹妹,其实心里有鬼! 谢玲珑目光往她脸上一扫,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她的名字:谢秋玉。 不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她也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原来她竟然赶上了穿越这种事,而这个谢秋玉,正是一向和原主貌合神离,时不时给她使点小绊子的好堂妹。 刚才那个场面,原主恐怕早就活活气死了,这才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而谢秋玉那样装腔作势,原主的死,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怎么,我醒了,秋玉妹妹你不高兴么?”谢玲珑白了她一眼,拨了拨身上的烂菜叶,站了起来。 出于法医的职业敏感,她迅速检查了自己身上的各处疼痛部位,还好,没有致命伤,虽然胳膊上有几道小伤口还在流血,但伤口并不深,不用担心。 她还想活动一下筋骨,再检查一下有没有内伤,但旁边的人显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眼看那边臭鸡蛋又举起来了,谢玲珑连忙抬手: “等等!你们打了我这么长时间,好歹也得让我知道为什么吧?” 为首的汉子显然没想到她竟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骂道: “我呸!装什么装,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被人赶到老宅子来,我娘看你可怜天天接济你,就因为昨天想跟你说媒你不同意,你竟然就要了我娘的命?你这个贱人,恶妇!” “就是,恩将仇报,贱人!” “这小恶妇,不能留她的命,打死她!” 那边众人一口一个“小贱人”骂个不停,这边谢玲珑也通过原主的记忆想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地上躺着的这个死者,是这周围一带最有名的媒婆江妈妈,为人热心肠,跟街坊四邻关系都很好,原主谢玲珑来到老宅子“养病”之后,也时时得到她的接济。昨天傍晚,江妈妈忽然来跟谢玲珑说,有一门亲事想和她说说,谢玲珑虽然窘迫,但好歹也是富贵之家的出身,哪里看得上她所说的农户家的儿子,就婉言回绝了。 江妈妈走后,下起了大雪,谢玲珑身子不适躺在床上发起了高烧,而江妈妈因为有人请客吃酒离了家门,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却死在了谢玲珑家的院子里。 谢玲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原主昨天明明昏睡了一夜,哪里来的力气跑出去杀人?既然她借用了她的身体,又恰好是个法医,今天是必需要替她洗脱这个冤情的! 理了理衣衫,谢玲珑抬脚,径直向那边躺着的尸体走了过去。 “你们这些人,究竟有没有看看现场?杀死江妈妈的人绝不可能是我。”谢玲珑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并用手指在尸体上按压了几下,十分有把握地开了口。 “人都躺在你家院子里了,不是你是谁?!” 谢玲珑语调沉稳,不动声色:“人在我院子里,就是我杀的了?你们大清早跑到我家来,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尸体是你们哪个人带进来的?” “你,你血口喷人!” “不是血口喷人,”谢玲珑扫了他们一眼,“我是教你们,破案要讲究证据。” 她站在人群的正当中,微微昂起头,神情淡定而从容,眉目之间满是自信。众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都在心里升出一个念头,这个谢家姑娘,怎么忽然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众人一时间连窃窃私语都忘记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全都是不可思议。站在这里的,还是刚才那个只知道喊着冤枉的可怜丫头吗? 但最吃惊的还是一旁的谢秋玉。昨天照顾谢玲珑的仆妇跑了回去,告诉她谢玲珑发起了高烧,她满心欢喜,以为这一次她必然死定了。早晨她过来查看谢玲珑到底死没死,正碰上这些人当她是杀人凶手,她干脆顺势把脏水泼到她身上,眼看她奄奄一息就要断气,谁知道她这么命大,竟然又活了过来?! 谢玲珑你怎么还不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取代你的位置! 谢秋玉想着,看向谢玲珑的目光里满是掩藏不住的恶毒。 第二章 怎么死的 第二章怎么死的 站在前面的谢玲珑立刻感受到了这道目光,但她此刻却没空理她,她要先把案情说清楚,洗脱自己的嫌疑。 “首先,这是我家的院子,这世上哪有凶手会在自己家里杀人,还把尸体在院子里放上一整夜,等着你们来发现的?” “我娘昨夜出去喝酒,回来的晚,许是经过你家的时候,不知怎的被你骗进来的!我们一早就找来了,你肯定是来不及处理,我可怜的娘啊……”说话的是江妈妈的儿子,一边说着忍不住哭起来了,众人都跟着抹眼泪。 前世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谢玲珑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那汉子哭的十分厉害,却丝毫没有触动她的心,因为她知道,唯有破案,才是对死者最好的慰藉。 “别哭了,哭得再狠也抓不住凶手。”谢玲珑瞥了他一眼,继续冷静地分析。 “你刚才的话毫无逻辑,看尸体状况,死者已经死亡10小时……不,是五个时辰以上了。按照你的说法,她昨夜去喝酒了,那必是喝完酒回来遇害的,倘若凶手真的是我,我有五个时辰的时间,藏起尸体又有何难?” 汉子愣住了,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反驳,半晌才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娘什么时候死的?” 谢玲珑当然知道,因为推断尸体的死亡时间,是每一个法医必备的基本技能。 尸僵,尸斑和角膜混浊,都是十分明显易查的早期尸体现象。尸僵通常于死后1-3小时出现,6-8小时候扩延至全身,12-24小时最坚硬,刚才她已经查看过了,这具尸体的尸僵已经非常严重了。 尸斑的发展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坠积期,扩散期和浸润期,其中坠积期时用手指压迫尸斑,尸斑褪色,除去压迫后又会恢复原来的颜色,刚才谢玲珑用手压了一下,发觉尸斑已经不能完全变色,这说明这具尸体的尸斑已经进展到扩散期了。 至于角膜,人死后,角膜会出现乳白色云雾状混浊,称为角膜混浊。死后5-6小时,角膜上出现白色小点,10-12小时发展成云片状,刚才谢玲珑也翻开江妈妈的眼睛看了,和这种情况正相符。 因此,通过这三点简单的推断,谢玲珑可以判定,江妈妈至少已经死了10-12个小时了。 不过这些说出来他们也听不懂,谢玲珑想了想,简单地答道:“看眼睛。” 她脊背挺直,话虽短,却掷地有声。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发懵,人人都知道她是个被家人遗弃的病丫头,她是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谢玲珑的分析又接踵而至: “而且,江妈妈是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再用利器刺伤,失血过多而死的,所以你们街坊邻里才没听到呼救声。你们看我的身高,能从背后杀得了她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人群中有明白的已经悄悄开始摇头。 “你,你怎么知道我娘是被人捂住嘴害死的?” “因为她的嘴上有痕迹。” 众人立刻都朝江妈妈的脸上看过去,果然,苍白的面皮下隐隐有血色的痕迹显出来,正是人手掌的样子,而且那掌印很大,明显不是谢玲珑的。 “还有,这雪地上的脚印也是直接的证据。雪是昨天傍晚下的,经过一夜,早就冻硬了。你们进来这么多人,却没有人能留下很深的脚印,倒是这两排脚印,一眼就知是雪刚停之后留下的,正和江妈妈遇害的时辰吻合。” 众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果然,从院子一角的篱笆边,到江妈妈的尸体旁,有两排凌乱的脚印连接,那脚印也已经冻硬了,在众人杂乱虚浮的脚印中间,显得十分醒目。 “较小的脚印属于江妈妈,大的属于凶手。由此可以推断,江妈妈遇到了凶手,想要求救,慌不择路逃进了我家的院子,凶手追进来,捂住她的嘴,刺死了她,而我因为发高烧,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直到你们早晨过来。” 谢玲珑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不疾不徐,侃侃而谈,几句话,说的众人心服口服,再也没人能够反驳。 谢玲珑眼观六路,对自己把众人一下子都震住的本事十分满意,谁知这时身旁的谢秋玉却忽然有了动作,只见她悄悄跟人群中的某个妇人使了个眼色,那妇人立刻会意,张嘴就道: “这算什么,你说这话也没什么证据啊,空口胡说谁不会啊!说不定人就是你杀的,你拖不动江妈妈,才把她放在院子里!” 谢玲珑白她一眼:“哦?为什么我拖不动?” “你一直病着啊。” 谢玲珑轻蔑一笑:“原来你也知道我一直病着呢,那你来说说,我这个病人,是怎么杀的了比我自己还健壮高大的江妈妈的?” “你,你说不定有帮手!” “也对,我的帮手可能就是你呢。” “你,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妇人一时语塞,忍不住偷偷瞧了瞧谢秋玉,只见谢秋玉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好像吃了一只苍蝇那么难看。 谢玲珑在心中冷笑,这个谢秋玉,一定不是第一次在背后给她捅刀子了,原主懦弱好欺,从来也不敢反抗,才让她一步步蹬鼻子上脸。不过很可惜,如今她对上的是她谢玲珑,她这一双鬼手,可是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后悔为什么要与她为敌! “秋玉,你快来扶我一下,我头又晕了。”谢玲珑忽然装出弱不禁风的样子,向谢秋玉伸出了手。 谢秋玉心眼坏,但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喜欢在人前装出一副姐姐妹妹相亲相爱的样子,所以谢玲珑料定了她肯定会来扶她的。 果然,谢秋玉连忙收起刚才那副表情,奔上前来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而谢玲珑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下,谢玲珑的手指忽然轻轻一翻,在谢秋玉手臂上的某个地方重重点了一下。谢秋玉顿觉手臂一麻,紧跟着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这时谢玲珑又开始向那妇人发难:“怎么,说不上来了?你不是收了隔壁村王媒婆的钱来害江妈妈的吗?” “你,你……” 那妇人说不上话来了,只好看向谢秋玉求救,这些天谢秋玉一直安排她在这里盯着谢玲珑,这时候不可能不管她,于是强忍着身上酸麻的感觉,向谢玲珑道: “姐姐,算了吧,李婶不是故意说你的……” 谁知话没说完,谢玲珑却忽然跳了开去,故作惊讶道:“秋玉,你怎么能这样说,难道你和她也是一伙儿的?秋玉,我看错你了,你竟然串通别人来害我!” “什,什么,姐姐你说什么……” “怎么,你还不承认?不然好好的,你为什么这么巧会出现在我院子里?我病了这么久,三叔家可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再说了,如果不是你,你抖什么?” 第三章 绝色捕头 第三章绝色捕头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顿时都盯住了谢秋玉,眼尖的人立刻看出了不对劲:“就是,这丫头在抖!她是不是心虚,不然为什么发抖?” “就是就是,不会她是凶手吧!” 谢秋玉傻了,她不明白,怎么这会儿功夫,谢玲珑不但洗脱了罪名,而且还把罪名按在了她身上?!这还是她那个懦弱无能任她欺负的堂姐吗?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 面对围上来的众人,谢秋玉慌了神,一面哆哆嗦嗦地喊着,一面颤颤巍巍地往外走,却被江妈妈的儿子上前来一把拉住。 “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没事你心虚什么?!” “你,你放开我……我,我爹可是财主……你,你惹得起吗……” 那汉子哪里肯放手,一时间撕扯起来,谢秋玉身子酸麻,无力抵抗,一下就被他掀到在地,紧接着便有好几只脚踩了上来,其中一只正踩在她脸上,立刻给她精致的妆容上踩出一大片黑花来。 谢玲珑抱着手臂站在外围,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是说不出来的畅快。 谢秋玉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谢玲珑前世出身中医世家,最拿手的就是针灸,点个穴位什么的,那还不是随手就来的事? 眼看闹得就要收不住了,人群中一个辈分高的老者赶紧站出来: “好了好了,都停手!咱们已经报了官,有什么事,等官差来了再说也不迟!” 众人一听,这才都松开手来,谢秋玉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包围圈,谢玲珑忙迎上去: “秋玉,秋玉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谢秋玉还没缓过神来,吓得往后一跌,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后还是那个妇人把她扶起来的,但她却再也不敢站在谢玲珑旁边了,刚才的事她还心有余悸,直觉告诉她,此刻谢玲珑身边是不安全的! 而谢玲珑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众人道:“不好意思,我妹妹有病,时不时就发作,方才我太心慌,忘了这事,大家不要真的以为她是凶手啊!” 她竟然替谢秋玉洗脱起罪名来了,谢秋玉再次懵了。 其实,只不过因为谢玲珑本身是法医,专业素养要求她,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随便下结论。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小小地教训一下谢秋玉,当然不会真的污蔑她是凶手,她从来为人正直,跟谢秋玉这种小人可不一样。 众人此刻已经完全相信了谢玲珑,听了这话也就不再揪着谢秋玉不放了,因为刚才已经分析过了,凶手应该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不可能是谢秋玉这样的小丫头。 “听说新上任的捕头厉害得很,许多大案都被他破了,杀了江妈妈的凶手也一定跑不掉!” “那是,不过我看这个谢家丫头也很厉害啊,小小年纪伶牙俐齿。” 几个人说着,都朝着谢玲珑看过来:“谢家丫头,你这么厉害,能不能看得出来凶手到底是谁?” 谢玲珑当然没忘记这件事,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江妈妈身上的荷包还在,首饰也完整,可见凶手不是为财,那就有可能是仇杀。” “哎呀,会不会是镇上的那个恶棍?那人要江妈妈去做媒,江妈妈嫌弃他人品差,没理他!” “也有可能是隔壁村村口的那个老鳏夫啊,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借江妈妈的银子,从没还过一分钱!” 众说纷纭,谢玲珑很快听不下去了,忙一摆手: “破案的事,还得看证据,靠猜是不行的。不过,人也不能总按照常理去推测。并不是只有长相凶恶的人才会杀人,有时候长得玉树临风,杀起人来也不手软。也别以为只有上了岁数的才会杀人,年纪轻轻的说不定更狠——” “照你这么说,谁都有可能是凶手了?” 谢玲珑点头:“没错,别说是正常人,有的人残疾了,坐在轮椅上,也照样能够杀人的!” 话音还没落下,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官差办案”,人群连忙散开,从当中让出一条路来。几个身着捕快公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十分醒目,谢玲珑一瞧,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下可糟了! 所谓祸从口出,可能说的就是她吧,这张破嘴啊,真能坏事! 只见为首的那个男子一袭红色公服,墨发用纱巾束在头顶,看上去十分干净利落。嘴角上带着三分将笑未笑的冷冽,睥睨一切的气度浑然天成,让人一望就再也挪不开眼睛。剑眉星目,顾盼生辉,一双眸子好似无尽的深渊一般,仿佛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说他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都不为过。谢玲珑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但她这会儿却没有功夫花痴了,因为这位美男,竟然和她刚才说的那些情况一丝不差! 玉树临风,年轻,还坐着个轮椅! 谢玲珑简直要崩溃了。 看他的样子,必是衙门的捕头无疑,她本来没罪,万一他公报私仇,给她扣个帽子抓回去乱棍打死,她可连申冤的地方都没有。况且,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这样的一个美人为敌,那是给自己找罪受呢。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垂泪,但对面的红衣公子只盯着案发现场,似乎根本没听见一般,倒是在后面推轮椅的手下先说了一句:“公子爷,这姑娘说的,好像是您?” 谢玲珑忙要解释,却见那红衣公子转头看来,目光冷冽如同刀锋,吓得谢玲珑连忙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默默腹诽,好好的一个美男,眼神怎么这么冷?害的她还得鼓足了勇气才能欣赏。 那红衣公子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黑色公服的捕快,进到院子里,先把不相干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接着便分散开来,有去询问的,有勘察现场的,而那红衣公子则命手下直接把他推到尸体旁,俯下身去查看。 谢玲珑偷偷瞄了一眼,呼吸竟然跟着一滞。 侧脸更好看! 眉梢眼角,全是说不出的又冷又媚的风情,鼻梁挺直,唇弯的恰到好处,下巴的弧度堪称完美! 谢玲珑敢说,她做法医这么多年,这是她见过的最最好看的一张脸。而且,也是第一次,她面对一个人,没有产生要解剖了他的冲动,反而心里却生出了四个字——秀色可餐。 一刹那,谢玲珑的眼睛里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了,尽管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来查案的捕头。 她看愣了,不知道看了多久,也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处境——大病初愈,一天一夜粒米未进,身上还摊上了命案,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心怀不轨的堂妹虎视眈眈。 第四章 好毒的嘴 第四章好毒的嘴 “把人抬回去。”红衣公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谢玲珑刚刚回过神来的心又沦陷了。太好听了,这个声音!又低,又缓,磁性满满,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虽然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却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心里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红衣公子缓缓转头,和谢玲珑的目光相遇。那眼神那般冷冽,就像是要把人冻住一般,寻常人在这样的眼神面前,恐怕早已想逃脱遁走了,然而谢玲珑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她不仅没躲避,反而还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甚至还在心里默默赞了一句:好一个冰山美人儿! 只是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红衣公子好看的眸子里忽然露出鄙夷的神情,慢慢吐出一句: “小心把眼睛看瞎了。” 谢玲珑一怔,连忙转过头去,心下暗骂自己,呸呸,太没出息了,怎么就花痴成这样了?还有这个俏捕头也太毒舌了,长这么好看,嘴巴这么毒,是要被人嫌弃的知道吗?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两个捕快已经利索地抬起江妈妈的尸体往门外走去,剩下的人也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回到红衣公子跟前复命。 “爷,都看完了,没有其他痕迹。” “爷,百姓们口供一致。” 谢玲珑眨眨眼,心中暗暗惊奇,这人明明是个捕头,怎么手下的人却喊他“爷”?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明明处处完美,怎么就会坐了轮椅?啧啧,真是好可惜! 胡思乱想未完,只见红衣公子点点头,说了一声“走”,一行人便很快往外走去,谁知刚才受谢秋玉指使的那个妇人好像是不甘心一般,忽然跳出来,拦住了去路: “官差老爷,那个,那个谢家丫头,你们不带回去审审吗?人可是在她家院子里发现的!” 谢玲珑一听,顿时怒了,正要上前给她点教训,却听得那红衣公子缓缓道:“你耳朵聋么?” 妇人愣了。 “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丢下这句,看也不看她,命手下径直把轮椅往门口推去。 谢玲珑登时乐了,差点拍手叫好,这捕头公子果然厉害,刚才自己的分析他一定是全都听到了,所以才会站在她这边,她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正常人根本不会再怀疑人是她杀的了,只有这种智障才会傻乎乎地跳出来等着挨骂。 然而,眼见红衣公子一行人出了大门,就要上车了,谢玲珑不知怎么,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就追了上去: “差官大人,我……” 红衣公子转头来看她,目光如秋水寒潭,凉凉地掠过她的面颊,她本来想好的词霎时全都忘了。 “我……” “有话快说。” “我,我……我要告状!他们当我是凶手,合起伙来打我,我要告他们!” 谢玲珑一着急,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还因为说的太快,险些咬到舌头。说完她就后悔了,谢玲珑啊谢玲珑,怎么一见到美色就方寸大乱呢,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果然红衣公子不理她这茬,轻蔑地哼了一声:“要告状去衙门递状子。” 说罢就让手下把轮椅搬上了车,谢玲珑还要再说,谁知那车厢里面紧接着又传出一句轻嘲: “不过,像你这么爱乱说话,说不定会被府尹拔了舌头。” 话音未落,马车就辘辘地往前走了,只留谢玲珑一个人傻在原地,思索了半晌,忍不住用手把嘴捂住,好像真有人会来拔了她的舌头一样。 这叫什么话,嘴也太毒了!这说的不就是刚才她口无遮拦议论凶手的那件事吗?原来他还是记仇的! 谢玲珑默默哀叹,早知道会这么巧合,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胡说八道,这下可好了,好好的一个美人,就这么得罪了! 想想前世她因为喜欢这一行,拼了老命当上了法医,感觉真是实现了人生的理想抱负。穿到这个世界肯定也要想办法干老本行的,将来如果碰巧跟这位美男做了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那得多尴尬啊? 谢玲珑站在那懊悔了半晌,这才悻悻地往回走,围观的群众看到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也就都一哄而散,谢秋玉也要溜走,被谢玲珑一把抓住。看到谢秋玉,再想想之前的很多事,谢玲珑的心里就又相当不爽了。 “好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谢秋玉用力把手臂抽出来:“我,我回家去啊。” “是吗?对了,不知道三叔三婶最近还好吗?没病没灾吧?” “我爹娘好得很,你好好呆在这就行了。” 谢秋玉说着又准备开溜。她觉得自己今天出师不利,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要赶紧回家去,好好重振旗鼓,再回来弄死谢玲珑这个小贱人——谢玲珑必须死,不然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谢玲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这不妨碍她放狠话,她哼了一声,嘴角浮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是吗?可我在这里待不住了,因为我对他们都担心得很。你回去告诉三叔三婶,等我休息几天,很快就会回去看望他们的。” “看望”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谢秋玉听在耳朵里,忽然就觉得有点冷嗖嗖的。 “随便你,我走了!” 说罢逃一样地跑了,谢玲珑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唇边的冷笑许久没有退去。 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她已经知道,原主父母早亡,父亲留下的大宅和财产也被三叔夫妻占去。他们对她极其苛刻,甚至在她得病的时候,也要给她安了一个“克父克母扫把星”的罪名,把她赶到了老宅子里来,任她自生自灭。 来的时候,只安排了一个仆妇陪同,而那仆妇却是三婶曹氏的心腹,在看到原主高烧不退的时候,竟然借口去找大夫悄悄溜回了谢家,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原主不知道究竟是病死,还是气死的,可恨谢秋玉一大早还巴巴地跑来看她死了没有,她们究竟有多大仇?! 谢玲珑一面想着,一面慢慢地走到了院子里,看着雪地上隐隐的血迹,她心里明白,这个世界,比她原来生活的世界还要危险,要想活下去,就得比他们还要狠。谢家的人,你们放心,从前那些账,她会一一讨回来的! 第五章 先惩恶奴 第五章先惩恶奴 关起门来好好检查了一番,谢玲珑才发现,原来这具身体还真是有不少毛病,不是什么外伤,都是被累被饿出来的慢性病,由此也可以看出,谢家那些人,是怎么对待原主的。 好在她会中医,不然要想彻底休养好,不知道还要多久。 手头没有趁手的器材,她就用双手给自己按摩,过了许久,她感觉自己身体舒畅多了,这才停下。 这间老宅里许久没人住了,到处都破破烂烂的,谢玲珑转了一圈,没找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但她不能在这等着饿死啊,于是干脆心一横,决定立刻就回谢家去。 出门找了辆牛车,跟车夫说要回城,那车夫也知道今天早晨发生的事,看她的眼神十分犹豫。 “我是回我自己家去,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捕头大人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话说出口,谢玲珑眼前又浮现了那张又冷又美的脸,不禁暗想,倘若这案子有了进展,他又要来询问她怎么办?其实也不用担心,听百姓谈论他的语气,他定是个十分能干的人,自然知道该去哪里找她。要是还能再见他一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毒舌一点也没关系…… 谢玲珑就这么走了神,直到车夫的话把她拉回来。 “嘿嘿,姑娘说什么话,我可不是这意思。” 谢玲珑道:“那就是怕我付不起车钱?我三叔是大财主,还能差你这点钱不成?” 谢玲珑此时一穷二白,当然给不起车钱,但她并不担心,因为谢家三叔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也和谢秋玉一样,有个爱面子的毛病,不管私下如何,面上都会装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所以她不担心到了谢家没吃没喝,这也是她为什么立刻就要回去的原因。 车夫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干脆地应了下来,驾车带着谢玲珑往城内走去。 京城大得很,从城郊走到谢家所在的地方用了两个时辰,到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谢家的宅子不小,门口有专门看门的老仆,看见谢玲珑从车上走下来,登时吓了一大跳,转身跑着向里面通报去了。 谢玲珑大大方方地走进大门,身后车夫连忙喊了一声:“哎,谢姑娘,这车钱——” 谢玲珑往院子里一瞟,见对面有个人正走过来,立刻伸手一指:“你跟她要!” 那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撒谎把她一个人丢在老宅,自己跑回来的仆妇王妈妈。 王妈妈一见谢玲珑,那眼神比见了鬼还要恐怖,傻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小姐根本没死,还找回来了,怪不得今天二小姐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呢。 “大,大小姐……” 谢玲珑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王妈妈,我给你的让你去找大夫的二十两银子呢?拿出来付了车钱。” 王妈妈瞬间懵了:“什么二十两银子啊,大小姐你可没给我银子啊!” “胡说!”谢玲珑立刻板了脸,“我母亲给我留下的嫁妆,我变卖了换了二十两银子,就是为了治病用的,因为信得过你才全给了你,让你去找大夫,你怎么能说没有?哎呀,王妈妈,你不会全都私吞了吧?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我竟然看错了你!” 谢玲珑越说声音越高,宅子里的人听到声音,纷纷出来看。正巧这时,得到消息的谢家三婶也带着人出来了,听了这话,脸立刻难看的好像要掉在地上一般。 二十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在这个世界,能想当于一万块钱的购买力。三婶自来贪财,一听“二十两”这三个字,眼睛都要放光了,何况谢玲珑说这二十两竟被王妈妈私吞了,谢三婶能不气吗? “什么二十两?”谢三婶走上前来,张嘴先问钱的事。 谢玲珑立刻撇了嘴:“三婶,你来了就太好了,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我卖了二十两,交给王妈妈让她去找大夫,结果她私吞了,还不承认!” 王妈妈急忙解释:“夫人,没有啊,大小姐根本就没给我什么二十两!” 但谢三婶哪里肯相信,她一直认为谢玲珑的母亲临死前是留了大批嫁妆给她的,但是这么多年任凭她怎么旁敲侧击威逼利诱,她就是不肯拿出来,这回一定是因为她生病了死到临头,这才不得已拿出来卖了,可恶的是,这个王婆子竟然敢瞒着她昧下这二十两银子! “你胡说,要不是你拿了我的钱,怎么会跑回来不管我?我只有这二十两,你还欺负我,你,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谢玲珑说着说着便眼泛泪光,那模样看上去实在楚楚可怜,任谁都会相信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然而谢玲珑自己心里却还在偷乐,一边佩服自己的演技,哪天要是真的不做法医了,去做个演员说不定也能大红大紫。 看着谢三婶已经急的泛白的脸色,谢玲珑心下更是十分舒畅,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嫁妆,原主母亲临死前,只留给她一幅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这二十两,是她专门胡诌出来坑王妈妈的。 王妈妈不知如何解释,急的跳脚:“大小姐,天地良心,你这么乱说话,小心闪了舌头!” 哎呀嘿,“闪了舌头”这话也是你可以说我的?谢玲珑登时一怒,抬起手来朝着王妈妈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啪!干脆响亮,王妈妈的脸上立刻浮起五道红印。 谢玲珑在心中冷哼,其实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和王妈妈也算无冤无仇,但她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欺善怕恶的小人,这一巴掌,就当是替死去的原主打的,为的是她这么多年受的欺负,也为她今后立威!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巴掌不光把王妈妈打懵了,所有的人都懵了。 谢三婶心中震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五年了,她从没见谢玲珑发过一回脾气,可是今天她竟然动手打人了?这还是那个懦弱胆小的谢玲珑吗?看来秋玉回来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难道这回发烧,真把她烧成另一个人了? 定了定心神,谢三婶立刻转头向王妈妈骂道:“你这恶妇,还不把大小姐的钱还回来!” 第六章 找上门来 第六章找上门来 “夫人,我真的没有啊……” “那就从你月钱里扣,扣够了为止!这会儿你先去把车钱垫上!”三婶说着,心里还是不十分痛快,只恨这二十两银子没有到了自己的腰包里。不过不要紧,就算在谢玲珑的手里,她也能想办法拿过来,只不过多花些心思罢了。 想明白了,脸上立刻堆了笑,走上前来,一把拉住谢玲珑的手:“玲珑啊,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还说要派车去接你呢!” 谢玲珑心下暗自冷笑,说的好听,我要是不自己回来,早就饿死在那里了,你估计等着给我收尸呢吧!不过笑里藏刀这招我也会,等我表演一个给你看啊。 这样想着,她也堆起假笑,一把挽住了谢三婶的胳膊:“玲珑挂念三叔三婶,这才急着回来看看嘛!” 三婶一愣:“难得你有这份心。” “那当然,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们啊。” “……你的病全好了?” “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了。” 三婶嘴角抽了抽,随即又笑:“那就好,那就好,家里来了贵客呢,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快跟我去正堂!” 这语气太过殷勤,谢玲珑立刻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顿时警惕起来:“什么贵客?” 三婶笑得更加灿烂:“其实也不算是客,早晚要变成一家人的嘛,不是别人,就是齐国公府的世子,常二公子啊!” 谢玲珑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想起了怎么回事。 原主谢玲珑的父亲,也就是谢家已故的大老爷谢良瑞,年轻的时候曾救过一个人,那人名叫常文忠,当时还只是军队里的一个小兵,两人十分投机,常文忠为感恩情,就许诺将来有一天若是出人头地,便和谢家结为婚姻,永世为好。 本来谢良瑞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没想到这常文忠确实是个人才,征战沙场无往不利,多年之后,竟然混到了护国大将军的位置上,甚至据传说,当今小皇帝的登基,都是他一手扶持的。 常文忠后来被封齐国公,一时风光无二,但他没有忘了当年的约定,特意找回来,要和谢家结亲,于是两家就给谢玲珑,还有常家的嫡长子常平之,定下了婚约。五年前,谢玲珑的父母双双亡故,齐国公还专门找上门来,表示只要他还在,这桩婚姻就不会变的,这给了当时的谢玲珑莫大的安慰。 常平之长什么样,谢玲珑也不太清楚,但据说也是一表人才,而且继承了父亲的本事,骁勇善战,很得皇帝赏识。然而就在半年前,他却忽然失踪了,不知是被害了,还是叛逃了,总之从此再无音讯。 好在皇家并没有因此猜忌齐国公,还特意下旨让他的庶子常安之继承世子之位,因为齐国公坚持两家一定要结为婚姻,于是谢玲珑的结婚对象,就从常家大公子,变成了二公子。 可是,这个二公子的名声可不大好,据说他为人狭隘,心思深沉,不被父母所喜,若不是因为身份在那,也不会由他坐上世子的位置。谢玲珑本来想着,他一个堂堂国公世子,想必不一定能看得上她这个商户之女,如果是那样就最好了,拖一拖能把这桩婚事拖黄了,对谁都有好处。 可谁知这么快,他竟然就找上门来了? 谢玲珑顿住脚步:“他来干什么?” 三婶笑道:“还能干什么,提亲啊!玲珑,你不用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咱们家和齐国公府的婚事是早就定好的,你什么都不用怕!” 谢玲珑当然不是怕,而是烦,没想到谢家的事还没解决,就又来了一个大麻烦,但好在,她从来也不是怕事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找上门来了,她就去会会这个常二公子也无妨! 当下定了定心神,和谢三婶一块来到了前堂,还未走进门,就先听到了谢三叔那谄媚的笑声。 “哎呀,世子啊,等玲珑嫁过去,咱们两家可就是亲家了,今后有什么事,我可少不得要麻烦你的……” “世子一表人才,玲珑能托付给你,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谢玲珑听着这些话,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吐槽——遇到了我谢玲珑,才是你们这一家子三辈子的福分!把常安之夸得上了天,你干脆自己嫁给他多好。你这么殷勤,可那位世子却一个字也不回答,可见人家眼里根本就没有你,你怎么就这么贱呢?真给我爹和谢家丢脸! 一面想着,一面便走进了大堂,果然不出她所料,屋里的景象滑稽得很,只见谢三叔坐在下首,正一个劲儿地向正座上的一个蓝袍男子献殷勤,而那男子却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闭门养神,压根没有搭理他。 这身着蓝袍的男子,想必就是齐国公的世子常安之了,谢玲珑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心里默默有了个底。这常安之,长得还真不错,虽然离她心目中的第一美人帅捕头还差得远,但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只是眉宇之间多少带了些戾气,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有些别扭。 他微微斜着身子靠坐在椅子上,样子悠闲而懒散,身上自带一股富贵公子的气度,与谢家大堂里庸俗的摆设显得格格不入,倒也有点意思。 常安之是国公世子,按道理谢玲珑是要给他行礼的,这点规矩她倒是懂。于是走上前去,行了一个不走心的礼,便立刻坐在了一旁。 这时,常安之一直眯着的眼睛才猛地睁开,目光锁在了她身上:“这位就是大小姐?” 谢三叔连忙赔笑:“是啊,是啊,玲珑,还不快和世子打个招呼!” 谢玲珑瞟了他一眼,没动。 当她傻么?本来男方家来下聘,叫女方姑娘家出来相见就不合规矩,说出去要叫人笑话的。你们一家子要跪下做奴才,她的骨头可没那么软!况且她来这里,本是要来悔婚的,她从没打算要嫁给常安之,谁愿意嫁谁嫁! “咳咳……”见谢玲珑没反应,谢三叔尴尬地咳了一下,又向常安之赔笑道,“世子啊,你别见怪,她从小在乡下长大,不懂规矩,将来过门之后,还请你多调教才是。” 常安之的目光在谢玲珑脸上绕了一个圈,微微勾起一个冷酷的笑意:“放心,我府上能人多得是,会有人教会她,该怎么做好一个侍妾的。” 第七章 不识抬举 第七章不识抬举 等等,说的什么,侍妾? 齐国公和她爹约为婚姻,明明说的是一嫁一娶,到你这里,就变成侍妾了?! 欺负她不知道还是怎么,到人家家里做侍妾,那能叫嫁人吗? 侍妾可是比妾还要低一级的,连个名分都没有,就跟个丫鬟差不多。别说婚礼了,有没有一乘小轿抬进门都难说!到了里面,主母打骂都不能还手,想把你弄死那是分分钟的事,就连那些妾室不高兴了,都能拿来随便撒气。侍妾生了孩子自己不能养,孩子不但不管侍妾叫娘,身份还是侍妾的主子—— 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常安之,你简直欺人太甚! 谢玲珑看向常安之,目光渐冷,但那边谢三叔和谢三婶却一副“真是高攀了”的神情,惹得谢玲珑恨不得把他们唾弃一万遍。原来这一家子都是这么贱骨头,给人家做侍妾还巴巴地上杆子讨好。 压不住心里的怒火,谢玲珑“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原来是当侍妾啊,世子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么好的事,应该让给我堂妹先上啊。” 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三叔家的三口人,三叔三婶一脸尴尬,面色涨红,看来他们也不是真的觉得当侍妾多么好,只不过要跳火坑的是她谢玲珑,他们才乐的推一把,又能和齐国公府攀上交情,何乐而不为。 可是谢秋玉的表情她就不懂了,但凡要点脸皮的女孩子,都受不了这种话吧?谢秋玉这样的脾气,好歹也得骂回来吧?怎么此时此刻,她却是一脸“我愿意”的表情,眼角的余光还偷偷地往常安之那里瞟呢? 一瞬间,谢玲珑立刻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原委。 怪不得谢秋玉盼着她赶紧死呢,原来是因为常安之。这一对狗男女之间早有猫腻,谢秋玉一定是盼着她赶紧死,好取代了她的位置,嫁给常安之。 只是不知道,常安之许给她的,是不是也是个侍妾的位置?连做侍妾都这么高兴,谢秋玉可真不是一般的贱。 谢玲珑在心中冷笑,好啊,你们既然这么愿意,我不如就顺手推舟,成全了你们。 “怎么,三叔三婶觉得做侍妾不好吗?刚才三叔不是还说,这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吗?我和秋玉妹妹不分你我,这福分让给她,我更高兴。何况做侍妾也不是不能扶正,三婶当初不就是侍妾扶正的吗,这些年和三叔你恩恩爱爱,多美啊!” 几句话,说的三叔三婶的脸都绿了,当年谢三婶却是只是个通房丫头,爬在谢三叔的床上不下来,气死了主母,一步步上的位。谢三婶为人刻薄爱记仇,在谢家这些事可谁都不敢提,但她谢玲珑可不怕,左右不过已经逼到了绝路,不反抽他们一巴掌,他们不知道她的厉害! 谢三婶气的浑身哆嗦,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被谢三叔用眼神堵了回去,然后他自己站了起来,向谢玲珑冷冷道: “和齐国公府结亲是你爹的夙愿,三叔必须帮他完成,咱们家不过是个商户,能给世子做侍妾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玲珑你别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又向常安之赔礼一笑,常安之也浮起一抹疏淡的笑容,看着谢玲珑的目光里满是玩味。 谢玲珑不傻,直觉告诉她,这个常安之心里一定有鬼,他既然已经和谢秋玉有一腿了,为什么还一定坚持要纳她为妾?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原主的记忆里一点也没有? “约为婚姻是不错,但当初明明约定是嫁娶,为何如今却又是做侍妾?”谢玲珑冷了脸,干脆捅破了窗户纸,说个明白。 常安之慢慢站了起来,嘴角还带着那一丝冷酷的笑意,看着谢玲珑,如同看着一件玩物:“你说的没错,但我齐国公府是绝不会娶一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当主母的,为了不让人骂我们家背信弃义,只好勉强让你进门了。不过,像你这样的,做个侍妾都是抬举你。” 他的目光扫过来,谢玲珑立刻感到一阵恶寒,那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的眼光,正常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不太好,昨天病了一夜,早晨又被邻居围打,没梳洗就直接来到这里了,但这些也不应该是他如此唾弃她的理由,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克死了父母? 谢玲珑心中冷笑更甚,她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封建迷信这四个字,说她是扫把星,她倒觉得长着这样一双恶毒眼睛的常安之才是扫把星! 可是这话她此刻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只因为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光带着一身病痛,而且一个可以信任帮扶的人都没有,此时此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一个国公世子相抗衡的,如果硬碰硬,那将会输的很惨。 “那么,若我不肯答应,就是不识抬举了?”谢玲珑回望向常安之。 “你说呢?”常安之眯起眼睛。 谢玲珑还没有回答,一旁的谢秋玉忽然插嘴:“姐姐,世子家世好,人品更好,我都想不出来你这样还推脱什么,这偌大的京城里,还不知有多少姑娘想见世子一面而不得呢,我说的对不对,世子爷?” 常安之没有回答,却给了她一个貌似赞许的眼神,谢秋玉的双眼立刻放了光,仿佛立刻就要飞起来似的。 谢玲珑忍不住轻蔑一笑:“其中就有你?” 谢秋玉涨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 谢玲珑瞟她一眼,心下暗道,按照谢秋玉的德行,是决计不会甘心瞧着她好过的,何况她还挡了她的路。恐怕还是常安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让谢玲珑却做侍妾,谢秋玉没办法,才在这里说这样酸掉牙的话。 她盘算了一下,身体上的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她必须有一个落脚点,此时此刻谢家是最好的选择。而这段时间内,能看着谢秋玉堵心跳脚而无可奈何的样子,再时不时地给谢三婶添添堵,那应该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于是她便一改之前的态度,转而松了口:“我想通了,等我把身子休养好了,就过门。” 第八章 恶毒密谋 第八章恶毒密谋 常安之不禁打量了她一眼,似乎不相信她会这么快答应,谢秋玉的表情也很纠结,似乎不管她答不答应,她都不大高兴。只有谢三叔的神情明显一松,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谢玲珑看也不看他们,只说了一句:“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屋里也没人拦她,谢玲珑离开正堂,一路沿着回廊,穿过富贵堂皇的雕梁画栋,往自己以前所住的破院那去。 在没去养病之前,谢三婶给她安排的住处是整个谢家最破旧的地方,但当初的原主还是十分喜欢,因为这个小院很是幽静。但谢玲珑踏进门一瞧,立刻忍不住皱了眉头,院子里什么也没有,能不幽静吗? 屋子里的摆设全都是破破烂烂的,上面蒙了满满一层污垢,这是有多久没打扫了?这是一个大小姐该住的地方吗?谢三叔一家根本就没惦记着她会再回来吧,连派人打扫一下都懒得弄。 谢玲珑冷哼一声,暗自下了决心,等到她身体彻底恢复了,便立刻就走,不过临走之前,她会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后悔的,到时候就算这一家子跪下来叫她“祖宗”,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谢玲珑进了小屋,找到一个能坐的凳子,拂了拂上面的尘土,坐了下来。她走得时候什么也没带走,回来时也一样,五年前父母去世时,只给她留下了一幅画,她一直贴身带在身上。 谢玲珑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画拿出来,展开来看。这幅画的卷轴不大,画面也很小,上面画的东西倒是很奇怪,星星点点的,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但仔细琢磨,似乎是一棵树的形状。 这是谁画的?画成这样是什么意思?父母又为什么偏偏把这幅画留给她? 谢玲珑抚摸着画,想起了父母临死前的那一幕。滔天的火海,整座宅子都被大火吞没了,父母亲倒在地上,她哭着要去救,却被他们推出来,要求她去找书房的这幅画,而且再三嘱咐,一定要保管好,这幅画,与她的性命一样重要。 她想不明白,却不得不顺从父母亲的意愿,赶到书房的时候,书房也已经烧了起来,等她拿到画再跑出来,屋门前已经满是大火,出都出不去了,屋里的东西被火灼烧,不停地砸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她的头,平地里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但她还是不幸被砸中了手臂,在小臂上留下了一块丑陋的伤疤,接着她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回三叔这里了。然后她留了下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甚至在三叔夫妻俩想方设法谋夺了父亲留下的家产的时候,她也不愿意离开,因为这世上她已是孤身一人了。 唯一遗憾的是,她始终不知道那个救她的人是谁,这五年来,她每每看到自己的伤疤,都会想着要见他一面,当面对他拜谢。只是天下之大,这个人,又该到哪里去找呢? 谢玲珑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边暗骂原主的不争气,一边盘算着以后的事,她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谢三婶和谢秋玉母女俩,正在房间里大发脾气。 “贱人!我就知道她是个贱人,早就该直接弄死她,省得这么多麻烦!”谢秋玉嚎叫道。 谢三婶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她坐下:“好了秋玉,消消气,你可是要嫁给世子的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肚——” 谢三婶没有说下去,但谢秋玉听了这话,果然立刻强忍怒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娘说得对,我不能生气,气出毛病来可就不好了。”谢秋玉咬咬嘴巴,“不过,我还是等不了了,那个小贱人一定不是省油的灯,她说要休养,还不知道休养到猴年马月去了,我和我……我们可等不及!” “等不及也得等,谁让世子放出话来,那死丫头必须进齐国公府做侍妾呢?世子都这么说了,咱们不听也得啊!” 谢秋玉一脸委屈:“娘,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世子明明只爱我一个,为什么还非要让她进府?还必须排在我前头?” 谢三婶拍拍她的手:“那肯定都是国公爷的意思,为了那个什么见鬼的婚约,世子也是没办法。让她先进府,因为她毕竟比你岁数大,你是做妹妹的,若是先出嫁了,说出去让人笑话,世子是为你好,才这样考虑的啊……” 谢秋玉转了转眼珠子,转而笑了:“娘说的是,若不是这样,我刚才也不会帮着世子劝她,我恨不得她暴尸街头才好呢,可别进府跟我抢世子!她算哪门子的姐姐,呸!” “你就放心吧,就算她进了府,也不过是个侍妾,世子不是答应娶你做侧妃了吗?你一个堂堂侧妃,到时候想怎么拿捏她,还不是都随你心意?” “对啊,世子是说了,只要我哄着那个贱人进了府,就抬我进府做侧妃……可真的等不及了娘,不如我们想个别的法子,让她快点消失,怎么样……” “什么法子?” 谢秋玉恶毒地笑了起来:“她不是要休养吗,我们就让她好好休养个够,要是养着养着忽然养死了,可跟我们没关系!” ※※※ 坐了没多久,午饭时间就到了,有谢三婶那边的仆妇过来送饭,谢玲珑打开食盒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干硬干硬的窝窝头,和一碗水煮白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谢玲珑把盖子往旁边一丢,冷笑地看着那仆妇:“这是给我吃的?” 仆妇假笑道:“回大小姐,老爷说,近来生意亏损得厉害,全家上下都要节俭,夫人和二小姐吃的也是这个,我们这些下人,连菜都摸不着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还不赶紧吃,有你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谢玲珑当然知道古代生产力不发达,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可谢三叔抢了她爹万贯家财,别的不说,偌大个宅子这么富丽堂皇,这时候跟她说家里没钱所有人都必须吃窝窝头,骗鬼呢?! 第九章 给狗吃的 第九章给狗吃的 而且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们一直就是这么哄她的,原主那个傻丫头还一直深信不疑,怪不得身体被搞的这么差,营养不良啊。 这仆妇肯定是受了谢三婶的指使,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她,此刻教训她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擒贼擒王,到谢三婶那里给她点颜色看看。 “三婶已经用过饭了?” “回大小姐,用过了。” “那好,你下去吧,我自己会吃的。”谢玲珑冲仆妇一摆手,那仆妇便知趣地退下了。 仆妇放心的很,她知道不用非盯着谢玲珑,因为除了这窝头和水煮白菜,谢玲珑根本没别的东西可吃,就算是到了厨房,厨房的人也得了谢三婶的吩咐,绝不会给她东西吃的。 谢玲珑又怎么会猜不到这种情况,她也根本没想去厨房找东西吃,等仆妇走了之后,她拎起那食盒,直接就奔谢三婶所住的院子里去了。 她所住的小院十分偏僻,到那边需要曲折绕行很远,没想到这一绕,却正巧让她碰上了她今天中午的饭食。 “唉,真是太香了,还是你提着吧,我实在受不了这香味,都要流口水了!” “我可不提,我也受不了,真恨不得这会儿就打开吃一口,唉,这么好的东西,二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迎面走来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和谢玲珑手里的这只一模一样。 两个人边走边说,眼睛却都紧盯着那食盒,脸上露出贪慕的神情,仿佛那里面盛的是天上才有的凤髓龙肝一般。 谢玲珑想了想,闪身躲到了一旁的回廊后,随着那两个丫鬟越走越近,一阵香气飘进了她的鼻子,她顿时知道了那食盒里面装的是什么。 三鲜蛋羹。 原主记忆里最爱吃的东西,从前父母在的时候她可没少吃,但自从来到了这里,就连这样的香气都再也没闻到过了。 其实区区一个鸡蛋羹,大户人家的丫鬟也算见过世面,本来不至于垂涎三尺,但谢玲珑却清楚,她们之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那蛋羹里的“三鲜”得来不易。 所谓的“三鲜”,指的是鲜虾仁,柔鱼和蛤蜊三种辅料。鲜虾仁和柔鱼还好说,即便是冬天,海边也有冻好的存货,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吃到。 但是蛤蜊这一味,从前的谢玲珑只偏爱一种名叫“西施舌”的品种,西施舌号称“天下第一鲜”,只在闽东一带出产,产量极低,货源紧缺。况且闽东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即便在冬季运输也是难题,因此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谢玲珑也算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对这三鲜蛋羹的香味再熟悉不过,一闻之下就知道这食盒里的蛋羹用的就是西施舌,那东西鲜美无双,也难怪这两个小丫鬟会有这样的表现,着实不足为奇。 确定了这些,饶是一路都十分平静的她,这下也不能淡定了——不是说人人都吃水煮白菜么?那这三鲜蛋羹哪里来的,难不成是给狗吃的?! 正琢磨着要如何才能狠狠教训一下谢三婶,两个小丫鬟的话又传进了她的耳朵: “你说,咱们悄悄吃一口,不会被发现吧……” “你快死了这条心吧,毛毛是二小姐的心头肉,她说这是毛毛最爱吃的东西,咱们就得原封不动地送到它嘴里,要是万一出点差错被二小姐知道了,小心被撵出去!” 两个人说着,就经过了谢玲珑的眼前,谢玲珑藏在回廊悄悄捏紧了拳头,她忍不住感慨,多亏她多年训,早已练出了处变不惊的本事,要换成别人,恐怕早就跳出来把那食盒砸烂了——她们嘴里所说的毛毛,就是谢秋玉养的一条狗! 许多年前谢秋玉曾经去谢玲珑家做客,谢玲珑告诉她,三鲜蛋羹是她的最爱,当时谢秋玉的脸上就写满了嫉妒,谁知这会儿她竟然敢说这道菜是她的狗最爱吃的,还专门做了给它送去,这不是明摆着打她的脸么! 谢秋玉,这次你真的触及我的底线了,将来总有一天,我要你哭着跪下求我,不然我就不叫谢玲珑! “不知道二小姐自己那份吃完了没有,那么一大盆呢,说不定能给我们剩点……” “那些还不够她自己一个人吃呢,你没看到她吃的时候的样子么?” “可是我听说,二小姐最近胃口不太好,吃什么吐什么,这东西这么鲜,她能吃得下去么?” “吐了再吃呗,反正她不会留给我们的。唉,咱们可真命苦,别人家主子剩下来的东西,都是给下人们分着吃,咱们家可倒好,不光剩不下,还得去喂狗,想想这命还真是贱……” 这些话传进耳里,谢玲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一瞬间,她干脆地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这碗三鲜蛋羹,今天必须属于她。 “你们俩,做什么去?”谢玲珑忽然从回廊后走出来,前面两个丫鬟顿时吓了一跳。 看见是她,两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变得十分复杂,但还是很快向她行了个礼:“大小姐好。” 谢玲珑冷着一张脸:“问你们话呢。” 两个人互相望望,立刻想起了今天晌午听来的消息。 据说大小姐就要嫁进齐国公府了,以后可是惹不得的,而且她这次回来忽然性情大变,在大门口把王妈妈的脸都打烂了,就因为王妈妈贪了她的银子。从前大小姐性子软弱,她们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她们还是忍不住有点犹豫了,毕竟自己只是下人,真闹起来对她们没有好处。 “回大小姐的话,我们是奉二小姐的命令,去给毛毛喂食的。” “我也去,拿着。”说罢把自己手里的食盒塞进了其中一人手里,就当先往前走去。 看到谢玲珑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气势,两个丫鬟哪敢说不,乖乖地提了食盒跟在后面。谁知快走到二小姐的院子前时,前面的大小姐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朝她们两人脸上看过来。 “你的斑可以治。”谢玲珑指了指其中一个脸上有斑的丫鬟,然后又对另一个道,“你吃了药葵水就正常了。” 第十章 填饱肚子 第十章填饱肚子 两个人顿时就懵了,不知道谢玲珑这是在说啥。 谢玲珑又接着冷冷道:“我这段日子学了些医术,你们若是信我,我可以给你们把把脉。” 两个人身份都是卑贱的丫鬟,平日就算有毛病,又哪里看得起大夫,更何况谢玲珑说的都是她们最关心的问题,这么一说,她们的眼里立刻放了光彩。 “真的吗?那奴婢可多谢大小姐了!”说罢双双放下了手里的食盒,把腕子递过去让谢玲珑把脉。 谢玲珑虽然存心哄骗她们,但还是认真替她们把了脉,她家世代行医,这点小毛病自然不在话下的。为了蒙蔽她们,她还让她们分别前后走了几步,然后才说了两个方子给她们,让她们自行去抓药,这两个方子里的药材都是极其普通的,她们应该能买得起,谢玲珑心想,这也算是坑了她们的补偿吧。 说完了方子,趁她们愣神的功夫,谢玲珑拎起其中一个食盒,快步离开了那里。 两个丫鬟只顾着记药方了,都没在意谢玲珑拿的是哪只食盒,等她们拎着食盒来到毛毛的窝前,打开时的一刹那,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这……这可怎么办?!” “不行,不行咱们快去找大小姐要回来吧!这要让二小姐知道了,可要打死我们的!”说着就带了哭腔。 “怎么要?告诉大小姐,那碗蛋羹其实是给狗吃的?要是大小姐正好把蛋羹吃了,那可怎么好?你也想像王妈妈一样被打烂脸吗?况且大小姐刚刚才给我们看了病……” 两个人互相望望,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决定将错就错。反正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只要大小姐不说,她们就不会被发现。至于毛毛嘛,一条狗,又不能开口说话,还能告她们的状不成? 两人打定主意,把窝头和水煮白菜喂了毛毛,谁知那狗吃惯了大鱼大肉,对这些东西理都不理,吓得两个人连忙又收拾了起来,悄悄溜了回去。 而此时此刻,谢玲珑正端着那碗三鲜蛋羹,躲在假山石后面吃的风卷残云。 唉,东西实在是好吃,只是吃的地方太憋屈了,这要是坐在春风扶柳的湖岸边,再有冰山美人儿帅捕头在身边相陪,最好美人儿还能对她笑一笑,那可就完美了! 想起美人儿捕头,谢玲珑顿时就郁闷了,倘若被他看见她这副狼狈的吃相,恐怕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呛人的话呢。可谁让人家是美人儿呢,长得那么好看,他说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不过,一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跟狗抢吃的,谢玲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谢秋玉,好你个谢秋玉,你且看着,有我在谢家一天,就不会让你好过! 吃饱了肚子,谢玲珑觉得身上暖和多了,之前穿着破旧的棉袄,她一直冷的直打哆嗦。这会儿暖和了,感觉脑子也清楚了,立刻想明白了很多事。 很明显三婶母女是不会老老实实地等她恢复身体的,之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她绝不可以坐以待毙。吃的东西倒还是其次,她此刻最需要的是补身子的药品,这些东西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要想到手,得有银子,而银子,她得从谢三婶的身上扒下来。 打定了主意,谢玲珑站起身来跺跺脚,快步朝谢三婶的院子走去。 谢三婶刚刚和谢秋玉吃过饭,谢秋玉吃饱喝足回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谢三婶则正在卸妆,准备睡午觉。 本来常安之来了他们家,按说是该留饭的,但常安之却连瞧都懒得瞧谢三叔一眼,自然也就没理他的话,径直走了。于是谢家一家子也乐得安生,谢三叔跑出去和人吃酒去了,谢三婶和谢秋玉就命厨房做了好吃的,两个人关起门来大吃了一顿。 谢玲珑踏进屋子的时候,屋里面三鲜蛋羹的香气还没散去,和着极其浓重的脂粉味,还有简直不要钱一样烧的满屋子都是的檀香的味道,那气味可真是酸爽。 “三婶,玲珑来看你了。” 谢三婶一边卸下头上的钗环,一边在打饱嗝,乍一听到谢玲珑的声音,一个饱嗝登时被噎在了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险些噎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三婶要银子啊。”谢玲珑开门见山,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妆台边,顺手就捞起了一只翡翠镯子。 谢三婶连忙去抢,怎奈谢玲珑反应迅速,转手就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忽然闪身,绕着屋子,向那些摆设一一看去。 谢三婶立刻站了起来,还要去抢,然而听到谢玲珑的话,却不禁愣了一愣:“什么银子?” “当然是我被王妈妈贪墨的那二十两银子了,三婶以为什么?难道我会来抢你的银子吗?” 原来是说那二十两银子,谢三婶的心沉了沉,那二十两,她本来是不打算给她的,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刁,转眼就上门来要了。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冷笑,倘若她知道这二十两就是她凭空捏造出来坑她的,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哎呀,三婶的屋里东西真是好,我那屋里就破多了……三婶,我方才想过了,得拿出些银子来置办置办东西,别的不说,我屋里连炭盆都没有,那叫一个冷啊,三婶这里的熏笼可真暖和,三婶,你该不会是忘了给我送炭盆吧?” 谢三婶不说话,在心里迅速打着算盘。 从前的冬天,谢玲珑那屋也是有炭盆的,但炭是最次的炭,烟气特别重,不过那时谢玲珑不知道争,给什么就是什么。但方才秋玉的意思,就是要耗死这臭丫头,所以她干脆就没让下人送炭盆去,没先到这臭丫头竟然就找上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呐。 “我本是安排了下人送的,但咱们家的炭刚巧用完了,等新的买来,三婶就给你送过去。” 谢玲珑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骂,到我这就用完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说的好听,可谁知道要等多久,等你真给我送来,说不定我都冻死了! “原来如此,我看倒也不用那么费事,三婶这熏笼里的炭不就挺好的么,分一半让丫环先给我送去吧。” 第十一章 先坑一笔 第十一章先坑一笔 谢三婶皮笑肉不笑:“我这炭都快烧没了,还是等新炭来了吧。” “是吗?可是我冷呢。三婶可能不知道,我一冷就爱打哆嗦,一哆嗦就站不稳……”谢玲珑一面说,一面装作不经意地向桌子倚倒,那只被她戴在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就随着撞击发出“当当”的声音。 谢三婶听得肝儿都颤了。 “你,你小心我的镯子,快还给我!” “哦,瞧我,这就还给三婶。”谢玲珑说着,伸手去摘镯子,可那镯子戴上去的时候看似轻易,摘的时候却十分困难。 “哎呀,褪不下来了……”谢玲珑十分为难地看着谢三婶,“要不这样吧,这不是也快发月银了么,这镯子我看也值十两,就先垫了给我,当还我的银子,回头三婶你再从王妈妈那里扣。” 三婶也算不傻,脑子立刻转了过来:“从她那扣?她一个月的月银不过半两,我扣到猴年马月去?” “反正她是你的奴才,你还不是想扣多久就扣多久——就这么说定了!” “不成,到时候发了月银我再给你,这镯子你先还我!” 三婶说着上来就抢,谢玲珑虽然身子弱,但反应是极快的,转身又轻巧地躲了过去,一面装作要摔倒的样子,勉强扶住了桌子。 “哎呀三婶,你可别碰再碰我了,磕磕碰碰地要是碰坏了镯子,你还得再赔我二十两!”谢玲珑说着,笑着晃了晃镯子,不等她回答,转身飞一般地就出了门。 等谢三婶回过神,这才明白过来,她被谢玲珑坑了! 明明是王妈妈贪了谢玲珑的银子,为什么会是她拿镯子赔给她?那可是上好的翡翠镯子啊,不是重要的日子她都不舍得戴的,价值岂止是十两?就这么被谢玲珑拿去了?最可恶的是,这臭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刁钻圆滑了,她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谢玲珑都走远了,谢三婶这才想起拍桌子摔东西来撒气,然而于事无补。 “死丫头,臭贱人,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给你送炭?给你送终还差不多!冻死你才好!” ※※※ 谢玲珑一边走,一边拿着那镯子在手里掂量着。她也是识货的人,一瞧便知这镯子成色极好,起码得值个十七八两,只是她人生地不熟不好出手,只能卖去当铺,到时候一折价,能有个十二三两就不错了。 但十二三两也是笔巨款了,能买好多东西。几件像样的衣服,调理身子的药材,还有填饱肚子的食物,谢玲珑望着这只镯子,仿佛看到了自己逐渐变好的未来。她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以后一定会以自己所长,努力工作自食其力,用自己的一双手,在这个世界活出个样子来。 但是,此刻难题却摆在眼前,镯子是刚刚抢来的,这会子要出去典当,一定会被谢三婶在门口拦住,想要出去,起码得等明天早晨才行。可是,这么冷的天,没有炭火,晚上可怎么过呢? 谢玲珑琢磨了一会儿,转身往下人所住的偏房走去。 因为早晨的事,王妈妈请了假没去上工,坐在屋子里生闷气,见谢玲珑走进来,登时吓了一跳。但今天挨了一巴掌,她也学乖了,没敢正面跟谢玲珑硬碰硬,只是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她。 “你放心,我不是来讨银子的。”谢玲珑看了她一眼,转身打量了屋子一圈,不得不说,王妈妈在下人中还真算是很得力的,这屋子里的摆设,可比她一个大小姐的还要好得多,最起码她竟然用得起炭。 热烘烘的炭盆里,红彤彤的炭烧的正旺,一走进来,谢玲珑就立刻觉得暖和多了,心也仿佛没那么冷了。她瞧了瞧王妈妈,想着她不过只是个没有自由的棋子罢了,对她惩罚的再多,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也就不打算再怎么坑她。 “那大小姐你来我这老婆子这是做什么?”王妈妈一脸警惕。 “我啊,我是来给你看病的。” 谢玲珑笑盈盈地凑近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等她反应,又抓起手腕来把了把脉。 “王妈妈,你这头疼的毛病,有几年了吧?而且最近几年越来越厉害了,偶尔会晕眩,耳鸣,呕吐,还有眼花,我说的可对?” 王妈妈一怔,眉头皱的更紧,太阳穴旁的血管正“突突”地跳个不停,简直不能更明显。不过头疼的事还是其次,让她震惊的是,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学会看病的?怎么她的话每一个字都正好说中?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谢玲珑忽然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王妈妈,不是我吓唬你,这病得早治,倘若治的不及时,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我要是没记错,你还有一个小孙子吧,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想想他。” 原主对谢家宅子里的情况还算熟悉,王妈妈儿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孙子,才八九岁,平日爱如珍宝,她要是一下子死了,那这小孙子可就命苦了。 愣了好半晌,王妈妈回过神来:“大,大小姐有法子救我?” “久病成医,就怕王妈妈你信不过我。”谢玲珑大大方方地看着她,虽是平视,却有一股压迫人的自信,让王妈妈不知不觉就卸下了防备。 出于奴才的惯性,王妈妈一转了心思,顺势就跪了下来:“大小姐,你从来心眼好,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一定要救我一救!” 说着上来就抱住了谢玲珑的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正如午后遇到的那两个丫鬟,王妈妈也是一样,虽然算是谢三婶跟前得力的下人,但月钱也少的可怜,哪里看得起病,头疼了这么多年,也不过一直都是忍着。 打心眼儿里说,谢玲珑很是看不上王妈妈这副样子的,但终究是自己找上门来,不可能不管她。何况从小爷爷就教导她,医者仁心,不是特别触及她底线的事,她都不会拿病人的性命来开玩笑,这是原则问题。 第十二章 人心易变 第十二章人心易变 “好了,我既然说了,自然就会帮你医,至于你今后如何待我,自己想明白了就行。” “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亏待大小姐了……就算夫人下了命令,我也会,我也会想办法……” 谢玲珑摆了摆手,不让她再说,接着口述了几味药材,让她细细记下,买来自己熬着吃。据她诊断,其实王妈妈的毛病只是普通的高血压罢了,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日控制着还罢,倘若不在意任其发展,有可能会发展成中风,继而猝死。 “这些药材都不贵,你应该能买得起。”谢玲珑说罢,在她屋子里溜达了一圈,接着道,“不过呢,我得象征性地收一点诊费。” 王妈妈这个人,其实并不算大奸大恶,只不过做了一辈子的奴才,再也直不起腰来罢了。谢三婶的话她不敢不听,所以才会撇下谢玲珑一个人悄悄溜回来,但昨天一整夜,说实话,她翻来覆去的根本没睡好,还默默地念了一晚上的佛经。 今天见识了谢玲珑的手段,对她的看法早已改观,此刻已对她深信不疑,而且还为自己曾经所作所为深深地自责起来,因此谢玲珑刚提出诊费的事,她就忙不迭地说好。 “你有没有新做的被子?”谢玲珑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她本来也想继续装作世外高人的,但奈何取暖的东西是她如今最稀缺的。 王妈妈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有有,不过没在这间屋子里,在我小孙子那,待会儿我天黑了我就给大小姐送过去!” 谢玲珑点点头,正想再说,王妈妈又赶紧道:“我这里还有炭,到时候一并给大小姐你送过去,天冷,可别冻坏了身子!” 谢玲珑瞧了她一眼,虽说那些过节忘不了,但心里还是蓦地一暖。人性本来善恶两面,趋利避害都是本能,她早就知道的,不过如今王妈妈能站在她的位置替她想一想,她还是忍不住稍稍感动了一下。 “好,别的东西我就不说了,你看着办吧。服过十剂药之后再来找我,我给你看看。” “是,是,多谢大小姐!” 王妈妈千恩万谢,把谢玲珑送出了门,全然忘记了谢玲珑刚刚坑了她二十两银子的事。等她想起这回事来,忍不住自己在心里纠结了半晌,最后只好安慰自己,这二十两干脆就当是买了个教训,外加治病的诊费,再有,就是替自己小孙子积德算了。 谢玲珑没想到自己此行这样顺利,回去的路上还在感慨,这个王妈妈还不算无药可救,将来看情况,或许能收为己用也说不定。至于那二十两嘛,就当做是对她的惩罚,外加替死去的原主讨个说法吧。 天色黑下来之后,王妈妈果然守信送来了东西,有被褥,炭盆,还有吃的东西。正如谢玲珑所料,谢三婶到了晚上干脆连水煮白菜都不让下人送来了,她倒没多么意外,早早便自己劈了柴火烧了壶热水,打算靠这个撑过今天晚上。但王妈妈送来的吃食还是让她既意外又踏实。 放好了东西,王妈妈准备离开,谢玲珑叫住她:“喝口热水再走吧,外头冷。” 王妈妈一怔,看了看谢玲珑,突然哽咽似得叹了口气,道:“大小姐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说罢转身跑走了。 谢玲珑便坐下来,一面吃东西,一面盘算着明日怎么出去当镯子的事。为了防止谢三婶再出什么幺蛾子,她得早早就去才行,但是门房想必会拦着她,怎么办呢? 哦,对了,记得不远处的院墙脚下好像有一个狗洞子来着,凭着这副瘦弱的身体,钻出去不是问题。可是,她堂堂首席法医,竟然沦落到要钻狗洞子的悲惨地步了么? 想了想,又叹口气,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随机应变嘛,受点委屈算什么。大不了将来有一天发达了,让谢三婶钻一百遍狗洞子给她看就是了。 谁料正在她想的入神的时候,小屋的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笃笃笃—— 谢玲珑一愣,立刻警惕起来,这会子天都黑了,在这个处处充满恶意的谢家宅院里,还会有谁来找她? 但随即一想,她又放松了下来,若真是来找麻烦的,怎么还会这么温柔地敲门,既然不知道是谁,索性打开门看看。 正要开口应声,一个软软嫩嫩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了起来:“大姐姐,你睡了吗?是我,秋童啊!” 秋童? 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立刻浮现在脑海中,谢玲珑很快明白过来,原来是三叔的那个二女儿,小妾生的庶女,谢秋童。 谢秋童比谢玲珑小四岁,才刚刚满十三,不知是不是也因为常年营养不良或者是什么缘故,个子长得十分小,脸也瘦瘦的,只衬得一双眼睛又圆又大,让人一瞧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从原主留下的记忆里,谢玲珑了解到,这个小丫头谢秋童,可能是谢家唯一一个心还没黑掉的人了。 谢秋童的母亲并不受宠,之前只不过是个丫鬟,某天谢三叔心血来潮,弄到屋里收用了,没想到就有了孩子。孩子最后虽然生下来了,但母亲却还是个侍妾的身份,连正经的妾都没抬成。 谢三婶为这事愤恨了很久,对谢秋童的母亲百般作践,终于在谢秋童五岁的时候,逮着机会把她给卖了。之后谢秋童在谢家的日子过成什么样,随便想想都能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谢秋童与亲生姐姐谢秋玉关系淡漠,反而与跟她同样遭遇的谢玲珑关系十分亲密。 谢玲珑一听是她,立刻放下了心里最后一丝戒备,起身就去开门。谁知刚刚走到门边,却听得门外谢秋童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 “大姐姐,曹氏不许我来看你,还派人盯着我,我把那老婆子甩掉了,这是我偷偷藏下的一点吃食,就放在门边,我这就走了,你记得拿进去啊。” 说罢只听得轻轻的“啪嗒”一声,随后便是轻微脚步远去的声音,谢玲珑侧耳听着,谢秋童离开之后,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才又走了开去。 第十三章 又遇命案 第十三章又遇命案 看来果然如谢秋童所说,有老妈子在跟着她,谢玲珑心中微微着恼,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她才打开门,果然,在门边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静静地躺在那。 外头冷风嗖嗖,油纸包被吹得又冷又硬,谢玲珑费力地拆开来,只见里面竟包着两个油酥烧饼,和几小块酱肉。 王妈妈送来的东西虽不错,但却没有肉,想来她自己也不是时常吃得到肉的。谢秋童虽然是主子,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块肉一看就知道是她平时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却全都送给了她。 尽管手指仍然冰冷,谢玲珑的心却已经暖意融融。 这个谢秋童,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小丫头,她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将来发达了,一定会百倍的对她好。 谢玲珑把油纸包原样包好,藏在了屋子里,然后就着热水,把王妈妈送来的那些东西吃了,又自己暖了一个汤婆子,把王妈妈送来的新被子铺好,钻进了被窝。 外头寒风阵阵,屋内也十分冰冷,但谢玲珑吃的很饱,被子也还算暖和,很快困意就上来了,她蜷缩着身子沉沉睡去,就这样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日一早,谢玲珑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拿了昨晚谢秋童送来的那个油纸包,悄悄往后园角落里的那个狗洞子寻去。 到了院墙角,那狗洞子果然还在,谢玲珑看看左右没人,呵了呵手,利索地爬了出去。 出到外面是一条窄巷,这时候天光还早,巷子里自然没人,谢玲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不由在心里感叹,想她好歹也是堂堂21世纪的首席法医,居然有一天也会沦落到钻狗洞子的地步,可见世事当真难料。 但她此刻还不会知道,用不了多久,还会有她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没敢多做停留,谢玲珑迅速离开了窄巷,往大街上走去。在原主的记忆里,谢家附近有一个当铺,但老板似乎跟谢三叔很熟,她自然是不能去那里典当的,于是她便打算走远一点,再打听当铺的事。 走了几条街,谢玲珑打量左右,见一个看起来十分面善的大婶正在前面买菜,就打算过去问问路。 “这位大婶,请问……” 谁料话没说完,那边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死人了——”,满街的人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那慈眉善目的大婶也立刻放下手中的菜,随着众人跑去看热闹,谢玲珑下面的话生生顿住。 死人了?命案?! 一听到有命案,谢玲珑的职业敏感立刻被激发了出来,想也没想,抬脚就跟着跑了过去。 赶到事发地点,那里已经围了好大的一群人,还带着前世职业习惯的谢玲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让一下,警察!” 然而并没有人理她。这个世界的淳朴百姓们,对“警察”这两个字毫无反应。谢玲珑明白过来,不禁暗骂自己,从前的一切早该丢下了,她现在得以新身份来生活。 然而让她更郁闷的是,原主的身子太过矮小,前面随便一个人都比她高半头,因此不管她怎么蹦怎么跳,都看不到人群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使尽全身力气,谢玲珑努力地往里面挤去,一面被人像面条一样揉来揉去,一面侧耳认真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亲娘啊,这,这是谁?!” “我也看不出来,脸都戳烂了,这,这谁能看出来啊?” “这下手也太狠了,多大仇?死的太惨了,啧啧……” 听着这些议论,谢玲珑已经可以判定,包围圈里的这具尸体的样子一定不会很好看,看来又是一桩麻烦的案子。 也不知挤了多久,谢玲珑忽然觉得身边猛地一松,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终于被她挤进了圈里!然而她用力太猛,差一点刹不住车,险些踩到了那尸体的手。 “小姑娘家家的,挤什么挤,当心吓死你!”旁边有人不满地恐吓道。 谢玲珑一心在尸体上,根本听不见,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玉镯和油纸包都还在,便抬眼往尸体身上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第一眼就证实了她刚才的猜想。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围观群众口中所谓被“戳烂”的脸,其实要说脸全被戳烂了,这话并不准确,准确地说,被戳烂的是嘴,以及用力过猛,无辜遭殃的嘴周围的皮肤和肌肉。 谢玲珑细细看了两眼,便已经清楚,这具尸体脸部受伤的地方只有口鼻部分,之所以给人一种脸被戳烂的错觉,只是因为流出来的血糊了满脸,看上去比较恐怖罢了。 再往身上瞧去,受伤部位也一目了然,虽然衣襟上满是血迹,但只有胸口有伤,并且可以初步判断是利器伤。 就在谢玲珑观察尸体的这个当口,围观群众也继续在议论中,谢玲珑侧耳听着,很快便听到了这样的信息: “哎,快看那个钱袋,怎么这么眼熟?” “哎呀,就是,怎么好像跟窦先生身上总挂着的那个钱袋这么像?” “什么这么像,那就是啊!哎呀,这死人,不会就是窦先生吧……” “越说越像了,我看这样子,好像就是窦先生啊!” “不是吧,真可怜,窦先生不是才过了四十大寿的么,就这么死了?窦先生人很好啊,到底是谁害了他?” “那谁知道啊,哎,不过我听说啊,干他们这一行的,泄露天机太多,是要遭天谴的,说不定……” 说到怪力乱神的事情上,议论的声音便神神秘秘地低了下去,不过虽然只有三言两语,谢玲珑对这个死者也有了初步了解。 死者今年刚刚四十岁,人缘很好,从事跟鬼神有关的职业,初步判断不是算命的就是风水先生。 在古代,这种职业既神秘又来财,看死者的衣着也能知晓,一身绸缎,显然不是一般的百姓,而且钱袋居然完好在身,尸体的损伤又这么奇怪,就不得不让人往仇杀的方向猜想了。 正在思索中,人群外面忽然响起一声高喊:“官差办案,速速让开!” 第十四章 会验尸么 第十四章会验尸么 仿佛平地里劈了一刀似的,人群“刷”的一下分开来,十分整齐地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几个皂衣捕快快速跑进,分站在道路两旁,接着便见一辆轮椅被人缓缓地推了进来,谢玲珑朝那边望过去,瞧见那轮椅,眼睛顿时亮了—— 美人儿捕头,咱们又见面了! 那轮椅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谢玲珑醒来,被众人诬陷为杀死江妈妈的凶手时,前来查看现场的绝色捕头。 那样冷冽的眉眼,那样淡漠的神情,那样洞悉一切的目光,谢玲珑发誓,虽然只瞧过一眼,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红色公服,尽管是坐在轮椅里,但一身出尘的风姿还是掩藏不住,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推他进来的还是那天的那个手下,没做停留,直接就把他推到了尸体旁边。 “千山,新仵作来了么?”绝色捕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向身后的叫千山的手下问道。 千山连忙回答:“回公子爷的话,新仵作还没到,他是从地方调上来的,快马加鞭也得明日了。” 绝色捕头点点头,接着低下身去,准备自己查看尸体。 一旁的千山忙道:“公子爷,您要自己验啊?要不咱先抬回去吧,您这样看着也不方便。” 谁料坐在轮椅上的美人儿却微皱眉头,冷冷说了句“聒噪”,吓得千山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听了两人的对话,谢玲珑心里有了数,好像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衙门里的仵作不能来验尸了,还要从地方调新的仵作上来,而此刻那新仵作还没到,也就是说,这具尸体,今日是没有仵作来勘验的。 谢玲珑心里一动,望着绝色捕头那好看的脸默默在心里叹道:我会验尸,找我呀!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帮你验! 只可惜那边的美人儿听不到她的心声,此时此刻,他正俯身去查看尸体,完美无瑕的侧脸正好朝向了她这边,谢玲珑看得发痴,就那样呆呆地盯着,直到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转头向她看了过来。 糟糕,被发现了!谢玲珑顿时尴尬起来,脸颊一下子就红了,但目光却舍不得挪开,最后只好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向他打了个招呼: “真,真巧啊,捕头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她自认为此时此刻,自己的神情一定既温婉又动人,还带着些豆蔻年华少女的小娇羞,那样子必定是人见人爱。只可惜这只是她自我感觉良好,那边的绝色捕头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好似当她不存在一样。 谢玲珑有点傻了,要不是看到了他眼里的那一丝轻蔑,她真的会以为他是眼神不好,没看见她。但这眼神却明摆着他已经看见了她,只是不想理她罢了。 “这人真是——”谢玲珑不由着恼,然而美人儿当前,她却一个字的重话也说不出来。 绝色捕头没再理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在自己带来的几个捕快的身上,等他们查看现场完毕,过来向自己复命。 “爷,现场已经被百姓们破坏,没找到可疑的东西!” “爷,有人说死者是住在附近的风水先生窦文,但不敢肯定。” 绝色捕头面色沉静地听着这些汇报,之后沉声给出指示:“抬回衙门,张贴认尸告示,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带回去审问。” 捕快们应了声,立刻分散开去各自干活,谢玲珑这才一个激灵缓过神来,明白自己再不采取点什么行动,就又要和美人儿捕头错过了。 因为刚才听了周围人的议论,谢玲珑已有八分把握这个死者就是他们口中的风水先生窦文,因此她的关注点早已越过了死者身份,而到了犯罪动机上。于是胸有成竹的她迈着大步走上前去,在绝色捕头的面前站定,淡定地开口道: “死者伤在前胸,数刀毙命,由此可以推断,凶手与死者力气相当,下手稳且狠。凶手用利器把死者的嘴反复刺伤,这一行为反应了他的特殊心理,应该先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重点排查是否有不为人知的仇人。” 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几句话下来,周围顿时就安静了。虽然对她的某些措辞有些不太明白,但周围的捕快和百姓们还是全都愣在了那里——因为谢玲珑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散发着的自信的气息太强烈了,强烈到他们没来由的就想相信她说的话完全正确。 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其实这么近距离地面对美人儿,谢玲珑的脑子已经完全是一片空白了,能说出这番话来,纯粹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专业训练,把这些东西训练成了她的本能。 而此时此刻,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感谢那些严格的训练,因为她察觉到,她的话音落下之后,面前美人儿的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光亮。 谢玲珑站着,绝色捕头坐着,俯视和仰视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已被他的目光紧紧抓住。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根本就只是一瞬间吧,但总之她自己觉得过了很久似的,他看着她,终于缓缓开口: “你会验尸?” 基于第一次见到她时,在小院外面听到她对于江妈妈死亡时间的一番推论,再加上她刚才说的这些话,他已经得出了“她一定是会验尸的”这种结论。 因此这不是一句问话,更像是一句肯定。 谢玲珑连忙神色认真地点点头:“我会。” 他的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玩味,谢玲珑没有错过。 这玩味的神情,就证明他开始对她感兴趣了,谢玲珑的心下顿时欣喜起来。先不管他怀着怎样的心思,反正能够注意到自己,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漠地把她当做不存在,她就很开心了。 “跟我去衙门。”他撇下这一句,不再多说一个字,示意千山把自己推回马车上去。 谢玲珑愣了愣,紧跑几步赶上前去,一把拦住他:“要我帮你验尸也可以,但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第十五章 唐王殿下 第十五章唐王殿下 说出这话,正常人想必就应该问是什么样的条件了,但很可惜,她的这位美人儿不是一般人,他只是抬眼瞧了瞧她,送了她一句“废话真多”。 谢玲珑顿时气闷,但显然不去衙门是不行的,此刻若是走了,以后再想和他扯上关系可就难了,不管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先去了衙门验完尸再说。 谢玲珑打定主意,于是便跟在捕快们的后面,往衙门走去。 二月初的天气还是十分冷的,谢玲珑身上的棉袄又破又旧,根本不能御寒,加上早晨粒米未进,走到衙门的时候,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冻得僵住了。 一面想着待会儿不知道还能不能抬起手来验尸,一面暗骂自己——好好的,不去当镯子换银子吃饭,巴巴地跑来衙门做什么?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那个绝色捕头?谢玲珑啊谢玲珑,色字头上一把刀,前世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啊! 好在下面这些捕快不像他们的头儿一样高冷,见谢玲珑冻的脸色发紫,忙把她领进了捕快房里。捕快房里搁着炭盆,谢玲珑挨着炭盆烤了一会儿,这才觉得自己稍微缓过来一些。 “谢家姑娘是吧?”一个年长的捕快走过来和她说话。 谢玲珑瞧瞧他,觉得似乎有点眼熟,想了想,明白过来,这人是那天曾到她的院子里查过江妈妈的案子的。 于是便向他点点头以作回应,那捕快饶有兴趣地凑过来,又接着问:“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真的会验尸?” 谢玲珑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会啊,我跟我师傅学的!我师傅以前是仵作,后来做了大夫。” 一句话便堵住了他们这些好奇而八卦的嘴。 这个说辞其实是她早就想好了的,因为在这个时代,仵作属于贱业,是十分被人看不起的,更何况是女子。 别的不说,单说若是家里有人入了仵作行,后人就不许科举考试,不许入朝为官,于是子孙们也只能继续做仵作,世代相传下去。 可是当仵作给的月俸又实在少的可怜,因此为了吃饭,这些仵作们基本上都会兼职去做大夫,有的会推拿针灸,有的学诊脉治病,千百年来,还真不乏有医术高明的人。 “看不出来,小姑娘家家的,还挺厉害!” 虽然还没看到谢玲珑验尸的本事,那捕快却还是由衷地称赞了她,因为捕快行当也是贱业,也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者是分工合作需要,捕快们对仵作从来没有看不起,反而还会相当钦佩。 谢玲珑笑笑:“这位大叔过奖了。” 见她烤了半天火,脸色仍然不大好,那捕快就以为她是在为待会儿的验尸担忧,便安慰她道: “姑娘莫怕,王爷只是面上冷,待我们这些下人还是极好的,待会儿你只要好好地验就行了。” 这话一出,谢玲珑当即就愣在了那里。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那个坐在轮椅里气度不凡冰山一样的美人儿捕头——是王爷?! “王……王爷?”谢玲珑惊得合不拢嘴。 见她这副样子,那捕快哈哈一笑:“对了,我忘了姑娘你还不知道,我们头儿就是当今唐王殿下。” 唐王殿下…… 唐王殿下…… 谢玲珑在原主留下的记忆里急速搜索着“唐王殿下”这四个字,却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商户家的女儿,记忆里还真有关于这个唐王殿下的信息。 唐王萧今来,年二十二,已故老唐王独子,当今皇帝堂兄。五年前因一场怪病双腿瘫痪,不得不以轮椅度日—— 霎时间,无数问号冲进了谢玲珑的脑海。 当今唐王,货真价实的堂堂王爷,皇帝的堂兄,他怎么会到顺天府府衙里来做一个捕头? 是什么样的怪病,能让这样我见犹怜的美人儿残废了双腿?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原主不过是一个小小商户家的女儿,终日被三叔三婶排挤打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又是如何知道皇亲国戚的事的? 而且,关于唐王的信息似乎出来得太快了,感觉原主好像对他很熟一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原来就认识这位唐王萧今来? 可是他明明并不认得她啊。 谢玲珑疑惑地皱起眉头,也忘记烤火了,只呆呆地向大门看去。那捕快见她这副样子,顿时以为自己的一番话把她给吓到了,连忙摆摆手: “哎呀姑娘,你莫要慌张,王爷一点架子都没有,就算你验不好,他也不会怪罪你的,你大可放心,大可放心!” 说什么呢,我堂堂首席法医,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素质好吗?谢玲珑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但人家一番好意,她是不可能露出这种神情的,只好实话实说: “不是的,大叔,我就是太冷了。” “哦哦,还真是,瞧你这一身……算了,我还是赶紧给你找点开水去吧!”捕快大叔说着,出门找热水去了,谢玲珑见他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唐王萧今来?谢玲珑暗暗琢磨着……在没知道他的身份之前,她只觉得他是一个比较高冷的美人儿捕头罢了,然而当得知他竟然是当今王爷之后,她忽然明白,他的冷淡,他的气度,原来都是浑然天成的。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来到顺天府衙门里做捕头,但想必都不会做的太久,在这种阶级决定一切的世界里,他带着与生俱来的身份,就如同天上的星辰,可望而不可即。至于谢玲珑自己——她低头看看身上的破棉袄——还是先把温饱的事情解决再说吧。 正胡思乱想着,萧今来的手下千山忽然推门而入: “谢姑娘,走吧,王爷等着你去验尸呢!” “哎,这就走。”谢玲珑连忙扯回思绪,理了理衣衫,跟着千山向停尸房走去。 不知道是为了避讳还是为了方便,停尸房并没有建在衙门里面,而是在衙门后面的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天气本来就冷,加上这条小巷阴气森森,还没走到门口,谢玲珑就觉得刚才烤火得到的那一点热气儿已经全跑没了。 好在已经到了地方,千山打起帘子,谢玲珑踏进去,发觉萧今来已然在外面的小套间里等着她了。 第十六章 案发过程 第十六章案发过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摆着小瓷碟,瓷碟里盛着生姜。一只小瓷瓶,里面是油状物,还有一只小盒子,谢玲珑打开一瞧,里面放着几颗药丸,拿起来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原来是苏合香丸。 旁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只火盆,里面盛着黑黄的干燥药材,已经被点燃。谢玲珑也学过古代的法医著作,知道这火盆不是取暖用的,而是用来让验尸者驱秽辟邪的。 宋代法医学鼻祖宋慈曾在他的著作《洗冤集录》里写道: 【尸首变动,臭不可近,当烧苍术、皂角辟之,用麻油涂鼻,或作纸摅子揾油塞两鼻孔,仍以生姜小块置口内。】 【苏合香圆,每一圆含化,尤能辟恶。】 麻油涂鼻,生姜入口,烧苍术皂角,含苏合香丸,这些做法的目的,都是为了辟除尸臭。但今天要验的这具尸体死亡并不久,况且天气寒冷,还未曾腐烂,并没有尸臭,不过为了入乡随俗,谢玲珑准备一一照做。 东西准备的如此齐全,谢玲珑不由在心里感叹,看来这位唐王殿下专业知识还蛮多的,一应用具一点都不含糊。 只是这个时代的验尸,终究都只停留在体表检验,鉴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封建思想,百姓们对解剖是十分抵触的。但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法医谢玲珑来说,只做体表检验,能够得到的信息相比之下实在太少了,但时局所限不得不如此,但愿她能够尽自己最大努力吧。 准备妥当,谢玲珑取了一片姜片含入口中,当先走进了停放尸体的内室。紧接着萧今来也被千山推了进来,和谢玲珑一左一右,分立在死者尸首的两旁。 “需要什么就说。”萧今来沉沉开口。 他的声音颇有磁性,十分的好听,但此时此刻,谢玲珑的精神已经全部放在面前的尸体上了,即便美人在目,她也视而不见。 “好。”谢玲珑点点头,算作答应,“那我开始了。” “唔。”萧今来瞟了她一眼,目光转回尸体上,那边谢玲珑就开始动手了。 只见她双手上下翻飞,三下五除二,便把尸体的衣服剥了个干净,然后清了清嗓子,准备叙述她所检查到的一切。 “劳烦把我所说的话记下来。” “没,没问题。”一旁的千山早已拿着纸笔在旁准备好,但看谢玲珑一个姑娘家,这么利索地剥了一个男子的衣物,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心中着实有点震惊。 谢玲珑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萧今来同样有点诧异的眼神看过来她都没发现。她只盯着尸体,见一切准备妥当,便缓缓开了口: “验——死者男,四十岁整,身高六尺,发黑偏黄,肤褐色,右手虎口处有黑痣,体表无其他可识别特征。” 为怕千山记不过来,谢玲珑特意说得很慢,饶是如此,千山一边写还是一边发懵,因为最后一句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 为什么听起来很平常的一句话,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做“可识别特征”?“体表”又是什么意思? 要不要问问这几个字怎么写呢?千山皱着眉头犯了难。偷偷瞧了一眼自家王爷,只见萧今来稳坐如山,神情肃然,好似并没有听到谢玲珑所说的这句奇怪的话一般。千山只好琢磨了一下,依着自己的猜想写了上去。 写完这句,千山还不忘悄悄在心里赞叹一声,王爷就是王爷,看那样子,必然已经听懂了谢家姑娘的话,果然我还是要多学啊! 正胡思乱想着,那边谢玲珑又开腔了,千山连忙拿好笔接着往下记。 “各大关节可见尸僵,尸僵未至全身,加上昨晚气温较低,推断死亡时间在6-8个小时之前,也就是……”因为不太熟悉现代时间和古代时间的转换,谢玲珑顿了顿,在心里迅速算了一下,才接着道,“也就是大约在亥时。” 她顿了一下,千山也跟着顿了一下,不过俩人顿的不在一个点上,千山顿的是:这个“小时”又是个什么东西? 但眼前这种情况,谢玲珑肯定是不会给他解释的,还是不要问了吧。好在最后一句他听懂了,连忙记在了纸上。 “尸体呈仰卧位,颈部,枕部,腰背部,臀部,及四肢背侧面可见尸斑,尸斑暗紫红色,指压可褪色。从死者死亡至被发现,尸体未被移动过。” 谢玲珑一字一字慢慢地说着,虽然只有几句话,但信息量实在很大。千山再也顾不上琢磨,飞快地记录着,萧今来面无表情,只是随着谢玲珑的描述,仔细地观察着尸体。 “死者胸口被刺六刀,伤及心脏,初步判断失血过多而死。口鼻处被刺十一刀,鼻梁完整处有淤痕,判断为被人捂住口鼻约束所致。左侧肩颈部有约束痕迹,十指指甲内有血迹,大致可以推断遇害过程——” 谢玲珑说到这里,忽然停下,直起腰来,看向萧今来。萧今来立刻会意,沉声回应她: “讲。” 谢玲珑向后退了一步,举起双手,一边模仿姿势,一边道:“凶手从死者背后突袭,用左手掩住死者口鼻,右手持刀刺伤死者。死者仰面倒地后,凶手又对其口鼻连刺数刀,之后不久死者死亡。” 萧今来眉头依然紧皱,但眼睛却比刚才亮了些:“你是如何知道,凶手是先刺心脉再刺口鼻的?” 谢玲珑从容答道:“先刺口鼻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况且死者应该会呼喊。” 萧今来点了点头,派去走访案发现场周围住户的捕快还没有回信,案发时究竟有没有人听到呼喊,此刻还不知道。 千山快速把谢玲珑的话都记录了下来,接着也开口问出自己的疑问:“可是,这个人既然已经受伤倒地,凶手为什么还要刺伤他的口鼻?为了怕他呼救?不对,那多捂他一会儿就行了啊。” 谢玲珑点点头:“这就是本案最奇怪的地方。这种异常的行为,应该反映了凶手不同寻常的心理,所以我刚才在现场时就说,应该往死者不为人知的仇人方向去调查,这明显是仇杀。” 第十七章 两个条件 第十七章两个条件 萧今来没有说话,垂眸沉吟着,千山又接着问道:“那是什么样的仇恨,会让凶手对这个死者的嘴巴下手呢?” 谢玲珑想了想道:“那就得问问这个死者了。先弄清楚死者是谁,是做什么的,才容易调查剩下的问题。” 千山连连点头,对谢玲珑的话十分赞同,又想到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而且这个小丫头还验尸验的头头是道,立时就钦佩起来,不由自主赞道: “谢家姑娘真是厉害!” “千山大哥过奖了,分内之事而已。” 千山被谢玲珑这一声“大哥”叫的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挠挠头:“谢姑娘你确实厉害,这验的比衙门的仵作还要详细。” 谢玲珑嘿嘿一笑,在萧今来面前,她可不敢托大。因为惦记着要去当镯子的事,再不舍想想也该走了,于是只好转向一直不说话的萧今来道:“王爷,我验完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先走了。” 她是一边行礼一边说的,虽然没有直视他,但余光还是瞟着他清俊的容颜,一时只觉心下怦然。这时她已经结束了验尸的工作,花痴的心情卷土重来,这一瞧,不由得就又有点痴了。 屋子里有片刻沉默,萧今来思索了片刻,目光终于转到了谢玲珑身上,眸子里透出一丝探索的意味。谢玲珑一怔,心下顿时忍不住激动起来,然而萧今来接下来的话很快让她泄了气。他感兴趣的根本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验尸手法。 “你能够验的出死者确切年岁?” “我……”实话在嘴里打了个圈,又被谢玲珑咽了下去,一刹那,她决定要让自己变得神秘一些。如果他猜不透,或许才会对她另眼相看。 “我当然验的出。”她才不会告诉他其实她是听了围观群众的话,恰好得知了这死者的年岁的。这是个秘密,她要烂在肚子里。 见她气度从容,自信满满,萧今来“唔”了一声,慢慢点了点头。谢玲珑本来以为他接下来就会让她走了,谁知他忽然又道: “你的条件。” “啊?”谢玲珑一愣,暗骂自己好色误事,只顾着帮他验尸了,居然把这事都忘了,要不是他提醒,她可要错过这个机会了!然而萧今来这样盯着她看,她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呃,我的条件是……” 萧今来见她犹犹豫豫,眉心不由一皱:“出去再说。” 说罢便让千山把自己推出了门外,谢玲珑暗暗骂着自己,也忙跟着走了出去。到了外间,只见千山拿起桌上的一只瓷壶,把里面的东西浇在了那只燃烧着的小火盆上。 噗——一股又酸又苦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千山忍不住皱眉转头,萧今来依旧不为所动,而作为医药世家出身又学了法医的谢玲珑来说,对这个气味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洗冤集录》中有记载:检毕,约三五步,令人将醋泼炭火上,行从上过,其秽气自然去矣。 这说的是就是千山此刻所做的事,验尸完毕之后怎么去除秽气的方法。 千山做的一丝不苟,谢玲珑倒是觉得有点好笑。虽然《洗冤集录》里很多东西一直到现代还在沿用,但其中也有许多并不科学的办法,这种所谓去秽气的办法就是其中之一。 若是有条件,她倒是愿意戴口罩戴手套穿防护服,要是有防毒面具就更加完美了。不过可惜一切都是幻想。 泼完了醋,千山就推着萧今来从上面走了过去,谢玲珑接着跟了过去,这回验尸就算彻底完毕了。 “说罢。”萧今来又问起了她的条件。 虽然语气仍然冰冰凉凉,但谢玲珑心里却忽然一暖。看不出来这位唐王殿下虽然嘴毒,为人却是十分讲信用的,说答应她的条件就一点也不含糊。但是此刻谢玲珑想的却不是当时提出这要求时的条件了。 那个时候她想的是,第一个条件就要先问问他叫什么名字,结果在验尸之前偶然从捕快大叔的嘴里得知了他的身份,这个问题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好在原主的记忆里知道他叫什么,否则以他的身份,她还真不敢问。 第二个条件就简单多了,干完了活,她当然是想要报酬了。看这一身破棉袄,饿得发瘪的肚子,还有蜡黄蜡黄的脸色,好不容易有了专业知识的用武之地,她还不赶紧趁这个机会好好捞一笔吃饭的银子? 但是说好了是两个条件的,怎么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呢?谢玲珑心思一转,立刻想到了她还有什么条件了。 “呃,王爷,我能不能问问,原来的仵作为什么不能来了?” “他病死了。”千山代替萧今来回答。 “哦,原来如此,可是新来的仵作不能及时赶到,衙门又需要人手……”谢玲珑喃喃自语,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萧今来,“那么,王爷,你觉得我的验尸水平,比起衙门的仵作怎么样?” 老实说,萧今来其实并没有把谢玲珑看在眼里,今天叫她来验尸,也只不过是正好赶巧了没有人用而已。她要条件,他就给她条件,两下交易清楚,之后再不相见,这就是他的想法。但谢玲珑问出这句话,明显是还有下文,不过他也没必要说假话骗一个平民小丫头,于是便很干脆地答道: “不错。” 谢玲珑心中一喜,连忙接着问:“那你们这招仵作么?” “不招。”萧今来冷着脸,回答的也很干脆。 “当啷”一声,谢玲珑心里的希望一下子摔了个粉碎,碎的连渣都捡不起来了。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但她不会傻到表现出来,趁着这个当口,赶紧说第二个条件才是正经。 “那我换别的条件吧。这次验尸我不能白验,我要报酬,得这个数——”谢玲珑琢磨了一下,比出了两个指头。 “二百两?!”千山抢先脱口,“谢家姑娘,你这也,也要的太多了吧!” 第十八章 欲擒故纵 第十八章欲擒故纵 千山大张着嘴,虽然只说了两句话,其实心里已经咆哮了一万句。什么“这真是狮子大开口”,什么“我们王爷有钱你也不能这么坑啊”,什么“要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什么“小姑娘家家的没想到这么狠我真是看错你了”…… 然而谢玲珑并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多彩,但看他神情变幻,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的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他确实误解她了,她好委屈啊。 想到这里,谢玲珑干脆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哭了的样子,楚楚可怜地轻声道:“我,我说的是二十两……” “啊?这……”千山傻了,登时为自己刚才胡思乱想的那些感到十分惭愧,只好连忙把目光投向自家王爷求救。 萧今来看着谢玲珑,见她身上确实十分寒酸,加之之前因为江妈妈的案子,对她的背景也稍微有一点了解,知道她是真的窘迫,于是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她。 “给她五十两。” “是,小的这就去取!”千山应声,一溜小跑出去了。 谢玲珑愣了一下,不由心中暗叹,这位唐王殿下果然出手大方,王爷就是王爷。而转念一想,这才发现,原来此时此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萧今来两个人了,一时间,冰凉的空气顿时变得微妙,谢玲珑的心也有点又怪又躁的感觉。 果然还是对美人没有抵抗力啊。 只是萧今来已经把脸转过去,低垂着眼眉,不知在想什么,好似完全忘记了她在一边一样。谢玲珑也低着头,斜着眼睛偷偷打量着他,从精致的眉眼看到英挺的鼻子,再到诱人的唇瓣,心中不断感叹,这个人,怎么就好像似画中走下来的一般?三百六十度,竟然全无死角的美!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真是太过分了! 屋里就这么静了下来,两个人各自琢磨着自己的心事,谁都没说话,直到千山跑着把钱拿来。 “谢家姑娘,这是你的银子!” 千山捧着一只小盒子走了进来,递到谢玲珑手上,谢玲珑顿觉手心猛地一沉,险些没拿住。 作为理科生的她,在拿到银子的那一刻,已经在脑子里迅速换算了一下。五十两的银子,要换成重量的话可差不多有四斤呢,看着体积这么小,拿在手里却这么重,也真挺有意思的。 体验了一把古代的银子,谢玲珑赶紧把盒子踏踏实实装好,这才转向萧今来行了个礼: “多谢王爷,民女这就告退了。” 萧今来转头看她:“没了?” 谢玲珑假作不明白:“什么没了?” 千山最了解自己家王爷的性子,连忙在旁解释:“王爷是问你怎么第二个条件不说就要走了。” 谢玲珑恍然一笑:“哦,我倒忘了。只是王爷既然不招仵作,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了,第二个条件就当我没说过吧。” 一面说,一面在脸上露出一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淡然表情,看得一旁的千山忍不住对她的好感又多加了一分——多么坦率真诚的小娘子啊。 不过,倘若他要是知道这不过是谢玲珑的欲擒故纵之计,恐怕得气到吐血了吧。 谢玲珑不是傻子,像什么“把这个条件留到我以后用”“我要用这个条件再多换几个条件”类似这种蠢话,她是不会说的,王爷那么忙,也没空搭理她这个。 况且他是堂堂王爷,想要接近他,哪里会是那么容易,不动点脑子怎么行?就算不能够跟他有什么密切发展,能在他身边做个助手,时不时地看到这样的美颜洗洗眼睛,那种日子也必定是十分惬意的啊——所以计谋是一定要用的! 她的计谋就是,此刻放下这个所谓的条件,以退为进,让萧今来觉得亏欠她,以求以后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他做捕头,肯定少不得要验尸,她的技术这么好,她就不信将来他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那怎么行,我们王爷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听了谢玲珑的回答,千山连忙道。 那怎么行,这条件我肯定是不会要的,要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当我傻吗——谢玲珑腹诽。 “既然这样,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耐不住千山的坚持,谢玲珑装作思虑良久,最后终于轻叹一声,“我本来也没有别的想法了,既然王爷坚持,那么我就想请王爷做一副验尸用的工具给我。” “工具?”萧今来眼里又出现了那种玩味的神情。 “对。包括防护用具和验尸工具。”其实是解剖工具,但谢玲珑没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都是什么?” 萧今来这么问着,明显是对她的话开始感兴趣了,谢玲珑也就不藏着掖着,开始如数家珍: “防护工具包括……长袍,围裙,口罩和手套。” 谢玲珑说的时候还稍微思索了一下,因为她要把在现代的那些用具,换成古代人能理解的,也做的出来的东西。 长袍对应的是医用手术衣,其实谢玲珑之前在工作中用的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弃,但在这个世界可没有这样的条件,而且这袍子必定是用布做的,还是能省则省吧,做的好一点,用完了洗洗还能穿。 围裙一般是用于病理组织取材的时候,但这个时代条件有限,取了组织也没地方去观察化验,而且以后验尸时能不能解剖都是个大问题,但机会难得,还是先要求了再说。 提到口罩,其实口罩的保护作用十分有限,碰到气味非常重的腐败尸体,戴和不戴差不了多少。比起口罩,她更喜欢防护面罩,当然了,如果条件允许,她还希望能有一副护目镜,不过如今的这个情况,也只能想想罢了。 手套就不用说了,验尸必备啊,她可不想每一次都像今天一样光着手上阵,很容易染上细菌病毒的,加上古代医疗条件落后,一旦得了病,恐怕都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让她没想到的是,尽管只说了这么几样,萧今来听罢眉心也隐隐一皱,一旁的千山好似他肚子里的蛔虫,立时脱口问出了疑惑的地方: “口罩?手套?” 第十九章 验尸工具 第十九章验尸工具 谢玲珑忙点头加比划:“对,都是用布做的,口罩是遮住口鼻用的,手套就是可以套住五个手指的那种。” 这个时候,谢玲珑从原主的记忆里了解到,原来这个时代手套根本不普及,通常只有显贵人家才会有,而且那手套是贵妇人用来做装饰用的,他们大男人不晓得也正常。 千山挠挠头:“这都是验尸用的?” “对啊,直接用手,你不觉得脏么?”虽然这么说不太科学,但对付并不知道科学为何物的古人,这样的说法还是比较管用的。 果然千山一听就觉得谢玲珑说的颇有道理,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有道理啊。” “至于别的东西么……”谢玲珑犹豫了一下,此刻她单单用语言描述,恐怕他们也理解不了这写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况且工具里还有好多他们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不如一起画张图来吧。 “光说我也说不太清楚,不如我把样子画到纸上,随后交给王爷如何?” 萧今来点了点头。 谢玲珑又忙道:“这些东西,最好每一样都准备三四件,好替换使用。” 千山立刻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那验尸工具都有什么呢?” 验尸工具嘛,这个可就多了,我倒是都能说出来,就怕你听得傻眼。而且,哪怕你是皇帝也好,在这个时代,即便倾尽一国财力,也是做不出我想要的那些东西的——谢玲珑默默腹诽。 “验尸工具有不少,等我回去一并画在图样上吧。” 谢玲珑一面说,一面在心里盘算着都要什么工具。太复杂的,以古代的铸造水平,肯定做不出来,就挑几样简单的吧。 手术刀和解剖剪肯定是必需的,这两样应该不会有问题。 开颅得用到颅骨锯,挂钩锤和颅骨凿,打出个类似的样子,验尸的时候能用就行了,不必要求精细。 还有止血钳,脏器刀,镊子……都一并画上吧,赌一把工匠的水平,能不能造得出来全看造化。 正专心想着,萧今来忽然问了一句:“都有什么?” 谢玲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位唐王殿下明显是对自己所说的话很感兴趣啊。果然奇怪的东西就是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人都对自己不懂的东西有好奇心,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美人王爷也不能免俗。 但谢玲珑并不打算跟他多解释,他什么都懂了,还怎么显得她这么神秘呢?来日方长,将来有的是时间慢慢解释啊! “呃,就是一些刀具,剪子什么的。” 谁知这句却没敷衍过去,萧今来紧接着又问:“用来做什么?” “呃……有的尸体受伤比较厉害,就得用刀划开,看看伤口有多深,都伤到了什么地方……”谢玲珑尽量斟酌着用词,但还是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 然而只说了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画面,一旁的千山就已经受不了了,紧皱着眉头,好似谢玲珑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解剖尸体似的。但说真心话,她还没敢把这些工具的作用都说出来啊,要是说需要一把锯锯开脑袋,他是不是要当场吓晕过去? 但萧今来就不一样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本就没有过多表情,还是心理素质极佳,承受能力异于常人,谢玲珑说了这话,他不禁没有怀疑嫌弃,反而用一种懂了的目光在瞧着她。 这样的目光,一下子就给了谢玲珑信心,让她可以按着自己的思路,接着继续说下去。 “对了,我还要纱布,毛笔,尺子,针线,勺子……小木盒,小瓷盘多备几个,哦,还有最重要的,我要一只这么大的木头箱子,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去。” 噼里啪啦说完,谢玲珑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样大小,正好是在现代社会时,她工作时所用的法医勘察箱的样子。 只是对面的千山就更懵了。 纱布,针线?这是要缝衣服? 毛笔,尺子,用来画画? 勺子,是吃饭的那种么?用来验尸?? 要不是这对话发生在衙门的停尸间里,而且谢玲珑还刚刚展示了她的验尸技术,千山几乎要以为她这是在耍着他们玩了。 不理会他那种惊呆了的表情,谢玲珑看向萧今来,等着他发话。一面在心里暗想着,美人王爷必定不同一般,常人不能理解的事,他也一定能理解! 果然萧今来沉吟了一瞬,随即开口答应了下来:“你画,我找工匠帮你做。” 谢玲珑顿时暗自舒了口气,要求这么多,她本来还以为他会嫌弃她太麻烦得寸进尺,但此刻看来并没有,相反他还对她的这些奇怪要求觉得很好奇,说不定此刻正在盘算着下一次要不要还叫她来验尸呢。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这么猜测着的时候,萧今来的心里还就真的有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她说得很简单,但他能够猜想到,她所要求的这一套工具会有多么复杂,做下来的成本远比五十两高,这才是真正的狮子大开口,而且开的不留痕迹,让人心甘情愿接受——面前这个小丫头,还真不简单。 作为王爷,他言出必行,但既然花功夫为她做了这些工具,下次不再让她来验尸就说不过去了。况且他也实在很想看看她所说的工具,到底是如何验尸的。 见萧今来答应,谢玲珑立刻高兴起来,忙行了个礼:“多谢王爷!三天之内,我一定把图样送来。” 其实谢玲珑本来还想要一套针灸用的针具来着,但她之前已经说过自己是有师傅教的,一般这种情况师傅都会传针具给徒弟,贸然要求,恐怕会遭到怀疑,于是她就只说了法医检验要用的东西。 萧今来点点头不再说话,谢玲珑很识趣,知道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便行礼告辞,十分不舍地离开了停尸房。 谢玲珑走后,千山推着萧今来也回到了衙门。之前留在案发现场的捕快们已经回来了,据他们回报,方才走访了那一带的居民,都说昨夜没听到什么异响,巷子旁边就是民居,死者如果呼救,按说是应该会有人听到的。 这个消息正好印证了谢玲珑刚才的话。 第二十章 去查查她 第二十章去查查她 千山忍不住赞道:“王爷,这个谢家姑娘还真是厉害啊!不光验尸验的比衙门的仵作还详细,还能推断出案发过程,啧啧……” 不一会儿,便又有捕快来汇报,说有家属来认尸了,萧今来就命捕快带家属前去,约莫过了一刻,捕快回来了,说家属已经认定了尸首,死者正是家住案发现场不远处的风水先生窦文。 “嗯。”萧今来点点头,“窦文的情况?” 这是萧今来独有的查案方式。既然人已经确定了,作为询问的捕快,当场就应该向家属了解死者的情况,回来复命的时候一并就回报了,既节省时间又节省人力。捕快早就熟悉了这种方式,也有应对,当即答道: “死者窦文,今年四十岁整,妻子早丧,有一个儿子已经成亲。他从事风水行当,在这一带颇有名气,平日除了爱逛青楼,没有别的不良嗜好。发现尸体的地方距离窦文的家只有两条巷子,据他儿子说,窦文昨夜出去逛青楼一夜未归,因为平常总这样,儿子也就没上心,直到早晨被人发现了尸体。窦文平时给人看风水要价很高,还有许多规矩,因为这个曾得罪过不少人,仇怨最深的有三个,属下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很好。”听完这一番汇报,萧今来很满意,点点头让这个捕快下去了。 而千山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在案子上,听到家属说死者年四十整,他顿时又开始佩服谢玲珑的手段:“哎呀,那个谢家姑娘,果然能把死者的年龄验得如此准确!” 但萧今来冷着脸没有说话,千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悻悻闭了嘴。谁知过了片刻,萧今来忽然沉沉开口: “你去查查她。” 千山一愣:“啊?查什么?” 萧今来没有回答,只抬眼看着他,千山有点发懵,随即明白过来:“哦哦,晓得了,王爷是叫我查谢家姑娘!” 萧今来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千山想了想,又道: “她的验尸技术真是没的说,王爷莫不是想查查她的底细,然后招进衙门来当仵作?” 萧今来瞥他一眼:“你不如去问问府尹,要不要招一个女子当仵作。” “呃……小的知道了。”千山讪讪一笑,不敢再说,“小的这就去!” 说罢一溜儿小跑出了门,边跑还边抹汗—— 在王爷身边干活真是不容易啊,脑子得好使,还得能时时猜出王爷的心意才行,可是这回他就有点猜不透了。这么多年,王爷何曾在意过一个女子?要查一个小丫头,还要自己亲自去,这还真是头一遭啊!幸亏他刚才反应快,不然又要挨骂了。 不过,他自己其实也对这个谢家姑娘十分好奇,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王爷注意?就因为会验尸?就因为她说的那些奇怪的东西? 他有一种直觉,似乎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但主子的心思最好别猜,猜来猜去,恐怕只是给自己找麻烦,多年陪伴在萧今来身边,这个道理他还是十分懂得的。 而这个时候,怀揣着五十两银子乐颠乐颠往谢家走的谢玲珑还不知道,她的美人王爷已经派人盯上了她。 经过一处街道拐角的时候,一阵香气迎面扑来,谢玲珑这才猛然想起,她好像还没吃早饭。一大清早的饿着肚子就出了门,本来是为了当掉镯子换饭钱,结果路上遇到尸体,顺便就去衙门验了个尸,然后又跟美人王爷独处了片刻,她就把吃饭的事给忘了。 这会儿闻到香味儿,饥饿的感觉立刻就上来了,谢玲珑一边想,一边摸到了怀里的银子,心情顿时大好。 这会儿境况跟昨天晚上相比,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昨天还只能吃冷饭就热水,这会儿咱们谢姑娘已经有银子了!想吃啥就吃啥! 笑了两声,谢玲珑畅快地迈着大步走进了旁边的酒楼。 进了门,谢玲珑才发觉这酒楼装潢考究,进来吃饭的人也都衣着光鲜,气定神闲,跟人家比起来,她就好像是一个乡下来的土丫头,看着就十分碍眼。 “姑娘吃点什么?”小二见有人坐下,赶上来招呼。 虽然衣着寒酸,谢玲珑却并不自惭形秽,一来她出身世家,多大的场面都曾经见过。二来这个地方即便再高档,也不过就吃个早点而已,实在没什么了不起。 于是她便大大方方地问: “都有什么吃的啊?” “咱们醉云楼的早点花样可多了,您往那边看吧!”小二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得不好,语气顿时怠慢起来。 谢玲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溜儿木牌,上面写着这家酒楼独有的招牌菜色。水晶蒸饺,桃花烧麦,酥油松饼,裹馅凉糕……名字叫的很好听,价钱想来也不便宜。但谢玲珑却并不在意,姑娘如今有钱了啊。 “给我一样来一份!”谢玲珑大大方方地坐下,瞥了小二一眼。 小二本来已转过身去,打算去招呼别的客人,听了这话,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身材瘦弱衣衫破旧的谢玲珑。 谢玲珑一撇嘴:“怎么了?以为我给不起钱么?我有钱!”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拿出那盒子打开瞧了。不得不说,千山办事还是挺稳妥的,怕她花得不方便,给的银子全都是十分小的碎银,谢玲珑捏出两颗来,剩下的还放进盒子,揣在怀里。 小二一见银子,脸色顿时就好看了,堆起笑容道:“小的这就让人给您做!” 谢玲珑转头去瞧别处,没好气道:“先给我上壶茶!” “是是,这就来!” 小二一面说,一面伸手来拿银子,谁知道就在他的手正要碰到银子的时候,大门外突然冲进一个人来,大喊道: “别动!这银子是偷来的!” 第二十一章 说撕就撕 第二十一章说撕就撕 这声呼喝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酒楼里的客人们纷纷转头往这边看来。谢玲珑本来正满心期待着美食赶紧上桌好填饱肚子,谁知突然跳出这么个幺蛾子来,更忍不住朝声音发处怒目而视。 这不看还好,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冲进来诬陷她银子是偷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她骗走镯子,气的一宿没睡觉的谢三婶。 谢玲珑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在这里找到她,而且一出口就污蔑她的银子的是偷的,但好在她手快,在谢三婶还没扑过来之前,就伸手拿走了银子,然后离开桌子,退后三步远。 谢三婶扑了个空,顿时更加恼怒,指着谢玲珑高声道:“玲珑,你想要银子你跟三婶说啊,三婶什么时候缺你银子花了?偷偷拿了我的镯子去当算是怎么回事?快把银子还给我!” 谢玲珑眉头一皱,不禁在心里冷笑起来,谢三婶可真是有意思,都到这个时候了,马上就要撕破脸皮了,她竟然还在这里装慈祥,给谁看呢? 她要继续装,但可惜谢玲珑却没有功夫陪她玩这些无聊的把戏了。她今天以实际行动证明,没有谢家她依然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有了这五十两,谁稀得还继续呆在谢家被欺负?于是她决定不再给谢三婶留情面,当即反驳道: “三婶,你说这话也不怕愧对自己的良心么?瞧瞧我这一身衣服,你让大伙儿评评理,这叫不缺我银子花?你的银子,恐怕都花在你们母女身上了吧,你心里何曾有过我这个侄女呢?你和三叔但凡心里有我一丝一毫,也不会在我病着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在老宅子让我自生自灭,更不会搅黄了我本来好好的婚事,让我去给人家当侍妾!” 谢玲珑一生气,干脆把所有的事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堂中的客人们都是些衣着华贵的富贵闲人,本来应该对这种泼妇吵架的情况视而不见,但人人都有好奇心,谁也不能免俗,两人一吵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立刻聚在了他们身上。 谢玲珑见所有人都盯住了她,便愈发不可收拾起来,把原主记忆里,谢家一家欺负她的种种事迹,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倒了出来。 “三婶,你敢让大家来评评理么?你这叫做对我好?”谢玲珑声音不算特别大,但刚好能让整个酒楼的人都听清楚。她私心想着,反正今天注定要撕破脸皮了,她也不介意撕得彻底一些,以前的事,她一定都要说个明白。 说到后来,谢玲珑说的竟有些口渴了,一面吩咐小二去拿茶水,一面抛出了这个问题。小二有些犹豫,谢玲珑举起手里的银子晃了晃,小二这才颠颠跑着去了——左右银子又跑不了,人家吵架,我管什么事呢 谢玲珑这么一问,周围的人立刻炸开了锅,都开始纷纷指责谢三婶,说谢家的一家人对谢玲珑实在是太苛刻了,哪有这样对自己的侄女的。何况谢玲珑的父母还早早就亡故了,只剩她一人,谢家一家,这明摆着就是在欺负她这个孤女呗! “小丫头,你三叔一家这样对你,你怎么不去衙门告他们?”旁边有人提醒。 谢玲珑干脆就做抹泪状:“我私心想着,他们好歹也是我的亲人,哪里至于闹到衙门去呢,忍一忍就过去了……” 旁人不禁唏嘘感叹:“多好的姑娘啊,这三叔一家也太不是人了!” 谢三婶站在谢玲珑对面,面对众多人指责鄙夷的目光,顿时有点发懵。本来是她冲进酒楼一张嘴就先声夺人的,怎么这会子,大家却全都一边倒偏向谢玲珑了? 哼,这小丫头片子自从这次回来,就好像中邪了一样,不仅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嘴巴也愈发伶俐,就连看人的眼神,也好几次让她不寒而栗。 但她可不能就这么退缩了,那可是她平日里戴都舍不得戴的翡翠镯子啊,就这样被谢玲珑拿去当了,还换了银子坐在这里大吃大喝?那怎么行!她平常都舍不得来这里吃喝! 谢玲珑却不知道谢三婶这些小心思,也难怪谢三婶不服气,谢三叔虽然占了她父亲的房产和铺子,手里有些钱,但夫妻俩一向抠门,只知道往自己家里捞钱,却从不爱花钱。谢三婶也就对谢秋玉好一点,自己却不像谢秋玉那样大手大脚,多数时候只在首饰上花些银子,若让她天天在吃食上花银子,她是不肯的。 谢玲珑也不知道,谢三婶这是真的以为自己当了镯子来酒楼吃喝,还以为她就是故意来抢她的钱的。她好不容易凭自己本事换了些银子,自然当宝贝一样护着,她自己吃喝了可以,甚至施舍了街上的乞丐都可以,但你谢三婶想碰一个指头?没门! 眼看情形僵持不下,谢三婶想了想,便决定改换策略,也打起了可怜牌: “玲珑啊,不是三婶不给你钱花,而是你三叔家也没有钱啊!你不知道,你三叔在外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连咱们家的宅子都抵出去了……你瞧瞧我身上的衣裳,一整年,我只穿着这一件呐,还是因为要出门才穿的,平日里在家,我穿的还不如你呢……” 一边说,一边也抹眼泪,反正在家的时候她怎么吃穿别人都瞧不见,尽可能的都瞎编呗。 “不过玲珑你放心,你爹娘留下的祖产我们一点都没动,还有你的嫁妆,到时候都原封不动地给你……可是三叔一家就要卖了房子离开京城了,你一个人在京城,将来可怎么办啊……呜呜呜,玲珑,你就跟三婶回家吧,三婶和你也待不了多久了……” 一边哭一边说,那样子,那语气,实在是可怜极了。 谢玲珑在对面看着,却险些给气笑了。 没看出来,原来谢三婶的演技这样高超,从前可都是小看她了。而且谎话也张口就来,反正别人不知道,她可以尽情胡说八道。而且说的越惨就越能得到同情,这谢三婶这不也挺聪明的嘛。 谢家里的那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什么祖产,什么嫁妆,谢玲珑她可连影子都没见过。但此刻她却也拿不出证据,大家全凭一张嘴,说来说去,谁也占不了上风,有什么意思? 但谢玲珑终归是谢玲珑,她是二十一世纪来的首席法医,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恶人没见过?这点小事,也想难得住她? 一进门,谢三婶的一双眼睛就紧盯着她手里的这点银子。好,你不是想要银子么,咱们就拿这银子说说事! “三婶,别的就别说了,反正也说不清,咱们就先说说这银子——”谢玲珑把怀里的小锦盒拿出来,摆在桌上打开来,也把刚才手里的那块碎银拿出来放了进去,“这一盒银子,不多不少,整整五十两,但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拿你的什么镯子换来的,这是我帮衙门干活,衙门里赏的!” 银子一拿出来,谢三婶的目光立刻就被牢牢吸住了,哪里还顾得上看谢玲珑脸上那鄙夷的神情。 五十两啊,她的那只翡翠镯子,无论怎么卖也绝对卖不了五十两,就算是新的,五十两起码也能买一对了,而且成色比这个还要好! 谢三婶双眼发光,一时被钱财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这五十两究竟是哪里来的,一面不经大脑地反驳着,一面双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什么替衙门干活,衙门用得着你?你既然当了我的镯子,就把银子还我……” 谢三婶说着就朝银子扑了过来,谢玲珑眼疾手快,抓起锦盒往后一退,谢三婶顿时扑了个空,“砰”的一声撞到了桌子上。 “哎哟,我的手,我的脸……” 见她吃亏,谢玲珑顿觉畅快,冷冷一笑道: “三婶,趁着这么多人在这里,有些话咱们可得说清楚了。首先,我没见过你那什么见鬼的翡翠镯子,你说我拿来当了,可有证据?要么你去当铺连人带东西的拿来指证我,要么你就闭上嘴,我一个姑娘家,好好的清名就让你这么污蔑了,将来可怎么办?” “你,你,明明就是你昨日跑到我房里,抢了我的镯子!”谢三婶一边揉着刚才撞疼的脑袋,一边指着谢玲珑。 谢玲珑轻哼一声:“你这么说,可有人瞧见?没人瞧见,一切全都是你胡诌,我还可以说是你抢了我的娘留下的镯子呢!” 围观的众人轰然起哄,因为谢三婶年纪大,穿的好,而谢玲珑一看就是受欺负的小丫头,因此舆论还是一边倒地倒向她。 “就是,就是,空口说白话,谁都会说。拿出证据来,咱们大家看看,谁都不偏向!若真是闹到衙门去,没有证据的事,说不定府尹大老爷还要打你二十大板,治你个污蔑的罪……” 一番话说的谢三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不知该如何反驳,指着谢玲珑的手也不住发抖: “你,你这丫头胡说八道,我何曾抢了你娘的东西,你爹娘死的时候,一文钱都没有留下,我抢你的什么?” 第二十二章 银子来历 第二十二章银子来历 谢玲珑很想反驳,她父母留下的田产地产和铺子,早就被谢三叔一家吞了,然而这些事也都是没有证据的事,除非谢三叔一家自己承认,否则到哪里说都没理。 就算闹到公堂,也正如刚才围观的人所说,没有证据,府尹说不定还会治个污蔑的罪,所以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她就先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但是有朝一日,她是一定会要他们吃了她的吐出来,拿了她的还回来,而且还要加倍的还! 见三婶这样,谢玲珑继续冷笑:“三婶你别急嘛,我只是打个比喻,只是为了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我是你的三婶,是你的长辈,用得着你来教训我?!”谢三婶气的跳脚。 “三婶这话玲珑可不敢当,这哪里是教训,咱们不是在讲道理么?”谢玲珑也不理她这茬,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指着她头上的珠钗,故作惊讶道,“哎呀,三婶,你这支珠钗是哪里来的?前两天我还瞧见王员外从兰香斋买来,说要送他夫人的,怎么转眼就戴在你头上了?!” 什么情况?围观的众人一听这个,每个人的八卦之心顿时都熊熊燃起,听这话的意思,这珠钗的背后,似乎还有一段不能对人说的秘密?这个谢三婶,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不会真的还有什么故事吧? 见众人的都带着探寻而打量的目光看向谢三婶,谢玲珑在心里阴侧侧一笑——谢三婶能污蔑她银子是偷的,谢玲珑也可以污蔑她和别人不清不楚,反正都是没有的事,可话一旦说出来,就再怎么也说不清楚了,谢玲珑十分乐意看到谣言飞传,最好传回谢家去,传到谢三叔的耳朵里才最好。 “你,你,你放屁!这珠钗是我自己买的!小丫头家的不学好,你那死鬼老娘知不知道你嘴巴这么贱,你这个没教养的小……”涉及到自己的名誉,谢三婶终于彻底歇斯底里了,也顾不得什么慈祥婶子的伪装,彻底跟谢玲珑撕破了脸皮,一张嘴,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 但谢玲珑是不屑于和她对骂的,那样只能平白无故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其实她也不会骂人。 生长于医学世家的她,从小家教极严,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没有骂过一个脏字,在骂架这件事上,她不得不承认,她根本不是谢三婶的对手。一旦和谢三婶对骂上,谢三婶只会用她丰富的经验和不要脸的精神彻底打败她。 谢三婶欢快地骂着,谢玲珑不说话,又往后退了两步,好让围观众人看清谢三婶的嘴脸。谢三婶骂了半晌,忽然觉得周围气氛十分诡异,连忙住了嘴—— 他们都盯着自己看什么?难道她脸上长花了?谢三婶忍不住自己摸了摸脸——没有啊。 她不知道,其实围观众人此刻心里想的都是:哎呀,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刚说了一句就这么抓狂?她要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会骂的这么厉害?真不知道那个什么所谓的王员外到底是谁,要是能再多说几句就好了,咱们也好打听打听…… 谢三婶若是知道大家都这么想,恐怕当场就能气晕过去。谢玲珑面带微笑,捧着银子站在旁边,一直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看她终于不骂了,这才清清嗓子开口: “骂够了?还骂么?要是还愿意骂,你就骂一会儿,反正不管你怎么骂,我都不会少一两肉的。对了,骂的口渴了这里有茶水,不过茶水是收费的,三婶你可要省着喝。” “你——”谢三婶气的差点翻了白眼,张嘴还要再骂,但正如谢玲珑所说,她真的是骂累了,于是再也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大口。 “哼,珠钗的事,你还是留着回去跟我三叔说去吧,这会儿咱们来说说这银子的事。”谢玲珑继续岔开话题。 其实刚才镯子的事她们还没说清楚,但被她这一打岔,谢三婶早就不记得什么翡翠镯子了。 “这些银子,整整五十两,不是偷不是抢,而是我帮衙门干活,衙门赏的。你能听明白么?”谢玲珑举起小锦盒,在谢三婶脸前晃了晃。 锦盒一晃,盒子里的银子就“哗啦啦”作响。说实话,银子的声音可真是好听,在场的所有人,听到银子碰撞的声音,脸上都浮起了一种很微妙的表情变化——天底下哪里有人不喜欢银子呢! 谢玲珑她自己也不例外,因此她得好好地攥紧了自己的银子,不仅如此,将来还要赚多多的银子——谢玲珑捏着盒子,默默对自己说。 谢三婶本来已气的不知东南西北,可一听到这银子的声响,也立时回过神来,眼里顿时放出了光彩。 “你说什么,什么替衙门干活?衙门哪里用得着你干活,我看你这银子,就是来路不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敢说!” 谢玲珑冷笑:“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只怕说出来吓着你罢了。你没本事,衙门自然不会找上你去干活,我却是可以的,而且,今天的这个活,除了我,还真就没别人能干的了了。” 一提起验尸的老本行,谢玲珑那股从容自信的气度又从内而外不自觉地散发了出来,她身材不高,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却叫人无端觉得高大有气质,一眼瞧去,就让人不敢小看了她。 谢三婶也顿时被这样的气度震住,语气跟着就稍微有些犹豫:“你,你说的是什么活?” “是你要我说的啊,说了你可别害怕……”谢玲珑见状,就要把事情和盘托出,但旁边围观的人群中却忽然有个声音替她先说了出来。 “哎,这个小姑娘,不就是早晨被衙门找去验尸的么?刚才没认出来,这会儿一说就想起来了,就是她啊!” 要说谢玲珑还真是人品爆棚,走到哪都有贵人相帮,方才她还在想要如何向谢三婶证明自己会验尸,这会儿人证就自己出现了。 “什么,这个小姑娘就是今天早晨去衙门帮忙验尸的那个?”看来知道这事的还不是一个人。 “是啊,是啊,听说她可厉害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死的人今年整四十岁,一岁不多,一岁不少!” “真的假的啊?听说死的人不是那个窦先生么?” “没错啊,窦先生刚过了大寿,今年整整四十岁啊!” 谢玲珑听着这些议论,险些没有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些事传的这么快,不过一会儿功夫,竟然就已经传到了这边的酒楼里。当时验尸的时候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萧今来肯定是不会出来乱说的,那么这话就一定是千山说的了。没想到萧今来那么高冷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大嘴巴的属下,千山看起来也是身手不凡,怎么会是这样的,真是太搞笑了。 谢玲珑不禁想象千山在对别人说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勾起了嘴角。 这本是她无意中的一个小小表情,但却好巧不巧被对面的谢三婶看了个满眼,谢三婶认为她这个笑是对她的嘲笑,满含了对自己的轻蔑,心里的气顿时就又不打一处来了。 “你笑什么笑?!会验尸很了不起?谁知道你是不是糊弄人胡说八道,一个小姑娘家的,好好的怎么就会那种肮脏活了!” 谢三婶这么一喊,众人顿时停止了议论,朝谢玲珑看过来。 谢玲珑瞧了瞧他们,心下暗道,果然这个时代的人的思想还都十分封建的。这时的百姓还都认为仵作行业属于贱籍,是下贱的人才会去从事的职业,而且女孩子家家的,就更不能和这些事沾上边了,否则将来可能嫁都嫁不出去。 刚才他们很兴奋地讨论,可能不过只是一时好奇罢了,这会儿被谢三婶一提醒,便终于都想起来——谢玲珑作为一个女孩子,是如何能够会验尸的?而会验尸的姑娘,也就不能称为良家姑娘了,这个谢家小丫头,还是敬而远之吧,毕竟是摸过死人的啊! 这些小心思,谢玲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一时半会还真的无力改变什么,能让人承认她的验尸水平都很难,更别提改变大环境的思想了。她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事,先保住自己的饭碗再说。 于是她便略带鄙夷地回望住那些探寻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验尸,是我跟师傅学的,我父母早亡,三叔三婶又待我不好,我总得学一样本事,好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啊,原来是这样啊!” “太可怜了,看这姑娘眉清目秀,怎么就会如此了呢?说到底,还是该怪她三叔一家……” “半大的姑娘,要养活自己,实在太不容易了。” 要说舆论还真是挺容易控制的,只一句话,众人心中的天平就又倒向了谢玲珑。 在这些看客的眼里,谢玲珑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工作,是不是贱籍,其实都不算太重要,反正他们又不要娶她做媳妇。他们今天站在这里,只不过是要评一个理罢了,谢玲珑这么可怜,他们自然是要站在她这边了。 第二十三章 让你嘴欠 第二十三章让你嘴欠 “师傅,什么师傅,哪来的师傅?你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哪学的?”谢三婶却不管众人向着谁,仍然步步紧逼。 谢玲珑就干脆把早已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刚才在衙门她也是这么告诉萧今来的,此刻自然口径要一致,而且今后都要一致,这样才能看起来又神秘又不惹人怀疑。 “我师傅是世外高人,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正如你所说,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若是没有师傅教,这验尸的本事,难道是无师自通?还有,我可不像你所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前两天我生病的时候,你不是还把我赶回老宅子里去了么?倘若不是我恰好学了验尸的本事,早就被人打死在那里了,也不能回来揭你的老底了,是不是?” 谢玲珑噼里啪啦说完,最后又提起了被赶回老宅里的事,谢三婶的脸色很不好看。 周围众人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但一见谢三婶这气的发飙的样子,人人心里都有了谱。谢三叔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看来这名气,就在今天要被谢三婶全败光了。 “你……这话都是你说了,我哪里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谢三婶似乎再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了,张着嘴想了半晌,只好嘴硬着死不承认。 “是与不是,你大可到衙门去问一问,总之我的银子来的问心无愧。而且,凭双手赚来的钱,对自己好一点也没什么错。” 起的很早,又干了半天活,再和谢三婶撕了一场,说实话谢玲珑此刻真的有点累了。连饭都没吃成,真是倒霉,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打算再和谢三婶纠缠下去,还是赶紧回去睡觉是正经。 虽说她已经动了要搬出来的念头,但房子又不是现成的,还要自己去找不是,而且她虽然没什么东西,但好歹也要收拾一下的,所以此刻她还是得回谢家去,而且她得摆脱谢三婶,先她一步回去。 说罢这话,谢玲珑就挥挥手叫来了小二,让小二把自己刚才点的那些点心打包,但小二只光顾着看热闹了,并没有叫后面厨房去准备,因此只好打包了两笼现成的水晶蒸饺给她。 “我走了,你自己在这里慢慢骂吧。” 谢玲珑交了银子,提着蒸饺,转身就走出了酒楼的大门。 谢三婶哪里肯让她走,连忙追了出去:“谢玲珑,你给我站住!谁让你走的,你给我说清楚!好好的丫头跑去当仵作,还嫌自己不够贱是不是,我们谢家没有你这样的贱丫头!自甘下贱!” 但谢玲珑腿脚十分快,一会儿便走的远了,谢三婶追了一段追不上,反而累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眼看银子没到手,还平白无故被谢玲珑泼了一头脏水,最后还扬长而去,谢三婶心里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一想到反正刚才骂也骂了,谢家夫人的形象已荡然无存,她也顾不得什么许多了,直接就在大街上指着谢玲珑离开的背影就骂了起来。反正出了心里这口气最要紧,别的?别的以后再说! 但她顾不上,别人却还有脑子,酒楼中有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妇人,围观了整个吵架过程,此刻看到谢玲珑已经走了,而谢三婶居然还这副样子,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那妇人走出门来,开始对谢三婶冷嘲热讽: “你不是不信么,到衙门去问问不就清楚了?在这里骂街算什么本事?哼,是不是怕到了衙门,衙门知道你虐待侄女,反而给不了你什么好脸色?弄不好还得打一顿,呵呵……” 谢三婶正愁有气没处撒,一听这个,干脆就和那妇人对骂了起来。可那妇人敢站出来管闲事,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仅骂功了得,而且十分淡定从容,加之看不上谢三婶这副样子,干脆拿出十成功力和谢三婶对骂,一会儿便骂的谢三婶理屈词穷,只剩喘气挨骂的份了。 谢玲珑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知道酒楼这边却还热闹非凡,而且没一会儿,被萧今来派来调查她的千山也赶到了这里。 千山稍微一打听,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禁“嘿”了一声:“这谢家丫头,真是有点意思!” 千山虽然跟在萧今来身边很久了,但萧今来那种冷静沉稳的性子他却一点没学会,不仅如此,他还总是爱管闲事,本来萧今来让他来调查谢玲珑,他在背后默默地调查就可以了,但听闻了谢玲珑的不公平遭遇,偏偏热血上涌,立刻就决定一定要管上一管。 看着谢三婶那副泼妇的样子,千山恨不得上前去给她两巴掌,再拎起来“嗖”的一声给她扔到京城城墙外头去。 但他的身份却不允许他亲自动手。听谢三婶和那妇人的对骂了一会儿,千山抬眼一瞧,只见那边街上正走过来一队巡街的捕快,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千山招手把那队捕快的队长单独叫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便躲在了一旁看起了好戏。捕快队长得了命令,立刻一挥手,带着手下朝酒楼门口跑去。 这个时候,这边骂架已经过了最精彩的时候,谢三婶败下阵来,那妇人说三句,她只有说一句的份,但尽管如此,话却也说的非常难听。 捕快过来的时候,只听得她骂道:“你和那小贱妇一样,都是下贱胚子,她是个摸死人的,你是个摸活人的!” 妇人冷笑:“今儿个真是开了眼,头一次见婶子骂侄女骂的这么难听的,你也不怕你家祖宗半夜爬出来找你!你骂我我不在意,我就是看不惯你,非的替那丫头说两句不可。她是做了仵作,可她也是靠自己双手吃饭,如何就贱了?!何况还是给衙门干活,怎么,感情你比衙门还要厉害?你凭什么瞧不起?” “衙门?衙门怎么了?衙门就了不起啊!衙门里除了府尹老爷,哪个不是贱籍?什么是贱人你知道么,就是像你这样的!别说是你,你祖祖辈辈子子孙孙,全都低人一等,全都是贱人!” 平心而论,这话其实说的不错,衙门里不光仵作,连捕快也都是贱籍,平常都是被寻常百姓看不起的。可是打人不打脸,这话却好巧不巧,正被赶来的这一队捕快听到,这可就不太妙了。 当众打脸固然有趣,但也看是打谁的脸了,不然被别人反打回来,有时候很可能吃不消的。 谢三婶没有意识到捕快们从后面来到了她的身旁,还在不停地骂着,听着她骂的那些话,一队捕快的脸都快黑成乌云了。 围观众人见到捕快到来,眼睛顿时都放了光,本来赶着去干活上工的人也都再次停下了脚步,因为——又有好戏看了! “你骂的挺带劲儿啊!”捕快队长在谢三婶背后阴阴开口。 “你管得着么你!”谢三婶甩给他一个白眼,又继续指着对面的妇人骂,“我看你这副死人相,估计你们一家子都是贱籍,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对面的妇人却忍不住乐了,干脆双手包臂,也不还嘴了,只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接下来的好戏。 谢三婶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皱起眉头想了想,慢慢地回过头去,这才看到了身后那几个一身公服的捕快,看到了他们阴沉的脸色,还有腰间明晃晃的佩刀。 顿时,她嘴角往下一撇,喜脸变作了哭脸。 “差,差官老爷,我,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不是说你们……”看到捕快们的满脸阴云,谢三婶也明白自己刚才的话一定是已经被原封不动地听了去,顿时着了慌,赶紧求饶,腿也软了,险些跪倒在地。 但捕快们怎么会理她。 他们本来就是来抓她的,就算她不骂他们,他们也要找个罪名给她抓回衙门去,何况她刚才还骂他们骂的这么欢快? 贱籍?今天就叫你认识认识贱籍人的手段!你不是看不起贱籍么?让你尝尝板子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再放屁! “我可什么都没听见。”捕快队长阴测测地冷笑,“这位夫人这么爱骂人,跟咱们回衙门去,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岂不痛快?” “不不不,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都是她,都是她惹得我,我不是想骂你们啊……” “扑通”一声,谢三婶终于还是跪了下去。 几个捕快见状,恨不得上去一脚踹翻了她,但他们却不敢,因为萧今来的规矩很严,不允许他们欺负百姓,凡事都必须秉公办理,依法为据。不过不要紧,只要这泼妇进了衙门的大门,之后怎么样,可就由不得她了。 捕快队长居高临下的看着谢三婶,冷笑道:“有人举报你聚众闹事,扰乱秩序,还是跟我回衙门,与府尹大人说去吧!” 因为她骂人抓她,那叫公报私仇,是有可能被人告发的,吃了这么多年公门饭,捕快队长自然知道这些。但以罪名抓走她,那可就是名正言顺了,不仅名正言顺地抓,还能名正言顺地打呢。 “愣着干什么,走吧!” 一众捕快都露出一丝嘲弄而阴狠的笑意,一个捕快走上前来,一只手扭住谢三婶的两只胳膊,三两下就用绳子把她绑好,一路往衙门拖去。 “救命啊,救命啊,捕快打人啦!”谢三婶撕心裂肺地喊着,但围观众人哪里有人管她。鉴于她刚才的种种表现,大部分人心里都恨不得她能被带到衙门里狠狠打一顿才好呢,不打不长记性。 就这样,在谢三婶杀猪一般的呼救声中,酒楼门前一早晨地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第二十四章 凶案关联 第二十四章凶案关联 尽管酒楼门前上演了这么一场热闹的好戏,但谢玲珑却全不知道,她离开酒楼之后就径直回到了谢家。 门房看到她完完整整地走回来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但还不敢乱问,毕竟谢玲珑再怎么说也是个主子。谢玲珑看到了他那不可置信的探究的眼神,不过也懒得理他,直接就进去了。 谢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人都在做什么,谢玲珑乐的清闲,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坐下来舒展舒展筋骨,开始吃买来的那两笼水晶蒸饺,但不知是因为刚吵完架胃口不好,还是太久没吃东西饿过劲了,才吃了一笼半,她就饱的吃不动了。 “留着下顿吃。”谢玲珑拍拍肚子,把那剩下的几个蒸饺放在了桌上。 吃完了东西,她就开始收拾自己的物件,因为已经打定主意决定离开谢家了,所以得先看看有什么值得拿走的,赶紧打包起来,省得到时候慌里慌张落下了什么。以她今天跟谢三婶撕破脸的情况来看,她再回来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了,倘若要是有什么东西没带走,再回来拿也不好进谢家的门,那就比较尴尬了。 检点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拿的,只不过几件衣服而已,原主母亲留下的画卷她一直贴身收着,这个倒是丢不了,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收拾了一遍,谢玲珑不由轻声哀叹,自己还真是穷,想要收拾都没什么可收拾的。 于是她便躺在了床上,打算好好休息一会儿。 可能刚刚吃了东西还是怎么,一时她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脑海里不知怎么忽然就浮现起了萧今来的样子。 还真是饱暖思那啥啊,谢玲珑忍不住嘲笑自己。不过美人怡心,多想想美人也是好的。 于是她就开始回想,萧今来修长的眉眼,高挺完美的鼻子,动人的唇瓣,还有无论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完美无瑕的侧脸。还有那冷冷清清的神情。 想着想着,不由得一颗心就砰砰乱跳了起来。 不得不说,冰山美人真是有十分特别的动人之处,还有拒人千里只可远观的遗世风姿,只是谢玲珑多少有点私心——她和这位唐王殿下也算是认识了,倘若他能够对着自己笑上一笑,那不知道该有多美呢……萧今来,萧今来,连名字念起来都这么好听…… 唉,虽然是从未来来到这个世界的,但被困在这小小的躯体里,还有奇怪的身份,她如今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她和这个美人殿下,将来还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故事发生呢…… 一花痴起来,谢玲珑就开始收不住了,胡思乱想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跑偏了,连忙骂了自己几句,把思绪拉了回来。 罢了,还是不想美人了,干脆想想案情吧。 方才验尸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一个想法,但是没有说出来。一来不了解萧今来破案的习惯,怕自己说了会扰乱他的思路。二来这只是一种捉摸不住的直觉,并没有实际证据,说出来恐怕萧今来也不信,反而还会给她一声冷笑。 但谢玲珑却是相信自己的,因为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这些年来接触了太多凶案的经验之谈。经验这种东西不好说,有时候明明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但事实却往往就是如此。 关于这个案子,她总觉得有些蹊跷,好像这个案子和两天前下雪那天晚上——也就是江妈妈死在她老宅子院子里的那件案子,十分的相似。 具体应该说是作案手法十分相似,凶手的狠毒程度也很相似,但真正的证据,老实说,她一点也没有。 想到这里,谢玲珑不由得又回想了一遍江妈妈那件案子里的细节,因为后来并不是她验的尸,可能有很多线索她不知道,所以不能妄下结论。 但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 真是的,走的时候该问问萧今来,江妈妈的那个案子有没有眉目就对了。谢玲珑默默在心里哀叹了一句。不过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眉目吧,毕竟才过去一天,依古代落后的刑侦手段,除非破案者绝顶聪明,不然还真难说。但话说回来,美人王爷看起来就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啊,他说不定就是有本事能神速破案的。 谢玲珑嘻嘻傻笑了半晌,困意终于袭来,这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可谁知刚刚小寐没多久,一声凄厉的喊叫就顿时打破了她的美梦。 说是喊叫而不是惨叫,因为并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人从门缝里看到了她桌子上放着的吃食,惊讶和不悦罢了。 而说凄厉还真凄厉,因为门外的那个人本来是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来看看谢玲珑是多么惨的,谁知道竟看到谢玲珑吃饱喝足了在睡觉,她当然气的声音都变了啊。 这个凄厉喊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堂妹,谢秋玉。 “谢玲珑,你哪来的水晶蒸饺?是不是偷的!”看到谢玲珑这么舒服,谢秋玉也早就顾不得什么表面上的和睦了,干脆撕破了脸。 当然她这么恼恨谢玲珑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听她娘谢三婶说了谢玲珑骗走镯子的经过,也听期待着谢三婶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谢玲珑。 谢玲珑回来之后,下人赶来告诉了她,她虽然疑惑她娘谢三婶为什么还没回来,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就赶紧先跑来看看谢玲珑到底被她娘教训成了什么样子,谁知竟看到这么个情形—— 她能不生气么?她简直气的肚子都要疼了! 谢秋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慰自己千万不能生气,这才“啪啪啪”地拍起了门。 谢玲珑好梦被搅合,顿觉恼怒,很快就醒了过来。她也不理谢秋玉在外面喊叫,就那么阴沉着脸在床上躺了好大一会儿,一面冷笑,一面暗道,哼,这谢秋玉还真算见过世面,连水晶蒸饺都认识呢,也难怪,她不是还跟狗一起吃三鲜蛋羹来着了么? 一想起三鲜蛋羹,谢玲珑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脑筋一转,很快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于是立刻跳下床去打开了门。 谢秋玉正在使劲地拍着门,猝不及防被谢玲珑这么一开门,险些跌了进去。堪堪站住脚,立刻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桌上的水晶蒸饺:“你哪来的钱买水晶蒸饺,是不是偷的?!” 谢玲珑默默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暗自可怜自己,居然沦落到因为一点吃的东西和别人撕的地步,也真是可怜。她的舞台本来应该在衙门的验尸房里,在破不了的悬案里,却不应该是在这深宅大院里。 她应该在和最穷凶极恶的凶手周旋,在尸体上寻找破案的蛛丝马迹,而不是天天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这种脑残泼妇撕逼。 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摊上这么个身份呢,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再说吧。 “哟,是秋玉妹妹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谢玲珑一面说,一面故意侧过了身子,好让谢秋玉好好看清楚桌子上的水晶蒸饺——越是看清楚了她就会越生气,那正是谢玲珑想要的结果。 果然谢秋玉近距离看清之后,眼睛瞪的更大了。 谢玲珑一笑:“秋玉妹妹快进来吧,小心在外面吹了风,瞧这天冷的。” 不过她的屋子里也没有多么暖和,她只不过这么一说罢了。 谢秋玉自然不肯进去,她自诩为堂堂谢家大小姐,怎么会进这种肮脏破烂的地方?这种烂地方,只有她谢玲珑才会住。 谢秋玉阴着脸不肯进去,但目光还是牢牢锁在谢玲珑的桌上的水晶蒸饺上,因为那包着蒸饺的油纸上印着“天福居”三个大字,红彤彤地戳人的眼睛。因为天福居正是这一带最大最有名,也是最贵最好吃的酒楼,平日谢三婶总觉得出去吃没有在家里吃划算,所以谢秋玉也就只去过两三次而已。 她谢玲珑凭什么能吃到天福居的蒸饺,还把吃不完剩下的就这么随随便便往桌上一扔?谢秋玉想起天福居里那些又好吃又精致的菜色,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同时赶紧心里的怒气都要窜到脑袋顶上来了。 “你,你快说,到底哪里来的!” 谢秋玉简直气的说话都要打哆嗦了,但是她不知道,其实谢玲珑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优点,那就是别人越是生气,她就越是淡定,越是在看起来马上就要爆发的情况下,她就越能头脑清醒。 在别人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语无伦次的时候,她反而会用她清晰的思路和犀利的言辞,轻而易举地找出对方的破绽,从而一举击败对手。 因此,虽然谢玲珑不会骂人,但和人吵架却从来也没输过。 听了谢秋玉这样质问,谢玲珑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然后在脸上堆起一副亲和友善的笑意来: “秋玉妹妹如何会这样问?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银子,这些东西,当然是三婶给我买的了!” 第二十五章 活该受罪 第二十五章活该受罪 谢秋玉立时惊叫:“什么?!我娘买的?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娘出门之前明明说是要去夺回属于自己的镯子,再给谢玲珑一顿教训,怎么会反而给她买东西?难道娘也被这小贱人迷惑了?或者娘被这小贱人算计了?不然为什么娘到此刻还没回来? 而且,既然给这小贱人买了东西,为什么没有我的份?这绝对不可能! 谢秋玉想着想着心就乱了,越想越是着急,但看面前谢玲珑一副真诚无害的样子,根本不像在说谎,她的心顿时就更没主意了。 “你,你……” 谢秋玉一时找不出什么说辞,结巴了起来,谢玲珑似是怕她不相信似的,又补了一句:“真的是三婶给我买的,三婶还说要去替我置办些衣衫,晚些才能回来,叫我先回家来,吃了东西好好睡一觉……” 置办衣衫?你也配穿好衣衫?谢秋玉在心中怒道。 但是这次她没有吼出来,因为谢玲珑说的真的十分诚恳,她的心里也实在有些怀疑了。而更多的却是对谢三婶的埋怨,为什么谢玲珑既有吃食又有衣衫,怎么她什么都没有?? 谢玲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忽然扬起一个悠然的笑容:“秋玉妹妹别恼,既有我的,怎么会没有你的?三婶必然会给你也带一份的,放心吧!” 谢秋玉人虽然刁钻野蛮,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脑子,谢玲珑这么随便一说,她就立刻相信了,听她说三婶也给她买了东西,心下立刻就松了一口气,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只听谢玲珑接着道:“而且你的一定比我的多,因为今天三婶手里的银子啊,特别多……” 说到最后一句,谢玲珑刻意前后左右四处瞧了瞧,确定无人之后,才低头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给谢秋玉听。谢秋玉的脑筋立刻就被她带走了。这么神神秘秘,必然是有什么不能对别人说的事吧,到底是什么呢? 于是她也不由自主地朝谢玲珑凑过去:“为什么啊?” “因为啊……”谢玲珑的声音也愈发低了下去,“今日我们在街上遇到王员外了呀。” “王员外,那是谁?”谢秋玉完全没听过这个人,一脸疑惑。 谢玲珑看她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不禁在心里乐了。你当然不知道谁是王员外了,你娘也不知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呢,因为这个人本就是我胡诌的啊。虽然你们都对这个所谓的王员外不以为然,但是要真传到谢三叔那里去,估计也够你们娘俩受的了。 想想都觉得过瘾。 “王员外,你怎么能不知道他是谁?他就是城西那个很有钱的王员外啊!今天早晨我和三婶在街上遇到他,三婶向他要银子,他直接就给了三婶一沓银票呢!” “啊?这个王员外,他欠了我们家钱吗?”谢秋玉不由自主地问。 谢玲珑忍不住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看她,姑娘,你这想象力可不行啊,怎么这么不会发散思维呢?女人向男人要钱,怎么能跟债务扯上关系呢,亏你还傍了个齐国公世子,就你这双商,真想不明白常安之是怎么看上你的。 谢玲珑在心里吐槽了一遍之后,谢秋玉才终于转过了弯。要是有债务,也该把银子给了她爹啊,怎么会给她娘?而且还是她娘主动找人要的银子,为什么?她娘为什么会向一个男人要银子? 想明白了这一层,谢秋玉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了,也顾不得眼前的谢玲珑了,只想赶紧去找到自己的娘去好好问个清楚。 而这边谢玲珑还在添油加醋:“对了,其实三婶是不让我对人说的,可我觉得你是我妹妹,说了也不打紧的吧?有人给银子是好事啊,不知道三婶为什么不让对人说……” 谢秋玉一听这个,心里顿时一惊,连忙变色道:“我娘说了不让说你就别说,这事只告诉我一个人就行了,千万别再跟别人说起来了啊!要是让我知道你说了,我就——” 刚要说狠话,忽然觉得不妥,万一谢玲珑不吃这一套反而到处去说可怎么好?于是连忙改变策略,笑着道: “好姐姐,你不是累了么?快回去歇息吧,等我娘回来了,我们再一块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和好穿的,好了,你快去睡吧!” 说罢就把谢玲珑往屋里推,自己则转身急急向外跑去,谢玲珑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终于浮起一个胜利的笑意——赶走打扰自己睡觉的讨厌鬼,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算算时辰,谢三婶恐怕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两个人一见面,她的话就会被拆穿的。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说,此刻她还是抓紧时间赶快好好睡一觉来的正经。 转念一想,这谣言若是传到谢三叔那里,不知会是个什么情景?这谢家一定会热闹非凡了。 老实讲,她本不打算把谢三婶整的这么彻底的,毕竟用莫须有的事毁掉一个妇人的清白,在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还是很恶毒的,因为这里的人总把名节看的比命还重要。 而且谢玲珑从前都是救人的,从未害过人,何况谢家母女在她眼里,根本连对手也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封建社会下的可怜人罢了,她有时都懒得和她们斗。 于是她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如果谢三婶就此收手不再害她的话,她就找机会把这件事澄清一下,不过到时候谢三叔愿不愿意相信,就要看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之间信任度如何了。那可不是她谢玲珑能管的了的事,谢三婶,你自求多福吧。 想明白了这些,谢玲珑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她本来以为很快就会被人吵醒,却没想到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下午。一觉醒来,太阳都快要西斜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怎么没人来找我的麻烦?” 谢玲珑十分纳闷,她不知道,其实她睡着的这段时间,谢三婶正在衙门里受苦,而谢秋玉则去衙门救她了,母女俩还都没回来。 要说谢三婶,也真是自己作死,捕快们把她捉到衙门里,本就是想给她一点教训,谁料她一踏进衙门大门,却忽然莫名其妙地硬气起来,也不再求饶了,反而对着一众捕快破口大骂起来。 许是觉得求饶也不管用,或者以为这些捕快们是想讹诈些银子而她并不想给,总之她就是挺住了脖子,对捕快们问她的话一概用骂声回应。 最后其中一个捕快实在忍不住了,上去飞起一脚正中谢三婶胸口,一脚把她蹬到了墙角,这才终于堵住了她的嘴,换来了哎哟哎哟的喊疼声。 “这臭泼妇,就是欠打!”这捕快还要再踹,却被捕快队长拦住。 队长琢磨了一下,低声道:“这女人,是千山总管吩咐咱们照看的那个谢家姑娘的三婶,怎么说也都是亲戚,打的太狠了不合适,吓唬吓唬就得了。” 小捕快想想也是,就不再动手了。 不过这个时候,还在顾忌亲戚面子,可真称得上是当朝好捕快了,谢玲珑如果在场,肯定会给他点个赞,然后再补一句“打吧,不用给我面子”。 “我问你,为何当众闹事?!” 谢三婶挨了打,终于老实了,哭哭啼啼地回答起了问题:“我的侄女,她偷了我的镯子去换银子,我气不过,这才追到了酒楼里……差官老爷,别,别再打我了,我有银子,老板若是让我赔银子,我给!” 这个时候,谢三婶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性命要比银子重要了。一面说着,还一面抬头瞧瞧几个捕快,话里话外在暗示着她有银子,也可以拿来贿赂他们,他们还是赶快把她放走了事。 只不过她却打错了算盘,一来告她闹事的并不是天福居酒楼的老板,二来,他们抓她也不是为了银子,而是为了她一直看不起,甚至还想害死的谢玲珑。 但这一切,谢玲珑却并不知情。 又过了半个时辰,捕快们终于审问完毕,让谢三婶画了押,又派人去谢家报信拿罚银来赎人。捕快们定的罚银数目,不多不少也是五十两整,但其实这个数不是他们定的,而是一直躲在旁边屋子听着动静窃笑的千山大总管定的。 千山爱管闲事,而且做了好事不留名,他不打算把这事给谢玲珑知道,还打算瞒着萧今来,把收来的这五十两悄悄接济了谢玲珑——不为别的,就为他看不惯谢家欺负谢玲珑,而谢玲珑又是一个那么有本事而且又有意思的小姑娘。 然后找了谢三婶一大圈都见不到人的谢秋玉终于得到了消息,赶到府衙交了银子把谢三婶接了回去,千山也回去找萧今来复命。 “今日时辰尚短,还未有什么收获。”千山说了谎话。 他本以为萧今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知道什么,但谁知萧今来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立刻拆穿了他。 “闲事倒管的宽。” 千山立刻咋舌,撇撇嘴低下了头:“小的下回再也不敢了……” 第二十六章 王爷的人 第二十六章王爷的人 萧今来的眸子眯了眯,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开口:“抓的好。” 千山顿时一喜。这肯定就是在说他抓谢三婶抓的好了,他就说嘛,自家王爷虽然平时冷冰冰的,但关键时刻,还是十分有人情味的。 “是啊,那样的泼妇,本就该抓!” “你自己斟酌。”萧今来点点头,话锋一转,“但先尽快查她。” “是,小的记住了,明日一定会有收获!” 千山抱了抱拳,退出了屋外,等走到萧今来看不见的地方,他才笑了起来。 王爷虽然没多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让他可以全权处理这件事,必要的时候都自己看着办。也就是说,谢家要是还再欺负谢玲珑,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替谢玲珑讨回去了,这可不是管闲事了,而是王爷亲口说的命令,谁敢不服? 这下看谁还敢欺负谢家丫头。 那可是王爷看上的人! 千山这么想着,忽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那丫头,是王爷看上的人没错啊,但这话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千山决定先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先不管王爷查了她之后打算怎么办,无论如何,至少此时此刻王爷还是用得着她的,不然也不会赐她银子,还答应她那种又奇怪又复杂的条件。 嗯,不管怎么说,这个小丫头一定不是一般人就对了,自家王爷的眼光是绝对不会错的。 想通了这些,千山心里立刻聚轻松了,收拾一下又踏出门去,打算再去探听一下谢玲珑的背景。 谢府里,谢玲珑起了床,一面思索为什么谢家母女到现在还没来找她的麻烦,一面打开了房门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门一打开,就有一阵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谢玲珑顿时咽了咽口水,连忙四下搜寻,终于在屋子外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火炉。 火炉上还放着一只小锅子,正在腾腾冒着热气,火炉不远处的石头旁边,似乎还有一行字: 大姐姐,这是我藏起来的,等你睡醒了吃。 炉子里的香气隐隐飘来,一阵阵地往谢玲珑鼻子里钻,再望着这行字,谢玲珑的眼眶顿时就湿了。 不用想,这些东西必定是谢三叔的二女儿谢秋童送来的,而到了这里之后,她想必是发现谢玲珑在睡觉,就贴心地放在了外面的背风处,还用石头留下了留言。 真难为她,这么冷的天,还要躲着谢三婶的眼线,这么远地来给她送吃的,而且还是这种带炉子的吃食。要知道,谢三婶待她不好,虽然天气冷的要命,她却不知多久才能吃一回这样的东西,好不容易得来,她却没有吃,反而留给了谢玲珑。 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待她好。 谢玲珑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把那些字迹擦去,小心翼翼地把火炉搬进了屋。炉子里没有多少炭,谢秋童想必过了午饭时间就送来了,过了这么长时间,炉子里的炭早已烧的差不多了,上面的锅子里也只还剩些余温罢了,但就是这些余温,让谢玲珑本来冰冷的屋子,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谢玲珑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是一锅香喷喷的菌菇炖鸡块,一打开来香气立刻盈满了整个屋子,惹得谢玲珑先吞了一下口水。看的出来,这些东西谢秋童一口也没吃,全都留给了她,谢玲珑想起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可怜的身影,只觉得还没吃,自己心里就暖了。 望着这锅香喷喷的食物,她再次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抵御任何敌人,还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对他们好。 她把早晨剩下的那些水晶蒸饺倒进了炉子里暖着,然后一口一口地全都吃掉了,连汤也喝了个精光。 吃饱了有力气了,她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因为计划中,她一觉睡醒,就要离开谢家的。 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成一个小包袱,谢玲珑背上包袱,离开了自己的屋子,朝谢家大门走去。她在心里琢磨好了,如果遇到了谢三婶或者是谢秋玉该如何应对,但是没曾想,还未走到大门口,却在路上遇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谢三叔。 平常这个时候,谢三叔本该在铺子里的,今天怎么会忽然回到家里?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还很急?谢玲珑一惊,忍不住把自己的包袱往身后藏了藏,一面快速地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说辞对付他。 谢三叔远远地看到了谢玲珑,脸色猛地一沉,正要开口询问,突然一个下人从外面跑来,跑到他跟前,喘着粗气道: “回老爷的话,到处都找过了,没找到夫人!” 谢三叔不耐烦地挥挥手:“再去找,去她平日爱串门的那几家都问问!” 下人答应着跑走了,谢三叔皱着眉头,十分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秋玉这丫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她娘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非得巴巴地让我回来找!” 谢玲珑远远地听到这句话,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是谢秋玉听了自己的那番话,真的去找谢三婶了,而且谢三婶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谢秋玉着急了,这才通知谢三叔回来和她一起找。 这个时候,谢玲珑还没有考虑到谢三婶到底为什么还没回家,她考虑的只有眼前——要怎么绕过谢三叔这个灾星,离开谢家的大门。 谁知就在她思索的当口,谢三叔却已怒气冲冲地朝着她走过来了: “玲珑,你这是做什么?!背着包袱要到哪里去,你想逃跑不成?” 谢三叔一看到谢玲珑手里的包袱,心里立刻就想到,前一天刚刚说了做侍妾的事,她该不会表面上装作答应,实际收拾了东西想跑吧?幸亏今天回来了,否则还就真让她给跑掉了!这样想着,伸手就去抢谢玲珑的包袱。 谢玲珑反应很快,立刻闪在一边,没让他抢到,但谢三叔是一个壮年男人,可不似谢家母女那么好对付,见她闪躲,立刻恼了,扑过来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臂,这下谢玲珑没躲开,一下子就被他抓到了。 “你给我回去好好待着,什么时候国公府来轿子,什么时候你才能出来!”谢三叔一用力,谢玲珑顿觉胳膊钻心地疼,几乎都要被他捏碎了! “谁要逃跑啊,我可不是逃跑!”好汉不吃眼前亏,谢玲珑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为了救自己的胳膊,她立刻就服了软,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想到了对策—— “我才不是逃跑,我是要去送东西!” 谢三叔一愣,抓着她的手终于稍微松开了:“送什么东西?给谁送东西?” 谢玲珑趁这个空档喘息了一下,随即开启演技模式:“这,这我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你有什么猫腻,不许藏着,全都说出来!” 谢玲珑眼珠一转,立刻改口:“好好,我说,我说,就是这个包袱,三婶让我送去给她!” 说着一甩包袱,丢到了谢三叔胸口,谢三叔伸手接这个包袱,自然就松开了她的胳膊,谢玲珑趁机往后一跳,赶紧揉揉自己受伤的地方。 谢三叔打开一瞧,包袱里却没什么秘密的东西,只是谢玲珑的一些衣服罢了。谢三叔还算有点心眼,一看这个,立刻就急了: “糊弄谁呢,这都是你的衣服,送去给你三婶做什么?!还不是你要逃跑!” 谢玲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一面往后退着,一面咬定了就是三婶要她送的,还趁谢三叔不注意,丢下一句“三婶还在等我”,一面从侧面直冲出去。 “拦住她!” 谢三叔一声怒吼,立刻有两个下人从旁边冲了出来,一左一右拽住了谢玲珑,谢玲珑前世虽然学过擒拿术,但这具身体这样的小身板却从来没有练过,而且这么长时间营养不良,哪里使得上力气,所以很不幸的一下子就被那两个下人给抓住了。 但不过不要紧,因为她本来就没想跑,真跑走了,谁来把谢家闹得鸡飞狗跳呢? 不为别的,就为谢三叔对她的态度,倘若他心里稍微有一点点她的位置,他都不会这样对她。他的心里哪有一点点亲情呢?呵,既然他无情,那也就别怪她无义了,就看谁比较狠吧,看谁能斗得过谁。 谢玲珑心里这么想着,全部的计划也已经想好了,所幸这两个下人下手还知道分寸,虽然抓着她,却并不敢使劲,因为谢玲珑再怎么样也还是个主子。这一点居然比谢三叔强多了,谢三叔刚才抓她的胳膊,现在还隐隐作疼。 “说,到底干什么去!”谢三叔冲上来,对谢玲珑怒目而视,那样子简直要吃人,谢玲珑都怀疑,接下来他会不会冷不防地就给她一巴掌。 为了不挨打,谢玲珑只好赶快实施自己的计划,她一闭眼一睁眼,顿时变得眼泪汪汪,用抽泣的声音向谢三叔道: “三叔,真的不是我要跑,我真的是给三婶送东西的,我不敢骗你……” 谢三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固定思维模式还是怎么,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谢玲珑从来都是那种温顺好欺负的,也是绝不敢骗他的,看她哭的如此可怜,于是当即就相信了她的话。 第二十七章 戴绿帽子 第二十七章戴绿帽子 “果真是给你三婶送东西?那你背着这些衣服做什么?” 谢玲珑抹抹眼泪不说话,谢三叔又急了:“不说是吧,不说还是要逃跑!” “不不不,我说,我说……”谢玲珑连忙摆手,但又低下头,好似犹豫了很久似的,最后一咬牙,终于猛地抬头,“三叔,三婶本来不让我说的,可我觉得三叔你对我这么好,不说对不起你,但是三叔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好不好?我怕将来三婶会……” 话说到这,谢三叔满心的疑惑已经达到了顶点,为了套出谢玲珑的话,他只好顺着答应了她的要求:“好,你说吧。” “那我说了……”谢玲珑抽抽鼻子,“其实拿那些衣服,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我真正要送的,是这个……” 一面说,一面从身上摸出了那只镯子。不是别的镯子,就是昨天从谢三婶手里骗来的那只翡翠镯子。她本来是拿去当的,结果没当成,没想到却在这里用上了。 谢三叔毕竟和谢三婶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一眼就认出这镯子是属于谢三婶的,当下便更加相信了谢玲珑的话,以至于后来谢玲珑下面的一番话,简直让他气到头顶生烟,他也再没有想到要去怀疑。 “这镯子哪来的?!” 谢玲珑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又十分害怕地看着他。 谢三叔立刻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你三婶给你的?她叫你去送给什么人?!” “她叫我去送给,送给……”谢玲珑假装犹豫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道,“她叫我去送给……王,王员外。” “王员外?什么王员外?!”一听是个男人,谢三叔立刻就炸了,谢玲珑瞟了他一眼,似乎能看到他头上冒着的青烟。 也难怪,戴绿帽这种事,简直是个男人就不能忍,何况还明目张胆地让自己的侄女帮着私相授受,这也太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了。 “还不快说!”见谢玲珑不说话,谢三叔忍不住怒吼道。 谢玲珑顿时装作被吓了一条的样子,瑟瑟缩缩断断续续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在北田街……” “他们?他们这会儿还在一起?!”谢玲珑保证,谢三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都绿了。“在什么北田街的什么地方!快说,你快说!” 谢三叔吼着,作势就要扑上来,谢玲珑吓得直往后退:“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间茶馆,但不知道叫什么……” 谢三叔牙齿咬的咯咯响,他在心里道,这回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贱女人半天不回家了,原来是在和别人幽会!还叫谢玲珑回来拿镯子当做信物要送给那贱男人!一对狗男女!我要不把你们抓回来打个半死,我就不姓谢! “去,给我多叫几个人来!”谢三叔疯了一样,指使身旁的下人,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连忙跑去叫人,谢三叔想了想,又命另一个下人道,“去里面给我叫林妈妈来!” 那人也答应着跑着去了,谢玲珑一听,原来这谢三叔还没气疯了头脑,还知道找人来对付她。 林妈妈可能是整个谢家资历最老的下人了,早些年是伺候谢三叔的母亲,也就是谢玲珑的奶奶的,因为做事利索,雷厉风行,深得谢老太太赏识,在谢家的一众家仆里面也很有威望。后来谢老太太死了之后,她就被改派去管理后院的下人们,这些年虽然渐渐不管事了,但威望还在,就连谢三婶有时也不得不多让着她几分。 而且林妈妈还看不上谢三婶这种侍妾上位的人,对她并没有好脸色,也可以说,在谢家,唯一敢给谢三婶冷脸的就是林妈妈了,第二个就是谢玲珑,这会儿子谢三叔把林妈妈叫来,不知道是要如何,但总之肯定和谢玲珑自己有关。 谢玲珑转念一想,很快也明白了原委,必定是因为林妈妈和谢三婶不对付,谢三叔想要让林妈妈来看守自己,以免自己和谢三婶里外勾结。 想到这里,谢玲珑忍不住在心里大笑三声。 谢三叔这还真是被气昏头了,她能真和谢三婶里应外合才真是见了鬼了,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也不可能。反过来,她和林妈妈还真可能合作,因为林妈妈当年也是照顾过谢玲珑的父亲的,对谢玲珑还算有点感情,之前她被送去老宅子的时候,林妈妈还曾经想要阻止,虽然最后没阻止得了,她还闷闷不乐,甚至病了一场。 然而谢三叔早已气的昏了头,把这些事忘的一干二净。这可给了谢玲珑很大的便利。她之前还在琢磨,要怎么样才能顺利离开,看来这下不用费脑筋了。不过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于是她连忙上前道: “三叔,三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下次有事我一定给你说……” 还有下次?!谢三叔本来就已经气到冒烟,听了这话简直就要跳起来了,但他这会儿没有功夫和谢玲珑计较,而且那些下人也已经被叫来了,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排成一排,随时准备听他的号令。 而林妈妈也匆匆忙忙赶来了,一见这架势,顿时以为谢玲珑犯了什么错,谢三叔要拿她问罪,连忙扑过来挡在谢玲珑身前: “三老爷,这是怎么了?玲珑不过是个女儿家,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你也用不着这样吧!” 说着便情绪激动起来,谢玲珑顿时心里一暖,连忙拉了她的手,低声道:“林妈妈不用担心,不是我的事。” 谢三叔拧着眉头:“林妈妈,你去把玲珑带回去,好生看管起来,不许她和任何人见面!尤其是夫人那边的人,记住了么!” 林妈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谢玲珑说没事,只暂时放下了心,见谢三叔脸色这么难看,只好赶紧点头应是。 “走!”谢三叔便一挥手,带着一众奴仆冲出了大门。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林妈妈拍拍胸口,转身向谢玲珑道:“大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谁惹了事?” 谢玲珑这会儿才收起刚才假装可怜兮兮的那些眼泪,畅快地笑了出来:“放心吧,谁惹的事反正不是我惹的,林妈妈就跟我先回去,坐下吃口热茶,休息休息。” 谢玲珑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袱,拉着不明所以的林妈妈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虽然说了来喝热茶,但林妈妈还真没打算喝茶。一来谢玲珑不管如何落魄,始终都是自家小主子,她只在心里疼她,从未想过要占她什么便宜。二来就冲谢玲珑屋里这个破落劲儿,哪里有什么东西能喝茶,连口热水都没有。 进了屋子,谢玲珑似乎也发现了这个窘迫的情况,只好羞赧了脸色:“林妈妈,对不住,我这就去烧水……” 林妈妈连忙一把拉住她:“哪里有让姑娘给下人烧水的,这水还是我来烧,姑娘且坐一坐。” 说罢不等谢玲珑反对,直接把她按在床上坐下,径直拿走水壶烧水去了。看着林妈妈离开的背影,谢玲珑长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她本意根本和烧水没关系,她等的就是林妈妈出去的这个空档。 小厨房就在院子一角,林妈妈随时可能回来,谢玲珑手脚必须要快才行。她立刻整理好了自己那个包袱,又把床上的被子放下,做成好像有人睡在那里的样子,接着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而林妈妈正在小厨房里背对着门蹲在那里烧水,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谢玲珑快速而悄无声息的经过了门口,心里一面暗自念叨: 林妈妈,你可别怨我,我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下下策,若有其他办法,说什么我也不会连累你的。我走了,谢三叔很可能会拿你是问,但你在谢家资历这么老,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这回就多谢你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偿你,多谢多谢…… 一面念叨,一面悄悄地出了大门,往后园偏僻处赶去。 谢三叔这么一闹,大门肯定是出不去了,但他们却一定想不到,后园里还有一个狗洞呢,而这狗洞谢玲珑已经钻过一回了,可谓是轻车熟路,再钻一回也不是什么难事。 毫不费力地,谢玲珑就从狗洞子里钻了出来,拍怕身上的灰尘,摸摸怀里藏着的那只装着银子的锦盒,谢玲珑顿觉踏实无比。回头看看谢家高大的围墙,谢玲珑忍不住在心里鄙夷了一声,宅子再好,也挡不住住在里面的人心黑,总之本姑娘是不会再回来了,从此本姑娘就自由了,谁也管不着! 想想谢三叔扑了个空之后发疯的表情,想想谢三婶回来之后会怎么被谢三叔责骂,谢玲珑顿时觉得十分解气,整个人都舒畅了。 本来嘛,她是并不想把聪明用到害人的事上的,怎奈他们谢家一家都做的太绝了,她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不反击就是死。既然他们不把她当人,那也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怪就怪他们不顾亲情,先害得她这么惨。 第二十八章 能屈能伸 第二十八章能屈能伸 跺了跺脚,把那些晦气都踩在脚底下,谢玲珑心满意足地哼起小曲离开了谢家,但她却不知道,方才发生的这一切,早就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而这个人早早就盯住了她,而且还会继续盯下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奉了萧今来的命令来调查谢玲珑的千山大总管。县衙里谢三婶的事告一段落之后,千山就出来往谢府打探,刚翻进院墙,就看见睡醒了收拾好小包袱的谢玲珑往大门走去。 他立刻明白谢玲珑这是想走,没想到在大门口又遇到了谢三叔,演了那么一场好戏,千山躲在一旁看戏,要不是为了隐藏踪迹,他简直就要笑出声了。 他果然没看错,谢玲珑这个小丫头,既聪明又有意思,两三句话就耍的谢家的人团团转。他本来还想着合适地时候就现身去帮她一把的,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谢玲珑自己对付这样的情况,简直就绰绰有余。 接着他又看到谢玲珑毫无压力地从狗洞子里钻了出去,这下他简直就要笑疯了,而且心里还在想,这事若是回去告诉自家王爷,王爷也一定会笑的。看不出来,这个谢家丫头还真是能屈能伸,千山带着看热闹的心情,翻过围墙,跟随谢玲珑一路往大街上走去。 出来之前,谢玲珑已经给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先找一个落脚处。不知道这时候京城的房租是怎么样的,但她手里有五十两巨款呢,租房子一定没什么压力。 根据原主的记忆,京城城南一带民居比较多,而且都是普通百姓,那里的房租一定不贵,于是离开了谢家,谢玲珑就一直往南走。走的累了,她就在茶摊上坐下来喝口茶,顺便打听一下哪里有房子要出租。 要说这个时候,男女大防其实也不算太过严重了,街上来来往往的夫人姑娘都特别多,谢玲珑一个女儿家打听租房的事虽然有点奇怪,但也并不是特别难接受,有好心的人也就给她指了路。 谢玲珑满怀希望地走街串巷找房子,但心里的防备也没有放下,一边走一边十分警惕地听着四面的动静,很快,她就感觉到了不太对劲。 好像有人在跟着她,而且不止一个人。 谢玲珑心里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赶到一处别人所说的要出租的民宅前,谁知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户人家本来是开着门的,谁知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屋里的房主探出头来,看到了她走过来,那神情立刻就好似看到鬼一样,立刻缩回头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谢玲珑就这样被拒之门外,这门关的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声音大的吓的她都有点发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脸上长花了? 谢玲珑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但脸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她的心下忽然生出一丝不太好的感觉,想了片刻,继续快步往前走去。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快步疾行了很久,谢玲珑觉得应该把那跟踪自己的人甩脱了,于是便又去问房子。很快她又问到了一处,这次她长了一个心眼,她没有独自去看房子,而是央求那个好心告诉她的大婶亲自带她去找。 那大婶也很热心,便真的就带她去了,可谁知还没走到门前,就又发生了之前那样的事。房主探头出来,甚至顾不上跟这位好心的邻居妇人打招呼,只看到谢玲珑的脸,就连忙“砰”的关上了大门。 留下谢玲珑和那大婶,两个人都懵了。 “这怎么回事,老赵明明说要租房子的啊。”大婶奇怪地走上前去,抬手拍门,可屋里却好似根本没人一般,理都不理她。玲珑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她走上前去,拦住了那大婶。 “许是人家有事吧,算了,我再去别处看看,谢谢大婶了。” 大婶还很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老赵也不知道怎么了,姑娘那你就再去别处看看吧。” 谢玲珑点点头,向妇人道了谢,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这一回她走的更远,远到她几乎已经不记得回去谢家的路了,不过这不要紧,她本来就没打算回去嘛,眼看太阳已经西斜,谢玲珑有点着急了,在路上东问西问,终于又有了结果。 一个瘦瘦的年轻男子凑上来,告诉她自家的房子要租。谢玲珑打量了他一下,看这人长得还算周正,应该不是坏人,但单独一个年轻男人还是小心些好,便留了一个心眼儿,多问了一句:“租一间屋子,还是整个院子都租?” “整个院子都租!”男子皱眉道,“其实这是我家的老院子,平时都是我娘自己住的,我想把她接到我那新房一起住,这院子就空下来了,租出去也是一笔银钱嘛。” “租金多少呢?” “月租三两,先交半年。” 谢玲珑迅速算了一下,这个房租并不算便宜,但因为是整院出租,倒也合适,先交半年的话,她也交得起,于是便答应下来。 “那先去看看房子吧。” “好。”男子痛快地应声,带着谢玲珑往巷子里走去。 “这家就是了。”走进巷子,男子指着第二家的大门道,谢玲珑抬头一瞧,只见院子的门还算气派,也不破旧,看起来很不错。只是有一点稍微奇怪,那就是,这家的大门也是关着的。 京城民风还算淳朴,一路走来,除了故意给谢玲珑关门的那两家,其他的民居全都是敞开着大门的,这家大门又是关着的,谢玲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那男子见状,也十分奇怪,便赶上去敲门:“娘,娘,我回来了,开门啊!” 里面立刻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你一个人回来的?” “不是啊,我带了租房子的客人来,人家要来看房子呐!” 老妇人似乎犹豫了片刻,又问道:“什么样的客人,是男是女?” 男子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谢玲珑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个小姑娘,她就一个人。” 谁知里面的老妇人突然拔高了声音:“不行,这房子不租给她,你叫她赶快走!” 门外的谢玲珑和男子都愣住了。经历了三次这样的事,谢玲珑已经开始觉得脊背发凉,而男子则以为自己的娘出了什么事情。 “娘,娘,你怎么了,你快开门啊!”男子拍门大喊,可里面的老妇人就是不为所动,反反复复就一句话,不许把房子租给谢玲珑,让谢玲珑赶快走。 男子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老妇人反悔了,就好声劝道:“娘啊,咱不是说好了吗,你跟我到那边去住,我还给你找了个丫鬟伺候你呢,不比你一个人在这强吗?” 老妇人听了这话,语气也软了下来:“儿啊,娘不是不想租,而是不能租给这个丫头,你叫她快走吧,你求求她,快走吧……” 事情到了这里,再傻的人也必须明白了,这件事,看来就是针对谢玲珑来的。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谢玲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男子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远离了谢玲珑,拍门道:“娘,你先打开门,有什么话让我进去说。” 那老妇人果真就听了话,打开了一扇门缝,放了男子进去。男子因为碍于面子,还回头朝谢玲珑抱歉地笑笑:“对不住,我先问问怎么回事,姑娘你在这里等我一等。” 谢玲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点头答应,却没想到,那男子进去之后好半天,却完全没有了动静。谢玲珑忍不住上去敲了敲门,谁知不敲还好,这一敲,里面的男子顿时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你快走你快走,我们家的房租不租给你,你还不赶快走!” 谢玲珑不高兴了:“不租也可以,但总要有个缘由,否则你不是让我白在这里等半天?!” 眼看天都要黑了,这不是害她么? “要什么缘由,反正就是不租给你,租给谁也不租给你,你再不走,我可就骂人了啊!”那男子又吼道。 谢玲珑气的手都差点抖了起来,但她还是赶快强迫自己清醒一下,一面快速离开这里,一面飞快地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有人在针对她。 有人知道她要租房子,总是抢在她之前来到租房子的地方,用不知什么手段,迫使房主不肯,或者不敢租给她——看那男子前后的反常行为,她更愿意相信这些居民是不敢租给她。 背后害她的人,会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出来租房子的事,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控制这么多人? 对手倘若是面对面来硬的,她谢玲珑是绝不会怕的,就是这种捉摸不到却又能真真切切感觉到有人的情形,让人最是发毛。 谢玲珑想到这里,只觉得一阵凉气从脚跟直窜到后背上来,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夕阳落下去,夜色漫上来,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有赶路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跟着自己的人,会是谁? 看着黑下去的完全陌生的街道,谢玲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如此的冷。 第二十九章 出手相救 第二十九章出手相救 谢玲珑想来想去,今天似乎只能在客栈过夜了,于是便顺着记忆,朝之前看到的一家客栈走去。但她并不抱多大希望,背后的人既然能不让她租到房子,恐怕也能然她住不了客栈,实在不行,就做好在街上睡一宿的打算吧。 只是这么冷的天气,睡在街上,明早她可能就是一个死人了。想到这里,谢玲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伸出手来放到嘴边呵了呵,加快了脚步。 这一切都被千山看在眼里。但天地良心,千山可不是那个跟踪并破坏她事情的人。其实离开谢家没多久,千山就察觉到,有人注意到了谢玲珑。那人和他不一样,不是一早就故意跟踪谢玲珑的,而是在街上撞见了谢玲珑,瞧她背着包袱,就多看了她几眼,然后消失了一阵子,再出现的时候,就变作了两个人。 一个人负责跟踪谢玲珑,外加传讯,另一个人负责赶在谢玲珑之前,来到那些她看中的房主家,不知使用什么样的手段,迫使那些房主不把房子租给谢玲珑,从而导致她跑了一下午都毫无结果,最后天都黑下来了,还在大街上孤单地游荡。 看着谢玲珑瘦小孤单的影子,千山慈悲心顿时又泛滥了,那两个人看似也是有功夫的,虽不是高手,但行事隐秘,而且合作默契,一看就是有组织的,因为不知道背后具体是什么人,千山没有自作主张,而是记下了那两人的容貌,赶回衙门去回报自家王爷去了。 “有人跟踪她?” “回爷的话,确实如此。看那两人的身手,似乎都是练家子,只不知道是谁的手下。” “功夫如何?” “大概有我的三成罢。” 萧今来轻蔑一笑:“这也叫有功夫?” “依小的看,他们就是为了给那谢家姑娘添堵,倒并不是真想害她什么。可是,这会是什么人呢?” 萧今来道:“你继续去盯着。” “是,我再盯一会儿,必定会有结果。只是,那谢家姑娘……” ——如果没人管她的话,今夜恐怕就要睡大街了。 萧今来似是不甚在意,已伸手拿起了一旁的卷宗,看似准备结束这场谈话:“你瞧着办吧。” “属下知道了!” 千山领命出去,却忍不住乐了,别人可能不了解他们家王爷,觉得他们王爷话少人冷,其实不然,王爷要是真的反感什么人什么事,可能一句话都不会说,但凡说出几个字来,那就表示有门。比如刚才,王爷说你瞧着办吧,其实意思就是,该帮的时候就帮,看来这个谢家姑娘,还真是入了自家王爷的眼了啊。 千山再次赶到的时候,谢玲珑仍然在那条街上,但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也被客栈拒之门外了。 千山看看左右,感觉那两人仍不远不近地跟着,心理一急,真想上去把他们揪出来揍一顿,问他们为何要如此欺负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可想想又忍住了,因为不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是谁,不好轻举妄动,王爷让他瞧着办,可没让他来惹事。只好先顾着谢家姑娘再说吧。 扪心自问,谢玲珑确实是十分沮丧的,没想到好不容易跑出来,竟然会是这样的境况。可背后害她的人到底是谁,她此刻还没有头绪。 会是谢三叔么?不可能,算算时间,他这会儿应该还在街上,最快也就是才刚发现自己上了当。 谢三婶?谢秋玉?也不可能,这两人不知道去了哪,恐怕连自己逃跑的事都还不知道呢,而且就算知道,她们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控制这么多的人。 那还会是谁呢?原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敌人么? 谢玲珑思来想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终于又想到一个人来——齐国公世子,常安之! 对,没错,肯定就是他!这个人也不知道和原主有什么仇怨,一定要把她践踏成最低贱的侍妾才肯罢休,一定是他发现了她的出逃,不肯让她就这么踏踏实实过日子,才会用这样的办法对付她,好让她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再回到谢家去。 好毒的计策啊!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他竟然不惜这样慢慢地折磨一个人,他难道是为了看她痛苦好来取乐?! 这个常安之,实在恶毒至极。 谢玲珑本来累的极了,坐在路边的冰冷的石板上休息一会儿,突然想通了这个,她忍不住“噌”的一下蹦了起来。 她决定了,不能就这么认输!她就不信了,把这京城走遍了,难道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他不是不肯让她好过么?她倒要看看,他的手是不是够长,能把整个京城都遮住! 打定了主意,谢玲珑给自己加油鼓劲,继续往前走去。 千山在远处看着她这样子,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欣赏,若是把她这样子回去描述给王爷听,不知王爷会是什么反应。笑过之后,他又继续跟着谢玲珑往前走,但谁知没走多远,谢玲珑的身影忽又停了下来,千山赶上前去一看,便见谢玲珑正站在一个巷子口,蹲下身去瞧着什么。绕过去一瞧,原来她的面前的地上,竟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倒在那里,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老婆婆,老婆婆,你醒醒啊!”谢玲珑蹲下身去,微微摇着那老婆婆唤了两声,但老婆婆完全没有反应,她便立刻一手探她脉搏,一手去掐人中。 那老婆婆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白得可怕,谢玲珑心弦紧绷着,这老婆婆上了年纪,天气又这么冷,要是有什么事就坏了。但探过脉搏之后,谢玲珑发觉她脉搏不过是微弱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毛病。掐了一会儿人中,老婆婆就悠悠转醒了。 谢玲珑却没有扶着她坐起来,而是让她在地上躺了下来: “老婆婆你等我一等!” 接着便朝附近最近的店家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碗水来。谢玲珑把这碗水给老婆婆灌下去,很快那老婆婆的脸色就缓和了,不一会儿便能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了。 谢玲珑仔细瞧了瞧那老婆婆,只见她身上虽然因为跌倒沾满了泥土,但衣衫并不破旧,反而料子不错,十分整齐,看起来并不是穷苦人家的老人。而看岁数,老婆婆似乎有六十往上了,但眉宇间还是透着精明干练,只是不知是因为不舒服,还是什么别的,谢玲珑觉得,她的眼里似乎有说不清的愁绪浮动。 “老婆婆,你此刻怎么样?”谢玲珑扶着老婆婆,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那老婆婆转转眼睛,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再转过头看到了谢玲珑,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玲珑道:“老婆婆,你此刻太虚弱了,先别说话,我们先到前面吃些东西再说。”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的铺子已经相继关门,谢玲珑向前望望,只见很远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卖面的摊子还没收走,于是便对老婆婆道: “那边有个面摊,太远了,我去买来吧,老婆婆你在这里等等我。”说罢也不等那老人拒绝,便把她安顿在地上坐下,快速往面摊跑去。 那老婆婆倚着墙根坐着,目送谢玲珑瘦小的身影跑远,眼眸里的目光渐渐由防备变为感激,再变为欣赏。 等了大约一刻钟,谢玲珑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回来了:“老婆婆,只有素面了,你别嫌弃啊,你此刻最重要的是必需先吃些东西,来——” 谢玲珑二话不说,便动手喂起她来,看着老婆婆一点点把这一碗面全都吃完了,谢玲珑心里几乎乐开了花,竟全然忘记了其实她自己还没有吃饭。 方才她替这老婆婆把脉,发觉她其实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些贫血和低血糖罢了,所以她可以推测出来,这老婆婆一定是很久没吃东西了,于是便先随便找了一个店家,要了一碗盐糖水,先给她补充一下糖分,这会儿又吃了些东西,想来这老婆婆很快就会缓过来了。 “老婆婆,你吃了东西就会好些了。”谢玲珑收拾好碗筷,给那面摊送回去,接着扶着老婆婆来到一处背风的地方,四下都黑了,街上也几乎没有了行人,又暗又冷的长街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谢玲珑一时不由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是无处可去才沦落至此的,这老婆婆呢?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是有故事的人。 “老婆婆,天都黑了,你如何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那老婆婆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微微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慢慢道:“小姑娘,今天多谢你了。” “谢倒不用了,我是学医的,救人乃是本分!”谢玲珑笑了,语气颇为自豪道。 “小小年纪,很不错。”老婆婆慢慢点了点头,赞许地拍拍她的手。 谢玲珑看着她的眼睛,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自己去世已久的祖父,不由心里就更加同情起这个老婆婆来。但直觉告诉她,这老婆婆绝不是寻常人家的老人,她一个人流落在这里也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她似乎并不想告诉自己。 可既然遇上了,谢玲珑就不可能不管,救人救到底,眼看天色已黑,她不能把老婆婆就这么扔在大街上,自己一走了之。于是只好试再探着问道:“老婆婆,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第三十章 公孙婆婆 第三十章公孙婆婆 谁料老婆婆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却开口反问她道:“小姑娘,你又是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还背着个包袱?” 谢玲珑顿时一窘。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然后被人暗算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找到房子吧。她想了想,就决定先撒个小谎:“我啊,我是来投奔亲戚的,但没找到,这不天都黑了,无处可去……” 老婆婆叹了一声,似是说给谢玲珑听,又好似自言自语:“可惜我那里也不能住了,不然倒也可以让你暂时安顿……” 谢玲珑救人自然不是为了让人家答谢的,当即也没思索她在说什么,直接就摆手道:“没事的,这么大个京城,难道就没有我的落脚之地么,老婆婆你不用担心!” 老婆婆似是欣赏她的乐观,微微笑了笑,眼底却浮起一抹凄凉。但这抹凄凉很快就被她掩盖了过去,因而谢玲珑也没有注意到。 “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姓谢,名玲珑。” “玲珑,好名字啊。人如其名,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听老婆婆这样夸奖,谢玲珑有些不好意思,顿时羞红了脸,不由自嘲道: “要真是玲珑剔透就好了,也不至于……唉。” 眼看天越来越冷,两个人还坐在街上,谢玲珑十分想找到一个能安顿两人的办法,但想了半天,仍旧一筹莫展。最后她终于忽然开了窍,她自己不能住客栈,但老婆婆却是可以的啊,不如先把老婆婆送到客栈去安顿多好! 于是当即便道:“老婆婆,前面有一家客栈,我送你去那里先休息一晚吧!” 至于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也不迟,左右老婆婆是不愿说出自己的难处,谢玲珑若是强求也不太好,看老婆婆的样子,显然并不是老到糊涂不能自理,她应该是可以自己解决问题的。 谁知老婆婆却摇了摇头。谢玲珑以为她是为了银钱的事,忙道:“没事的,我这里有银子,咱们住得起客栈!” 老婆婆一笑:“我也有银子,我只是,不愿住客栈罢了。” 谢玲珑一愣,随即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老婆婆既然有银子,那也就是说,她不是因为没钱而吃不起饭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饿到低血糖以至于昏倒在路上呢? 思来想去,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老婆婆她自己不想吃饭。若真是如此,谢玲珑倒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困难,能让老婆婆连饭都吃不下,反而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游荡?虽然她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有些心事说出来也许会好一点。 这样想着,谢玲珑就打算再试探着问一下,谁知还没开口,老婆婆却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啊,还是回家去罢……” “老婆婆你……”谢玲珑满心疑问,一边扶着她,一边思索着要如何说,但老婆婆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回家去,你就可以放心了。我有儿有孙,他们会照顾我的。” 谢玲珑只好点点头,想到老婆婆的身子,于是又忙道:“老婆婆,你身子太虚,得好好补补,可惜这会儿我也没有纸笔,不然可以给你写几副食补的方子带回去。” 老婆婆露出赞许的笑容:“既会医术又懂事,你这丫头,谁娶了你可真是有福了。” “婆婆你说笑了……”谢玲珑羞的别过脸去。 老婆婆似是思索了片刻,之后幽幽道:“玲珑丫头,婆婆我住在永安巷,巷口第一家红漆大门就是,等过几日,你可否上门去为我诊治?” 一听她把自己的地址说了出来,谢玲珑顿觉意外,但秉承着救人救到底的信条,她还是立刻答应了她。虽说这老婆婆的身子其实没什么大毛病,但她已经答应了写食补方子,自然是要做到的。 “好,等过几日我安顿下来了,一定去婆婆家拜访。”谢玲珑笑了起来,“不知老婆婆你贵姓?” “我啊,你说我的名字也没人知道……我夫家复姓公孙,你到那里打听一下就能找到了。” “好,到时我一定去!” “好孩子,那婆婆这就走了。” 老婆婆说着,慢慢挪动着脚步往前走去,谢玲珑觉得担心,不由追上几步:“婆婆,我还是送送你罢!” “不用。”老婆婆推开了她的手,“你还是快想想自己如何过夜罢,唉,可怜的孩子。” 一边说着,老婆婆脚步不停,一直朝长街那边走去了。谢玲珑虽然担心,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目送着她走远,直到她走得看不见了,她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而想到了自己。 老婆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不可说的难处,但好歹还有家可以回,可是她自己呢?唉,谢玲珑,你这可真算是惨到一定地步了! 隐隐的,街上起了风,又冷又烈的风毫不留情地吹着她的脸,不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的整个脸好像都僵了一样。谢玲珑赶忙伸出双手搓了搓脸颊,又朝手上呵了呵气,这才把包袱甩到背上,坚定地往前走去。 她一定要找到落脚的地方,哪怕走的再远也不怕! 带着这样的雄心壮志,谢玲珑大踏步向前走着,可谁知还未走过下一个巷子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 “谢家姑娘,谢家姑娘,等等!” 谢玲珑一回头,借着长街那边幽暗的光,看清了来人,不是别人,竟是美人王爷萧今来身边的那个千山大总管。 “哎,千山总管,你怎会在这里……” 千山赶上前来,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喘了口气才道:“谢家姑娘,我是来找你的啊!” “找我?”谢玲珑一愣,随即想到了萧今来,“是王爷找我吗?是不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 除此之外,她和萧今来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了,若不是验尸或者案情,他还能想起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么?这么晚了来找她,总不会是要请她吃饭吧? 一想到吃饭,谢玲珑的肚子就忍不住抗议了起来,“咕噜噜……”声音之大,让对面的千山脸色都为之一变。谢玲珑十分尴尬,连忙嘿嘿一笑,退后了一步。 “不是案子的事。”千山摇摇头。 其实他早已躲在暗处观察谢玲珑多时了,她救助那老婆婆的事全被他看在眼里,此时此刻,在他心中,谢玲珑几乎已经达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因此他才会决定立刻现身出来,帮谢玲珑度过今天这个难关。 跟随王爷这么多年,所遇的人要么愚蠢可笑,要么心机深沉,像谢玲珑这么有本事又善良的姑娘,简直世间少有,千山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若不是王爷不喜外人近身,他都忍不住想把这个谢家姑娘弄到王爷身边去服侍了,有她在王爷身边,王爷做什么事一定都会更加顺利。 他心里念头很多,但眼前的谢玲珑却并不知情,听他说不是案子的事,不由皱了眉: “那是因为什么?” 千山尴尬地咳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王爷吩咐我,让你这些天不要离家……” “哦,原来是王爷的命令。”谢玲珑点点头,自己猜测起来,“许是王爷在案情上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吧?或者是做那套工具的事?” 千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任由她在那里猜了一会儿,才道:“我到你家去,却没找到你,可巧在这里碰上了你!” “那真是抱歉的很了,我家里,呃,今天出了点事……”谢玲珑斟酌着词句,显然她也并不想把实话告诉千山,可惜她却不知道,其实千山什么都看见了。 千山也就顺着她的话演下去:“你家的事,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不过王爷有令,让你不得远走,你考虑考虑,不行还是先回你三叔家里去罢?” 谢玲珑一愣,打心底里她是根本不打算再回去的,没想到竟会忽然出现这样的事。萧今来为什么突然会下这样的命令,而且偏偏就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 这个问题若是深想下去,其实大有意味,但谢玲珑此时又冷又饿,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问题了。 本来她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所谓官府的命令其实也跟她扯不上太大关系,可是那不是别人,是她的美人王爷啊,她的心底里已经默认了,美人王爷是不会害她的,既然是他说的,那她就只好听咯。 “回去……回去就回去罢。” 见谢玲珑似乎面露难色,了解一切的千山立刻拍胸脯:“别怕,这回我送你回去,就说是王爷派来的,有王爷的命令,看他们哪个再敢欺负你!”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怎么早没想到? 谢玲珑一时乐了,双手一拍:“好啊,就这么办!” 她倒要看看,当她以唐王的名义再回谢家的时候,谢三叔和谢三婶会是什么表现,到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好看的很! 第三十一章 摇身一变 第三十一章摇身一变 老实说,其实谢玲珑再回谢家去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就算以王爷的名义把她送回去,谢家那夫妻俩明着不敢再怎么样她,暗地里还是可以给她下绊子的。但若是找地方把谢玲珑安顿下来,千山又怕一时照顾不到,又被背后不知来历的人暗算了,那些人都会功夫,这小丫头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思来想去,对比一下,还是回谢家稳妥一点。于是千山就现身出来,自作主张地编了一个王爷的命令,这事要是被自家王爷知道了,不知会不会骂他,但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更何况,其实千山也十分想看看,谢三叔夫妇在看到谢玲珑以王爷的名义回来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那一定叫人十分爽快。 “走吧,咱们这就回去!”千山说着,大踏步往前走去。 谢玲珑连忙在后跟上,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小声叫了千山一声:“那个,千山总管,咱们能不能先……” “怎么?”千山只顾着赶紧把谢玲珑送回家去,然后还要回去交差,是以走的很急,也没顾上谢玲珑的感受。 谢玲珑苦着脸,指着不远处还没收摊的烧饼铺子:“我,我想先吃点东西。” “哎哟,看我,都忘了你一下午没吃东西了!”千山一拍脑袋,暗怪自己照顾不周,顿时十分尴尬,“可是这个时辰别处都关门了,也只能,委屈姑娘你吃些烧饼了……” 谢玲珑摆手:“不碍的,我有的吃就很高兴了。” 当即走到那烧饼铺前,买下了最后四个烧饼,天气十分冷,烧饼早已凉了,拿在手里硬邦邦的简直能用来当暗器砸人。但谢玲珑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现在饿得要死,几口就把这几个烧饼都吃了下去。 千山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一阵愧疚,同时还在想,这事若是被王爷知道了,恐怕自己还得挨骂,幸好啊,这谢家姑娘是不会到王爷面前告状的。 “这回,呃,这回,走吧……”谢玲珑咽下最后一口噎在嗓子眼里的烧饼,拍拍胸口对千山道。 “真是辛苦你了,谢家姑娘,待以后有机会了,我定请你吃顿好的!” “那就谢谢千山总管了!” 说着话,两人往谢家的方向走去,谢玲珑吃了些东西,身上终于稍微回暖,脑子也开始能思考了。她跟在千山后面默默走这一路,想了很多问题,关于谢家的,关于常安之的,关于自己的,最后不知不觉又绕回到面前的千山身上。 方才她不觉得,此刻回想起来,千山的话里似乎还藏着些什么。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一下午都没吃东西的呢?她和谢三叔夫妻的事,他似乎知道的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谢玲珑打量着千山的背影,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她的美人王爷——要说千山自作主张来调查她,那是不可能的,定是美人王爷萧今来下的命令,但是,这是为什么? 美人王爷好好的,为什么会想要调查她?莫不是她有点太锋芒毕露了? 想到她今日在验尸房里说的那些工具,此刻她忍不住有点后悔了,还是太急于表现自己了,作为古人的萧今来,想必一定不能理解这些,因而对她起了疑心?唉,真是大大的失策啊。 思来想去,考虑到事实已经如此了,她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只好就这么硬着头皮走下去。接下来她应该努力营造一个神秘的世外高人的形象,用来契合自己的话,至于萧今来查她,她倒不怕,原主的人生简直用一句话就能概括了,十分的简单,萧今来查不到什么应该就会放下怀疑的。 谢玲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两人已经接近了谢家所在的那片民居。 千山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向谢玲珑道:“谢家姑娘,咱们不能这么进去,你且在这里等我一等。” 说罢把谢玲珑丢在原地,也不避讳自己会功夫的事,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谢玲珑看得眼睛都直了。 所谓的轻功,她可只在传说中听说过,哪曾想来到这里,竟然真的会亲眼见到!那可是轻功啊,飞檐走壁的轻功—— 看到千山那矫健的身姿,她惊的把别的事都忘了,直到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子那边传来,她的嘴也还没合上。可待她看到千山赶来的那辆马车,嘴巴简直要惊的掉到地上去了。 那是怎样豪华奢侈的一辆马车啊,饶是谢玲珑自诩见过世面,也还是瞬间就被它夺走了心神,再也移不开眼睛。 从马头到车轮,所有的装饰和器具,都是错金银镶嵌各种宝石,被车前挂着的两盏风灯一照,简直无一不精致华美,无一不散发着金光闪闪的辉芒。加上矫健无双的马儿,就连坐在车辕上一身布衣的千山,也显得无端高贵端庄起来。 谢玲珑傻傻地站在那里,直到千山“吁”的一声,让马车在她面前停下,她才终于缓过一丝神来,意识到千山所谓的办法,就是以这样的马车送她回去。这简直——太刺激了! 漆黑的夜色,华丽的马车,这情景,怎么好像是童话故事一般?而她,就是那个童话故事里侥幸有一夜梦幻的灰姑娘。只是有一点可惜,车上坐着的并不是她的王子啊。 “这马车……” 千山勒住缰绳,朗然一笑:“这是王爷的马车,我自作主张弄来了!” 谢玲珑不禁咋舌,且不说这马车的华丽程度,以萧今来的身份来论,有这么奢华的车马其实也不算什么,尽管他平日看来还挺朴素的。但只说这速度,不过一会儿工夫,千山就把马车弄来了,是这马车本就停在附近,还是这京城里四下都有萧今来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么想想,她的美人王爷更是无端神秘起来了呢。 “谢家姑娘,上来吧!”千山打开车门,向谢玲珑伸出了手。 谢玲珑攀住他的手臂上了车,在柔软又暖和的车厢里坐定,千山关了门,道了一句:“坐稳了啊。” 接着便一抖缰绳,马车辘辘往前走去。 马车走的很稳,坐在车里的谢玲珑一点都感觉不到摇晃,车门关着,她也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于是忍不住带着一种没见过的世面的惊奇眼光打量着车里的一切。 车厢里是意料之外的宽敞,当中一张长几,几上立着一只小巧精美的琉璃灯。里面的灯光透出来,映得整个车厢一片斑斓。长几下面的地板上,固定着一只炭炉,里面的炭正烧得火热,轰得整个车厢暖意融融。座上的垫子软的过分,以至于走了一路累极了的谢玲珑一坐上去就再也不想起来了,整个车厢里还漂浮着一丝淡淡的香味,谢玲珑忍不住嗅了嗅,一瞬间又想起了他的美人王爷。 这气味,真是像极了他身的那种幽香,虽然她也没有怎么接近过他,但只闻过一次,她就再也忘不了,因为这种又冷又幽的香气,实在太特别了。 在千山没有出现之前,她的境况可谓惨之又惨,而此时此刻,简直又像进了天堂一般,多好的马车啊,可惜不是她的,更可惜的是,这马车也不是带她到美人王爷那去的。若是一开门就能看到美人王爷,那今夜可就真是完美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现实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谢玲珑头上。但转念一想,即使让她在这马车上过上一夜也是好的啊,老实说,她实在并不想回谢家去。 不知不觉,谢玲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想着千山把马车赶回去之后,萧今来再坐进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景。想着想着,她忽然很想动手写下一句“谢玲珑到此一游”来作为留给美人王爷的纪念,或许这样他会更加记得她吧…… 最后她都被自己的这些奇怪念头囧到了,连忙摇摇脑袋,把这些念头甩走,而身下的马车也忽然减缓了速度,慢慢地停了下来。谢玲珑立刻抛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清醒过来——一定是谢家到了。 果然,千山跳下马车,向她低声道:“谢家姑娘,你先在车上坐着,待会儿我开了门你再下来!” “好。” 谢玲珑答应了,就听得千山的脚步似往大门走去,她在心里迅速琢磨着,很快明白千山这是在给她面子,他很有可能去叫谢家的人出门来迎接她了。 不知道谢三婶回来了没有,夫妻俩之间有没有为那个不存在的所谓“王员外”撕起来,而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他们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想想她都觉得很是期待。 不一会儿,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夹杂着谢三叔诚惶诚恐的声音: “草民不知总管驾到,实在有失远迎,待会儿一定奉茶给总管赔罪……只是不知总管让草民来接的,到底是谁?” 千山声音冷冷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马车的门,向车里的谢玲珑一躬身:“姑娘,请下车罢!” 第三十二章 唐王贵客 第三十二章唐王贵客 老实说,谢玲珑几乎忍不住要承认,上辈子外加上这辈子,两世为人的虚荣心差不多在这一刻都被满足了——在踏出门的那一刻,她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帝国公主,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但尽管内心里的激动已经几乎要溢出来了,表面上她还必须要装作十分平和自然,因为谢家的人可都在那里瞧着呢。 “嗯。”微微点点头,算作对千山的回应,谢玲珑伸出手,在千山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抬眼一瞧,只见谢家门前灯火通明,谢家的四口人连带一众下人,黑压压地站满了大门口。 看到马车里下来的竟是谢玲珑,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可置信,这其中,自然是谢三叔最严重。 谢三叔本来以为谢玲珑是自己跑了,可此刻为什么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还是被唐王爷的大总管给送回来的? 谢三婶的眼睛却全被这辆华丽无双的马车给吸引去了,灯光照耀下,那亮闪闪的金饰,那明晃晃的宝石,每一样都直戳她的心窝,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这辆马车抱在怀里才甘心。 而谢秋玉则紧紧地盯着谢玲珑,脑子里反反复复吼着一个声音——凭什么,凭什么她能被唐王送回来?她有什么本事,竟能勾搭的上唐王爷!要知道唐王爷可是深得先帝宠爱的,就连现在的幼帝也是十分敬重这位大哥的,即便唐王爷身有残疾,京中还是有无数的女孩排着队哭着喊着想要嫁给他——她谢玲珑凭什么?! 谢玲珑把这些目光一一接收,但并不回应,只是转化成自己眼底的轻蔑和不屑。而让她稍微安慰的是,看过来的目光里,还是有一些是带着温柔和欣慰的。 谢秋童没有站在前面,而是远远地站在谢家夫妇后面,小小的身影隐藏在谢三婶的几个奴仆身后,踮着脚努力地朝谢玲珑这里看过来。 谢玲珑注意到她不似谢秋玉那般衣衫不整,可以猜想到,尽管这么晚了,她一定还没睡下,不知她在想什么,是否在担心失踪了的谢玲珑?在看到谢玲珑的那一刻,谢秋童满脸的担心顿时就转变成了欣喜,这让谢玲珑顿觉心中一暖。 和她有同样神情的还有林妈妈。 林妈妈烧好水出来,见床上被子堆叠,以为谢玲珑睡着了,就没敢打扰她,慢慢退出了屋外。过了半个时辰,她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连忙进去查看,这才发觉了谢玲珑设下的障眼法。 她一时慌了神,不知该不该通知谢三叔,可巧这时候谢三叔回来了,知道了谢玲珑逃跑的事,顿时大发雷霆,但让林妈妈没想到的事,他没有冲着自己发脾气,反而冲到谢三婶那里,把谢三婶骂了一通。 于是傍晚时候谢家就闹翻了天,谢三叔的怒骂声,谢三婶哭喊辩白声,谢秋玉着急劝架声,响彻了整个谢家上空。 谢玲珑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但她其实很乐意知道的,只是此刻这个情况,似乎不太适合提及这些事。林妈妈也并不在意这些事,她只担心谢玲珑,如今看到大姑娘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她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站在奴仆堆里的还有王妈妈和被谢玲珑骗了吃食的那两个小丫鬟,看到她如此排场地回来,一时间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 谢玲珑管不了那么多,眼睛扫了一圈,对这些人的心理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便在千山的恭迎下,踏上了谢家大门的台阶。 谢三叔仍然有些发愣:“玲,玲珑,你怎么……怎么会是……” 谢玲珑没说话,她知道,这种场合,一定是要千山替她发言,才会挣足面子。 果然千山是个十分通透的人,立刻回应道:“谢姑娘被王爷请去办差,因天色晚了,王爷命我送她回来。” 谢三叔这才点头如捣蒜:“原来是这样,快,快请进来罢!” 千山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谢玲珑往里走去,谢家的一干人等都被他们甩在门外,好像这里不是谢家,而是谢玲珑自己的府邸一般。 谢玲珑绷着脸,不急不缓地在前走着,其实心里早已笑疯了。看谢家那一家人脸色,绿的简直好比三月春草,她的心里可是十分以及相当的解气。不得不说,千山也真是演技派,这次多亏了他,等以后有机会了,她一定要好好还了这个人情才行! 两人当先在前面走着,径直往谢玲珑的小院里走去,谢三叔一家在后面愣了半晌,这才想起应该跟上去才对,然而看着路途越来越偏僻,周围景色越来越荒凉,谢三叔的脸上也越来越尴尬了。 这要是被唐王的总管问起来,他该怎么说?说自己虐待侄女,给她住全家最破的屋子? 谢三叔满心纠结,但也不得不跟着往谢玲珑的住处走去,很快到了地方,谢玲珑推开了那扇破旧的小门,低声对千山道: “千山总管,屋里太寒酸了,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这话就好像一记鞭子,顿时朝谢三叔夫妇脸上抽去。 千山哼了一声,转头朝他们看过来:“谢家姑娘好歹也是你们家的大姑娘,住的就是这样的地方?谢良鹏,你家倒真是艰苦朴素啊。” 大冷的天,谢三叔头上居然出了汗,他心虚地抹了一把汗,随便扯了个谎:“不是,不是的,玲珑的新居正在收拾,收拾好了就会让她搬过去的。” “哼,那最好了,我可不想回去回禀王爷,说他的客人竟在自己家里被自己的家人怠慢了,这话倘若传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是是是,我们怎么可能怠慢玲珑呢,玲珑是我亲侄女啊!” 谢玲珑看着谢三叔的嘴脸,忍不住也勾起了冷笑——人果然都是势力的,这张脸一天之内变了无数回,简直让人可笑。 千山继续慢悠悠道:“有些话我不妨明说——谢姑娘是我们王爷的贵客,不管是此刻还是将来,王爷随时有可能会请她回去帮忙办案,倘若谢姑娘在你们谢家有一丁点不痛快,导致她不能办案,那么王爷要是怪罪下来,我也替你们兜不住——明白了吗?” 谢三叔和谢三婶都愣在那里,千山语气不善,他们听的也是心惊,但心里即便再有万千不愿意,嘴上也是不能说的,脸上更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是是,多谢千山大总管提醒!我们一定好好待玲珑,让她能够好好替王爷办事!” “那就好。”千山笑了笑,“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向王爷复命,这就走罢。” 说着和谢玲珑打了声招呼,抬脚就要原路返回,谢三叔连忙赶上两步,要请千山前厅喝茶,千山却哪里有空理他。 “有热茶留着给谢姑娘喝罢,天这么冷,小心她着了凉。明日说不定我还会来接她,倘若有个头疼脑热……” 谢三叔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定会照顾好她!” “那就好。”千山嘴角隐隐浮起一丝冷嘲一般的笑容,转身向外走去。 谢玲珑自不打算送他,只是看到他刚才这样的笑容,她忽然莫名就想起她的美人王爷来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千山具体执行,但幕后的策划,必然是美人王爷,她在大街上游荡的时候,绝没有想到,她的美人王爷还这样在背后关心着她。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让她始料未及,一天之内,境遇从地下到天上连环变化,也只能她的美人王爷能够做得到了。 想到这里,谢玲珑的嘴角亦忍不住浮起了一丝微笑。 谢三叔出去送千山了,谢三婶和谢秋玉还留在这里,看到谢玲珑这样的笑容,两个人顿时都气不打一处来。但谢三婶好歹也是成年人,知道“唐王的贵客”这样的称呼意味着什么,千山大总管亲自送她回来的意思是什么,因此即便再生气,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忍着。 但谢秋玉就不知道“忍”字怎么写了,她看到谢玲珑这么排场这么嚣张,一腔怒火早已烧坏了脑子。千山一走,她立刻就跳出来,指着谢玲珑的鼻子大骂起来: “谢玲珑,你这个贱人,你还敢回来!你害得我娘被衙门打了板子,你竟然还有脸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一面骂,一面伸手就要来打谢玲珑,谢三婶唬了一跳,连忙去拉她,可哪里拉的住?谢玲珑见状,嗤笑一声,立时也上前一步,左手猛地捉住谢秋玉打来的手,接着右手登时就给了她一耳光—— 啪! 清脆响亮,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正如谢玲珑所想,这一耳光,立时把谢秋玉的嚣张气焰给打没了,也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打懵了。小院门外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谢玲珑,连声粗气都不敢喘。 谢秋玉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玲珑,嘴唇上下哆嗦,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谢玲珑上前一步,贴近了她的脸,一字一顿,缓慢又低沉地警告她道: “先给你一巴掌长长记性……这事倘若被唐王知道了,就不单单是打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你可记住了?” 第三十三章 得寸进尺 第三十三章得寸进尺 谢秋玉咯吱咯吱咬着牙,想要再骂,却终究不敢了。谢三婶连忙一把把她拉了回来,生怕谢玲珑再伸手打她。 “玲珑,她好歹也是你妹妹,你这也太——”后面本是指责的话,但谢三婶已经被谢玲珑的气势唬住了,终究没敢说出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谢玲珑打量了一下谢三婶,见她脸上果然有一些隐隐的伤痕,心下不禁怀疑起来。莫非谢秋玉说的是真的? 谢三婶怎会被衙门抓去的?难道也是美人王爷在背后示意的?说是打了板子,怎么脸上还有伤呢?也不知道谢三叔没找到那个所谓的王员外,回家之后是怎么跟谢三婶算账的,唉,可惜了,错过了这样一场好戏。 她这么想着,却不知道,其实谢三婶在衙门不过只挨了捕快一脚,脸上的伤是回来之后谢三叔打的。 当时谢三叔听了谢玲珑的话,立刻就到北田街的那个茶馆去找人,可北田街上压根就没有什么茶馆,谢三叔找了一大圈没找到,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骗了,赶紧杀回了谢家。 然后他就遇到了刚从衙门回来的谢三婶母女,他也不管谢三婶在衙门遭遇了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质问她跟那个什么王员外怎么回事。 谢三婶哪里晓得什么王员外,她今天出门不利,先跟谢玲珑在酒楼里吵架落败,后又跟那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妇人只打成平手,最后又被捕快带走,带到衙门里连骂带打,临走时还丢了整整五十两银子——她能不生气吗?她简直都要气炸了好吗? 谢三叔不仅不去救她,不关心她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还来巴巴地问什么莫须有的王员外,她的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顿时就蹦起来和谢三叔撕做一团。 谢三叔心里本来只对谢三婶只有五分怀疑的,见她这么毫无来由的暴怒,立时把心里的怀疑坐实了。登时也发起怒来。谢三婶哪里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扭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谢三叔喝问她王员外到底怎么回事,谢三婶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厉害的咒骂,最后被逼无奈,谢三叔终于忍不住,对谢三婶动了手。 于是谢家就更热闹了。 彼时谢玲珑正在大街小巷到处走着为自己的落脚之地奔波,全然不知道谢家已经闹翻了天。但谢秋玉却是知道的,不仅知道,她还因为劝不住谢三叔夫妻而气的险些自残。 最后谢三叔夫妻终于被谢秋玉以“再打我就死给你们看”威胁住了,谢秋玉也哭的耗尽心力瘫软在地,但她的心没有瘫,她迅速地想了一遍,便把发生这一切的原因全都归罪到谢玲珑身上。 没错,谢玲珑就是罪魁祸首,谢秋玉暗暗发誓,倘若再见到谢玲珑,一定要上去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于是在谢玲珑这么高调回归的场合,在谢三叔和谢三婶都不禁服软的时候,她竟然还冲上来要给谢玲珑一巴掌。 听得谢三婶那样说,谢玲珑不禁冷笑:“妹妹?她眼里何时可曾有过我这个姐姐?哪有妹妹上来伸手就要打姐姐的?” “玲珑你别……”谢三婶还要再说,被谢玲珑挥挥手挡了回去。 “到此为止吧。我乏了,要去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再也不理她们,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谢三婶恨得牙痒痒,却对谢玲珑毫无办法,只得恨恨哼了一声,拉了谢秋玉往回走。 “娘,她竟然打我!不行,咱们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她?!”谢秋玉一边走一边哭诉说。 谢三婶咬着牙,想了半晌,终于低声道:“玉儿别着急,娘有办法,唐王算什么?唐王能护她一辈子么?总有一天娘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就瞧着吧!” 谢玲珑进了屋子,屋子里实在是太简陋了,又黑漆漆的,谢玲珑摸索着点了蜡烛,在又冷又硬的床上坐下来,忍不住想念起美人王爷的那辆大马车来。 唉,也不知道美人王爷此刻在做什么,他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么?谢玲珑抬头看着漆黑深邃的夜空,脑海里又浮现了萧今来那冷然而动人的侧脸,心中不禁暗道,美人王爷,这回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这会儿肯定就流落街头了,说不定已经冻死了。多谢你派人送我回来,还给我这么大面子,我要如何做,才能报答你的一番恩情呢? 想到最后,谢玲珑也被自己这样的念头给惊呆了,不自觉地就红了脸。 但她却不知道,其实萧今来并不太清楚千山都做了什么,而且即便他曾授意千山去救她,也不过只是觉得她今后还有用而已,于她这个人,他本身其实并不是特别放在心上的。 如果知道了这些,谢玲珑定不会像此刻这么花痴了。 收拾了一下,谢玲珑就准备在和硬木板床上睡下了,谁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谢玲珑忙起来一看,却是林妈妈带着几个下人来了。 “大姑娘,三老爷叫我来给你送东西。” 林妈妈一挥手,后面的下人们立刻上前来站成一排,谢玲珑看过去,只见他们个个手里都捧着东西,从用具到吃食,一应俱全,都是谢家最好的。 看来这个谢三叔果然识相,不至于像谢三婶母女那么蠢,无论如何,他还是知道唐王是不能惹的,而怠慢了谢玲珑,就是怠慢了唐王。 “那就送进来罢。”谢玲珑退回屋子里去,站在一个不碍事的位置,看着下人们身手利索地把她的陋室变成一间像模像样的闺房。 临走,林妈妈嘱咐谢玲珑注意身体早些休息,谢玲珑十分真诚地跟她道了声谢。林妈妈连忙摆手:“大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老婆子担不起!” 但谢玲珑还是心怀愧疚,毕竟她为了自己的目的,白白地连累了无辜的林妈妈,唉,将来有机会,再慢慢地还吧。 吃过了夜宵,在鎏金香炉飘散出的袅袅香气里,谢玲珑打了个哈欠,回到已经变得又香又软的床上躺了下来。 “美人王爷,无论如何,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谢玲珑喃喃向远在衙门里的萧今来道了谢,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谢三叔又巴巴地跑来看望谢玲珑,顺便说起他已经让下人们打扫出了一处小院,很快就可以请谢玲珑搬过去。 谢玲珑好好的美梦被打扰了,心里十分的不高兴,瞥了一眼谢三叔,不耐烦地问道:“什么院子,在哪里?” “就在你三婶院子旁边,那里又雅致又安静,最适合你住。” 最适合她住?谢玲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最适合她住怎么早没请她去住呢?谢三婶旁边的院子,还最雅致安静?骗鬼呢?住在谢三婶旁边,每天还不知道要被聒噪多少回呢,说不定半夜一个不小心被她翻墙过来掐死了,她都没处说理去。 想骗她过去被谢三婶监视?没门! “不去。我这就挺好的,哪里也不去。” 谢三叔愣了愣,来之前,他也曾想过谢玲珑今非昔比,也许不会有这么好糊弄了,于是他已经做好了费一番口舌的准备,却没曾想到,谢玲珑竟然第一句话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连再劝说一次的机会也没给。 “我这里就是整个谢家最安静的地方,三叔你再给我收拾收拾,也就能变成最雅致的地方了。”谢玲珑说着,心里忍不住浮起一丝阴谋得逞的冷笑,“你看这床,最好给我换成红木雕花的。这桌椅和柜子,我要金丝楠木的,茶杯器具什么的,要磁州窑出的大青花瓷的,至于妆镜台嘛,听说珍宝斋新做的镜子平滑如水,就要他们家的吧。” 谢三叔默默地听着,脸上虽不敢有什么不悦的表情,但实际心里已经肉疼得忍不住要哭了。 她说的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得上百两银子才能买的下的?好个谢玲珑,还没怎么样,就想把他谢家榨干啊?哼,先忍得这一时片刻,待把这事通知了齐国公世子,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好,玲珑既然要,三叔就尽力去给你置办……” 话未说完,谢玲珑又道:“至于衣服首饰什么的,我就去跟三婶说罢——啊,对了,三婶不知有没有空见我呢?昨天我看她脸上受了伤,这会儿应该在养伤吧?” 一句话就戳到了谢三叔的痛处。一想起王员外的事,谢三叔简直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可是如今这个情况,他却再也不能抓住谢玲珑逼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了,因为谢玲珑此刻是“唐王贵客”,怠慢了可要被唐王责难的,他怎么惹得起? 思来想去,还是先把这口气暂时咽下,今后来日方长,还怕没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大不了待会儿回去了,再去那臭婆娘那里好好问问。 看着谢三叔隐忍变幻的表情,谢玲珑顿觉十分畅快,被打扰了美梦而不打一出来的起床气也烟消云散了。她十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笑道:“这么早,三叔你吃过早饭了吗?” 第三十四章 如意算盘 第三十四章如意算盘 谢三叔一愣,却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关心他,这是真的么?但随后谢玲珑的的话却险些没气的他背过气去。 “啊,其实你吃没吃都不要紧,主要是我饿了,叫他们送吃的来罢。” 谢三叔满脸黑线,勉强应道:“好,三叔这就去。” 说着转身就走,却再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又被谢玲珑叫住: “啊,对了!待会儿再给我送一套文房四宝来,唐王殿下叫我画点东西,我今天必须画了送过去。” 谢三叔在心中骂道,死丫头,事还真多。然后却听得谢玲珑继续道: “笔要善琏斋的湖笔,墨要徽州方氏的九玄三极墨,纸只要宣州的澄心堂纸,砚最好是端州的一品砚……总之都要京城里能买到的最好的。不过这几家店铺似乎挺远,三叔你就赶快去吧,早饭回头和午饭一起吃也没事,耽误了唐王殿下的事情,咱们可谁也担不起。” 一番话,说的谢三叔哑口无言,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翻来覆去就是不能撒出来,气的实在忍不住,只好用力在地上跺着脚走远了。 看着他憋气的样子,谢玲珑忍不住倚在门框上笑出了声。 “要斗就斗,谁怕谁,左右我还有美人王爷这个靠山呢……”她小声跟自己说着,仿佛生怕一说出美人王爷的名头,美人王爷就会被别人抢了去似的。接着走到门外,舒展了一下筋骨,笑道,“哎呀,天气真好……吃点东西就画图,今儿就赶紧给美人王爷送过去!” 早饭很快就送来了,精致和丰富程度不输于在酒楼吃的那顿。不得不说,谢三叔的办事效率还是蛮快的,待谢玲珑吃饱喝足,文房四宝就送来了,全部都是按照谢玲珑的要求置办的最好的,一看那成色和精细程度,就知道价格不菲。 只这一会儿功夫,谢三叔绝不可能跑遍京城买来这些,只能说明这些东西本来谢家就有。没想到谢三叔这么一个俗人,还珍藏着这样好的文房四宝,可真是糟蹋了好东西。 买这些东西可要花不少银子,由此可见谢三叔的家底还是十分丰厚的,但想到这些丰厚的家底其实本来都属于谢玲珑的父亲,谢玲珑心里的气就又起来了——不趁此机会狠狠敲他一笔,都对不起死去的爹娘。 又想了一会儿美人王爷,谢玲珑这才开始画图。 手术刀,解剖剪,颅骨锯…… 挂钩锤,颅骨凿,止血钳,脏器刀,镊子…… 长袍,围裙,口罩,手套…… 纱布,毛笔,尺子,针线,勺子,小木盒,小瓷盘…… 一件件数过来,各式各样东西还真挺复杂,好在她早些年学过一些画画的技巧,再者对这些东西又都实在太熟悉了,画起来毫不费力,只用了一晌午的时间,就画的差不多了。她还贴心的在每件东西的旁边加上了名字,又仔仔细细地画上了每样东西所需要的具体尺寸。 细细一数,东西还真不少,不过美人王爷本事这么大,一定难不倒他的。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谢玲珑收拾了一下,换了件干净衣服,出门往衙门走去。她要赶紧把这些图纸送到衙门去,顺便见一见她的美人王爷。 谢玲珑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可惜现实不尽如人意,到了衙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萧今来出门办案去了,就连千山大总管也不在。不过一想也知道了,萧今来出入不便,要出门去办案,千山必定是要跟在他左右的。 但她的图纸怎么办呢? 衙门里的捕快们都是人精,知道谢玲珑曾受到唐王殿下的优待,对她的态度十分殷勤,见她一副犯难的样子,就连忙道: “谢姑娘可是有事?不如说出来听听,看看在下能不能帮的上忙?” 谢玲珑想了想,觉得图纸的事十分重要,还是不要经过他人的手最好。万一他们没忍住看了图纸上的东西,再跑去外面大肆宣扬,自己岂不是要被这里的人都认作是妖女了么?毕竟图纸上画的这些东西实在都太古怪了。 “没事的,我回头再来也可以。” 谢玲珑笑着道了谢,心中暗打小九九,倘若自己再来送,那就会又多了一个和美人王爷相见的理由,何乐而不为?让她再跑八趟她也乐意啊。 这么想着,谢玲珑就告了辞从衙门出来了。 不得不说,没有见到美人王爷,谢玲珑还是有点小失望的,因为来的路上她早已都把见到萧今来时要说的台词想好了,可如今的这个情况,也只有期待下次见面了。 因为前一天被人跟踪的经历,谢玲珑此刻还心有余悸,于是出了衙门的大门,她也不敢往别处走,而是直接就回谢家去。路上她也尽量往人多的大道上走,然而全然没有一点功夫底子的她还是没想到,其实一出衙门的大门她就又被人盯住了。 一直盯到了谢家大门口,那人才悄悄退走,去找自己的主子报告。 “她去了衙门?”男子幽暗的眉眼隐在车厢中的阴影里,长长的睫毛仿佛给眸子遮住了,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东西。“做什么?” 手下低声道:“小的不清楚,但看她手里似是拿了一叠字纸。” 谢玲珑并没有直接拿着图纸在大街上跑来跑去,而是用东西包着的,但这人却能从她拿东西的动作和姿势上分辨她拿的是一叠字纸,实在是非常厉害。 “字纸?”男子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本事还挺大,竟能攀得上唐王……” “爷,还继续盯么?” “盯,为何不盯?”男子的笑意更加深,也更加凉了,“给我盯紧了她,要让她所做的事……每一件都不能如愿。” “是,小的知道了!”手下躬身行礼,从车旁退了开去。 车中男子把身子慢慢倚靠在车厢壁上,微微闭起眼睛,唇边的笑意嘲弄意味更甚:“倘若常平之知道此刻的情景,不知会是什么神情?唉,可惜啊,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了……” 小小的马车里,男子的一个念头就决定了谢玲珑此后的日子都绝不会一帆风顺,可怜此刻的谢玲珑却还不知道,她还沉浸在对美人王爷的花痴之中。 但世事总有变数,马车里的男子亦没有想到,此刻的谢家里,也有人并不把他的命令放在眼里,反而在紧锣密鼓地计划着自己的密谋。 回到了谢家,踏进自己焕然一新的小院,谢玲珑不得不又一次感叹谢三叔的办事效率果然是高的很。只是出门去了趟衙门的时间,她的小院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简陋荒芜的小院了,反而一跃成为了整个谢家最舒适豪华的地方。 一时间,谢玲珑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不过看着那些光滑如水的家具,晶莹透亮的瓷器,还有门口站着的一排神情恭敬的丫鬟,谢玲珑的虚荣心再次被满足了。 有钱就是好啊! 谢玲珑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圈自己的新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门前站着的四个丫鬟身上。 丫鬟绝对不可能是现买来的,何况这几个丫鬟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高门大户做了很多年的,那姿态和气度,拉出去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要气派。去别家买来的也不可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四个丫鬟本身就是谢家里的。 这么一想,谢玲珑看着这几个丫鬟还真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瞧,为首的这个,不就曾在谢三婶身边看见过么?哎哟,奇了,谢三婶怎么突然这么好心,竟然把自己的丫鬟让给她了? 要说这里面没鬼,鬼都不信! 想到这里,谢玲珑便忍不住含着笑意打量起这四个丫鬟来。她在她们面前走来走去,就是不说话,时间长了,弄得这些丫鬟心里都不禁毛毛的,尤其是有的人心里真的有鬼。 几个丫鬟最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悄悄打量起谢玲珑来,谢玲珑便顺着她们的目光直视回去,丫鬟们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去,连忙又低下头。 到最后其中一个丫鬟终于忍不住了,福了福身子,向谢玲珑道: “姑娘方才回来,还是进屋里坐下歇歇才是。” 谢玲珑立刻接口:“怎么,还没进到我的屋里,就迫不及待指挥起我来了?” 那丫鬟却也是个识相的,见谢玲珑这么说,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姑娘的身子,还请姑娘恕罪!” 捉贼要捉赃的道理,谢玲珑再明白不过,即便她心里清楚这几个丫鬟有可能都是谢三婶派来对她不利的,但是此刻她们没有下手,她也没有证据,她还真的奈何不得她们。就算找借口把她们送回去了,谢三婶还会换一拨新的人来,不釜底抽薪根本没有用。 还是把她们个个击破才是上策,最好能够在谢三婶的眼皮底下把这几个丫鬟收为己用,让她们反过来为自己工作,那才叫本事。到时候有双面间谍为自己提供消息,岂不是美得很? 第三十五章 菜里有毒 第三十五章菜里有毒 想到这里,谢玲珑便打定了主意,于是朝那说话的丫鬟摆摆手道:“算你一片好心,起来罢。” 那丫鬟连忙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谢玲珑又在四人面前走了一圈,看着她们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刚才说话的那丫鬟就上前一步道:“奴婢名叫香环,她们分别叫……” 谁料谢玲珑却一摆手:“我不想听了,不管你们以前叫什么,到了我这里都得随我的性子,我给你们重新起名。你,就叫春桃吧,你叫夏荷,你叫秋桂,你叫冬梅。嗯,不错,就这么定了。” 四个丫鬟连忙都跪下:“谢姑娘赐名!” 老实讲谢玲珑对起名这种事一点细胞都没有,更别提起个含义深远的名字了,好在这几个人身份来路不正,也不配得什么好名字,就起这几个烂俗的名字挺好的。 方才出头说话的那个丫鬟名字被改成了春桃,心里十分不高兴,不过她也是谢三婶身边的老人了,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于是也掩藏起心里的不悦,笑着向谢玲珑道了谢。 “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我这屋里得收拾收拾,你们就开始吧。干完了再吃午饭,谁要是偷懒,可别怪我脾气不好!”谢玲珑冷冰冰地发号施令,说完就自己进屋去了,把四个丫鬟甩在了外头。 在看到这四个丫鬟的时候,谢玲珑就决定要做一个恶主子了,若不拿出些手段来,就凭她们人数众多,再有谢三婶在背后挑唆,恐怕她们都能骑到她头上来。反正她们也不会真心待她,她又何必做个好人样子,干脆恶就恶到底,让她们知道害怕,下手害她的时候也会犹豫犹豫。 果然这话一出,四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因为时辰已近晌午,可以说马上就要到开饭时间了,谢玲珑说这样的话,明摆着就是不让她们吃饭了。 可是谢玲珑是主子,而且听说昨天还是被唐王送回来的,以前谢三叔夫妻对待谢玲珑那是什么样子,如今是什么样子?谢三叔尚且如此,她们这些下人又怎么敢再造次?不管谢玲珑说什么,她们也只能听着了。 于是她们便强忍着心里的不快,开始动手干起活来。 谢玲珑就坐在一边,一面喝茶,一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其他三个丫鬟都动手干活,而那个方才说话的那个春桃却只指挥她们,并不自己动手。 谢玲珑立刻叫住她: “春桃。” 春桃一愣:“姑娘叫我?” “你过来。”谢玲珑朝她招招手,眼底却透出一股轻蔑的嘲笑。 春桃不知道谢玲珑是要做什么,但哪敢不过去:“是。” 谁知走到跟前,谢玲珑却什么都没有要求,只是要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春桃是多年的老人了,几乎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倒茶的手法也很娴熟好看,谢玲珑看了她一眼,一边啜着茶,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 “你在三婶那边的时候,也是这么指挥她们的?” 春桃立刻跪倒:“回姑娘的话,是的。” 哦,所以你到了我这里就自动成了大丫鬟了是么?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呢? “那你在三婶那里,一定是房里的大丫鬟了?” 春桃眼底闪过一丝犹疑:“不,奴婢只是外头的二等丫鬟。” “她们呢?” “她们是只管洒扫的三等丫鬟。” 怪不得呢,怪不得使唤她们使唤的这么顺手。 既然比她们都高一等,又这么爱做出头鸟,看来必定是谢三婶亲自挑中的人选了,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凭谢三婶智商,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只可惜谢三婶太蠢,这个春桃也很蠢,身份都明摆着了,到了这里还不知道低调,拿她谢玲珑当傻子了么? 不过谢三婶还不算蠢到家了,至少没把她房里的大丫鬟放倒这里来,可能是觉得大丫鬟太惹眼了,她谢玲珑一定会怀疑的吧?只是二等丫鬟她就不怀疑了么?真正的聪敏的做法应该是挑个最不起眼的丫鬟,来到这里先取得谢玲珑的信任,然后什么都好说了。 可惜谢三婶既蠢又太心急,把宝都押在春桃一个人身上,这才被谢玲珑一眼看穿了。既然谢三婶都这么明目张胆了,谢玲珑就给她这个机会又何妨? “我瞧你指挥她们指挥的挺不错的,不如你就当我房里的大丫鬟如何?” 春桃的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欣喜:“那就多谢姑娘了!” “那好,从今后你就负责我的饮食起居,贴身跟着我,她们嘛,就让她们还继续做洒扫的事,该怎么做,你指挥她们就行了。” 另外三人听了这话,也都过来领命,而春桃的眼睛里忍不住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神情。 谢玲珑在心中冷笑:倘若一直防备着你,你怎么下手?只有我把你放在可以下手的位置,你才能露出狐狸尾巴啊。想斗,咱们就斗斗看,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那春桃得到了大丫鬟的名头,一时喜上眉梢,便笑着对谢玲珑道:“姑娘,这就快午时了,不如奴婢去帮您传饭吧?夫人吩咐了厨房,特意给您做的不同的菜色,还嘱咐了您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谢玲珑听在耳里,嘴上笑着:“是吗,那真是谢谢三婶了。” 但心里却是一沉——直觉告诉她,谢三婶突然变得这么好,绝对不是因为美人王爷送她回来的事。凭谢三婶的智商,若是能明白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原主也就不会那么惨的死去了。 谢三婶是害怕美人王爷的没错,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私下里下毒手,而且,有了美人王爷的指令,她可以明目张胆地装作对她十分好,再在这些好里面暗藏着害她的毒药。 这些伎俩,谢玲珑又如何能不知道? 但既然她敢把春桃她们留在身边,就不怕谢三婶耍什么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家的人看来还并不十分了解她谢玲珑的本事,她这一回就让他们好好开开眼! “好,那你就去传饭罢,手脚利索点。”打定了主意,谢玲珑轻飘飘地对春桃道。 春桃忙应下来,转身吩咐剩下三个丫鬟好好干活,然后往谢三婶那边的小厨房去了。 她走了之后,谢玲珑就开始打量剩下的这三个丫鬟。 人说相由心生,其实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看一个人的长相,很多时候也能把这个人的性格看的八九不离十。看这三个丫鬟的面相,就能看得出她们三个要比春桃老实的多,也笨的多。但这个时候,谢玲珑宁愿任用一个蠢笨的老实人当丫鬟,也不愿意任由聪明而心怀叵测的人在自己身边潜伏。 再观察一段时间,说不定能从这三人里面挑出一个可以用的人来。谢玲珑这样琢磨着。 但那三个丫鬟却哪里知道谢玲珑心里的算盘,见谢玲珑一直瞧着她们,她们只以为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大姑娘不高兴了,因此心里都十分紧张,一边干活一边嘀咕,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过了快半个时辰,直到春桃回来。 春桃带来了四菜一汤。刚一打开盖子,谢玲珑就皱了皱眉头:“这么少?” 春桃愣了,她没想到谢玲珑竟会这么说,从前那个懦弱好欺负的大姑娘可是从来不会也不敢这么挑拣的,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谁能想到,如今的大姑娘处处都有主子的气派,竟然比谢三婶还要难伺候? “东西是少了点,因为如今天寒,好多东西采买不易,夫人已派人快马加鞭到南方去买了。但这几样菜胜在精致,姑娘不如先尝尝看?”春桃小心地替谢三婶辩解着,一面替谢玲珑摆好了碗筷,也布好了菜。 谢玲珑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菜,说精致嘛,依这个时代来说,确实是很精致了,但对于她这个什么都吃过什么都见过的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了。 不仅普通,还有些不对劲。 菜里的有些食材,在春桃她们看来是十分稀有的,她们很少见,也从来没吃过,因此并不知道她们原本应该有的味道是怎样的,但谢玲珑不一样。 几个菜的盖子甫一打开,谢玲珑就闻到这些菜里的味道有些不太正常,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先舀了一口汤,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接着又倒了回去,皱眉道: “怎么这么腥气?这汤我不喝了,端下去!” 春桃愣了愣,看谢玲珑面色不善,也不敢说什么,连忙把那汤端走了。待她回来,谢玲珑已把所有的菜都挨个闻了一遍。 “你去看着她们收拾罢,收拾完了来跟我回话。”谢玲珑说着,装作要吃饭的样子,春桃的眼珠暗暗转了一下,便听话地转身走了。谢玲珑看着她的背影,眸子里暗自闪过一道精光。 不知道这个春桃到底知道多少?下手的究竟是谢三婶,还是她和谢三婶里应外合?但无论如何,这些菜是绝对不能吃了,因为这菜里,有毒。 第三十六章 将计就计 第三十六章将计就计 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那种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虽然说是慢性,但还是看得剂量,剂量大了也还是会在几天之内就要了人了的命。而这些饭菜里的剂量就大的惊人,可以想见,谢三婶是多么地想要她谢玲珑死。 这次真是直白的,毫无掩饰地,想要她赶紧死。也许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选择了慢性毒药,但是这菜里所放的剂量还是暴露了谢三婶急切的心,她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谢玲珑去死了,立刻,马上就死! 好一个歹毒的谢三婶! 四菜一汤全都有毒,可见谢三婶那颗肮脏的心。任谁都知道,这些菜谢玲珑根本吃不完,而一般主子吃不完的菜都会给身边的下人们吃了,这四个丫鬟根本不可能都知晓谢三婶的计谋,而谢三婶也根本没有想过,倘若她们吃了这些菜,连她们一起毒死了怎么办? 好一个恶毒的妇人! 若不是谢玲珑强自镇定,她拿着筷子的手就要忍不住抖起来了。 此刻怎么办?冲过去找谢三婶质问?倘若她毁尸灭迹不承认怎么办?就算真的查出来了,她甚至可以都推到春桃身上,谢玲珑没有证据,也就拿她没办法。 那么,就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她既然耍阴招,就别怪她谢玲珑也心狠手辣了,咱们走着瞧! 想明白了这些,谢玲珑便快速地拨了些饭菜藏起来,假作是被自己吃掉了,然后等外面的四个丫鬟活干的差不多了,她才唤她们进来。 “你们三个去吃饭吧,春桃留下。” 府里有下人专门吃饭的地方,因此这些丫鬟并不在谢玲珑的院子里吃,那三人一听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便连忙告了辞退出去了,很快就走的没了影。 而春桃并不知道谢玲珑把自己的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她忐忑地站在桌边,一边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桌上的饭菜。 谢玲珑看看外头,午时都过了快一个时辰了,春桃想必一定是饿坏了,不知道她对桌上这些差不多没怎么动的饭菜会如何想。 “我今天胃口不好,没吃多少。”谢玲珑面无表情道。 春桃挤出一个笑容:“姑娘许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谢玲珑点点头,朝桌上的饭菜努努嘴:“这些都没怎么动,你也饿了罢,这些东西就给你吃罢。” 然而这句话说出来,春桃的脸上却没有露出本该看到的欣喜的表情,相反,谢玲珑在她的眼里发现了一丝犹豫和恐惧。 谢玲珑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下毒这件事春桃真的是知情的,也许不但知情,这毒说不定就是她亲手放进这饭菜里的——那么这一桌饭菜,她必定是不敢吃的了。 但谢玲珑既然开口了,也算是主子赐饭,按理说春桃是不应该推辞的,所以谢玲珑这也算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此时此刻,对春桃的反应能力也是一种严峻的考验。果然,春桃站在那里似是努力地考虑着什么,后来急的甚至脸上都出了汗,到最后,在谢玲珑的不断逼视之下,她终于憋出了一个办法。 只见春桃暗暗咬了咬牙,换上一副笑着的样子道: “春桃多谢姑娘,但姑娘吃罢饭该休息了,奴婢还是拿回去吃吧。” 说着就要动手,谢玲珑一笑:“在这吃多好呢,拿回去不怕凉了么?” 春桃忙道:“不怕的,凉了也不打紧,奴婢最怕打扰了姑娘休息。” 哼,说得倒好听,不知道的恐怕就被你骗过了。谢玲珑眼底划过一丝轻蔑:“那你就拿回去吧,正好我也乏了。对了,这些都是我单独给你吃的,不要给她们吃……记住,你和她们不一样。” 春桃忙忙地点头:“多谢姑娘,奴婢知道了。” 说罢端着那些饭菜就退了出去,离开房门的时候,谢玲珑恍惚还能听到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不用说,春桃自是不会吃这些菜的,因为知道菜里有毒,她自然也不敢把这些东西给别人吃,只能拿去倒掉。谢玲珑不用费心去跟踪春桃,因为她已经知道春桃和这件事完全脱不了干系,她和谢三婶这样里应外合,就是逼着她不得不心狠手辣地反击了。 谢玲珑咬咬牙,走回床上去小憩了片刻,很快披衣起身,拿了银子往外走去。夏荷秋桂和冬梅正好吃完了饭从外面回来,见她出来连忙都躬身行礼: “姑娘要出去啊?” 因为谢玲珑已经任命春桃为大丫鬟,按理说出门陪着这种事都是春桃做的,她们便也就是象征性地问一问。 谢玲珑点点头:“嗯,春桃回来了叫她在屋里等我。” 丫鬟房比饭堂要近得多,春桃就算到了那里吃过了东西此刻也应该回来了,不用想,她必定是心虚,不知回来如何面对谢玲珑,因此才这么拖拖拉拉,拖到此刻还没回来。 “你们先去休息吧,有事等春桃回来再说。” 三个人答应了,便都到院子里的小屋里去,谢玲珑则一个人往谢家的大门走去。 她要出去买点东西。 虽然她是个法医,但其实她出身医学世家,所有的家学她都悉数传承下来了,尤其擅长针灸。那天和萧今来谈条件的时候,她本来是想说针具的,但考虑了一下还是没出口,此刻看来不买不行了。身边一天到晚都危机四伏的,她必须得买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她打算去买一套针灸用的针具,用于给自己这具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打通筋脉,偶尔还可以治病救人什么的。一些常用药的必备药材也要买一些,因为谢三婶在吃食上对她下了毒手,她不得不防。而且她自己还会配药,只需要一些并不太稀有的药材,她也能做出同样效果的毒药来,要反击谢三婶,这些毒药必不可少。 打着这样的算盘,谢玲珑出了门,直奔附近的药铺而去,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今天这趟出门又十分的不顺利,情况和那天下午出去找房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转遍了谢家附近的所有药材铺,即便她所说的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药材,那些老板还都是摇头说卖完了,一家这样也许是巧合,但家家都这样,就不得不让她多想了。 可恶,又是那个人?那人是不是看她过的太舒心了,一定要让她堵堵心才高兴?被人这样算计,她简直就是寸步难行。那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尽管她曾猜到,这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什么倒霉的齐国公世子常安之,但没有证据的事,就算她跑去衙门告状,衙门也不会搭理她的,更何况人家是齐国公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在这个阶级差异十分明显的时代,谢玲珑和他作对,岂不是鸡蛋碰石头? 当然了,谢玲珑根本不怕和常安之作对,只是她如今力量还弱,自然要徐徐图之才是上策。一念至此,谢玲珑忍不住更加打定主意,一定要抱紧了美人王爷的大腿,不然她要拿什么去和常安之斗啊? 这个常安之,一来就和她作对,哼,这个梁子咱们是结定了,将来走着瞧! 咽不下这口气,谢玲珑最后气的在街上到处找了起来,但那些跟踪她的人都是有功夫的,又怎么会让她轻易看见?极其强烈的挫败感填满了谢玲珑的心,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只觉得十分的气馁,加上中午没吃东西,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于是决定赶紧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随便走进路边一个茶馆,谢玲珑坐下来,坐下准备点几样点心吃吃,谁知身后却忽然有一个沉稳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不去画图,在这做什么?” 正在看菜牌的谢玲珑顿时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是她的美人王爷! 一瞬间,谢玲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怎么会这么巧,就偏偏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他?他出现的实在太及时了!既然遇到了美人王爷,还吃什么东西?看他就好了啊!只要一看到他,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哼哼,唐王殿下在此,看那些跟踪她的人还敢不敢造次! 谢玲珑满心欢喜,但还是迅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人家毕竟是王爷啊,在王爷面前一定不能失了仪态,一定要淡定再淡定。不要把花痴的一面显露出来,要装作和王爷很熟,很自然的那种见面才行,嗯,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谢玲珑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这才慢慢转过头来,果然,萧今来就在她的身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千山站在一旁,正在冲她微笑。 “王爷安好。”谢玲珑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王爷,真是巧啊。王爷也来吃东西么?不如我请客,一起吃?” 谁料萧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却根本没和她谈吃的事情,只是冷冷道:“你还没答本王的话……” 第三十七章 我帮你买 第三十七章我帮你买 “呃,这个……” 他说话的方式为什么总是这么简单粗暴?弄得她一下子就尴尬了,然后伪装一秒消失,顿时暴露了本性。 谢玲珑十分懊恼,但好在理智还在,她觉得针具的事不能告诉萧今来,可在萧今来的目光注视下,她又忽觉自己无所遁形,鬼使神差的,她就把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了。 “我本是,本是出来买些东西的,谁知却无论如何也买不到……” “买什么?” “药材和针具……”谢玲珑老实地答道,话出口才反应过来顿觉后悔,然而却为时已晚。 “针具皆是师傅传于徒弟,为何你要自己买?”萧今来仍然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谢玲珑努力稳住阵脚,一面想说辞,一面暗自埋怨,这美人王爷怎么什么都知道。 “呃,我,我原本是有一套的,可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 “搬家?” “对啊,就是前些日子,我搬去老宅子的时候。” “你会针灸医术?” “当然了,和验尸一样,都是师傅教的!” 谢玲珑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脸红,但事已至此只能这么硬着头皮上了,反正已经过去的事,也没人可问,美人王爷应该查不到的吧? 说谎的好处就是可以张嘴就来,而且谎言重复许多次,就连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会觉得是真的了。只是这种招数对付别人或许可以,在面对美人王爷的时候,不知道怎的,在他的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她总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换来他的一声冷笑。 而说谎的坏处就是要不停地去圆谎,但好在谢玲珑这个师傅是捏造的,查也查不出来,况且谁会闲的没事去查她的事? 她这么想着,自己就觉得有些许安慰了,只是她却不知道,就在从昨天到此刻的一天半的时间里,萧今来早已把她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此刻对她的问话,也不过是在证实一下罢了。 “你师傅是何人?现在何处?” “我师傅,呃,我也不知道我师傅姓甚名谁,他来无影去无踪,近来据说是去云游天下去了。” 谢玲珑一边说,一边好想擦擦汗。这些话说的云里雾里,感觉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怎么办? “哦?你一直住在谢家,如何跟师傅学艺?” “我,嗯……都是我师傅来找我的,趁没人看见的时候教我,教完就走。” 多么完美的一个世外高人的形象啊!拜托美人王爷你就别再问了,再问我就真的编不下去了。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哀求道。 奇怪的是,萧今来似乎能够读的懂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微笑,随即便转移了话题。 “为何没买到?” 谢玲珑顿时舒了口气,紧绷着的脸也缓和下来了,萧今来见状,抬了抬手:“坐下说。” 谢玲珑便擦擦汗,听话地坐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到一个药铺他们便都说卖完了,但明明我说的那些都是极普通的药材,一家卖完了还好说,家家都没有,那绝对不可能!” 萧今来听了这话,微微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千山。 谢玲珑顿时了然,千山回去想必把她昨天的遭遇告诉萧今来了,这会儿她也不用怕在美人王爷面前丢人了,干脆立时撇了嘴道:“简直是欺人太甚,若让我知道是谁在害我,我一定——” “一定如何?” “一定……”谢玲珑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可想了半晌,她却真拿背后那人没办法,最终只好委屈地咬了咬牙,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萧今来的眼睛里又闪过一丝外人看不见的微弱的笑意。谢玲珑没敢直视他的眼睛,自然也没有发现。 “你可知背后那人是谁?” “不知道……”谢玲珑撇撇嘴。 她本来没有求萧今来替她解决这个问题的意思,毕竟美人王爷和自己也不熟,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她怎么就好意思舔着脸去求人帮忙呢?于是谈起这个话题便只是叹气的份。 谁料萧今来却忽然接道:“我帮你买。” “啊?” 身后的千山连忙帮着解释:“王爷说他帮你买药材和针具啊,还不快把你想要的东西写下来!” 谢玲珑有点发懵,呆呆地看着萧今来,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真,真的?” 萧今来收敛神情,那丝不可察觉的温柔迅速褪去,孤高清冷弥漫上他的眼睛:“你怀疑本王?” “不,不是的,我怎么敢呢?王爷自然是说一不二言出必行的……”谢玲珑连忙摆手。 一想到美人王爷竟然愿意帮忙,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身去招呼了小二拿纸笔,刷刷刷几下写下了自己要用的东西。 萧今来拿起来看了一眼,又向她道:“图纸。” “啊?哦哦……”谢玲珑连忙去身上掏出了图纸,“我昨天去了趟衙门,但王爷你不在,本来想着下午再去送一趟的,没想到就在这遇到了王爷……” 千山上前接过图纸,放在萧今来的腿上,让他方便观看,萧今来看了看谢玲珑,便低下头去看起图纸来。瞧着萧今来那专注的神情,谢玲珑忍不住愣了愣,心里忽然微微一动。 ——那鼻子,那眉眼,本来已经是说不出的风流韵味了,在专注做事的时候,却又愈发好看。 这般完美无瑕的长相,明明只有画中可有,可却是如何活生生地摆在她的面前的呢? 萧今来看了很久,谢玲珑也看了他很久。她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他的手上,啧啧赞叹了一下那美丽的手,又慢慢移到了他的腿上。 ——唉,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坏了双腿呢?五年前那场病到底是什么病,能害得她双腿瘫痪? 谢玲珑在自己脑海里迅速思索着,想找一找到底什么病能够导致人的瘫痪。但想到的结果却不甚乐观,因为这样的病症真的挺多的,没有确诊她也不敢乱说。不过很多病除了瘫痪还会留下其他的一些后遗症,但此刻看萧今来的脸色红润,气息均匀,却并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若能替他把把脉,亲眼看一看他的腿就好了,那样她一定能够断定是什么病,然后再想想办法,看看她是否有能力能让他恢复。不过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都五年了,他一直坐着轮椅,搞不好双腿都已经萎缩了,这个时代的人又没有复健和按摩的意识…… 谢玲珑一边盯着萧今来的腿,一边胡思乱想着,却没有察觉萧今来已经看完了图纸,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你看什么?”他微微皱眉,冷然开口。 “啊,没,没看什么!”谢玲珑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目光。 她知道此刻的这些心思不能对美人王爷说,说了也只能收获一声冷笑而已。据说唐王殿下与当今幼帝关系十分好,他既然出了这样的事,皇家怎么会不管,宫里宫外也不知有多少有名的大夫,若是能治好,如今他也不用这样了。更何况,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堂堂王爷,为何要相信她?还是算了吧。 但虽这样想着,她却还是忍不住把他的事搁在了心里。这样好的一个人,却遭遇这样的不幸,她为他感到惋惜,于是不自主的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今来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冰山美人模样,只拿眼瞥了瞥她,谢玲珑暗悔自己造次,却不知自己的这一声叹息,正堪堪叹到了萧今来的心里。 “置办好了你送去给她。”萧今来侧头对千山说。 千山应了,谢玲珑忙忙道谢。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正在倒霉的她竟又时来运转了,还和上次一样,又是美人王爷帮了她,美人王爷可真是她的大贵人啊!凭千山大总管的办事能力,肯定立时就能把这事办好,说不定她前脚刚进谢家,后脚那些针具和药材就能送来呢。 唉,真是太幸福了,有美人王爷真好! 一时间,谢玲珑被这种幸福的感觉冲昏了头脑,平日里那敏锐的直觉,清醒的头脑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她甚至也不曾想一想,这些没来由的事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堂堂唐王殿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好好吃些东西,点心不能当正餐。”萧今来抛下这一句,示意千山推着他离开了。 “好的,多谢王爷,王爷慢走!”谢玲珑愣了愣,扬起一个微笑,把萧今来送出了门,看着他上了马车。 面上装的大方又得体,实际心里却已经爆炸了——刚才美人王爷是在关心她啊!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竟然在关心她啊! 谢玲珑简直飘飘然了,站在茶馆的门口,看着萧今来的马车辘辘远去,竟傻笑着许久回不过神来。天真蓝,云真白,风真轻,就连街口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也长得十分喜庆呢! 哎,不对,等等——可是美人王爷是怎么知道自己没吃正餐的? 谢玲珑心里一惊,顿时如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刹那间,所有理智统统回来了。方才的欣喜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发凉的冷汗。 美人王爷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他们忽然在茶馆里相遇,真的只是巧合? 第三十八章 真实身份 第三十八章真实身份 谢玲珑不敢再深想了,再往深了想,她只怕会彻底怀疑人生。此时此刻她只想弄清楚这一个问题,可是萧今来的马车却已经走远了。她懊恼地盯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暗骂自己真是好色误事,色字头上一把刀,谢玲珑啊谢玲珑,早晚有一天要栽在这上头!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一时间只觉得十分无助。 本来美人王爷总是适时伸出援手,让她以为他是可以依靠,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但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在背后暗自跟着她?这么一想,那天千山总管突然出现也似乎出现得有些太巧了,会不会那天也是萧今来授意他来的? 美人王爷……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突然的明白让谢玲珑不禁有些惆怅,她十分想弄个明白,思来想去,决定等千山来送针具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才甘心。 但是此刻要去哪里呢? 谢玲珑重新坐下来,索然无味吃了些东西,忽然想起了那晚遇到那位公孙婆婆。她家所住的地方似乎离这里并不远,那么不如去看看公孙婆婆吧?反正闲来无事,她也不愿回谢家去呆着。 于是结了账,她就按照公孙婆婆给的地址一路问了过去。 ※※※ 马车里,千山看着自己家王爷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脸,心里实在有许多话翻江倒海不吐不快。 他的王爷变了!所有的一切全都因为那个叫做谢玲珑的小丫头! 要不是为了配合王爷演戏,刚才在那丫头面前的时候他几乎真的忍不住要把一切都说出来,问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什么原因竟然让他家王爷变得他这个跟了王爷十几年的人都几乎不认识了! 事情,还得从今天晌午说起—— 晌午时分,衙门的捕快房内,千山把这两天搜集到的关于谢玲珑的所有资料报告给萧今来。 “父谢良瑞,京城富商,祖籍平阳府。母梁氏,亦为平阳府人。两人于五年前六月初八双双去世,留下谢玲珑独自一人,寄养在叔父谢良鹏家。” 萧今来不说话,只不动声色地望着桌上茶盏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双眸泛起悠远的目光,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千山接着说:“谢良瑞夫妇死于火灾,一场大火将其家在平阳府的庄园烧为灰烬,只谢玲珑独自一人逃出。谢良瑞在京中亦有房产商铺,后被其三弟谢良鹏霸占,据为己有。五年内,谢玲珑在谢家受尽欺凌,忍辱负重,后终于一病不起,被谢良瑞之妻曹氏以养病为由送至京郊老宅任其自生自灭……” 再后来的事他们就都知道了。 奄奄一息的谢玲珑染上了人命官司,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独力洗刷了自己的嫌疑,还吓走了前来找麻烦的谢秋玉,甚至还一个人杀回了谢家去讨说法。 她前后的差异变化实在有点大,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千山详细调查了谢玲珑,这就是十分奇怪的疑点了。 “谢家夫妇出事之前,她生活在何处?” “平阳府。” “一直都在平阳府?” “没错,从未踏出过平阳府一步。” “过去五年,她是什么性子?” “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看来,她隐藏的很好。”萧今来双眸微微眯起,透出一丝探究的神采。 这五年里的她,和如今的她差别如此之大,会是为什么?唯一的理由也许就是,她这五年忍了又忍,而在生死关头终于忍不下去了,决定再也不忍,要露出自己的本性来。 而这个本性,却不知和五年前的她是否一样。萧今来在心里默默地想。 千山并不知道自家王爷在想什么,他只是心惊于王爷这句话。原来那谢玲珑并不似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怪不得自家王爷会对她如此上心。而且这会儿调查谢玲珑的事就算结束了,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跟着她了。 正想要开口问,萧今来却招手叫他附耳过来: “你去查……” 千山听了他下面的话,立时吓了一跳:“这,这不太好吧,爷,我,我毕竟是个男人……” 萧今来的眼睛看不出喜怒:“不过是在手臂上。” “那也不太好吧?” 千山还要推辞,但后面的话却被萧今来的一记眼刀给堵了回去。 “那小的就试试……” 千山叹了一声,暗自思索起来。这可真是千古难题,没想到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最难做的任务却是今天这一件。他宁愿去跟踪啊杀人啊,也不愿干这种活呐。 但不多时他就想到了办法,这任务不一定非得亲自去啊,他不能看,难道不能让别的女人帮他看么?唉,果然还是聪明啊! 正想着,谁料一旁的萧今来忽然又改了口:“罢了,不用你去瞧了。” “啊?换人去瞧?” 萧今来微微摇头:“谁也不瞧。” “不瞧了啊……”千山长舒了口气,虽然对于一向说一不二的自家王爷来说,这样刚说出的命令很快就改了的情况十分少见,甚至可以说十分奇怪,但王爷就是王爷,他说出的话就是命令,作为属下,他只有执行命令的义务,而并没有探寻原因的权力。 所以王爷说不瞧就不瞧了吧,正好他还可以省些力气。 “她身边还有人么?”沉默了一会儿,萧今来又道。 千山连忙回答:“我回来的时候派着一个人跟着,若是有什么情况,他会送信回来的。” “唔。”萧今来算是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别让昨天的事重复。” 千山知道他说的是昨天谢玲珑被人暗算,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房子,最后被迫在大街上徘徊的事。不得不说,自家王爷虽然在暗中调查谢玲珑,但对她却还是挺好的。 正这么想着,忽听得窗外“扑棱棱”一声,似有鸟儿飞过,千山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萧今来忽然一挥右手,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风,紧接着那鸟儿便好似被什么牵引着似的,穿过窗户,直直地飞进了屋里来。 “呼啦啦”,那鸟儿抖了抖翅膀,在萧今来的轮椅扶手上落了下来。 千山眼尖,一眼就看出这正是他们下属之间传递消息的信鸽,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只见萧今来解下信鸽腿上绑着的纸卷,抬眼扫了一遍,便立时道: “去吧。” “啊?去哪里?” “去找那丫头,她又有麻烦了。” 于是他们就从衙门里出来,直奔谢玲珑处处碰壁的长街上来,最后在茶馆偶遇。而到了之后千山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谢玲珑有麻烦,不过就是和昨天一样被人算计了,买不到药材和针具而已。 平日里公务繁忙的自家王爷定要亲自出来一趟,为的就是替她解决这些小问题,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马车辘辘地往前行去,千山不时地抬眼打量着自家王爷,终于,萧今来忍不住回看了他:“你瞧什么?” 吓得千山吐了吐舌头,忙忙摇头:“没有,小的没瞧什么。” “保护好她。”萧今来丢下这一句,靠在车厢壁上闭门养神去了,独留千山带着费解的眼神,不住地点头。 ※※※ “永安巷,巷口第一家红漆大门……”默念着公孙婆婆家的地址,谢玲珑找到了永安巷,果然如公孙婆婆所说,巷口第一家的大门十分醒目,那大门旁边还钉着一块木牌,上写“公孙”两个字,看来就是这里了。 见大门紧闭,谢玲珑也没多想,便上前去拍门。 谁知拍了几下无人应门,谢玲珑又加大力度拍了一会儿,暗自想着家里许是没人,就打算回去,谁料正在转身的时候,大门忽然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材消瘦面目萎靡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 “你谁呀?” 谢玲珑上前道:“我姓谢,来拜访公孙婆婆,麻烦大叔替我通传一下。” 见这人形容猥琐,穿着也不甚整齐,谢玲珑就把他当做了看门的门房,一面在心里奇怪公孙婆婆家怎会有如此邋遢的门房,一面还是自报了家门。 谁料那男人眉毛一竖:“嘿,真是稀奇了,还有人来看老婆子?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谢玲珑心里咯噔一声,结合那天公孙婆婆欲言又止的样子,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一定心怀不轨,不太好惹。但她已经答应了公孙婆婆,既然来了哪有不见到面就回去的道理,更何况看这种情况,公孙婆婆的处境一定不好,她既然知道了这些事,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前日我受了公孙婆婆的恩惠,今日特来拜谢。” 那男人继续冷笑:“恩惠?大冷天的跑出去,没把她冻死,倒还救了别人?!果然老不死的就爱作妖!我告诉你,那老婆子这会儿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不能见你,你赶紧走吧!” 一面说一面就要关门,谢玲珑眼疾手快,冲上前去用身体挡住了门,一面大喊:“我就是来给公孙婆婆看病的,带我去见她!” 第三十九章 一把钥匙 第三十九章一把钥匙 “我们家没钱给她看病,你还不赶快走?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谢玲珑着急了,一面思索着自己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要如何对付这人,一面还不肯离开,硬撑着那门扇:“我不要钱,我还带了银钱来当谢礼,求你让我进去!” “钱”这个字一出来,那男人的眼里忽然就放出了光彩,往外推谢玲珑的手也停止了动作。谢玲珑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立刻用力把门扇打开来,自己走了进去。 那男人还拦在她面前:“你带了多少钱?” 谢玲珑在心中暗骂:看这个样子,这人必然是公孙婆婆的家人了,怪不得呢,有这样的不肖子孙,公孙婆婆能在家里呆的下去才怪! 只是不知道这人和公孙婆婆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时实在不好撕破脸,更何况,哪有在大门口就问人要银子的?这人简直就是连脸都不要了!看他这副样子,不是个瘾君子就是个赌徒,反正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好在,对付这种坏鸟的办法也很简单,不过就是花点银子罢了。 老实说,这五十两来之不易,她自己本来是十分珍惜的,可遇到了正事她也从来不会含糊,眼看公孙婆婆陷入危难,只有她能出手相救,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又算的了什么。 于是谢玲珑便伸出五个手指:“五两银子。” 谁知那男人却瞪了眼睛:“五两?!太少了,起码得十两!” 谢玲珑恨的一咬牙:“十两就十两,你先让我进去!” 男人却一伸手:“你先给钱!” 谢玲珑没办法,便从兜里摸出了五两银子,丢在他手里:“给!先给你这些,等见到了公孙婆婆我再给你剩下的钱!” 那男人拿了银子,立刻放在嘴边咬了一咬,见银子成色极好,这才笑了起来:“走吧!” 谢玲珑随他进去,只见里面十分宽敞,前后两进的院子,四处精雕细琢,可见从前是极用心的一处好宅子,只是此刻却凋敝破败,若不是还有人住,几乎让人以为这就是一处荒宅了。 公孙婆婆所住的小屋在院子最偏僻的地方,屋门不向阳,从门外看去就觉得里面又暗又潮,小屋门开着,谢玲珑探头向里打量了一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只觉得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影,却不知是不是公孙婆婆。 于是谢玲珑就轻声唤了一声,那床上的人影就动了动,给了她回应:“丫头,真的是你……” “婆婆,你怎么样!”谢玲珑一着急,就要往里冲,一旁的男人却赶忙拦在她面前。 “哎,还有五两银子呢,快给我!” 谢玲珑气的脑袋直冒火,可为了看公孙婆婆,她还是努力忍住怒气,又拿出五两银子扔了过去。 “你走吧,让我们自在说话!” 那男人得了银子,只顾着高兴,态度便也没那么嚣张了,看谢玲珑独自一个小丫头,想着她一定掀不起什么风浪,便拿着银子高高兴兴地往大门外走去了。 谢玲珑连忙奔进小屋里,黑乎乎的小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床上一床破棉被,床边不远处有一只破破烂烂的凳子,看样子已经不能坐了。那床上躺着的果然是公孙婆婆,见她进来,挣扎着要起来,谢玲珑连忙奔过去,一把扶住她: “婆婆你躺好,不要起来!” 公孙婆婆实在是没有力气,顺势就倒在了谢玲珑的怀里:“玲珑丫头,真的是你……” “是我,婆婆,我来看你了!” 谢玲珑鼻子一酸,几乎忍不住要滴下泪来。按理说她们本来是萍水相逢,而相识也不过才只两天而已,为什么她会对公孙婆婆的遭遇如此同情?她曾见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本以为早就铁石心肠了,但看到公孙婆婆如此境地,却为何还是会这样难过?是因为她向来所遵从的“医者仁心”的原则,还是因为公孙婆婆让她想起了她最敬爱的祖父? 不管是何种原因,公孙婆婆到了这个地步,她都是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的,她要凭自己仅有的能力帮助她。 “好丫头,我就知道,你我有缘……”公孙婆婆摩挲着她的手,半睁着眼睛,努力看向她。 谢玲珑强忍住心里的难受,理了理思绪:“婆婆,你怎会落到如此境地的?刚才那人是谁,他如何这般虐待你?” 公孙婆婆却长叹了一声,久久没有回答。 谢玲珑想起昨晚公孙婆婆曾说过的话,心里一惊,不由道:“婆婆曾说自己有儿有孙,那人该不会就是婆婆的儿子?!” “不,他不是我儿子。”公孙婆婆微微摇头,声音低弱,“他是我侄子……” “侄子?”谢玲珑惊讶道。 公孙婆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竟会落得被侄子欺负的下场? “婆婆,你除了这个侄子,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么?” “没了,我唯一的儿子,五年前就出了意外,不在了……”公孙婆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小屋里回荡,听起来格外凄凉。 谢玲珑的心也跟着跌落在了谷底,她一面感慨,一面快速思索着,要用什么办法来帮助公孙婆婆。 “你侄子如此欺负你,你还回来做什么?昨晚还不如听了我的话,睡在客栈多好!” “我不能连累你啊……”公孙婆婆语气里带着内疚,“可惜你这孩子心太善,还是被他骗走了银子,唉……” “不碍事的,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能救婆婆你,我拿些银子又何妨?” “你给了他,他也是拿去赌,不过是无底洞罢了,可惜了银子……” 谢玲珑心下了然,果然如她所想,那侄子是个烂赌鬼,怪不得会如此形状,又对公孙婆婆如此恶毒。如果她猜的不错,他定然一直不停地向公孙婆婆伸手要钱,昨晚定是没要到钱,才干脆把公孙婆婆赶了出去。 想到这里,谢玲珑心下一凉,忙问:“那昨晚你回来,他是如何肯给你开的门?” 公孙婆婆凄凉一笑:“我啊,把宅子的房契给他了。” “什么?就是这座宅子?!” “不错,他一直惦记着的,不就是这座宅子么,可惜我不肯死,我若死了,地契便也是他的了……” “太过分了,他怎么会如此待你!”谢玲珑愤愤地一拍床板,“婆婆你别怕,我定会帮你去衙门告他,帮你把宅子夺回来!” 谁料公孙婆婆却摇摇头:“如你所说,这些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我也并不在意……我所难过的,不过是好好的一个孩子,被赌博害成了这样,这孩子,本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啊……” 谢玲珑听罢默然许久,原来公孙婆婆如此憔悴,都是为了这些。唯一的儿子死了,侄子又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怎么能不伤心。 谢玲珑叹了一口气,安慰她道:“婆婆不要伤心,即便他不再孝顺你,你也不必如此自苦,来我给你把把脉,咱们先养好了身子再说。” 说着便替公孙婆婆挽起袖子,在她干瘦的手腕上诊起脉来。不多时,谢玲珑收回了手,又长叹一声: “婆婆,你其实没什么大毛病,之所以如此,全都是心病。” 她的脉象还和昨天一样,十分弱。而且过去这一天一夜,她似乎还是没有吃东西,整个身子更加虚弱了,她低血糖和贫血都很严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婆婆,你得吃些东西,我再开些方子给你好好补补。” “丫头,不用费心了,我活不了多久了……” “婆婆你千万别这么说,你相信我的医术,一定能救你!你等着我这就去抓药!” 谢玲珑说着就要站起来往外走,谁知却被公孙婆婆一把拉住。 “好孩子,婆婆信你,可婆婆不能总花你的银子。” “婆婆,不碍的……”谢玲珑虽这么说,但公孙婆婆却很坚持,她一面抓着谢玲珑的手,一面伸手指着小屋的门口,低声道,“门口第四块砖,那下面的东西,你替我拿出来。” 谢玲珑一愣。 她根本从没想过要公孙婆婆的报酬,也感觉公孙婆婆如此境况,哪里还有银子,可听她这么说,显然是那砖块下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她便走过去,费力扒开了那砖块,果然那砖块的下头的土是松动的,隐隐露出一个盒子的一角。看土的样子,这盒子埋下去很久没人动过了,可笑那个不孝的侄子,一心想要压榨公孙婆婆的财产,却不知这重要的东西就埋在这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里。 “婆婆,我拿来了。”谢玲珑挖出来一个木盒,吹了吹上面的土,拿给公孙婆婆。 公孙婆婆却并不伸手接,只用目光示意她打开。 盒子没有锁,谢玲珑便轻易地打开了,却见那盒子里并没有什么首饰金银之类,只有一方锦帕包裹着一样小小的物件,静静躺在那里。 “这是……” 谢玲珑说着,轻轻展开了那锦帕,只见一把带着暗色光芒的铜制钥匙露了出来。 第四十章 婆婆之死 第四十章婆婆之死 “婆婆,你是要这把钥匙么?”谢玲珑并没有直接伸手拿那把钥匙,而是用那锦帕垫着,把钥匙递给公孙婆婆。 谁知公孙婆婆却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反而看向了谢玲珑的眼睛。 “好孩子,这是给你的。” “什么,给我的?这……”谢玲珑一时懵了,手里捏着那把钥匙,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婆婆,您该不会是说笑……”虽然这么说,但她却知道公孙婆婆这绝不可能是在说笑,可这事来的太突然,让她实在一下子无法接受。 看公孙婆婆的样子,很有些在交代后事的样子,而她把这钥匙藏的这样隐秘,难道这钥匙关系重大?这看起来十分古朴造型也有些别致的钥匙,是用来开什么的?会藏着什么? 宝藏?古董?还是绝世机密? 铜钥匙被捏在她手里,微凉的感觉透过锦帕传过来,谢玲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而那边,公孙婆婆也沙哑着声音开了口:“傻丫头,婆婆看起来像是在说笑么?” “可是婆婆,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 “就当是你替我这个老婆子诊治的诊金罢。” “那我也不能要啊,我本就不打算要诊金的。”谢玲珑说着,伸手就要把钥匙塞回给公孙婆婆,但公孙婆婆却来推她的手。 “好孩子,我知道你不肯要,你听婆婆说完再推也不迟……这把钥匙啊,是我儿子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他临走时说,这是我们家的后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钥匙是开什么锁的……” 谢玲珑更迷茫了。 看公孙婆婆的神情并不像是说假话,何况她也没必要来骗谢玲珑,但有一点谢玲珑就比较郁闷了,这个钥匙的来历,连婆婆自己都不知道,难道给了她,她就知道么?难道她是想让自己帮着查一查? 谁料公孙婆婆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她的想法。 “好孩子,这钥匙的事情,婆婆就是想拜托你去查查,没查清楚之前,你就先替婆婆收着,算是婆婆求你了,好不好?” 公孙婆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玲珑真的不好再拒绝,只好点了点头:“好吧,婆婆,这钥匙我先收下了,有机会我会帮您查的,可我现在也没什么本事,您先不要着急才好。” “好好……”公孙婆婆狠狠地咳嗽了几声,郑重地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这钥匙,你可一定要收好了啊!” “放心吧婆婆,有我在,这钥匙就一定在。您不能耽搁了,我这就赶快去给您买点吃的东西和药来,你等等我。” 公孙婆婆费力地点点头:“好丫头,去吧。” 于是谢玲珑就把钥匙郑重地收进怀里,转身跑了出去,却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公孙婆婆目送着她的背影,那眼里的目光却是一片低凉的寂静。 “我儿子若早些成亲,我的孙女,怕是也有你这么大了。”谢玲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公孙婆婆还是呆呆地盯着那门框,“我那儿子啊,本来说是去去就回,谁知等了整整五年也不见音信,我本来不信的,如今也不得不信了,他真的不在了……只剩我这个孤老婆子,有什么意思……” ※※※ 不知是谢玲珑自己运气好,还是刚才和美人王爷见面起了作用,这次再进药铺去买药,终于没有被告知什么都卖完了。 谢玲珑用最快速度买了药材,又在就近的铺子买了两笼包子,小跑着回到了公孙婆婆家。一边进门,她还一边在想着,公孙婆婆家不知道有没有熬药的罐子,若是没有的话,待会儿还得再出去买一只,唉,不如刚才就一齐买了的好,真是失策失策。 这样想着,她推开了公孙婆婆小屋的门,可是下一刻出现在她眼前的情景,却让她震惊得几乎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摔落在地—— 两根绳子从房梁上垂下,在最底下打了一个绳套,公孙婆婆的头就伸在绳套里。而她的身子正直直地垂向地下,整个身体僵直着,一动也不动。 谢玲珑愣了三秒钟,感觉自己的心似乎都停跳了。 “公孙婆婆!!” 谢玲珑撕心裂肺地吼出了声,内里的震惊和悲愤让她一瞬间忽视了前世所有的规则——什么保护现场,什么证据和线索,全都被她统统抛在脑后,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公孙婆婆的腿。 可是触手一片冰凉。 尽管谢玲珑不愿相信,但是多年的法医经验已经本能似的给了她答案——公孙婆婆死了,没有可能救回来了。 怀里的冰冷让谢玲珑瞬间清醒了回来,她顺着公孙婆婆的腿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张标准的窒息而死的脸。 一瞬间,震惊褪去,冷静回神,谢玲珑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公孙婆婆的尸体,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接着默默地退到了门边。 依她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好无损地把公孙婆婆的尸体弄下来的,更何况她要先看看现场,确定了公孙婆婆是否是自己上吊,再说别的。 尽管依照方才得知的状况,公孙婆婆真的很有可能是自尽的,但谢玲珑内心并不愿意相信。半个时辰之前,公孙婆婆明明还答应了她要吃东西喝药的,她还满怀希望地跑去买来的东西,谁知这么快,公孙婆婆却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留给谢玲珑的,只有无尽的后悔。 她真的不该留公孙婆婆一个人在这里的,倘若她不离开,公孙婆婆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是想想方才的情景,公孙婆婆就好像是在故意要她走似的,这么看来,公孙婆婆真的是早就想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真的就到了无路可走非要自尽的地步了么?可她又该怎么办?她明明是想医好她的病,还把她接出去住的啊! “公孙婆婆,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谢玲珑喃喃道。 她的目光移到了床上,只见床上的被褥呈掀开的样子,看样子是公孙婆婆自己掀开走下来的。公孙婆婆的脚下跌着一只破凳子,就是小屋里仅有的那只,凳子的高度正好能够让公孙婆婆把自己吊上去。 小屋的地上有一些脚印,但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脚印,其他的线索也没有了,谢玲珑叹了口气—— 如今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等公孙婆婆的侄子回来?可那侄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他回来倘若反咬一口,说公孙婆婆是自己害死的该怎么办? 一走了之?若是走了,事情自然就和她没有关系了,可她不能让公孙婆婆就这样吊在这里啊,况且她还拿了她的钥匙。 啊,对了,钥匙! 谢玲珑连忙从怀里摸出那把钥匙,紧紧攥在了手里——公孙婆婆刚刚给了她钥匙,怎么会说自尽就自尽了呢?这把钥匙,难道是她最后的托付?托付给了她就再也无牵无挂了?因为怕她不肯要,所以骗她说只是帮忙收着? 捏着这把冰冰凉凉的铜制钥匙,一瞬间,谢玲珑只觉它十分沉重。无论如何,公孙婆婆已经去了,这把钥匙就成了最后解开秘密的线索。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峰回路转之前,寒冷的长街上,公孙婆婆安慰她时的眼神,既然有缘一场,她就一定会为公孙婆婆负责到底,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玲珑心里一沉,连忙加快了脚步,出了公孙婆婆家的大门,在街上拽了一个看似街坊模样人,大声道: “这屋里出人命了,麻烦你去衙门报个案!” 那人立刻惊慌失措地去了,同时有几个听到这话的百姓围上来想看热闹,谢玲珑不理他们,就站在大门的一侧等着,谁知衙门的人没等来,公孙婆婆的那个侄子却先回来了。 “都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们看什么呢?!” 那侄子脸色不大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见众人都围在自家门前往里看,说话就没带着好气。 旁边一个大叔瞧了他一眼:“你大娘死了知道吗!” 那侄子一听,这才瞪了眼:“什么?你说什么?!” 谢玲珑看看他,也道:“婆婆上吊了,我刚找人去衙门报案了,捕快很快就会……” 谁料没等她说完,那侄子却一把把她推到一边,大踏步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埋怨的口气说道:“自己上吊还用报什么案,弄下来埋了不就行了……” 谢玲珑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气,冲上前去拦在了他身前,昂头怒视:“你要干什么?!捕快没来之前,谁也不能乱动现场!” “嘿,你这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还敢管起我自己家的事来了?信不信我一巴掌打飞你?赶紧滚,别碍着我的事!老婆子肯定还藏着值钱的东西,我得赶紧找出来!” 说着,一边绕过谢玲珑朝小屋跑去,一边嘟囔着“我那天听见她藏东西了,肯定就在这屋里”。 谢玲珑一听这个,立刻联想到了自己怀里的那把铜钥匙,不用说,这要是公孙婆婆一定是瞒着这个侄子的,不然也不可能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一定保管好。而看样子,这个侄子也是知道这把要是存在的,不然不可能听到了公孙婆婆的死讯,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进屋子找东西。 但公孙婆婆却还在那里吊着啊! 这个狼心狗肺的侄子,若不是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谢玲珑此刻真的很想立时上去一脚把他踹飞! 第四十一章 唇枪舌剑 第四十一章唇枪舌剑 “你不能进去!”谢玲珑用尽这具瘦小身体的所有力气,飞也似地奔到小屋门口,把整个身体挡在门前。“你不能进去!除非等捕快来了!” “滚!哪跑来的野丫头!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多事——”那侄子瞪着谢玲珑,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恶狠狠一哼,“该不会,老婆子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他会这么想,其实完全是因为刚才谢玲珑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加上谢玲珑穿的还算不错,他便觉得谢玲珑定是个有钱又傻又好欺负的主儿。 方才出门去,很快就把那十两银子输了个干干净净,老婆子又出了事,于是他便顿时起了歹心——老婆子死都死了,若是能讹上这小丫头一笔,岂不是又是一笔意外之财? 谢玲珑此时一心都在公孙婆婆的事上,哪里顾得上猜测他的心思,当即斩钉截铁道:“跟我无关!我出去买药,回来公孙婆婆便已经去了!” “买药?买什么药?我们家请你来给老婆子治病了?好端端的你这个野丫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来我们家干什么?藏着什么居心,谁知道?说不定啊,就是你害死了老婆子,还偷走了她值钱的东西,倒来这里贼喊抓贼,唉哟,我苦命的大娘啊……” 那侄子好歹也是七尺高的一个壮年男子,说到这里竟然呼天抢地的哭了起来,门外本就有很多围观的百姓,听见院子里吵闹,便一股脑地涌了进来要看热闹,那侄子一看有许多人来,立刻嚎得更加起劲了,一边哭喊,一边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扯了谢玲珑的袖子不撒手: “我可怜的大娘啊,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儿,就让人给害死了啊,大家都来给我做主啊……” 谢玲珑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却已经有一万头那个啥奔腾而过。 打从进了门开始,这侄子可连公孙婆婆的遗体还没看过一眼,就敢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她谢玲珑连现场都看过了,尚且不敢有定论,他就坐在这里开始哭嚎,到底揣的什么心思? 也不用多细想,谢玲珑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不就是想讹点银子么?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也算是他运气好,赶巧他出去了就留谢玲珑一个人和公孙婆婆在这里,要不然他说不定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讹银子呢。 “别哭了——干什么,想说是我害死了公孙婆婆,是不是?”谢玲珑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立刻压住了那侄子杀猪一般的嚎叫,周围众人一听这个,也都停止了议论,纷纷朝她这边看过来。 那侄子一瞧这架势,干脆也不哭了,抹了把脸,恶狠狠道:“不是你是谁?我就出去了一会儿,只有你跟我大娘在一块,不是你是谁?!” 这会子人多,他也不称呼公孙婆婆为“老婆子”了,竟改口叫起“大娘”来了。 围观的百姓里有公孙婆婆的邻居,这时也都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谢玲珑:“小丫头,你不是我们这的吧?你是谁,怎么会在公孙婆婆家里?” 谢玲珑知道今天这事要开始难缠了,她必须十分沉着冷静才行,理了理思绪,沉下一口气,缓缓道:“是公孙婆婆请我来给她看病的。” 众人恍然:“哦,原来是个医女。” 谢玲珑手里的药材正好证实了她的话,众人也就没有多怀疑。但那侄子显然不肯就这么算了,立刻嘟囔:“说的好听,现在我大娘死了,还不是什么都任你说,谁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说是医女就是医女啊……” 谢玲珑冷了脸:“怎么,要不然我来替你看看你有没有毛病?” “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那侄子说着,站起身来,凑近了谢玲珑,自上而下地看她,想在气势上压她一头。 “你要是看不出来,咱们可得好好算算这笔账!” 谢玲珑才不理他,退了一步,左右看看,朝一旁的几个街坊道:“我且给你们几位看一看罢,大家伙做个见证,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来历不明。” 众人哪有不好奇的,立时都听了谢玲珑的话,伸出手来给谢玲珑诊脉。谢玲珑看了看几个人的脸色,问了几句话,又诊了脉,便说出了几人的身体状况。 “这位大婶,你刚生产完没多久,身体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这位大伯,你有气喘的毛病,已经许多年了,虽然平时没什么,但发作起来也相当厉害,平日必须注意。” “至于这位老爷爷,您身体硬朗得很,基本上没什么毛病,只是人上了岁数,还是少吃些油腻的东西,饮食以清淡为主的好。” 几句话出口,周围众人的表情立时从怀疑变作了震惊! 要知道,他们和公孙婆婆都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了,彼此的情况可是再熟悉不过,但谢玲珑是个陌生的小丫头,她绝对不会对他们的一切都这么清楚的。难道是公孙婆婆告诉她的?应该不可能,公孙婆婆没理由这么做啊!那么就只能是她自己凭本事验看出来的了,不得了啊,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医术竟然这样好?! 震惊之余,那年纪最大的老爷爷最先开了口:“好丫头,连我爱吃肉都能瞧得出来,厉害,厉害!你医术这么好,我们大伙儿都相信你了!” 众人也立时都附和起来:“对对,都相信你了,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吧!” “好,那我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也都来评评理。”谢玲珑看了看众人,便打算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谁料那侄子见此状况,心里抓狂了,上前一步挡在众人和谢玲珑之间,大声道:“就算你会医术又怎么样,我大娘根本没有病,你来看什么病?还敢说你不是怀着坏心思?” 谢玲珑冷笑:“是啊,公孙婆婆确实没有什么病,就是经常吃不上饭,把身体拖垮了罢了。” “你……” 街坊邻居对于公孙婆婆和这个侄子的关系,大概也都知道些,本身也就没有人看得上这个侄子,谢玲珑这话也就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在场的街坊邻居,恐怕没有不知道你好赌的吧?”见众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谢玲珑便看向众人接着说道,“不瞒大家说,我进门的时候,还被这人骗走了十两银子。他定要我交了银子才能见到公孙婆婆,你们说,他恶毒不恶毒?!” 众人一片哗然:“十两啊!够我们家花一年了……” “你,你胡说八道!”那侄子立时黑了脸,指着谢玲珑,气哼哼骂道,“你这臭丫头,少在这放屁,谁收了你那见鬼的银子?小心我上衙门告诉你去,我告你诬赖好人!” “我还怕你不告我呢!”谢玲珑也黑了脸,一双好看的眸子迸射出寒光,她缓缓走到那男人面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若我没猜错,你拿了那银子,定是立刻到赌坊去赌博了,对不对?我告诉你,我的银子可是衙门赏的,上面印的都是官印,只消到你赌钱的赌坊里一查,连赌坊带你,一个都跑不了!” 这个时代赌博是被禁止的,官府虽然不许开赌坊,却还是有财大气粗的地头蛇悄悄干着这一行的买卖,是以京城里大小赌坊还是很多的。 为了生存下去,这些赌坊没有不给衙门里交银子的,有利益勾结,衙门也对他们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倘若真的挑明了,因为某个赌鬼闹起来,衙门和赌坊自然会想办法撇个干净,到最后倒霉的只有他自己。 那侄子混了这么许久,哪能不明白这些道理,一听这个立刻不由得害怕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谢玲珑,心里暗自嘀咕——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的小丫头,真的有衙门的关系背景?她该不会只是吓唬人吧? 心里犹疑不定,嘴上却也不敢再提衙门的事,那侄子想了想,眼珠一转,话锋一偏,又转回到公孙婆婆的死上面来了。 只见他摆摆手,瞪眼道:“我管什么衙门不衙门的,我这会儿是问你我大娘是怎么死的!你说,是不是你偷走了我大娘的东西,我大娘气不过,这才寻了短见?!我苦命的大娘啊……” 怀疑身份不成,这会儿又要诬陷她偷东西了? 谢玲珑继续冷冷一笑:“若真是我偷了东西,公孙婆婆发觉的时候我一定已经走了,那么我还再回来干什么?岂不是自找麻烦?再者说了,大家可以瞧瞧,公孙婆婆住的这屋子是什么样子,说她有值钱的东西,谁会信?” 说着往公孙婆婆的那间小屋一指。 众人也都还没看到公孙婆婆的尸体,但这间小屋的破烂程度,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是能看得出来的。众人一瞧之下,不由得响起一阵“啧啧”声,只因这屋子实在是太破了,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屋子是我大娘自己选的,这宅子这么多屋子,她不肯住,我有什么办法?”那侄子继续胡说八道。 但在场的人却也没有人肯信。 但那侄子也不理会众人是什么态度,只一口咬定:“反正我大娘就是有值钱的东西,她以前说过!她就放在这小屋里了!” 第四十二章 自己上吊 第四十二章自己上吊 谢玲珑翻个白眼:“哦?既然有,那怎么会没落在你手里呢?你这么不务正业,平日的吃喝开销,还不都是剥削的公孙婆婆的?她若是有银子,恐怕也早就被你搜刮走了,岂能落到我这个外人手里?” 那侄子没想到谢玲珑这个小丫头如此伶牙俐齿,他的每句话都被她完美地反驳回来了,一时间那嚣张的气焰不由得有点矮了下去。 “那,那银子,是我大娘的养老钱,我怎么能拿……” “养老钱?这倒怪了,既然有养老钱,又怎么会一整天吃不上饭,饿晕在外面,需要我救治呢?我来猜猜……”谢玲珑看看众人,又看看那侄子,“对了,会不会其实是公孙婆婆把钱藏起来了,你也不知道在哪里,对不对?怪不得你没搜刮走呢!” 不等他说话,谢玲珑一冷笑,接着道:“既然你都没找到,我这个外人,又怎么会找到并偷走呢?” 围观的百姓顿时附和起来,纷纷觉得谢玲珑说的有道理,看向那侄子的目光里都更多带了一些厌恶。 “说什么偷东西,我看公孙婆婆根本没东西可偷!” “就是,这小子的毛病,大伙又不是不知道!” 那侄子被众人议论的面皮一阵青一阵白,瞪着谢玲珑,咬牙道:“反正你脱不了干系,好端端的你忽然就来了我们家,你一来我大娘就去了,她的死跟你一定脱不了干系!” “我说了,我是来给公孙婆婆看病的。我与她素不相识,只因昨晚我在街上遇见了她,她因为没吃饭,饿得昏倒在地,所以我和她约好今日来给她看病仅此而已。其实公孙婆婆也并没有什么病,不过只是体虚罢了,据我所知,公孙婆婆的儿子五年前就不在了,你是他唯一的小辈,而且还是公孙婆婆一手把你拉扯大的……那我倒想问问了,你到底是怎么伺候她的,竟然让她在大冷天晕倒在街头,而且一整天都没有吃一口饭?!”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炸开了锅。 “哎呀,这小子真的虐待公孙婆婆,不给公孙婆婆吃饭啊!” “看样子八成是,这小子好赌,公孙婆婆的钱全都被他拿去赌输了,哪来的钱吃饭!” “啧啧,你们看公孙婆婆住的这破屋,公孙婆婆一定是被逼到了绝路,这才想不开,自己了断了!” 听着这些议论,谢玲珑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舆论已经完全站在她这边了,听着他们的猜测,她也希望这就是公孙婆婆死亡的真相。 作为医者,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病人离去,何况公孙婆婆根本就没有什么致命的病,她确信自己可以医治好她的。就这么突然走了,她实在措手不及,她的心里,其实是十分难过的。 她们曾在寒冷的夜里相遇成为彼此的安慰,谢玲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也一辈子不会忘记公孙婆婆,她将成为她永远的遗憾。 但是此刻她却没有时间感慨良多,因为公孙婆婆的遗体还挂在那里,谢玲珑面上冷静如水,实际心里心急如焚,她很想快些去把公孙婆婆弄下来,快些查看屋里的痕迹,但这一切都要等捕快来了才行。 谢玲珑一面想,一面悄悄摸了摸自己藏在腰间的钥匙。 看这个恶毒侄子刚才的表现,恐怕根本不是要去看公孙婆婆的遗体,而是想第一时间冲进屋里去搜检看看婆婆有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吧?幸好公孙婆婆早有准备,把钥匙留给了她,不然被这个侄子拿走,倘若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公孙婆婆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不得安宁。 老实说,谢玲珑觉得公孙婆婆不会有什么钱了,她唯一的念想一定只有这把钥匙,已经托付给了她,但为防不测,待会儿捕快来了,她一定要想办法让捕快把屋子里仔细搜检一番,防止让那个恶毒的侄子得逞才行。 许是心诚则灵,又或是谢玲珑运气回转,刚刚这么一想,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声,回头一瞧,正是捕快来了。 两名捕快分开众人,走进了院子里,再定睛一看,打头的那个捕快她还认得,正是上次去衙门验尸时,在捕快房接待她的那个年长捕快,也正是从他的嘴里,谢玲珑知晓了美人王爷的身份。 谢玲珑还记得,这个捕快大伯为人很随和,当时还一直安慰她不要紧张。算一算,加上最开始在老宅,他们一共见过两次,应该也算熟人了吧?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熟人,谢玲珑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有了熟人好办事,今天这回,那恶毒的侄子肯定是占不到便宜了。 这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谢玲珑很快有了主意,连忙上前去打起了招呼:“李伯你来啦!” 姓李的年长捕快一愣,不由道:“谢家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一出,那侄子的脸立刻就绿了。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谢玲珑真的有衙门的关系,而不是吹吹牛就罢了。 谢玲珑才顾不得看他的脸色,拉了李伯的袖子,把公孙婆婆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我怕婆婆不是自尽的,因此叫人报了案,请你来查查。” 李伯点点头:“你这丫头果然心思细致,好,咱们就去看看,也好了了这桩事。” 说罢就随谢玲珑当先朝小屋走去,众人也都跟在后面去看,那侄子被孤零零地甩在了一边,所有人都似乎忘了,其实他才是死者真正的家属。 朝屋里看了一眼,看到公孙婆婆的尸首,李伯叹了一声,跟随行的另一个捕快要了火折子点亮。 “这屋里太黑了,你们先在门口等等,我进去看看脚印。” 谢玲珑点点头,便和大伙儿一块等在外头,李伯擦亮了火折子,伸向地面,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火折子的光并不是很亮,但也足以照亮小屋的地面了,随着那光亮,谢玲珑亦看到了地上灰尘中的凌乱脚印。 李伯是多年的老捕快了,经验很丰富,只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看过一遍便退了出来。 “怎么样,李伯?” 李伯回头看了看公孙婆婆脚上的鞋,又看看谢玲珑的鞋,点头道:“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人的脚印,没别人来过。” 谢玲珑点点头,只听李伯又道:“也没有别的痕迹,这老婆婆是独居么?若是独居,那便是自尽无疑了。” 围观的百姓有好事的连忙接口:“不是独居,她还有个侄子呢!” 李伯一皱眉:“那倒怪了,既然有家人,这屋里怎么会没有他的脚印?那侄子人在哪里?” “就在这啊!”众人说着,推推搡搡把那侄子推到了李伯面前。 李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看来见多识广的李伯必定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把自己的大娘逼到上吊的份上,必然是个人渣,还纠结屋子里有没有他的脚印实在没有必要,他要是好好照顾了公孙婆婆,也没有今天的这件事了。 “来个人帮把手,一块先把人放下来。” 李伯招呼一声,他带来的那个捕快,连带围观百姓里的一个汉子,一起走近屋里,把公孙婆婆的尸体抬下来,放在了床板上。 “我上去看看房梁。”李伯说着,猜了那破凳子,去看挂绳子的房梁。 这样做的目的谢玲珑懂得,倘若是自己上吊,因为人体的本能反应,在上吊的过程中会不自觉地挣扎,那么房梁上吊着绳子的地方就会扭动,尘土会因为绳子的扭动而痕迹杂乱。倘若是把人掐死再抱上去的,那么挂绳子的地方则只会有一道痕迹,很容易分辨。 不一会儿李伯便下来了,开口向谢玲珑道:“看样子是自己上吊的,你不是会验尸么?可以再自己看看。” 说心里话,谢玲珑不想再看公孙婆婆的尸体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眼泪。但作为命案,她又是现场唯一的法医,职业本能驱使她还是走到了床前。 简单一验,尸体上的痕迹也证实了李伯所说的话,公孙婆婆的确是自己上吊的。 谢玲珑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婆婆原来真的早就想好要走了……” 李伯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方才你不是也说了,她唯一的儿子五年前就死了,这侄子又待她不好,想来她没什么念想,觉得活着没意思吧。” “可我本还打算给她治病啊……”谢玲珑说着,终于忍不住,轻轻呜咽起来。 “好姑娘,这事也怨不得你,别哭了啊。”李伯见状于心不忍,便安慰起她来。 围观众人见状,也都唏嘘起来,女人们忍不住跟着抹着眼泪,男人便恨恨地盯着那侄子,似乎责怪他害死了公孙婆婆。 谢玲珑哭了一会儿,思绪回转,才开始想到眼前的事该怎么办。想了想,她转身对李伯道: “李伯,公孙婆婆的侄子好赌成性,他肯定不会替婆婆打理后事的。我想出点银子,由衙门找人来葬了婆婆,你看这样行不行?” 第四十三章 药性相克 第四十三章药性相克 “谢家姑娘,你心太善了,这真是……唉,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这么办吧!”李伯长叹一声,答应了谢玲玲的请求。 “还有那个家伙,李伯一定要带回衙门好好审一审,且不说他赌博的事,单虐待长辈这一条,我想就够判他几年的吧?”谢玲珑说着,狠狠朝门口那侄子指过去。 围观的街坊们立时附和:“对啊对啊,这种东西,留在我们邻里之间也是祸害!” 那侄子这才察觉到事情不妙,脚底抹油就想要溜,另一个捕快见状立刻冲上去,一把把他抓住,一下子扭倒在地。那捕快手劲很大,登时疼得那侄子嗷嗷直叫。 “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放开我……” 但哪里有人理他,若不是碍于捕快在这里,街坊邻居们简直恨不得能一起把他给揍一顿才解气。 李伯看看那边,转向谢玲珑继续道:“谢家姑娘,你放心,这小子我带回去了,肯定饶不了他。这边挺乱的,你也先回去吧,有事我叫人去找你。” 李伯语气稳重,想的也很周到,谢玲珑听了,向公孙婆婆看了一眼,终于点点头:“那一切就都交给李伯了,这有十两银子,您先拿去吧。” 谢玲珑摸出银子,塞到李伯手里,也不等他拒绝,便提着方才买来的东西,快速离开了公孙婆婆家的院子。 走出很远,还听到背后“啧啧”的赞叹声,那都是围观百姓夸奖她的话,但谢玲珑却不能因为这些话高兴起来,因为背后那座破旧的宅子,留给她的将是难以磨灭的悲伤记忆。 夕阳西下,在长街上铺下一抹浓重的殷红,谢玲珑快步离开了那里,走到一个无人处才停下脚步。她拿出公孙婆婆留给她的钥匙,呆呆地看了很久,回想着从昨天到今天的所有事,难过了半晌,这才收拾心情,往谢家回去。 眼看天色就快要黑了,街上的行人各自步履匆匆,唯有谢玲珑并不着急,在街道的中央慢悠悠地走着。越是快要接近谢家,她就越是走得慢,只因她根本不想回去。公孙婆婆的死已经让她的心情落到了最低处,再想到谢家里还有一众人虎视眈眈等着要害她,她就觉得好累。 中午出来之前,她发现了春桃送来的吃食有毒,为怕打草惊蛇,她故意把那些东西赏赐给了春桃去吃。春桃对下毒的事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吃的,可谢玲珑怎么会就此罢手?不整治整治她们,她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厉害! 看着手里拿着的大包小包的药材,谢玲珑心里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她略一思索,便回转身,又朝刚才买药材的那间药铺走去。 一天之中来了三次,药铺的掌柜早已认得她了,因为有第一次不肯卖药给她的事,那掌柜也有些心虚,见她进来便立时笑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药买少了?” 谢玲珑摇摇头:“不是什么药买少了,而是少了一味药材,我要再来点……” 说着凑上前一步,低低地报出一个药材的名字。 掌柜立时瞪大眼睛:“姑娘要藜芦?方才姑娘买的那些药里可是有细辛的啊——” 谢玲珑翻了他一个白眼,冷笑道:“藜芦反细辛,我当大夫的难道不知道,要你来教?” 掌柜的讪讪而笑:“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提醒姑娘一句……” “这两种药材一起吃是大忌,我傻了才会一块吃进肚子,少废话,赶紧给我拿药。” “哎哎,姑娘稍等!”掌柜的一边答应,一边连忙小跑着去了。 因为谢玲珑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掌柜的受了神秘人的威胁,不敢卖药给她,谁知她走了不久,又有一拨神秘人上门,威胁他若是不卖给她,后果更加严重,于是只好等第二次她上门的时候,他忐忑地卖给了她药材。 如今她第三次上门,掌柜的心里已经忍不住叫“姑奶奶”了,他真是宁愿谢玲珑到别家去,不做她这单生意,也不愿意再和她扯上任何关系,再招来什么祸事可就真的吃不消了。 于是他才这么手脚利索,用最快的速度包好了谢玲珑要的药材,把她送出了门。 谢玲珑拎着两包药材,嘴角暗暗浮起一丝冷笑——反正今日心里不畅快,不如就先拿那个不长眼的开刀吧。 因为知道家里的饭不能吃,谢玲珑便拐到一处小摊子上,吃了一碗面,又走到街边一家点心铺子里,买了两样好吃的点心,这才慢慢地走回谢家去了。 回到谢家,天已经全黑了,刚一踏进自己的小院,春桃就殷勤地迎了上来。 “哎呀,天都黑了,姑娘怎么才回来?咱们都担心死了!” 谢玲珑瞥她一眼:“是么,我不过出去转了一圈罢了,还死不了。” 春桃一愣:“瞧姑娘你说的,什么死不死的,真不吉利!咱们姑娘长命百岁……” 见谢玲珑似乎脸色不善,她转了转眼珠,又笑道:“正是摆饭的时辰呢,厨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拿来。” 说罢走了出去,谢玲珑望着春桃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冷笑起来:长命百岁?吃了你拿来的饭,恐怕就一命呜呼了罢。 等春桃走了,谢玲珑把买来的东西都藏了起来,推说头疼,要早早上床休息,便把剩下的三人都赶了出去。 夏荷试探着问了一句:“姑娘不吃饭了么?勉强吃一点吧。” “让冬梅给我在火上温着,待我醒来再吃,你们吃过饭就都歇下吧。” 三人自然乐得悠闲,互相看了看,便听了她的话都退了出去。谢玲珑便关门吹灯,很快上了床。 不一会儿,便听得春桃回来的声音,还有三人拦住她小声说话的声音。谢玲珑想象着春桃失望的神情,心里略觉畅快。千辛万苦把毒下在了饭菜里,却被拒之门外,春桃脸上的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为了防止春桃起疑心,谢玲珑专门吩咐了让冬梅把饭菜热着,等她一觉醒来了吃。冬梅是这四个人里最老实木讷的人,一定不会因为贪吃去吃了她的那些饭菜,因此谢玲珑也不用担心她会中毒。但倘若她真的忍不住偷吃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做了偷偷摸摸的事,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院子里完全安静下来了,谢玲珑才起身出去,招呼冬梅把饭菜端进来。如她所想,冬梅果然老老实实地守着炉子,一点也没动那些饭菜,尽管那些饭菜看起来十分的诱人。 “放在这里,你快回去睡吧,明儿一早再来收拾。” “是,姑娘。”冬梅听了话,默默退了出去。 谢玲珑等她走回房间里去,没了声息,这才打开饭菜的盖子,一一闻过去。一闻之下,她又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春桃便聪明了,还是受了谢三婶的指使,今天这顿饭菜里的毒的剂量居然已经小了很多,小到了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的地步。看来谢三婶这是改变了策略,要一点一点地慢慢毒死她了? 哼,若不是她谢玲珑自小生活在医药世家,经验丰富,这一回就一定栽在她手里了! 好个谢三婶,好个春桃,既然你们不肯收手,那就别怪她出手了。 谢玲珑拿起筷子,弄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又把那些饭菜拨出一点,藏了起来,装作已经吃了的样子,接着便拿出白日买的那些药材,开始摆弄起来。 临睡之前,她曾刻意要冬梅把火炉留在屋里,因此热水不成问题,何况她也不用熬药,只需把几味药材弄成药水就可以了。 学过中医药的人都知道,藜芦和细辛一起吃会产生剧毒,因此古代医贤们早已把它们列入了十八种相克的药材之中。谢玲珑正是深知这件事,所以才可以买来了这里两种药材,用来对付春桃。当然了,她还没有要她死的意思,春桃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利用得好了,拿来对付谢三婶也是一件利器。 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谢玲珑把这两种药材一起处理了一下,去掉了它们本身自带的辛辣之味,然后把它们分别熬制成药水,然后将其中一味一点点地加进了昨天买来的那些糕点之中,而另外一味药的药水,则拿来浸泡了一只雕刻别致,镶嵌宝石的紫檀木钗。 做好了这些,又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藏好,谢玲珑才安心地回到床上去,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醒来时,春桃果然第一个进来伺候,一进门就先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桌上的那些吃食,看到每一样都少了一点,春桃似乎松了口气,这才笑着过来伺候谢玲珑起床。 谢玲珑看了看她,笑道:“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叫冬梅一起进来吧。” “好啊。” 于是春桃便唤了冬梅一起进来,谢玲珑向冬梅道:“进了我的屋子,便和其他人不同了,这是你春桃姐姐提拔的你,还不快谢谢她?” 第四十四章 贪心不足 第四十四章贪心不足 冬梅连忙向春桃道谢,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弯身拜下去,春桃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和别的丫鬟不同,从来就看不起冬梅,心里得意起来,便想受了这一拜。 但见谢玲珑盯着自己看,这才突然明白过来,连忙假作推辞道:“要谢就谢姑娘,可别谢我!” 冬梅就转过头来要拜谢玲珑,谢玲珑一摆手:“好了,你们回头私下里慢慢说罢,先给我梳妆。” 两人便停了口,上前来一左一右替谢玲珑穿衣梳妆,谢玲珑伸开双手,一边让她们伺候着,一边瞧着两人的脸,思索着接下来的事。 梳洗罢,谢玲珑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向春桃道:“昨天我买了包子和糕点,给你们做早点吃。” 春桃立刻殷勤一笑:“多谢姑娘!可姑娘你还没吃早点呢,我们怎么敢先吃?” 谢玲珑淡淡道:“你把包子热一热,我跟你们一起吃包子就行了,至于糕点,你们拿去吃,我这几日只觉得腻得慌,吃不下甜的。” “好,奴婢这就去热。”春桃答应了,和冬梅一起拿了东西向外走去。 谢玲珑假作对镜看妆,实际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春桃的脸,春桃脸上先是疑惑,随即警惕,后又释然的微末神情,一点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不用说,经过昨天的事之后,她一定是防着着谢玲珑的,但听到这点心是给她们四个人吃的,便又放下了戒备。毕竟其他三个人和这件事不相干,她一定琢磨着谢玲珑不至于为了害她,而把三个人都搭上。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两点: 第一,这糕点里确实有东西,但只不过是一味普通的药材,吃下去并不会致命罢了。第二,谢玲珑确实已经打算算计她了,这招后面还有后招呢。 很快包子就热好了,简单地吃过了早饭,四个丫鬟各自去忙自己的活,谢玲珑则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打开了首饰盒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样东西。 自打亮明了唐王殿下这张牌,明面里谢三婶对谢玲珑着实客气地多了,不仅给她送来了时兴的衣衫,各种首饰也送来了不少,谢玲珑虽然都留了下来,但并没有打算戴,可巧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 “冬梅,你过来。” “啊?姑娘叫我?”冬梅一听召唤,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跑着来到了谢玲珑面前。 谢玲珑把手里的东西一一摆开在桌上,指给冬梅看: “你们既然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昨日匆忙,也没拿什么东西给你们,这些首饰你拿去给她们分一分,就当做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了。” “啊,这,这使不得吧……”冬梅是个嘴笨的,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连连摆手。 “不要推了,拿去吧。”见她不肯上前,谢玲珑便拿了东西往她的手里放。 不远处的春桃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连忙赶过来,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一双眼睛立刻放出了光。 谢玲珑给她们准备的首饰分别是一对水晶耳环,一只银梳,一支珠钗,外加那支嵌着宝石的紫檀木钗。 谢家好歹有些家底,这几个丫鬟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好的首饰,却也是见过好东西的。谢玲珑挑的这几样首饰十分不错,哪怕是她自己戴出去都不失体面,何况如今要送给她们。以她们的丫鬟身份,铁定是买不起这样好的首饰的,倘若能得一件,将来留作嫁妆都是合适的。 所以冬梅才会如此惶恐地推辞,而春桃则双眼放光,恨不得立时扑上去全揽到自己怀里。 “姑娘,这不行,我们才来了两天,不敢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冬梅脸色涨得通红,连连往后退,而一旁的春桃却再也忍不住,抢上一步笑道:“冬梅,你快别说了,姑娘会差这点东西么?姑娘既然说出口了,那就是赏给咱们的,咱们做奴婢的,哪有不要的道理?你快别这样了……” 一面说,一面把冬梅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向谢玲珑笑道:“姑娘如此待奴婢们,真是让奴婢们不知该如何报答——” 谢玲珑扯出一个笑意:“如何报答?以后好好伺候,不就报答了么?” 她刻意把“好好伺候”这四个字咬得很重,但春桃似乎被那些首饰迷花了眼睛,根本没有听出她这句话里的深意。 “哎,奴婢们记住了,今后一定好好伺候姑娘……那这些东西,奴婢就代她们收下了,多谢姑娘!” 谢玲珑摆摆手:“不必谢了,拿去分了罢。” 春桃喜笑颜开,行了礼,便笑眯眯地拉了冬梅出去和其他两个人分首饰去了。 谢玲珑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整个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正如她所料,这个春桃既坏又蠢,还贪得无厌,谢三婶真是瞎了眼,才找了这么一个货色来帮她做事,能做得好才怪。 方才她拿出的那四样首饰之中,其他三样价值都差不多,唯有那只浸泡过药水的紫檀木钗比另外三样贵了许多,也精致许多。春桃向来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以指使别的丫鬟为乐,又有谢玲珑亲自任命的大丫鬟的身份,这些首饰到了她手里,怎会不任她先挑? 那紫檀木钗必会落入她的手里无疑了,甚至她的贪心劲儿上来,把这四件东西都据为己有也不一定。对这些,谢玲珑其实并不在意,她只需要那支木钗会被春桃拿走就足够了。 因为她正是算准了春桃的贪心,才刻意对那紫檀木钗动了手脚,春桃不碰则已,但凡和那支木钗有所接触,合着体内吃下去的另一味药材,必然中毒无疑。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她要怎么解释曾对主子下毒的事,又会以怎样的嘴脸,求谢玲珑救她一命。 两人出去没多久,外面忽又响起了敲门声,谢玲珑一愣:“是谁?进来。”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不是别人,正是春桃。谢玲珑抬眼一看,见她鬓边果然已插上了那支紫檀木钗,心里不由划过一丝冷笑。 见谢玲珑盯着自己,春桃有些发虚,勉强堆出个笑意来:“姑娘,看什么……?” “我看你戴这支钗很好看。” 春桃十分殷勤:“那都是因为姑娘的首饰好。” 谢玲珑摇摇头:“跟你说实话,这支木钗我本就是想给你的,怕她们三个妒忌,这才也给了她们东西,所幸她们识相,知道把这支木钗让给你。” 这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还十分真诚,春桃一下子就被唬住了:“真,真的?姑娘真的是特意给我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你可是我的大丫鬟。” 春桃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神情,似乎不敢看谢玲珑似的,犹豫着别过了头去:“那,那春桃真是多谢姑娘了。” “不必说谢,以后我要用到你的地方还多着呢。”谢玲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了,你敲门是有事么?” 春桃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啊,是啊,前头来报说唐王殿下的总管来找姑娘你了。” 谢玲珑一愣。千山?大早晨的他来做什么?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奉了萧今来的命令,来给她送药材和针具了。 “好,我收拾一下,这就去!” 千山果然是来送东西的,谢玲珑到大堂的时候,他已经在堂中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了。给他上的茶他一口也没喝,对于殷勤笑语的谢三叔,他更是看都懒得看。 “你来了就好!东西我给你带来了。”见到谢玲珑,千山眼睛一亮,立刻赶上前来,把手里的包袱交给她。 “我还有事,就不多说了,有什么需要的就去衙门找王爷。”千山笑着跟谢玲珑嘱咐了一句,就匆匆走了,看来还真的挺忙的。 送走了千山,谢玲珑抱着包袱往回走,身后的谢三叔却几步赶上前来,眼睛直往她怀里的包袱上瞅。 “三叔,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三叔就是想问问,你院子里的安排,可还满意啊?” 谢玲珑皮笑肉不笑:“满意,十分满意,尤其是吃食,简直好极了!” 谢三叔却好似不能理解她的反语,连连搓手:“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呃,不知道这几天,王爷有没有再找你去帮忙啊……” 一面说着,那目光还是离不开她手里的包袱。谢玲珑心下顿时了然,他一定是以为千山送来的是什么极贵重的东西,想看一眼,这才绕来绕去的说了这么许多。 想到这里,谢玲珑心里厌恶之意涌了上来,懒得再和他多说,便拍了拍手里的包袱:“有啊,这不就是么?这里头啊,装的是王爷的机密之物,王爷之前再三嘱咐了,千万不能给人看到了,倘若被别人知晓,那就是全家抄斩的重罪!”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森恐怖,谢三叔一愣,随即脸色“刷”的就白了。 “这,这……” 见他果然骇得面无人色,谢玲珑这才觉得爽快,留下一句“所以三叔你还是少打听吧”,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四十五章 意外之财 第四十五章意外之财 谢玲珑回到小院的时候,四个丫鬟都干完了自己的活,在屋里闲坐着说话,听到外头有响动,连忙一起迎出来。 春桃走在最前面,也笑的最殷勤:“姑娘回来了!奴婢帮姑娘拿包袱!” 一面说一面伸手来接,谢玲珑的手却迅速打了个转,绕了开去:“不用了,我自己拿就行,这是唐王殿下的机密东西,泄露出去要满门抄斩的。” 尽管她这次没有吓唬她们,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但几个丫鬟的见识比谢三叔还要差,听了这句,直接都傻在了那里,春桃的脸骇的惨白,那只手伸在那里,都忘记了放下来。 “傻在那里做什么,该回屋回屋去吧。”谢玲珑瞟了春桃一眼,接着道,“春桃,你可是不太舒服?我还想让你跟我出去走一趟呢,罢了,冬梅跟我去吧。” 春桃只是吓着了,外加觉得谢玲珑对自己太好,她暗地害人,多少有些心虚,并不是什么身子不舒服。可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谢玲珑已经下了决定,往屋里去收拾东西去了她想再说自己没事已经来不及了。 老实说,春桃对谢玲珑还是颇为忌惮的,从前倒不怎么样,自从谢玲珑性情大变之后,她每次面对她都觉得有些发憷。因为如今谢玲珑再也不是那种软弱可欺的性子,而已经变得说一不二了,既然她决定了带冬梅去,自己再说话,也许就会招来不快,那还是闭嘴的好。 于是春桃只好在遗憾中,看着谢玲珑把冬梅带出了门。 其实谢玲珑这会儿出去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去买一些吃食罢了,因为她给春桃下的毒并不是全都入口的,所以毒性要小很多,得多吃几次才能奏效。 “冬梅,那些糕点你们都吃了吗?” 冬梅老实回答:“吃……吃了啊。” 谢玲珑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好吃得很,奴婢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呢。”冬梅说着,害羞的低下头去。 因为沉默寡言,又性子软弱,冬梅在丫鬟们之间常受欺负,谢三婶手下的丫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她在那边讨不到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不会落在她的手里,而到了谢玲珑这里,又有吃的,又有首饰,她顿时便已觉得好似在天上一般了。 因此在谢玲珑问起的时候,她有些激动,话都说不太利索。 “你们四个都吃了吗?” “回姑娘的话,都,都吃了。” “谁吃的最多?”谢玲珑带冬梅出来是有目的的,如今这句话才是她最终想问的。而冬梅也正是问话的合适人选,这话若是去问另外两个人,她们不一定会老实回答。 冬梅果然就说了实话:“呃,是,是春桃姐。” 谢玲珑像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般,冷然一笑:“为什么呀?” 冬梅惦记着今天春桃提拔她的事,还有意替她遮掩:“因为,因为春桃姐爱吃甜食啊,我们三个都不太爱吃……” “哦?那咱们一会儿就买点别的不甜的吃食罢,也让你们都多吃些。” 冬梅急忙阻拦:“不不不,还买糕点就行,那,那糕点挺好吃的,春桃姐爱吃,我们也爱吃……” 谢玲珑心中一叹,顿觉这个冬梅心眼真是十分老实,她看了冬梅一眼,只见她已经窘迫的满脸通红,便不打算再逼她了,于是道:“行,就听你的,还买糕点吧。” 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昨日买糕点的那间铺子里,谢玲珑掏钱又买了几样不同的甜食和咸食,便带着冬梅回到了谢家。 为了防止春桃起疑,到家之后,谢玲珑就把糕点分成两份,多的一份自己留着,少的一份交给她们四个,让她们现在就去吃。 时辰还早,也没有什么活计,几个人本来就闲得无聊,主子忽然给了糕点吃,她们自然高高兴兴地拿回房去吃了。而谢玲珑就趁这个时候,关上房门,把多的那一份糕点打开来,用昨夜熬好的药水仔细加工了一番。 吃过午饭,谢玲珑说要小憩片刻,让四个人都退下。四个人便依次退下,但当春桃要离开的时候,谢玲珑却又叫住了她。 “这几样糕点我尝了尝,不大对胃口,你们拿去吃吧。” 谢玲珑朝桌上那些加工好的糕点指了指。 因为这两日谢玲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们东西,春桃的防备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一见那糕点,立刻笑起来,走过去捧在怀里:“多谢姑娘,那奴婢就拿走了!” 谢玲珑笑着点点头,春桃便退了出去。望着她的背影,谢玲珑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算算时辰,早晨吃了的那些糕点应该已经起作用了,但是因为毒性不大,所以春桃很有可能并没有什么感觉。吃完这些,晚上再吃一点,想必就差不多了——网已经撒了一天,差不多也该收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晨那句话把谢家的人都吓住了,整整一天,谢家的人都没有上门来打扰她,谢玲珑乐得有空,便关起门来加工那些买来的药材,很快便做出了一些简单而必备的药品。一直做到天色擦黑,她觉得有些疲倦,站起身来正准备活动活动的时候,外面忽然来报说,有衙门的人来找她。 到了外堂一瞧,不是别人,却是昨天到公孙婆婆家处理案情的李捕快。李捕快来找她,必然是为了公孙婆婆的事,谢玲珑正好也惦记着这件事,连忙发问: “李伯快坐,那侄子的案子审的如何了?” “我正是来与你说这件事的,昨天我把那厮带回去,今天府尹老爷开了堂,狠狠地判了他个重罪,真解气!”李伯说着,大手一拍桌子。 谢玲珑顿感欣慰,公孙婆婆活着的时候没少被他欺负,有这样的结果才对得起公孙婆婆的在天之灵。 “是吗?究竟怎么判的?” “判他在牢里蹲十年呢,还罚了他的银子!只可惜那小子也没什么积蓄,便把他住的那间宅子给没收了!” 谢玲珑抚掌:“判的好,这恶人就应该这么判!” 李伯看着她又道:“那公孙大娘,我今日也拜托义庄的人下葬了,就葬在城南的山坡上,你有空了,可以去祭拜祭拜。” 谢玲珑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这事真是多谢李伯你了。” 李伯笑笑:“谢什么,咱们不都是为王爷办事的么?啊对了,公孙大娘葬的简单,十两银子还剩七两,我给你带回来了。”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银子来,连带一张字纸,一起交到了她手里。 谢玲珑没多想,接过来看到那字纸才愣了一愣:“这是……” 李伯微笑:“这是公孙大娘那间宅子的地契,你拿着吧。” “这,这怎么能给我拿着,这宅子不是充公了么?这可不行……”谢玲珑从来都是无功不受禄,自然不肯要这地契,连忙推脱起来。 “嗨,瞧你说的,这可不是我私自拿出来的啊,这是王爷的意思!好歹也算是你给公孙大娘送的终,这宅子落在你手里,本也说得通,你快拿着吧!” “王爷的意思?” “没错!” 萧今来清冷高雅的侧脸在脑海的闪过,不知怎的,谢玲珑只觉自己的脸颊似乎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她想搬出去住,就送了间宅子给她? 三番五次地帮她的忙,这人情简直就要还不起了,她可怎么办? 他是堂堂王爷,哪里会有用得到她这个平民百姓的地方?唉,罢了罢了,只好努力帮他破案了,除了衙门里的事,她还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去还这份情了。 李伯还在那里等着,谢玲珑不好胡思乱想,便收转心神,忙道:“那就……那就麻烦李伯,代我谢谢王爷了。” 李伯摆摆手:“小事一桩,王爷不会放在心上的。” “是啊,说的也是……”谢玲珑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因为李伯这句话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顿时又发起呆来。 李伯说的没错,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也许关于她的这些事,他其实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又或者,他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得力的仵作,可以帮助他破案,因此给她一些甜头也不过就是顺手的事。 也许,就只是这样吧…… 黯然的思绪顿时充斥了她的整个心,一时间,她也没有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所谓当局者迷,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倘若以一个旁观者的来看她,她一定会发觉,自己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啊,她和唐王殿下,本来不就该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么?认识也不过才几天而已,即便他长得好看,但是身份悬殊,难道她还想再进一步,和他变作什么不一样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痴人说梦的贪念了? 也许这想法真的存在于谢玲珑的潜意识中,只是这会儿想着萧今来那让人忍不住心动的容颜,只觉得那样好看又那样遥远,她心思黯然,也顾不上琢磨其他别的事情了。 “谢家姑娘……?”见谢玲珑一直不说话,李伯忍不住出声唤她。 “啊?哦,抱歉,您看我……”谢玲珑回过神来,连忙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那宅子封了,你要是去收拾,直接揭了封条就行。” “好,谢谢李伯,我送您出去。” “不用了,你一个大姑娘,就别送我了,我自己出去就行。”李伯说罢,拒绝了谢玲珑相送,匆匆离开了。 谢玲珑便没再送,她站在院子里,目送李伯离开,然后打开那宅子的地契仔细瞧了瞧,又呆呆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小院里去。 第四十六章 遭人算计 第四十六章遭人算计 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只因为李伯的一句话,她忽然就好像明白过来了似的,知道自己和美人王爷的差距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之前每每想起他,她总是满心欢喜,而如今,才知道,似乎她真的是想的太多了,想的太过了。 美人王爷,好似悬崖上的一朵绝世独立的花,以她目前的身份和状况,只有仰望的资格,她本不该肖想要接近的。而他孤立在悬崖上,看到的是远方的云海和山峦,她那么渺小,亦根本不会入他的眼吧? 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可以解决她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难题,可是这样的帮助一旦多了,就很容易变作施舍,更何况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这种被施舍的感觉,让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这种可怜,把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无限拉大。 美人王爷……唉。 许多婉转不可说的心思,在谢玲珑心里满满沉淀成一声叹息。天色渐渐黑下来,逐渐褪下去的暮色掩盖了她失魂落魄的神情。 “姑娘,你可回来了!”踏进小院的门,春桃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一把挽住了谢玲珑。 谢玲珑一个机灵,这才从方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忙挣脱了她。 “干什么,一脸着急?” “奴婢等您好久了,快些梳妆吧,夫人那里还等着您呢!”春桃说着,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凳子示意她坐下,又打开了妆镜匣。 谢玲珑心里顿时生出了警惕:“三婶等我?等我做什么?” 春桃堆起笑:“您不知道么?世子来了啊!老爷和夫人正在作陪,都在前厅等您呢!” “世子?哪个世子?”谢玲珑心里一凛,皱起眉头,“你说的难道是齐国公世子,常安之?!” “哎呀,姑娘,你怎么……”春桃讶然,看着谢玲珑沉重的脸色,她又转而笑道,“看来您和世子果然心心相印,换做别人,可不敢这样直呼世子的名讳!” 谢玲珑的心里顿时炸了! 见鬼的“心心相印”吧!她要是和那种货色能心心相印,也只能是默契的恨不得互相弄死对方罢了!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可是她却能肯定,这几天倒霉的事接连发生,一定和常安之脱不了干系,若不是有美人王爷帮忙,她自己又没什么力量,一定轻轻松松就被常安之害死了!这种恶毒混蛋,也敢和她混为一谈? 这春桃,一颗心果然全都黑透了——谢玲珑瞪了春桃一眼,心里想了很多,但表面上却什么也没说。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整治春桃了,常安之是一个可怕的威胁,她得先集中精力对付他才行。 上次她伶牙俐齿把他给说退了,又为自己争取了一段时间来缓冲,但怎么会这么快又找上门来了?是了,一定是这些天来她的所作所为被他察觉了,他以为自己是要逃。今天他来这里,应该是还是要逼她做侍妾的。 可惜,他常安之虽然是堂堂齐国公世子,她谢玲珑却也根本没打算正眼看他。想让她低头,做梦吧,除非她死了! 一想到此时此刻,谢三叔和谢三婶很有可能正满脸殷勤地讨好常安之,谢玲珑就顿时觉得一阵恶心,他们里应外合,想法设法地想坑害她,她却偏偏不能顺他们的意! 谢玲珑冷了脸,脑袋飞速地转着,想着眼前这件事的对策。 去找美人王爷帮忙? 虽然刚才因为胡思乱想情绪低落,但此刻有了困难,第一个想起的仍然是他。可是这时候天都黑了,她该到哪里去找他?倘若他没在衙门里,其他人肯定对付不了常安之,那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她该怎么逃出谢家? 以前面两次常安之暗自破坏她事情的准确度,她可以肯定,常安之手下一定有厉害的角色,更何况,她自己这里还有一个吃里扒外的春桃,她一旦有所动作,春桃一定就会跑去报信,她要想从后面的狗洞里出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谢玲珑转念一想,若是直接去迎战,又会怎么样? 潜意识告诉她,常安之故意选择天黑之后才来,一定没安好心,贸然前去,必定会吃亏。这条路必定是行不通的。 谢玲珑紧皱眉头思索着,一旁的春桃看她这副样子,连忙笑着打岔:“姑娘莫急,世子对姑娘那样好,一定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的,咱们梳妆好了再去,定会让世子眼前一亮。” 一边说着,一边就动手来给谢玲珑梳妆,谢玲珑哪里耐烦这个,心下着恼,一摆手把她的手打了下去:“别动!” 若不是此刻有大敌当前,谢玲珑一定会立刻赏她一巴掌,再问问她肚子疼不疼,是不是想死——但此刻她没有闲工夫教训她,姑且暂时放过。 但春桃却也被谢玲珑这一打吓得不轻,看了看谢玲珑冷如冰霜的脸,犹豫道:“姑娘……姑娘别生气啊,姑娘的手这么冰,且先喝口热茶再说吧。” 说着就朝外面招呼冬梅倒茶,冬梅应声,很快端着热茶走了进来,送到谢玲珑手边。 “姑娘喝茶。” 谢玲珑在妆镜台前坐下,看了看自己因为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沉吟了一会儿,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待会儿我叫你们。” 再傻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她并不高兴了,春桃和冬梅互望一眼,不敢再说什么,识趣地退下了。 常安之到底为了什么目的,不择手段一定要毁了她?谢玲珑想到此处,只觉得不寒而栗。手边茶水的热气慢慢传来,她不自觉端起茶杯,将茶水慢慢啜进嘴里。 思来想去,谢玲珑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的现状,倘若真的去见常安之,他们合起伙来直接把她塞进轿子里抬进齐国公府,那她连哭的机会都没了。 还是走为上策吧。 但出去了之后去哪里呢? 谢玲珑想起了李伯送来的地契——也许自己可以先去公孙婆婆的宅子躲一阵子,躲过了这一夜再说。至于常安之嘛,今天晚上先使个调虎离山之计再说吧。 “春桃,进来!”谢玲珑高声唤了一声,春桃在外面听见,连忙推门进屋。 “姑娘,可是准备好了?” 谢玲珑指了指自己素面朝天的脸:“你看我是准备好了么?” 春桃以为谢玲珑想通了,顿时一喜:“那奴婢赶紧给姑娘梳妆吧。” 谢玲珑却摆摆手:“不用你动手了,让冬梅进来伺候。你到前厅去告诉三叔,就说我请世子到我这里来吃晚饭。” “啊?”春桃一愣,惊得张大了嘴。 谢玲珑瞥她一眼,但看她如此情形,就知道谢三婶的阴谋其实她都知晓,对于常安之要谢玲珑去做侍妾的事她也很清楚,但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希望她和常安之花好月圆的样子来,恶毒之心,真真让人恶心。 “怎么了?还不快去?” 谢玲珑又催促了一遍,春桃这才回过神来:“是,是,奴婢这就去,世子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着丢下东西,小跑着去了。 春桃走后,谢玲珑把茶壶里的水倒掉,又把下午刚刚做好的一包药混进了茶壶的茶叶里,再叫冬梅进来吩咐道:“这茶不错,倒了可惜,待会儿世子来了,你就直接往这茶壶里添满水端进来就行了。” “奴婢知道了。” “我要自己好好打扮打扮,世子来了,就让他在外面先喝茶等一会儿。一定要等我梳妆好了出去见他,不要让他进来见我,倘若他看见我没梳妆好的样子,定会不高兴的,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姑娘。”冬梅虽然对谢玲珑的安排有所疑惑,但是她人很老实,不爱乱想,主子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冬梅应声而退,谢玲珑立刻走到床前,把被子铺开,又往里面放了些枕头和衣服,装作有人睡在里面的样子,接着手脚利索地收拾了一个包袱,把银两首饰什么的往里一装,准备开溜。 那茶壶里所下的药是她家祖传的麻醉散,喝下之后立刻就倒,一觉到天明。她的屋子本来只有一间,但谢三叔为了讨好她,送来了一架屏风,把外面的桌子和里面的床隔了开来,所以谢玲珑会让常安之做在外面喝茶,自己假装在里面梳妆。 等他等的不耐烦了,要进来查看的时候,他的药效也该发作了,而谢家的这些人,个个心怀不轨,知道常安之来了自己房里,又半晌没有动静,一定以为常安之的诡计得逞,所以是不会有人进来查看的,运气好的话,凭借这个法子,谢玲珑应该能顺利躲过今晚。 等明天早晨天一亮,她就到衙门去找美人王爷,相信美人王爷是不会看着她被拖入火坑而不管的。 打定了主意,谢玲珑便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悄无声息地穿过院子,直奔后院的狗洞而去。 天色昏黑,什么都看不清,好在谢玲珑也算是熟门熟路,顺利地来到了狗洞子前。 摸摸索索地打开了狗洞前的那几块砖头,谢玲珑望着漆黑的夜色忍不住叹息——谢玲珑啊谢玲珑,没想到短短几天,居然要第三次钻狗洞了,做人可算是失败到极点了!不过如今形势紧迫,权宜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将来以后有了机会,她一定第一个把这堵墙给拆了! 围墙外面是一道小巷,天上无星又无月,只有巷口有旁边人家的灯光微微照亮,从狗洞子里爬出来之后,谢玲珑一路小跑,奔着巷口的灯光而去。眼看就要到了巷口了,谢玲珑不禁加快了脚步,可谁知她的双腿却忽然一软,紧跟着呼吸一滞,“扑通”一声就跌倒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 第四十七章 秘密别苑 第四十七章秘密别苑 谢玲珑心下大惊,想要爬起来,却只觉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眼前很花,心跳很快,头晕目眩,而双手双脚则莫名其妙渐渐燥热起来。 她莫不是中毒了?! 谢玲珑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把右手搭上了自己左边腕子的脉搏,一摸之下,只觉得那脉搏又快又乱,而只这么一会儿工夫,那燥热也已蔓延到了全身。 什么毒,这么厉害?! 意识正在迅速地消退,谢玲珑紧咬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面翻检自己的包袱,一面快速思索着自己到底是什么症状,该如何解毒才好。 翻检了一会儿,包袱里却并没有能治这种症状的药,但突然间,她心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自己这样的症状是怎么回事了——她是遭人暗算了! 她吃下了不对头的东西,如果没猜错,那东西就下在了她刚才喝的那杯茶中。可那却不是毒,而是一种比毒更毒的药!这种药,可以摧毁人的心智,控制人的欲望,若有人怀着龌龊心思,想要毁掉一个女子,非此药莫属! 不是别的,正是传说中的媚药。 一定是那杯茶出了问题,是谁下的药,是春桃还是冬梅?千算万算竟然还是遭了算计,实在可恶。 到底是谁在害她?是常安之吗?但她今晚还未曾见过他的面。谢三叔吗?以他谄媚的性子,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如今这可怎么办?中了这个药,眼看不能逃走了,会被捉回去么? 思维急速消散着,谢玲珑瘫倒在地上,渐渐无法思索…… 突然间,巷口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低低的嗤笑声:“手脚利索点啊,世子说了,那小丫头中了药了,跑不远,谁抓住谁有赏!” 谢玲珑心里一惊,顿时明白原来常安之已经知道自己中了媚药,这就派人来抓她了!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她所谓的调虎离山之计,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笑话?从她派春桃去请他过来,他是不是就已经知道她要逃走了?所以追兵才来的这样快? 常安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心思为何如此可怕?为何又要对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放过? “唉,那边好像有个人!” 巷口传来一声低呼,紧接着几个人的脚步便悉悉索索地朝这边跑来。 完了,这下要完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谢玲珑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而整个身体却又像被火烧了一样又热又疼,还夹杂着莫名的亢奋,她费尽力气,急促地呼吸着,却完全没有一丝力气可以挣扎着逃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越逼越近。 她仿佛在油锅里被煎过,又捞出来放在案板上等待别人剁开的鱼,是死是活,全都不由她了。 这次,不会是真的完了吧…… 此时此刻,谢玲珑只觉自己双眼已经盲了,双耳已经聋了,眼皮也渐渐不受自己控制合上了,只剩心中最后那一丝清明,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可是她知道,追兵越来越近了,她连爬走的力气都没有,被捉回去,后果是什么简直无法想象—— 然而,就在绝望弥漫心间的那一刻,她却忽然觉的好似有一阵风吹过,手腕上蓦地一凉! 谢玲珑心里一惊,以为是抓她的人到了,于是她拼尽全力将全身气力凝聚在手上,抬起手来朝那人的脸上掴去—— 然而事实上,她的力气早就没了,哪里掴得动?尽管她觉得自己尽力了,但其实只是微微抬了下手而已,只抬了一下,又猛地落下,再也无法动作一丝一毫。 谢玲珑整个心都凉透了。 也许,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吧。之后会遭遇什么,她不敢去想,此时此刻,她恨不得能先死掉才好。 可让她想不到的是,那搭上自己脉搏的手忽然又离了开去,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天籁般的低语:“别动,我救你。” 谢玲珑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了。 这个声音,仿佛自云端落下,将她从泥潭中拉起。低沉缓慢,又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却好似魔咒一般,瞬间救她于苦厄。 这个声音,真的好熟悉啊,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来不及多想,她的整个人一下子便轻飘飘地飘了起来,接着有风从耳畔飒飒而过,吹得她燥热的脸无端觉得好舒服。 是谁?是谁在救她?要带她去哪里? 可惜她再也无力去思索了,那媚药的药力达到了顶峰,她只觉得自己完全烧了起来,马上就要烧成灰烬一般。在这样的炙热里,她的脑中一阵晕眩,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小巷中,一个黑影拔地而起,跃上房顶,几个起落,已到了三条街之外,把冲进巷子搜索的人统统甩在了身后。 长街的尽头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辕上坐着一个人,正昂起头四下张望着,不是别人,正是萧今来的得力手下,千山。 四下寂然无声,千山看了半晌,顿觉无聊,不由打了个哈欠,嘟囔道:“累了一天了,倒还不急着回去休息,反而要下车去瞧瞧……大街上人都没了,瞧什么啊……” 这句话刚出口,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左右——哎,这一带怎么这么眼熟,哦,对了,那个谢家小丫头谢玲珑,不就是住这附近么?难不成,王爷是去瞧她了? 这念头一出来,千山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了身子。还没等他干什么,长街那头便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急速向这边奔来,千山警惕起来,定睛一瞧,那黑影的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是谁? 但再过一瞬,他便立时认了出来,那颀长又消瘦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除了自家王爷还会有谁? 于是千山低低唤了一声:“王爷!” 跳下车来,快步迎了上去,然而待走近了一瞧,他才忍不住吃了一惊,自家王爷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 “谢家姑娘?!”千山吃惊地瞪大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千山低头看去,但见谢玲珑喘息急促,脸色潮红,好像中毒,又好像生了什么大病一般。 “爷,这到底是……”而再看自家王爷,平日里万年不变的冷淡脸色,竟然也带着一丝焦急,千山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萧今来没有回答他,只低声吩咐一句“走”,便抱着谢玲珑钻进车厢,千山手脚利索,立刻跟着跃上车辕,一抖缰绳,马车很快离开了那条街。 走出三条街,千山这才放慢了速度,侧耳听去,只听得车厢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既有谢玲珑的,又有自家王爷的——他顿时就不能淡定了。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怎么好好的只说去瞧一眼,却把人给抱回来了?看王爷的样子,竟似是着急了,天知道,王爷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着急过了好不好? 夜色静谧极了,长街上只有马车辘辘行过的声音,千山心里也是翻江倒海,想了半天,他才低低试探着问了一句: “爷……谢家姑娘该不会是病了吧?” “嗯。”萧今来哼了一声,也不知算不算是肯定。 “那咱们这会儿去哪儿?” “别苑。”萧今来声音仍是又低又稳,但千山却总觉得他是带着一丝慌乱的。 不过既然有了方向,那就先去别苑再说吧,虽说已快要夜深,但若被人瞧见唐王殿下竟然没有坐轮椅,明日整个皇城都不知会有怎样的暗潮汹涌。王爷的秘密,千山是时刻谨记在心的,因为这秘密关系实在太过重大,重大到只要有人知道,那人就必须在这个世上消失。 但愿这个谢家丫头会是个例外吧。 千山回头朝车厢看了一眼,心中一叹,扬起鞭子,用最快的速度将马车向别苑赶去。 别苑在城东。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城东这里聚居的都是一些商贾巨富,虽然到处都是豪宅,但看起来华而不贵,因为这里并没有身份尊贵的人。但这也不过只是表面现象罢了,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其中好几栋好像没有人住的宅子,实际每天都会有人来往,因为它们的主人的身份与常人不同,所以一切都只能秘密进行。 就好比他自己一样。 萧今来在这里有一座别苑的事,从没有人知道。 别苑的大门看起来十分普通,与周围那些富户的装饰并无不同,既奢华又俗气。 “爷,到了……” 千山把马车停稳,下车去敲门,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响过两遍,大门忽然便“吱呀”一声打开。千山和开门的人互相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去迎萧今来,萧今来掀开车帘,怀里还抱着谢玲珑,千山见状想要去接,却被萧今来制止了。 “我自己来。” 说罢一步跃下车辕,稳稳地抱着谢玲珑,朝大门里走去。 外面看来虽然华丽俗气,但其实别苑里的布置十分简单精致,院子里并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模糊不清,但萧今来不知是眼里极好,还是对别苑十分熟悉,没用多久,便径直抱着谢玲珑来到里最里面的卧室,在床上把她放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灯下美人 第四十八章灯下美人 千山跟进来,看看痛苦中的谢玲珑,又看看自家王爷:“爷,用不用找大夫……” “不用。”萧今来亦看向床上的谢玲珑,只见她脸色已经红的要滴血,呼吸更是好似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一般艰难,他的眉心不自觉地微微皱了起来,“去备水,凉一些。” “爷,你要……沐浴?”千山满心疑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萧今来却飞来一记眼刀:“啰嗦。” 千山骇得吐了吐舌头,连忙退了出去,关上门,才敢在心里嘟囔: 真是奇哉怪也!自从这个叫谢家丫头出现,自家王爷就变了,变得怪不可言!从前王爷的所思所想,他都能猜的中的,可是如今,王爷心里想什么,他却完全不明白了。 虽说王爷他每天回来都要沐浴的吧,可是今天带了谢玲珑回来,她还病的这么重,王爷竟不第一时间替她诊治,反而要沐浴,这不是很怪么? 沐浴就沐浴吧,还要凉水,这可还在二月天里啊,凉水沐浴,就不怕得风寒么?王爷你身子再好,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 这谢家丫头就更怪了,看她这个样子,倒像是个极其罕见的病症,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刚好就在王爷去的时候发作了?会不会传染啊?哎呀,不行,待会儿还得再劝劝王爷才行…… 好在千山脑子快,手脚也快,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去准备沐浴的东西了。 而房间里,萧今来正把谢玲珑扶起来,运功替她逼毒。 方才在小巷子里,他已经替她把了脉,也看过了她的情形,只一眼,他就已经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这么精明的一个丫头,竟然也能糟了人的暗算,还是这种比毒药还厉害的东西,也真是匪夷所思…… 萧今来止住了念头,此时此刻,他已顾不得去多想到底是什么人害了谢玲珑,因为眼前的人儿正呼吸艰难,浑身滚烫,他得先帮她度过这一劫才行。 方才在马车里,他已经用功力替她逼毒一次,但因为马车颠簸,没什么效果,此刻到了别苑,四下安全,他可以沉下心来再多试几次了。 两人在床上同向而坐,萧今来运功于掌,将真气缓缓输进谢玲珑的体内,不一会儿,便觉得她身子一抖,脸上的红色霎时间便退了下去。昏迷中的谢玲珑似乎觉得舒服些了,竟长长舒了口气,但谁知没过多久,那燥热的感觉又很快烧了上来,刚刚变得正常的脸色又一次红了起来。 萧今来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状况,将她身体扶正,又一次运功。谢玲珑便在这燥热和冰冷之间来回颠簸,如是再三。 三次过后,谢玲珑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红了,呼吸也缓慢了许多,萧今来便收回了手,轻轻把她放倒在床。 正好这时,千山备好了水,把浴盆搬了进来。 “不叫你不许进来。”萧今来走下床来,吩咐道。 千山应声退了出去,临走却还忍不住朝床上的谢玲珑看了一眼——自家王爷这真是多此一举啊,平时他也都是一个人沐浴的,从来不需要人伺候,今天何必多吩咐一句? 该不会是和这个谢家丫头有关?糟了,王爷难不成是想…… 一个念头在千山心里闪过,顿时把他惊的傻在当场。 呸呸呸,不会的,自家王爷才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更何况,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见过王爷对哪个女子正眼看过一眼,怎么会对这个刚见过几次面的谢家丫头如何如何—— 绝对不会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千山坚定了信念,但还是不敢多留,大踏步离开了萧今来的房间。 屋子里,萧今来听着千山脚步远去,这才又走回到床前,垂首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谢玲珑。 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平日沉稳冷静,雷厉风行的唐王萧今来,也会有对一个姑娘束手无策的时候。尤其是这个姑娘还中了那种不可说的邪药,需要人救她。 也绝不会有人想到,此时此刻,萧今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玲珑,心里想的却是——该怎么办?是直接把她放进去,还是脱了衣服? 直接放的话,待会捞出来还得把湿衣服脱了,不然凭她这副小身板,一定就会交代在这里了。可是为了避免麻烦,宅子里放着的下人并不多,而且都是男的,这种活,该由谁来做? 若是脱了的话,那就得他亲自动手,他贵为王爷,自然不怕吃这种亏,但此刻她体内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依照她的这种状态,说不定他一碰她就会突然醒来,一下子把他缠住,那样就尴尬了,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确定——他虽然没中过媚药,但是对于这种药的效果,还是有所耳闻的。 站在床边,看着在痛苦中煎熬的谢玲珑,萧今来的心也仿佛被翻来覆去地灼烧着。这种犹豫不决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桌上点了一盏水晶灯,灯光透过晶莹的灯罩,散发出明暗有致的光芒。灯光之下,谢玲珑眉心紧皱,清秀的面容落在萧今来的眼睛里,不知怎么,今夜看来,他忽然觉得她的眉眼颇为不同,秀丽中隐隐带着不肯屈服的倔强,而这种倔强,却在被药效折磨之中,愈发显得让人心疼。 萧今来的心忽然就乱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解决自己心中那个疑惑再说。 他俯下身,伸出手,抬起谢玲珑的右手臂,轻轻撩开了她的袖子。宽大的衣衫很容易褪去,白生生的手臂立时露了出来。 用肤若凝脂来形容她,一点都不过分,萧今来没有想到,在谢家饱受欺凌,又如此坚强果敢的女孩子,会拥有这样的皮肤。 他一瞬间有些呆。 顺着白皙的腕子一路往上瞧去,慢慢看到手肘上面,肩膀下的那块地方—— 一块凹凸不平的伤疤赫然呈现在眼前。 谁能想得到,这样一段玲珑剔透的藕臂之上,竟然会藏着这样触目惊心的伤疤。 但萧今来却好像早就知道一般。 他伸手慢慢地抚摸了一遍那狰狞可怕的伤疤,好似想要把那伤疤抚平一般,慢慢又缓缓,极尽温柔。 没有人知道这伤疤是哪里来的,除了他。也没有人曾看到过冷面王爷萧今来的如此这般温柔的一面,除了今夜的寂寥的风和不停摇曳的灯火。 他亦不希望有人知道,甚至此刻床上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他也不希望她知晓。 以后的路很长,倘若可以,他希望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踏踏实实地走过,这样就不会把她惊吓。 他定定地望着她的脸,只觉得这张脸在此刻无端美好,他收回了手,慢慢把她的袖子放下来,可是忽然间,昏睡中的谢玲珑似是感受到了他手的温度一般,竟“嘤咛”一声动了动,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美人王爷……”她用力抓住了他,在昏迷中唤道。 萧今来顿时如触电一般,想要把手撤回,却又怕惊动了她,只好生生忍住。 “我不要你可怜……”谢玲珑皱着眉头,继续呢喃。 萧今来面色沉静如水,手心却逐渐火热起来,仿佛被谢玲珑传染了一样。他的眸中似有无数水波流转,灯火的照耀下,那望着她的目光灼然而悠远。 但她终究是没醒,挣扎一瞬,又歪过头去没了声息。他等了半晌,终于俯下身,双手环绕,把她抱在怀里。他凑到她耳边,亦低声喃喃了一句:“不是可怜……傻丫头,我终于找到了你。” 说罢这句话,他无声地将目光别向他处,右手却摸索到了她的衣带,悄无声息地解了开来。 是替她祛毒,别的什么也不是——他在心里如此默念。 衣衫褪去,他抱着她滚热的身子,一刻也不敢停留,快步朝浴桶走去。 ※※※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谢玲珑悠悠转醒,微微动了动身体,却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筋骨都断了一般,疼的要命。 “呃……” 她忍不住哼出了声,但却没想到这一声却把门外的人给招了进来。 “谢姑娘,你醒啦?!”千山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奇怪的殷勤的笑意。 谢玲珑却顾不上看他的表情,等她适应了身上的疼,第一件想到的就是——千山怎么会在她屋外? 她猛地坐起来,这才发觉——天哪,这哪里是她小院的卧房? 陌生的屋子里,简单而又恰到好处的布置,明显是一处雅致的所在。这么一方雅舍,却又处处透着清冷的气息,而这气息,她又似乎很是熟悉。 这到底是哪里? “呃……” 一瞬间,谢玲珑有千言万语想要问,谁知声音一出口,才猛然发觉自己竟然一个字说不出来,费尽力气竟只发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音。 她这是怎么了?! 谢玲珑心下大惊,惊恐地看向千山,挣扎着要下床来。千山见状,连忙奔过来,一把把她按住: “谢姑娘,你昨天中毒了,毒性还没好清,可千万不能动!你要什么,我来伺候你就行!” 第四十九章 忽然失声 第四十九章忽然失声 什么?千山说什么?他来伺候她?没听错吧! 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千山可是唐王殿下的大总管,怎么能动手伺候她?她以后还有很多事要求着他呢,这可不行…… 谢玲珑急上心来,然而身体却被千山死死按住,动也不能动。浑身的骨头疼的厉害,喉咙里又好似火烧火燎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她简直就要急死了! 好在千山情商颇高,看她的样子立刻知道她想说什么,连忙飞快地道:“好好,你先别着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听我说好不好!” 谢玲珑听了这话,这才安静下来。千山松开手,她立刻好似全身散架了一般,侧身摊在床柱上,看向了他。千山呵呵一笑,顺手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从头说了起来。 “你啊,昨天晚上被别人暗算了,身中剧毒,幸好遇到了王爷,把你带回来,替你解了毒。不过那毒性太过猛烈,一时半会退不下去,你这会儿一定觉得浑身都疼,嗓子还哑着,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待药性全都退下去,你好好养一养就行了,不用着急!” 千山的语气十分温柔,好像谢玲珑不是个平民丫头,反而是他府上的主子一般。这种殷勤的温柔让谢玲珑感觉十分的不适应,可她也没有功夫去琢磨千山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此刻眼前她要解决的事太多了。 因为说不出话来,谢玲珑只好伸手指向房间,示意千山。千山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说这里啊,这是王爷为了安顿你,临时找的别人的宅子!” 谢玲珑心道,看这屋子里的布置,必然是主人的正房无疑,而且这些摆设个个精致贵重,显然此间主人非富即贵,她何德何能,竟然占了主人家的卧室来休息? 难不成人家是在看美人王爷的面子上?但不管怎么样,这始终有点不合适,这么一来这人群就欠大了啊,虽说也算还是欠着萧今来的,但无论是欠谁的人情,谢玲珑都不愿意这么随意欠下。 要知道,欠了别人的,终究还是要还的。 这么想着,她便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千山见状,忙扶住她道:“因为当时你中毒严重,所以就直接把你抬到了这里来,这是权宜之计,你也不必想太多。咱们当然不能在这里呆太久,谢姑娘你若可以行动,咱们就快些回去好了。” 一听“回去”两个字,谢玲珑顿时心下黯然——这谢家,恐怕是回不去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之前的事,照千山所说,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被萧今来发现并带走了,那么常安之的手下没有抓到她,便不知会如何向常安之复命了。依常安之的性子,他会随意善罢甘休?谢三叔交不出人来,说不定已被常安之狠狠教训了,谢家这个时候,会不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而她此刻回去,岂不是正好被她们抓个正着? “呃……” 一着急,谢玲珑便想出声把谢家的事告诉千山,但一用力,嗓子就火辣辣地疼,疼的她好似火烧一般。 身上疼痛,心里着急,谢玲珑的额间不自觉就冒出了汗珠,千山见状,连忙去取了帕子来,替谢玲珑细细擦拭。他这般殷勤,让谢玲珑更加惶恐了,她发出“啊啊”的声音,一边比划着,一边闪躲。 千山似是为难地犹豫了一瞬,转转眼珠,又笑道:“姑娘莫急,你此刻是病人,我帮帮你的忙也不算什么,千万被跟我客气。对了,姑娘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说,稍等一下啊!” 对于此刻的情形,千山显然早有准备,一转身就把桌上早已备好的纸笔拿了过来:“姑娘想说什么,大可写下来给我看。” 一面递过去纸笔,一面在心里暗暗感叹——对于谢玲珑的病情,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跟一个失语的人沟通,哪里就那么容易呢?还是自家王爷想的周到,早就准备好了纸和笔。 千山的安慰起了作用,谢玲珑不再那么着急了,接过来,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我不能回谢家。 “这我知道,姑娘是害怕昨晚的事再重来,对不对?姑娘你放心,常安之那边出了点麻烦,他已经赶回去了处理了,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回来。至于你三叔么,他也摊上点事,而且这事已经闹得谢家鸡飞狗跳,我看啊,没个十天半个月也解决不了的。” 千山说着,一面笑的很得意,听起来这些事他好像都知道内幕一般。 但谢玲珑的第一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千山一口一个“姑娘”,叫得她十分不舒服,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怎么她中了一次毒,千山对她的的态度竟然变了这么多?打从刚才一进门,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和平日完全不同了。他这么殷勤恭敬,美人王爷知道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萧今来,谢玲珑连忙写道:王爷呢? 千山笑道:“王爷那么忙,自然是回衙门去处理事情了,不过姑娘你放心,这里有我在,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这话让谢玲珑很安心,千山办事稳妥,她很信任他。可是他毕竟是一个大男人,她又生着病,总归也是不方便。正要说什么,千山似乎也已经想到这一点,紧接着又道:“姑娘放心,王爷还留了两个丫头,这两天先陪在姑娘身边。” 谢玲珑心中忍不住一动,萧今来的主意,怎么这么多?他的心思,怎么能这么细?关于她的一切,他怎么什么都想得到呢? 可是,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何担得起他这样照顾?倘若用了堂堂王爷的丫鬟来伺候,这到时候怎么能说得清? 谢玲珑眉头皱起,在纸上写下“无功不受禄”几个字。 千山一瞧,笑得更灿烂了:“瞧你说的,怎么是无功不受禄呢?将来王爷也总会有用到你的地方啊。况且,这两个丫头可不是白用的,你用几天,就要给几天的工钱啊!” 原来如此。谢玲珑暗暗舒了口气,既然能用钱来换,这就好办多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她怕只怕欠萧今来的人情越来越多,最后还不起了就糟糕了,此刻能用钱来还,也不失是一种方法。 千山的办事效率和头脑,谢玲珑见识过,那可是相当厉害,想必萧今来手下的丫鬟也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有了她们的帮忙,即使自己现在还不方便,回到谢家也不怕。 谢玲珑默默想到。 她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的人,这回被暗算的这么惨,可决不能就这样算了!她一定要回到谢家去,把害她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打的她们哭爹喊娘为止! 打定主意,谢玲珑对着千山点了点头,在纸上写下:那我就回谢家去。 千山抚掌:“好!我就说谢姑娘你和别人是不同的,有胆识!谢家那一家子蠢蛋你也不用怕,早晚把他们都收拾了,如今姑娘你养好身体才是第一要紧!” 谢玲珑露出感激之色,看着千山出门去,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子。 千山指着二人对谢玲珑道:“谢姑娘,就是她们俩,这几天就跟在你身边伺候了,这个叫蒹葭,这个叫白露。” 说罢又转向二人:“还不见过谢姑娘。” 两个丫鬟都长得十分清瘦,不同的是,左边叫蒹葭的这个身量稍高,看起来年纪大些,面目成熟稳重。而右面这个叫白露的则一脸稚气,但整个人英气勃勃,十分有活力的样子。 两人听了千山的话,一起走上前来,对着谢玲珑屈膝而拜:“见过姑娘!” 平白无故被人伺候,谢玲珑本来就心怀歉意,被两人这么一拜,她哪里肯受,挣扎着就要躲开,谁知身子一软,忽然便向床下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的白露一个箭步窜上前来,一把扶住了谢玲珑。 “姑娘小心!” 千山在旁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似是很赞赏。但是他也身怀武功,离的又近,可见此状况,却竟然没有伸手,似乎有点奇怪。 谢玲珑顾不得想太多,只见那叫蒹葭的丫鬟也走上前来,柔声道:“姑娘不喜我们如此多礼,我们不拜便是了,只是姑娘怎么说也是王爷的客人,我们又要随姑娘回家去,礼数本是不该少的。” 谢玲珑想想,觉得她说的也对,她要带她们回谢家去,身份就只能是王爷派来照顾她的丫鬟,在谢家人面前,主仆之间的差别还是要显现出来的,不然又如何立威? 于是她便也不再推辞,对她们点了点头。蒹葭柔柔一笑,过来扶住了谢玲珑,又向白露道:“拿了姑娘的东西,咱们这就走吧。” 千山也道:“时辰不早了,姑娘也该回谢家去看看了。” 于是几人一起出了门。走到大门处,谢玲珑想回头看看这幢宅子的样子,蒹葭却忽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顶帷帽,戴在了谢玲珑的头上。 “外面风大,姑娘仔细着凉。” 深色的纱幔遮住了谢玲珑的目光,模糊之中,她只看到宅子有两扇红漆大门,门旁一对石狮子,门上似乎装饰华丽,但上头没有匾额,看起来和普通大富之家并无不同。而当她想再看看街道上的情况的时候,白露已经携了她的手,一下子就把她扶上了车。 谢玲珑只好打消了记住这宅子的念头,千山抖动缰绳,驾车离开了别苑,往谢家驶去。 只是谢玲珑不知道的是,等马车走的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大门之中,有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第五十章 鸡犬不宁 第五十章鸡犬不宁 这人头上也戴着黑色帷帽,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出他身材十分好,尽管只穿了一身普通的玄色衣袍,周身的气度却呼之欲出。 他站在大门口朝马车消失的方向看了片刻,一侧的街上忽然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赶到他身前,猛地一拉缰绳,“吁”的一声停下。 马上人翻身下来,跪倒在玄衣人身前:“爷,查清楚了!” “进来说。”玄衣人走进大门,手下跟了进来,大门倏忽关上。 走到院中那颗枯树下,玄衣人站定,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那动人的剑眉星目,不是别人,正是唐王萧今来。 手下在他身前跪倒:“回王爷,属下已查清,常平之失踪之时,常安之人在京城,但是他的得力手下却恰好请假回老家去了。” 萧今来微微“嗯”了一声。 手下继续报告道:“常安之排行第二,乃齐国公小妾所生,性情乖张,为人狭隘,不被齐国公所喜。常平之是嫡长子,本是齐国公府的继承人,却于去年中秋节后,忽然于军中失踪。之后常安之与宫中常贵妃来往密切,两月后,皇上下令封庶子常安之为齐国公世子,继承国公府。之后不久,常平之在京城的两处宅院亦被神秘人买走。” 玄衣人目中似有精光一闪。 “你觉得如何?” 手下拱拱手,压低了声音道:“依属下猜测,常平之失踪一事,应与常安之干系重大。” 萧今来微微点头,转头看向身侧的那颗枯树,二月已经到了末尾,天气即将转暖,这可枯树,也该发出新绿了。 “再去查,顺便给常安之找些麻烦,免得他整日无事可做。” ※※※ “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大姑娘回来了!”千山跳下马车,一脚踹开了谢家的大门。 门房知道他是唐王殿下的总管,早已吓得屁滚尿流,飞跑进去报告谢三叔了。这边千山又转回马车旁,打开车门,让蒹葭和白露一起把谢玲珑扶下车来。 门房到正房报告的时候,谢三叔和谢三婶正打作一团,谩骂声不断传来,中间夹杂着摔东西的清脆响声。 “你,你,好啊,我嫁进你们谢家,辛辛苦苦十几年,你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人!”谢三婶哭骂道。 谢三叔毫不示弱:“放你的屁,什么偷人,你这臭娘们,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才是偷人,你还没跟我说清楚那个王员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王员外,鬼才知道什么见鬼的王员外,你别血口喷人!”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天不给我说明白了,你哪也别想去!我爱把谁收进屋子,你也管不着!” 谢三婶急了:“你个不要脸的,连带那个小蹄子,你们两个都是不要脸的贱货!我还没死呢,就敢这么着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腥,好,我治不了你,看我打不死那个小蹄子!” “你敢!”谢三叔也急了,“关她什么事?!你要是敢动她,看我不休了你,好叫别人也知道你偷人的事!” “谁偷人了,你,你给我说清楚——”谢三婶哭喊得几乎都破音了,听起来真是极其凄惨。 噼里啪啦,叮叮咣咣,又是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门房在外面听着,一时间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进去吧,怕他们砸东西不小心砸到自己,不进去吧,唐王爷大总管在那里等着呢……唉,真是的!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谢三叔气呼呼地走了出来,和门房正好打了个照面。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 “你在这干什么?大白天的,做鬼啊!” 门房连忙低头:“回,回老爷的话,外面,外面……” “外面什么,咬着你舌头了?还不快说!” “外面……唐王爷的大总管送大姑娘回来了!”门房说罢,连忙退后两步,生怕谢三叔一巴掌打上自己。 “什么?那死丫头还知道回来?!”谢三叔恨得咬牙切齿,迈步就要往外走,忽然又顿住,“你说什么,千山总管送她回来的?” “是,是啊……” “他奶奶的……”谢三叔骂了一句脏话,想了想,咬咬牙,生生把自己的怒气憋了回去,又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重新往大门处走。 谁知谢三婶却忽然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给我站住!不把事情说清楚,哪也不许去!” “闭嘴,臭娘们!除了败家坏事,你还能干点什么!”谢三叔怒吼一声,反手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谢三婶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可真是响亮,响亮到门房都忍不住一哆嗦,仿佛这一掌是打在了自己脸上一般。 谢三婶顿时就懵了。 谢三叔哪里会理她,把她丢在地上,抬脚就往大门处走去,门房连忙跟上,只留谢三婶一个人,带着好大的一个红掌印,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半晌。等谢三叔走的没了影子,她这才反应过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呜哇”一声,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谢三叔赶到大门前的时候,千山早已经不耐烦了,看到他来行礼,满脸阴沉的样子简直吓人。谢三叔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陪笑道: “哎哟,千山大总管,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千山翻了个白眼,看都没看他,只引了谢玲珑自顾自地往里走,对他所说的一切殷勤客套话充耳不闻。 一直走到谢玲珑居住的小院,看蒹葭和白露一起把谢玲珑扶进去,千山这才转过身来,挡在门前,挡住了谢三叔往里走的去路。 “谢姑娘受了伤,需要静养,谢老爷没事就别去捣乱了。” 谢三叔一愣:“瞧千山总管说的,我怎么会是捣乱呢?玲珑是我的侄女,我照顾她还来不及!” 千山冷冷一笑:“你一边呆着就是对她最好的照顾了。我不妨实话跟你说,谢姑娘昨夜是为了帮王爷办事才不小心受了伤,王爷对此很是重视,特意命我来照管,还留下两个丫鬟照顾。但谢姑娘毕竟是姑娘家,我不方便在身边,打今天起,我会每天都来查看一次,谢姑娘若是恢复的不错,一切都好说,倘若有个什么不太舒服的地方——” 说到这里,千山停顿了一下,目光紧逼着谢三叔。 谢三叔哪里受得住这样凌厉的目光,当下就两腿发颤,简直要软倒下去,不等千山继续说,他连忙接口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会让人好好照顾玲珑的,请千山总管放心,请王爷放心!” “那就好。”千山冷冷一笑,“那么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看望谢姑娘,你且好自为之。” “哎哎,草民恭送大总管!”谢三叔抹了一把汗,连忙跟在千山后面,往大门处送去。 谁知千山走了两步,却忽然又转过身来,拿鞭子指着谢三叔的鼻子,沉声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叫你府上的那些猫猫狗狗也都老实点,倘若惊动了谢姑娘,被王爷知道,王爷不高兴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这一鞭子简直猝不及防,差一点戳到谢三叔的鼻子上,吓得谢三叔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是,是,草民一定遵命,一定遵命……”谢三叔哆哆嗦嗦地回答着。 千山瞥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而去,只留谢三叔一个人站在原地,那些汗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沾湿了衣襟,他都没敢抬手去擦。 望着千山离去的背影,谢三叔只在心里暗暗叫苦,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这下完了! 这一回,不仅把齐国公世子常安之给得罪了,就连唐王萧今来,也给得罪透了! 这可怎么办!要知道,这两个人,哪一个他可都惹不起啊!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谢玲珑那个贱丫头?要不是她,他谢家怎么会如此?常安之为什么不肯娶她,却又不肯放手,偏偏非要她做侍妾不可?唐王殿下又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看上了这个臭丫头,处处都护着她? 她到底有什么好?! 谢三叔思来想去,得不出结果,最后只能把气都撒在谢三婶头上。 对,都是这个败家娘们,若不是她昨天晚上办事不利,常安之的事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吗?哪里还能让那臭丫头跑了?哪里还会被唐王殿下接去?哪里还会有这一摊子弄不明白的事? 谢三叔越想越气,忍不住开口骂道:“这个臭娘们,真是个废物,还敢拦着我纳妾?看我回去不打死她才怪!” ※※※ 小院里,三个丫鬟站成一排,呆呆地看着谢玲珑被扶进来,那眼神仿佛看到死去的人又活过来了一样。 老实说,此时此刻,谢玲珑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有无数虫蚁在叮咬一般,简直没有一处不痛的,但是她还是强打精神,朝这三个丫鬟一一看过去。 夏荷,秋桂,冬梅……春桃不在。 谢玲珑很想问春桃哪里去了,可惜她因为那媚药的缘故失了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用目光在三人面上打量了一遍,便示意蒹葭和白露把自己扶进屋子里去了。冬梅三人好歹还有点眼力见,知道蒹葭和白露似乎颇有来历,又和谢玲珑这般亲密,于是都识趣地退到屋外,没有进去。 第五十一章 昨夜之事 第五十一章昨夜之事 进了屋子,白露关门,蒹葭扶着谢玲珑来到床前躺下:“姑娘此刻身上一定很痛,让奴婢来帮你推拿一下,姑娘先睡上一觉,别的等醒了再说。” 这话说到了谢玲珑的心坎了,虽然马车十分平稳,也没走多长时间,但因为身体虚弱,只这么一小会儿,她已觉得十分累了。 谢玲珑点头同意,于是蒹葭便替她褪下了外衫,在身上四处拿捏起来,白露则走到桌前,在香炉里点起一支宁神的熏香。 谢玲珑很快平静下来。 不得不说,蒹葭的推拿手法真是一流,谢玲珑自己本身也是学这个的,此刻只觉得蒹葭的本事竟然能和自己不相上下,不由在心里感叹,唐王殿下的手下果然不凡,让人刮目相看。 随着蒹葭的手慢慢用力,谢玲珑觉得自己的身上的酸痛缓解了许多,整个心神也安静了下来,于是不知不觉就慢慢闭上了眼睛。四下寂然无声,她终于有了空闲,可以好好想想这一天一夜里发生的事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发觉,自己的这身衣服是洗过了的。那么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为了压制那媚药的药性,她多半是被用凉水沐浴了。之所以这样猜,是因为这样的药根本没有什么解药,若想解除药性,除了做那种不可说的事,就只能挨着,挨到药性消失为止,为了让她舒服些,帮她解毒的人想必是会用凉水给她沐浴的。 但是,这件事是谁帮忙做的呢?谢玲珑暗自猜测,想来必是蒹葭或者白露吧,只是当时自己那样失态,不知有没有落了笑话。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自己中了这样的药,不知道美人王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千山说她是被他救的,那么当时的状况,他一定是知道的了。 这真是尴尬死了。 一想到此,她的整个人就从内到外地羞赧起来,尽管此刻萧今来并不在身边,她还是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罢了罢了,还是先想想谢家的事吧。谢玲珑努力把萧今来的身影从心里拂去,转而去想眼前要面对的事。 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主意,回到谢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下药害她的人找出来。 常安之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谢三叔夫妻一定也脱不了干系,但亲手下药的人却不是他们,只能是谢玲珑身边的人。如果没猜错,就跟她离开之前喝下的那杯茶有关。那杯茶,只有春桃和冬梅碰过,下药的会是她们之中的哪一个? 依照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多半会是春桃,方才回来的时候,春桃恰好不在,也跟此相互印证了。但只不过才过了一夜一天,春桃怎的就不见了?难道是被谢三婶收回去了?又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之前千山说谢家已经鸡飞狗跳,会不会和春桃的失踪有关系? 谢玲珑默默地想了几个可能,但没有亲眼看到,也无法下结论,于是便打定主意,等自己好一些了,亲自去查探查探。 至于昨晚的经过,她觉得有可能是这样的: 常安之早就知道有人给谢玲珑下了药,因此春桃一去禀报,他就知道她这里有猫腻了,于是来到了她的院子,看到人不在,立刻就派人去抓她,因此那些人才会来的那么快。她准备好的有迷药的茶水,想必他也没有喝,只是不知道那些茶叶冬梅怎么处理了,若是被谢家或者常安之的人发现了,又得多添一层麻烦。 而常安之,明显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次算是在美人王爷的手里吃了亏,不知他会不会怀恨在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来找她的麻烦。更不知道千山所说的他遇到的麻烦是什么,能绊住他多久。 思来想去,谢玲珑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而此时此刻,又是这么一个带病的身子,除了躺在床上静养,也什么都做不了。 一念至此,心里顿觉黯然。 “姑娘放松些。”蒹葭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所思所想,忽然出声道。 谢玲珑顿时从那黯然中回过神来。其实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着急也没有什么用,何况虽然没有见到美人王爷,却知道他是实实在在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么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是啊,有美人王爷在呢。 身上蒹葭恰到好处的手力不断传来,让她感觉很舒适,于是在熏香和推拿的双重作用下,谢玲珑放下心事,很快就又睡着了。 ※※※ 再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擦黑了,屋子里点了灯,桌上已摆了吃食,蒹葭和白露正站在床边,等着她醒来吃晚饭。 “姑娘醒了?”蒹葭笑着扶起她来,顺手替她披上了衣衫,“奴婢正和白露说着,姑娘若是再不醒,这饭菜就得去热热了呢。” 她这么一说,谢玲珑顿觉那饭菜的香味悠悠然飘过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她的鼻子,惹得她食指大动。蒹葭好似立刻瞧出了她的想法,便立时扶着她站起身来,向桌边走去。 经过蒹葭的一番推拿,又睡了整整一下午,谢玲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疼痛消失不见,身上也有力气了,唯一难过的地方就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饿的发慌。于是她也顾不上招呼蒹葭和白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便自顾自地大吃起来。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白露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蒹葭瞥了她一眼,她吓得吐吐舌头,连忙把笑容收了起来。 谢玲珑风卷残云般填饱了肚子,这才想起两个人还站在一边,连忙招呼她们坐下一起吃。 蒹葭笑着推辞:“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规矩还得守着,奴婢们是不能和姑娘一起吃饭的。” 听了这话,谢玲珑不由皱了眉头,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递给两个人。白露伸手接过,只见那字纸上写的是: 我从未当你们是奴婢,以后无人时不必自称奴婢,大家以友相待。 看完这些,蒹葭浮起一个微笑,还没说什么,却听得白露嘟囔道:“姑娘性子是真的好,可是王爷他……” 谁料话未说完,却被蒹葭悄悄扯了扯袖子,打断了她的话。 “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就按照姑娘所说的办。”蒹葭如此道,一面便拉着白露坐下来,在谢玲珑的注视之下拿起筷子吃饭。 白露皱着眉头,看看谢玲珑,又看看蒹葭,想说什么又终于没说出来,只带着疑惑的神情,默默跟着吃起了菜。 谢玲珑心中的疑惑更甚。 她自问很会看人,但这会儿也实在看不明白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能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蒹葭是性子稳重的那一个,事事都做的很稳妥,而白露显然有点小孩子心性,并且不拘小节。 可怎么到了这件事上,白露却反而畏首畏尾起来,要守着什么规矩?蒹葭反而大大方方,一口就答应了谢玲珑的要求?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来之前,萧今来曾经向她们吩咐过什么? 一念及美人王爷,谢玲珑的一颗心就忍不住悬了起来,她恨不得此刻就能见到他,把心里的这些疑惑统统地问个清楚。哪怕他还是冷着一张脸,一句话只有几个字呢,她也愿意看着他,守着他,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好。 想到这里,谢玲珑心思回转,又不禁暗骂自己痴人说梦。昨晚的事发生之前,她还曾因为李伯的一番话而觉得黯然神伤,谁知一旦出事,却又是美人王爷救她一命,怎么会那么巧呢?是真的有缘么? 她此刻已经彻底乱了。 到底该如何呢?她的心里,到底该把他放在什么地方呢? 唉。谢玲珑在心底长长一叹,老实说,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她都从来没有这么犹豫,这么纠结过,美人王爷,他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就能让一向果决的她变得优柔起来了呢? 多思无益,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她胡乱想了这些事的片刻,蒹葭和白露已经吃好了,也把桌上收拾干净了,沏上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 白露笑道:“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谢玲珑点点头。 蒹葭道:“姑娘此刻除了不能说话之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白露接口道:“是啊,姑娘身子好了,心情也就好了呢!” 谢玲珑朝她们笑笑,点点头,承认她们说的确实没错。 白露干脆拽了个凳子过来,坐到谢玲珑身边,笑嘻嘻道:“既然姑娘心情这么好,那奴婢就讲个笑话给姑娘听吧!” 谢玲珑点点头,随即又皱眉,抬手指了指白露的嘴。白露不明所以,蒹葭拍了她一下:“姑娘是说,叫你不要以奴婢自称了。” 白露这才恍然,赧然道:“对不住姑娘,奴婢,啊不,是我……我自小在王府长大,早就习惯了规矩,一时改不过来。” 谢玲珑拉过她的手来,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用在意。谁知这一拉,却意外发觉白露的虎口和手心处皆有几块极硬的老茧,就好像常年做力气活一样。可看容貌,她明明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的模样,这岂不是很奇怪? 谢玲珑一时疑惑起来,白露却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连忙抽回了手,神神秘秘笑道:“我的事啊,姑娘以后就知道了,慢慢来,今后时间还长着,咱们会伺候姑娘好久……” 谁知这话却又被蒹葭不急不缓地打断了:“白露,你方才说讲个笑话,姑娘这不正等着呢?” 白露一愣,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应了,这才说了起来。谢玲珑一听,才知道她要说的原来是谢家的笑话。 第五十二章 左膀右臂 第五十二章左膀右臂 “昨天晚上啊,那个叫春桃的丫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跑进了谢良鹏的被窝里去了!半夜里曹氏带着人冲进去,正好捉奸在床,这不,一整天了,闹得一家上下不得安宁!” 对于谢家的人,白露可没有什么恭敬之心,一上来便直呼其名。 但谢玲珑根本不在意这些细微末节,让她震惊的是她所说的这个消息——这就是千山所说的麻烦吧?对于谢三叔夫妻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麻烦,但于谢玲珑听来,可真是实在解气。 但直觉告诉她,曹氏善妒是出了名的,春桃是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去招惹谢三叔,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正想着,那边白露又接着道:“曹氏要把春桃打一顿,却被谢良鹏拦住了。今天咱们回来的时候,曹氏正撒泼,拉住谢良鹏不让他走,被谢良鹏一巴掌打翻了过去!” 说罢便毫不避讳地笑了起来,蒹葭也跟着抿嘴微笑,白露向谢玲珑道:“姑娘听着可解气?虽然不是姑娘亲自动手惩治的她,可恶人自有天收,谢家这一家人,早晚得遭报应的!” 谢玲珑自然是解气的,也跟着笑着点点头,但心里却忍不住暗叹一声,其实谢家也是有好人的,比如小丫头谢秋童。只是此刻她自己尚不安定,也无暇去顾及她了,但愿她能多坚持些日子,等她有了能力,一定带她一起离开这个火坑。 而看白露和蒹葭的样子,一定也知道自己之前在谢家的处境,罢了,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左右她们是站在自己这里的,将来对付谢家的人,或许还得她们帮忙的。 “还有啊,我听说谢良鹏不光护着那个春桃,还要抬她做姨娘,曹氏气急了,既然打不得她,便跑到她屋前骂了整整一个下午,直接把春桃骂的晕倒在地。不光如此,曹氏还拦着不让大夫给她看病,这会儿春桃还躺在床上呢!” 白露继续说着笑话,可听了这话,谢玲珑心里却忍不住顿时一个激灵。 春桃病倒了? 被曹氏骂病的?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她没有在现场,但算算时辰,自己给春桃下的毒应该发作了,十有八九,春桃是因为毒性发作才晕倒的吧? 这回可倒是要谢谢谢三婶了,倘若大夫来瞧了,搞不好就会发觉春桃被下毒的事,她拦着不让瞧,倒是给了谢玲珑老大的便利。想到此处,谢玲珑的嘴角不由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但蒹葭和白露心细如发,怎能不察觉到她的变化,两个人看看她,又互相望了一眼,没说话。 谢玲珑在心里琢磨了片刻,便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毒都已经下了,春桃这个人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可惜了?就算自己失了声,这件事也是得抓紧办的。于是她拿了字纸过来,写下一行字:明日你们去买些好的糕点来。 白露一看,不由脱口而出:“姑娘想吃点心啊?不用出去买,蒹葭姐姐的手艺比任和斋的大师傅还好呢,叫她做给姑娘吃就行啊!” 谢玲珑探寻地望向蒹葭,蒹葭笑道:“我确实会做些吃食,今日这些饭菜,也是我自己做的。” ——怪不得这样好吃,比谢家的大厨做的好吃多了。谢玲珑在心里叹道。 她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那就辛苦你明早早些起来做了,我要拿去送人。 蒹葭看着这行字,默然了片刻,忽然道:“姑娘莫不是要去给那个春桃送糕点?” 谢玲珑一愣,看向蒹葭,不觉暗赞她果然心思细腻,连这都能猜得出来。谢玲珑心思一转,打算考考她,于是便在纸上写道:何以得知? 蒹葭见她发问,忽然站直身子,向她郑重行了个礼,谢玲珑不由一愣,正要问她这是干什么,蒹葭已低声开了口: “奴婢并非有意揣测姑娘的心意,只是这谢家里不太平,姑娘本该小心为上。奴婢二人奉王爷之命伺候姑娘,也该尽全力护姑娘周全才是,因此不得不多想,还望姑娘见谅。” 谢玲珑顿时了然,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蒹葭暗暗松了口气,接着道:“只因奴婢今日在灶下发现了一些茶叶末,里面混着迷药。问了冬梅,冬梅说那些是昨晚姑娘吩咐给齐国公世子喝的,但齐国公世子并没有喝,于是她就倒掉了。王爷曾说过,姑娘精通医术,想必这些迷药是姑娘所配制,以备不时之需。” 谢玲珑大方地点头承认了这件事,并示意她接着说。 “奴婢又询问得知,平日能进姑娘屋子的人只有她和春桃两人,春桃曾是谢三婶屋子里的二等丫鬟,来历蹊跷,姑娘不可能不防着她,而昨日姑娘被下药的茶水又只有春桃和冬梅两人曾碰过,因此春桃嫌疑最大。姑娘既能配药,必然不会放过春桃,是以奴婢大胆揣测,春桃今日晕倒,应该是姑娘您的手笔——不知奴婢猜的可对?” 蒹葭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些话,谢玲珑却已彻底震惊了。 没想到,这蒹葭看起来温柔无害,心思竟然能缜密到如此地步?幸好她是萧今来派来保护她的,幸好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倘若谢三婶的手下有这种能人,恐怕她早就被算计得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谢玲珑看看蒹葭,郑重点点头,告诉她她所猜测的一切都是对的。 谁料这时,一旁的白露也忽然退后一步,朝谢玲珑郑重行了个礼,接着道:“那些人又恶又蠢,实在不值得姑娘亲自动手,姑娘若信得过奴婢,就把谢家上下的这人,全都交给奴婢处理!” 谢玲珑睁大眼睛,眼波迅速在白露身上打量着,似在思索她的话。白露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奴婢给姑娘变个戏法。” 说着忽然一挥手,只听的“噗”的一声轻响,桌上的红烛忽然便灭了。屋子里只点了两只蜡烛,一只灭掉之后,光线陡然暗了下来,谢玲珑忍不住吓了一跳,还未怎么样,却听得蒹葭一声低嗔: “你吓着姑娘了,还不赶快点起来?” 白露吐吐舌头,又一挥手,还是轻轻的“噗”的一声想过,那灭掉的蜡烛,竟然又无端亮了起来。 谢玲珑在原地呆愣了很久,她看着那重新燃起的红烛,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只在说书的话本子里存在的事情,今日让她遇上了? 她抬起头,探寻地看向白露,白露大大方方一笑,把双手摊开来伸到谢玲珑眼前:“姑娘你瞧我的手。我其实是有功夫的!” 话语中带着掩藏不住的骄傲,谢玲珑听在耳里,心中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惊诧。蒹葭心细如发,白露身怀武功,美人王爷竟然派来了这样两个了不得丫鬟来帮助她? 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眼前的一切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很久很久,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蒹葭善解人意,见她如此,便又解释道:“王爷是怕姑娘再有危险,这才派了白露一起来,她擅长使剑,轻功也不错,姑娘有什么要做的事,大可以交给她。” 包括下药,偷听,暗中秘密进行的一切事么——谢玲珑在心中重重感叹,白露身手这样好,这些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蒹葭如此缜密,白露如此身手,她们明明是该去做大事的人,包括她自己,身怀一身验尸破案的本事,却被困在这宅子里,整日和泼妇们斗来斗去,这是多掉价的事啊?大好光阴就这么浪费了,太不值了! 想到这里,谢玲珑忍不住长长一叹。 白露愣了愣,以为她是不满意自己所说的话,连忙道:“姑娘可是不高兴?究竟该如何做,白露全都听姑娘的!” 谢玲珑拉过纸笔来,想了想,在纸上郑重写道:跟着我,实在委屈了你们。 蒹葭和白露互相望了一眼,齐声道:“绝不委屈,姑娘也是了不得的人。” 谢玲珑不知这些话其实是发自她们的肺腑,只以为她们是在安慰自己,于是更加感叹自己何德何能,面对这么好的两个人,她只有摇头苦笑。 而这时候,她的心里跟着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说不定,穿越和重生,都是老天一早安排好的,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给她来做?美人王爷,说不定也是老天爷安排好来拯救她的,不然怎么会一次次地解除她的危难,一次次都来得那样及时? 这样想来,说不定,她和美人王爷的因缘,正是早就有前定了呢? 那这样的话,她也真的不必要急着偿还他的人情了,这样有所瓜葛,难道不是更好么?她便有更多的理由接近他了啊。 一念至此,她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各种疑虑,默默地笑了起来。 既然他一直在,她也不必再多想了,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跟着他继续走下去,这就足够了。 第五十三章 一场好戏 第五十三章一场好戏 第二日一早,谢玲珑和蒹葭白露都早早起来,忙活着自己的事情。蒹葭蒸了一锅秋露糕,一锅白梅糕,分别分成两份,一份装起来,一份交给谢玲珑去处理。而谢玲珑则一大早就在忙着制药,等蒹葭的糕点做好了,她配置的毒药也就做好了。 很快一份有毒的和一份无毒的糕点分别打包装好,吃过早饭,谢玲珑吩咐蒹葭和白露分别去送。无毒的那份,是给谢秋童的,有毒的那份,是送去给春桃的。 但谢玲珑却特意小心嘱咐了白露,给春桃的那份糕点里虽然有毒,但这毒,却不是要下给春桃吃的。 白露虽然活泼好动,但心思也很聪明,谢玲珑的意思她一听就明白了。 “姑娘放心,这事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谢玲珑笑笑,嘱咐她们早去早回,待她们都走了,便把那些来往对话的字纸全都烧了,然后出门去叫了冬梅进来。 冬梅多少认得一些字,因此谢玲珑写字跟她沟通也不算困难,而从冬梅的口中,谢玲珑越发觉得,前天夜里发生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春桃是何时不见的?” 冬梅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一大早醒来就不见了人,然后就听说……夫人那边闹起来了。” “前一夜,春桃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好像没有啊……” “我走了之后,你们都做什么了?” 冬梅皱着眉头想了想,小心翼翼说道:“春桃去前面报信没多久,世子就带着人来了,进屋发现姑娘没在,就叫人到处去找,春桃也跟着去找了,我们三个留在院子里……没找多长时间,她就回来了,接着不知怎么,世子大发脾气,我们也害怕得很……但是很快世子就急匆匆走了,我们看没什么事情,就都睡下了……” 谢玲珑心中不由得冷笑,这几个丫头,名义上是自己的丫鬟,实际上还不如一个路人,她忽然丢了,她们竟然还有心思睡得着?看来这冬梅人虽然老实,却也不堪重任,相比起来,蒹葭和白露,才是真正靠得住的人。 “春桃也睡着了?” 冬梅见她如此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哦,我想起来了,听夏荷说,我们躺下之后,春桃好像说自己很热,出去喝点水来着……但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却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 出去喝水,就喝到了谢三叔的床上? 直觉告诉谢玲珑,春桃八成也是被人暗算了,不然不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那背后暗算她的人会是谁呢?这件事,和谢玲珑自己,是不是也有关系? 想了想,谢玲珑又在纸上问道:“你可去看春桃了?” 冬梅摇头:“我没去,但昨日夏荷去看了。” “春桃如今怎么样?” 冬梅皱皱眉头,似乎心有不忍:“听夏荷说,她病的厉害,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嘴巴也不能说话,只是躺着哭……” 谢玲珑一听,顿时福至心灵,明白了一切。 春桃的情况,明显是和自己一样,中了媚药。至于这个媚药是谁下的,虽然她不知道,但总之,这位背后的大侠,一定是在替自己报仇的。 想到此处,她不禁顿觉畅快,笑了笑,便挥挥手叫冬梅下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蒹葭和白露分别回来了,蒹葭那边很顺利,知道是谢玲珑送来的糕点,谢秋童很是开心,反复询问谢玲珑的身体状况,并表示有空了就来看她。 白露这边就十分精彩了,关上了门,白露笑嘻嘻地把经过仔仔细细讲了个清楚。 “她当然吓死了!我叫她试着按自己的小腹,痛得她直流眼泪,当时就差点没爬起来给我跪下!我告诉她,她受曹氏指使下毒要害姑娘的事,姑娘早就知道了,如今她得老老实实听姑娘的话,否则性命难保。她听了这话,简直磕头如捣蒜!” 谢玲珑在纸上问道:她可答应了? “她哪敢不答应啊!她刚被抬做姨娘,好日子还没享受呢,就这么死了多可惜?曹氏拦着不让大夫给她诊治,她巴不得姑娘你能救她呢!” 谢玲珑看了看蒹葭和白露两人,又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她以为两种药都是我下的么? 白露一愣,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怎么她会和姑娘一样,都中了那种……那种药呢?” 蒹葭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白露又道:“看她的样子,似乎是以为这两种药都是姑娘你下的了,不过这样也好,没有那媚药,她也当不上姨娘,她谢姑娘还来不及呢!对姑娘又敬又怕,她才会听话啊。” 谢玲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意料之外的效果,但事情到这里明显已经查不下去了。事已至此,且将错就错吧,于是也没说什么,只叫白露注意打听着谢三婶那边的动静,便让她们下去休息了。 果然,吃过午饭之后,便听说谢三婶那里出了事情。 凭着谢三婶那样的性子,一旦出了事,不闹的满府皆知根本就过不去,是以很快谢玲珑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新抬的春姨娘给正室曹氏送去了一盒糕点表示赔罪,曹氏不屑理她,就把糕点赏给下人吃了,谁知下人们吃了糕点之后却都个个中了毒,上吐下泻,其状奇惨。 曹氏这还不炸了锅?当即便带人跑到春姨娘的院子,把人拖出来打了一顿,直打的奄奄一息。等谢三叔赶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昏过去了。 或许是曹氏觉得这回终于解了气,又或许是怕闹大了闹出人命了,反正这一次她没有拦着大夫不给春姨娘看病。谢三叔心疼万状,找了这一带最好的大夫来给春姨娘诊治,谁知大夫一看之下,才发觉春姨娘的病情十分严重,很有可能会没命,气的谢三叔又冲到曹氏那里,把曹氏狠狠揍了一顿。 于是谢家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真是一场好戏啊!”谢玲珑如此在纸上写道,“白露晚上去给春桃解毒。” 白露点头应下。 谢玲珑在心中暗想,依春桃的性子,既然爬上了姨娘的位置,必然会有心和谢三婶一争高低的,她自然乐得坐山观虎斗,所以春桃的病是一定要治好的,到时候谢三婶恐怕就会自顾不暇,她谢玲珑便能得些清闲。 傍晚时分,谢家终于安静了下来,谢玲珑清清静静地吃过了晚饭,正和白露蒹葭说话,却不料又有不速之客上了门。 “谢玲珑,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给我滚出来!” 谢秋玉尖利的叫骂声突然在屋门外响起,白露“噌”的一下站起:“好啊,不去找她,她还敢找上门来,姑娘等着,我去教训教训她!” 说着就要往外走,谁知却被谢玲珑一把拉住,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去。 白露有点发懵,她不知道,其实此时此刻,谢玲珑并不介意会会谢秋玉。几天没和她斗了,她忽然还觉得挺想念谢秋玉的,左右吃过了饭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逗谢秋玉玩玩吧。 于是谢玲珑示意蒹葭开门,把谢秋玉放进来。 大门一打开,谢秋玉就气哼哼地直冲进来,指着谢玲珑的鼻子骂道:“谢玲珑,你好歹毒的心肠,我娘给你好吃好穿,还派了丫鬟来伺候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你竟然拿有毒的糕点去害她,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谢玲珑心下暗笑——这话,本来该我问你们母女才对啊。 她不能说话,但一旁的白露和蒹葭却可以,尤其白露,她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又伶牙俐齿,立刻回嘴道: “哟,二姑娘这话说的,好像你的良心没在狗肚子里似的!我们姑娘明明送了两份糕点,一份给三姑娘,一份给春姨娘,三姑娘没事,春姨娘送给三夫人那份倒有了事,这事难道不该去问春姨娘么?怎么倒跑来问我们大姑娘了?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话,那啥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白露故意没说出“狗”这个词,却反而更加强调了谢秋玉就是这个属性的,气的谢秋玉的脸立刻就涨红了。 “你!哪里来的臭丫头,敢在这里放屁!”说着,抬起手来就朝白露脸上打去。 但凭白露的本事,她岂能近的了她的身? 但见白露微抬右手,轻轻一挥,谢秋玉的手连碰都没碰到她,就好似突然撞上什么似的,一下子被弹了回去。那力道之大,她完全抵挡不住,顿时“蹬蹬蹬”后退几步,“砰”的一下子撞到了墙上。 “哎哟,我的——”谢秋玉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 见此状况,谢玲珑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疑惑。 白露还要再教训她,被谢玲珑伸手拦住,谢玲珑走过去,拽起谢秋玉的腕子,搭上去一摸,顿时心下了然。 怪不得谢秋玉的小腹部这么不自然,怪不得她要穿宽松些的衣衫,原来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啊! 这孩子,不用想,必然是常安之的了,不然她也不可能对常安之那般含情脉脉。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谢玲珑终于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她们母女一定要暗下毒手害死她,原来是想顶替了她的位置,让谢秋玉嫁到齐国公府去。怪不得她们这么着急忙慌急不可耐,原来谢秋玉早已珠胎暗结,等不得了。 第五十四章 珠胎暗结 第五十四章珠胎暗结 谢玲珑慢慢站起来,双目之中爆出寒光,瞪着谢秋玉。刚才那一下其实并没有撞到谢秋玉,她捂着肚子的样子本就是装的,但见谢玲珑如此看她,吓得她顿时忘记了装样子,也愣愣地回望着她。 “你,你看什么……” 谢玲珑走回桌旁,拿起纸笔,刷刷写下一行字,冷笑着扔到谢秋玉身上,谢秋玉捡起来一瞧,只见那上面写的是: 我若死了,你得替我服丧九个月,你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姓“常”,可就不一定了。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谢秋玉只觉得自己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尽管心底里一百个不想承认,但谢玲珑这话却说的完全没错,在谢玲珑冷酷的目光的鄙视下,谢秋玉顿觉之前那些事其实全都做错了。 “你,你,这……”她心里已经承认,但嘴上却还想要强,这会儿气焰早已下去,张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谢玲珑,脸上的表情复杂变幻。 谢玲珑冷冷一笑,没再理她,转头向蒹葭和白露示意,同时指了指谢秋玉的肚子。 蒹葭立时了然:“原来二姑娘还未成亲,就先有了身孕,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啊!这要是传出去,谢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连大姑娘也得跟着丢人呢!二姑娘,你怎能如此不检点?!” 白露紧跟着接口:“孩子无辜,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要是再敢来害大姑娘,倒霉的可是你自己!” 蒹葭接着道:“没错,大姑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做堂妹的可就不能出嫁了,到时候,这孩子若是生在了谢家自己家,说不定他亲爹都不肯认他,那可就糟了……” 两人一唱一和,谢秋玉很快脸色惨白,手脚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平日嚣张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只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话还是该离开。 谢玲珑见状,又写下一行字,交给谢秋玉,谢秋玉低头一瞧,只见上面写的是: 回去叫谢三婶小心些,千万别乱吃东西。 谢秋玉这才想起了今日来这里找谢玲珑的原因,顿时恨恨咬牙: “你,你……” 可不知是忌惮白露,还是惊异于谢玲珑的气势,她竟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在谢玲珑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走了。 谢秋玉走后,蒹葭扶着谢玲珑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给她:“姑娘切不可为这种人生气。” 谢玲珑笑着摇摇头,表示她自己根本没把谢秋玉放在眼里。 白露颇为不服气:“谢家的人,除了三姑娘,其他的真是个个坏坯!若不是看在她怀了孩子的份上,今天非打得她连她娘曹氏都认不出来!” 蒹葭嗔她:“你呀,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仔细姑娘到王爷面前告你!” 谢玲珑瞧着她们说笑,想到谢秋玉已怀孕的事,不觉又头疼起来。常安之不知道对此事知晓不知晓,谢秋玉也是个傻子,眼看着常安之非要让她去做侍妾,三番五次纠缠不休,谢秋玉竟然还一心向着常安之,简直就是没脑子。 对一个人死心塌地的时候,都会没脑子么? 不知怎的,谢玲珑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自家里居然有这么多龌龊事,而她竟然搞不定,但愿美人王爷不要觉得她没脑子就好了。 第二日一早,谢玲珑方才起床洗漱,白露就匆匆进来笑着报告说:“姑娘,三姑娘来瞧你了!” 谢玲珑一喜,也顾不上装扮了,叫蒹葭草草装饰了一下,便去迎谢秋童。 谢秋童还是那样的瘦弱,小脸蛋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喜气洋洋,叫人看着十分舒心。谢玲珑把她迎进了屋里,直接就拉到了熏笼旁边。 “大姐姐,没事,我不冷!”见谢玲珑不说话,只拉着自己一个劲儿地烤火,谢秋童顿时心中一暖,“大姐姐,你身子不好,还是赶快坐下吧!” 谢玲珑笑笑,两个人便一起坐了下来。 “大姐姐,你这里装饰的真好!”白露摆上茶来,谢秋童捧着暖茶,身上很快暖和了起来,前后看了一圈,露出艳羡的眼神。 谢玲珑点点头,目中却流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因为这屋子中的摆设装饰,毕竟不是她自己赚来的,而是谢三叔因为惧怕美人王爷的名声,屁颠屁颠送到这里来的,委实没有什么可羡慕之处。 “大姐姐给我送去的糕点也好吃得很!”谢秋童又道。 谢玲珑拍拍她的手,取来纸笔,写下一行字:你若喜欢,我再做了给你吃。 白露在旁笑道:“知道三姑娘爱吃,蒹葭姐姐已经下厨去做了,很快就能好!” “真的吗?那原来是蒹葭姐姐自己做的,我说怎么这么好吃呢!”谢秋童高兴地站起来,“替我谢谢蒹葭姐姐!” 白露把她按下去:“蒹葭可担不起三姑娘这一声姐姐,奴婢们毕竟都是下人,三姑娘快别这样。” 谢秋童是个心思灵透的,她也知道蒹葭和白露来历不凡,自然不肯怠慢,干脆也拉着白露“姐姐姐姐”的叫了起来,白露立刻没了主意,尴尬了一会儿,只好任由她这叫下去。 自打谢玲珑回到了谢家,这还是第一次和谢秋童正式见面,谢秋童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和大姐姐说,谢玲珑看着她招人喜爱的小脸,也是欢喜得很。两人正说的高兴,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只听冬梅在外唤道: “姑娘,大门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要找姑娘的!” 谢玲珑一愣,站起身来就要去开门,白露连忙按住她:“姑娘坐着,奴婢代你去瞧瞧再说。” 说罢便出了门,和冬梅一同往大门走去。 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听到有事,谢玲珑的精神便一下子又绷紧了,接着再和谢秋童说话也没那么自在了,好在白露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回来了。 “都是些穷苦人家的百姓,说什么听说了姑娘替什么婆婆出头的事,都是来找姑娘你申冤来的。”白露说着,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 谢玲珑心里暗道糟糕。 听白露这么说,应该是她把公孙婆婆那个恶毒侄子送进衙门的事不胫而走,传来传去,就把她传的神乎其神,于是有冤情和困难的百姓们纷纷找上门来,把她当做大救星,想让她帮忙。 谢玲珑顿时头大了。 别说她如今这个状况帮不了什么忙,即便她有心帮忙,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也不是她可以管的。 谢玲珑连忙拿来纸笔写道:去告诉他们,我身体不适,有冤情的话还是上衙门去吧。 白露一笑:“奴婢知道姑娘定会这么说,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想来这会儿他们应该都散了。” 谢玲珑点点头,暗自舒了一口气,一旁的谢秋童听到这些,不由拍手笑道:“大姐姐就是厉害,不然怎么会有人专门找上门来求你帮忙呢!” 谢玲珑摇头苦笑。她算什么有本事?真有本事,就能救人于水火了,而她此刻却只能躲在屋子里休养身体。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倘若去了衙门,倒是会给美人王爷多添不少麻烦,如此算来,美人王爷才是真的有真本事的人。 想到此处,谢玲珑不由得更加埋怨自己了,这副身板也是废物,不然的话,早早的好了,去帮美人王爷的忙,那该多好? 和谢秋童又说了一会儿话,留她吃过早饭,谢秋童拿着蒹葭新做好的糕点告辞离开了。谢玲珑便拿出药材来摆弄,想配置几味药,早些调理好身子,治好嗓子。 不多时千山过来看她,带来了美人王爷送的一盒丹药,据千山所说,这药的名字叫做“冰蕊玉露丸”,治疗她嗓子有奇效。 谢玲珑笑着收下,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才满怀兴奋地含了一粒药丸在嘴里。那药果然是好药,一入喉咙,立刻只觉冰霜寒凉,多日来火热的灼烧感瞬间消失不见。谢玲珑中午服了一粒,晚上服了一粒,到夜里躺下的时候,竟然就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白露笑道:“我看明日姑娘就能恢复如常了,真是太好了!” 蒹葭拉了拉她:“天色也不早了,让姑娘早些睡吧。” 谢玲珑满心欢喜,也没顾得上瞧她们脸上有些奇妙的神情,便自顾自地上床睡觉去了。蒹葭和白露一起离开屋子,关上房门,白露这才迫不及待地说道:“这冰蕊玉露丸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厉害啊,我若是没记错,先皇有一次喉咙肿痛,就是服这个好了的……” “嘘——” 蒹葭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拉了她迅速离开,一边压低声音道:“小心叫姑娘听见了,她若是知道这药是王爷从宫里求来的,一定不肯吃的。” 白露点头如捣蒜:“是,是,我记住了。不过,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啊!” 蒹葭笑道:“你我能摊上这样的好主子,也是一辈子的好福气呢。” 第五十五章 麻烦上门 第五十五章麻烦上门 一夜好梦,但到早晨的时候,谢玲珑却被屋外的吵闹声吵醒了。 “什么……咳,什么事?”她自己坐起身来,慢慢开口道。 虽然喉咙里还是不太舒服,但总算是已经可以说话了,她十分高兴。 蒹葭就在屋里,见她醒来,连忙过来伺候。一边替她穿衣服,一边笑道:“是白露捉到一个贼,拿来给姑娘审问。” “贼?什么贼?” “骗钱的贼啊!” 说着话,那吵闹声就来到门前,谢玲珑仔细一听,竟然好似是谢家门房的声音。 “我才没有坑人钱,那些钱是我自己的,你凭什么抓我啊,哎呀,你这个小泼妇……” 紧接着是白露的声音:“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敢不认?看我不把你扔到姑娘面前,让姑娘把你打个稀巴烂!你个龌龊的坏坯,不干人事的恶种!” 一面骂,一面还“啪啪”不停,估计是白露动了手。 谢玲珑不由得感叹,白露这也算是画风清奇了,连骂人的词儿都这么与众不同,真是有意思。 梳洗好了,她顾不上吃东西,连忙叫蒹葭把在外面吵闹的两人叫进屋来。门房进了屋子,一见谢玲珑,顿时委顿了气势,张嘴就要叫屈,谁知白露猛地一抬手,在门房的背上“噗噗”点了两下,那门房立刻就动弹不得了。 “白露你……”谢玲珑吃惊地瞪大了眼。 白露拍拍手,得意道:“我点了他的穴道,省得他哇哇乱喊,吵着了姑娘!” 谢玲珑顿时扶额:“这……你呀,罢了,先说说是什么事吧。” 白露便立刻义愤填膺地把今天早晨的事情说了,说罢还不忘记踹了门房一脚,那门房被点了穴道不能动,登时就被踹倒在地,顿时龇牙咧嘴起来。谢玲珑朝他脸上看去,只见他头面之上满是青紫,想来必然是被抓回来的这一路,被白露打的。 唉,当恶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谢玲珑不由得感叹。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白露每天早晨都有出门锻炼的习惯,雷打不动,风雨无阻。通常天不亮她就出门了,绕着半个京城转上一圈,再回来,天色也就刚刚泛白而已。 平常每天出去的时候,大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人,也方便她撒开了腿跑,谁知今天回到谢家的时候,大门前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这些人还都在推推搡搡,各自都说是自己先交的钱,应该排在前面才对。 眼看要打起来,白露连忙去拦,一问之下这才得知,原来昨天她说了谢玲珑身体抱恙,让他们去衙门告状之后,这些人却以为是自己心不够诚,打动不了谢家大姑娘,于是便都站在大门外等,以为谢家姑娘看他们可怜,说不定就会来帮他们的忙的。 门房见此情况,心里顿时起了歹念,他走出门去,谎称是谢家大姑娘吩咐的,让他们交银子来,谁交了银子,谁就能得到谢家姑娘的召见,不交银子的便连见面的门儿都没有。 这些人都是真的有困难的,一听可以这样,立刻就都掏银子,没有银子的人,就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借了银子交上来。门房收了银子,还骗他们说让他们第二天一早就来这里等,谢家大姑娘会见他们的,于是这些人满心欢喜地回去,第二天天不亮就早早来排队了,还因为排队的顺序问题,差点就打了起来。 白露听了这些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踹开谢家大门,却发现今日不是门房当值。那代替当值的小厮说门房请了假回老家了,白露便快马加鞭地去追,终于在城门处把想出去躲几天的门房逮个正着。 于是就发生了早晨谢玲珑门外的那一幕。 “太可恶了,竟然发穷苦百姓的财!”白露说着,上去又是一脚。 谢玲珑拦住了她,示意她给门房解开穴道。 那门房一解开穴道,立时哼哼唧唧地叫起疼来,谢玲珑也十分痛恨这样的人,不理他,只冷冷问道: “你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眼看事情败露,那门房哪里还敢抵赖,只好嗫嚅道:“不,不多,一个人,二两……” “二两?二两都够贫苦人家一年的口粮了!”白露气急,还要再打,被蒹葭拉住。 “别打了,看姑娘怎么说。” 白露这才恨恨地收了手。 谢玲珑阴沉着脸,想了想道:“一共收了多少人的银子?” 门房哆嗦道:“二,二十个人……” “那就是四十两,你一个月的月银多少钱?” “半,半两银子。” “嗯。”谢玲珑点点头,“把银子还回去,向那些百姓道歉。” 门房立刻磕头:“是,是,我这就去还,求姑娘别再打我了。” “再去自罚半年的月钱,交到林妈妈那里。” “啊?!”门房顿时吃惊地张大了嘴,痛心疾首,“姑娘,姑娘高抬贵手啊,那可是三两银子啊,我……” 谢玲珑冷哼一声:“你坑骗别人钱财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心疼?再多说一个字,立刻把你扔到衙门去。到了衙门,可不只是罚银子那么简单了。” 到了衙门,按照他坑骗银子的数量,恐怕还会有一顿不小的板子等着他,到时候是死是活那都不一定了。还不如在自家罚银子来的好过,那门房想通了这一点,也只好委顿在地,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走吧,我看着你去还。” 谢玲珑说罢,当先朝谢家大门处走去。 看门的小厮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吓得把大门紧紧关上,谢玲珑来到大门处,吩咐他把大门打开,看到门外果然围着一大群人。寒风之中,每个人都冷的面色发白,浑身发抖。等了这么久,那些百姓们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可是为了求谢玲珑办事,还是都咬牙坚持着。 “姑娘,你先别露面,看看他们怎么说。”白露说着,拉着谢玲珑藏在了门后。 那门房苦着脸走出去,告诉百姓们要把银子还回去,有的人高兴地上来领了银子,但有的人却不肯要银子,坚持说谢家大姑娘既然收了银子,就应该帮忙办事。 这些百姓都是真正有难处的人,既然肯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子拿出来,就是下了决心的,他们更希望的是自己的事情可以解决,因此一听要退银子,立刻就急了。几个人一商量,便要一起往里面冲,一面喊着要见谢玲珑。 门房立时慌了神,转身忙往大门里跑,却还是被捉住厮打了一顿,白露见状要出去摆平,被谢玲珑拉住。 “你们解决不了,这事还得我来。” 谢玲珑沉了口气,整整衣衫,抬脚向大门外走去。 “那不是谢家大姑娘吗?” “哎,谢家大姑娘出来啦!” “大姑娘,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家这一回啊……” 谢玲珑刚刚一踏出大门,外面的百姓就立刻蜂拥上来把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诉说起自己的苦难来。 白露见状,就要拨开人群冲进去,蒹葭立刻拉住了她:“你去做什么?” “我去救姑娘啊,这么多人,我怕伤着姑娘!” 蒹葭一笑:“姑娘自己会处理好的,不然她也不会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白露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也讪讪一笑,退到了后面。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住,谢玲珑自己还真的有点慌,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用刚好能压过众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乡亲,请静一静,先听我说几句!” 众人立时就安静下来。 “各位乡亲,我近来身体不好,才让这不争气的家奴有可乘之机,坑骗了各位的钱财,我在这里先替自己管教不严向各位相亲道个歉!” 说罢,慢慢地俯下身去,向着众人团团一拜,百姓中本来有因为那二两银子的事儿恼怒的,一见谢玲珑如此客气,顿时也都没了脾气。 这些人本来也都是贫苦的百姓,来这里也都是为了求谢玲珑帮忙的,哪里受得起她这么一拜,连忙纷纷伸手扶住。 谢玲珑直起身来,向众人道:“银子之事,实在不是我本意,各位乡亲的钱都会一分不少地归还的。至于帮忙的事,一来我如今身体不好,二来,我也非官府中人,能力有限,恐怕真的帮不了大家什么忙了。” 众人一听这个,哪里肯依,都齐声道: “谢家大姑娘,我们都知道你可有本事了,公孙婆婆的那个不孝侄子,不就是你给送进大牢里的么?咱们都信你啊!” “谢家姑娘,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只有这么一条路了啊,你要是不帮我们,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但他们越是这样说,谢玲珑就越是觉得这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沉到以她此刻的身份,根本就挑不起来。她所知的人里,倘若有一个人能挑起的,那么也只能是美人王爷了。 可她却怎么能拿不相干的事去麻烦他呢? 对他来说,她自己恐怕就是一个不小的麻烦了吧。 见谢玲珑拒绝了,百姓们一时都着急起来,扯住谢玲珑的袖子不断地哀求,谢玲珑连忙道: “各位乡亲,稍安勿躁,我不是说不帮,只是我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忙而已。大家伙要是信任我,大可把事情告诉我,我会帮大家出主意,写状子,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会尽量帮忙的!” 第五十六章 谢我救你 第五十六章谢我救你 听了这话,众人的紧张情绪才算是稍微被安抚了下来,纷纷道: “谢家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有门儿!” “那咱们就把事情告诉谢家姑娘,请她拿个主意吧!” “谢家姑娘身体不好,咱们一个个来,慢慢说,别累着她了!” 也不用谢玲珑说什么,众人便自动排成了队,一个个把自己的事情讲给谢玲珑听。白露和蒹葭见状,连忙回去拿了纸笔,在谢玲珑身边记录起来。 谢玲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对这些人的困难,她还颇有好奇,然而不听则已,一听之下,才知道原来百味人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些困难问题,真是什么样的都有。 有儿媳和婆婆不合,把婆婆赶到大街上不给饭吃的。 有老父偏爱小儿子,不给大儿子留一分钱的。 还有相交多年的好友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每天打作一团的。 谢玲珑一面听,一面在心里各种感叹,有些事算得上是问题,小百姓解决不了情有可原,但有些事听起来就有些荒唐了,不过此时并不是多说的时候,于是她便先耐着性子,把这些人的话都记下来再说。 虽说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但毕竟还在二月里,街上不时刮起阵阵冷风,吹得谢玲珑的手和脸都僵住了,但是她却顾不上自己,只一心倾听着这些慕名前来的百姓们的问题。 蒹葭见状,连忙跑回宅子里替谢玲珑拿了件大氅过来披上,谢玲珑顿觉暖和,但也想到这些乡亲们还都站在寒风里,于是便对众人道: “天气太冷了,大家倘若有一家人一起来的,就只留下一个在这里,其他的人且先回家去吧。剩下的便请跟我到家里坐坐,咱们慢慢说。” 这话出口,众人纷纷响应,留下的留下,离开的离开,谢家门前一时人流纷乱。然而就在这纷乱之中,长街那头忽然行来一辆马车,在人群之后停下。众人都只顾得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这辆马车,谢玲珑忙着招呼这些人,看到这辆车突然出现。 正在她要引着大家进谢家大门的时候,那马车里却忽然传来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 “天下不平事多了,你管得过来么?” 谢玲珑一怔,猛地回过头来,紧紧盯住了那马车—— 是美人王爷! 萧今来的声音陡然入耳,谢玲珑的心在一刹那间竟有一丝空白,但双腿的动作却比心里的想法更快,本能似的就已朝马车奔去。 绣着精巧云纹的车帘掀开来,露出萧今来俊逸含霜的侧脸,毫不意外的,谢玲珑呼吸立刻一滞,许久,她才想起来,这个场合,自己似乎应该先行礼才对。 “见,见过王爷……”方才的淡定自若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羞赧和紧张。 萧今来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谢家门前的那些人,冷冷道:“自己的麻烦都没弄清,倒还去揽事情。” 谢玲珑被说的尴尬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嘴,只能红着脸望向萧今来。萧今来却没有再多责备她的意思,只瞥了她一眼,便放下了车帘,在帘子里甩出一句“上车”。 “啊?” 谢玲珑有点发懵,幸好千山忽然从前面车辕处探出头来:“王爷叫姑娘你上车呐!” “哦哦。”谢玲珑答应着,连忙走过去抬脚上车,上到一半却忽然又想起了那些来找她帮忙的百姓们,“可是这些人……” 千山笑道:“就交给我吧。” 谢玲珑点点头,这才放心地打开车门,走进了车厢里面去。 本来就要走进谢家大门的百姓们见到这情况,纷纷跑过来,要谢玲珑别丢下他们,千山跳下来拦在车前,大声喝道: “有冤情的都去衙门!” 百姓们则推推搡搡,一面大喊着: “衙门若是管我们这些穷苦人的事情就好了!”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没听说过嘛!” “谢家姑娘,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啊!” 外面吵闹喧哗,车厢里却好似是另一个天地一般,静得出奇。 谢玲珑踏进车厢,先看到的就是萧今来的轮椅,这个车厢十分宽大,但一张大轮椅摆在里面也几乎占满了所有的地方,谢玲珑没敢看萧今来的脸,却知道萧今来正在盯着她瞧,于是她干脆连动都不能动了,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萧今来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随即恢复冷淡的神情,淡淡吐出一个字:“坐。” 谢玲珑连忙点点头,拿眼角瞥了瞥,见轮椅旁边有一处小小的坐垫,便走过去,忐忑地坐了下来。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不知为何,挨得这么近,谢玲珑却觉得似乎听不到萧今来的呼吸声,这车厢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她自己的呼吸,那么急促,那么散乱,一听就知道她很紧张。 然而,美人王爷身上怎么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呢?与她所闻过的所有的香味都不相同。 他身边也好暖啊,但是好像不太对,他们又不是离的多么近,她怎么会感觉到他身上的暖意呢?一定是她觉错了。 还有,这坐垫也实在太舒服了吧?舒服的她都有些飘飘然了,这哪里还是在车厢里,简直就快要飘到天上去了…… 谢玲珑胡思乱想着,直到车厢外百姓的吵闹声把她拉了回来。 听到百姓那些呼喊,她顿觉自己有点不负责任,就想掀开车帘看看,但手还没碰到车帘,却忽然被一旁伸过来的手捉到了掌心里。 他的手好暖。 “别动。”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 刹那之间,谢玲珑仿佛被一丝莫名的火星点燃一般,整个人都轰然烧了起来。 外面千山的声音清清楚楚传来:“车上坐的是当朝唐王殿下,还会骗你们不成?都到衙门去,自有人替你们解决!” 百姓们纷纷下拜喊冤的声音也都传进来,但谢玲珑却已无法思索了——因为她的手,还被萧今来握在掌心里。 甚至连马车动起来了她都没发觉,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竟沉浸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的情绪里,甚至连带给她这种情绪的人,这个近在眼前的,俊朗无双的人,她都好像看不清楚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萧今来很自然地放下了她的手,谢玲珑这才觉得那些飞到九霄云外的理智终于都回来了。没等她整理一下思绪,就听得萧今来开口问她:“嗓子可好了?” 谢玲珑忙咳了一声:“呃,好了……好了。” “那为何不说话?” “啊?” 谢玲珑偏头看了看他,心中不由暗道:离你这么近,我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啊…… 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民女不知道说什么。” 萧今来微微昂头,斜眼瞧她:“说说你要如何感谢本王将你从那些人中救出来。” 谢玲珑顿时想要扶额。原来是在说方才那些百姓的事啊。那些人不过也只是求她帮忙而已,还算不上什么麻烦,用“救”这个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不过,虽然她并不觉得那些人是麻烦,但美人王爷既然已这么说了,那自然是要给他这个面子的,更何况他本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多谢王爷。”谢玲珑莞尔一笑,一面说,一面侧身行了个礼。 “唔。”萧今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点了点头,“既有谢意,那就替本王做事还情吧。” 谢玲玲一愣,明白过来这马车果然不是白上的。 “什么事?” “验尸。” 谢玲珑大窘。瞥了他一眼,暗自撇撇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啊,没想到美人王爷也会玩这手,可真是调皮。 这么想着,她的脸颊不知道怎么忽然就绯红起来,但她自己却并没有察觉,而在一旁一直瞧着他的萧今来却看了个满眼。 “不愿意?”看她半晌没出声,他忽然道。 谢玲珑回过神来,连忙摆手:“啊?没有啊,没有,我当然愿意,愿意得很!为王爷办事,我哪能不愿意呢!” 萧今来目中又现出隐约的笑意。 这边谢玲珑为表忠心,连忙又加了几句,什么“恩重如山”,什么“恩同再造”,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反正能想到的好听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就差说一个“以身相许”了。 萧今来没理她,笑意却又浓了些。 ——没想到,这丫头聒噪起来这么多话,竟还会拍马屁,倒真有些意思。 然而谢玲珑说了半晌,见萧今来没有反应,这才尴尬片刻,讪讪闭了嘴。马车飞快地向前驶去,车厢中又安静下来,静的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爷,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千山的声音传来,谢玲珑思绪回神,立刻想到萧今来行动不便,自己得先下去才行,于是便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接着千山上车,把萧今来连人带轮椅一起搬下来,谢玲珑见状想搭把手,却不料萧今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搭手,说不定就把本王摔了。” 谢玲珑顿觉满头黑线。 失策了。 最近这些天,她一直只是听说他如何如何,并没有和他直接见面,私下里念着他的好,却忘了他美则美矣,却还有一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嘴,唉,真是太失策了。难道那些温柔和好意,都是假象么?刚才在车里的那种感觉,都是她的错觉么? 一时间,谢玲珑被萧今来这句话弄得有点抑郁,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既然人家不让扶,那就乖乖收手吧,她撇撇嘴把手收了回来,转而向周围望去,这才发觉,他们来的不是别处,竟是府衙门前。 第五十七章 可怖尸体 第五十七章可怖尸体 难不成那要验的尸体在停尸房里?她本以为是要去现场的。谢玲珑默默地想着,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记得上次萧今来说衙门不招女仵作的,今天怎么忽然又叫她来了? 千山把萧今来搬下来,便往衙门旁边的那条小巷子里推,因为停尸房就在这条小巷的后面,谢玲珑在后面默默跟上,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王爷,衙门里不是有仵作么?” 萧今来头也不回:“死了。” “啊?”谢玲珑一阵恶寒,顿时脑洞大开,让她验的尸体该不会就是仵作的吧? 好在千山善解人意,连忙回过头来,低声和她解释:“那仵作年纪大了,一来到这里就染上了风寒,两天就死了。” 谢玲珑忙点点头,心中暗道,感情他们这是临时抱佛脚,没有仵作可用,才把她当壮丁给抓来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左右是美人王爷的事,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哪怕半夜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呢,她也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巷子尽头的停尸房,三人推门进去,屋里像上次一样准备了好些东西,千山依次摆弄好,生姜入口,麻油涂鼻,三人才走进了里面停尸的小屋。 尸体用草席盖着,尽管天气寒冷,却还是隐隐散发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臭味,职业经验告诉谢玲珑,这具尸体死亡的时间应该不短了,而且很可能样子不太好看。 谁知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身旁的萧今来忽然开口:“怕么?” 谢玲珑一愣,随即昂首:“我就是做这个的,怕什么?” 他瞥着她,云淡风轻道:“这尸体不太好看。” 谢玲珑心中一动,随即正色:“验尸是为的破案,本来就不是为好看的。” 萧今来的目中有欣赏一闪而过,谢玲珑没有察觉。一旦面对尸体,她的所有职业素养就全都被调动起来了,除了尸体,除了案情,她已不会再关注任何事情。 “那么我开始了。” 说着,她便朝那尸体走去,抬手准备掀开草席。谁知萧今来的声音忽又响起:“等等!” 谢玲珑回头:“怎么了?” 萧今来看着她:“你不穿上你的长袍么?” 谢玲玲一愣:“长袍?” 萧今来给千山使了个眼色,千山立刻出去,不一会儿,便从外面捧进一个大木箱子来。瞧见那箱子,谢玲珑心里顿时一紧——这不就是她的法医勘察箱么! 心里一激动,脚下生风,谢玲珑简直一路小跑着过去接过了箱子。 “这就是我要的那些东西吗?快让我看看!” 那箱子沉得很,千山本不想让谢玲珑自己接过去的,谁知谢玲珑太过兴奋,一时力大无穷,用力一拽直接就拎了起来,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 打开那箱子一瞧,谢玲珑顿时眼睛就直了。 美人王爷不愧是王爷啊,果真是大手笔!有本事!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就能把她要求的东西打造的这样精致,这样完美! 谢玲珑瞪大眼睛,一边赞叹,一边不住地在箱子里翻检着,拿拿这个,瞧瞧那个,一双眼睛亮如明星,那喜悦不禁的样子,一丝不差,全都落入了萧今来的眼中。 “王爷你……真是太厉害了!” 谢玲珑捧着箱子,忍不住赞道。 谁知萧今来却并没有一点骄傲的意思,声音依旧简单冷淡:“有两样东西打不出来,我已派人去寻天下第一匠人了,需多等些时日。” 听他这么一说,谢玲珑才发觉,原来里面真的少了两样最复杂的东西,一个是颅骨凿,一个是挂钩锤,都是开颅用的东西。这两样东西形状确实奇怪了些,对制作工艺要求也颇高,谢玲珑自己本来是并不奢望这个时代的工匠能打造出来的。 但听萧今来这么说,他似乎是很有信心一定能打造出来?既然他这么说,那她就放宽心了。虽然少了这两样东西,但平常验尸却是没有问题的,因为这个时代多数都是体表检验,要开颅的情况极少极少,就算是她觉得需要开颅,美人王爷或者苦主家属也不一定会同意,所以先放一放也没什么大碍。 抚摸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工具,谢玲珑心里感慨万千,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各种变幻。她对着这个箱子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这才终于站起身来,朝着萧今来郑重行了个礼: “多谢王爷,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好了。” 萧今来似乎已经看过这些东西了,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淡道:“这是你应得的,今后仔细验尸就行了。” “是!” 谢玲珑又行了个礼,把勘察箱放在一旁,取出里面的袍子手套和口罩,穿戴整齐,这才走到木板床前,伸手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草席。 “那我就开始了。” 草席一掀开来,果然如她所料,这具尸体实在不怎么好看,第一眼看过去就大致能够知道,这死者似乎已经死了两天以上了。 尸体身上的衣服沾满泥土,皱缩成一团,有一根粗麻绳自颈间绕过,绑住身子,又在背后缚住了他的双手。尸体头面处也满是泥土,泥土之下隐约可以看见面部皮肤肿胀发紫。近来天气乍暖还寒,这具尸体却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那中衣之上除了泥土,还有许多割裂的痕迹,痕迹之处血迹斑斑,显然是受了不少伤。 粗略扫了一眼,谢玲珑不由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个死者,死前一定饱受折磨,看来这个案子绝不只是普通的凶杀案。 定了定神,谢玲珑开始动手剥去死者身上的绳索和衣物,千山也已经拿着纸笔站在一旁,准备随时记录谢玲珑所说的话。 “验——死者男,年龄三十八至四十五岁之间,身长六尺二寸,肤黄褐色,鼻右侧有黑痣一颗。尸僵已缓解,尸斑发展至浸润期,指压不褪色,角膜完全浑浊,瞳孔不可见,初断死亡时间为二月二十三日酉时到亥时之间。”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日,谢玲珑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接着道:“也就是两天之前。” 一旁的萧今来点点头,示意她继续验下去。 “死者面目肿胀青紫,口唇指甲发绀,双眼结膜散在性点状出血,符合窒息征象。十指指甲撕裂脱落,结合尸体上各处泥土,初断应被人以泥土掩盖,活埋而死。尸体被绳索捆绑,周身有绳捆痕迹,因此推断绳索为生前捆绑。前胸及大腿根部有数处刺伤和烫伤,亦为生前所致,右脚大拇指缺失,伤口有齿噬痕迹,无生活反映,推断为死后兽类所伤。” 一连串检验推断不停歇地说下来,屋里三人的呼吸都不由粗重了,看着尸体上的可怖痕迹,再听谢玲珑推断死者的死亡原因,任谁都能想象得出,这死者死之前,是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千山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十指指甲脱落?” 谢玲珑点点头:“活埋的时候挣扎所致。” 千山咂咂舌,再未出声,萧今来不说话,谢玲珑微微叹息了一声,清清嗓子,继续道:“另外,尸体口唇干裂,有脱水迹象,怀疑死前曾被恶意虐待,长时间水米未进,具体属实与否,还需进一步查验。” “嗯?”萧今来紧接着出声,“如何进一步查验?” 谢玲珑瞧了瞧自己的勘察箱,不急不缓道:“解剖。” “解剖?”萧今来显然也不知道这个词的具体意思,但看谢玲珑的神情,他还是猜测到了一些。“仔细讲。” 谢玲珑琢磨了一下,想好措辞,这才小心地开了口:“解剖的意思就是,倘若王爷允许的话,我会用刀剖开死者的胃,看看他死前吃过什么东西,多久吃的,以此来准确断定死者死前遭遇过什么。” 谢玲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自信与笃定,饶是萧今来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却也莫名就相信了她的话。他看着她闪动着光芒的眼睛,并未思索多久就点头道: “本王同意了,你验吧。” 这回倒轮到谢玲珑一愣了:“不用通知家属么?” 千山在一旁搭腔:“王爷的话就是旨意,何须问旁人?” 谢玲珑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身处古代阶级社会,王爷的话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自然就是不可质疑的旨意了,即便他们心有不愿,也是没人敢说出来的。 在心里又默默感叹了一遍,谢玲珑从勘察箱里取出了手术刀。但在下刀之前,她又转过身来,向千山道: “麻烦替我准备一只带盖的瓷盆。” 千山一奇:“要那个做什么?” 自然是用来盛放胃内容物的,只怕你们瞧了那些东西,要三天吃不下饭的——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么恶心的东西,她自然不肯吓到萧今来,这才叫千山准备一个带盖的,至于做什么用,她也并没有打算说清楚。 “一时也说不明白,你且去准备吧。” 千山对谢玲珑的验尸手段也深信不疑,立刻小跑着去了,不多时便拿来了她要的东西,谢玲珑便要求两人出去外面等着,待他们都出去了,这才操起手术刀,剥开了死者胸前的皮肤。 第五十八章 死亡过程 第五十八章死亡过程 胃里的情况果然如她所料,这死者在死之前,起码有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也就是说,他被绑着饿了一天一夜之后才活埋的,而看他身上的伤痕,死前似乎还曾遭受虐待。 缝合好方才切开的创口,谢玲珑完成了验尸程序,把草席重新又盖到尸体身上,离开木板床,脱下了身上的防护工具,走到外间去。 千山还捧着纸笔等她,谢玲珑便把刚才所验的几点告诉了他,记下来。萧今来看了她片刻,开口道:“可以推断了么?” 谢玲珑一愣:“推断什么?” “死亡过程。” 她这才明白,原来萧今来还在这里等着她。之前验江妈妈和窦文尸体的时候,她就曾经做过死亡过程的推断,萧今来十分欣赏,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仵作们,除非经验极其丰富的老仵作,否则都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死亡过程的推断对于破案有十分重要的帮助,萧今来自然十分乐意听谢玲珑详细说说。 “好,那我就说一说。” 千山却忽然插嘴:“姑娘,咱们弄好了再说也不迟吧。” 一面说着,一面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去弄火盆,把醋泼到火盆上,推着萧今来走过去,千山这才松了口气。谢玲珑见状,不由微微摇头苦笑,但还是入乡随俗地跟着走了过去。千山把东西都收拾了,这才又回头拿起纸笔: “姑娘你说罢。” 谢玲珑点点头:“那我就直接说结论了。根据尸体上的种种征象,可以推断,死者死前遭人囚禁捆绑,以及刺伤烫伤等虐待,一日一夜水米未进,最后被活埋而死。死后被野兽刨尸,并吃掉一个脚趾。” 萧今来道:“还有别的么?” 谢玲珑道:“根据尸身上所带的干草,初步可以断定,囚禁他的地方应该是柴房一类的地方,具体还需根据尸体发现的地方再做搜……” 正说着,谢玲珑不知怎的,忽然喉间一紧,接着便不由自主地猛烈咳嗽起来。一面咳,一面还夹杂着粗哑的呼吸声,看样子十分难受。 萧今来眉间一紧,立刻道:“倒茶来!” 千山连忙小跑着去了,谢玲珑控制不住自己的咳嗽,但私心里还是自觉十分失礼,只好忙背过身去,不看萧今来,以手扶墙,略弯着腰,又是一阵狂咳。 轮椅上,萧今来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千山的茶很快拿来了,谢玲珑接过来喝了几口,这才把咳嗽渐渐止住。方才被咳嗽折腾好一顿,此刻她满脸通红,大喘了几口气,这才转过身来向萧今来道歉: “王爷,实在对不住……” 萧今来摆手:“你嗓子还未好?我给你的药呢?” 谢玲珑讪讪一笑:“王爷给我的药,我觉得太贵重了,只吃了三颗,后来一直在吃自己配的药……” 萧今来抿抿嘴,轻哼一声:“不是你的东西,你到吝啬起来了。” 听他这话里半是嘲讽,半是恼怒,谢玲珑一时也呆在了那里。许是王爷见多识广吧,对于那些珍贵药品也不以为意,但谢玲珑是学这个的,知道那“冰蕊玉露丸”里用的全都是世间罕见的名贵药材,因此才舍不得吃,没想到却因为这个被美人王爷鄙视了。 唉,果然是阶级不同么?还是她太小家子气了?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她自己配的药也可以治好她的嗓子,只不过要多服用一段时间罢了,那么好的药,何不留着,将来给更需要的人用? 这么想着,脸上的神情便愈发坚定起来,谁知萧今来见她如此,目中嘲弄之意更甚。 “走吧。”萧今来吩咐了一句,千山立刻上前去推住轮椅,离开了停尸房。谢玲珑在后面默默跟上,脸上嘴角还微微撇着,还在为刚才遭到萧今来的鄙视而气愤。 小巷里平日没有人往来,此刻安静极了,三人走到小巷中央,忽听得一阵“咕噜噜”声音隐约传来,萧今来偏头看千山,千山连忙摇头,表示不是他,然后指了指身后的谢玲珑。 谢玲珑立时顿住脚步,双手捂着肚子,讪讪一笑:“是我……肚子饿了。” 一大早就被那些百姓们的事吵醒,紧接着又被萧今来抓走,又验了半天的尸,她早已经饿坏了。 萧今来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来,淡淡吩咐了道:“去重霄楼。” 千山顿时一乐:“是!” 坐在马车里,谢玲珑还在想着所谓重霄楼是什么地方,萧今来是不是又打算让她去干活。干活当然没问题的,一天连出三个现场的时候她也有过,但此刻肚子里传来的阵阵饥饿感她却抵挡不住,于是便默默地想着,不如一会儿下了车,先去路边买两个包子垫垫再说。 但谢玲珑不知道的是,重霄楼其实是一座酒楼。这座酒楼在京城里并没有什么名气,但却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寻常好一些的酒楼,去吃饭的人非富即贵,要吃东西拿银子就行了,但重霄楼不是,重霄楼是须得有一定身份地位才能进来的地方,因此并不为寻常百姓所熟知。因为在这里吃饭,看的不是银子,再有钱也有可能连门都进不来。 为了迎合权贵们的口味,自然而然这里的饭菜也都精致无双,但谢玲珑并不知情,她只惦记着她的包子。 萧今来不说话,谢玲珑一心想着包子,马车里一时安静极了。不知过了多久,萧今来忽然瞥了她一眼,开口道: “依你看,这案子的凶手,与前两个案子相比,如何?” 咕噜噜……谢玲珑还没开口回答,肚子先发出了声音。 谢玲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什么案子?” 萧今来顺着她的手,朝她的肚子看过去:“吃过饭再说吧。” “不不,没事,我还没那么饿呢,可以讨论案情,王爷你说吧!” “真的?”萧今来挑挑眉毛。 谢玲珑顿时被他这有些戏谑的神情撩到了,一时间只觉得舌头打了结似的,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咬到自己的舌头,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真……真的。” 萧今来仿佛没看到她微妙变化的表情,仍然恢复了平日清冷的样子,坐直身子道:“就是媒婆姜氏和风水先生窦文的案子。” “是这两个案子啊,我想起来了!”谢玲珑顿时惊呼出声。 其实她自来了之后,接触到的也只有这两个案子而已,只是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此刻又有美人在前,因此一时脑袋短路,没想到而已。 片刻间,她粗略回想了一下这两个案子的案情,这才发现,原来当初自己验尸的时候,就一直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两个案子的凶手,似乎有所关联,其对待死者的狠辣程度,是如出一辙的。 但是眼前这个案子,却好像和那两个案子不太相同。那两个案子里,江妈妈和窦文都是被凶手从背后制住,快速用利器杀死,死前并没有太多痛苦,而这个案子的死者死前却饱受虐待,过程奇惨,看起来并不像是那个凶手的风格。 于是谢玲珑沉吟了一会儿,回答他道:“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看起来并无任何关联。” “嗯。”萧今来点点头,看样子,他也是这么想的。 从他的话里,谢玲珑可以推测,前面那两个案子一定是许久也没有头绪,因此他才会把刚刚发生的案子联系起来,想到这些天他为了案子东奔西走焦头烂额,谢玲珑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丝心疼的感觉。 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他的忙吧。 想了想,谢玲珑又开口道:“今天这个案子死者的身份可查清楚了?” 按理说,这不是她该问的问题,作为法医,她把验尸的工作完成就已经足够了,破案是他们捕快的事情,但看萧今来眉心微皱,她没有能力上去替他抚平,便只能在案子上替他出谋划策了,或许有用呢。 谁知萧今来听了这话,忽然转过头来瞧她:“你想听案子?” 谢玲珑忙点头:“说不定我能发现什么细节呢!” “好,那我就给你讲讲。”萧今来以手轻叩轮椅扶手,停了一瞬,接着道,“死者冯杰,四十二岁——” 说到这里,话音忽然又顿住。 谢玲珑不由一愣:“怎么?” 他探究的眼神看过来:“我记得你验的是三十八岁到四十五岁之间,对么?” “呃……”谢玲珑最佳一抽,笑了笑,“对啊,不正好在内么?” “但之前你曾说过,可以验到人的准确年岁。” 谢玲珑心中暗道糟糕,果然他是在这里等着她的,没想到他的记性这么好,连这点细节都能抓得住。但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足的,不然以后很难用验尸的事忽悠他了,打定主意,谢玲珑故作神秘地微微昂头:“那当然,但那得剖肉验骨才行。” 萧今来却不肯放弃,又逼问了一句:“那窦文的年岁,你是如何确知的?” 谢玲珑知道这回肯定是躲不过了,往后稍微挪了挪,讪讪一笑:“嘿嘿,因为,因为我那天在人堆里,正好听见别人说了嘛……” 萧今来紧盯着她,那一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几乎把她吞噬,刹那间,谢玲珑顿觉自己仿佛被这目光牢牢抓住,再也挣脱不了。她的呼吸都忍不住停了。 第五十九章 三条规矩 第五十九章三条规矩 萧今来身材颀长,在轮椅上坐着,也可以探身过来。此时此刻,他就探过身来,一点点地接近她的脸,同时一双眼眸牢牢将她锁住,谢玲珑只能双手撑着坐垫,步步后退,最后终于“砰”的一声,撞到了车厢壁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似乎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该如此,却又不知不觉,就这么做了。或者他们本该说些什么的,却也什么都没说。 看这个样子,美人王爷是恼了我骗他了,怎么办,他不会把我给吃了吧?好后悔啊,早知道说什么也不骗他啊,这会儿到底怎么办?他到底会不会吃了我啊?哎呀,要死要死,死就死吧,反正是死在美人王爷手里——谢玲珑在心里哀嚎着。 这个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看来得好好调教调教——萧今来在心中打定主意。 于是气氛就一直这么微妙地僵持着,直到最后谢玲珑手臂酸麻,实在撑不住了,哭丧着脸开口求饶道:“王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高抬贵手放我这一回,我今后一定做牛做马……” 一开口,讨好加恭维的话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萧今来听在耳里,眉心不觉皱的更深了。 “聒噪。”他收回身子,正襟坐好。 谢玲珑连忙闭了嘴。 “少拍马屁多做事。”萧今来冷冷道。 “嗯嗯,王爷的教训民女谨记在心!”谢玲珑点头如捣蒜。 谁知萧今来却又对她的自称不满意了,皱眉道:“你如今替我做事,该自称‘属下’。” “是是,属下谨记在心!” 萧今来想了想,又给她定下了她的第二条规矩:“不许说谎。” 谢玲珑没有多想,顺势接着道:“是是,属下谨记在心!” 但萧今来却又跟着补了一句:“不许对本王说谎”。 谢玲珑立时在心中暗道,原来美人王爷还是很在意她骗他的事的啊,不过看这个架势,似乎也并没有特别生气,那就好,那就好。 但她却没有细想,“不许说谎”和“不许对我说谎”,这中间还是很有些微妙差别的,这差别有的时候含义大不相同。只可惜,谢玲珑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人,虽然感觉到了这其中似有不同,却也根本没往下深想。 倘若此刻有蒹葭和白露在,亦或者是千山在侧,听到自家王爷这么说,估计都会抿嘴偷笑的,只有谢玲珑一个人还傻傻的以为,萧今来是在恼她骗自己。 “属下记住了。” 为防止刚才那样的事再发生,谢玲珑很乖地又应了下来。 “少逞强。”萧今来又道。 谢玲珑知道他说的是她帮助那些百姓的事,这回她不愿意认同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于是开口解释:“其实我……” 萧今来却不等她说话,直接打断了她:“你逞强,就是给我找麻烦。” “我……”谢玲珑一时语塞,但仔细想想,确实真是这么一回事,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和地位,要想帮助别人,少不得还得借助美人王爷的手,可不是在给他找麻烦么? “好吧,我记住了……” “是‘属下’。”萧今来又瞥她一眼。 谢玲珑耷拉着头:“是,属下记住了!” 看她气馁的样子,萧今来的嘴角不禁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先说三条,剩下的以后想起来再说。” 谢玲珑不禁脱口而出:“啊?还有啊?” “怎么,不服?” “服服服,我哪敢不服呢,属下服得很……”谢玲珑抬眼看看他严肃的神情,气势顿时委顿了下去,嘴上说服“服”,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腹诽,这怎么听着好像卖身一样呢?唉,罢了,谁叫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呢,当属下就当属下吧,规矩多就规矩多吧,总比回谢家和一堆泼妇斗来斗去强吧,也比整日提心吊胆担心常安之算计她强。 想到常安之,谢玲珑不由又看了萧今来一眼。 说起来,美人王爷可真算是自己的大救星,人又长得这么美,工作能力又这么强,倘若他要是能帮自己解决了常安之这个麻烦就更好了,那她也就可以踏踏实实地为他干活了…… 唉,这么看去,美人王爷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啊,天下怎会有这么完美的侧脸…… 不得不说,作为下属能和他同坐一辆车,还能这么近距离地观赏盛世美颜,简直算是福利了啊…… 心里面胡思乱想着,盯着萧今来看的时间就有点长了,他怎能不发觉。 “你看什么?”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被他的美貌震惊,也是这样呆呆地盯着他瞧,被他揶揄说“小心眼睛看瞎了”,一想到这里,谢玲珑连忙吐吐舌头,捂住自己的眼睛:“没看什么,没看什么,眼睛疼……” 萧今来默默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 马车辘辘地前行着,谢玲珑心思百转,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这才想起,定这三条规矩之前,他本来是想要和她说案情的,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却说到了规矩上去了。但这会儿她也不敢再问案情的事了,等待会儿忙完了,有空再说吧。 没多久,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千山打开车门,谢玲珑先跳下车去。看着千山把萧今来搬下来后,她的一双眼睛就开始搜寻街上的摊子,想找个卖包子的,填饱肚子再说。 谁知道一看之下,忍不住吓了一跳,原来这街上干干净净,简直连一个小贩摊子都没有,而街道的两侧也什么铺子都没有,只有两道高高的围墙。一处巍峨的大门坐落在其中一面墙的正中央,也就是谢玲珑下车的地方,那大门之上高高悬着一个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重霄楼。 谢玲珑再也没有想到,重霄楼竟然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府宅,而看这架势,显然不是寻常百姓能来的了的地方——这里面难道有命案发生?可她还没填饱肚子啊,这种状态,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的。可是这周围一个卖吃的的都没有,看来注定要饿肚子了,谢玲珑摸着自己的肚子,默默地想到。 “还不走?”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萧今来的声音冷冷在耳边响起。 谢玲珑这才发觉,重霄楼的大门不知何时已打开了,四个穿着整齐的男仆迎出门来,左右跪下,而千山已经推着萧今来往大门里走去了。 谢玲珑吐吐舌头,连忙跟了上去。 庭院里一景连着一景,曲径通幽。有花香暗自浮动,有鸟鸣隐约啁啾。 很快谢玲珑就忍不住怀疑,自己这是真的在一所大宅子里,还是来到了某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这景致太美,一时间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是来公干的,只木然跟着萧今来往里走,同时不停地左右欣赏。 走了一会儿,引路人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小院门前。谢玲珑抬头一瞧,只见院子门上写着“疏影”两个字,走进院子,便瞧见当中一株白梅树开得正茂,花香隐隐,落英纷繁。 千山推着萧今来来到白梅树下,萧今来却没看那动人的花树,反而回过头来瞧了谢玲珑一眼,转向引路人道:“速去准备。” 引路人连忙做了个揖:“请王爷稍待。” 接着便快步退了出去。 这边谢玲珑却好似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因为萧今来一袭玄色衣袍坐在白梅树下的这副情景,已经把她看痴了。 千山看看谢玲珑又瞧瞧自家王爷,识趣地道:“小的去屋里布置。” 院里有三间厢房,装饰古朴简单,千山便向当中那间正屋走去,留谢玲珑和萧今来两个人在院子里。 她瞧着他,他抬头去看梅树,画面一时静美无双。 天地间似乎都静了下来,但是很快,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打破这静谧。 咕噜噜……谢玲珑的肚子又想了。 萧今来嘴角一弯,回过头来,对她道:“再忍忍。” “啊?”谢玲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明白是在说她的肚子,连忙道,“没事的,我一天不吃饭也撑得住。” 萧今来微皱眉头:“你以为……我们来这里是查案的?” “啊?不然呢?”谢玲珑看看左右,很快也察觉到了不对,“我们,该不会是来吃饭的吧?” “傻。”萧今来轻哼一声,不再理她,转身推着轮椅往屋里走去。 谢玲珑就真傻在那里了,一瞬间脑子里有无数念头掠过。 这么美的宅院,竟然是吃饭地方,你真的不是在逗我? 在这里急头白脸吃一顿得多少钱啊,王爷你请客吗? 等等,王爷说她傻了,是夸她,还是损她啊? 一面想,一面连忙跟上去,扶住萧今来的轮椅,帮着他走进了屋里。 一进屋子,谢玲珑顿觉一阵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这屋子里的装饰风格,怎么跟那天她被人下药之后萧今来安顿她的那间屋子这么像呢? 难不成,那天也是在这重霄楼里?但是不对啊,她离开之前,明明看过那宅子的,连个匾额都没有。 然而她却不敢多问,只好陪着萧今来坐下来,等候上菜。 第六十章 疏影小院 第六十章疏影小院 菜上的很快,四凉四热,四荤四素,两盅汤,很快摆满了大圆桌。望着一桌子丰盛美食,谢玲珑一面吞口水,一面暗自琢磨,这么多菜,他们三个吃两顿都吃不完,不知道能不能打包。 但转念一想,若是打包,一定会被美人王爷耻笑,还是算了吧。 但这些菜要是不吃完,还是太浪费了啊。 她在这边默默腹诽,那边萧今来已经拿起了筷子。 “别愣了,吃吧。” 谢玲珑顿时心下一松,正要拿起筷子,却看了看旁边的千山。心下顿时纠结起来。 此吃此刻,她的身份是萧今来的下属,那就是和千山平级的,她又不是客人,哪里能让千山站在一旁伺候她吃饭的道理? 这么想着,她就想站起来,让千山一起来吃,但萧今来似乎已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道:“他待会儿再吃。” 规矩谢玲珑是懂的,萧今来是主,千山是奴,他本是不可能和萧今来同桌吃饭的,于是她的身份在这里就更加尴尬了。 幸好千山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忙安慰她道:“姑娘你大病初愈,早晨又没吃东西,你先吃就行了。” 这么一说,谢玲珑实在无法再推辞,只好坐下重新拿起了筷子,和萧今来一起开动了。 尽管肚子已经饿得要爆炸,但她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十分淑女地吃着,一来从小家教如此,二来,在美人王爷面前,一定不能失礼才行啊。可是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也实在是太遭罪了,肚子里饥饿的感觉火烧一般灼烧着她,她恨不得一口气把桌上的菜全吞下去才痛快。 就在她十分优雅地一点点往嘴里放的时候,萧今来忽然停下筷子,慢悠悠道:“你不饿?” 谢玲珑一愣:“我饿啊。” 刚才答应了他不对他说谎话,此时谢玲珑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可是这已经是在饭桌上了,人家正吃着饭呢,美人王爷你这么问真的好吗?难道是不许她继续再吃了的意思吗? “饿你还不快些吃。”萧今来瞥她一眼,“这么吃,怕没吃饱就饿晕了。” “啊?……哦,那好吧。”谢玲珑愣了一下,下一秒,立刻变了画风,再也不顾什么形象,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反正有了王爷的旨意,她还怕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啦!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顾不上看萧今来的表情,但他眼里那些笑意,却全都被在旁暗自窥探的千山看了满眼。 一刻钟之后,谢玲珑终于吃饱了,但看着大半桌还没怎么动的菜,她心里顿觉不舍,怎奈实在吃不下了,只好幸幸放下了筷子。 “我也吃饱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是,王爷!”吃饱了之后,谢玲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比之前美丽了,于是立刻屁颠屁颠站起来,推着萧今来到院子里去。千山目送两个人出去,这才在桌旁坐下,开始慰劳自己饿了一上午的肚子。 “这梅花真美啊。”吃饱了饭,谢玲珑也更有心思欣赏美景了,瞧着那一树白梅啧啧赞叹道。 萧今来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阵风吹来,白如霜雪的花瓣纷纷飘落,簌簌铺落一地。这一树梅花,确实担得起门口那“疏影”二字,这间小院也着实清幽雅致,甚得人心。 “这里有客房。”他忽然道。 谢玲珑一愣:“意思是,可以留宿?” “嗯。” 看着枝桠舒展的白梅,谢玲珑忍不住赞道:“这环境这么清幽,要是能住在这里,那可就太美了!” “你喜欢这里?” 谢玲珑猛点头。 萧今来却轻哼一声,揶揄道:“可惜,你没钱,住不起。” “王爷你……”谢玲珑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皱起鼻子,恨恨地哼了一声。 萧今来却仿佛在逗弄她的过程中找到了乐趣,眼里盈满了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似是跟谢玲珑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低低道:“本王的王府,比这里还要美。” 说着,还看了她一眼。 “哦。”谢玲珑应声,心下暗叹,你家王府再美,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给我住。左右我是个平民丫头,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能跟着你偶尔吃香喝辣,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想到吃香喝辣,她又忍不住为屋里那一桌子菜而惋惜起来,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朝屋子看去,同时抽了抽鼻子。 谁料萧今来却立时道:“千山会把那些吃完的。” “啊?”谢玲珑一愣,差点脱口而出,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了。 “你以为,就凭我们两个,我会要那么多菜么?” 谢玲珑吐吐舌头——原来千山是大胃王,那些菜竟大部分是给他要的,不得不说,萧今来对自己的属下可真是好! “王爷爱惜属下,是属下的福分……”谢玲珑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开始拍马屁。 “是么?”萧今来转头瞧她,“你做了我的属下,我也会爱惜你的。” “那多谢王爷了!”见他目光郑重,谢玲珑不疑有他,连忙道谢。却不知萧今来掩藏在那笃定目光之中的,还有许多别的,不为人知的情绪。 “只是……不知道,我此刻算不算就算是衙门的仵作了?” “本王说算就算。” 衙门里不招女仵作,不是你说的么?谢玲珑默默吐槽。但心里却还是很开心的。 “那么,我有俸禄吗?”她继续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萧今来扯扯嘴角:“那要看你做的怎么样了。” 谢玲珑连忙起誓:“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好这份工作的!” “那就好。”萧今来指指梅花树下的椅子,“坐下,我和你讲讲案情。” “好!”谢玲珑听话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望着他俊美的容颜,仔细听了起来。 原来今天验尸那死者的身份,萧今来已经派手下调查清楚了,这倒也不是因为他们干活多么快,而是因为,这具尸体发现的地方,就在死者家的房后。 死者名叫冯杰,今年四十二岁,家住城郊,据萧今来说,冯杰的住所,距离前面已死的江妈妈家不远,因此他才有了“这三件案子是有关系的”这种想法。 冯杰是个鳏夫,早年间娶过一房妻子,但很快得病死了,也没有留下儿女,后来他迷上了喝酒赌钱,本来就不多的家产被他败的一干二净,也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于是就这么一直过了这么多年。 冯杰还有一个弟弟,也是死了老婆,独自带着女儿过活,冯杰没钱的时候,就去弟弟家蹭吃蹭喝,那弟弟心善,就干脆把他留在了自己家一起过日子。没多久,弟弟病死,临死前把家里的房子银钱,连同自己唯一的女儿托付给冯杰,于是冯杰用弟弟死前留下的银钱开了家小小的店铺,拉扯着侄女长大。 但是他喝酒赌钱的恶习并没有改掉,小店铺平日都是侄女冯小葵自己一个人照管,他对生意不闻不问,仍旧出去鬼混,家里的钱财也已被他败的差不多了。好在冯小葵是个能干的姑娘,一力支撑着铺子,这才让他日日有银钱出去鬼混,但今年过完年后,正月十八那天,冯小葵突然在家悬梁自尽,冯杰消沉了一段日子,终日借酒浇愁,没想到一个多月之后,他自己也死于非命。 听了这个故事,谢玲珑第一个感觉就是,这姓冯的一家人实在是太惨了,接二连三地死去,如今干脆一个人都没剩下。 第二个感觉是,那个侄女冯小葵,为何好端端地忽然就自杀了,她的死,是不是和冯杰的死有所关联? 于是谢玲珑就问出了这个问题,萧今来点头道:“我派人去查了,邻里中都说,冯小葵是殉情。” “殉情?殉谁的情?” “附近一家富户的儿子,姜仁。” “那是怎么回事?” “姜仁的父亲姜劲松以做生意发家,家财万贯,在当地小有名气,但唯一的独子姜仁却体弱多病,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半年前姜仁病情加重,其父姜劲松就想替他娶妻冲喜,媒婆介绍了冯小葵,从中牵线搭桥,但冯杰觉得姜仁活不长,不肯答应这门亲事,谁知冯小葵却早与姜仁相识,彼此倾心,私定了终身。婚事被阻之后,两人心中郁郁,姜仁很快病死,冯小葵就上吊殉情了。” 萧今来简略地讲完,谢玲珑愣了半晌,沉吟道:“听起来,这个冯杰倒是好心,只不过办了坏事。既然如此,就该从别处着手,查查他有没有什么别的仇家。” “我已命人去查了。” “那我们快回府衙去等吧!” “在这里等就行了。你且安心坐着。” 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千山已吃完了饭,接着便有重霄楼的奴仆过来收拾了东西,又给二人端上清茶。 然后果然如萧今来所料,他们一杯茶没喝完,便有捕快找到这里,来报告新查到的消息。 “回禀王爷,死者冯杰的仇家查到了,一共四人,但这四人都没有时间杀人……”捕快把查到的事情一一道来,萧今来一面听,一面皱起了眉心。 谢玲珑也皱着眉,尽管破案不是她的专长,但分析案情的本事她也有,这些情况一听之下就可以断定,杀冯杰的人并非这四人其中的任意一个。 还会有谁要杀这个冯杰呢? 看他那样的死状,凶手明显是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不然不会如此折磨他。 “这个冯杰家里查过了么?银钱有没有丢失?”谢玲珑忽然开口问道。 捕快回答:“发现尸体之后就去查了,银钱没丢。有二百两银子放在他的枕头下面,纹丝未动。” 第六十一章 关键线索 第六十一章关键线索 谢玲珑心中一动:“你是说,他有二百两银子?!” “是的!” 谢玲珑转头看看萧今来,萧今来怎能不会意,随即便道:“去查这银钱的来历。” 捕快抱拳应了,转身退走。 谢玲珑沉吟了一番,对萧今来道:“王爷,我看咱们最好是去案发现场走访一番,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萧今来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千山便推着萧今来,谢玲珑跟在后面,三人一起出了重霄楼,上了马车,向城郊驶去。 谢玲珑对这附近并不陌生,因为谢家的老宅子就在这一带,果然马车走了没多久,就经过了那宅子,萧今来没说话,只往外面瞟了瞟,谢玲珑立刻就知道到了,连忙掀起帘子去看。 自她走了之后,这老宅子就又空下来了,此刻看去,似乎更加破败了。谢玲珑一瞧之下,不禁感慨万千,就是在这座老宅子里,原主含恨而死,她重生而来,也是在这里,她一睁眼就遇到了江妈妈的命案,在她为自己洗脱冤情的时候,遇到了前来破案的萧今来。 那天的情形又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她还记得她初见他第一眼时的那种惊艳,也记得她随口而说的几句话,正好和他的情形一一印证,而导致他对自己揶揄讽刺。 那个时候,他们恐怕谁都没想到,后来有一天,他们竟会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一起前往案发现场去破案吧? 谢玲珑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 很快就到了冯杰的家,因为是案发现场,冯杰的家门前有两个捕快在守着,见萧今来到来,都赶忙上前来行礼。萧今来下了马车,叫千山推着,和谢玲珑一起进屋去查看。 冯杰的家和周围住户的家并无不同,外面一间小小院子,里面三间瓦房,外带一个小厨房,还有一间杂物间。 三人刚刚走到院子里,就有负责勘察这边的捕快迎了上来,谢玲珑见了那人,心里不禁一乐,原来又是老熟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曾在公孙婆婆那件事上帮了她的忙的李捕快。 李伯先向萧今来行了个礼,谢玲珑又和他打了招呼,这才开始说起案情。 “回王爷,这间茅屋里面有些发现!” “去看看!” 众人便一起向茅屋里走去。 那茅屋低小昏暗,进去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因为屋子实在太小了,因此目光所及之处就能把屋里的情况一览无余。只见东面墙角处堆着一些家中常用的工具,西边墙角处堆着一堆柴火和杂草,门边有一些杂物,除此之外,这小小的茅屋里别无他物。 然而就在这茅屋正中,什么都没放置的地上,却赫然有一大滩血迹在那里。 谢玲珑当先走过去,蹲下身闻了闻:“确实是血迹,已经干涸,看来至少已过了两天。” 千山插口道:“那岂不是和冯杰的死亡时间正好对上?” 谢玲珑点点头,却又接着摇头道:“但这些血迹却不是冯杰的。” 萧今来抬头看她:“何以见得?” “因为冯杰是被活埋窒息而死的,他身上虽有伤口,但都不致命,不会流下这么多血。” 千山和李捕快都咋舌:“那,那这些血迹,会是谁的?” 谢玲珑凝视着那一大滩骇人的血迹,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会儿,缓缓道:“应该还有另一个人受害人。照这个血量计算,另一个人一定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流了这么多血,即便是现代医学,也不一定能救得过来,何况是这种条件。而能够造成这么多血的伤口,那必是极其恐怖的。 几人的心中顿时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萧今来看看地面,又看看谢玲珑,沉声道:“去屋后看看。” 四人于是出来,又绕道屋子后面不远处,那个发现尸体的大坑去查看。 一面走,李捕快一面向谢玲珑简单介绍了发现尸体时的情形。 “冯杰的尸体,是他自家养的狗刨出来的。要说也是天意,据邻里们说,冯杰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坏种,别的恶事做尽不说,他自己养的狗他也从来都不喂,冯小葵整日忙着铺子的事,也没有功夫管,但那狗却实在招人喜欢,于是邻里们东家给一碗饭,西家给一碗汤,就这么养起来了。” “发现尸体的时候,其实是一个邻居端着半碗剩饭过来喂狗,却发现狗不在家,便往午后寻去,谁知却看到狗在刨着什么东西吃,叫它它也不理,邻居走近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它在啃着一个人的脚……” 李捕快说着,脸上的神情也十分难看,想来他当捕快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千山的神情也很难看,因为他想起了方才在验尸房里谢玲珑说的话,原来冯杰的脚趾,就是被自己养的狗给吃掉了。 谢玲珑走近那土坑,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因为刨出尸体的事实在太过骇人了,邻里们便连忙七手八脚地把冯杰挖了出来,因此土坑周围脚印杂乱,已经没什么值得验看的。而那土坑里面,除了有几根杂草之外,什么都没有,于是谢玲珑便转过头来去看萧今来。 一看之下,才发现萧今来正盯着那土坑出神。 “王爷,你在想什么?”谢玲珑生怕惊扰了他的思绪,轻声问道。 萧今来收回眼神,回望住她:“我在想,姜劲松既然肯替自己的独子姜仁娶妻冲喜,所给的彩礼必然不会少。冯杰嗜酒好赌,也一定缺钱,他为何会拒绝了姜劲松的钱,而执意不肯把冯小葵嫁给姜仁?” 谢玲珑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既然冯杰为人很差,没有道理不爱这些钱,况且,他既然好酒烂赌,手头肯定不会有钱,那二百两银子又是哪里来的?” 李捕快接口道:“属下也是奇怪这件事,因此叫人赶着去报告王爷了。” 萧今来沉着脸,缓缓道:“再查,查和冯杰有关的一切事。” 李捕快应了声,转身去了。 在这里放着的捕快其实并不只是李捕快一人,因为李捕快是分队的领头人,这才在屋里守着,其他人早已分散各处查探消息去了。 萧今来和谢玲珑回到冯杰家的院子,没多久,就见那些去查探的捕快一一回来复命,而不负所望的是,他们也带来了破案急需的线索。 “回禀王爷,据邻里百姓所说,冯小葵死后,竟和姜仁配了阴婚。” 谢玲珑听罢,立刻向萧今来道:“果然是有问题,生前不肯让两人在一起,死后为何却答应配阴婚了?” 萧今来点头,向捕快们吩咐道:“去查冯小葵。” 捕快们得令,立时赶着去了,这边萧今来却叫谢玲珑回车上去。 “回车上去?王爷要赶我走么?” 萧今来抿抿嘴:“是怕你劳累。” 谢玲珑顿时灿然一笑:“多谢王爷关心了,我还扛得住,不累!” 萧今来“唔”了一声:“不累就当本王没说过吧。” 尽管他说话仍是不中听,但谢玲珑早已习惯了他这种语气,根本不以为意,反而因为他关心自己,觉得心里暖暖的。 “王爷……” “嗯?” “没,没事。”谢玲珑嘿嘿一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萧今来却哪里肯依,凝视住她的眼睛:“有话就说。” 谢玲珑被他这双眼睛一看,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一般,再有什么秘密也瞒不住了,只好老老实实道:“我,我其实是想问问你,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 “本王对属下一向很好。”萧今来冷冷回答,“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啊,对,对啊。”谢玲珑讪讪低头,不自觉地红了脸。 其实她是想问,他为什么会一次次地帮她,一次次地救她,一次次地照顾她。 虽然她也不是不自信,但是这毕竟是个陌生的世界,她唯一的温暖来源就是他,怎能让她不在意? 也不知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思,还是萧今来故意要气气她,看着她有些尴尬的脸色,萧今来忽然带着揶揄的语气道:“本王关心你,不过是怕你万一病倒了,没有人给我干活罢了。你以为是什么?” 谢玲珑果然不开心了,她低着头,气的鼻子都皱了起来,暗暗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楚的话,不再看他。 而那边萧今来的笑意又盈满了眼眸。 暗自觉察气氛有点不太对,千山默默地挪动脚步,离他们远了点,然后悄悄擦了擦汗。一面在心中暗自感慨,从前在王爷身边办事,只要任务能办得漂亮就行了,看来以后这双招子还得放亮点才行,一不小心扰了王爷的好事,下场估计会很惨。 唉。 所幸这种奇妙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去查问的捕快们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他们更加需要的消息。 “姜家来说媒的那天晚上,冯家似是传来了冯小葵的哭泣声,还有冯杰的咒骂声,第二日冯杰还曾向人说冯小葵是个不孝女,到手的钱财都能飞了。” “冯小葵死后,冯杰逢人就说自己很后悔,早知道就该让冯小葵嫁过去,但这些话所有人都只是从冯杰嘴里听说的,关于冯小葵和姜仁的事,以前从来也没有人听说过。” “冯小葵确实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却根本不是姜仁,而是一个叫叶康的穷小子。” “冯小葵死后没多久,就和姜仁配了阴婚,冯杰的那二百两银子,就是来自这里。” 听罢这些汇报,几人都半晌没说话。 第六十二章 连环杀人 第六十二章连环杀人 谢玲珑虽然刚被萧今来的话说的心里有点堵,但工作上的事,她一向能和是生活分的很清楚,因此一听到线索,就立刻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快速思索了一下此刻得到的线索,然后向萧今来道: “看来冯小葵的死果然有问题!” 萧今来和她所想一模一样,于是便立时吩咐众人道:“分两路,一路去查叶康,一路去查姜劲松。” 捕快们立时快马加鞭地去了。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萧今来看看天色,暗觉这个案子今天是无法破的了,于是便向谢玲珑道: “上车。” 谢玲玲一愣:“去哪里?” “送你回家。” “啊?为什么?咱们不正破案呢么?” “这案子今日破不了了,女孩子不要在外过夜。”萧今来说着,便示意千山把自己抬上车,谢玲珑不由撇撇嘴。她心里其实一百个不情愿,但看这个架势,她的美人王爷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于是她只好接受了现实,乖乖上车。 但是为了破案而调动起来的积极性却不能就此熄灭,于是在车上的时候,她仍然在苦苦思索着案情,不时跟萧今来讨论两句。 “没想到,冯小葵生前没有嫁给姜仁,死后竟还是和她配了阴婚。” 配阴婚的事,谢玲珑在现代的时候虽然只是听说过,但想来古代和现代应该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就是两个死了未婚男女葬在一块,以满足活着的人的封建迷信思想罢了。 听谢玲珑这么说,萧今来嘴角也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谢玲珑暗自心道,看来美人王爷想必也是不相信这种糟粕的,不愧是我的美人王爷,果然深得我心。 只这么一下,她就把刚才因为萧今来说的那些话而抑郁的情绪忘得一干二净了。 萧今来没有回答她的话,车厢里一时静默,两人各自沉思着,其实都是在想案情的事。忽然有一阵风吹来,吹起萧今来这一侧的车帘,紧接着穿过车厢,又把谢玲珑那一侧的车帘吹起,斜阳的余晖便从这两边的车窗中洒下来,照亮了萧今来和谢玲珑的眼。 福至心灵一般,他们忽而转头看向对方,同时脱口而出:“配阴婚!” 谢玲珑生怕萧今来强了她的风头,连忙紧跟着道:“配阴婚需要媒人,还需要风水先生!” 萧今来却根本没有要跟她强的意思,只是勾起嘴角,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谢玲珑被他这一笑迷住了心神,但也是这醉人的一笑,给了她无限的鼓励。她连忙整理思绪,一字一顿道:“江妈妈正好是媒婆,而窦文则就是风水先生,这绝对不是巧合!” “说不定冯小葵生前,姜劲松找去说媒的媒人也正是江妈妈,而窦文的死,也绝不仅仅是只因为点了一个墓穴那么简单。” 谢玲珑的语气斩钉截铁,萧今来目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怎么说?” “这可以从凶手的作案手法看出来。先说冯杰,凶手已经把冯杰制住,捆绑了一天一夜,还在他身上制造了那么多虐伤,但他为什么没有一刀杀死他,反而要活埋了他?” 萧今来接口道:“这必然有他特殊的原因。” “对,因为一刀杀死他实在太简单了,而活埋显然更痛苦。对比江妈妈和窦文的案子,可以看出来,江妈妈临死前受的苦痛最小,因为她是一刀毙命的,而窦文则在死后被凶手戳烂了嘴,当时我就说过,凶手这种行为一定有他的特殊意义,也就是说,窦文的死,一定和他的嘴有关系,试问一个风水先生,他的嘴里会说些什么呢?” 萧今来一声冷笑:“说些什么?总归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 “对啊,但是却总有人对这些把戏深信不疑,而也会有人因此做出一些违背人伦的事来,这就是窦文的死因。” “所以,你觉得一切都和冯小葵有关?” 谢玲珑点头:“不错,而且应该还和那个叶康有关。” “嗯。” “之前我没有注意,这会儿想到了这些联系,我忽然想起来,江妈妈和窦文身上的伤口,和冯杰身上的伤口很相似,多半就是出自同一把凶器。对比这三个案子,可以看出,凶手的狠辣程度如出一辙,死者的死法越来越惨,这仿佛就是凶手的一个仪式,也正昭示着他杀人的目的!” “什么目的?” “自然是复仇。”谢玲珑眯起眼睛,“若我没推断错的话,就是为冯小葵复仇。” 萧今来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所以方才离开之前,他才会派了人分别到姜劲松和叶康家去。不出所料的话,案子就快接近尾声了。 谢玲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慢慢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姜劲松应该也已经死了,他就是那第四个被害者,也就是在那间茅屋里,留下那摊血迹的人。” 萧今来没说话。 倘若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依照凶手的杀人手法,姜劲松的死状,应该会有多惨? 萧今来心底一沉。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死状惨的尸体,相反,他见的多了,其实他担心的不是那个死者,而是身边的这个小丫头。 再怎么厉害,她也不过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罢了,她能承受的住多惨烈的状况?名义上她虽然已经是衙门的仵作,但倘若真是有特别恐怖的尸体,他却还是不想让她去验的。 想着这些,萧今来忍不住悄悄瞥了她一眼。谢玲珑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他在看她。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千山在前面扯了扯缰绳,因为要过一个路口的转弯,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谁知就在将要转过街角的时候,那街角处的暗影里却忽然有一个人直冲过来,“扑通”一声倒在了马车前。 “吁——”千山急忙扯紧缰绳,让马车停下。 千山抹了把汗,侧身去查看,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只差一寸,那马儿的蹄子就要踏在那人身上了,幸好在唐王府的马全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平日训练有素,关键时候说停就停。 “你没事吧!”千山大声唤了一句,但地上那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因为这一摔而晕了过去。 千山想了想,还是决定请示王爷: “爷,前面摔了一个人,小的下去瞧瞧。” “去吧。”萧今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千山并未多想,便下去查看了,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车厢里的情形有些不妙。 谢玲珑正趴在萧今来怀里,萧今来展开双臂,紧紧地环抱着她。 因为方才急刹车之前,谢玲珑正专注地思索着案情,因此全无防备,车子猛然一停,她就毫无征兆地朝前扑去。萧今来怎会让她摔倒,立刻伸手去拉,但谁料不知是车厢狭小,还是他心中着急,用力太过,这一下,竟直接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来。 千山在外请示的时候,车里的两个人正一个抬头一个低头,鼻尖触碰着鼻尖,四目相对,不发一语。 车厢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微妙了。 微妙到谢玲珑四肢僵直,手心冒汗,一动也不敢动。萧今来目中似有波光隐隐,她看的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千山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爷,那人晕过去了,要不要找大夫?” 尽管不是自己撞的,但人摔倒在自己的马车前,还是不能坐视不管的,千山正是了解萧今来这样的脾气,才过来这么问,一般情况下,萧今来都是会同意去找大夫的。 千山的这句话把车厢里的那种微妙气氛打破了,两个人若无其事地分开来,各自整理衣衫。萧今来低低问了一句:“没事吧?” 谢玲珑笑着道谢:“没事,多谢王爷相救。” 萧今来点点头,正要回答千山的话,谁料谢玲珑却忽然伸出手来:“我就是大夫,让我去看看吧。” 说完,不等萧今来反应,就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她一走,车厢里顿时宽敞了,但不知怎的,萧今来忽然觉得心底也有些空落落的。 一下车,谢玲珑就感受到了街上吹过的带着寒凉的晚风,被这阵风吹过,她忽然觉得很是舒服,或许是因为车厢里太闷了,亦或者,刚才的车厢里太热了,热的她此刻手心和额头上都还满是细汗。 “他怎么了?”谢玲珑理了理思绪,朝地上那人走过去。 千山道:“我走到这里,这人忽然冲过来,倒在地上,这会儿似乎晕过去了。” “我来瞧瞧。”谢玲珑走过去,先把那人的手翻过来,搭上了他的脉搏。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从侧脸看去,只觉他眉清目秀,面目苍白,再看他的手上的皮肤,却是那种常年经历风霜的古铜色,虎口处似乎还有沉年老茧。 谢玲珑却顾不上分析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因为他的脉象实在是很不好。一摸之下,她就能确切断定出,这人身上受了伤,内外都有伤,而且伤的很重。 他本是侧身晕倒的,谢玲珑轻轻把他翻过来,让他平躺在地,细细查看了他的情况。只见他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是白的,身上衣衫很是单薄,但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伤痕,想来受伤的地方都在衣衫覆盖之下。 谢玲珑想了想,决定先把人救醒再说。 于是她伸手去掐他的人中,同时从怀里摸出她的针灸包。 自从萧今来替她买来了全套的针具,她就做了一个小包,把这些针具随时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儿她就想着,如果掐人中不能让眼前这个年轻人转醒,她就替他施针试试。 但让她没想到的事,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的鼻下,那年轻人就忽然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第六十三章 路遇奇人 第六十三章路遇奇人 谢玲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她见过深邃难测的眼睛,比如萧今来,她见过凌厉阴鹫的眼睛,比如常安之,她还见过各种各样的眼睛,贪心的,嗔怒的,哀伤的,甚至心如死灰的。 但她从没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愤怒,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愤怒。 尽管只是瞬间交错一望,谢玲珑也还是忍不住被这双眼睛震惊了——那眸子里饱含的愤怒,简直如烈火一般,要把所有被它看过的人燃烧殆尽。 谢玲珑去掐人中的手迅速收了回来。 然而就在她收回手的一刹那,那年轻人眼眸里的愤怒突然间就熄灭了,毫无征兆的,仿佛被水浇灭的火堆,连一丝火星都没留下,余下的只有灰烬。 这会儿看过去,那年轻人的整张脸,也就如同灰烬一般,毫无生气,形如木头。 “你,你没事儿吧?”谢玲珑不知是怎样开的口。 那年轻人似乎这才知道原来还有人在身边,慢慢地转过眼睛,看向谢玲珑,然后他的眼眸里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 谢玲珑自问也算阅人无数,然而面对眼前这个人,她也有些迷茫了。 “你能说话吗?”见那年轻人只望着自己,谢玲珑想了想,又问道。 那年轻人的眼珠终于转了转,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忽然开始挣扎着站起来。出于医者的本能,谢玲珑连忙伸手扶住他,一面道:“你快别动,你的伤很重!” 那年轻人却一摆手臂,挣脱了她的手,然后望着她的眼睛,微微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嘴唇:“谢……谢。” 谢玲珑一愣:“谢什么,我还没有救你,你快躺下……” 但那年轻人显然听不进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就往长街那边走去。他的身量很高,却因为伤病和无力而显得那样瘦弱和单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一般,但他的脊背却努力挺直着,整个背影在夕阳下莫名显出一种苍凉的倔强来。 谢玲珑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心里突然有所触动。直觉告诉她,这个年轻人,必定不是普通人。看他的气度,必然也是出身于富贵之家,但他为何会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何会晕倒在此,又为何会拒绝救治? 谢玲珑想不明白。 就在她看着那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上的时候,身后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一阵低哼:“也不怕把眼睛看瞎了。” 谢玲珑这才回过神来,大窘道:“我……” 然而无言以对。 美人王爷这个人,可真是什么时候都能煞风景,随时都能给你来上一句,噎的人无话可说。看瞎了?她不过就是随便好奇一下而已,怎么就看瞎了?不是只有看你的时候才会看瞎吗?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抗议着,但还是乖乖地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就看到萧今来盯着自己,谢玲珑尴尬“嘿嘿”一笑,坐到他身旁去,便听他不急不缓道: “以后不要乱管闲事。” “哦……” 她知道,他是怕她自己没本事,管闲事反而管出麻烦来,可他不知道的是,谢玲珑这个人,还就是很爱管闲事,尤其是看到自己眼前有不平事,只要让她遇上,她都是要尽全力管上一管的。 只是当着美人王爷的面,这话她不敢说出来。 谁知萧今来却对她只回答了一个“哦”字不太满意,转过脸来看着她,郑重其事道:“这是第四条规矩。” 谢玲珑连忙点头:“是,是,属下记住了!” 萧今来这才满意了,开口吩咐千山继续往前走。 回到谢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放下了谢玲珑,萧今来就离开了,因为他还要回去继续去查案。谢玲珑目送他马车离开,直到走的看不见了,这才回身进去。 守在门上的还是早晨那个小厮。 “那门房呢?”谢玲珑问他。 小厮答:“回大姑娘的话,老爷听说了早晨的事,立刻就把他给辞了!” 谢玲珑听了,心中暗道,这回谢三叔还算有些眼力见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过也可能是早晨那阵仗把他吓着了,或者他终于明白了,跟唐王殿下作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但不管怎么说,谢玲珑总算是傍上了美人王爷这座靠山,那么,今后的路也许会好走一些吧? “早晨那些百姓,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见姑娘和王爷走了,就都跟着去衙门了。” “嗯,那就好。”谢玲珑点点头,“有什么事随时向我禀报。” “是,姑娘!” 谢玲珑向自己的小院走去,还未到院子,远远就看到蒹葭和白露迎了上来。 “姑娘累了吧?” “饭都准备好了!” 两人一左一右把她迎进了屋子里,一个替她换下衣服,一个摆饭。老实说,中午在重霄楼吃的那顿实在是太丰盛了,是以到现在她还不怎么饿,但看蒹葭的样子,显然是早就做好了饭在等着她回来,她也就不好推辞,便让她摆饭来,三个人一起吃。 但肚子却是没办法说谎的,没吃多少,谢玲珑就吃不下了。 “姑娘不饿?”蒹葭心细,一眼就看了出来。 谢玲珑只好说实话:“呃……中午吃的多了。” 白露道:“外面馆子的饭毕竟没有蒹葭做的好吃啊!” 蒹葭忙道:“别乱说,姑娘跟王爷出去,怎么会随便去什么馆子吃。” 白露笑道:“说的也是,那姑娘你到底跟王爷去什么地方吃饭了?” 谢玲珑到此刻还不知道重霄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便没有多想,用不经意的口气随便说了出来:“重霄楼。” 白露立时惊的瞪大了眼睛:“姑娘跟王爷去重霄楼啦?!” 谢玲珑一愣:“怎么,这很奇怪吗?” 白露和蒹葭互相望了望,心中不由暗暗咋舌——以她本身的身份地位,要去了重霄楼那种地方吃饭,简直可以拿来炫耀一辈子了! 要知道,一般的人王爷绝不会随随便便带去重霄楼的。重霄楼是什么地方?记得上个月安庆郡王就因为行为不端被重霄楼拒之门外了,安庆郡王那么纨绔的人,都拿重霄楼一点办法也没有,可见重霄楼的幕后主人绝对不简单,因此重霄楼才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可是姑娘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一句,显然是完全见过大世面,不放在心上的那种感觉。自家王爷果然没有看错,姑娘真不是一般人,不错,也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王爷! “不,当然不奇怪,姑娘去了重霄楼,不饿也就是正常的了。”蒹葭笑笑,不打算再多说。 而此时此刻,谢玲珑才稍微有些明白过来,原来那个重霄楼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也对,那么精致优雅的地方,本来就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心思通透,立刻也明白了这屋子里不了解实情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但此刻的情形显然不适合多说,于是她也就安下心来,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将错就错了。 “说说我走了之后,谢家的事吧,今天有什么新鲜的么?” 蒹葭和白露也吃好了,蒹葭收拾碗筷,白露就兴冲冲地和谢玲珑说了起来。 “要说新鲜,其实也不新鲜了,还不就是曹氏和春姨娘的那点事,今天一天,又闹得鸡飞狗跳的!” 谢玲珑忙了一天案子的事,此刻闲下来,正想换换脑子,于是便饶有兴趣地听白露讲起这些泼妇相斗的事来。 原来昨夜谢三叔是睡在春姨娘那里的,尽管春姨娘的病还没好清,可怎么说都是新婚燕尔,自然情深意浓。何况谢三叔被谢三婶管了一辈子,春姨娘还算是他第一个光明正大弄到屋里来的女人,他自然是百倍珍惜了。 可想而知,谢三婶心里有多恼怒,在得知谢三叔不理自己,反而跑到春姨娘那里睡了一夜的时候,她简直要气炸了。 据说一大早起来,谢三婶连早饭都没顾的吃,抄起家伙就往春姨娘那里去了。前面几次去找茬,其实她都没有占得什么便宜,她还一次次愈战愈勇,倒真算是勇气可嘉。 谁知道到了春姨娘院子外面,却一口吃了个闭门羹,原来谢三叔早就料到了她会有此一出,干脆连铺子都没去,专门留在家里守着春姨娘,也等着给来找茬的谢三婶一个教训。因为知道谢三婶会来,他干脆把院门给关了,可怜谢三婶带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却连门也进不了。 据说谢三婶在那小院的门口叫嚷了半个时辰,谢三叔连理都不理她,愣是没开门,然后谢三婶就哭了,哭的惊天地泣鬼神,从春姨娘小院门口一直哭到自己屋里,又哭到谢秋玉屋里,最后哭到了谢玲珑这里。 “还来咱们院子了?!”听到最后,谢玲珑不禁吃了一惊。 白露点头:“嗯啊,不光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呢!” “什么东西?东西在哪?” “我嫌不好,扔院子墙角了。”白露往门外一指。 谢玲珑乐了,一面说话,一面起身往外走:“怎么能扔呢,人不行,东西又没什么错。” “姑娘你要看啊?”白露连忙起身,抢在谢玲珑前面,“我给姑娘拿过来就行了!” 第六十四章 戳穿目的 第六十四章戳穿目的 第64章戳穿目的 东西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几样寻常的首饰,估计是谢三婶挑挑拣拣,找了几样不时兴的,谢秋玉不肯戴的那种送了过来。但其实谢玲珑对首饰什么的并不太感兴趣,谢三婶就算是送了贵重的东西来,她也不屑一顾。 白露鄙夷道:“不过话说回来,她肯送东西给姑娘,倒是稀奇,是不是存着什么坏心思?” 在首饰上下毒并不太可能,该怀疑的还是谢三婶的目的。 谢玲珑琢磨了一下,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谢三婶在对付???卓义?桃的事上屡屡失利,她该不会是想拉拢谢玲珑,让她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吧? 谢玲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她如今在谢家的地位有一些不同寻常,谢三婶若是忽然开窍了也不一定。当然了,不开窍也有可能,毕竟她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德行,天王老子也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她来的时候说什么了么?” 白露道:“没有啊,看到姑娘不在,放下东西就走了。” 这时蒹葭也收拾好东西回来了,听了这话,接着道:“就是什么也没说,才叫人觉得可疑。” 谢玲珑也是如此想,便拿了那包东西站起来:“我去会会她。” 白露连忙凑上来:“我陪姑娘去。” 谢玲珑笑道:“反正吃了饭没事,你们都跟我一起去吧。” 谢三婶屋里的气氛很不好,因为今天发了一整天的脾气,屋子里的下人们都觉得度日如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谢玲珑进来的时候,谢三婶正在吃点心,据说是因为正餐吃不下,专门找了些甜食来吃。 “我记得跟秋玉说过,叫三婶不要随便乱吃东西的,三婶难不成忘了?” 进门第一句话,谢玲珑就吓得谢三婶扔了手中的糕点,差点跳起来。 她可没忘了屋里的下人们吃了???卓义?桃送来的糕点纷纷中毒的事,直觉告诉她,这事跟谢玲珑脱不了关系,可是没有确切证据,她不敢乱怀疑,何况谢秋玉到谢玲珑那里去讨说法还吃了亏。 今日她去谢玲珑那里,本是求和去的,这会儿谢玲珑来了,她当然也不能把她赶出去,于是连忙压下火气,挤出一个笑容: “哎哟,原来是玲珑啊,来来,坐坐坐!” 谢玲珑一摆手,把手里的包袱扔在桌上:“不必了,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谢三婶一愣,又笑:“瞧你说的,这东西是三婶送你的啊,快拿着吧!” 谢玲珑冷笑:“无功不受禄,何况三婶要拿我去对付别人,我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一下子被戳穿了背后的目的,谢三婶愣在那里,慢慢涨红了脸。 “你……” 谢玲珑却不给她机会说话,轻蔑地看着她,紧接着又道:“三婶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三婶心里就炸了。 谢玲珑这话,摆明了不会帮她啊!难不成她还想和???卓义?桃那个小贱人一起,合起伙来对付自己?要知道,???卓义?桃本来是她养的一条狗,是放在谢玲珑那里专门对付谢玲珑的,可是才短短几天,却反过来咬她了,她能不生气么?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谢三婶说着,冲上前去就要抓谢玲珑。 她本是动手惯了的,平日在家作威作福,掐咬拧切,哪个下人敢反抗一句?不过只可惜,她这次打错了主意,这一次,她面对的人可是谢玲珑。 白露见状,吓得立时就要冲过去,被蒹葭拦住。只见谢玲珑不紧不慢地退后一步,忽然一翻手腕,摸出了自己的针灸包,紧接着便听一声惨叫,谢三婶捧着自己的右手哀嚎了起来。 蒹葭一笑,和白露悄声道:“你瞧,我就说姑娘自己就能料理了她。” 谢三婶右手举得高高的,身子不住抖动,屋里的人这才看清,原来她手腕之上竟然扎着一根极细的银光闪闪的针! 屋里的丫鬟们见状连忙要上去帮忙,谢玲珑却阴测测道:“小心些拔,拔的不对了,她的手就废了。” 众丫鬟吓的立时缩了手。 然而谢三婶都快哭了,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手臂就好像筛糠一样不停地抖动着,抖的又快又厉害,引得整个人都跟着全身苏麻,要不是众丫鬟扶着,恐怕立刻就要跌倒在地了。 “拔,拔,快,快给我拔……”她哆嗦着喊道。 谢玲珑却退后两步,站的离她远远的,看她的脸色气的一阵青一阵白,继续冷笑道: “拔也可以,但你得先给我听好了,我近来事多,回到家就想好好歇歇,不想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聒噪,你和???卓义?桃最好都给我老实些,倘若再多事,我可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还有,跟谢秋玉说,让她没事别乱生气,动了胎气就嫁不进齐国公府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显然谢三婶这边的丫鬟们还不知道这个情况。谢三婶心里又???卓义?又气,却根本顾不得反驳谢玲珑的话,只想赶快让她把针拔掉。 “我,我答应,你,快,快……” “三婶果然还是识时务的,只要你不多事,我会让???卓义?桃也老实点的。”谢玲珑说罢,这才上前去,把针给她拔了。 谢三婶顿时腿一软,瘫倒在地。 “三婶且好好歇歇吧,动气对你的手可没好处。”谢玲珑说罢不再理她,转身带着蒹葭和白露就走了。 但谢三婶哪能不气,她简直气的要死了!那针虽然已经拔下去了,但她的手还是不停地抖着,那就是被气的。 她气谢玲珑怎么敢如此对她,气谢秋玉这个女儿不争气,气自己拿谢玲珑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秋玉怀孕的消息走漏了倒是其次,她最气的还是谢玲珑这个人。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拉拢也不行,毒又毒不死,就连常安之来了都没把她弄上手?这个贱丫头,实在是太可怕了! 打心眼里讲,其实谢三婶根本不想让谢玲珑和谢秋玉一起都进齐国公府,傻子才会以为她们会互相帮扶,和睦相处。她只想弄死谢玲珑,让谢秋玉代替她和国公府结亲,然而如今看来,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谢玲珑看起来似乎根本瞧不上国公府,她难不成是看上了唐王殿下?呸,小贱坯子,唐王殿下哪只眼睛看得上你?你以为你是谁?——谢三婶在心里默默骂道。不过也算是一件好事,终于没人和谢秋玉抢了,可是这种被谢玲珑压在头上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好,但此时此刻她又彻底没了什么办法,只好暂时忍气吞声。 “贱丫头,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好看!” ※※※ 回到自己的院子,谢玲珑却意外发现千山站在门口。 “千山总管,你怎么来了?” 千山笑笑:“来叫姑娘去干活。” 谢玲珑立刻就来了精神:“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 千山点头:“王爷正在衙门等着,姑娘快随我去吧。” “哎!”谢玲珑回过头去,吩咐了蒹葭一句“不用等我”,便???卓义?匆匆地跟千山往外走去。 上了马车,千山说了具体情况,原来在她离开后不久,那边查探的捕快们边有了消息。他们找到了姜仁和冯小葵合葬的墓,那墓穴却似乎已被人动了手脚,坟墓的石顶被人砸开,里面的土也被挖过了,众人很容易就刨开了那些土,找到两口刚下葬不久的棺材。 两口棺材都有被破坏的痕迹,前去挖坟的捕快们心里都是一沉,挨个打开来看,大一些的那个棺材里躺的是姜家儿子姜仁。姜仁已经死去一月有余了,尸体的样子自然很不好看,尤其是天色已黑,众人只点着灯笼,在这荒郊野外看尸体,那种感觉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但经验丰富的捕快还是一眼看出了问题,姜仁本是病死的,但此刻尸身上居然有刀刃劈砍的痕迹——难道那凶手打开了棺材,只为了辱尸?连死人都不放过,是多大的仇恨? 再接着打开另一具棺材,众人彻底傻了眼,这棺材里本该是和姜仁配阴婚的冯小葵躺在里面,谁知此刻打开一瞧,里面竟空无一物,冯小葵的尸身不见了! 而另一队去姜劲松家调查的人也传来了消息,原来姜劲松也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两天。据说姜劲松是收到一封信之后匆匆出门的,但是这封信上写的什么,姜家的人谁也不知道。 “姑娘,这事你怎么看?”千山在车前问道。 谢玲珑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你是说,捕快们到姜仁的墓那里,看到坟墓是被土盖着的?” “没错。” “倘若是凶手挖开了坟墓,把冯小葵的尸体带走,他何必再把墓原样盖好?” 千山“咦”了一声:“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那到底是谁盖好的呢?” 谢玲珑道:“在乎这座坟墓的,无非是墓里死者的亲人。冯小葵已经没有亲人了,何况凶手的目的是得到冯小葵的尸体,而且还侮辱了姜仁的尸体,证明他憎恨姜家的人,所以这土不可能是凶手盖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千山被她的话点透了,连忙接口道:“我知道了,这么做的肯定是姜家的人,姜家其他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整理坟墓的人只能是姜劲松!” 第六十五章 深夜召唤 第六十五章深夜召唤 “不错,所以可以推测,姜劲松收到的那封信,很可能也与此有关。或许凶手就是以这件事把姜劲松引了出来,然后杀害了他。” 千山皱眉道:“可是姜劲松也算是有钱有势,家里有不少家丁,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去?” “嗯,这倒是个问题。”谢玲珑沉吟了一会儿,恍然道,“凶手若以姜仁的尸体为威胁,他就不得不照办了,对不对?” “对!姑娘说得对!正是如此!”千山赞叹了一声,接着又拍起了马屁,“姑娘你可真是聪慧异常,无人能及,王爷能有你帮忙,这案子应该很快就能破了!” 谢玲珑被夸的顿时羞赧起来:“千山大哥可别这么说……” 千山连忙拦住她的话头:“哎?姑娘可别叫我大哥,使不得,使不得啊!” 谢玲珑一愣,她从前都是叫大哥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就改了?还没发问,千山紧接着道:“咱们以后都跟着王爷办事,你叫我总管就行了。” “哦,原来如此……那我就叫你千山总管吧。”谢玲珑笑笑,“对了,姜劲松不是失踪了么,王爷今晚叫我去是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王爷吩咐的。” “哦。”谢玲珑应了一声,暗自揣测着,除了验尸,萧今来大半夜地把她叫去,还能干什么。 想来想去,没有结果,只好又问千山道:“那个叶康有消息么?” “叶康也失踪了,他们正在追查。” 街上行人已都看不见了,唯有马车辘辘行驶的声音,还有马蹄一下一下踏出的清脆蹄音,载着谢玲珑很快来到了顺天府府衙。 平日里这个时辰府衙里早该静寂下来,此刻却仍灯火通明,谢玲珑猜想,此刻府尹虽然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但是因为萧今来还在加班,府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陪他加班。进到大堂内,事实果然如此,萧今来正端坐在堂上,顺天府府尹皱着眉头一脸苦相地坐在下首。 谢玲珑不禁莞尔,虽然不知道萧今来身为堂堂王爷,是怎么会到基层来做捕头的,但此举显然给下属单位都带来不小的麻烦,看顺天府府尹这么战战兢兢的样子就知道了。 “王爷,这凶嫌想必已经跑了,今夜一时半刻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不如王爷先回去休息?”谢玲珑进来的时候,府尹正小心翼翼地劝着萧今来。 谢玲珑如何能不知道,他这么说,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毕竟做到府尹白日里就已经很忙了,明早还得早早上班打卡,他实在也想早点回家。 萧今来如何能不了解他的意图,但是却没理他,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到谢玲珑,忽然头也没回对府尹道:“你可以走了。” “啊?”府尹愣了一下,回头也看到了正跨进大门的谢玲珑。 这一看不要紧,府尹大人顿时就郁闷了——感情唐王殿下一直板着脸对自己不理不睬,就是在等这个小丫头?这小丫头一来,他就可以滚蛋了?这小丫头是什么人?! 尽管府尹大人整天日理万机,但对唐王殿下这尊大神每天的动向也不得不特别关注了如指掌,前些日子仵作不到位,据说唐王殿下招了个女仵作来,难道就是这个小丫头? 府尹大人震惊的险些掉了下巴。 然而但看唐王殿下的样子,必然是这个小丫头无疑了,深夜大堂里,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办案,他叫来这个小丫头,肯定不是来玩的。 府尹大人的心思打了个转,个人觉得他还是赶快离开的好,不然在这里说不定会碍唐王殿下的眼,于是他很识趣地告辞,匆匆离去了。 谢玲珑看到这阵仗,起初还有点惊讶,但想到萧今来的身份,也就觉得没什么了,毕竟底下的人都不能放任王爷自己一个人加班而不管吧。 “属下参见王爷。”谢玲珑走上前去,行了一个男式的礼。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但把自己代入了“属下”的身份里,再去行那种扭扭捏捏的女子万福礼,谢玲珑就觉得很别扭,好像自己并不是来办案的一样。 但看她这样行礼,萧今来眼里似闪了闪,随即指着一旁的椅子:“坐。” “嗯?”谢玲珑有些纳闷,“王爷叫我来,不是验尸的么?” 萧今来淡淡道:“姜劲松的尸体还未找到,你验什么?” “这……”谢玲珑暗道萧今来说的也是,只是除了验尸工作,她此刻坐在这里,却真的不知道该和萧今来说什么了。 好在萧今来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尴尬一般,很快继续开了口:“叫你来,就是问问你,可有何推测?” 谢玲珑心下了然,原来美人王爷这是在问她的意见啊?哎呀,这实在是太刺激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从仵作上升到军师了! 其实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此时此刻,基本上可以断定姜劲松活着的希望几本为零了,但无论如何还是得找到他。还有叶康,他们两个都是本案的关键人物,找到他们基本上就可以破案了。既然姜劲松下落不明,那就该把搜寻叶康的工作放在第一位。 来时千山也已经告诉她了,捕快们去了叶康的家,那里并没有人,叶康父母双亡,只身一人,家徒四壁,想要离开也是很轻易的事,倘若凶手真的是他,他必然早就有所准备,捕快们扑了个空也是正常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叶康有可能会往哪里逃窜?这也正是美人王爷想要问她的问她吧? 谢玲珑沉吟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叶康根本就没有跑。” “嗯?”萧今来微微挑眉。 “如果凶手真的是他,那么他连杀四人,必定是为了冯小葵,倘若真的是为了冯小葵复仇,那么他也应该能想到,官府会把他定为第一嫌疑人,凭他自己的本事,他能跑到哪里去?” 萧今来微微点头。 谢玲珑接着道:“何况冯小葵的尸体被挖走了,叶康会把她带到哪里去?照理说,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带着一具尸体到处跑的,叶康最有可能做的就是找一个地方把冯小葵重新埋葬。因为他私心里认为,冯小葵应该属于自己才对,因此他所找的这个地方,必然是只有他和冯小葵才知道的地方。” 萧今来眉心微皱:“所以,我们应该先去找这个地方?” 谢玲珑点点头。 “可以再从叶康和冯小葵两人之间的事入手。”谢玲珑道,“比如他们如何相识,平日如何相处,叶康父母双亡,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很可能就是冯小葵,他既然这样凶残地复仇,这其中必有缘故。” “本王亦是如此想。” 说罢,萧今来就招手叫了千山过来,吩咐带一队捕快连夜赶赴叶康住处,与在那边调查的捕快们会和,务必把叶康和冯小葵之间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夜已深了,千山他们走后,萧今来就命人把大堂的大门紧紧关上,但饶是如此,空荡荡的大堂里也十分的冷,谢玲珑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冷的要命,恨不得赶快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但看萧今来仍然严肃地端坐在那里,她又努力地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但身上的冷是压不下去的,很快她被冷的苍白的脸就被萧今来发现了。 “冷?”他声音莫名很轻。 理智告诉谢玲珑应该摇头,因为这可是在破案的关键时刻,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法医,她应该把案情放在第一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还是墨明奇妙地选择了自己的本能,使劲点了点头。 “跟本王回府吧。” 谢玲珑一愣:“啊?” 她有没有听错,美人王爷刚才是说,要她跟他回去?回府?回唐王府?他住的地方? 呃,还没有怎么样,就直接回家,似乎不太好吧…… 谢玲珑有点乱了。 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萧今来的目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本王府邸靠近府衙,有事便能尽快知晓……你在想什么?” “呃,我,我……”被他这么解释一番,谢玲珑的脸更红了。“是啊,王爷说得对,那咱们就回去吧。” 说罢垂了头,再不敢看萧今来,摸索着走到他背后,推起他的轮椅向外走去。 走到外面才发觉,原来千山并没有跟那些捕快一起走,而是等在外面马车旁,好像他早已知道萧今来会很快就回王府似的。 如萧今来所说,王府果然很近,谢玲珑屁.股还没坐热就到了。府门前挂着两只很普通的灯笼,夜色中,映得那古朴巍峨的大门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让人感觉到王府的雕琢装饰和萧今来这个人一样,既简单又冷漠。 进了府,千山推着萧今来,引谢玲珑来到最里面的正房,把萧今来安顿好之后,打开了正房一侧的厢房。 “王爷吩咐,让姑娘今夜就睡在这里。” 谢玲珑一窘:“就在……王爷的隔壁?” 第六十六章 坟前人头 第六十六章坟前人头 千山嘿嘿一笑:“是啊,在王爷身边最安全,何况有什么事也能随时召唤姑娘不是?” 见谢玲珑还在犹豫,千山又连忙补了一句:“这是王爷的意思,姑娘快去休息吧。” “那好。”谢玲珑这才听话地走进屋去,千山也很快走的没了影儿。 屋子里的装饰也是典型的萧今来式风格,不知怎么的,谢玲珑忽然觉得这屋子里的装饰跟那天自己中了媚药之后暂住的那个不知名的宅子有点像,想到那天的事,谢玲珑自己不由尴尬起来,连忙摇摇头,把那些事抛在脑后,在里间温软的床上躺了下来。 但她却怎么能睡得着。 美人王爷这样专门叫她前来,显然是因为今夜案子随时会有重大进展,她得随时待命才行。当王爷的下属可不是件轻松的活,不过能给王爷出谋划策,这种感觉还是十分好的。 谢玲珑躺在床上默默想着,桌上燃着熏香,香气袅袅传来沁人心脾,不知怎的,她忽然就觉得好困,困的眼皮都要打架了,然后打了个哈欠,就这么闭上眼睛睡着了。 隔壁屋子里,萧今来还醒着,听着谢玲珑那边渐渐没有了声息,他这才缓缓起身,从轮椅上走了下来。 千山在一旁笑道:“谢家姑娘想必是累坏了,这么快就睡了。” 萧今来面无表情,心里却想着,这个丫头能够这么快睡着,多半有她房里安神香的关系,凭她的那股倔强劲儿,倘若没有安神香辅助,她是决计不肯睡的。 千山望着自家王爷的脸,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保持着平静的状态,实际内心却正在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 王爷今天叫谢家姑娘来到底是为的什么啊?就为了问那几句话吗?可是显然王爷自己早就有了主意了啊!莫不是就为了让谢家姑娘在咱们王府住上一夜?是怕她在谢家睡不好? 王爷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千山在心里哀嚎着,这些天来,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自家王爷了,但是直觉告诉他,对谢玲珑好一点是绝对没错的,因此他自己先做到了对谢玲珑毕恭毕敬,同时对底下的人,他也是这么要求的——这个谢家姑娘,反正非同一般就是了。 就在千山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的萧今来也同样在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老实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可以把谢玲珑叫来是为的什么。要说是为了案子,显然说不过去,因为他自己对这个案子已经掌握地八九不离十了。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的只是想见她一面? 这个念头自心里闪过,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凉了凉。 真的事如此么?萧今来自诩二十年来从未糊涂过,但此刻却越发不能明白自己的心了。而此时一墙之隔的已经熟睡的谢玲珑,她亦不能知晓。 ※※※ 谢玲珑早晨是被千山的敲门声叫醒的,睁开眼一瞧,才知道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大天亮,连忙埋怨自己失职,匆匆起来,赶到了萧今来面前。 “王爷,昨天晚上我……” 萧今来摆摆手,淡淡道:“昨夜无事。” 身后的千山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昨夜悄悄出去两趟查看案子进展,为了怕吵醒人家,走的时候还蹑手蹑脚的。 “那案子有进展了么?”萧今来招呼谢玲珑坐下,谢玲珑却先问起了案子的事。 萧今来看着桌上的茶杯,没回答谢玲珑的问题,而是沉吟了片刻,反问她道:“你习惯先吃饭后验尸,还是相反?” “啊?”谢玲珑一愣,“其实都可以,不过既然案子有了进展,就先验尸吧。”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又有尸体找到了,因此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案子上,后知后觉地,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萧今来式怕她先吃了饭,再去验尸的时候会不适。 这是关心她还是怀疑她的业务能力? 不过这念头只是闪了一闪,很快又被案情替代下去。 “是姜劲松的尸体找到了么?叶康的下落怎么样了?”跟随萧今来出府的路上,谢玲珑迫不及待地问道。 萧今来答:“叶康没找到,但是在他和冯小葵经常幽会的山坡上找到了冯小葵的墓。” “嗯?挖出来看了?确定是冯小葵?” 萧今来神情冷淡:“还没有,待验完尸,你与我一道去看。不过那墓前放着姜劲松的人头,想必是冯小葵的墓无疑。” 谢玲珑不由一惊:“姜劲松的人头?那,今天要验的尸体是……” 萧今来沉下脸来:“就是那个人头,还有,要你找找看,剩下的尸体在哪里。” 谢玲珑神情一凛,心中暗自明白,这案子,真的是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了。 这是一处十分荒僻的山坡,二月末的天气还很干冷,山坡上到处都是荒草和枯树,看四下的痕迹,似乎连山里过冬的兽类都很少来这里。也难怪,冯小葵和叶康一直是偷偷摸摸在交往,倘若不是这么偏僻的地方,他们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怎么找到这里的?”谢玲珑问。 萧今来没回答,一旁的李捕快赶上前来回答道:“是从和冯小葵要好的一个姑娘嘴里问出来的,那姑娘本来还不敢说,但听说姜劲松也失踪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就开了口。” 谢玲珑皱起眉头:“又和姜劲松有关?那姜仁和冯小葵之间阴婚的事,看来真的有猫腻啊。” 她这么说着,转头去看萧今来的脸色,似是为了向他确认自己说的是否正确,萧今来本来没有表情,但看到她看自己,便不自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谢玲珑心下顿时一舒——原来美人王爷和自己想的一样,真好。 又问了问李捕快,谢玲珑才得知,原来昨夜他们几队捕快全都没休息,连夜搜寻姜劲松和叶康的下落,终于在黎明时分找到了这里。 一看到姜劲松的人头,他们全都骇了一跳,谁也没敢动,连忙先赶着回去报告王爷。但这个时候最快的交通工具也没有多么快,一来一去,再等谢玲珑和萧今来一起坐马车前来,天都已经亮了。 熹微的晨光中,杂草丛中那一座孤零零的坟包十分显眼,谢玲珑随萧今来走过去,转过草丛,便一眼看到了放在坟包前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自江妈妈死前那日下过雪后,后来的许多天里一直都没有再下雪,这山坡上也十分干燥,若有人走过,也不会留下太深的痕迹。谢玲珑左右一瞧,只见距离坟头不远的空地上有许多凌乱的脚印,想来必是发现这里的捕快们留下的。 而那坟头前面,距离头颅不远的地方,也有一排淡淡的脚印,还有跪拜和烧纸的痕迹,想来就是把冯小葵重新埋葬的凶手留下的。 谢玲珑不由指着那脚印道:“这里……” 李捕头立刻回答:“听王爷的吩咐,已经把那脚印拓下来了。” 谢玲珑便点点头,走上前去。 “确定这就是姜劲松么?”谢玲珑面不改色,直接走到人头面前蹲了下来。那颗头颅之上满是鲜血,五官扭曲,加上头发遮挡,面容看不太真切。她蹲下身去,打开千山递来的勘察箱,拿出手套戴在手上,把头颅面上的头发向四周拨了拨,一面淡淡发问。 看到她随随便便就伸手朝那头颅摸去,身后一众男子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便是羞愧,羞愧这些人个个都是七尺高的汉子,在看到头颅的时候都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可要求这个小丫头,却毫无惧色,甚至好像司空见惯一般,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倘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谁也不可能相信。 ——王爷的眼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只是不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李捕快吞了口口水,上前道:“这确实就是姜劲松,捕快里有认得他,他下巴上有颗痣,错不了。” 谢玲珑朝那头颅上看去,只见那鲜血淋漓的下巴上确实有一颗十分显然的黑痣,看来确实是姜劲松无疑了。她盯着那头颅看了片刻,心里的问题层出不穷,但此刻最迫在眉睫的问题,也是美人王爷想让她帮忙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倘若这颗头颅真的是姜劲松,那么,他的身体在哪里? 谢玲珑想了想,感觉这个问题一时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决定先验一验这颗头颅再说。 因为只有一颗头颅,没有身体,因此很难判断致死原因是什么,能够验出的东西也很有限,所以谢玲珑没看太久便结束了。 “死因不明,但可以确定不是窒息而死,脸颊上有掌掴痕迹,为生前伤。头颅为死后割下,颈椎有劈砍痕迹,判断是以斧头之类的利器砍下。死者面容苍白,五官扭曲,可以判断死前失血过多,而且非常痛苦。” 说完这些,谢玲珑看向姜劲松的头颅,又开始思索他另一部分身体去哪里了的问题,想着想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她的脸色立刻变了,一旁的萧今来很快发现了这一点,立时低声问她:“想到了什么?” 谢玲珑咬咬嘴唇,缓声道:“我想到了……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姜劲松剩下的那部分了。” 第六十七章 抽丝剥茧 第六十七章抽丝剥茧 李捕快不愧是府衙里多年经验的老捕快,很快就在不远处僻出一块松软的沙土地,在上面画上了附近这块地方的地形图。大到寺庙集市,小到草屋山道,一应具细。画完之后,还依照谢玲珑的要求,在有关案子的所有地点上作出了特殊标记。 江妈妈的家,窦文的家,冯杰和冯小葵的家,姜劲松的家。叶康的家,姜仁的墓地,冯小葵新墓发现的地方,都在这地形图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谢玲珑蹲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两处说道: “江妈妈和窦文死亡的地方不用看了,叶康肯定不会再去那里。” 李捕快脱口而出:“那是为什么?!” 话出口之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讨论案情的事本该是由王爷和谢家姑娘做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捕快,着实没资格在王爷面前插嘴。他悄悄向王爷望了一眼,但见王爷没有反应,这才舒了口气,看样子王爷并没有因此怪罪自己,因为他的目光也放在谢家姑娘身上,仿佛也在等着她来解释自己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玲珑看到萧今来这样看向自己,便知他有询问的意思,于是不等他问话,直接接着说下去:“案情到此刻可以说已经相当明朗了,叶康是第一嫌疑人,相信大家都不会有什么疑问。”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此时我们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两点,一是抓住叶康,二是找到姜劲松……剩下的身体。” 众人只觉身上一阵恶寒,不由自主拿眼去看那坟包前面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是啊,叶康砍下了他的头,那剩下的身体呢? “若想知道姜劲松的下落,还得从这里入手。”谢玲珑指着那地形图,继续道,“以此刻所知,四个死者都和冯小葵有关,确切地说,是都跟冯小葵和姜仁的阴婚有关。江妈妈是媒人,窦文是风水先生,冯杰是做主把冯小葵许给姜仁做阴婚的人,而姜劲松则更不用说了。但是这个案子却并不是这么简单,或者说,叶康杀人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冯小葵死后被拉去和别人配了阴婚。” 话音落下,众人互相望了望,都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李捕快这次学乖了,没有再脱口而出,但还是看着别人,希望有人能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果然那边千山还是没忍住,脱口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玲珑摇摇头:“我此刻还不知道,恐怕和冯小葵的死因有关,具体的,得查验过冯小葵的尸体才能知晓。” 千山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快把这坟包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玲珑摆摆手:“不急,等我话说完了,咱们分头行动。” 千山便闭了嘴,谢玲珑刚想往下说,一直看着她沉默不语的萧今来忽然开口道:“这么说,你没有证据?” 谢玲珑讪讪一笑:“不错,我是凭借一些情况猜测的。” “什么情况?” “这四人的死因。”谢玲珑指着那地形图道,“倘若把他们四人死亡的原因放在一起看,就会发现,叶康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杀人这么简单。首先,江妈妈是第一个死的,也是死的最快最没有痛苦的,窦文第二个死,虽然死因和江妈妈一样,但死后却被凶手戳烂了嘴,当时我就说过,这个行为,代表了凶手的一种特殊心理,也就是说,他故意戳烂窦文的嘴是有特殊原因的,这个原因,很可能就是凶手要杀窦文的原因。” 萧今来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随即又抬眼看她:“你觉得是什么?” “嗯……”谢玲珑沉吟了一下,“据我猜测,肯定和他的职业有关。但人们不都常说,媒婆靠的是一张嘴么,为什么江妈妈没有被戳烂嘴,反而是窦文?所以我猜测,可能和他们本来的意图有关,大家都知道,江妈妈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我之前也曾受过她的接济……” 这事大家都知道,谢玲珑和众人第一次相见,就是在江妈妈的凶杀案现场,那时她还因为前一天江妈妈说媒的事,被乡民诬赖成杀人凶手。虽然江妈妈的死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她确实还是挺遗憾的,因为江妈妈替她说媒毕竟是出于好心。 “依照江妈妈热心的性子,替两边做媒想来没安什么坏心眼,冯小葵和叶康交往十分隐秘,想必她也并不知情。但因为生前和死后这两桩媒都是她说的,叶康还是怀恨在心,最终杀了她。”谢玲珑说着,拿起一旁的木棍,伸手在地图上江妈妈遇害的地方打了个叉。“在这件事上,江妈妈虽有过错,但并没有什么恶意,因此凶手对待她的手段是一刀毙命,没有让她受多少痛苦。” 谁知听谢玲珑说完这些,千山却微不可闻地“嗤”了一声:“死了配阴婚也救算了,活着的时候,让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去给一个病鬼冲喜,这也叫没恶意?” 谢玲珑脸色变了变,黯然道:“若换成别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冯小葵的处境来说,嫁进姜家,必定要比在自己家里过得好。” 众人想起冯杰的种种恶行,都不禁对死去的冯小葵一阵惋惜。 谁知就在众人默然不语的时候,萧今来忽然沉声道:“并非所有人都贪图富贵,是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直勾勾地盯着谢玲珑的眼睛,谢玲珑被他这样的目光笼罩,哪里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联想到自己被常安之纠缠,却拼了命想凭借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的事,她不由得笑了。 “那是自然,冯小葵虽然贫苦,却也看不上姜家的富贵,她心里只有叶康一个人,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晚上,邻居们听到冯杰骂冯小葵败家的原因。只可惜,这一对苦命鸳鸯,人弱力微,最终还是逃不脱这可怕的命运。”谢玲珑说罢,长长一叹,回望住萧今来。 萧今来的目中看不出喜怒。过了片刻,慢慢挪开了眼睛:“继续讲。” 谢玲珑舒了口气,便接着道:“再说窦文,他是死在从青楼回来的路上,同时据调查周围人得知,窦文此人平日贪财好色,因为银钱的事经常与人结怨,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人。姜仁和冯小葵阴婚的墓地是他点的,这里面他肯定得了不少银钱,而结合他的死因,我们可以大胆猜测,或许给姜仁配阴婚这件事,说不定也是窦文主动怂恿姜劲松的,这也就可以解释,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戳烂他的嘴了。” 众人顿时都倒吸一口气,纷纷恍然。 谢玲珑接着道:“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关于窦文的事,应该再去姜劲松的家里查探一下,询问他的夫人,想必会有更多的线索。” 说罢,她伸手在窦文遇害的位置上打了个叉:“他和江妈妈一样,算是已经被惩罚过了,因为窦文死在二月初八,冯杰死在二月二十三,中间这段时间凶手必然在准备,因为冯杰和姜劲松对他来说是更为重要的事,所以他不会回到江妈妈或者窦文遇害的地方再去做什么,同样的道理,在所有的案子都完成之后,他也不会再回去。”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但看向谢玲珑的目光里又都多了一丝钦佩。萧今来看了看那地形图,又看回她身上,谢玲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心里的自信更多,便清清嗓子,继续道: “接下来我们说冯杰。冯杰的死状,可以说是前三个死者里最惨的,他死前曾遭受虐待,后被活埋,显然凶手对他的恨意比江妈妈和窦文都要强烈的多。从之前的查探里可以知道,冯小葵和姜仁生前就情投意合的这件事,其实就是从冯杰的嘴里说出去的,其他人证一个都没有。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冯杰在这件事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了。还有,他家里莫名其妙多出的二百两银子,外加他平日滥赌成性,我们其实可以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他——” 谢玲珑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萧今来,萧今来十分配合,顺着她的意思便开口发问:“什么样的恶意?” 谢玲珑抿抿嘴唇:“那就是——冯小葵的死,根本不是自杀,而是和冯杰有关。刚才我已经说了凶手对待窦文的情况,他明明已经杀死了窦文,却还要戳烂他的嘴,这可以说是一种仪式,也可以说是一种惩罚,以这种心理来推断凶手,看他对待冯杰的手段,就颇有深意了。” “大家都知道,冯杰在死之前,被凶手绑在屋子里虐待了一天一夜,米水未进。凶手还用刀在冯杰身上弄出无数伤痕,以达到虐待,或者说逼供的效果——至于为什么说是逼供,我是根据姜劲松接到的那封信猜测的,倘若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猫腻,恐怕只有冯杰的话才能让姜劲松相信,也才能让他独自一人匆匆出门。”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她说的有道理。 谢玲珑继续道:“和窦文的情况一样,凶手既然可以轻易地杀死冯杰,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把他活埋呢?所以这种手段,很可能跟冯杰生前做过的事有关,根据之前种种线索,加上窦文案子的相同推断,我们可以猜测——”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口,看看萧今来,又看看千山和李捕快,似是等着他们的猜测,看和她自己的一样不一样。 第六十八章 开棺验尸 第六十八章开棺验尸 萧今来照例没说话,但眼睛里的目光明显冷了一分,千山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李捕快办案多年,接触各种各样的案子比千山还多,听谢玲珑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顿时吃惊道:“姑娘的意思是说,那冯小葵,难倒是被冯杰……亲手杀死的?” 众人的呼吸都是一滞,不由自主看向身旁那坟包——倘若这坟墓里躺着的真的是冯小葵,倘若这猜测是真的,她该含着怎样的冤屈入了土?被放在姜仁坟墓里配阴婚,她又该是如何的死不瞑目? 默然半晌,谢玲珑轻轻一叹:“我只是这样猜测,刚才也说了,到底是不是,得验过冯小葵的尸身才可以知道。” 李捕快道:“但冯小葵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啊……” 谢玲珑淡淡回应:“死了一年的也可以验的。” 众捕快暗暗咋舌——看来这个谢家姑娘的验尸手段果然不是骗人玩的,她小小年纪,还是个女娃娃,竟比衙门里那些老仵作还要厉害!他们已经忍不住想看看她究竟是怎样查验冯小葵尸身的了。 趁着众人发愣的时候,谢玲珑伸出木棍,在冯杰家的位置上也打了个叉:“冯杰的家,其实同时是冯杰和姜劲松两人被害的共同现场,在活埋冯杰之后,他还要拿姜劲松的人头来祭奠冯小葵,况且那里很快会被我们发现,所以,他也不会再回到冯家的。” “谢家姑娘说得对。” “是啊,谢家姑娘说的有道理。” “既然这些地方他都不会去,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谢玲珑皱眉道:“我们这会先讨论一下叶康会把姜劲松丢在哪里,回头再找叶康吧。” 说着,伸出木棍在那地形图上点了几点,沉吟道:“他那么恨姜劲松,一定不会把他的尸体随随便便丢在什么地方,他自己的家我们已经查过了,姜家其他人与他并无仇怨,他想必不会把姜劲松送回姜家,至于姜仁的墓,他已经去过了,而且目的已经达到了,想来不会再去,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这里了。” 谢玲珑手里的木棍转了转,最后指到了一个地方,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别处,正是他们此刻身处之处——发现姜劲松头颅的这个坟包。 “谢家姑娘,你的意思是说,姜劲松的尸体就在这附近?但我们都找过了,这山坡周围什么也没有啊。”李捕快道。 “不一定就在这山坡上,说不定是……散落各处了。”谢玲珑盯着那地形图,缓缓道。 众人听她如此说,顿时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散落在各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心里渐渐都滋生了难以名状的恐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谢玲珑身上。 谢玲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跟他们解释清楚一点,毕竟如果事实真的如她推断的一样,他们很快也是要面对的。 “此刻我们虽然没有发现姜劲松的尸体,但却已找到了他的头颅,冯杰虽然死的很惨,但好歹也是全尸,可是姜劲松却连全尸都没有了,这不得不让人猜测,他剩下的身体部分,遭到了凶手的怎样对待——倘若冯小葵真的是被害死的,那么冯杰即便是亲自动手的那个人,他也不算是始作俑者,姜劲松才是,叶康恨之入骨,到底会怎样对待他呢?” 随着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众人的脸也都一分白过一分,一个很可怕的词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那就是——分尸。 这些捕快虽然有些也做了很多年了,但分尸这种惨绝人寰的事,确实谁也没见过。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如果突然看到了那些被分解掉的尸块,自己不会晕倒,不会呕吐。 在古代,死后留全尸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这也就是为什么被砍头死的囚犯都会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是不能投胎轮回的。基于这样的原因,谢玲珑才会作出这样的推断,因为在这件事里,凶手叶康虽然心狠手辣,但好歹还算恩怨分明,所以谢玲珑猜测,分尸,应该是叶康留给姜劲松最后的归宿。 而且倘若姜劲松真的被分尸了的话,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在冯小葵的死上,姜劲松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不定害死她再拿来给他儿子姜仁配阴婚的主意,就是他自己出的。 “大家应该都想到了,就是分尸。”谢玲珑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寂,“按照叶康行走的线路和时间,还有姜劲松这颗头颅的新鲜程度,他不会多拐到别的地方去,所以,你们可以就沿着这条路,在周围一带偏僻的地方搜寻,务必搜仔细了,谁也不能保证,叶康分尸分的有多细碎。” 听完她最后一句话,众人的脸几乎从惨白转做惨绿了,互相拿眼看着,谁也没说话。 ——捡尸块这件事,到底谁去呢?这算是最恐怖的差事了吧?! 老实说,他们很想叫上谢玲珑跟他们一起去,但是看样子谢玲珑还要留在这里,打开冯小葵的墓来验尸,况且一群大老爷们,说害怕尸体不敢去,要叫一个小姑娘陪着,这说出去也太丢人了,被王爷知道,以后还要不要再混衙门这碗饭了? 于是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说话,等着萧今来发话。萧今来看他们的脸色,也已经猜测到他们心里的想法了,但谢玲珑他是一定要留下来的,那么血腥的场面,他才不会让她去看。 萧今来看了看众人,命令李捕快领队,点了几个精干的捕快,按照谢玲珑的指示前往那一带搜寻。 早在昨晚天黑之前,当意识到叶康很可能就是凶手的时候,在派人去叶康家搜寻的同时,萧今来也早已安排了人去画叶康的画像,同时在城门和各个道口设卡,倘若叶康准备潜逃,就务必拦截。这会儿萧今来叫人去搜寻尸块之后,又安排了几个人前往各大路口查看情况。而剩下的一批人,则陪在这里,准备挖开眼前的这个坟包,开棺验尸。 “现在应该准备解决下一个问题了……”谢玲珑望着那坟包喃喃道。 萧今来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寒风吹来,吹得墓前仅剩的几片值钱随风飘去,香烛早已经灭了,祭品显得单薄而简陋,坟包孤零零的,陪伴它的,只有姜劲松那颗带血的人头。 谢玲珑默然了一会儿,转向萧今来道:“我想再四处搜寻一下,再开棺验尸。” 萧今来点点头,叫人去把姜劲松的人头弄走,然后陪着谢玲珑往山坡上走去。 “王爷,您行动不便,我自己去就行了。”谢玲珑看着紧跟过来的萧今来,尴尬道。 “山上不太平。”萧今来简短解释了理由。 “叶康不会在这里的……”谢玲珑苦笑道,她有一种直觉,猜到叶康在哪里,但是这事说出来谁也不能信,所以她此刻就先藏在心里。但萧今来担心她,她却是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到的,他完全不必要自己跟来,派捕快跟着她都可以,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不管这担心出自什么原因,她都已觉得十分感动了。 绕过坟包向上走,是一个坡度比较陡的山坡,萧今来的轮椅不好上,谢玲珑也就走的不快。走了没多久,谢玲珑忽然停下脚步,轻轻朝脚下踩了踩: “这里,你们查过么?” 跟随在后的捕快犹豫着摇头:“没有,这里离坟包太近了,一眼也看不见什么东西,我们就没来……” 萧今来低头看去,只见谢玲珑脚下的土十分松软,看样子似乎刚刚翻过一样,和四周的土不太相同。 “挖。” 萧今来一声令下,捕快们连忙上前动手挖了起来。那地方土的颜色一看就不太对劲,没挖多久,果然底下露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再挖几下,那东邪整个露了出来,谢玲珑上前一看,竟是一块一人多宽的木板。 为首的捕快刚要动手去掀那木板,谢玲珑连忙道:“小心些!” 那捕快吓了一跳,犹豫起来,想了想,干脆退后一步,拿长刀去挑那个木板,谁知刚刚碰到那木板,那木板却“咔嚓”一声自己掉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惊,千山反应最快,一步就窜到了萧今来前面,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挡住了他,而萧今来则本能似的坐直了身子,伸手想去拉谢玲珑。 但木板掉下去之后什么都没发生,那捕快大着胆子朝下看了看,原来木板的下面,竟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下去看看。”萧今来坐回到轮椅上,指挥那个捕快道。 那捕快便立时点起了火折子,准备下洞口,谢玲珑走到洞口往下瞧了瞧,见那洞口似乎并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到下面就拐了弯,似乎是朝山坡下面走去,她想了想,叫住了那个捕快: “先别下去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开棺验尸来得快。” 第六十九章 死而同穴 第六十九章死而同穴 捕快停住动作,疑惑地看向谢玲珑:“啊?为何?” 谢玲珑望着这个黑黝黝的洞口,沉吟道:“这个洞距离那个坟包这么近,或许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你看这些土都是新翻的,此处十分荒僻,能翻动这些土的人,除了叶康想来也没有别人了。” 捕快还不习惯听从谢玲珑的命令,尽管她一直气度从容,验尸的时候胆量也异于常人,但在这些下层捕快眼里,她其实不过还是一个跟大家都一样的,吃衙门饭的人罢了。于是捕快下意识地看向萧今来,想询问他的意见,但萧今来似乎是早料到会有人对谢玲珑的话有所质疑似的,直接道:“都听她的。” 于是一众人便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坟包前,准备开坟掘墓。 谢玲珑和萧今来退后到不远处,留出地方给捕快们动手,见谢玲珑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坟包,似乎若有所思,萧今来忽然发问: “在想什么?” 谢玲珑转头道:“在想,叶康到底去了哪里。” 萧今来挑眉:“想出结果了么?” 谢玲珑老实摇头:“没有。王爷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吧?王爷可是有线索了?” 他一直都是那种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在外人看来,不管眼前发生什么样的事,似乎都从来没有变过。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唐王萧今来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谢玲珑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但随着后来相处发现,他其实也是会有情绪变化的,虽然不明显。而且也是会关心人的,虽然很多时候说话都戳人心的耿直。 所以谢玲珑才会这样直接地和他讨论案情,因为她知道,在办案的时候,他是冷静的,她可以说十分欣赏他的这种冷静。 萧今来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那即将挖开的坟包,回答了她的问题:“事要一件一件做,先看看这里面是不是冯小葵再说。” 谢玲珑点点头,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谁料他的话刚说完不久,那边挖坟的捕快们却忽然停止了动作,齐齐“咦”了一声。 “怎么了?”谢玲珑连忙跑过去看。 只见那坟头上的土全都挖开之后,下面竟然不是盛放棺材的大坑,反而露出了一截石板,谢玲珑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回去把情况报告给了萧今来,萧今来道:“撬开石板,接着挖。” 捕快们得了命令,便又把那些浮土拨开了些,找到石板的一角,合力将它撬了起来,但刚刚撬起一点点,就有人忽然喊道:“慢点慢点,这底下不对劲!” 听到这一声唤,萧今来也坐不住了,干脆命千山把自己推了过去。 石板有一人多长,大约是正方形的,看起来并不厚,但也不好挪动,所以他们用了撬一角的方法。但撬起一角来,对面那一角必定会朝土里压下去,但是怪就怪在,在这边撬动的捕快们觉得对面那角下面似乎有点软,并不像是压进土里的感觉,这才连忙叫了起来。 “去看看。” 听捕快们说了情况,萧今来的脸色露出一丝凝重,示意他们到对面那角下面去瞧瞧,这一瞧不要紧,那去看的捕快立刻大叫起来: “有个人!这底下有个人!”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被埋在坟墓里的石板下面,都不会是活的了,因此也不用担心被石板压了之后会怎么样。众人既惊且疑,很快动手抬起了石板,露出了下面的那个人——还有一具崭新的棺材。 “这回不用再费心去找叶康逃到哪里去了。”谢玲珑望着棺材旁边躺着的那个,干瘦的,仿佛脱水了一样的年轻男子,喃喃道。 尽管仅仅只看过叶康的画像一次,她也可以十分肯定,这个男子,就是连杀了四人,又把冯小葵的尸身盗走的叶康无疑。 而叶康的头顶不远处,便有一个一人宽的黑黝黝的洞口,方向直通他们之前在上坡上发现的那另外一个洞口。 “这就是叶康啊……这小子,不会是埋了人之后,自己又钻进坟墓里,闷死了吧?”有捕快小声嘀咕道。 “他不是闷死的。”谢玲珑接口道,“他是服毒的。” 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是古代为数不多的,寻常人容易得到的致命毒药,服毒后迅速发生呕吐,腹泻,腹泻频繁并伴有痉挛疼痛,严重病例面容焦虑,呈脱水貌,全身皮肤湿冷,死后尸僵明显,腐败缓慢。 土坑里的叶康正符合这些症状。 谢玲珑盯着叶康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又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才对捕快们道:“可以把他抬上来了,先验他。” 叶康被抬上来之后就放在土坑旁边的地上,众人退后几步,给谢玲珑留出验尸的地方,一双双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等着听她的验尸结果。 千山拿来了谢玲珑的勘察箱,谢玲珑打开来,穿上长袍,戴上口罩和手套,众人皆都伸长了脖子,一面瞪大眼睛看向她箱子里的东西,一面在心中啧啧赞叹。 千山道:“姑娘稍待,我去下面马车里拿生姜和苏合香丸。” 谢玲珑摆摆手:“不用了,我有口罩,不含生姜也可以。” 千山佩服谢玲珑的手段,虽有疑虑,但也听了她的话,退后了去。 谢玲珑蹲下身,开始一件一件拨开叶康身上的衣服。砒霜中毒之后人会反射性呕吐,叶康的衣襟之上到处是已经干涸的米汤样呕吐物,谢玲珑并不避讳,仿佛没看见一样,很快就把他的衣服去除干净,这样的举动让刚才抬尸体的几个捕快顿时惭愧起来——方才他们还在心里默默骂着晦气呢。 叶康确实很穷,从他的衣着能够看得出来,他也很辛苦,手心里全都是干重活留下的老茧。此时此刻,谢玲珑的心情很沉重,她没有像从前那样边验边唱报,而是默默检验完毕,才站起身来,说出了检查结果。 “死者叶康,年二十,身高六尺半,周身无明显伤痕,肩头一挫伤乃之前石板重压所致。中毒症状明显,结合死者死亡地点,可断定为服毒自尽,死亡时间在六个时辰之前。” 也就是说,昨天冯杰的尸体发现之后,众人正全力以赴查探案情的时候,叶康已经割下了姜劲松的人头,来到这里祭奠,然后自己服下毒药,从山坡上的洞口爬进去,死在了棺材旁。 生不能同寝,死而同穴,叶康所作的一切,皆印证了他心中那深深的执念。 ——那么这具棺材里,必定是冯小葵无疑了。 谢玲珑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声,慢慢站起身,向方才收拾起来的坟包前的那些祭品走去。祭品之中有一个小酒杯,她把那酒杯拿起来仔细查验,便见酒杯的底部有些微细小的白色颗粒物,凑到鼻下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千山凑过来。 “应该是砒霜,想办法验验吧。”谢玲珑把那酒杯递给他。 在这个什么仪器都没有的时代,凭谢玲珑的本事,想要检验这东西是不是砒霜有点难,但千山一定会有办法的。 “倘若这是砒霜,那么就是此案的物证,同时也印证了我刚才的验尸结果。”谢玲珑转向萧今来,算是对自己的话做一个总结。 萧今来点点头,接着问她道:“开棺?” “是的,接下来,就该看看这棺材里到底是不是冯小葵了。”谢玲珑慢慢地点了点头,却又道,“但我能不能要求,把棺材抬回去再开?” “为何?” 谢玲珑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冯小葵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即便天气寒冷,此刻尸体也应该已经腐败不堪,我怕贸然开棺吓着他们,还有,检验冯小葵的尸身,我想解剖。” 解剖。 用那些锋利的刀具割开皮肉,去查探尸体的内里。 这种事萧今来从前闻所未闻,第一次听说就是在谢玲珑这里,第一次见也是看她动手。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讲究“死后留全尸”,因此大部分人对解剖这件事应该是十分避讳的。萧今来是为了案情什么都肯做的人,对此并不算太过避讳,但此前那些案子死者家属都还在,他们不会同意的。 只有验冯杰尸体的时候,因为冯杰已经没有了亲属,萧今来才痛快地答应了她解剖的请求,但那次也不过只是打开了胃,看了看胃内容物,而这次,显然她要做的更多。 “那就回去。”萧今来没有细问,直接同意了她的话,然后吩咐捕快们多带人手,把叶康的尸体,连同这具棺材,一同抬回衙门去。 安排完之后,萧今来就命千山推着自己下山,谢玲珑也收拾好东西,转身要跟去,谁知却忽然听得身后一个捕快忽然喊道: “这坑里还有些东西!” 三人连忙转回,众人顺着那捕快所指的方向瞧去,只见黄土遮掩之下,明晃晃的刀锋反射着光芒,一把匕首,一把斧头,静静地躺在那里。 有动作快的捕快已跳下坑去,伸手要取,被谢玲珑喊住:“别动!让我来。” 第七十章 不是外人 第七十章不是外人 说罢她拿出手套,跟着跳了进去,用带着手套的手把那两件凶器取了上来。 千山连忙要去接,谢玲珑道:“找一块干净的布包起来,千万不能用手碰。” 千山连忙按照她吩咐的去做,包好了那两把刀,交给随行的捕快。 谢玲珑点点头,向萧今来道:“没有差错的话,这些应该就是叶康杀人的凶器,我回去比对一下刀口。” 千山道:“看这样子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但是我想问问,姑娘为什么定要带着手套才能拿它们?我们这些人也不是没见过血……” 那匕首和斧头因为曾经杀人而沾满了血迹,千山以为她是怕他们沾染才这么做的,但想想又好想不是。 谢玲珑心中暗道:那当然是必须了,哪有徒手去碰证物的?即便这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但有可能会留下指纹的,指纹只要清晰,就算没有仪器,也可以用肉眼来比对,这可是重要的证物。 但是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跟一个古人解释指纹的事,实在是有些困难,于是她干脆就卖了个关子: “这是我师门传下来的秘密,不能跟外人说。” 千山一愣,顿时就郁闷了。可人家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即便再好奇也不能再继续刨根问底,只好灰溜溜回到了萧今来身边。 “走罢,时辰也不早了。”萧今来吩咐了一句,一行人向山下走去。 三人照例是上车。 上车之前,谢玲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估摸着此刻应该大概应该到辰时左右了,早晨来的匆忙,因为急着破案,她拒绝了萧今来说先吃早饭的提议,此刻检验告一段落,她的肚子还真的有点饿了。 咕噜噜…… 正想着的时候,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谢玲珑连忙尴尬地捂住肚子,但这一切却还是被萧今来看了个满眼。 “去重霄楼。”萧今来看了看她,吩咐千山道。 又去那么高逼格的地方吃饭啊?谢玲珑在心里默默感叹,这对你一个堂堂王爷来说可能没什么,可我自己的嘴要是被惯坏了,将来万一失去了你这么座靠山可怎么办? “王爷,查案要紧,我还撑得住,晚些吃饭也不迟。” 一边说,谢玲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等验完了冯小葵的尸体,出去好好吃它三笼大包子,再喝两大碗胡辣汤,以抚慰自己可怜的小肠胃。可是冯小葵的尸体应该腐烂的很厉害,验起来一定很麻烦,要耗费很多体力啊,也不知道这饥饿的小身板能不能撑得住。 这么想着的时候,肚子里那饥饿的感觉闹腾的更厉害了。 千山已经驾着马车往前走去,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马车行进的辘辘声传进来,衬得车厢里格外安静,谢玲珑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就更明显了。 萧今来瞟了瞟眼前这个明明已经饿得要命,却还惦记着案情不肯吃饭的人儿,心中暗骂她口是心非,见她似乎还要再说,他便直接拦住了她的话: “本王饿了,查案不在这一时半刻,先吃饭。” 这下谢玲珑终于没有了说辞,只好乖乖在他身边坐下,等着去重霄楼吃饭。想到重霄楼的那些饭菜的香味,她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早晨的街道上人还十分少,但重霄楼的大门开的并不慢,谢玲珑啧啧感叹重霄楼服务态度真不错的同时,却不知道,其实重霄楼是一个一天十二个时辰,无论什么时候来都会立刻开门的地方,也无论什么时辰,只要客人点了菜,他们就会用最快速度端上来,绝不让客人多等一时半刻。 他们还是在疏影小院落座,点完菜之后,点心就先拿上来了,千山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谢玲珑和萧今来两个人。 萧今来虽然说了自己饿了,可对桌上的点心没有多看一眼,反而谢玲珑,闻着那点心的香味,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虽然为保住淑女形象极力忍住了,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直勾勾地盯过去。只是萧今来不先动手,她这个做属下的实在没办法先吃,真是苦了她了。 “我不是外人。”萧今来瞥她一眼,忽然道。 “嗯?”谢玲珑没听明白,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实在有些没头没脑。 “你的秘密,说给我听。” 谢玲珑这才恍然,原来他是想听关于指纹的那件事。因为在山上的时候她随口糊弄了千山,说不可告与外人,这会儿他才用这么斩钉截铁的语气告知她,他不是外人。 谢玲珑在心里默然微笑,美人王爷,有时倒也是执拗的有趣。 “怎么?不想说?你可是把本王当做外人了?”见谢玲珑不说话,萧今来立刻皱了眉头。 谢玲珑转头朝他看去,只见他俊朗的脸上满是疲惫,可见昨夜睡得并不好,一想到如此,她就暗骂自己,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想想是在什么地方,居然就能睡的那么死。 这会儿他又皱了眉,那样子更加惹人心疼了,她恨不得能伸出手去,立刻替他抚平眉心,再趁机摸一摸他好看的脸颊。 许是这样意淫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些不太对,萧今来的目光也跟着变幻了几次,但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谢玲珑被看的不自在,加上哪里敢让他真的着急,她心里巴不得能把他当做自己人,便连忙点头道:“王爷当然不是外人,我这就说。” 萧今来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快说,不说清楚些,待会儿不许吃饭。” 谢玲珑心里顿时哀嚎:你这是虐待属下啊王爷,我要抗议!但她哪里敢真的抗议,连忙清清嗓子,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起指纹的事。 正当她说到关键地方的时候,她那不争气的肚子忽然又响了,萧今来一怔,眼里露出一抹自责之色,便立刻伸出手来,推了一盘糕点到她面前。 “吃一块,接着说。” 谢玲珑心里乐了,原来美人王爷还是在意她的,她高兴地吃了一块,又继续把方才的话讲完。 萧今来听得很仔细,听她说罢,皱起眉头似乎在消化这些话,谢玲珑就趁他思索的功夫,又赶紧吃了两块点心,这才堪堪把那股饥饿的劲头压下去。 “任何人的指纹,都不相同?”萧今来带着怀疑的口气,慢慢问道。 谢玲珑用力点头。 要让一个古人明白且接受这个事实太难了,她的态度必须十分肯定才行。 “你如何得知?” 谢玲珑眼珠一转,挑眉道:“自然是师门传下来的了!我有一个师叔祖,一辈子没有做别的事情,只身走遍天下去查验人们的指纹,耗尽毕生心力,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要知道,这个结论对破案来说可是有莫大的帮助的!” 谢玲珑说的十分真诚,好像是真的一样。没办法,要解释这件事,只能推到那个神秘的师门头上,而且为了让萧今来无处可查,她故意把年代说的很久远,说是自己的一个师叔祖,这样就算萧今来要去查,也只能去坟墓里刨人了,更何况根本就没有这个所谓的师叔祖,因为整个师门,都是她编的。 说完这段谎话,看着萧今来半信半疑的脸色,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他和自己定下的三条规矩,那其中的第二条,明确地说了“不许对他说谎”,然而为了自保,她还是对他说谎了,而且还是一个弥天大谎。 谢玲珑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个谎可一定一定不能拆穿,不然她就全完了。 “王爷若是不信,大可随便找人来试试。” 要验证是否每一个人的指纹都不相同,那工作量也太大了,找的人多了,就不知道要对比道猴年马月去,找的人少了结果又不一定可信,谢玲珑在心里暗自赌了一场,她赌萧今来根本不会去验证这件事。 “本王信你。”果然,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忽然云淡风轻地对这段话做了总结。 “嗯!”谢玲珑高兴地点点头,“这本是我师门内的秘密,师傅要求我绝不可告诉外人,但王爷你不是外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以后破案可就容易的多了!” “不错。”萧今来点点头。 谢玲珑心情大好,于是又伸手去拿糕点,谁知萧今来却接着道:“但你以为,本王会一辈子在府衙里当个捕头?” 谢玲珑顿时愣住,拿着糕点的手也停在半空中——是啊,他是堂堂王爷,即便身有残疾,那也是尊贵的皇亲之身,怎么会一辈子窝在府衙里与这些案子为伍? 关于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当捕头,谢玲珑不是没有打听过,有人说他是被排挤到这里来的,也有人说是小皇帝把他放到这里锻炼的,还有人说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只因为觉得破案很好玩。总之众说纷纭,但没有人知道确切原因,谢玲珑也就不再继续探究,左右王爷他高高在上,并不是所有背景她都可以了解的。 但他此刻却忽然问出了这句话,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刚才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也对,她的话里,似乎断定了他会一辈子当捕头破案似的,这对于他的王爷身份似乎有点不敬。但她其实根本没那么多意思啊,何况对她来说,有案子可破就挺好的,然而王爷的心思怎可与平民百姓相提并论……她一定是惹恼他了,唉,这张嘴啊,怎么总是无意间惹了他,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七十一章 你愿意么 第七十一章你愿意么 谢玲珑胡思乱想着,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萧今来的脸色还是看不出喜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糕点,沉声道:“放下。” “哦!”谢玲珑连忙听话地把糕点丢下,收回手来,生怕再惹他不高兴了。 肚子再饿也还是先忍忍吧,为了点吃的被王爷嫌弃不值得。 这么想着,眉目间就不由流露出一丝小委屈的神情,萧今来看在眼里,才知道她想多了,便接着道:“本王怕你待会没肚子吃饭。” “啊,原来如此……”谢玲珑顿时松了口气,展颜笑道,“我还以为,咳,其实我能吃得下的,我能吃……” 说到一半,顿觉这些话有损淑女形象,赶快闭了嘴。 萧今来哼了一声,用一种似乎带着笑意的目光打量她,过了片刻,他忽然叫她:“到我身边来。” 谢玲珑连忙顺从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谁知他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捉住了她的纤纤柔夷。谢玲珑顿时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用力握住。 轰—— 心中有什么东西炸了一样,她只觉眼前一花,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好像有一团火,自他的手心传来,瞬间把她整个人都烧着了。 “王,王,王爷……” 谢玲珑的嘴巴不听自己使唤,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她只觉此刻这身子都不是自己的,那只手再被他多握住一时半刻,恐怕自己就要抽筋了。 天哪,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是来吃饭的么?怎么忽然拉上小手了?刚才不是好像生气了么,这会儿怎么又好了?他的心思真的好难捉摸啊!离得这么近,那绝美的侧脸就在眼前,手还被他牢牢握住——这,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王……”谢玲珑又哆哆嗦嗦地出声。 萧今来却“嘘”了一声,叫她别吵:“本王看看你说的指纹不同,是不是真的。” 原来他竟只是为了这个,她还以为…… 谢玲珑叹了一口气,转过心思,又在心里哀嚎,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啊,王爷他不在乎她还在乎啊,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啊,这传出去将来还嫁人不嫁人了,他要看指纹就不能看千山的吗……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但面上却早已被他震慑,她不敢出一声,就这样呆呆地被他握着。他低头看她的手,她低头看他的侧脸,空气一时好似凝固了一般,气氛不知为什么,有些说不定道不明的奇怪。 好似有一只手,在谢玲珑的心里来回搅动着,搅动着她二十多年的仿若止水的心,在这一刻竟起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涟漪。 倘若能被他一直这样握着,也挺好的……她这么想着,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很快把他拉回了现实。 “确实不一样。”萧今来仔细研究了谢玲珑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纹,得出了结论。 松开她的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仿佛被人从云端一下子推回人间。 为了不被他看出尴尬,她连忙红着脸没话找话:“啊,是,是啊……” “正如你所说,这对破案很有帮助。”萧今来又道。 因为刚才说这话似乎惹恼了他,这会儿他又这么说,谢玲珑一时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萧今来看着她,继续道:“你愿意一直跟着本王么?” “嗯?”谢玲珑心里一动。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会一直做捕快咯?但那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可还有什么样的案子需要他去破呢?她作为一个仵作,也只有在破案这件事上,可以帮上他的忙了吧?不然他怎么会问愿不愿意跟着他的问题? 谢玲珑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不过她却没有时间多想,因为美人王爷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可并不多,她必须要赶紧表态才行。 “愿意,我愿意!” 萧今来的目中似乎有光芒一闪:“你愿意什么?” “我愿意一直跟着王爷!” “好,这是你说的,本王可记住了。将来无论如何,不许反悔。”萧今来看着她的眼睛,那逼人的目光仿佛一张温柔的大网将她笼罩住,再也挣不脱。 谢玲珑这时才觉得他说的话好像有些奇怪,正要再仔细问一问,外面忽然响起了千山的声音,原来是饭菜做好了,谢玲珑只好先把心里的疑惑放在一边,开了门,让重霄楼的伙计把饭菜端进来。 尽管只是早点,但也是十分丰盛,似乎是为了照顾谢玲珑刚刚验过死尸的情绪,萧今来并没有点肉类,只点了几味清淡精致的小菜,搭配简单的白粥。虽然只是白粥小菜,但坐在美人王爷的旁边,谢玲珑还是吃的十分香甜。 吃过了饭,三人又上了马车,回到了府衙。 停尸房很小,盛不下棺材,捕快们直接把棺材抬进了府衙大院里,放在后院的一处空地上。吃饱喝足的谢玲珑精神满满,穿上装备,抱着勘察箱,来到了棺材旁。 “留两个开棺,剩下的都回去吧。” 一来怕腐烂的尸体吓到他们,二来她也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验尸过程,虽然她对自己的验尸技术很有信心,而且有王爷这个靠山撑腰,但是这个时代毕竟还是十分封建,她不想自己被以讹传讹,传的名声尽毁。 于是李捕快就留了下来,和千山两个人一起来开棺,其余人虽然十分好奇,但还是不得不都离开了。 李捕快和千山都是手上有功夫的人,很快就打开了棺材盖子,那盖子一打开,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李捕快顿时被熏得“蹬蹬蹬”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千山也立刻皱紧了眉头,迅速退到了萧今来旁边。 谢玲珑早戴好了口罩,但也还是被这恶臭熏得呼吸一滞,不过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王爷,这里实在污秽,还请王爷到前堂去稍待吧。”谢玲珑回身对萧今来道。 萧今来却不肯听,只吩咐千山也给自己拿一只口罩来,然后就端坐在轮椅上,等着谢玲珑开始验尸。 谢玲珑看着他从容的样子,心中暗自赞道,美人王爷果然非同一般,心理素质比其他人都好太多了,即便他不是王爷,哪怕只是个普通人,只要有这样的定力,那也是能够干大事的。 王爷不走,千山也没有走的道理,只好也跟着站在了那里,李捕快腹中翻滚,险些把早晨吃的两张油饼全都吐出来,可王爷没走,总管没走,他实在也不敢走,只好怀着满心苦水,悄悄走的远一点,争取不闻也不看。 “那我就开始了。”谢玲珑看看他们,回转身来,朝棺材走去。 棺材里确实是一具女尸,身上有一大部分已经腐烂的女尸。 女尸身量不高,身形瘦弱,脸虽然已经腐烂了,却还能看得出生前长的十分清秀。她身上的寿衣却是崭新的,看来是重新下葬的时候,叶康替她穿上的。谢玲珑动手剥掉那寿衣,露出了里面已部分腐烂的躯体。 因为已经对案情的大致情况有所推测,所以这一回验尸,最重要的就是验死因,尤其是,这具女尸是否是窒息而死。倘若是窒息而死,那么就和冯杰的死状吻合,也就从侧面证明了,冯小葵的死与冯杰有关,而叶康的种种作为,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复仇。 但这都是之后要做的事了,因为此刻这具女尸的身份还不算确定,不过冯小葵的画像千山已经叫人去做了,等她验完尸差不多也就可以拿来比对,到时候是非曲直便会有定论。 谢玲珑望着棺材里的少女尸体看了一会儿,从勘察箱里取出刀来,割开了她胸口的皮肤。 机械性窒息一些常见体表征象分别是,口唇指甲发绀,颜面部青紫肿胀,尸斑明显且出现早,眼结膜散在性点状出血。 然而正如捕快们所说,这具女尸已经死亡一个多月了,那些体表征象,早已随着尸体的腐烂而消失殆尽。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内里还有很多线索能够证明死者是否是窒息而死。 心肺浆膜下点状出血,右心及内脏瘀血,肺气肿与肺水肿,都是能够证明机械性窒息的内部征象,谢玲珑一番查找之后,终于发现了女尸右心瘀血还有肺水肿,最后她还在女尸的口腔里发现了玫瑰齿。 所谓玫瑰齿,就是在窒息过程中,牙龈部毛细血管破裂出血后红细胞浸染牙齿,使牙齿颈部呈现玫瑰色。在法医检验中,机械性窒息不一定会导致玫瑰齿,但一旦有玫瑰齿出现,则可鉴别腐败尸体曾生前曾有过窒息过程。 接下来,需要验证女尸不是上吊导致的机械性窒息了。 因为上吊自缢也是机械性窒息的一种,倘若真是自缢而亡,也可出现上述所说的一些征象,但上吊自缢更为明显的是颈部有生前缢沟,颈部皮下及肌肉内损伤出血,舌骨及喉软骨骨折等。 谢玲珑手起刀落,但在女尸的喉间,却并没有发现这些现象。 其他的她已经不需要再验了。 第七十二章 案情大白 第七十二章案情大白 “死者女,年十七岁左右,身高五尺半,全身腐烂严重,有右心瘀血还有肺水肿,无自缢征象,推断为……人为加害窒息而死。”谢玲珑说完这些,仿佛累极了,慢慢走回到萧今来身边。 等千山把这些记下来,她才低声道:“可以把棺材盖盖回去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萧今来却紧接着道:“不可。” 谢玲珑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没有确认这是不是冯小葵。但此刻,她的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定论,而案情,在她心里也已经明朗了。她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想起从坟坑里找到的那两把凶器,谢玲珑又回到停尸房,拿那匕首和江妈妈,窦文,还有冯杰尸体上的伤口一一比对,结果证实伤害他们的确实就是这把刀。 而不多时,派出去的几队捕快也都回来了。 冯小葵的画像拿来了,与棺材里的女尸比对之后,认定一致,那棺材的盖子终于可以重新盖上。 姜劲松的尸体找到了,确切地说,是尸块找到了,就在谢玲珑给他们划出的范围内。沿路六处,分别找到躯干,四肢,手脚,还有内脏等物,有的地方地处偏僻,野兽经常出没,那些尸块找到的时候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去姜家询问的捕快也回来了,据说从姜劲松的夫人嘴里问出了重要消息。 “我先去拼尸块,回来再听,可以吗?”谢玲珑慢慢地说着,显然因为验出了冯小葵的死因,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萧今来本来并不想让她动姜劲松的尸块,那些前去寻找尸块的捕快们已经吐的吐晕的晕,他担心她看到这血淋淋的东西会不适,但她神情十分坚定,坚定到他忽然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阻止她,况且她是他钦定的仵作,属于仵作的差事本来就该由她来做才会免受非议,不管这差事多么辛苦。 “你去吧,回来本王讲给你听。”他想了片刻,点头答应。 谢玲珑便命人拎着那些装着尸块的袋子跟在后面,一头钻进了停尸房。 在现代的时候,法医的工作就不仅仅是解剖,因为在解剖之后,他们还得替尸体缝合,让这些被检查剖开过的尸体看起来与正常的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他们不是正经的尸体美容师,但人人手下都有一番功夫,大家都知道,好的法医针线活也都不错。 谢玲珑很清楚,这一次的任务不仅仅是验死因和比对伤口,她还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姜劲松拼成一个完整的人,然后还给他的家属。 大门关上,把谢玲珑和外界隔绝开来,外面的人不知道那小小的停尸房里发生着什么,谢玲珑也不想外面的事,专心拼凑手里的尸块。 姜劲松是死后被分尸的,看起来还并不算太过痛苦,但死因却并不是失血过多,而是心肌梗死。换句话说,他其实是因为受到惊吓,情绪变化而引起的冠状动脉粥样斑块破裂,然后形成血栓,阻塞冠状动脉管腔,从而导致的心肌缺血坏死。 或者说的再简单点,就是他本来就有心脏病,好好保养的话,或许还可以多活几年,被叶康绑架之后,看着冯杰在眼前遭受折磨,他一个承受不住,就被吓死了。 想来这并不是叶康的本意吧,叶康这么恨他,很有可能本来是想把他活活剐了的。 谢玲珑一边工作,一边在心里难受着。 这件案子倘若放在现代,姜劲松有可能会伏法,但最终等待他的,不过也就是一颗子弹而已,他不会体会到冯小葵的痛苦,也不会明白叶康的绝望,因为他富有,所以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掌控别人的悲喜。 而在古代这种阶级社会中,姜劲松更有可能根本就不会受到惩罚,他的钱和人脉可以上下打通一切,而事情又做的如此隐秘,除了叶康,几乎无人知晓。而以叶康的力量,其实根本无法战胜姜劲松,因此他才会破釜沉舟,最终走上这条绝路。 作为一个法医,谢玲珑并不是在可怜或者理解他,更不是鼓励这种行径,她只是在想,本不该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只有所有的事都在法律的框架之内,这个世界才会变得公平。 然而在这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说别的,就说她的顶头上司唐王殿下,因为身份特殊,办案时不知曾有过多少特权优待,就连寻常吃饭,也都是在普通人望尘莫及的那种地方。而谢玲珑自己,单凭她如今的身份,很可能一辈子也别想进到衙门里做仵作,她之所以可以在这里继续做自己前生的工作,所凭借的,不也正是他的特权? 所以,到底什么是公平,又什么是正义呢?在这个阶级大过天的世界里,妄谈法律,她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谢玲珑迷茫了。 想到自己的身份处境,她只得苦笑,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何谈来拯救社会? 她确实是想得太多了。 两个时辰之后,姜劲松的尸体差不多缝合完成了,谢玲珑拿起一旁的验尸报告,写清楚后才推门出来。 已经过了午时,日上中天,门外的巷子里静悄悄的,却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等在那里。 “做完了?”萧今来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却带着一丝丝缓慢的温柔。 “是的。那个,报告我放在桌子上了。”谢玲珑低声道,连续工作了一个上午,加上这个案子让她情绪低落,她只觉得很累。 “王爷,我想先去休息一下,可以吗?” “可以。”萧今来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却又紧跟着道,“跟本王回府去休息,然后吃饭。” 老实说,尽管是多年经验早已见惯风浪的法医,但刚刚缝合了那样破碎的尸体,谢玲珑确实真的一点吃饭的胃口也没有,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听到有地方可以休息,她也不在乎是不是萧今来的王府了,很快顺从地跟他上了车。 还是昨夜她休息的那间厢房,还是昨晚睡觉时燃着的那沁人心脾的熏香,谢玲珑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累极了,这一觉没有做梦,再睁开眼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晚饭是在萧今来的屋子里吃的,仍旧是十分清淡的菜色,精致程度不亚于重霄楼。睡过一觉之后,谢玲珑是真的饿了,迅速地吃掉了两碗饭,这才从美味佳肴里抬起头来。 而萧今来早已吃完,坐在那里等她多时了。 谢玲珑有些尴尬,想了想,决定找点话来说。 “王爷,这个案子,可以结了么?” 萧今来淡淡道:“是否结案,由府尹大人定夺,我只负责把凶手拿到他面前。” 府尹大人还不是听你的么——谢玲珑默默腹诽道。 凶手如今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叶康了,然而叶康已死,他也没有留下银子可以抵偿受害苦主,这件案子看来不结也得结了。 “对了,之前王爷不是说,从姜劲松的夫人那里问到了重要消息么?” 在谢玲珑去缝合尸体之前消息就报上来了,当是她没有心情听,此刻情绪平复了一些,还是要听听的。 萧今来没有忘记这件事,便简单给她讲了。 原来姜劲松并不是姜家唯一知情的人,姜劲松的夫人也什么都知道,据她供述,要给死去的姜仁配阴婚的主意就是窦文主动向姜劲松提的,而且他还说,最好是姜仁生前倾心的人,这样对姜家的风水有利。 姜仁和冯小葵两人都活着的时候,江妈妈曾经替他们做过媒用以给姜仁冲喜,但是遭到了冯小葵的拒绝。但谁都不知道的是,之后不久,姜仁竟因为偶然的机缘见了冯小葵一面,从此一见倾心,日夜不忘,但也因为冯小葵已经拒绝了提亲,姜仁心中十分难过,因此之后病情很快恶化,不久就撒手人寰。 不知姜劲松是否把姜仁的死归咎到冯小葵的身上,但杀死冯小葵去地下陪伴姜仁的主意确实是他出的,姜劲松的夫人说自己还曾经劝过他,但他执意不听,终于还是和冯杰密谋杀死了冯小葵,配成了阴婚,只是千算万算,他们却都没有算到,冯小葵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叶康。 姜夫人的供述还原了整个案子的真相,也证明了叶康杀人的真实动机,和谢玲珑推测的完全一致,这个案子,到此算是真正地结束了。 但谢玲珑心里的难过却并没有结束。 “冯小葵的尸首呢?” “送回原处了。” “那叶康呢?结案之后,会怎么处理他的尸体?” “扔去乱葬岗。”萧今来瞟她一眼,“你想如何?” 谢玲珑并不想如何,虽然叶康是杀人凶手,但他也已经死了,算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倘若没有姜劲松欺人在先,没有冯杰见钱眼开,他和冯小葵也不该是如今这样的下场。扔到乱葬岗上被野兽啃食,实在是太过悲惨的结局。 这么做,是不是太冷酷了? 第七十三章 无奸不商 第七十三章无奸不商 谢玲珑悄悄抬眼看看端坐在上首的萧今来,心里的话却没敢说出口,倘若她说出了自己的心软,想来八成只会换来美人王爷无情的嘲笑。 算了,不如事情结束之后,她自己悄悄去把叶康埋了吧。谢玲珑心里这样琢磨着。要是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把叶康和冯小葵葬在一起,虽然叶康是杀人凶手,但他也已经死了,恩怨尽销,倘若能死而同穴,这一对苦命鸳鸯想必应该会瞑目了吧。 “在打什么主意?”萧今来忽然出声。 他其实已盯着她瞧了很久,但见她眉间隐隐有愁容,显然是在琢磨着什么事情,他便也一直没出声,谁料她也不说话,他这才终于开了口。 谢玲珑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拉回了思绪来,面色一窘:“没,没想什么啊。” 萧今来眉心微微蹙:“你可还记得那四条规矩?” “啊?哪四条规矩……”她还没回过味来。但这一句顿时就惹到了她的美人王爷——他定下的规矩,她竟敢不记得?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顿时就冷了下来。 谢玲珑这才察觉到了危机感,顿时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我,呃,我说,我当然记得了!王爷定的四条规矩嘛,我怎么敢忘……我全记得呢……” 谢玲珑一边说一边笑,不由自主就有些谄媚起来,萧今来眼眸里略过一丝笑意: “那就说给本王听听。” “第一,少拍马屁多做事。第二,不许对本王说谎。第三,少逞强……” 话未说完,就被萧今来打断:“是本王说‘不许对本王说谎’。” 谢玲珑眼角一弯:“对啊,我就是按照王爷的话说的嘛!” “嗯?”萧今来眼眸一眯,盯住了她。这小丫头,竟然敢把原话说出来取乐他,胆子真的很大。 谁知谢玲珑一下子便跳了开去,嘿嘿笑道:“案子破了,属下给王爷说个笑话逗乐一下嘛。” 看着她丝毫不夹杂别的意图的单纯的笑脸,萧今来一时也没了脾气,只好很给她面子地笑了一下:“本王觉得,你此刻就有拍马屁的嫌疑。” 但他却不知道,他这么一笑,顿时就把谢玲珑给笑傻了。 她何曾见过他的笑? 别说她了,就连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千山,也有许多年没有看到他笑了——京城里出了名的不苟言笑的冷面唐王,竟然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的一句玩笑话而笑?这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谢玲珑还不知道外人怎么评价美人王爷,她只知道,他这么一笑,她简直要窒息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么好看?这样的笑,杀伤力有多大?! “怎么,被本王说中了?”见她犯傻,萧今来收敛起笑意,目中透出一丝猜透了她的揶揄意味。 谢玲珑顿时又大窘起来。 “说,说中什么?我才没有拍马屁……我,我是在想事情!”一边说,一边赶忙费力地把目光从他好看的脸颊上移开。 “想什么?” “我想……”谢玲珑的心思绕了个圈,决定不能被美人王爷这么牵着鼻子走,她要反击,于是咳了一声,沉吟道,“我是在想,这次跟王爷你要多少报酬合适。” “报酬?”萧今来眼角一挑。 她已经在他的安排下做了衙门的仵作,算是有俸禄的人了,还敢单独跟他要报酬? 谁知谢玲珑就是有理由,只见她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微微昂首,傲然道:“当仵作,当然是衙门给俸禄了,但是咨询费就不一样了,王爷你找我咨询案子的事,我当然是要收费的。” “咨、询、费?”萧今来一字字跟着她念道。 “对啊,仵作只管验尸不管破案,王爷找我来帮你破案,算是额外的工作,我要收费天经地义!” 萧今来轻哼一声:“没看出来,你倒合适做生意。” “啊?” “无奸不商。” 谢玲珑顿时瞪了眼:“王爷说哪里话,我这怎么能叫奸呢?我这叫合理收费啊,这年头干什么不需要花银子啊?我的处境王爷你也知道,没有银子怎么能行……” 眼看谢玲珑又要巴拉巴拉聒噪起来,萧今来连忙抬手:“好了,你要多少?” 谢玲珑立时伸出五个指头。 “还是五十两?” 谢玲珑忙摇头:“怎么能呢?要这么少,岂不是污了王爷的名头?像王爷这样的身份,我当然是得多要点——我要五百两!” 一时间,萧今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刚才是说,她向他多要银子,是为了配得上他的身份地位?意思就是说,地位越高,要钱越多?倘若要的少了,便等于看不起他——她是这个意思吗? 这种说法,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她还敢说自己不奸?真不愧是大商之家的女儿,这小算盘简直打得叮当响,一点点也不肯吃亏啊。 见萧今来不说话,谢玲珑心里的小九九又打起来了——他是不是嫌多了?唔,但是自己绝不可以松口,要的少了他不会放在心上,只有狠狠地狮子大开口,他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也才会意识到自己的价值。 倘若萧今来知道她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恐怕当场就要失笑了吧。 好在他们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心思,只是在这五百两之上互相犹豫。 最后,萧今来终于点了头:“五百两可以,但此刻我并未带银子。” “没带现银也没事,王爷你可以打欠条啊!”谢玲珑转身小跑着去取了纸笔过来,铺在萧今来面前。 萧今来瞟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大笔一挥便写下了欠条。谢玲珑拿来读了一遍,美滋滋地收了起来:“王爷放心,我不会催的,不过想来王爷你也不会让我等太久的。” 萧今来慢慢点了点头:“本王必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谢玲珑一心在为得到这五百两银子而兴奋,却没有察觉到,萧今来那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其实暗含着很多她猜也猜不透的心思。 ※※※ 谢玲珑仍旧是被千山用唐王府的马车送回去的,因为这份特殊待遇,谢家不得不郑重其事地打开大门来迎接她。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谢家也算是富丽堂皇,但谢玲珑却没来由地觉得厌恶。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如此陌生,尽管在记忆里,她其实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此时此刻,她只想立刻转头回到只住过一晚的唐王府去,哪怕美人王爷再冷嘲热讽她几句也没关系。 昨晚当面戳穿了谢三婶的阴谋之后,她就被千山接走了,一直忙到此刻,后来谢家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进了大门,只看到来接她的谢三叔,谢三婶和谢秋玉都没出现,谢玲珑还有些奇怪,到了自己屋里,听白露一说,才知道原委。 原来谢玲珑走后,谢三婶气不过,又跑去春桃那里想找存在感,又被春桃给呛了回去,外加谢三叔一顿责骂。加上之前曾被谢玲珑扎了一针,谢三婶又急又气,一下子病倒了,所以这一天来,谢家里可算是清净了一回。 “曹氏虽然老实了,但我看那个春桃尾巴又翘起来了,我就想办法吓唬了吓唬她。”白露得意道。 “啊?”谢玲珑讶然,“你怎么吓唬她的?” 白露伸出一根手指头:“我就点了她的穴道,然后骗她说,姑娘你给她下的毒还没彻底解开,让她最好老实一点!” “噗……”谢玲珑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她怎么说?” “她自然吓得屁滚尿流,连连表忠心,说一定会帮着姑娘你对付曹氏的。我倒是告诉她了,曹氏那种泼妇,咱们姑娘还看不在眼里,她要是乐意斗就斗去,姑娘懒得管。” 谢玲珑笑了:“没看出来,白露你还是深知我心啊,我本来就懒得管她们,这世上有趣的事多了,哪一件不比在这宅子里和几个女人斗来斗去有意思?” 蒹葭接口:“那是自然,比如姑娘帮王爷破案,就有趣得很。” 谢玲珑破了案子,心里其实还是很激动的,但在美人王爷面前不能说那么多,她正觉得憋得慌,这回蒹葭问起,她终于可以好好说说了,于是拉着两人坐下来,仔细地讲起了破案的前因后果。 蒹葭和白露听得津津有味,谢玲珑说的也很带劲,但说到有关于美人王爷的部分,她当然是略过的,毕竟美人王爷之于她,到底还是心底一个私密的存在,她暂时还不想和人分享。 “你们俩,想回王府吗?”故事讲完了,谢玲珑忽然这么问她们。 白露还以为她是在问她们是否愿意踏踏实实伺候她,连忙道:“我们是王爷派来伺候姑娘的,自然是姑娘去哪里我们去哪里!” 倒还是蒹葭更加善解人意,一眼就猜出了谢玲珑的意图,莞尔笑道:“我们回不回王府,不是得看姑娘的心意?” 谢玲珑点头笑了,但心里却微微叹息了一声——她们自然是想回王府的啊,她看得出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回去呢?本来今天就不想回谢家了,但案子已经破了,她又没有正式到衙门报道当仵作,再继续留在美人王爷身边确实有点不合适,只好听了他的话,乖乖回来了。 临走,他还对她说,叫她回去安心等消息,她觉得他这话里似乎有什么深意似的,但也许可能只是让她等下一个案子的意思,或者说,在下一个案子发生之前,她也有可能见不到美人王爷了,一想到如此,谢玲珑就顿觉很是惆怅,别的也不想多说了,只想赶快躺倒睡觉。 也许在梦里,还能和美人王爷再见一面。 第七十四章 圣旨赐婚 第七十四章圣旨赐婚 案子破了之后,谢玲珑便彻底清闲了下来,白日里除了摆弄自己的药材,就是听白露讲起春桃和谢三婶又如何斗了几个回合,谢玲珑百无聊赖,忽然想起第二日是清明,于是准备了香烛,决定去城南山坡上拜祭一下公孙婆婆。 第二日细雨纷纷,白露和蒹葭跟着谢玲珑,一起来到了城南。 城南这一带地处荒僻,因为山坡上埋葬的都是穷苦无依的百姓,所以久而久之便成了有名的乱葬岗,乱葬岗上平日就少人祭拜,因为但凡是家里还有亲人的,都不会被埋在这里,所以清明来拜祭的人也同样不多。 一路行来,山路上除了谢玲珑三人便再没有别的人,凉风飒飒,吹得人只觉得有些阴森森的。谢玲珑见惯了尸体,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白露武功在身,也不怕,倒是蒹葭,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一面走一面不由自主地左顾右盼。 “哎,那不是咱们王府的侍卫么?”走着走着,蒹葭忽然指着远处道。 谢玲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远处树林中影影绰绰的似有一个人,那人似乎在弯腰收拾着什么,他的面前好像还有一个坟包。 难道也是来祭拜的? 谢玲珑想了想,便提议过去看看。 走近了一瞧,果然是萧今来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因为见过几次,所以谢玲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侍卫正好收拾了东西,起身要走,转头看到谢玲珑,愣了一瞬,连忙行礼: “见过姑娘!” 照理说谢玲珑跟他本该是平级关系,哪里担得起他的大礼,于是连忙也回礼,倒把那人吓得不轻。 谢玲珑本想问他是否也是来拜祭的,但看他身着侍卫服色,似乎并不是来办私事,便一时犹豫起来,倒是那侍卫眼色灵活,知道她心有疑惑,便直接道出了原委: “是王爷命属下到此,把叶康和冯小葵安葬了的。” “什么,是他们?”谢玲珑惊讶一瞬,这才发觉那墓碑上果然是写着二人的名字。 “王爷……吩咐把他们葬在一起?” 侍卫点头:“案子已经结了,叶康的尸首留着也没用,他们两人也再没什么亲人,于是便就埋到这乱葬岗来了。” 听了这话,谢玲珑顿觉心中千回百转,那天说起怎么处置叶康尸体的事,萧今来回答得冷冰冰的,谢玲珑还以为他不近人情,却未曾想到,他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她的美人王爷,原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啊。 谢玲珑胡思乱想着,那侍卫也没闲着,又把案子的后续处置跟她讲了讲。 整件案子可以说都是因为姜劲松要为姜仁配阴婚而起,姜劲松也是杀人凶手,又死在叶康刀下,可以算是一命抵一命,没什么可说的。冯杰死后冯家也再没有别人,但江妈妈和窦文的家人想要讨个说法却是没有办法的了,但让人想不到的是,那姜劲松的夫人却是个通情达理的,说是要为自己死去的儿子积福,自愿拿出一些银子给两家人作为赔偿,于是案子就这么算是了结了。 谢玲珑把这些话听在耳里,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还在想着美人王爷的事,那侍卫停口之后,她便忍不住问道: “王爷去衙门办公了么?” 侍卫回道:“不,今日皇上召唤,王爷进宫去了,属下办完这个差事,也要赶到宫门去复命。” 原来是进宫去了,谢玲珑顿觉黯然,她很想去见一面,却找不到理由跟着去,只好悻悻作罢。送走那侍卫,她拜祭了一下冯小葵和叶康,又到公孙婆婆的墓前拜祭了一番,便和蒹葭白露一起下山去了。 而此刻的萧今来,也正趁着细雨霏霏,从皇上的议事殿里走出来。 今日小皇帝叫他来其实并不是为了政事,而是为了一件让他头疼不已的私事。 自从齐国公常文忠的嫡子常平之在边疆失踪之后,常文忠就一病不起,卧病在床半年多了,小皇帝向来倚仗他,自然动用了最好的太医和灵药,可却全都回天乏术,这让小皇帝很是郁郁。 而常文忠眼看就要不行了,却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前几日特意上书一封,希望能由小皇帝亲自赐婚,让他的庶子,也就是后来继封世子的常安之,与京城富商谢家结亲,以了却他多年前的一个承诺。 但小皇帝其实并不太同意这桩婚事,因为齐国公毕竟爵位在身,他是国之栋梁,位高权重,怎可和一个平民之家结亲?奈何齐国公言辞恳切,又行将就木,看起来不同意这桩婚事他大有不能瞑目的意思,所以小皇帝才因此烦恼起来,只好找来自己信任的皇兄,唐王萧今来,替他出出主意。 萧今来听罢原委,心思已经转过了千百道,近来他的心里也正惦记着一件事,可以说,和这个是同一件事。于是他假作思索一番,便把早已想好的劝小皇帝的说辞说了出来。 小皇帝听过之后觉得果然不错,便决定按照他说的办。萧今来又陪着小皇帝坐了一会儿,聊了聊近来破了的案子,之后便告辞出来了。 “爷……今日似乎很高兴?”从皇宫出来,千山试探着问道。 虽然自家王爷面上还是和平日一样,但凭他多年的直觉,还是能够觉察出来,方才在大殿里,一定有什么让王爷高兴的事发生了。 萧今来自然没有理他。 千山暗自琢磨了一下,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直觉,但也不敢再问,于是便道:“爷,该用膳了,咱们是去……” 萧今来截断了他的话:“重霄楼。” 千山便利索地调转车头,朝重霄楼赶去。而坐在车里的萧今来则想起了重霄楼里那间疏影小院的梅花。这个时节梅花已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再换一个院子了,却不知道那丫头是喜欢碧柳还是桃红?他得亲自去查看一番才行。 ※※※ 三月初五这一天,谢家迎来了一纸圣旨。这道圣旨让整个谢家上下措手不及,又令谢家三口人高兴得简直要飞上天去。 皇帝下旨赐婚,赐谢家三房嫡女谢秋玉嫁与齐国公世子常安之为妃。 谢家三口人简直要高兴疯了。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常安之明明只答应了谢秋玉做侧妃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变作正妃而且还是皇上赐婚的?况且常安之曾放下话说,这个侧妃也是有条件的,一定要谢玲珑去做了他的侍妾才算数,怎么这会儿又不提了? 尽管他们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高兴,一时间整个谢家张灯结彩,谢三叔暂时不往铺子去了,开始在家专心写请帖,准备大宴宾客,谢三婶则开始置办谢秋玉的嫁妆,顺便毫不手软地给她自己也置办了许多好东西。 另外也因为这件事,谢三叔对谢三婶的态度大有改观,谢三婶得意洋洋地扳回一局,把春桃给气得够呛。 但谢家里高兴的却不止是他们,谢玲珑和谢秋童也很高兴。 得知皇上圣旨下来的时候,谢玲珑紧张极了,生怕常安之的目的达成,坑了她一辈子,但当知道了结果的时候,她又迷茫了,思索了半晌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为常安之这个人心思难测,但她却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这又是他的计策也难说。 谢秋童打心眼里为谢玲珑高兴,得知了消息就专门跑来找她庆贺,谢玲珑想着左右谢家的人此刻顾不上她们,她们不如上街买买买,以释放欢喜的情绪。 于是谢玲珑就拿上自己全部的银两,拉着谢秋童跑出了门。 白露和蒹葭跟在她们身后,专门替她们拿东西,走得累了,四人进了一家茶馆里歇息,吃点心的功夫,却听得周围的茶客们全都在议论这件事。 “大姐姐,看来这件事在京城都传开了。”谢秋童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块甜糕,嘟囔道。 谢玲珑答:“那是自然的,堂堂齐国公,要与一个平明百姓家结亲,自然是京城一大新闻。” “大家都夸齐国公不忘旧恩,世子有担当,可我看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嘘。”谢玲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咱们私下说就行了,这里人多眼杂,恐怕有常安之的耳目。” 常安之几次三番逼迫谢玲珑坐侍妾的事,谢家上下尽人皆知,谢秋童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才会在提起常安之的时候这么义愤填膺,只是谢玲珑深知常安之那些手下的本事,所以才这版小心翼翼。 谁知白露在背后“噗嗤”一笑:“二位姑娘放心,此刻咱们身边并没有那些人,姑娘可以尽情说——” 白露的本事谢玲珑是知道的,她刚想夸她一句,谁料白露的话音却戛然而止,只见她猛地回头盯住了茶馆大门的位置,吓得三人也都跟着她看过去。 “怎么了?!” 白露沉下脸来:“有人在盯着我们。” 谢玲珑心里一凛:“是常安之的人么?!” 白露摇摇头:“不是的,那人只有一个人,而且身手也要比常安之的手下好多了。” 谢玲珑眉心皱了起来:“那会是什么人?是不是王爷的人?” “不可能。王爷的人怎会如此鬼鬼祟祟,何况王府的人我都认得。”白露抿抿嘴唇,接着又道,“我本该追出去的,却又不放心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快些回谢家去吧,这外面不太平。” 白露都这么说了,谢玲珑哪里敢再吃茶,打包了东西便带着谢秋童匆匆忙忙往回走去。 但她们却不知道,就在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时候,茶馆一旁的小巷里,有一个人颀长而单薄的年轻男子慢慢走了出来。 年轻男子望着谢玲珑的背影久久不愿挪开眼睛,旁边有行人在议论谢家和齐国公府的婚事,在听到嫁给常安之的是谢秋玉而不是谢玲珑的时候,年轻男子缓缓舒了口气,唇角漾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第七十五章 帮个大忙 第七十五章帮个大忙 “姑娘,千山总管来了!”白露兴冲冲地跑进屋来,谢玲珑猛地抬头,连忙慌慌张张地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 她拿的不是别的,就是萧今来亲手写给她的那张欠条,这么久以来,美人王爷也没有给过她什么东西,当她想拿些什么当做念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只有这么一张欠条,于是便总是在没人的时候拿出来反复地看,看那上面飘逸俊秀的字迹,想象美人王爷的样子,用以打发时间。 一来二去,这欠条就被她看的皱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欠了多少年的老欠条了。 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美人王爷在忙什么,已经很多天没有消息了,谢玲珑有时候都忍不住琢磨,美人王爷是不是把她给忘了?而谢家的人最近都在忙着谢秋玉的婚事,完全没有时间理她,她每日除了摆弄自己的药材,就是和谢秋童出去逛街而已。 谢秋童还是孩子心性,对谢玲珑崇拜的无以复加,谢玲珑也无法把心事对她说,于是一天天的她只觉得百无聊赖。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多天,天气已渐渐暖和起来,谢家庭院里种着的杏树也绽开了繁花,谢玲珑看着那些热热烈烈的花朵,便愈发地想念起那些和美人王爷一起破案的日子了。 白露这一声唤,谢玲珑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是一阵巨大的欣喜,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又有案子又要辛苦地工作了,反而是——终于又能见到美人王爷了! 于是也顾不得收敛形象,连忙叫蒹葭进来帮自己梳了妆,忙忙地往大门走去。 千山站在车旁,见谢玲珑过来,便向她行了个礼:“姑娘安好,王爷在车上等姑娘。” 谢玲珑唇角不自觉地弯了,整理了一下衣衫,低声问道:“王爷今天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千山也低声答:“这个我也不知道,姑娘何不上去自己问王爷?” 谢玲珑顿时有些脸红,低头上了车,踏进车厢,在萧今来注视的目光中坐下,这才抬眼去打量。 萧今来今日穿了一件红黑相间的常服,显得他既沉稳又冷冽。头顶高髻,墨发直垂,颇有古风,让人一见便只觉风姿逼人。 谢玲珑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但他也正在瞧着她,惹得她实在忍不住别过头去,假装看车窗外的风景。萧今来也不说话,只由着她看,等马车转过了几条街,见她还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这才低声道: “你不想问本王带你去做什么?” 谢玲珑这才回过神来,上车之前她是这么想着来着,可一见到他就把所有的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是,是啊……” 萧今来眸光一闪,似有笑意:“本王带你去吃饭。” “啊?”她还以为是又有案子了呢,这么多天没见,见面难道就为了去吃饭? “怎么,不想去?” “不不,我只是,我只是以为是有公事……吃饭也挺好的,我正好也饿了……” 萧今来打断了她的话道:“几天不见,还是这么啰嗦。除了吃饭,确实也有公事与你说。” 谢玲珑连忙闭了嘴,吐吐舌头,等他说公事。 只听萧今来道:“我已报与府尹,征你为顺天府衙门仵作,有需要时便上工,月俸二两。” 谢玲珑并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仵作月俸平均是多少,但掐指一算这个价钱也不算少了,于是便点头同意。谁料萧今来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明白她果然是高兴得太早了,美人王爷这个人,手段可真是黑。 “另外,我帮你这个忙,你觉得可还满意么?” 谢玲珑不明所以:“啊?什么忙?” 萧今来微微眯起眼睛:“我在皇上面前进言,将谢秋玉指婚给常安之。” “什么,这,这是王爷你的手笔……”谢玲珑大吃一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好运,又或者是常安之抽了什么风,却没想到竟然是美人王爷从中帮了她一把,这个忙帮的简直是太及时了,谢玲珑一直都在担心怎么对付常安之,这下终于可以算是高枕无忧了! 美人王爷怎么能如此厉害!他已经是三番四次把她从常安之的手里解救出来了,这个人情,说真的,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还了。 “不是本王,你以为还会是谁?”萧今来冷着脸淡淡回答。 看着谢玲珑激动的表情写在脸上,他不由得又回忆起那天小皇帝跟他说起这件事的情形,其实关于这件事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当即就对小皇帝进言,说常安之和谢秋玉两情相悦已珠胎暗结,不如就赐他们婚姻,也算是齐国公兑现了承诺。 但小皇帝还有顾虑,说当时齐国公是与谢玲珑的父亲,谢家老大定的亲,把谢家三房的女儿嫁过去似乎不太好。但萧今来立刻回答说,谢玲珑本来是何齐国公失踪的嫡子常平之有婚约的,常平之虽然失踪,却并没有找到尸体,贸然另嫁也不好,倘若有一天常平之还能回来,再把谢玲珑和他结为婚姻也不迟,到时候就算是喜上加喜了。 听了他这番话,小皇帝立刻眉开眼笑,遵从了他的建议。而萧今来心里的算盘也已经打好,这么一来,虽然只是在表面上赢了常安之一局,但也算是对他的一阵震慑,让他今后再想做什么的时候会稍微有所顾忌。 至于常平之,他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就算他真的回来,萧今来也有办法让他无法和谢玲珑继续婚约。 他并不害怕小皇帝失去齐国公这支助力,一来常文忠已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了,而常平之生死未卜,不能作数,至于常安之,他不被常文忠所喜,明显已有二心,是难以收为己用的。所以萧今来已经打定主意,要帮助小皇帝尽快收回齐国公手里的兵权,以防常安之做大,至于其他的,他只管顺着自己的心意就是了。 但无论如何,谢玲珑是不可以嫁出去的,嫁给谁都不行。 “如何不回答?”萧今来直直望着谢玲珑。 谢玲珑此刻心里有点乱,一时还理不清头绪,甚至都忘了他问的是什么,半晌才想起来:“啊,帮这个忙啊,满意,满意,属下哪敢不满意,简直太满意了!王爷就是厉害!” 因为他已经说过好几次她拍马屁的事,谢玲珑也不敢把话说得太多,只说了这几句就抬头来看他的反应,谁知他却一挑眉梢: “既然满意,那咱们就来谈谈价钱吧。” 谢玲珑一愣:“什么,什么价钱?” “自然是帮忙的价钱。”萧今来上下扫了她一眼,“你不会以为,只有你会算账吧?本王帮你的忙,可不是白帮的。” 直到这时,谢玲珑才忽然觉悟起来,顿时有了一种被坑了的感觉,只是此刻话语权已经全部掌握在他的手里,她就算想停下这个话题也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她还坐在他的马车里,跑也跑不掉。 谢玲珑只能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硬着头皮问道:“王爷,你……想要多少钱?” 萧今来慢慢抬起手,谢玲珑顿时惊呼出声:“五,五百两?” 太狠了吧,你给我的欠条我还没暖热呢,你就想把这五百两银子要回去?! 谢玲珑在心里这样哀嚎着,然而,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五百两?怎么,你觉得你这个人,就只值五百两?”萧今来嗤笑一声,“我帮你的这个忙,相当于救你一命,怎么说,也应该值五千两才对。” “五,五千……”谢玲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要不是她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素质极好,听到这样的天文数字说不定早就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萧今来却继续云淡风轻道:“本王欠你五百两,你欠本王五千两,两两相抵,你还欠本王四千五百两,这些银子,你打算怎么还?” 谢玲珑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又松开——美人王爷,这到底是不是在故意坑她?难道是为了这五百两银子的事在故意报复她? 这个人,也真是太小心眼了吧! 四千五百两啊,要她怎么还?!她干仵作一个月才二两,一年才二十四两,四千五除以二十四,亲娘啊,要不吃不喝干上一百八十多年才能还清啊!美人王爷这是打算把她下辈子也捏在手里吗?! 谢玲珑脸上表情变幻十分好看,萧今来在旁暗自欣赏,微有笑意,还不忘给她补刀:“当然了,本王知道你没有这么多银子,因此给你找了一个好差事,倘若做的好,相信很快就能还清的。” 谢玲珑顿时如同捉到一根救命稻草:“什么差事?” 萧今来好看的眼睛微微一弯,目光拂上了她的脸。 这个丫头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衫子,和这三月明媚春光无端相配,十分鲜嫩好看。那眼睛里怯生生的样子也着实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更生出了想逗她一逗的心思。 萧今来心里微微一动,嘴上还是把早已相好的说辞说了出来:“跟在本王身边,做本王的贴身丫鬟。” 第七十六章 贴身丫鬟 第七十六章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 他果真说的是这四个字? 她没有听错吧? 谢玲珑想揪揪自己的耳朵,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她又想揉揉自己的眼睛,看看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却又好似在得意地笑着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她发现,在萧今来注视的目光下,她简直好像被点了穴一样,连手指头尖都动也动不了。 她只能傻在那里。 身子不能动,好在脑筋还能动。听到贴身丫鬟四个字,谢玲珑就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了—— 唐王殿下的贴身丫鬟,听起来似乎还挺不错的,因为这个时代流行一句话“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也就是说,地位尊贵的皇亲国戚家的丫鬟,要比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受欢迎。 虽然说婢女还得签卖身契吧,但美人王爷总不至于签她一辈子的死契,而且他也不是那种恶人,就算她做了他的丫鬟,应该也是不会受到什么非人虐待的,因此谢玲珑并不十分在意婢女的这个身份。更何况,说不定他还不会让她签卖身契呢,怪麻烦的。 谢玲珑更加在意的还是银子。 这个贴身丫鬟,要干多久才能还清那四千五百两啊?这个职位,月钱不知道有多少?管吃管住吗?有没有升职空间?……这些可都得打听清楚才行。 据她所知,如今美人王爷的身边似乎只有千山一个人在贴身服侍,贴身丫鬟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一时兴起要找一个贴身丫鬟的? 她在这边小算盘打得叮当响,那边萧今来却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看她一直不说话,便看过来,沉声道: “怎么,做贴身丫鬟还委屈你了么?要想这么久?” 谢玲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我只是在想,贴身丫鬟……能比做仵作赚得多么?” 萧今来眉梢一舒,微微伸展身子,靠在椅背上:“月钱二十两,你说呢?” “二十两?!” 谢玲珑一惊,唉呀妈呀,比当仵作多了整整十倍啊,要按这样算,欠他的那些银子,她只需要还十几年就能还完了! 一听到有银子赚,谢玲珑的脑筋就有点发懵了,其实十年前也算很长的时间,几乎是一个女子最宝贵的光阴了,就这么用来还债简直太可惜,她却连想都没有想这些,直接就乐开了花。 “一月有两天假,逢年过节还有赏银……” 没等萧今来说完,谢玲珑已经点头如捣蒜了,这么好的工作,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况且是贴身丫鬟啊,能够每天离美人王爷那么近。 “好,好,我愿意!” “唔,那就这样说定了。”萧今来一只胳膊搭在轮椅扶手上,侧着身子探过来,“可不许反悔。” 谢玲珑点点头:“我不反悔,我会努力工作的!” 这个当口,两人的脸颊靠的十分近,近到他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所用的脂粉的香气,他从前是最不耐烦嗅女人身上的脂粉气的,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却无端觉得那香气好似三月杏花一般沁人心脾。 那天他去重霄楼,又重新看中了两个小院,一座院子里栽者杏树,这时节正花繁似锦,另一座院子里是桃树,此刻还没有开花。因为不知道谢玲珑喜欢哪个,因此他还没定下来,今天接她过去吃饭,也正是想看看她的意见。 但这个问题似乎还不能明着问,萧今来拿眼瞟了瞟谢玲珑,心里很快琢磨出一个主意来。 “本王要新建一座别苑,春日花树,你说种什么好?” 谢玲珑一愣,暗自琢磨,难道贴身丫鬟也兼职顾问的工作?但美人王爷既然已这么问了,她当然得认真回答了。 “那要看王爷你喜欢什么花了。春日花树很多,若论姿色,海棠和桃花最佳,其他如杏花梨花等都稍显单薄了,不够热闹。若是我的话,我可能会种桃花。” 萧今来挑起眉眼:“你喜欢桃花?” 谢玲珑抿嘴一笑:“嗯啊,春日的花我最喜欢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看到她这样的莞尔,萧今来的心里忽然浮现起了这一句。 “你对花很懂?”萧今来又问。 谢玲珑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很懂,我就是喜欢花,也喜欢种花。” “哦?” 还没等他发出疑问,谢玲珑自己便反应过来,在谢家的这么多年,她可没有任何一点喜欢花的迹象,这时候忽然这么说,实在是有些突兀。 “呃,当然了,在我三叔家住着的时候是没办法种花的,我时常想,什么时候我有一间自己的小院子了,就好好地收拾收拾,种上我喜欢的花!” “据本王所知,谢家的宅子,原本应该是属于你的。”萧今来默然片刻,忽然道。 “嗯,是啊……”谢玲珑也有些沮丧,要怎么回答,才能显得不卑不亢,又能掩盖住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夺回家产的沮丧呢? 好在萧今来没有再问了:“你会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院的。” 他为这场谈话做了结尾,然后很快马车就在重霄楼的门口停下了,下了车,千山要推萧今来进门,萧今来却忽然摆摆手: “今后这些事由她来做吧。” 谢玲珑也恍然觉悟自己此刻已是贴身丫鬟的身份,连忙跑到轮椅后,推着萧今来进了门。在下人的指引下他们走进了一间新的院落,谢玲珑惊讶地发现,那院子里竟有一株桃树正含苞待放。 但还没等她多想,萧今来就看似不经意地解释了一句: “有花树的只此一间,没想到正是你喜欢的。” 然而这顿饭吃的并不轻松,因为已经开始了贴身丫鬟的工作,端茶倒水盛饭布菜自然是少不了的,吃完了饭,萧今来竟然还往椅背上一靠,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让她给他捏捏肩…… 谢玲珑出身中医世家,推拿什么的当然是不在话下,只是刚开始就这么近距离,似乎不太好吧……总之触着他的身体,这么捏了一会儿,虽然还隔着厚厚的衣衫,她的手心却始终都是烫的,脸颊也红的可以,幸好他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脸。 好不容易伺候好了他,三人一行离开了重霄楼,萧今来把她送了回了谢家,一直等他的马车走远了,她这才可以回过神来稍稍喘口气。 “唉,跟美人王爷在一起压力果然很大啊……” 回过神来的谢玲珑一面走,一面琢磨着今天这件事,忽然间就发现自己似乎是亏大了,不光莫名其妙就欠了一大笔银子不说,还糊里糊涂地就成了他的贴身丫鬟,她当时到底是怎么鬼迷了心窍答应了他? 真是的,可是美人王爷说出的话可不能收回了,还是想想到底怎么才能快速把这些钱还完是正经。 本来当仵作既是她的工作又是她的爱好,可惜仵作的月钱太少了,贴身丫鬟的月钱也不算多,倘若能够出去自己开个医馆,那银子的进账想必会多得多,只苦于没有本钱呢…… 能赚还得能省啊,不光得赚钱,还得把花销降到最低才行。 谢玲珑就这么想着,一路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蒹葭和白露迎上来,刚想问她一路是否劳累,她却一左一右一把抓住二人: “走,收拾东西,咱们回王府去!” 谢家这个时候没有人在意谢玲珑的动向,所以她可以轻轻松松背个小包袱就走人,不过倘若谢三婶若是知道谢玲珑这次出走居然是去给唐王殿下做贴身丫鬟,恐怕就要笑的前仰后合了——齐国公世子的侍妾不好,唐王爷的丫鬟就好了么? 可惜谢玲珑并不在乎谢三婶怎么想,她也不在乎所有人怎么想,只要美人王爷对她是好的就行了。于她来说,倘若跟了常安之,那是跳进火坑,但跟了萧今来,却是自己选择的自由之路。 落日黄昏,萧今来正坐在书房里,处理今日从京城之外传来的一些秘密消息,便听得千山在外轻声道: “爷……谢家姑娘,她又回来了。” 按照萧今来的习惯,倘若没有事情,每天的这个时候,从衙门回来,他都会在书房处理一些秘密事情,这个时候,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事,否则千山是绝对不会来打扰他的,而今天他来打断他,居然是为了谢玲珑。 萧今来立刻道:“她怎么了?” 千山带着一丝苦笑,急忙解释:“她没出事,就是……她背了个包袱,说是要在咱们府里住下来。” 知道不是出事,萧今来顿时舒了口气,把手里的信笺扔在桌上,仰靠在椅背上,露出一抹笑意:“让她进来。” 在千山的安排下,谢玲珑换上了王府里丫鬟的服饰,头发也盘成了王府丫鬟们统一的双鬟髻,端了一杯茶,来到书房。虽然萧今来见惯了这样的装饰,但这一身打扮在谢玲珑身上,不知为何就显得她的形容十分得清丽,娇俏可人。 他早已把桌上的东西换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书和字帖,她踏进门的时候,他正提笔写着一幅字,斜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将他俊朗的侧颜染上一抹晕黄,夕阳的余晖里,他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辨,谢玲珑只瞧了一眼便有些呆了。 见她发呆,他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脸上却仍然端着架子,肃然道:“放下东西,来给本王捶腿。” 第七十七章 自称奴婢 第七十七章自称奴婢 “啊?哦……” 谢玲珑没有想到,刚进府第一天他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可是路是她自己选的不是么,就把这个当做是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谢玲珑理了理情绪,放下茶杯,走上前去。 刚认识美人王爷那会儿,她还曾经想过,若是有机会能看看他的腿就好了,凭着她多年的经验,一定能够看得出他瘫痪的原因,说不定能帮他治好也不一定。那时只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美人王爷冷面朝天,岂是她随便能够接近的?谁料想世事就是这么难料,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就这么做了他的贴身丫鬟,竟然可以轻易地就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她了。 这一回,她完全没有了在重霄楼替他捏肩时的激动和羞涩,带着探究病情的想法,她把双手探上了他腿上的穴位,一边拿捏,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但萧今来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捏了一会儿,谢玲珑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的手上力道不够,还是美人王爷的这双腿,其实已经没有知觉了?不可能啊,要是完全没有知觉,应该萎缩的啊,可是这会儿手上的触感,明明就和正常人一样啊。 谢玲珑带着怀疑,又伸手向上捏去,然而本来端坐着的萧今来却忽然开口:“好了,不用捏了。” 哎?还没捏多久呢,好些穴位还没打开呢啊……她在心里这么想着,但美人王爷的语气十分笃定,她也不好意思再探究下去,只好罢了手,站起身来。 “王爷,我捏这几下,你可觉得舒服些?”谢玲珑以一个医者的口气询问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听到萧今来耳朵里,忽然就变了一个味道。一刹那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怎么回答都会露出破绽,最后终于定了定神,勉强“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意识到,让谢玲珑碰自己的腿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他忘记她曾经学过医了,而且看她胸有成竹的神情,她的医术一定很精湛,他千辛万苦瞒过了那么多人,最后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实在不合适,况且这个秘密,他还没打算让她知道。 所以他紧接着就先发制人了。 “你为何又回来了?”他打量她的一身打扮。 “王爷不是要我做贴身丫鬟么?”谢玲珑笑笑,带着些得逞的意味。 这个丫头,又开始耍小聪明了? 萧今来眉心一皱:“本王记得,送你回去时已告诉你,每日辰时上工,酉时下工。” 谢玲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我知道啊,可是别人家的贴身丫鬟都是管吃管住的啊,王爷是堂堂唐王殿下,还要贴身丫鬟自己花钱吃住,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传出去也不太好听,于王爷你的名声有碍。况且我若是住在王府,也能随时听候王爷差遣嘛……” 啰嗦了一大堆,萧今来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她是一点亏都不想吃,争取要在每一文钱上都精打细算。——这丫头,也不知是该说她精明好呢,还是说她傻?精明到了锱铢必较,傻又傻到了真的相信他要她还那四千五百两银子。 不过这小算盘打得还真不错,搬到王府里来,吃住都是免费的了,连衣衫脂粉什么的也都是王府提供,可以说她简直省到家了。 但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搬到了王府里住,他就可以随时看到她了,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 萧今来不禁在心里笑了起来。 “嗯。”等她终于啰嗦完,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既如此,你便仍在厢房住下,蒹葭白露仍旧跟着你。” “啊?为什么?” 蒹葭和白露本来是被安排到谢家照顾她的,现在她已经不住在谢家了,而且身子也已经好了,按说再差使她们就不太合适了。最重要的是,她此刻是丫鬟,和她们两个算是一样身份,怎么还能让人家伺候她? 但萧今来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丫鬟也分三六九等,记住,你是本王的贴身丫鬟。” 那也就是说,她的身份等级很高咯?谢玲珑在心里一乐,没想到,她莫名其妙得的这个丫鬟的差事还挺厉害的。 “好,我记住了!”谢玲珑点头。 萧今来却瞟她一眼:“你自称什么?” 她立时觉出说错了:“错了,是属下,属下记住了!” “还是不对。” “啊……”谢玲珑这才用脑子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做了丫鬟,就不应该是“属下”了,“那,那个,奴婢……奴婢知道了。” “唔。”萧今来应了一声,“先下去吧,不必过来了。” “是。”谢玲珑行了个礼,慢慢向后退走。 萧今来看着她努力恭敬顺从的样子,心里蓦地一动。 如今的情形,他连自己都难以左右,更难说护着她了,倘若真的把自己的心意公之于众的话。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只能用这种方法,即便如此,他仍旧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不可以与她太过亲近,以防被人发现端倪。 但是,让她做丫鬟还是实在有些委屈了她,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身边,到时候,他会把一切亏欠她的都补回来。 属下,奴婢……他会让她再换一个自称的。 他忍不住朝桌上瞟去,在她进来之前,他正在写着一幅字,她进来之后似乎并没有注意那字的内容,但他却很在意。 因为他写的那句话是: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谢玲珑已慢慢退到了门口,不知道是不是不适应这样倒退着走,走到门槛的地方,她不小心就被绊了一下,猛地向后一仰,险些摔倒,幸亏手快抓住了门框。 “小心——”萧今来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但随即立刻改变口气,“……些,笨手笨脚的。” 谢玲珑尴尬得满脸通红,道了个歉,连忙溜走了。 萧今来张了张口,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本是想问问她后不后悔的,虽然谢家并不好,但她好歹还是名正言顺的谢家人,就这么私自跑出来做了他王府的丫鬟,说出去于她名声有碍。不知她是否一时兴起,过后又会不会后悔? 萧今来想来想去,觉得她应该不会后悔,她本就是一个果决的,不被人左右的女子。从他初见她的那一天开始。 ※※※ 谢玲珑从没有想过,自己做丫鬟还能做的很不错,辰时上工,酉时下工,一整天下来,除了吃饭剩下时候都是围在美人王爷周围团团转,虽然很忙,但每一抬眼都能看到美人王爷俊美无双的那张脸,顿时也救不觉的累了。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很多天,转眼就到了谢秋玉要出嫁的日子。 谢三叔和谢三婶似乎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来谢玲珑,居然还派人给她送来了请柬。也不知道谢三婶是忙晕了头,还是高兴谢玲珑这个麻烦终于离开了谢家,来送信的人对她的态度居然还很客气,再三表达了希望那一天谢玲珑能到场的意愿。 但谢玲珑在接过请柬的一瞬间就已经做了决定,这婚礼她才不会去,但可以以此为借口,坐点别的事。她当然没有愚蠢到以为离开了谢家就可以彻底甩掉谢家这个麻烦,但是必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谢秋玉已经飞上枝头当了金凤凰,但齐国公府岂是那么好混的地方?将来争宠啊撕逼啊,估计还得麻烦她这个学医出身的表姐姐。 唉,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把眼前的事搞明白了。 于是送走了谢家报信的下人,谢玲珑拿着那请柬来到了萧今来的书房。 近来衙门无事,因此萧今来便在府里歇了几天,因为行动不便,平日里他也不爱走动,便总是呆在书房里看书,因此谢玲珑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不是说叫你再来么?”知道是她蹑手蹑脚进来,萧今来连头也没抬。 谢玲珑尴尬一笑,递上了帖子。 萧今来瞟了一眼:“怎么,你还嫌麻烦不够大,想去?” 谢玲珑连忙摇头:“我才不想去,但是,我好歹也姓谢,这种事情,如果不意思意思,好像说不过去……” 萧今来这才放下书,抬起头来:“直接说想要什么。” “我想要银子随份子钱。”谢玲珑摊开了手。 她伸手伸的这么理直气壮,让萧今来一瞬间忍不住以为,其实是他欠了她的钱。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做本王的贴身丫鬟么?” “记得啊,是因为欠了王爷的银子……”谢玲珑低下头,小声说道,“但是欠四千五百两是欠,欠五千两也是欠,王爷你能不能,先借我那五百两啊……” 一面说,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了他写给她的那张欠条递了上去,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真的忍不住一口答应她的全部请求。 萧今来也觉得自己这回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再刁难她了,于是便道:“银子我给你,但不许再和谢家有什么瓜葛,这个份子钱,本王来替你随。” 捧着五百两银子满载而归的谢玲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不仅仅是因为美人王爷出面替她随份子钱,让她特别有面子,更因为银子到手,她终于可以悄悄筹备她的医馆了。 虽然平常能利用的时间不多,但她还是得努力赚钱,争取早日还清债务,虽然美人王爷对她从来没有什么主子的架子,但有银子挡在中间,她觉得自己总是不能和他平起平坐。 她不喜欢仰望,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第七十八章 多管闲事 第七十八章多管闲事 谢秋玉出嫁的这一天,萧今来派千山去送了一份不薄不厚的礼,既不失唐王殿下的体面,又给足了谢家面子。谢玲珑知道这礼是看在她的面子上随的,因此这一天对萧今来格外殷勤,殷勤到过了午时,他就忍不住把她撵回自己屋子去休息。 “奴婢还是伺候王爷午睡吧。”谢玲珑笑道。 萧今来白她一眼:“本王嫌你聒噪。” 谢玲珑这才得逞似的吐吐舌头:“当初要我做贴身丫鬟的时候,王爷可没说嫌我聒噪啊。” 萧今来微微皱眉,瞪着她,似是有些要着恼的意思,但很快他却忽然展颜,拉开身前的抽屉,拿出一样东西来。 “你过来,试试这个。” 谢玲珑凑上前去,这才看见,他拿出了一方帕子,打开来,里面包着一对晶莹透亮的玉镯。 谢玲珑的心忽然极快地跳了起来。 这镯子,难不成是要送她的?怎么好好的忽然要送起镯子来了?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怎么样才能表现得自己既高兴又不是那么兴奋的样子呢?要知道这还是他第一次送她东西呀…… 一旦胡思乱想起来,她就刹不住车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双腿却不由自主走过去,然后伸出了双手。 萧今来拉过她的一只手,将镯子套了上去,那镯子很顺利地就戴上了,甚至还有一点松。 “唔,有点大。”萧今来沉吟道。 谢玲珑回过神来,正想说“大点也没关系”,谁料他却紧接着又道:“脱下来吧,这是本王要送人的镯子,正好你在这里,拿你来试一试。” 谢玲珑顿觉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把她浇了一个透心凉。 原来,这竟不是给她的镯子!这是美人王爷要送给另外一个女子的,只是看她手腕子粗细差不多,拿她来试一试罢了! 谢玲珑,你可真是自作多情! 心凉的透透的,谢玲珑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为了防止被萧今来看出来,她连忙退后几步,微微垂首。一方面,在为方才的高兴专为失望而伤心,另一方面,又在为这镯子的真正主人是谁而猜疑。 原来,原来,他的身边,还是有别的女子的啊。 “奴婢,奴婢退下了……” 谢玲珑低垂着头说了一句,从房间里慌乱逃出,没有注意到萧今来看向自己的那复杂的眼神。她只知道不能再继续在他身边呆着了,再多呆一秒钟,恐怕自己就会失态。 本来她早已经打算好了,等到午后他睡着的时候,她就悄悄溜出去看铺子,谁知忽然发生了镯子的事,她更是不顾一切,逃也似的离开了唐王府。 快速走过了三条街,谢玲珑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一些,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忍不住责怪自己,不过是一对镯子而已,至于这样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有自己的礼尚往来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然而这么想着,却仍早然不能平息心底那酸酸涩涩的感觉,谢玲珑干脆加快了脚步,朝那几个看中的店面走去,办着正事,说不定就能把这些事暂时先放下了。 走了四五个铺子,谢玲珑最终相中了一个,交下了定钱,但看看时辰还早,回去想必美人王爷也醒不了,不如在街上继续转转,省得回去了又胡思乱想太尴尬。于是她便打定主意逛了起来,谁知道这么一逛却逛出了事来。 因为前面不远处有好几家首饰铺子,谢玲珑便想,既然美人王爷不送她镯子,那么她自己便去给自己买一对,当做是犒劳自己了。就在她朝着那些铺子走过去的时候,平地里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飞驰的马车转过街角,朝这边奔来。 午后的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那马车跑得飞快,谢玲珑连忙躲到路旁,这才顾得上回头看上一眼,在她身前不远处,还有一个拄着拐杖慢慢走着的老人,那老人似乎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好,根本没听到马车的声音,也没有向一旁躲避,只见那马车“嗖”的一声从老人身旁掠过,不知是车上的什么东西刮到了他,毫无征兆的,那老人便猛地向前跌去。 砰!老人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哎呀!”谢玲珑一声惊呼,本能朝老人奔去,但谁知还有比她反应更快的人,她还没有赶到老人身边,旁边巷子口上就有一个年轻人冲过来,一把扶起了老人。 “老人家,你没事吧?!”那年轻人看起来似乎是个读书人,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但眉梢眼角却满是儒雅的气度。但他显然不懂医术,没什么急救经验,扶起老人之后,他竟然抱着老人晃了晃,试图把老人晃醒过来。 “快别晃了,我是医者,让我来!”谢玲珑赶上前去,顺手掏出了自己的针灸包。 她接过老人,把老人平放在地下,先给老人诊了诊脉,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接着便开始对老人施针。 这时候,路上开始有行人注意到这边的事情,渐渐围拢过来,而在谢玲珑的针灸之下,老人很快有了反应,悠悠转醒了。 “老人家,你摔了一跤,但没有什么大碍,回去歇歇就好了!”谢玲珑收了针,向老人道。 但正如她先前猜想的一样,老人家的听力确实不大好,谢玲珑说的这句话他完全没有听到。谢玲珑见状,便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老人摆摆手,表示自己还是没听到,但他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像是大概明白了出了什么事。 “是你救了我啊……真是谢谢你了,小姑娘……” 谢玲珑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这位公子才是第一个救助你的人。” 她不爱居功,像这种情况,她只想能救了人便好,至于那些名啊利啊的,让给他人也无所谓,况且也确实是这个读书人第一个扶起的老人,这么说也没错。可谁知道,她本来这么好心一说,却还说出事来了。 “小生也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看老人望过来,那读书人也连忙抱拳,笑着推辞道。 那老人虽然耳朵不好,但似乎能懂的唇语,看了那读书人半晌,竟忽然一皱眉头:“你这年轻人,撞了我老人家,怎么连个‘对不住’都不会说,倒还邀起功来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这句话顿时把那读书人给说蒙了,不仅是他,就连一旁的谢玲珑也愣了。 那读书人显然不善言辞,被这么一污蔑,顿时有些急了:“老丈怎的如此说?若真是我撞的老丈,焉有不敢承认之理?青天白日,老丈不可这么诬陷小生!” 老人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读书人的话听进去,不等他说完,便狠狠一摆手,气哼哼道:“怎么,你,你还厉害起来了?若不是你撞的我,你干什么第一个来扶我?就是你自己心虚,所以才来扶我,别以为我人老了,耳朵聋了,你就想糊弄我!我告诉你,我就在这附近住,我有三个儿子,我这就叫他们过来,你别想跑了!” 说罢就要挣扎着站起来,想回家叫儿子去,围观群众里有认得这老人的,早已飞奔着去告知老人的家人了,过了不多时,那三个儿子齐齐赶到了现场。 而现场这边也很乱。无论哪读书人怎么解释,老人就是不肯相信,执意要说是他撞了自己,读书人嘴笨,有口难辩,被老人一顿抢白,急的满头大汗,脸色都变了。 谢玲珑夹在中间,有心替那读书人辩解几句,但老人却也不肯相信她,还一直拉着她道: “好丫头,一看你就是个面善的,你救了我老人家,待会儿我儿子来了,自会谢你,你替我看住了这个小子,千万别让他跑了!我要扭他去衙门评评这个理!” “老人家,是一辆马车撞你的,真的不是位公子,您误会了!”谢玲珑从没有想过,这种事居然也会被自己摊上,虽然她不是被误会的那个,但眼前的这种情况,显然她不可以袖手旁观了。 但老人说什么也就是不肯相信,还一直拉着那读书人不撒手,最后那读书人急了,猛地一扯袖子,指向谢玲珑道:“她和我一块看到你摔倒的,你却只污蔑我,这到底是何道理?你为何不说是她撞了你?!” 那老人本来刚刚摔倒,此刻身子正是虚弱,哪里经得起读书人这样拉扯,只见他一个趔趄,拽着读书人的手猛地撒开来,“蹬蹬蹬”后退几步,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可巧不巧的,这一幕,恰恰就被赶来的老人的三个儿子看了个正着。 “爹!你没事吧,爹!” “好小子,撞了我爹竟敢打人,看我不揍你!” “二哥不要惹事,抓这小子去见官!” 三兄弟一齐冲了上来,一个扶老人,一个扭住读书人,谢玲珑被这么一闹,一下子给挤到了一边,也险些跌倒。那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老人儿子的对手,所幸老人的第三个儿子知书达理,阻止了自家二哥殴打读书人,然而三兄弟一商量,便扭着读书人一齐往衙门走去。 谢玲珑哪有不管的道理,连忙跟着围观众人一齐跟了上去。 第七十九章 疯子府尹 第七十九章疯子府尹 谢玲珑来过衙门好几次,但因为官司的缘故走进大堂,这还是第一次。但上大堂这种事她并不畏惧,一来事情的经过她清清楚楚,没什么好怕的,二来衙门她也算熟得很了,虽然没有跟府尹大人说过话,但总算打过照面,府尹大人知道她是美人王爷私用仵作,想来一定会对她客气一点的。 然而等到真正走上大堂之后,她却顿时懵了,顺天府府尹明明是一个精瘦精瘦的老者,此刻堂上坐着的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是谁? “大胆民女,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堂上那官员的一声厉喝把谢玲珑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连忙作出普通百姓的姿态,和一旁的老人一家人还有那个读书人一样,一起跪了下去。 一边跪,谢玲珑的脑子也没闲着,她快速思索了片刻,最终得出了结论,一定是因为这些日子她一直窝在唐王府没有来衙门,所以衙门里出了事她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府尹大人变了样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府尹大人换人了呗。 唉,真是的,美人王爷也是,怎么不告诉她呢,害她完全没有准备。 谢玲珑想到这里,这才忽然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美人王爷若是知道她居然惹上了官司进了衙门,不知道会怎么说她?而且这一回,她好像又犯了他定的规矩了吧?可是没办法,谁让她就会医术呢,当时那种情况,让她不出手那是不可能的啊。 唉,看来今天这事不管结果如何,回去挨骂都是在所难免了。 “堂下众人吵吵嚷嚷所谓何事,一一道来!”这位新任府尹大人猛地一拍惊堂木,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那读书人这时候仍旧端着架子,不肯先说,老人的儿子却不管这些,于是抢先把自己猜测到的事情真相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谁知他们说完,那府尹大人却不等读书人辩驳,直接点头道: “不错,说的有道理,这读书人心术不正,该打!”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白头签,他的这一举动顿时吓了谢玲珑一跳,谢玲珑也顾不得什么公堂上的礼仪了,直接就蹦起来喊道: “大人,打不得!他是冤枉的!” 这话一出口,谢玲珑就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了。 按理说,公堂审案须得让原告被告都陈词一番,再细细审问,判定对错,哪里有只听了一方的供词就断定案情继而还要行刑的?这个新来的府尹到底是怎么坐上这个府尹大人的位置的?就他这种业务水平,和美人王爷共起事来,美人王爷能忍? 而且更离谱的是,面前这个嫌疑人可是个读书人啊,这个府尹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不向着读书人,反而向着普通百姓,这可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奇闻。难道是这个府尹特别清正廉明?谢玲珑觉得不是,应该是这个府尹比较脑残,有猫病才是真的。 如果这个府尹真的有猫病,自然也听不进去她的意见,那么她不听召唤,擅自打断他行刑的这个举动,必然会招来他的愤怒。 果然,正如谢玲珑所料,那堂上的府尹大人瞪大眼睛看了她一眼,仿佛此刻才发现堂下还有她这么个人,紧接着他便变了脸色,怒火上涌,大吼道: “大胆,公堂之上哪有你说话的地方,来啊,给我打,打这个小丫头,狠狠的打!” 这可真是管闲事管出麻烦来了啊!谢玲珑在心里哀嚎。看来美人王爷让她少管闲事少逞强的规矩完全是对的啊!可是都这个时候了,想这么多也没用,还是快想想怎么脱身免得挨打是正经! 搬出美人王爷的名头不知道有没有用?就算会被王爷责骂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保命要紧!打定主意,那边衙役们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但却并没有动手。见衙役们面楼难色,谢玲珑顿时明白过来,府尹虽然不认得她,但衙役们却是认得她的,他们在考虑到底该不该下手,以及下手了之后会不会遭到唐王殿下的报复。 一念至此,谢玲珑顿时轻松了许多,看来今天就算真的会挨打,也不会被打得太惨了。 然而事实却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 见衙役们忽然停手犹豫起来,那府尹更是怒火中烧:“干什么?你们平时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今天忽然不动手了,是不是看她是个小丫头就想怜香惜玉啊?” 衙役们的脸色一下子都难看了起来,互相看了看,都把目光投在了班头身上。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倘若真的打了面前这个小女子,将来唐王殿下怪罪下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班头自然也懂的这个道理,心一横,便站了出来,想跟府尹大人提个醒: “大人,这姑娘她其实是……” 谁知这府尹大人不知是吃错药了,还是平日就是这么脑残,他完全不顾班头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跳下堂来: “废话少说,你不打是吧,本官亲自来打,我就不信今天不能立这个威!” 说着就冲过来,夺下班头手上的板子,照着谢玲珑就抡了过来! 谢玲珑哪里会吃这个亏,她早就看出这个府尹大人有问题了,此刻一见他冲过来,早已立刻躲了开去,那府尹费尽蛮力,自然扑了个空。 “大人,不可啊!” “大人你悠着点!” 衙役们骇得脸色煞白,纷纷扑上去要夺下府尹手上的板子,谁知那府尹身子虽迟钝却力大如牛,那长长的板子在他手里被舞得呼呼生风,一时间谁也近不了身。不仅如此,堂上的其他人还受到了波及。 老人的三个儿子反应快,一见势头不对,立刻把老人按倒在地,接着全家卧倒。但那个读书人就比较惨了,他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懵在了那里,然后就被府尹大人手里的板子抡了个结结实实。 “啊哟……” 读书人一声惨呼,跌倒在地,顿时头破血流。 拥有一身医生本能的谢玲珑立刻冲了上去。 “你没事吧?!”谢玲珑一边拖着那读书人退向安全地带,一边快速帮他止血。 那读书人被打得只剩哼哼的份儿了,若不是谢玲珑,恐怕再来一下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大堂上了。 把那读书人拖到了大堂的一个死角处,谢玲珑这才腾出手来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她一面眼观六路,时刻盯着那边府尹的动向,一面在心里疯狂吐槽起来—— 这叫什么事啊,简直闻所未闻!看这架势,倘若不是这些衙役拦着,她也要被抡死在这里了!倘若真的死在这里,将来说起来可也算是千古奇冤了,好好地帮人帮到了大堂上,没被被告打死,也不是衙役所伤,居然是被府尹大人一板子给抡死了,这到了阴曹地府也得让阎王笑掉大牙啊。 这什么狗屁府尹啊!美人王爷若是在这里,她非得跳起来痛骂这厮一顿不可。 然而,此刻美人王爷并不在这里,没有人给她撑腰,就连白露也没在身边,想让眼前这个疯狂挥舞板子的府尹停下来,对她来说难如登天啊。 “啊啊啊……”那边,疯子一样的府尹大人又撂倒了两个衙役,此刻堂中已经没有人可以与他抗衡了,他暂时停下看了一看,便立刻朝着谢玲珑和读书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谢玲珑一惊,正要拖着读书人闪开,却见大堂门外一个人影奔了进来。 “大人,快停手!先去接驾!” 谢玲珑定睛一瞧,这才认出,奔进来的人似乎是刚才站在府尹身边的那个师爷,方才府尹刚一发疯他就第一个逃了出去。此刻怎么忽然又回来了?他所说的接驾又是接谁的驾? 那府尹听了这话,果然愣了愣,可随即他却又再次举起了板子,一面用力朝谢玲珑砸下去,一面吼道:“不管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先打了她的板子再说!” 这一下,谢玲珑再想躲避却已来不及,眼看那板子就要砸下来,她只来得及举起手臂—— 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凄厉的破空之声,“嗖”的一声,直奔府尹而来。 啪!速度太快以至于看不清样子的暗器打在了府尹手上。 当!府尹手中的板子落地。 砰!被那暗器的力道冲击,板子掉后,府尹还跟着后退了三步,但没稳住身形,终于跌倒。 啊——府尹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然而大堂之中剩下的人却全都静了下来。 谢玲珑的一颗心也瞬间空白了,她仿佛听不到府尹的嚎叫,这一瞬,她只想知道,来的人到底是谁。 然后,很快,她看到了一双腿。 那双腿放在轮椅上,仿佛两根毫无生气的木头。顺着双腿向上看,是一袭宝蓝色的长袍,衣衫样式简约,绣工细致,剪裁合身,衬得那衣衫下的人风姿无两。再往上,是一双深渊一般的眼睛,沉邃而明亮,让人一看之下,就觉得无比安心。 此刻这双眼睛,就盯在谢玲珑身上。 第八十章 及时相救 第八十章及时相救 “起来。” 萧今来的轮椅来到谢玲珑身前,居高临下。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打了个转,确认她并没有受伤之后,又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的手此刻还在扯着那读书人的袖子。 不知为什么,萧今来的目光仿佛十分灼热,谢玲珑被他这样一看,立刻好似被烫到了一般,倏忽松开了手。 “王……王爷,你,你怎么来了……”谢玲珑语无伦次。 萧今来没说话,心中却暗道,倘若再来的晚些,这个傻丫头怕是要被这个疯子拍伤了吧,看来给她定的那四条规矩她一条也没记在心里,一会儿回去之后还得好好教训教训她才行。 “先起来再说。”萧今来看着她,又慢慢道。 谢玲珑这才一个打滚站了起来,顺手又把那满脸是血的读书人给拉了起来。谢玲珑抬眼一瞧,觉得自家王爷的目中似乎稍微带着些怒意,连忙开口道: “王爷,这事其实是这样的……” 谁知萧今来却根本不想听她辩解,立时打断她的话:“回去再说。” 他这一句话声音格外沉郁,谢玲珑一怔,后面的话也没再说出口了。 而那边,那疯子府尹被这么一打,仿佛终于清醒过来,瞧了瞧眼前的一幕,顿时明白自己惹了大麻烦,连忙连滚带爬地朝萧今来扑来,想要求的他的原谅。但千山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在萧今来的示意下,他迅速调转了轮椅朝外走去。 谢玲珑作为唐王殿下的贴身丫鬟自然也应该跟着离开,然而这件官司还没有着落,可她却没有机会再管这闲事了——王爷的神情虽然还和平时一样,但方才她明明从他眼里看出了担心和恼怒,她要是再敢停留一时半刻,不知道会怎样。 抛下大堂上的闹剧,谢玲珑紧跟着萧今来一行走出了衙门,看着前面美人王爷的背影,她的心里有点乱,一方面在琢磨着待会儿要怎么跟美人王爷解释,另一方面,还在为刚才的有惊无险暗自庆幸,不知道方才那暗器究竟出自谁手,千山是有功夫的她知道,但美人王爷,她还真的不清楚。 但私心里,她希望那救她于危难的暗器,其实是出自他的手。 马车里静的很,角落里点着一盏安神香,袅袅充盈在车厢里,萧今来端坐着不说话,谢玲珑不时偷瞄他一眼,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鼓起勇气,把整理好的说辞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我只是没想到,府尹会换了人,而且还是这么一个疯子。”说罢,谢玲珑叹息了一声,再次悄悄抬眼,看他的脸色。 萧今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半晌也没有回答。谢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倘若他要质问她,她却并不觉得自己做的错。虽然后来的情况出乎她的意料,但倘若这件事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的。 这件事其实本事只是个误会,她作为误会的见证着,必须站出来澄清,这在她的价值观里责无旁贷。 “你为何出门?”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的萧今来终于开口。 “我,我出来,散心……”谢玲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能把想开医馆的事告诉他。 “散心,就是到处看铺子?” “啊,我……”谢玲珑顿时大窘,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这一路上她是不是早就被跟踪上了?怎么美人王爷什么都知道啊? 没等她辩解什么,萧今来就接着道:“依本王看,本王定下的规矩,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谢玲珑低了头,细细一算,这回还真是犯了不少规矩啊。她对他撒了谎,管了闲事,还逞了强,就差没拍马屁了,然而眼前的这个情形,恐怕再怎么拍马屁也不管用了。 “回王爷,我,我是都忘了……”思来想去,她决定坦白从宽,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本王该如何罚你?”他忽然转身凑过来,逼近了她。 他的目光仿佛暗沉深远的夜空,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她无法抗拒,难以逃脱。 刹那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以为他已经想好了怎样惩罚,谁知他却也不接着说下去了。许久,他忽然叹息一声: “你知错么?” 谢玲珑习惯性地低头:“知错了。” “错在哪里?” “不该不清楚状况就贸然进府衙去。” 在她的观念里,这件事坏就坏在了这里,倘若不是忽然换了府尹,今天的事绝不会是这样。而且说到底,这件事倒也怨美人王爷,谁让他没把衙门里的事告诉她呢?不过埋怨他的话她却绝不敢说出来。 然而美人王爷却并不是这样想。 “你觉得你管这件事是对的?” 谢玲珑点头:“自然是对的,路见不平,难道不该管么?况且我就在那里,这也不算是闲事吧?那读书人好心救助老人,怎能让他就这么受了冤屈?倒是这个新来的府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问都不问清楚就胡乱打人,倘若都像他这样,今后还有谁敢再做好事啊?” 萧今来瞟瞟她:“你觉得这是做好事?” 谢玲珑点头如捣蒜:“助人为乐,自然是好事!” 虽然在现代的时候,好人没好报的事也时有发生,但谢玲珑自有一套做人的准则,即便是来到了古代,她也会按照自己的准则践行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践行的有点不太顺利。 萧今来仍是板着脸:“今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如何做?” 谢玲珑接口道:“我仍会这样做。” 虽然这话说的很痛快,但她心底却是十分担心的,因为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之后,面前的美人王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她这回却不想再骗他了,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 然后,意料之中的,又是长久的沉默。 谢玲珑的一颗心如同被翻来覆去地颠倒,她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想,又不敢发问。 “你看铺子做什么?”他忽然转了话题。 “我,我想开一个医馆。” 萧今来的眼睛忽然微微眯起,看过来:“怎么,这么快就不想做本王的贴身丫鬟了?” 谢玲珑连忙摆手:“不,不,我只是想快些还债而已。” 萧今来眉梢一挑:“本王都不急,你却急了?” 她哪能不急,欠人钱财的感觉总归是不好的,面对他总归是抬不起头的,他是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想了想,谢玲珑下定决心,坚定语气道: “是的,我已经想好了,每天王爷都会午睡,我就趁这段时间,还有下工之后的时间,开门诊病,多赚一点是一点。” 萧今来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心底想的却是,她这样的性子,倘若让她独自出去,过不了多久想必又会惹祸,但她看似心意已决,挡恐怕挡不住,堵不如疏,左右她不可能一辈子在他身边做贴身丫鬟,倘若开医馆能开出门道来,说不定也是一条路。 于是当下他便点了点头:“下工的时间随你,但不许耽搁正事。” 谢玲珑顿时乐开了花,方才遭遇的一切不愉快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多谢王爷!王爷真是天下最通情达理的人!” 回到王府,谢玲珑收拾了一下,仍旧准备开始做自己贴身丫鬟的工作,萧今来却准许她放半日的假,由白露和蒹葭陪着出去,定下铺子,准备医馆的事。 谢玲珑心情极好,道了谢之后就带着两人走了,而萧今来坐在院中的花树下,看着她的背影转过去消失不见,却从身后慢慢掏出一只小匣子来。 打开木匣,里面装的是几把雕玉用的工具,一对莹白无瑕的玉镯摆在中间,其中一只上已被他雕刻了一半,那纹样是他自己绘制的桃花纹,雕工细致生动,仿佛一枝真的含苞待放的桃花。 他想起那天她说自己最喜欢桃花的样子,那眼角眉梢上的欢喜之色,让他心中隐隐一动,那悸动的感觉,这许多日子以来他都不曾忘却。 这镯子,她想必是会喜欢的吧。 而那边,谢玲珑并不知道萧今来在做什么,出了王府的大门,她带着蒹葭和白露直奔自己看中的那间铺子。那铺子的位置十分好,临着一条小街,不算太热闹,也不算偏僻,用来开医馆正合适,而且里面东西很全,谢玲珑几乎不用怎么收拾,就可以直接开张。 看好了铺子,谢玲珑留下蒹葭在屋里收拾,然后自己和白露一起出门去寻做幌子的店铺,给自己的医馆打个招牌。那老板见是个女子,又是开医馆的,顿时来了兴致: “不知道姑娘要在幌子上写什么字啊?” 谢玲珑道:“自然是要写一个大大的‘医’字,然后下面嘛,再写一行字。” “再写一行什么?” 谢玲珑想了想,自己先不由自主笑出了声,老板和白露有点发懵,谢玲珑努力忍住笑,正色道:“再另写上四个字:针灸,拔罐。” 第八十一章 医馆开张 第八十一章医馆开张 第二日玲珑医馆就开张了,因为只有中午休息时间可以利用,医馆开张的时辰也只好定到了中午,毫无意外的,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白露非常失望,反而是谢玲珑来安慰她道: “医家都爱说‘愿君莫来’,不盼着生意好,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细水长流嘛。” 白露这才露出笑容:“姑娘果然比别人的心都宽多了。” 谢玲珑笑道:“我怎么听不出来,你这话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三人便都一起笑了。但白露很快又皱眉道:“不过,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说出来恐怕姑娘你不高兴。” 谢玲珑此刻正在欢喜头上,便道:“你放心说,我不会不高兴的。” “那我可说了啊。”白露面露不悦,“我听旁人说,昨日那个案子,那个狗屁府尹竟然判了那读书人有罪!” “什么?!”谢玲珑一听,急的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王爷都来了,他竟然还敢这样!” 白露道:“王爷是去救姑娘你的,又不是去管案子的,姑娘临走时也什么都没说,这才……” 谢玲珑顿觉懊悔,早知道是这样,昨天说什么也该看着案子了结再走就对了。 “那读书人怎么样了?” “听说是被打了板子!” “坏了坏了,他一瞧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再一被打板子还了得?!真是气死我了,这是什么见鬼的府尹!气死我了!” 谢玲珑此刻恨不得径直冲到府衙去把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府尹给揍一顿,但可惜她没有那个本事。她也没有那个权力,她说到底,只不过是唐王殿下身边的一个丫鬟罢了,府尹昨日那般害怕,其实是害怕美人王爷,又不是害怕她。 白露也是十分生气,她想了想,忽然道:“这种狗官,王爷就应该办了他,居然还让他继续当府尹?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府尹这个位置上的?” 蒹葭一直没说话,此刻她忽然接口道:“官员任命是由吏部负责的,即便是咱们家王爷,也没有立时就罢免官员的权利。况且王爷如何会到府衙做捕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时时刻刻都盯着他,他是不会插手府尹的事的。” 白露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泄气,就没再说什么了。 但一旁的谢玲珑却来了兴致,因为只有她不知道美人王爷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做一个小小捕头的。 “快,蒹葭你快跟我说说。” 蒹葭这才顿觉自己说漏了嘴,但谢玲珑极力央求,她也没有办法,只好简略地说了。 原来,当今小皇帝对美人王爷十分器重,想把刑部的一个重要职位安排给他,但是朝中有一群心怀叵测的老臣极力阻拦,说美人王爷没有办案经验,无法胜任,美人王爷一怒,便自请来顺天府府衙做捕头,意思是要从底层做起,办一些漂亮的案子给那些老顽固们瞧瞧。 “原来竟是如此。”谢玲珑听罢,竟有些愣了。 一直以来,她觉得美人王爷高高在上,因为王爷的身份,他做什么事都一定顺风顺水,不会有什么困难,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被人制住的时候。 朝堂上的事,她还是想的太少了,那其中波谲云诡,到底都是她不曾明白过的。 “王爷此刻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捕快做好,别的都不应该管。”蒹葭道。 白露点点头,接着感叹:“那就只能任由这个狗屁府尹继续祸害百姓了。” 而谢玲珑的心里此刻却清明了起来,她这一刻才清楚地认识到,她似乎真的是给美人王爷惹麻烦了,他的政敌倘若知道他直闯大堂只为了救一个丫鬟,不知道会怎么拿这件事说事儿。 她顿时懊悔了起来。早知如此,她做事一定会慎重了,唉,如今只有好好干仵作来帮助美人王爷了。 ※※※ 医馆开张第三天的时候,才迎来了第一个病人。 因为是第一位病人,谢玲珑没有收他的诊费,而且还十分仔细地替他瞧了病。因医馆里并没有药材,谢玲珑诊脉之后开了方子,嘱咐病人到附近的药房去抓药自己煎药吃,让人欣慰的是,那人按照谢玲珑说的去做,两服药之后就全好了。 因为没花钱,那人觉得十分感激,就亲自上门来谢,顺带还在周围一带替谢玲珑宣传了一下,医馆的名声渐渐就打了出去。 之后的半个月里,来医馆瞧病的人渐渐多了,虽然谢玲珑开馆的时辰跟别人不一样,但她医术高,态度好,收费还低,大家也都十分能理解,并尽力配合她的时间。更因为有人知道了她是唐王殿下的贴身丫鬟,让周围的乡里乡亲更对她多了一分信任,医女谢玲珑的名声越来越响了。 但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不会太长久,没多久,就有不速之客上门了。 这天中午下了工来开门,门口已经站了一个来复诊的妇人,那妇人来过好多次,跟谢玲珑也算熟了,见了她便径直道: “谢家姑娘,方才有个贵妇人等在门口,说是你家亲戚。” 亲戚?她唯一的亲戚就是谢三叔一家,然而她并不想见他们,她恨不得他们永远不要上门才好。然而听妇人接着说下去,这位所谓的贵妇亲戚,那姿态,那语气,显然必是谢三婶无疑。 她来干什么? 一同来的白露也有此一问:“姑娘,该不会是你名气大了,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吧?” 谢玲珑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谢秋玉嫁过去之后的日子太过美好,导致谢三婶日子过得太平淡无趣,这才想起来她的医馆找找存在感? “自从搬出来,还真是好久不见了,不知道,我那个好堂妹,过得如何了?”谢玲珑自语道。 “听说她挺受宠的,常安之出门都带着她。”白露道。 谢玲珑想想也应该如此,一来两人是新婚燕尔,谢秋玉还怀着他的孩子,一对狗男女终于走到了一起,自然要粘些时日的。另外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是皇上赐婚的,除非谢秋玉犯了什么重大过错,否则常安之在人前总是要装装样子的。 看来,想必春桃也被谢三婶彻底收拾了,她这才闲得无聊,来谢玲珑的医馆溜达了一圈。可惜她不知道谢玲珑的开馆时辰,白等了大半天,想必会气坏的吧。 “姑娘,在想什么呢?”白露见她开了门半晌不进去,不由问道。 谢玲珑轻叹一声:“我在想,应该用不了多久,咱们的麻烦就会来了。” 事实证明,谢玲珑果然料事如神,两天之后,意料之外的麻烦就出现了。 这天午后下了工,蒹葭和白露照例陪谢玲珑一起来开馆,谁知还没走到门口,便见街上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白露见状立刻挡在谢玲珑身前: “姑娘小心些!” 谢玲珑摇摇头:“事情到了眼前,小心也不管用了,咱们去看看吧。” 说罢,便带着两人从人群中挤进去,还没到门口,就先听到一个大男人扯着嗓子的哭号声。 “表弟啊,你死的好惨啊!你说你无父无母,又没娶妻生子,连个给你送葬的人都没有啊,你好惨啊……” “表弟你醒醒啊,要知道这药有毒,咱们怎么会在这里看病啊,丧尽天良啊……” 众人围住的中心地带,也就是谢玲珑的医馆门前,一个看来似乎是被毒死的人摆在那里,另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蹲在尸体旁边大声哭喊,从他的话里断断续续能听得出来,他是死了的人的表哥,死去的人光棍一个,只好由表哥抬着来讨说法。 那表哥一边哭还一边悲愤地拍打着地板,看起来倒真是挺惨的,一旁围观的人群里,已经有心软的妇人悄悄抹着眼泪,更多的人则是指指点点,言语之中已经认定就是谢玲珑开的药房有问题,死者按照药方抓药吃了之后被毒死了。 “你瞧瞧,那人的脸色那么黑,看样子真是毒死的咯……” “可不是吗,他什么也没吃,就吃了他开的药,不是药有毒是什么?阿弥陀佛,我家亲戚也刚在这里看过病呢,我得赶紧告诉他别吃这药!”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说不定是药材有问题呢?” “怎么会呢,咱们街坊多少年都是在那家药铺抓药,从来也没出过事,定是方子的问题!” “对对,说的也是……” 谢玲珑就在这闲言碎语声中走上前去,走到了那哭喊的男人身边,那男人见状立时站起身,伸手就要往谢玲珑身上抓来。 “你就是那个医女?你还我表弟命来!” 白露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挡在了谢玲珑身前,猛地打掉那男人的手:“瞎了你的眼,我们姑娘是你可以随便动手动脚的吗!” “我管你姑娘不姑娘的,医死了人,我打死你都不为过!”那男人说着,又猛地扑了上来,他却不知白露是有功夫在身的,只见白露忽然伸手,只轻轻一招连消带打,便立刻推的那男人一个趔趄,“扑通”一声,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第八十二章 有人碰瓷 第八十二章有人碰瓷 那大汉想必本来以为谢玲珑不过是个姑娘家,出了医死了人的事,再气势汹汹地一吓唬,保证就傻了。但他却没想到,谢玲珑身边的人却是有功夫在身的,被白露这么一推,傻在那里的却是他了,而谢玲珑却站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瞧着,哪里有半分慌乱的神色? 那男子愣了愣,接着一咕噜爬起来,大喊道:“好啊,医死了人,还敢打人?今天我非把你这医馆砸了不可!” 说着猛地一挥手,人群之中立刻站出五六个大汉来,登时把谢玲珑三人团团围住,一群满脸横肉的大汉围着三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场面叫谁看来都忍不住捏一把汗,但是也许是害怕这群人的狠劲儿,周围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敢出来说句公道话的,他们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但谢玲珑还是面色从容不为所动。 不仅仅是因为她知道,即便再来这么多人,也都不是白露的对手,还因为她更清楚,今天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木板上躺着的那个死尸,昨日确实来她这里看过病,但只不过是普通的伤寒罢了,谢玲珑给他开了药房就打发他走了。谢玲珑对自己的医术再有信心不过,只要这人是按照自己的药方抓的药,是绝对不会吃出问题的,倘若突然死了,那也绝对不会是自己方子的问题。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死。 尽管他的脸色青紫,身子看起来也很僵硬,装的十分像死了的样子,但胸口那微微的起伏,却逃不过她的眼睛,想来他们可能还不了解,她除了开馆行医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衙门的仵作,作为一个多年经验的法医,面前的人是死是活,还能瞒得过她?笑话。 碰瓷碰到了行家手里,也就别怪他们今天倒霉了。 眼看大汉们将她们团团围住,白露立刻沉了脸拦在谢玲珑身前,蒹葭也护在一旁,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好像随时都能打起来。 但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中,谢玲珑淡然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 “你们抬了人来,就是为了砸了我的铺子?” 那带头的所谓表哥愣了愣,这才猛然醒悟,他们今天来,本是来讨说法的,就算砸了铺子也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啊。 “哼,差点气蒙了,我们今天是带人了来讨说法的,既然你来了,就赶快给我个说法!我表弟照你开的药方吃了药中毒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对,给个说法!” “不给说法咱们公堂上见!” 谢玲珑拍拍白露和蒹葭,示意她们稍安勿躁,然后走上前去,低头看了那死者一眼。只见那死者脸色黑紫,看上去十分像是中毒的症状,基于法医的本能,她蹲下身就像要给那“尸体”做检查,谁知那表哥忽然拦在前面: “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他是中毒死的么?我验验到底是不是。”谢玲珑说着,拿出一方帕子垫在手心,就要拨开那“死者”的眼睑查看,谁知却被那表哥却连忙伸手来拦。 “死者为大,他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你,你这毒妇果然黑心!” 但谢玲珑的动作却比他快得多,在他的手还没到来之前,她已经掀开那“死者”的眼睑看了看,又打开他的口腔查看了一下,然后退到了一边。 一般来说,中毒死的人因毒物的不同,尸体也会表现出不同的症状,她坚信她的方子没有问题,甚至方子中的任何一样药物,哪怕是大量服用,也不会因度致死,倘若真的是被毒死的,他的体表一定会呈现其他毒物致死的特性。 比如眼结膜出血,口腔粘膜出血等,或者在尸体的指甲上会产生一种斑纹,而这些症状,这个“尸体”都没有。 更有意思的是,这具“尸体”的手还有点发温,此刻已是午后,如果真按他所说,这人是昨天中毒死了的,过了这么久,尸体早就应该冷冰冰了才对。 “你的意思是,不让我验?”谢玲珑望着那表哥,似笑非笑道。 “就是不许动!人都死了,你还不让他清静,这是人干的事吗?乡亲们,你们评评理,哪有她这样欺负人的啊……” 这表哥一看情况不太对,立刻开始打感情牌,煽动得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人死了这么大的事,总得上报官府,到时候仵作来了也得验,说不定……还得开膛破肚。” 那表哥登时一愣:“开,开膛破肚?” “没错,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衙门里新来了一个仵作,最喜欢开膛破肚了……”谢玲珑说着,向地上那死尸瞟了一眼,果然见那死尸不自觉地抽了抽,她心里顿时冷笑起来。 见她如此说自己,一旁的蒹葭和白露也忍不住都笑了。 那表哥不知道背后原因,见她们如此,只觉得有些发懵。谢玲珑冷冷打量着他,继续道:“我看你们也不想这样,依我说闹到官府去还不如私了,你说是不是?” 那表哥一听“私了”,立刻点头:“没错,去官府太麻烦了,你们要是肯私了最好!反正人已经死了,我们不过是要个说法罢了……” 说着又哽咽起来,那样子仿佛冤屈得很。 谢玲珑微微冷笑:“那就让我验验,放心,只是看看表面,不会开膛的。” 表哥的眼珠子迅速转了一转,似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又看了看那伪装得极好的尸体,最后一咬牙:“好,看就看,反正事儿就摆在这里,我表弟就是吃了你开的方子毒死的!” 谢玲珑不理他的话,她脸色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心里却十分愠怒,昨日谢三婶刚刚来过,今天麻烦就上了门,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关系,打死她也不会信。她就这么看不得她好?那好,她也让她知道知道她的本事,也让谢家的人都擦亮狗眼看清楚了,她的本事可都不是说着玩的! 谢玲珑吩咐蒹葭去打了一盆水来,拿帕子沾了沾,去擦那死尸的脸,但几下过去之后发现并不掉色,看来这化妆用的颜料不是普通的东西,只可惜,草药染色她也懂一点。而且,给这“死尸”化妆的人显然不懂毒药,只画了脸上,脖子上居然还是白的——这点小伎俩,糊弄糊弄笨蛋还差不多! 谢玲珑招手叫来蒹葭,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蒹葭得令,立刻前去铺子后堂拿了一只瓷瓶出来。谢玲珑打开瓷瓶,倒出些透明的液体在碟子里,众人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见谢玲珑用银勺微微调和了几下,那液体便散发出一阵幽香来。 然后谢玲珑将那液体往手帕上倒了一点,就要往“死者”脸上擦,那表哥见状又要拦: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 谢玲珑一昂头:“怎么,怕我把这颜色擦下去?放心,要真是中毒死的,怎么也擦不下去,若不是……” 围观众人听得真切,全都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里挤着看,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但那表哥说什么也不肯让谢玲珑下手,一旁的白露见状,福至心灵,立时面向众人道: “大家伙说说,人都死了,擦一下又能怎么样?他死活不让擦,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大家说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一起抬死者来的几个帮手立刻不乐意了,上前去把白露围住。 白露嘿嘿一笑:“怎么,被我说中了?怕了?” “你——好啊,我看你们就是要耍赖不认账,找打!” 其中一个立时举起拳头,白露正想把他们暴揍一顿,谁知刚举起手,却忽然被谢玲珑拦住。 “不须你动手,待会自有衙门的板子等着他们。” 她的声音冷冷传来,不知怎的,看着她同样寒意沁人的眼睛,那大汉忽的觉得心中一寒。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却被她看得心虚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眼前这个小丫头,果真不简单? 这么想着,这大汉也不敢造次了,周围几个见他这样,不由得也有些嘀咕起来,就谁也没有再出声。 围观的人也都不是傻子,听了这话,早有明白的回过味来,有人干脆喊出声:“就是,中毒是从里往外黑的,擦擦怕什么?让她擦,让她擦!” “就是,就是,让她擦,你们是不是不敢?” 随着众人的呼喝声,来找茬的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那表哥终于扛不住了,咬牙一挥手: “好,擦就擦,中毒就是中毒,擦也擦不掉!待会儿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说法!” “好,这可是你让擦的,不要后悔。”谢玲珑说着,立时动起手来。 四周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只见她的手帕过处,那“死者”脸上骇人的青紫色竟然真的被擦没了! 所有人都傻了,尤其是找茬的那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脱口而出:“张师傅不是说……” 话没说完,被那表哥瞪了一眼,生生咽了回去,这点小猫腻哪里瞒得过谢玲珑,她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地露出一抹笑意。 第八十三章 特殊礼物 第八十三章特殊礼物 谢玲珑只抹了一半便站了起来,让开位置,让众人都能看得清楚,这下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会这样,真的擦没了!” “这青紫色难不成真是画上去的?他们是骗人的?” 谢玲珑冷冷望向那个表哥,谁知他却忽然跳起来,指着谢玲珑叫起来:“妖法!你们这是妖法!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们,不知道什么东西涂在我表弟脸上,把脸涂成这样,你这无赖骗子!欺负一个死人,你不得好死!” 他骂的欢,跟着的那几个人也一起骂起来,把谢玲珑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最后连围观的人都听不下去了,纷纷开口指责。 而这边,白露已气的满脸通红,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回骂,就被谢玲珑挥挥手挡住了。谢玲珑此刻的神情与萧今来寻常的样子有些相似,她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似乎完全听不到他们在骂什么,只是拿眼睛从跳骂的几人脸上扫过去,目光要多冷有多冷。 正在里里外外都闹哄哄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谢玲珑忽然抬手,向地上的尸体一指:“他动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拉了过来。 现场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朝那“尸体”看过去,跳骂的人都猛地一愣,半晌,那表哥才反应过来:“你放屁,你……” 然而不等他说完,谢玲珑忽然快步走了过去,她的手心里藏着她常用的针灸用的细针,只见走到尸体身前,忽然俯身,猛地朝那尸体的人中扎去! “噗!” 力道之大,连四周的人都听到了响声,随之而起的是一声惨叫—— “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本来已经死了僵了的尸体被针一扎,竟然就这么蹦了起来,捂着嘴巴开始满街乱窜。 “疼,疼!疼死我了!谁,到底是谁扎的我?!” 人中是人体很重要的穴位,一般昏厥的人都可以掐人中来急救,何况是一个装死的人,并且被谢玲珑下了这么重的狠手?那人痛的又叫又蹦,谢玲珑这边几人当先笑出声来。 白露往前一站:“是我们家姑娘。要不是我家姑娘这一针,你就死透了,怎么,我家姑娘救了你的命,你还不说声谢谢?” 那人腾出一只手,指着谢玲珑,想骂却骂不出来,一张嘴只顾着喊疼,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原来是装的!” “骗子!看人家东家是个女的,想来讹钱是不是?” “哼,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要不是人家聪明,今天还不得被他们坑惨了!” 舆论瞬间转向,围观百姓纷纷开始指责他们,那表哥知道再也赖不下去,只好一把拽住那个“尸体”,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 一见找茬的人跑了,周围围观的群众们也顿时都做鸟兽散,临走还都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个开医馆的小丫头如何如何的有本事,蒹葭听了这话,不禁笑道:“姑娘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倒是白让他们帮咱们医馆打出了招牌。” 谢玲珑道:“说的也是,只怕这种忙,他们后面还要帮,咱们就疲于应付了。” 看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三人这才打开医馆大门,收拾一下,准备今天开张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刚闹了一场,整个中午都没有一个人上门,谢玲珑干脆坐在那里,把今天这事好好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这些无赖显然是收了钱来找茬的,那么背后出钱捣乱的人是谁?不用想,这么低级的伎俩,必定是出自谢三婶的手无疑,她到底是闲得发慌要来找点麻烦打发时间,还是看不得谢玲珑好,必定要断了她的路才高兴? 虽然这一次让谢三婶无功而返了,但是谢玲珑此刻却很不高兴,看来,谢三婶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等有时间了,谢玲珑还得回去好好问候问候她才行。 ※※※ 回到王府,谢玲珑并没有把中午发生的事告诉美人王爷,晚上下工之后,萧今来又带着她去重霄楼吃饭,寂然饭毕,萧今来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递给了她。 “给……我的?”谢玲珑连忙打开盒子,只见一对晶莹华润的白玉镯静静躺在里面,只这一看,她的心便立时砰砰不住地跳了起来。 谢玲珑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只玉镯,用手指慢慢拂过上面精雕细刻的纹路,那桃花花枝雕刻地如此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那莹亮剔透的玉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倘若戴在腕子上,想必一定是美极了的。 “这,这真是给我的?” “嗯。”萧今来点点头,“试试看合不合适。”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目中没有丝毫怀疑的神色,因为那天他已经专门骗她用自己的腕子比对过一次了。这件事,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更不会告诉她,在听闻了医馆出事之后,他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赶工,终于把这对镯子刻好了。 谢玲珑自然也还记得那天的事,那天因为他说那镯子是送给别人的,还把她郁闷了好一阵,怎么没过几天,他就要专门送自己镯子了?还是这样精美贵重的镯子?那天的镯子,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送给别人的,或者,其实是为了她? 谢玲珑被这一对镯子感动的一塌糊涂,顿时不能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萧今来却不会给她任何答案,只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讲那一对镯子轻柔地套在了她的腕子上。 “我的贴身丫鬟,自然要有与众不同的东西。”他低声道。 老实说,这话谢玲珑不信。直觉告诉她,美人王爷心深似海,他的话七八成都是不能信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带着更深层次的意思,不多猜几遍是不行的。 倘若真是这个原因送她镯子,那她刚搬到王府的时候怎么不送,偏偏这时候送?倘若因为这镯子雕工精美来之不易,那她倒更要怀疑一下这对镯子的来历了。 见她面露怀疑之色,萧今来忽然哼笑一声:“怎么,不信?” 谢玲珑咬咬嘴唇:“王爷猜我信不信?” “越发伶牙俐齿了,怪不得独自一人就能将那些无赖赶跑。”萧今来笑意更深,盯着她的眸子道,“这对镯子,就当是与你压惊的吧。” 谢玲珑这才恍然,原来美人王爷什么都知道了,不用想,定是白露和蒹葭出卖了她,她原本并不想把这事拿来打扰他的。但听他这话的语气,倒好似很欣赏她那天的表现,她听了这话,此刻心里倒还有些甜津津的。 “那奴婢就不客气,收下了。”为了防止他反悔似的,谢玲珑连忙把镯子褪下来,仔细收进盒子里,揣进怀中。 “怎么不戴在腕子上?”萧今来问。 谢玲珑一笑:“怕干活时磕碰坏了,这么贵重的镯子。” 萧今来目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随机眼眸垂了垂,低声道:“坏了本王再送你一对。” “那也得爱惜东西呀。”谢玲珑嘴上虽这么说,嘴角还是掩藏不住甜甜的笑意荡漾开来。 接下来两人便忽然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气氛一时尴尬起来。窗外桃花初绽,碧叶红花,夭夭灼灼,枝上鸟鸣啾啾,分外撩人,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着,时光仿佛在此刻停驻。 不知过了多久,萧今来忽然朱唇轻启,低低吐出一句:“第五条规矩,无论什么事,都要及时告诉本王。” “嗯?”谢玲珑一愣,抬眼看他。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动着某种说不出的光亮,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谢玲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懂了面前的这个人。 从前她只觉得他神秘,冷漠,高高在上,心思不可捉摸,但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对她敞开了心扉。她能确确实实地察觉到,他是在担心她。 那个又冷又美的唐王殿下,此刻忽然就和她这么近了。 她的心几乎要不知道怎么跳了。 “可记住了?”见她不说话,他又开口道。 谢玲珑也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奴婢,奴婢记住了。” 萧今来目光流转,仿佛一只轻柔地手,拂过她的脸颊:“说‘我’。今后,在本王面前,都说‘我’。” 谢玲珑又愣了。 叫她自称属下的是他,叫她自称奴婢的也是他,如今却又改了称呼,要称“我”,这是为什么? 但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了,在他的注视下,她不由自主地就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一顿饭吃过,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但又叫人说不清楚,谢玲珑仔细琢磨,又觉得不必深究,如今的这种感觉,她觉得十分舒适,倘若能跟他就这么长长久久下去,想来也是不错的。 然而她却忘记了,现实总是比想象要坎坷得多的,只过了几天,让人意想不到的麻烦就又找上了门。 四月初十这一天,萧今来照例到衙门去工作,谢玲珑留在王府里整理他的东西,午饭过后,她就到医馆去开诊,今天不知怎的,来的病人特别多,就在她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几个身着公服的捕快快步跑进门来,立时把铺子里的人统统驱散,然后,美人王爷那熟悉又俊朗的身姿出现在了面前。 “谢玲珑?” 谢玲珑一愣:“嗯?” “顺天府衙捕头前来办案。”他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那口气,明明就是在审问一个嫌犯,而这个嫌犯,正是对面的她。“昨夜你在何处?” 第八十四章 认识死者 第八十四章认识死者 昨夜她在何处,他难道不清楚吗?谢玲珑很想问。 但是这话却不能说。 一来,当着众目睽睽,这么说怎么听着都有些不太对劲。二来,看这个架势,他好像是真的来询问的,也就是说,有案子发生了,而且还不是小案子。作为衙门的仵作兼他的贴身丫鬟,怎么也得配合他的工作不是? 顾不上想到底什么案子可以牵扯到她自己,谢玲珑正正身姿,不卑不亢地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昨夜亥时二刻,我从医馆回到王府,然后洗漱一下就睡下了,有蒹葭和白露可以作证。” 这话一出,围观群众还没什么反应,但知道内情的那些捕快们脸上表情都很精彩。其实早就有好事者打听过了,大家都知道谢玲珑就住在唐王殿下的隔壁,王爷这么一本正经地问自己都清楚地事,不觉得尴尬吗? 但没有一个人敢稍稍表露出轻浮的态度来,因为萧今来自己率先就冷着一张脸。 “她们和你睡在同一屋内么?”萧今来又问,还是他自己知道的事情,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明知故问”。 蒹葭和白露两人都懵了,但不敢说话。 谢玲珑摇摇头:“不,她们睡在外间。虽然我们没有睡在一起,但我要出门去必然会惊动她们。” 她明白他的意思,询问案发时间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其实是在确定不在场证据,排除嫌疑。所以她直接就把话挑明了,也省得他再解释给别人听。 蒹葭和白露也是聪明人,立时明白了谢玲珑的意思,蒹葭开口道:“王府里有暗卫,可以证明我们昨夜都没有出去过。” 这么一来,就把谢玲珑的嫌疑彻底去除干净了,她不可能一个人出去,蒹葭和白露也没有跟她串通一气一起出去,倘若还有嫌疑的话,除非她能买通王府的所有暗卫,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萧今来这个唐王殿下可就太悲催了,又或者,还会有人猜测,王爷自己是不是也有嫌疑。 那这案子就没办法再破了。 “嗯。”萧今来点点头,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而且其实他来这里主要也不是为了问她不在场证明的,“跟本王回衙门。” 这回轮到谢玲珑一愣:“做什么?” “验尸。”萧今来说罢,让千山推着,率先离开了医馆。 出了大事,看病的病人们都不得不离开,谢玲珑记挂着他们的病情,却也不得不跟萧今来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她才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 原来美人王爷还没有为死者验尸,也难怪,整个顺天府府衙只有她一个仵作,她不去验谁能验?但死者却大概可以确定死于昨晚,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而他主要也不是为了问她昨晚的事,而是为了做给别人看,先去除了她的嫌疑,才能让她以仵作身份参与破案。 “这么说,死的人……我认识?”谢玲珑忍不住出声发问。 萧今来点点头:“是崔大。” “崔大?那是谁?”自从离开了谢家,尤其是开了医馆之后,谢玲珑每天见过的人着实不少,那些病人的名字她不可能一一都记住,也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一个人崔大。 萧今来转过头来,直视她的眼睛:“就是,那天扮作死人,来找你麻烦的那个。” ※※※ 谢玲珑承认,那天崔大扮死人扮得确实很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此刻他真的死在这里,谢玲珑的心里却只有怜悯。 崔大是被人用利器刺死的,伤在胸口处,血肉斑驳。可以看得出他死前遭受了许多痛苦,表情十分狰狞。 等千山拿来了勘察箱,谢玲珑换上行头,便剥掉崔大的衣服,开始检验。 “验,死者崔大,男,年三十至三十五之间,左手小指缺失,为早年被利刃齐根斩断。胸口利器伤五处,伤致心脏,出血过多而死。右手臂有抵抗伤三处,生前曾与人搏斗……” 崔大的死因并不复杂,很快就验完,写好了报告。千山推着萧今来离开了验尸房,谢玲珑跟在后面走出门来。 “到我那边去,说说案子。”他对她道。 谁料身后的谢玲珑却忽然顿住脚步:“要加钱的啊。” 萧今来似是没有想到这种时候她还会提钱,微微一愣,才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案子破了,算你五十两。” 谢玲珑这才眉开眼笑跟了上去,但走了几步才又悲催的发现,即便真的破了案子,也不会有真金白银到自己手上,因为她还欠了他好多的银子,这区区五十两,只不过是小小零头而已。 自从出了错抓了谢玲珑的事,府尹冉海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这些日子简直极尽谄媚之能来讨好萧今来。前任知府在任的时候,萧今来都是在捕快房里办案的,前几日冉海却专门在后堂为他僻出一间书房来,把他请了过去。 萧今来好静,那书房极合他的心意,他便没说什么,搬了过去,此刻带谢玲珑来的也是这个地方。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意外,在书房的门口,几人遇上了一脸焦急等在那里的冉海。 “王爷,您回来了!”冉海看见他们,连忙小跑着迎上来。见谢玲珑也在,连忙也行了个礼,“谢姑娘辛苦了。” 谢玲珑对他的好感度为负值,微微错开身子,理都没理他。 冉海碰了个软钉子,但也不以为意,他转而向萧今来作揖道:“下官在此等候王爷差遣,不知验尸结果如何,案子有没有眉目?”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暗道,别的衙门都是官老爷审案,捕头听候差遣的,到这里倒反过来了,也是有意思。看他此刻的殷勤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平日里是多么辛苦工作的呢,实际倘若不是因为美人王爷,他能对这个案子如此上心?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验尸结果千万不要告诉他,让他一边哪凉快哪待着去,这案子没有他这个府尹大人反而更容易破。 仿佛是听到她心里在说什么似的,萧今来的表现正如她所期待。只见他淡淡瞟了冉海一眼,丢下一句“没有眉目”,便吩咐千山推他走了。谢玲珑也跟在他身后,绕过冉海,头也不回的往书房走去。 这回彻底碰了钉子,冉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阴沉着脸慢慢离开。 ※※※ “说说看。”萧今来吩咐千山上了茶,关上门,留他和谢玲珑两人在书房里。 此刻她是仵作,而不是贴身丫鬟,身份不同,顿时也觉得自由得多,便大喇喇地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挑眉道:“说什么啊?” 萧今来不疾不徐:“说那验尸单上没写的事。” 几次合作下来,他早已对她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验尸单上所写,都是她眼睛能看到的东西,但她又不是傻子,一边验尸,一边也会有自己对案子的看法,这些看法却不会写在验尸单上,只好让她自己亲口说出来,也免得他总是猜。 “方才本王已答应了你银子的事。”怕她不肯说,他又连忙跟了这一句。 谢玲珑忍不住笑了,随即又想到这是命案,得严肃才行,连忙又绷起了脸。 “其实,我倒是想先问问,发现尸体的情况是怎样的?” 似乎很欣赏她这么直接又有效的文案方式,萧今来赞许地点点头,和她说起了死者崔大的事。 死者崔大今年三十二岁,是周围一带有名的无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又早早去世,如今是孤家寡人一个。那天跟他一起来讹诈谢玲珑的所谓表哥,其实不过是另一个混混而已。 崔大没什么钱,至今还没有娶妻,住在父母留下的破房子里,靠坑蒙拐骗为生,那天讹诈谢玲珑也是收了人家的钱而去的,至于出钱的人是谁,正如谢玲珑所料,是谢三婶。 “早料到是她了,不过如今看来没时间整治她。”谢玲珑板着脸道。 萧今来也同意:“等破了案子再说。” 崔大好赌,欠了一身赌债,因此什么样的活都肯干,也就不奇怪会接谢三婶这一单扮死人讹诈的活了。只是那天没成功,后来谢三婶去讨定金,崔大不肯还,还差点打了谢三婶一顿。 “他右手的小指,是不是因为欠了人家银子被砍掉的?”谢玲珑问道。 “是。”萧今来点点头,因为赌,崔大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然而这却阻止不了他的毒瘾,听闻最近一段时间,他甚至越赌越厉害了。 昨夜崔大就是在从赌坊回来的路上遇害的,他死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那小巷在赌坊和他的家之间,但平日因为路途偏僻,他几乎从来不走的,昨夜却不知为何会走到那小巷中去。 发现崔大尸体的是早晨下了工的更夫,更夫就在那一带住,所以发现了他,但更夫昨夜都在打更,没有作案时间。因此萧今来让捕快们兵分两路,一路去询问周围百姓昨夜是否有异常,另一路去查崔大是否有什么仇家。 第八十五章 嫌疑人员 第八十五章嫌疑人员 “所以,这一查,就查到我头上了?”谢玲珑有点郁闷,“不过这么说来,谢三婶也有嫌疑咯?” 萧今来点头:“已经派人去拿她了。” 一听谢三婶也要跟着倒霉,谢玲珑心里顿时就又舒坦了。 “那么,发现尸体的时候周围是什么样子?” 查看现场也是捕快的职责之一,因为现场的情况对于破案来说是非常关键的,所以萧今来十分重视,得到消息后是自己亲自去查看的,此刻才能与她细细说清楚。 现场位于连城赌坊和崔大家之间的一个小巷子里,之前说了,这条巷子十分偏僻,尽头是两户穷苦人家,其中一户就是发现尸体的打更人的家。因为巷子偏僻又杂乱,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从这里穿行经过,更别提是晚上了。先不说崔大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说这巷子里的脏乱,倒是给破案留下不少证据。 崔大是仰面倒在地上的,头朝着巷子入口,脚朝着出口,因为是心脏被刺中,所以地上流了一大滩血。尸体不远处有许多杂物,本来落满了灰尘,但此时全都翻倒在地,到处灰尘四散,也从侧面证明了当时曾有打斗。而不远处的杂物堆下,萧今来还发现了一枚和崔大不相符的脚印,被认定为是凶手留下的。 “你瞧瞧。” 萧今来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纸递过来,谢玲珑接下,一瞧,赫然是一枚十分大的男子的脚印,大小如果比对现代的鞋子尺码,应该有46码那么大。 谢玲珑在心里暗赞了一句,自家王爷果然心细如发。要知道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下雨,那地方虽然有很多灰尘,但平地上的脚印还是十分容易被忽略的,只不过一层薄薄的灰尘上印下的脚印,还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居然都被他发现了,不得不说,是他目光如炬。 崔大的脚是42码的,这不是崔大的脚印,平白无故出现在现场,猜测是凶手留下的脚印没错。 而且,在验尸的时候,谢玲珑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崔大身上那些刀口都倾斜向下,而不是平直刺入的。 为什么会这样,可以有两种可能来解释——要么就是凶手的手或者手臂异于常人,所以导致出刀的方向不同寻常,但是那样的话,凶手应该不会有太强的战斗力,但从崔大的伤口来看,他虽然是猝不及防被杀的,但死前还是抵抗了,只是和凶手力道悬殊,没有抵抗住。 “崔大在赌坊可喝酒了?”谢玲珑忽然问。 “没有。他是老赌棍,赌钱从不喝酒。”萧今来利索回答。 谢玲珑点点头,验尸的时候她也没有闻到酒味,尸体表面也没有显示其他药物中毒或者致幻的征象,也就是说,可以肯定,崔大在遇害的时候是清醒的。 那么力道悬殊的原因就只有第二个可能了,那就是,凶手身材高大,力道实在强劲,才让崔大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萧今来发现的这枚脚印也正好证实了谢玲珑的猜想。 “凶手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至于多高,待会儿我算一算。”谢玲珑淡淡道。 谁知这句平平无奇的话却顿时引起了萧今来的兴趣。他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从脚印可以推测出人有多高?” “可以啊。”谢玲珑点头。 这在现代法医学里属于法医人类学的范畴,也是法医们的必备技能,谢玲珑自己觉得没有什么,但看美人王爷如此目色,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古代是没有这种学科的,这对于他来说,是又一个闻所未闻的奇特技能。 谢玲珑暗自在心里笑了一下,看来自己的一身本事已经彻底成为了吸引美人王爷的筹码了,他越是发现她身上的神秘点,就越是离不开她,所以,她会的这些本领一定都要严格保密,绝对不可以外泄才行。 “可以是可以,但只是一个参考,并不能作为绝对证据,因为不排除有例外。”为防止出现极低概率的误差,谢玲珑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本王相信你。”萧今来不以为意,反而颇有兴致地试探她,“这本事又是哪里得来的?” “呃,这个嘛,这个是我另一个师叔祖的杰作。”之前她就编了一个世外高人师叔祖识别天下指纹的故事,如今这种根据脚印计算身高的手法,干脆也编一个得了。 前辈们大师们先驱们,小女子不才,把你们都认作师叔祖了——谢玲珑在心里默默为教科书上那些前辈们点了一根蜡。 萧今来还是有些怀疑的,但她说的很笃定,他也无从起疑,只好作罢。 “有机会,引荐本王与你师门中人见一见。”他想了想,最后道。 谢玲珑在心里简直笑出了声,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严肃地神态:“好的,有机会一定。”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回到了案子上。 “那么,去询问周边居民的人有消息传回来么?”谢玲珑问。 “嗯。周围几户人家都说没有听到异常。” “奇怪。”谢玲珑微微皱眉,手不自觉地抚上了额头,“倘若是遇到了打劫的,崔大应该呼救才对啊。而且,他不是常年烂赌么,应该没什么钱才对,难道是仇杀?” “本王亦是如此想。”萧今来点点头,“崔大烂赌常输,却总有钱赌,已派人去查他钱财的来源了。但昨晚他把身上的钱都输完了才离开的,所以应该不是截杀。” 谢玲珑的眉心又紧了紧:“那这么说来,会不会……凶手是崔大认识的人?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走到了那条小巷中?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没有呼救的原因?” 仗着不是真正的破案人员,谢玲珑便开始在现有证据基础上不负责任地胡猜起来,反正她也不用去查案,相不相信这些猜测是美人王爷自己的事。 萧今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半晌没说话。谢玲珑就坐在对面,看着他好看的脸,心思在案情和胡思乱想之间来回转换。 “等查探的人回来就知道了。”他最后这么说。 “嗯,所以这会儿王爷还是休息一下吧,忙了一整个晌午了。”看着他有些疲惫的眼睛,她诚恳道。 谁知这句话却又引起了他的恶趣味:“你来替本王捏一捏?” “啊?”谢玲珑一愣,眼睛瞪得老大,“我,我啊,我也累了啊,我也得去歇息一下。王爷别忘了,这会儿可是下工时间啊。” 她没有忘记上一次替他捏腿时那种尴尬又奇怪的气氛,此刻只是说起来,她的心已经忍不住怦怦乱跳了,哪里还敢再下手。 在他含笑注视的目光之中,她逃也似的溜走了。 ※※※ 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千山来告诉谢玲珑,说查探的人回来了。踏进萧今来的书房,却见他头发似乎重新整理过,而且又换了一件衣衫,看来方才似乎是真的睡了一觉。谢玲珑的目光往不远处的榻上瞟了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脸颊有些燥热。 为了缓解尴尬,她连忙开口转移注意力:“查的人怎么说?” 萧今来递了一张纸给她:“这些人。” 谢玲珑接过来一看,只见那纸上写的是一份名单,前面是六个名字,后面写了一些这些人与崔大的恩怨,最后一个名字赫然是谢玲珑自己,但在她的名字前面,已经用朱笔打了一个叉。 而倒数第二个名字却是曹氏,也就是谢三婶,她的名字前面没有打叉。 “曹氏已经拿来了,在大牢里。” 谢玲珑一惊:“啊?怎么下到大牢里去了?” 萧今来哼声:“不老实回答讯问。” “哦……”谢玲珑说着,已经可以想象谢三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了。毕竟如今已不似从前,人家此刻可是齐国公府的姻亲了,自己高看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对于衙门里的这些虾兵蟹将她当然不放在眼里。 想必她也觉得唐王殿下也不能奈何了她,所以才敢这样,却不知道,衙门里的捕快们全都唯萧今来马首是瞻,他叫他们把她关到大牢里,就谁也别想把她放出来。 但至于为什么关进大牢,却肯定不是态度问题。谢玲珑想了想,八成谢三婶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多半也和谢玲珑自己有关系。 他这是在悄悄替她公报私仇吗?谢玲珑抬眼瞟了瞟他,脸颊又不由得一红。 然而他却好似并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反而指着那剩下四个人道:“这些人,都有证人。” 谢玲珑低头看去,只见那四人名字的前面也都打了叉,也就是说,这些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来证实他们不是凶手。那这么说来,难道谢三婶就是那个凶手? 不可能啊!谢三婶一个妇人,怎么可能能杀得了崔大?难道说,是她雇凶杀人? 谢玲珑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谢三婶再胆大包天,她也做不出雇凶杀人这种事的,何况她和崔大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完全不至于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八十六章 关押五天 第八十六章关押五天 “如今看来,只有查银钱这一条路了,或许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说不定。”想了一会儿,谢玲珑只好下此结论。 萧今来的想法看来是跟她一样的:“说的不错。” 但这一条线索并不是靠询问一时半会能查得到的,说不定要等很久,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暂时也许会搁置下来,除去此刻还关在牢里的谢三婶。 谢玲珑虽然对谢三婶极端厌恶,但让她忽略这个人的存在还是不太可能的,于是她还是开口问道: “那么,王爷打算把她怎么办?” 萧今来一挑眉:“公事公办。” 谢玲珑不禁吐吐舌头,虽然他并没有主动要求怎样,但这样的决定对谢三婶来说就已经够可怕的了,她还以为和齐国公府攀上亲家就可以事事搞特权了?可惜这一招到了唐王殿下这里丝毫没有用。他只需要向手下吩咐把谢三婶当做普通人对待,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这下她在牢里可有的罪受了。 “那么,这边暂时没有我的事了吧,医馆里还有病人等着我呢,我先回去了啊。”谢玲珑惦记着医馆的事,开口就要走,萧今来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回吧,但上工时要回来。” “我知道啦!” 谢玲珑撇撇嘴,笑了一下,转身溜了。 她却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那关押了谢三婶的捕快就进来复命了:“回王爷的话,曹氏已肯好好说话了。” “问出什么了?” “她只说自己昨夜在睡觉,有其夫谢良鹏和几个丫鬟作证。” 萧今来点点头,他对谢三婶其实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因为和谢玲珑相处这么久了,对谢家那些人的脾性,他也算是摸的一清二楚了,谢三婶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手段,能作出这样的杀人事。她的本事,最多也就是下下毒什么的,而且还轻易能被人看出来。 但他还是要把她关起来,就是为了搓搓她的气焰。 “嗯。”萧今来应了一声,对捕快挥挥手,让他下去。 但捕快哪里敢就这么走了,其实今天这件差事,他办的十分战战兢兢,此刻还在心里思量着这么做到底对还是不对——那曹氏可是谢家姑娘的亲三婶,谢家姑娘在王爷眼里又这么不同,按理说来,他本应该对她手下留情才对,但王爷却又好像有要狠狠整治一番的意思,这可让他犯了难,这程度不好拿捏啊。 轻了吧,惹得王爷不快,说他没办好差事。重了吧,又怕那个曹氏出去之后告状,谢家姑娘再埋怨上自己可怎么办? 于是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到这也应该差不多了,于是过来复命,顺便想着就把谢三婶给放了算了。 “那曹氏她……” 谁料他话还没说完,萧今来忽然截口:“关五天再放。” “啊?”捕快一愣,但萧今来的一记眼刀立时飞过来,吓得他再也不敢多嘴瞎问了。 “是,属下知道了。” 退了出去,那捕快快步赶回牢房吩咐下去,一面在心里暗自念叨——曹氏啊曹氏,看来谢家姑娘亲三婶的身份也救不了你了,咱们可都是想方设法照顾你的,要怪就怪你自己作妖,惹谁不好,偏偏要惹王爷呢? 要知道,那大牢里阴冷潮湿,又脏又臭,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尤其是谢三婶这种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五天出来,那还不得蜕下一层皮去啊? 啧啧,自求多福吧。 ※※※ 谢玲珑并不知道谢三婶被关了五天的事,之后她一直在医馆忙着,也没有再问这件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这期间,已经成为世子妃的谢秋玉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常安之最近一直在忙,连见都不曾见她一面,别的人她也不认得,只好自己上顺天府衙门去要人,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连大门都没有进去就被轰了出来,她这才知道,所谓的世子妃的身份,原来在唐王殿下这里并不好使。 所幸她还没有蠢到极点,最后她也想明白了,这事就算交给常安之也不好办,常安之断不会因为谢三婶去得罪唐王的,想来想去,解决这事的办法最后还是落在了她最不愿意去求的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就是谢玲珑,如今衙门的仵作,兼唐王殿下的贴身丫鬟。 “呸,一个姑娘家,不在自己家里好好呆着,偏偏要跑出去,说出去简直要叫人笑掉大牙!做什么不好,偏偏巴巴地上杆子要给人家当丫鬟,我看她就是贱!”谢秋玉想起了谢玲珑,如此狠狠骂道。 但骂归骂,事情还是得去求谢玲珑办,她生了一回气,还是强压着怒气坐下来,想起了办法。以之前种种事来说,不用想,她去求谢玲珑,谢玲珑也不一定会给她这个面子,甚至自己父亲去也没用。那么就只好另想办法了,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谢秋童来的时候,谢玲珑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她这几天都累极了,趴在桌子上正想小憩片刻。 “姑娘,三姑娘来瞧你了!”蒹葭走进来,微微推了推谢玲珑,轻声道。 谢玲珑一个激灵爬起来:“啊?快请,快请她进来。” 谢秋童走进来的时候,脸色是很尴尬的,一来她也想念她的大姐姐,很想过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二来这次来却是有任务在身的,当初谢家一家那样欺负谢玲珑,如今却要来求谢玲珑救谢三婶,这话她觉得实在说不出口。 谢玲珑却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问了好几遍,谢秋童才嗫嚅着说了来意。 谢玲珑愣了片刻。 于心里来说,她是根本懒得管谢三婶的,可是如果不管的话,谢秋童就会很难做,回到谢家难保谢三叔和谢秋玉不给她小鞋穿。于是思虑片刻,她还是决定帮她这个忙。 “你在这里稍坐,我去衙门一趟。” 安抚好谢秋童,谢玲珑出门往衙门去寻萧今来了。 萧今来也正在小憩,因为身份特殊,他曾经特许谢玲珑不用通报就可以直接进门。千山只和她打了个招呼就退了出去,等谢玲珑进去关上门,那边忽然有个捕快走了过来。 “做什么,王爷正忙着呢!”千山拦住他。 捕快道:“那属下就不进去了,跟总管您说也是一样的,这不五天时间已够了么,属下就做主把那曹氏放了啊。” “已经放了?” “是,刚刚放的。” 千山愣了愣,转头看向王爷的房间,不由自语道:“那谢家姑娘此刻过来,却是为的什么?” 两人不得其解,却不敢打扰,忙走了开去,却不知道,房间里,心思单纯的谢玲珑,又被萧今来给涮了。 “放曹氏?可以。”萧今来听了她的来意,很痛快地点头。 “那就多谢王爷了!”谢玲珑笑开了,急忙行礼。 “不过……人可不是白放的。” “啊?” “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他斜过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谢玲珑的一颗心忽然急速跳了起来,美人王爷实在太难以捉摸,谁知道他所谓的条件背后都暗藏着什么阴谋呢?就在她紧张万分等待着他发话的时候,他却忽然嗤笑了一声,对她招招手: “怕本王吃了你不成?过来,捏捏肩。” 一听这话,谢玲珑顿时舒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呢,原来只不过是捏肩。捏肩嘛,小意思,又不是没捏过。然后她就听话地走了过去,替他轻轻捏了起来,全然忘记了此刻还是下工的私人时间,而谢秋童还在医馆等她。 萧今来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似的,他微微眯上眼睛,舒服地靠在轮椅上,屋子里静极了,静的只听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他似乎要睡着了。 谢玲珑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王爷……” “……嗯?” “曹氏的事……” 萧今来悄悄勾起唇角:“人我已经放了,你好好捏,别说话。” “哦。”谢玲珑连忙闭了嘴,老老实实地捏了起来。 但没过多久,她却忽然发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既然曹氏已经被他放了,那她还来求他做什么?居然还答应了他莫名其妙的条件在这里为他捏肩?哎,她好像上当了啊! 谢玲珑正要发作,但抬眼看到萧今来微微眯着的疲惫的眉眼,却又立时于心不忍起来,她的手慢慢放的很轻,更加认真地捏了起来。 回医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谢秋童还在那里焦急地等着,谢玲珑把事情跟她说了,又找来了马车,要把她送回谢家去。 “大姐姐,你这么忙,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吧。”谢秋童道。 谢玲珑摇摇头:“大姐姐回去可不单单是为了送你的。” “啊?那还是为了什么?” “我问你,要你来找我帮忙,是谁的主意?” 谢秋童想了想道:“是,是父亲……” 谢玲珑点点头:“那就对了。我要回去告诉你父亲,求人帮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给点好处怎么行呢?” 第八十七章 救人条件 第八十七章救人条件 谢秋童不知道,其实这个主意是谢秋玉出的,但谢秋玉已经贵为世子妃,不好出面,因此才由谢三叔来安排这些事。谢秋童心思简单,只知道虽然不情愿,但这一回若不完成任务,回到谢家有的受,因此心里惴惴,幸好大姐姐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但谢玲珑的心思岂是这般简单的?她稍微思索一番就知道了这背后的情况。 按理说谢三叔一家已经和齐国公府攀上亲家,出了事应该去找国公府帮忙才对,之所以反来找她,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齐国公府根本不理她们,又或者,常安之的面子在美人王爷那里也不好使。 一想到萧今来冷着一张脸软硬不吃的样子,谢玲珑心里就特别舒坦,她就喜欢他这么直白护短的样子,谁让她是他的属下兼贴身丫鬟呢? “大姐姐,咱们到了!”谢秋童的一声轻唤把谢玲珑从胡思乱想里拉了回来。 门房想来是没有想到谢玲珑也会一起回来,鉴于之前她的威慑力,谢家的下人们都还对她颇为敬畏,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因为谢家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下人们也都忍不住跟着趾高气扬起来,因此此刻见了谢玲珑,竟一时也想不出该用如何的姿态去迎接她了,只呆呆愣在那里。 “愣什么,还不去禀告三叔?就说我回来了,有要事与他说。”谢玲珑冷冷丢下这句话,抬脚就往里走,门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进去禀报。 谢玲珑带着谢秋童直接往大堂走去,但一路上没有看到一个人,她们不知道,此刻谢家的人都沉浸在谢三婶终于回来了的喜悦和悲伤当中。 喜悦的是谢秋玉,谢三叔多少也有一点,但春桃还有下人们就不太喜悦了。悲伤的也是谢秋玉,因为谢三婶此刻的样子,简直已不成人形了,那牢里的五天五夜,简直如同地狱一般,让好好的一个贵妇人变的连街上的乞丐还不如。 更惨的是,谢三婶又气又怒,一回来就病倒了,此刻下人们刚刚跑着去请大夫了。 听闻谢玲珑到来,谢三叔忍不住脱口道:“没想到,这次却是这丫头帮的忙!” 谢秋玉怒道:“她明明可以帮忙,为什么偏偏不管不问?她天天守着唐王转,难道不知道娘被关进大牢了么,可怜我娘受了这样大的罪,那死丫头她就是在旁边看热闹,等着我们去求她!好毒的心思!” 对于这话,谢三叔没法回答,他只知道不管如何,谢三婶刚刚被谢玲珑救回来,此刻无论如何也是惹不得她的。于是连忙整理衣衫,快步来到大堂见她。 不得不说,谢家里最有脑子的就属谢三叔了,虽然他也觉得和齐国公府攀上亲家之后自己高人一等,但也认为谢玲珑在唐王那边能说得上话,对于谢家是另外一条路子,因此还算和颜悦色。但客套的话谢玲珑懒得和他多说,没等他寒暄完,她就直接打断他的话,说了自己的来意。 “罢了,三叔,我这次回来,就是为的讨点东西。” 谢三叔一愣,心中暗道,果然救人还是有条件的啊。 “啊?讨,讨什么东西?” 见他一下子就露出戒备的神色,谢玲珑不禁微微冷笑了一下:“放心,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三叔你绝对出得起。” 谢三叔点点头,谢玲珑侧过身去,看了看一旁的谢秋童,抚上她的头顶。 “我的条件就是,秋童将来的婚事,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 谢三叔本来做好打算应付谢玲珑狮子大开口,却没有想到,她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样的。谢秋童更没有想到,原来大姐姐心心念念的竟然是自己的婚事,一时间她又害羞又感动,差点就落泪了。 都说婚姻是女子第二次投胎,这第一次投胎谁都没得选择,但在婚姻之事上,好与坏可就千差万别了,但通常情况下,嫁给什么样的人也是没得选的,尤其是像谢秋童的这种情况,但没想到,谢玲珑竟然记挂着这件事,还要把这个选择权拿回到自己手里去。 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掌握自己下半辈子的命运了,这种感觉,简直好像新生一样,在谢家战战兢兢的十几年,她都没有觉得人生这样明亮过。 “大姐姐,你……”谢秋童一开口,就呜咽了起来。 谢玲珑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莫哭,姐姐别的也不能为你做了。” 此刻她自己还是寄人篱下,想要把谢秋童救出谢家这个火坑实在力不从心,只好先从这件事上下手,这也算是阴差阳错,让她得到了这机会,说到底,还是要感谢美人王爷。 “三叔,这个条件能答应么?”谢玲珑转向谢三叔。 谢三叔心里也在迅速盘算着,他也是做了多年买卖的生意人了,自然懂得权衡利弊,计算了一下拉拢谢玲珑得到的好处似乎会更多,于是便干脆答应了。 “答应,三叔怎么能不答应呢?咱们都是一家人,秋童是你的妹妹,有你照应她,三叔放心!” 左右谢秋童是他的亲生女儿,这层关系是怎么甩都甩不脱的,谢玲珑既然护着谢秋童,那将来谢家的事,她就不可能不管,那么唐王殿下的这条关系也算是走得通了的,这简直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谢玲珑又如何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但对于她自己来说,谢秋童的终身大事更加重要,何况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谢家也好似一个狗皮膏药,一时也甩不脱,那不如先换一点利益再说。 “那就好。别的事我也没有了,我走了。”说罢,谢玲珑不等谢三叔挽留,转身就走。 谢三叔没有强留,也没送她,而是转回内室急急去看谢三婶了。谢秋童含着眼泪将谢玲珑送出门,两姐妹又说了半天的话,谢玲珑这才往王府回去。 回到王府,萧今来已经回来了,因为之前已经向他请过假,他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她倒茶捏肩,然后自己坐在桌前看东西,许久不说一句话。 谢玲珑探头看去,只见他读得是一卷卷宗,再仔细一瞧,不是别的,就是崔大案的卷宗。 如她所料,崔大案陷入了僵局,一时难以突破,从衙门回来还把卷宗拿来看,可见他心里惦记着这件未破的案子。但谢玲珑却帮不上他一点忙,心里也不免有点泄气。 “这案子一时也没什么进展,王爷不如先歇息一会儿吧。” 萧今来把卷宗放下:“本王不过随便看看。” “哦……” 谢玲珑不知说什么,却听得他又道:“近来医馆很忙?” 谢玲珑点点头。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生病的人很多,她确实有点忙。不过忙了银子也多,看着那些不断变多的白花花的银子,她还是很高兴的。 “那个,银子,我想等攒够一个整数了再换给王爷你……” 萧今来摆摆手:“随你了。忙你就先去医馆吧,注意自己别病了。” “哎!”谢玲珑一喜,只道美人王爷还是关心她的,谁知他后面又紧跟着接了一句:“你要是病了,本王不知到哪里去抓一个仵作来。” 刚刚提起的高兴劲儿顿时又被打没了。 晚上的时候,谢玲珑一般不愿意让蒹葭和白露再跟着自己,因为两人白日已经忙了一天了,也得休息休息,没有理由再跟着自己到医馆忙,于是她就自己悄悄出了王府,在街上吃了些东西,往医馆去。 已有几个病人等在门口了,谢玲珑看完诊,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歇了口气,起身去点灯,谁知就在灯烛刚刚点上的那一刹那,却猛然听得门口一声闷响,谢玲珑一愣,连忙奔出门去。 昏暗的街上,只见一个干干瘦瘦的身影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谢玲珑连忙跑过去,把人翻过来,一面摸脉搏,一面探上了他的鼻息。 “幸好,只是晕过去了。”谢玲珑自语道。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到眼前这人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衣着精致,面庞白皙,一瞧之下便知是哪个大家出来游玩的小公子,只是他此刻嘴唇苍白,额间冒汗,显然是身子不适才会晕倒在这里的。 幸好谢玲珑就是开医馆的,救人只是顺手的事,谢玲珑左右看看,见没人经过,只好自己蹲下身去,费力地将少年扶起,倚在自己肩上,慢慢挪进了屋子。 仔细诊过脉之后,谢玲珑觉得少年的身体似乎有些蹊跷,但此刻人还没醒,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只好先针灸让他醒来再说。 几针下去,过了一刻钟,少年悠悠转醒,还未睁开眼,就先皱起了眉头,伸手扶住了自己的脑袋。 谢玲珑忙道:“你可是头疼?别动,我再替你扎几针。” 那少年猛地睁开眼,脱口道:“阵——” 第八十八章 贵家公子 第八十八章贵家公子 谢玲珑一愣:“你说什么?阵什么?” 那少年却闭了嘴,看了她片刻,转而开始打量周围的一切,看到似乎是一个医馆之后,才把目光重新落在谢玲珑身上:“我说,阵,一阵阵地疼。” 谢玲珑笑道:“莫怕,我就是大夫,我替你扎几针,一会儿就不疼了。” 许是她的话有一种莫名让人心安的魔力,那少年眼中的戒备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对着她点点头,又难过地闭上了眼。 谢玲珑知道他是真的很难受,连忙开始施针,随着她的银针一根根落下,少年紧锁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来。 “多谢……”少年睁开眼睛,望着谢玲珑,用沉稳而嘶哑的声音道。 谢玲珑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心里想了很多。 看他的衣着举止,定是大家的公子无疑,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富户,看这沉静淡定的气度,必是大贵之家的,这样的人,怎会大晚上的晕倒在自己门前?而且看他的样子,这种病症必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身体病的有些蹊跷,难道他的家人就没有什么察觉么? 还是说,他的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玲珑很想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显然这话是不合适问的,想了想,她终于开口道: “你的病,从前可曾看过?” 少年的目中倏忽有寒光一闪,之后苦笑道:“看过,请了无数名医,都治不了。” 怎么会呢?谢玲珑心中疑惑更甚,如果她诊断的不错,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怎么会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呢? 一点不好的预感渐渐在她心里升起来。 一瞬间,她想起了萧今来跟她定下的五条规矩,然而作为一个医者,她却又不能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受苦而无动于衷,这个闲事,她真的十分想管一管。 “这个病,我能治,但是,最终能治好你的病的,不是药石,而是人……这你能明白么?”谢玲珑思来想去,决定隐晦地说一说,究竟能不能悟到,就看这少年自己了。 没让谢玲珑失望,这少年果然是一个聪明人,而且他似乎对自己的病也有一些猜测,听了谢玲珑的话,他立时点头:“我明白。” “这种事,我作为一个大夫,只能管的了一时,要只根本,还得靠你自己。”谢玲珑舒了口气,继续道,“你的头痛,消瘦,和没精打采,都是因为这个病,如今开始医治也算发觉得早,还有救。” 少年挣扎着坐起来:“那就交给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玲珑一愣,随即想到,少年的身份很可能很尊贵,平日颐指气使惯了,因此语气这么直接,连一个谢字都不会说,但谢玲珑并不计较这些。 她笑道:“我叫谢玲珑,是这家玲珑医馆的大夫,也是顺天府衙门的仵作。” 那少年不知是不在乎还是并不了解仵作是个什么行当,听了她的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我会叫人把赏银送来的。” 谢玲珑一摆手:“赏银就不用了,救人是医者的天职,你只需把该给的诊金给了就行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玲珑平时并不爱询问病人的名字,最多也就是只问一问姓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有意思,突然就很想了解一下他。 但那少年却明显楞了一下,才回答道:“你可以叫我,呃,小福子。” 谢玲珑在心底暗叹一声,果然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用一个代号来代替名字,罢了,这本也不是她该插手的事,只好好的治病就行了。 安顿小福子躺好,谢玲珑转身起来去写了一副方子,交给他:“药按时吃,也要注意饮食,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小福子双眼晶亮,衬得他的脸颊越发干瘦:“我懂。” 谢玲珑不禁愈发觉得替这个少年不平,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犹豫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少年摆摆手:“我自会回家去的,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人说起,若有人问,你就说……” 谢玲珑当然懂得他的意思,没等他说完就接口道:“我就说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个人。” 少年莞尔一笑:“对,就这么说。” “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你若不用我送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少年这个病是个慢性病,头疼的劲头过去之后,除了力气弱一些,跟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因此谢玲珑并不担心他不能回去。 少年也痛快地下了床,小心翼翼把那张药方藏在了靴子里,悄无声息地出了门,隐入巷子的黑暗里。 谢玲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回神。 她心里很清楚,其实这个少年根本就没病,他之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有人长期对他下毒所致。下毒的人十分心狠,既要他活不成,又要他不能死得太痛块,既要他慢慢耗尽生命,又费尽心思遮掩不让人看出来。 想必所谓的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也是那背后黑手所为,可是,他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有多大的罪孽,而导致有人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还是说,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妨碍到了什么人? 大家贵族里的事,还真不是她这样的平民百姓能够理解的,那里面富贵深深,暗流也深深,让人齿冷。 ※※※ 这天过去之后,谢玲珑便把小福子的事放在了一边,继续医馆衙门王府三头跑。白露和蒹葭也总跟着她在医馆忙和,渐渐地就可以打一下下手了。 这天白露出去买笔墨,回到医馆,却气哼哼的,直接把手里的东西丢在桌上:“真是气死我了!” 蒹葭探出头来:“你小声些,姑娘在小憩。” 白露连忙捂住嘴,但她方才的声音已经把谢玲珑惊醒了,谢玲珑披衣起身:“怎么了?是什么人惹着我们家白露姑娘了?” 白露连忙站起来向谢玲珑告状:“还不是那个疯子府尹!” 谢玲珑讶然:“你在街上遇到他了?” “才不是呢,是我听说了几件气人的事,归根结底都怨那个冉海!” 白露便讲起了她从街上听到的闲话,谢玲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自从上次那件扶老人的案子里,那读书人被判有罪之后,京城里渐渐就形成了一阵不敢管闲事的风气,因着后来又出了两次讹人的事情,这种风气愈演愈烈,导致真有老人倒在地上,路过的百姓也都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搀扶的。 方才白露出门,便看到一堆人围在那里,她挤上前去一瞧,只见一个少女抱着一个老妇哭个不停,一问才知道,这老婆婆独自出门,头晕摔倒,脑袋正好磕在了石头上,路过的人却没有人敢扶,就那么任由老人倒在地上,流血过多而亡。老婆婆的女儿闻讯赶来时,老婆婆已亡去多时,因此才会在大街上哭的这样撕心裂肺。 白露见此一幕,气的简直肺都炸了,她了解事情始末,自然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咎到了冉海身上,恨不得立时冲进衙门把冉海暴揍一顿才解气。然而她虽然有能力这么做,却知道自己不能够,因此这才怀着一肚子气回到了医馆。 听罢这事,谢玲珑也是气的一口气堵在心里喘不上来,她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开口道:“不成,这个疯子冉海,一定得得到些教训,不然太便宜他了!” “就是!”白露一拍桌子,“可是该怎么教训他呢?!” 谢玲珑冷然一笑:“我有办法,但需要你的配合,怎么样,你敢不敢干?” 白露立时起身:“敢,怎么不敢?只要姑娘吩咐,我就敢!” “好,那咱们今天晚上就干!” 蒹葭见状,不由有些担心,怕这两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那冉海虽然种种不好,但到底还是朝廷命官,闹出事来,不光她们兜不住,还会连累王爷。 谢玲珑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摆手道:“好了,你不用劝我,我自由分寸,你要做的事,就是替我们把好风,尤其是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 这天夜里,谢玲珑开始了她的计划。 因为王府里有暗卫,她们故意留在医馆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白露穿上夜行衣,悄悄潜入顺天府衙之内,寻到冉海的卧室,点了他的穴,把他悄无声息地扛了出来。 “姑娘,快开门!”听得白露在外面轻唤,谢玲珑连忙打开门来,只见白露扛着一个超大的麻袋快步走进来,一把丢在床上。 “这疯子,还挺沉!” 谢玲珑和蒹葭上前去一起打开麻袋,便看到冉海睡的像死猪一样的那张脸。他的嘴角还挂着口水,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地方。 “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谢玲珑道:“先放在这里,等天快亮的时候,也让他尝尝没人扶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白露和蒹葭点头称好,按照之前的商量,她们三人要轮流去睡,留下其中一个人看护冉海,为防意外。但就在白露和蒹葭准备往后堂去休息的时候,大门上却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第八十九章 床下藏人 第八十九章床下藏人 “就说我们打烊了。”谢玲珑向白露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白露立时高声回应:“谁啊?我们打烊了,大夫睡下了!” 本以为外面的人要么就走了,要么会好声好气地求着开门,谁知外面却忽然没了动静,就在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低沉又舒缓的声音响了起来: “给本王开门。” 谢玲珑吓得双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 是美人王爷!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这个时辰他平常不是都已经睡了么! 谢玲珑眼睛一瞪,转头看向蒹葭,蒹葭连忙摆手:“我一下午都没有离开医馆啊,绝对不是我跟王爷报的信!” “那会是谁?难道还有人在监视我们?”谢玲珑不由朝房顶看去,一面在心里埋怨,这美人王爷,似乎也把她看的太紧了吧,她不过是一个丫鬟兼仵作,又不是什么重要犯人,还能跑了不成? 殊不知,此刻在门外吹着凉风的萧今来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只在心里着恼,这个丫头越来越胆大了,居然敢背着他胡闹,还不许人告诉他。 所以他才在她们绑了人之后突然出现,定要抓她们个正着才行。 屋里谢玲珑三人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各自分工,一个去藏冉海,一个开门,另一个把自己的头发弄乱,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到门口去迎驾。 所以一打开门来,萧今来看到的就是谢玲珑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那刻意做出来的慵懒神态,还有藏在镇定里的一丝狡黠,都让他忍不住心中一动——这悸动仿佛一只轻柔而纠缠的手,揉捏着他的一颗心,让他恨不得此刻就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怀中。 “怎的这样慢?”萧今来强压下心里的一切感觉,做出与平时一般的冰冷样子。 谢玲珑尴尬一笑:“这不是,这不是睡下了么?” “为何不回府?” 谢玲珑又笑:“忙的太晚了,怕回去打扰王爷。” 萧今来瞥她一眼:“平日那般聒噪,倒没见你有这样自觉。” 谢玲珑生怕被他发现端倪,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愣着做什么,让本王睡在街上么?” 萧今来皱了眉头,谢玲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帮他推轮椅。把他推进门之后,她才有点觉得不对劲: “千山总管呢?” 没有千山推着轮椅,美人王爷难道是自己用手走到这里来的?谢玲珑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呸呸呸,这个场合是不能笑的,小心被美人王爷发现了她们的秘密。 “叫他回去了。”萧今来淡淡道。 谢玲珑顿时犯了难: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待会儿要让她把他推回去?美人王爷心里不会还怀着别的心思吧? 就在她开动脑筋猜测的时候,萧今来却给了她答案:“因为本王今夜,要睡在你这里。” “什么?!”谢玲珑惊得瞪大眼睛。 但很快她发觉自己失态了,连忙咳了一声,收敛神情,做出一副淑女的样子:“我这医馆太简陋了,怕委屈了王爷。” “本王不怕委屈。”萧今来左右环顾一圈,缓缓道。 谢玲珑心里犯难,面上还不敢表露出来:“但奴婢怕王爷受委屈啊,待会儿我们还是把王爷送回去吧。” 萧今来却不肯,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蒹葭和白露,道:“你们回去吧。” “啊?”三人齐齐一愣。 这话的意思,是叫她们俩回去,只留谢玲珑一个人陪他在这?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太合适吧? 蒹葭和白露互相看了看,又看向谢玲珑,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办,但谢玲珑有什么办法,自家王爷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人能更改。 但谢玲珑还是得争取一下,倒不是怕什么尴尬,实在是因为她屋子里还藏着冉海呢啊。 “这,这不太好吧,白露会功夫,不如让她也留下来?” 萧今来那神情似乎早已了解了她的全部小心思:“本王有暗卫。” 谢玲珑顿时一窘,原来有暗卫啊,怪不得千山不在这里也可以。不过话说回来,暗卫是不是把她的行动全都察觉了?不然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来与本王捏肩。”萧今来招招手,叫谢玲珑过来。“你们回府。” 平日王爷的吩咐从来都没有说第二遍的,这也算是为谢玲珑破了例,蒹葭和白露哪里还敢多留,连忙躬身退了出去。至于谢玲珑嘛,就只好自求多福了,祈祷被藏在里屋的冉海不要被发现吧。 两人出去后,屋内一时诡异地沉默下来,谢玲珑不敢正视萧今来的眼睛,一面在心里打鼓,一面快速思索着该怎么办。而萧今来则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着看她还有什么招数使出来。 “怎么,本王的吩咐没听到么?” “呃,听到了……” 谢玲珑不情愿地走过去,刚想抬手替他捏肩,谁知他又道: “去内室吧。” “啊?” “捏完之后本王正好睡下。” “这,这……” “本王的话不好使了么?”萧今来语气一沉,盯住她。 谢玲珑暗藏着猫腻,本来就心虚,此刻被他这么一看,更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冉海就藏在内室啊,怎么能让他进去?被他发现了会怎么样?他为什么一定非要进去?打定主意来抓她现行的吗? 然而思来想去,却没有一个理由可以继续阻止他进去,况且王爷的话就是命令,她一直不肯听,简直更加明白地告诉他自己有问题。谢玲珑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白露把冉海藏好了,一面慢慢推着萧今来走进了内室。 内室很小,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组衣柜,一张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谢玲珑暗自琢磨,白露有可能把冉海藏在衣柜里了,那样一来就太好了,毕竟美人王爷不会没事去翻别人衣柜的。 可是就在她这么庆幸的时候,她的眼角却忽然瞥见床底下露出一片白色衣角,正是冉海所穿的睡衣的颜色。 她当即心下一惊,连忙掩饰道:“咳,奴婢推王爷去那里!” 一面说着,一面快速把萧今来推倒了床边,然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假装在捏肩,脚下却悄悄把那衣角踢进了床里,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但她却不知道,萧今来的目光比她犀利百倍,早在刚一踏进屋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这秘密。此刻他正琢磨着如何让她更加难堪发窘,于是也不戳穿她的话,就闭着眼睛享受着她轻柔的按捏。 谢玲珑手法专业,力道适中,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舒畅多了,仿佛一天的疲惫,都在她这双纤纤手下一扫而空。 但此刻,谢玲珑的心里却仍在天人交战。 看如今的情形,他似乎是非睡在这里不可了,那么只好快些哄骗他上床,不要让他有机会去看床下才行。 谢玲珑这么想着,便开口道:“时辰也不早了,奴婢伺候王爷就寝吧?” 平日这种事她是不做的,因为她每天黄昏时分就下工了,至于美人王爷是自己去睡,还是千山伺候他睡,还是另有丫鬟伺候他睡,她不得而知。所以此刻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怪怪的。 却没想到,她心里紧紧张张,而萧今来却还要给她出难题。 “这么早,催本王睡觉做什么?” “啊?”谢玲珑一愣,“我,我这不是……” 萧今来斜着眼看她:“莫不是,这屋里藏着什么不能被本王知道的秘密?” 这句话顿时戳中了谢玲珑的心事,谢玲珑急忙摆手:“不不,怎么会呢,王爷说笑了,嘿嘿,我这屋里哪里有什么秘密……” 她越是胡乱解释,就越是欲盖弥彰,这个道理萧今来怎会不知道,但谢玲珑却完全顾不得了。 “哦……”萧今来点点头,“那么,本王倒要问问你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难道不介意么?” 谢玲珑被问的不明所以。孤男寡女,是指他们两个么?一个王爷,一个丫鬟,算什么孤男寡女啊,再说他俩天天共处一室,都习惯了,怎么这会儿突然又问起这个来了? 但萧今来这么问,她就得回答,于是便脱口道:“不介意啊。” 谁知萧今来忽然冷了脸:“但本王介意!” 说着话,倏忽一俯身,伸手便往床下抓去。 谢玲珑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因为萧今来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完全不像是一个坐在轮椅上,双腿不能活动的人能做得出来的动作。 谢玲珑看呆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身肥肉穿着睡衣昏迷不醒的冉海,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不是没有秘密么?你倒给本王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萧今来阴沉着脸,瞪着谢玲珑。 “这,这……”谢玲珑顿时明白,原来美人王爷是误会了,连忙摆手道,“这个这个,其实是这样的,王爷你别胡思乱想,听我说……” 可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清楚,平日伶牙俐齿的她,不知如何就在这一刻笨嘴拙舌了起来。而她的窘态,更加给了萧今来质问她的把柄。 “倘若本王不来,你难道不是跟这厮共处一室?” 第九十章 共处一室 第九十章共处一室 共处一室,这个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在美人王爷这么爱完美,这么吹毛求疵的人眼里——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竟然被他抓了个正着! 谢玲珑心里哀嚎着,望着死猪一样的冉海,忽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说她对美人王爷也算是有些了解了,知道这个人有一些奇怪固执的脾气,他一旦认定的东西,很少有人能够改变,即便她把今天的计划都解释给了他听,他就一定能相信吗? 想到此处,谢玲珑不禁泄气地叹了一回,干脆往椅子上一坐,不说话了。 这回却轮到萧今来不淡定了。 他没有想到,被他抓了个现行,她竟然反而淡然起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你难道没有解释?”他眯着眼睛道。 谢玲珑撇撇嘴:“我要说他是被我抓来的,王爷信么?” 萧今来想说不信的,但看谢玲珑满眼的委屈,他忽然又舍不得再继续骗她了,想了想,道:“那要看你的话是否可信。” 谢玲珑继续撇撇嘴,把今天的事都说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抓他来就是为了惩罚他一下,叫他知道自己的错处,你看,我银针都准备好了。”谢玲珑掏出身上的针来,“这事是白露最先听到的,王爷大可去问她。” 说罢,她委屈的神情还在脸上没有散去,萧今来心下不忍,险些把自己其实早就什么都知道的事说出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让谢玲珑仍听不出喜怒,“但三更半夜,把一个陌生男子藏在屋里,总是不妥。” 谢玲珑这时才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虽说自己是他的属下兼贴身丫鬟吧,但他似乎管的有点太宽了?更何况,要不是他忽然到来,她也不会把冉海藏在这里呀。 “我本是准备扎了他的穴,就把他丢到街上去的,谁知王爷你……” 萧今来道:“私自绑架朝廷命官,你可知这是何罪?” 谢玲珑不知道,但罪名恐怕不小,然而她之前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她的计划中,这些事都是万无一失的,谁知半路忽然会杀出一个美人王爷呢。 萧今来见她苦着脸不说话,语气也便稍稍变软了一些:“你此刻把他丢出去,恐有变故,不如天快亮时再说。” 谢玲珑一听这话,立刻高兴起来了,他能这么说,证明他也松了口,站到她这边来了,果然,她就说嘛,美人王爷只是面上看着冷,其实也是嫉恶如仇的,何况冉海这种丧心病狂的神经病。 “好,那就按王爷说的办!”谢玲珑喜道,但随即又皱了眉头,“那此刻,怎么办呢……” 谁知萧今来一俯身,又把冉海往床下塞了进去,淡淡道:“睡觉。” “呃……”谢玲珑犯了难,此刻看来,床只能让给美人王爷了,又不能共处一室,她只能到外间去凑合一宿了,然而外间却连一张宽大的桌子都没有,所以她只能睡椅子?真是太惨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萧今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道:“本王睡椅子,你睡床。” “啊?这不太合适吧……” 她还想说,萧今来已截断了她的话:“这是命令。” “那好吧。”从善如流也是谢玲珑的一大优点,既然美人王爷都命令了,她何乐而不为,反正这床本来就是她的。 于是她便在美人王爷的注视下,走到床上躺下来,合衣,闭眼,不管能不能睡着,先闭上眼睛再说,眼不见心就不乱。 但谁知过了没一会儿,萧今来却忽然轻叹一声:“椅子上也不舒服,不如本王也到床上去吧。” 谢玲珑吓得猛然睁开眼睛,便见萧今来一手撑住轮椅的扶手,仿佛被千钧之力托举起来一般,轻飘飘地便飞到了床边,坐在了她身旁。 谢玲珑傻眼了。 原来美人王爷的功夫竟然这么好,虽然坐着轮椅,但完全不输正常人啊。从前她怎么没发现? 还有,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不仅仅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好吧?这都共躺一床了好不好?这叫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传出去,叫别人怎么说? 谢玲珑想尖叫,但对上美人王爷俯视下来的那双眼睛,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又很盼望他能躺下来,躺在她身边…… 呸呸呸!色字头上一把刀,谢玲珑啊谢玲珑,你早晚有一天栽在这上面! 但萧今来显然并不想理会她心里这些小九九,只轻轻道了一句:“睡觉。” 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躺了下来,躺在她的身边。 温热的手挨着她的手,宽大的肩膀靠着她的肩,均匀的呼吸传进她的耳中,谢玲珑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哪里还睡得着! 许久,许是听到了谢玲珑乱砰砰的心跳声,他忽然开口道:“睡不着?莫怕,本王护着你。” 说着,他竟然伸过手来,搭在了她的手上。那温热,宽厚,有力的手,紧紧覆盖了她。 这一次她干脆脑中一片空白,连思索也无法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谢玲珑此刻却莫名觉得安心,于是就在他的手中,慢慢地,她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然大亮,萧今来已在床边坐起身。 “睡的倒死。”他面无表情,但语气里却全是嘲笑。 谢玲珑想起了昨晚的事,忙羞得脸上一红,连忙爬起来。 “王爷你早就起来了?看我……” 萧今来道:“只比你早一点而已。伺候本王更衣吧。” 谢玲珑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这才发觉,桌上已整整齐齐摆上了美人王爷今天要穿的衣服,而洗漱用具也一应俱全,看来是已经有下人来过了,但她竟然真的睡的如死猪一般,一点也没听见。 难道是在美人王爷的身边,格外心安? 顾不上想那么多,她连忙动起手来,替他洗漱穿衣,忙活了半晌,都整理好了,才得出空闲来往床下看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床下空空如也,冉海不见了! “这,这……冉海哪去了?!”谢玲玲变了脸色。 萧今来不疾不徐:“我叫白露点了他的穴,扔街上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本来是要用针的啊……” “你要的效果,点穴也能做到。”萧今来道,“我命白露把他扮成一个老翁,点了跳穴,走三步就会摔倒一次,但看街上会不会有人扶他。” 两句话,说的谢玲珑忍不住喜笑颜开。 她要的,本来就是这样的效果,她就是想要冉海也吃吃这样的苦头,在一次一次摔倒却没有人敢扶他的绝望里,体会一下自己的错误。 没想到她没有开口,美人王爷竟然也能领会她的心意,这叫什么,这就叫心有灵犀啊! 谢玲珑喜滋滋地向萧今来道谢,萧今来不为所动:“谢什么,本王也只是看冉海不顺眼而已。” “那也得谢谢王爷!”谢玲珑笑道,语气里满满是拍马屁的意思。 萧今来却没有笑,只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犯了几条规矩,你可知道?” “啊?”谢玲珑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这……” “今日就放你一日的假,你在医馆呆着,哪也不许去,好好反省反省。”萧今来说罢,双掌相击,外面的千山听到声音立刻走了进来,把他推了出去。 谢玲珑无法,只好行礼:“恭送王爷。” 千山临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眼神里似乎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谢玲珑一时颇为不解,等美人王爷走了,她回过头去朝镜子一照,这才发觉自己头发乱蓬蓬的,好像昨夜经过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一样。 哎呀,这真是……顶着这样的姿态跟美人王爷说了半天的话,他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在笑她的吧?还有千山刚刚那个眼神,那叫什么眼神?他该不会以为她昨天和美人王爷什么什么了吧,天哪,这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行,她得找美人王爷负责去…… 心里虽这样想,实际却还真的不敢这么做,谢玲珑冷静下来,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萧今来的吩咐,乖乖呆在医馆不出门,反省自己所犯的规矩。 到现在为止,美人王爷一共给她定过五条规矩,分别是:少拍马屁多做事。不许对本王说谎。少逞强。少管闲事。无论什么事,都要及时告知。 然而她掰着指头细细一算,却发现这一回好像所有的规矩都被她犯了一遍,唉,难怪美人王爷要亲自来看着她了,罢了,今天就听了他的话,好好在医馆待一天吧,要是把他惹毛了,今天晚上再来和她挤一个床,她可吃不消。 谢玲珑心中这样想,但世事却从来不如她所料,早晨医馆刚开张没多久,就迎来了一个贵客。说是贵客,那是在外人看来,在谢玲珑看来,这人简直如蛇如蝎,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到才好,但谁知这个不速之客却偏偏就找上了门来。 第九十一章 去国公府 第九十一章去国公府 常安之。 只要一提起来,谢玲珑就只觉脊背发凉的这个人,此时此刻,正站在医馆的大门口。 一时间,谢玲珑不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要怎么面对他。想了想,决定放下一切,就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和他打招呼。 “客人可是不舒服?”语气淡淡的,假装不认识他。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常安之这次似乎还真不是来找茬的,尽管他的脸上还带着那种淡淡的嘲弄似的笑意,但他说出的话却还是十分靠谱的。 “有一位贵人向我推荐了谢姑娘,在下想请谢姑娘过府,与我父亲诊治。” 他的父亲,齐国公常文忠,近自从长子常平之失踪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这件事谢玲珑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以来,谢玲珑在街坊邻里之中颇有名气,她自己心里也有数,但这名声忽然传到了齐国公府,似乎有点太快了吧? 常安之该不会是听了谢秋玉的什么挑拨,故意来找自己的茬的吧?那个什么贵人,又是什么人? 谁知,见她面露犹豫,常安之嘴角嘲弄之意更甚:“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还想要你做侍妾吧?你就这么高看你自己?” 一句话说的谢玲珑登时恼怒起来,但她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此刻要是跟常安之对上了,其实不过是在给美人王爷找麻烦而已。 她没说话,常安之继续道:“我来就是请你去给我父亲看病,你去还是不去,痛快些!” 语气中颇有不耐烦,谢玲珑暗自思索一番,常安之这种人,倘若心里真的有鬼,那么表面上应该装的滴水不漏才对,此刻颇为不耐烦,说不定还真的是齐国公要请她去看病的。都说齐国公并不是特别喜欢他的,此刻看起来,他对齐国公的事似乎也不太上心。 但他为何还要亲自来请她呢? 对了,那位贵人,那位在中间牵线搭桥的贵人,会是谁? 谢玲珑猜不出,此刻也没有功夫猜,因为常安之已踏进门来,走到她近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等她回复。 谢玲珑被这压抑冷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忽然吱呀一响,白露跑了进来。 “姑娘!我回来晚了!”白露似乎在门外时就已经知道常安之来了,因此直接奔到她的身前,挡住了她。 有白露在这里,谢玲珑就安心多了,不由悄悄舒了口气,便听得白露低声道:“王爷说了,莫要怕他,齐国公的病该治还得治。” 谢玲珑一愣。 美人王爷都知道这件事了?那么看来,要她去给齐国公看病的事,还真的确有其事?连美人王爷都知晓了,那中间那位贵人一定不简单,不然,常安之也不会这么听话又不情愿地来请她。 罢了,就跟他走一遭吧,美人王爷既然发话,必然不会让她有危险的。 “待我拿了药箱。”谢玲珑说罢,回屋去取了药箱过来,交给白露背着,和白露一起,上了门口常安之的马车。 马车很快朝齐国公府行去,车厢里,常安之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时不时拿眼看看谢玲珑,那眼神和他从前一样,看她就好似在看一个猎物一般,这让谢玲珑极其的不舒服,于是她便和白露说话。 一问才知道,原来白露方才是出门去看热闹去了,因为冉海被她依照王爷的吩咐丢在了大街上,她就干脆留在那里看看热闹,看看冉海是如何不停摔倒却没有人敢扶的。 “最后他都不敢再爬起来了,还是他手下找到他,把他救走的……”白露悄声道。 但即便她再小声说,车厢里就这么大地方,常安之还是什么都可以听到的,因此,她们俩把事情说的很隐晦,也没提名字,想必常安之是听不明白什么的。果然常安之完全没有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谢玲珑再朝他看去的时候,只见他已经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了。 后来谢玲珑也不和白露说话了,转而琢磨起齐国公来,其实原主还是见过齐国公常文忠几次的,印象中他是一个英武爽朗的人,看起来很值得信赖,从他种种所作所为来看,他确实也是一个很讲道义的人,只是奈不过有这样的儿子。 总的来说,齐国公对谢家对她都算不错,所以谢玲珑在心里打定主意,要认认真真给齐国公治病。 齐国公府比她想象的大很多,谢玲珑在唐王府里呆了这么久,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也不得不为齐国公府的富丽堂皇而瞠目。更有意思的是,很多装饰看起来都十分的新,也就是说,齐国公府似乎在最近经历过什么大的改动,嫡长子常平之下落不明,齐国公又卧病在床,这改动是谁做的? 不用想,当然是常安之了,这么看来,常安之的那颗心,果然还是又阴又冷,把别的人统统都没放在心上。 走了好几进院子,终于来到了齐国公的卧房,常安之率先走进去,向齐国公汇报了这件事,这才叫谢玲珑进去。 谢玲珑走进去,来到床前,只见半年前还威风凛凛的齐国公,此刻竟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没有一点生气。他看到谢玲珑,费力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含含糊糊地发了几个谁也听不懂的音。 “常伯伯,我是谢玲珑,我来替你医病了。” 之前虽然并没有多少走动,但齐国公每次见她,都强调她一定要称呼他为常伯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谢玲珑对齐国公府,甚至对常安之,都还存留着一丝丝善意,因为齐国公这个人对她实在算是不错。 齐国公又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最后只费力地点了点头。 谢玲珑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声,拿出东西来,开始准备诊脉。 诊过脉后,又向守在一旁的齐国公夫人询问了齐国公的病史,齐国公夫人解释说,大约也就是半年前,在得知常平之失踪之后,有一天,齐国公忽然开始说不清楚话,走路也颤颤巍巍,不似平常稳健,但当时谁也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他思虑过重,但没过几天,他的症状就愈发厉害了,然后慢慢地,他就无法再下地了,话也没法说了,甚至半边身子也没有了知觉,就这么瘫在了床上。 皇上听闻了此事,还专门派了宫中的御医过来诊治,但也没有什么起色,于是拖来拖去,病情愈发严重,成了如今的这幅样子。 谢玲珑听罢点点头。 对于齐国公的病情,她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了,是什么病也很好诊断,不是别的,就是人们常说的脑血栓,如今是留下了后遗症了,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偏瘫。 脑血栓一般都是高血压的并发症,齐国公定是常年高血压,动脉粥样硬化导致血管增厚和血栓形成,最终引起供血不足,而导致脑组织缺血缺氧而坏死。这种病一旦发作起来,轻则四肢麻木无力,口眼歪斜,言语不清,重则会有性命之虞。 不得不说,齐国公这次还并不算特别严重的,但这个样子瘫在床上,对于一个一生驰骋沙场的大将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谢玲珑叹了一声,又详细询问了齐国公之前用过哪些药,齐国公夫人一一说了,原来在她来之前,齐国公一直都请一位曾在太医院工作过的老名医在诊治,但是这位老大夫年纪大了,前些日子不小心摔断了腿,没有办法,这才请了谢玲珑来。 齐国公夫人言语中把那位推荐她的贵人轻轻巧巧地避开了,谢玲珑心思通透,也知道这个问题不适合问,干脆就不在意了,只要了之前的大夫开的药方来看。 “这方子没问题,仍照这个抓药吃就可以。”谢玲珑道,“我擅长针灸,再替常伯伯用几针,症状会轻一些。但是恕我直言,这个病,要想彻底医好是不可能的了,还请常伯母有个准备。” 齐国公夫人看来早就对这个病有所了解了,听闻谢玲珑这么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莫怕,丫头你肯来看你常伯伯就已经很好了。这半年来……” 话说到这里,齐国公夫人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常安之一眼,便忽然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谢玲珑心里一动,便接口道:“伯母说哪里话,秋玉在这里,还要请你多照应。” 按理说,常安之虽不是齐国公夫人所生,但仍旧是他的嫡母,谢秋玉是她的儿媳,已经算是常家人了,由谢玲珑这个外人说这种话有点不太合适,但论关系,却仍是谢玲珑和齐国公夫人更近,齐国公夫人也没觉得什么,听谢玲珑这么说,便就应承了下来。 自始至终,常安之只站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谢玲珑给齐国公施了针之后,齐国公就睡着了,众人便都退出了门外,到前堂去说话。 齐国公夫人拉着谢玲珑的手,不断嘱咐她要常来,还问她要不要去看望一下谢秋玉,谢玲珑扯起嘴角笑笑,以忙为由拒绝了。 她是来替齐国公看病的,齐国公是这一府之主,按理说,难道谢秋玉不该来见一见她么?如今还要她反过来去拜见她?笑话,谢玲珑她见天见地,就是懒得见谢秋玉,让她自己在齐国公府好好玩吧。她还要回去见她的美人王爷呢。 带着这样的念头,谢玲珑匆匆登上马车,回去了。 第九十二章 再遇怪人 第九十二章再遇怪人 谢玲珑回到王府跟美人王爷汇报了一下情况,萧今来倒没说什么,只叫她下去好好休息,谢玲珑便离开了。她走之后,千山来到萧今来身旁伺候,见他面色无忧无喜,不由脱口问道: “王爷,您看,谢姑娘究竟能不能治好齐国公?” 当年先皇在南巡回来的路上突然驾崩,消息传来,齐国公第一个进宫,撤换守卫,调兵守城,这才令当今幼帝顺利登基。在当今皇上眼里,齐国公是满朝文武第一能倚仗的人,他病重如此,皇上自然心急如焚,而与皇上最亲厚的唐王殿下,自然也应该是着急的。 千山了解自家王爷,他即便着急,也不会把那焦急的样子写在脸上,但这件事忽然又和谢家姑娘扯上了关系,他心里想必更加乱了吧? 果然,沉默了片刻,萧今来轻叹一声:“齐国公的病是治不好的,谁去也没用。” “啊?”千山惊了一下,“那谢家姑娘她……” “让齐国公能多留一时半刻,也算是替皇上分忧解难。” 千山点点头。 “但是话说回来,常安之可不是什么善茬,我怕谢家姑娘她……” 萧今来打断他的话:“所以叫你盯紧些。” 千山急忙应:“是!” 萧今来缓缓转向窗外:“齐国公府内,难对付的,我看不止常安之一个。” 听了这话,千山没再说什么,但却在心里默默为谢家姑娘捏了一把汗。可是无论如何她却总是要面对的,因为钦点她去给齐国公治病的贵人,有时候自家王爷也劝不好,何况既然留在了王爷身边,就无论安稳还是风浪,都要做好准备,相信谢家姑娘是有这个本事的,不然王爷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不是? ※※※ 三天之后,谢玲珑再次到齐国公府为齐国公诊治。齐国公夫人迎她进门,一面拉着她的手往内室走,一面道: “你来的正好,之前给老爷治病的那位石大夫今日恰好来了,他听闻你来接替他治病,便要留下来把这些日子老爷的情况与你说说。” 谢玲珑道:“就是那位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大夫么?他前些日子不是摔断了腿?” 齐国公夫人道:“是啊,但他放心不下老爷的病情,今日特意让家仆推着他来的。” 谢玲珑默默在心里窘了一下,原来这个时代坐轮椅还挺流行的呢。 进了齐国公的卧室,果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轮椅上,正在床前查看齐国公的状况。齐国公自从上次谢玲珑替他针灸之后,精神已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却可以躺在那里用眼神和人交流了,不时还能发出一些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石大夫看到这种情况,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谢玲珑走过去向石大夫行了个礼,石大夫连忙拦住:“别拜,别拜,后生可畏啊,姑娘你的手段,老朽佩服得很,佩服得很!” 谢玲珑连忙谦让,她之所以能够有这般看起来很高明的医术,全都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份,说白了她也算是集前人知识之精华,倒是这个时代的这些老大夫们,全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积累起来的经验,一辈子行医问药,苦心钻研,更加令人佩服。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便坐下来探讨齐国公的病情,石大夫言语中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老了,况且腿受了伤,行动不便,今后齐国公的病情就交给谢玲珑来打理了,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要交代一下的意思。 “我老了啊,跑来跑去实在吃力,先前我还担心国公爷的病情,幸好有你啊!”石大夫道。 谢玲珑连忙说了两句客套话,一旁的齐国公夫人也道:“石老您说哪里话,京城之中谁不知您是杏林圣手,您治好的病人数不胜数。” 谢玲珑后来对这位石大夫也有所耳闻,知道齐国公夫人这话其实并不算恭维,但谁知石大夫却长叹一声,摇头道:“我真是老了……国公爷的病,就治的没什么起色,就连我这小仆,我也治不好,我真是……” 谢玲珑不由顺着他的手,看向一直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家仆。打从进门开始,谢玲珑的注意力就一直在石大夫和齐国公身上,加上这家仆一直低着头,毫无存在感,谢玲珑也就看都没看他一眼,然而此刻话说到此,谢玲珑看到这个人的脸,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个年轻人,她见过啊! 不是别人,就是那天从重霄楼吃饭回来,千山马车险些撞到的那个年轻人,当时谢玲珑还下车查看来者,但这个年轻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惹得美人王爷还数落了她一顿,怪她多管闲事。 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难道他本来的身份,就是石大夫的家仆? 谢玲珑不由得想起了那天遇到这年轻人时的情景,因为这年轻人的眼神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过了这么久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他脸上那种刀刻一般的坚毅,也记得他眼睛里深藏的愤怒,更记得她搭上他的脉搏时,感觉到他受了很重的伤。这实在不是一个普通的小仆应该有的样子,谢玲珑不由得又看向这年轻人,心中暗暗琢磨,这年轻人,会不会还有另一个身份? 此刻他眉目收敛,态度恭谨,倒真是一副仆人的样子,她若是不曾见过那样的他,也就不会心存怀疑了,正是因为曾经不经意地撞见过他,此刻才反而疑虑大增。 但是当着石大夫的面,她却什么都不能问,想了想,谢玲珑又忙把目光从那小仆的身上移了开去。 这时便听得齐国公夫人道:“怎么会,石老你说哪里话?” 石大夫道:“这小仆,是我前些日子在路上救的,当时他一身的伤,不会说话,看那样子,似乎像是遭了贼匪,我便把他带回去医治,身上的伤倒是只好了,可这哑病却无论如何也治不好,唉,我学艺不精啊……” 看着石大夫自责地长叹,齐国公夫人连忙安慰他:“这聋哑是天生的,治不好也不能怪石老您哪。” 石大夫摇摇头:“他可不是天生的,他嗓子完好,也能听得见,依我看,也许就是遭了贼匪吓坏了,这才再也不能出声了,这些日子我翻遍典籍,也没找到治这个病的法子,可叹这孩子无家可归,感激我救了他的命,硬要留下来伺候我,我身边也缺个帮手的人,便叫他留下了,这孩子既聪明又勤快,对我这老头子也很好,可惜……对了,谢家姑娘,你若有空,能否帮我给他瞧瞧,看有没有法子治治他这哑病?” 谢玲珑忙回答道:“哎,待我替常伯伯针灸完,就替他看看。” 嘴上虽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早已经吃惊异常了。谢玲珑记得清清楚楚,当日撞了他之后,他不肯让她诊治,自己挣扎着走了,临走时还曾对她说了一句谢谢,怎么到了石大夫这里,竟然变得不会说话了?这怎么可能? 直觉告诉她,这个年轻人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时间,谢玲珑心中好奇心大起,然而转念想到前一日美人王爷的叮嘱,她又不敢多管闲事了,只好把注意力放在齐国公身上。 她打开自己的针具,开始给齐国公针灸,石大夫和齐国公夫人就在旁边屏气凝神地等着,但没过一会儿,齐国公夫人脸色渐渐变得煞白,伴随着低低的咳嗽,传入谢玲珑耳中。 谢玲珑回过头来:“伯母身子不舒服?” 齐国公夫人忙道:“不碍事,不碍事,老毛病了。” 谢玲珑皱眉:“我从前并未听说伯母有这样的老毛病。” 齐国公夫人笑道:“许是这些日子陪伴老爷劳累些了,歇歇就好了。” 谢玲珑点点头,转回齐国公处,替他把那些银针一一取出来。齐国公看起来状态不错,还挣扎着点了点头向谢玲珑致意,谢玲珑道: “常伯伯不必谢我,且安心养着,我过几日还会来的。” 这边事情完了,谢玲珑就叫那小仆坐下来,替他诊了诊脉。他的脉象显示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其他的病症也没有,谢玲珑又让他张开嘴看了看他的喉咙,正如石大夫所说,他喉咙完好,不知为何发不了声。 “你仰起头来。”谢玲珑吩咐道。 那年轻人便顺从地仰起了头,谢玲珑便伸出手去触碰他的声带,一面让他试着发声,谁知她的手刚刚碰到他脖颈上的肌肤时,他却轻微不可见地抖了一抖,若不是谢玲珑刚好碰到他,也很难察觉。 谢玲珑忍不住再次看向他的眼睛,却见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奇异的光芒闪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忠顺老实的样子。 谢玲珑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闲事,要不让还是别管了吧,万一又惹出麻烦怎么办,到时候美人王爷又要骂她了。 这么想着,谢玲珑便站起了身:“晚辈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病症。” 石大夫顿时有些失望:“罢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说罢,便向齐国公夫人告辞,带着那年轻人离开了。谢玲珑目送两人走远,收回目光来,也向齐国公夫人辞行,齐国公夫人送她出去,谁知刚刚踏出门,便有小丫头一溜小跑过来: “夫人,世子妃请谢姑娘过去!” 第九十三章 要堕胎药 第九十三章要堕胎药 谢秋玉请她过去? 听了这话,谢玲珑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自打谢秋玉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上次她来齐国公府给齐国公治病,谢秋玉也没有出现,怎么这会儿忽然就想见她了?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是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谢玲珑脸色一沉,便从心底里不想去见谢秋玉,但是眼前的情况却并不允许,因为齐国公夫人还在这里,她若是不去实在说不过去。思考了一瞬,谢玲珑还是答应了,齐国公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谢玲珑就劝她回去歇息一下,命丫鬟带自己过去。 齐国公府不是一般的大,豪华程度还在唐王府之上,谢玲珑随着那丫鬟走了很久都还没到地方。不得不说,齐国公夫人治理家事还是井井有条的,走了这么久,路上没看到一个闲杂人等,庭院里也是纤尘不染,十分干净。 转过一个弯,她们经过一处僻静的院子,院子前头种着一株木栾树,这时节还不是开花的时候,树上枝叶郁郁葱葱,碧绿可爱。 谢玲珑抬头朝那树望去,这才发觉原来小院的门开了半扇,似是有人在里面。果然不多时便听到人声,似是两个丫鬟在说话。 “你呀,看看你怎么放的,这要是让世子看见了,小心打烂了你的手!”一个丫鬟厉声喝道,语气里满满是责怪与心疼。 那被责怪的丫鬟连忙道:“对不住,小连姐,我又忘了,我这就摆回来……” 前头那个丫鬟继续责怪道:“咱们这位世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倘若被他发现了咱们的错处,可就别想活着出这个园子了!大公子都失踪半年了,你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把东西往左摆呢,你啊,真是的……” “小连姐,我错了,我之前是摆习惯了,以后再也不会望左摆了……” 这些对话清清楚楚地传进谢玲珑耳里,一时让她好奇心大起。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可怕的世子自然是常安之无疑,而大公子,可能指的就是齐国公的嫡长子,失踪的常平之,听这话的意思,这座院子很有可能之前是常平之的住处,而如今被常安之接了手,所有的东西都要按照他的意愿重新摆放,不然这些丫鬟就要倒霉了。 所谓的左右,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原来的常平之,是个左撇子? 谢玲珑心里思索着,但前面带路的丫鬟却脚步不停,谢玲珑只好跟着她很快走了过去,再听不到那小院子里的声响。 谢秋玉的屋子被装饰得富丽堂皇,简直算是整个齐国公府里最豪华的,一踏进门去,谢玲珑的眼睛险些被闪瞎了。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团金光闪闪的球状物就朝她冲了过来,冲到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姐姐,姐姐你可来了!秋玉等你等的好苦啊!” 谢玲珑吓了一跳,连忙甩开手,跳到一边,再细看眼前的人,这才发现,原来真是她的好堂妹,谢秋玉。 可是,我的天哪,怎么只一段时日不见,谢秋玉就胖成了这个样子?!这哪里还是那个身姿绰约楚楚动人的谢秋玉啊?这简直就是一个球了好吗?怀孕真的好可怕啊,身材太走形了! 谢玲珑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谢秋玉,一面带着怜悯无比的神情,一面在心里啧啧感叹,这样的谢秋玉,常安之还会再多看她一眼吗?谢秋玉在这里的日子必定很不好过吧,不然也不会作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来了。 见谢玲珑不理她,谢秋玉又赶上前来,再次拉了她的手,苦兮兮道:“姐姐你来了就好了,秋玉在这里太苦了,总是有人欺负我,姐姐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一面说着,一面拉着谢玲珑坐了下来,谢玲珑虽然跟着她坐下,心里却是不停地在吐着槽:谢秋玉你人胖了脸皮也厚了是不是?当初你们母女差点害死我的事你还记得吗?我们好歹也算已经撕破脸皮了,这会儿再见面你又作出这幅样子,难道是得了健忘症?你怎么肯定我一定就会搭理你呢? 丫鬟们上了茶,谢秋玉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剩谢玲珑和她两个人。 谢玲珑看这架势,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谢秋玉肯定是有求于她,这才弄的这般神秘兮兮。而她一个深宅大院的女人,有什么地方能需要帮忙呢,不过也就是争争宠罢了。 内宅争宠的那些伎俩,谢玲珑当然也有所耳闻,她可不愿意她辛辛苦苦习得的医术要拿来帮谢秋玉害人,想拿她当枪使?没门! 不过话又说回来,谢秋玉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帮她?难道是上次谢三婶的事上,她觉得自己计谋无双,想到了差遣谢秋童去求她的好法子,才让她乖乖地帮忙把谢三婶给捞了出来? 谢玲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倘若谢秋玉真的这么想,她倒是十分乐意拆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一团浆糊。 “姐姐,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谢玲珑不说话,谢秋玉就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姐姐你不知道,世子还有一个小妾,居然也怀了孩子,和我月份差不多,她仗着入府比我早,全不把我这个世子妃看在眼里,天天和我作对,给我脸色看,她怀着孕,我也不能教训她,简直是气死我了!姐姐,你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和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谢家也得跟着倒霉啊!” 谢秋玉说着说着,竟然还哭了起来,那样子实在是可怜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谢玲珑欺负了她。 谢玲珑盯着她看,心中暗道: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这会儿你倒想起我也姓谢了?你想和我一条船,可惜我却不想和你绑在一块,你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说府里还有一个小妾也怀了孕,你想借我的本事给她动动手脚呗?她的孩子要是没了,不就彻底趁了你的心意了? 只可惜啊只可惜,我谢玲珑就偏偏不爱让你称心如意! 谢玲珑看着谢秋玉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心里满满浮起一个有趣的计策。这计策倘若能实施成功,定会气的谢秋玉三魂七魄都丢了,到时候,那场面一定热闹的很。 打定了主意,谢玲珑便开始进入了演技模式。她拉起谢秋玉的手,轻轻拍了拍,用十分安慰的口气道:“秋玉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的意思我懂,你且等一等!” 说罢,谢玲珑走到桌旁,拿起纸笔写了一副药方,交给谢秋玉。 “照着这个去抓药,想办法给她喝下去,保管她……”谢玲珑没继续说下去,只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她相信谢秋玉会明白的。 果然谢秋玉顿时眼睛就亮了:“这真的管用?!” 谢玲珑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医术,秋玉妹妹想必也已有所耳闻。为防止被人发觉,这药隔三天给她服一次就可以,也不会当即就起效,大约再过两个月,等她将要临盆时,就会有效果,到时人人都会以为她是难产,绝不会怀疑到你……” 谢秋玉的眼睛更亮了:“难为姐姐为我想的如此周到……” 谢玲珑知道谢秋玉这句话绝对是发自真心的,便也回报她一个出自真心的笑容。不过她笑的却是谢玲珑这个人,笑她智商低下简直和谢三婶一脉相承,这么简单的伎俩就把她骗过去了。 她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听她的话帮她写打胎药的方子,谢秋玉想做的事,她偏偏不遂她的愿,她想害人,她就偏偏要救人,刚刚给她的那个方子上,她写的其实是一副保胎药,谢秋玉倘若按照这个方子抓药让那小妾吃下去,等到临盆的时候,那才有好戏看。 “时候不早了,我不宜久留,这就走了。”谢玲珑站起来,就要告辞离开。 谢秋玉一心沉浸在得到方子的喜悦中,什么也没多想,便让小丫头把谢玲珑给送了出去。待谢玲珑走远了,才有心腹丫鬟凑近来: “恭喜世子妃,这下咱们可以好好惩治惩治那个小贱人了!” 谢秋玉冷笑:“那是自然,她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你去抓药,晚上咱们就把药送去给她喝!” 丫鬟应了,又道:“不过,姑娘,大姑娘一向和你不和,这药方会不会……” 谢秋玉勾起嘴角:“放心,也不看看我如今是什么身份?她就算巴结上了唐王殿下又如何,还不只是个低贱的丫鬟?谢家的以后,还得都靠我,上次我娘的事,不也是我一说话,她就立刻去救人了?她不跟在站在一起,难道还能帮旁人不成?” 丫鬟听了谢秋玉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也就不再多问,拿着那药方退下抓药去了。 第九十四章 偷梁换柱 第九十四章偷梁换柱 “姑娘,您说这药那贱人会吃吗?”丫鬟兰儿是谢秋玉从谢家带来的,进了齐国公府,私下里仍然唤她姑娘。也正是因为心腹,谢秋玉对她深信不疑,什么秘密的事都交给她去做,此刻谢秋玉便让兰儿熬好了那服药,端去给常安之的小妾宝云喝。 宝云本就是齐国公府的家生奴婢,因为贴身伺候常安之,早早就被常安之糟蹋了,后因为忽然发现怀了身孕,这才收进房里,做了个姨娘。谢秋玉进府之前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等宝云挺着大肚子来给她请安,这才知晓,顿时把她气了个够呛。 本来按理说,谢秋玉一个主母,不该也没必要跟一个姨娘置气的,但常安之三天两头不见人,她和宝云又低头不见抬头见,哪能不碍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谢秋玉就看宝云越发的不顺眼,开始琢磨着不能让她顺顺利利生下这个孩子。齐国公夫人是个厚道人,虽然身份不同,但两人同时都怀着身孕,她待两人都十分不错,倘若这孩子生下来,她想必也会一视同仁,这谢秋玉怎么能答应? 她好不容易爬上世子妃的高位,自家儿子将来也一定是世子,怎能跟那贱人生的贱种一样?这绝对不行! 是的,她自己觉得肚子里怀的这个一定是儿子,而宝云肚子里的那个必须死,因此她就想到了谢玲珑,正好谢玲珑到齐国公府来治病,给了她这个机会。 “她怎么会怀疑我?”谢秋玉阴测测笑道,“我平日对她那么好,凭她那个脑子,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出的。” 不得不说,自从进了国公府,谢秋玉也算是长了心眼,知道自己要对付宝云,因此平日对宝云百般的好,让全府上上下下都说不出一句闲话来,宝云也是个单纯的姑娘,日子久了,也以为谢秋玉是个好的,早已对她放下了戒备。 兰儿笑道:“那我这就把药端去!” 谢秋玉点头:“到了那,你就说,这药是我堂姐来给我开的保胎药,我顺便就给她也煎了一碗,她听了定不会怀疑的。” “是!” 宝云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小丫头服侍,近来月份大了,行动越发不便,白日里她不爱出去,便一直呆在小院里,黄昏一落下来,她就觉得乏,便让小丫头收拾收拾,要躺床上去睡。 老嬷嬷道:“身子要多活动活动,将来才有力气生!” 宝云正犹豫间,兰儿打帘子进来了,宝云一见是她,连忙起身相迎。 “宝姨娘可别跟我客气,我一个丫头,怎么能让您迎我?”兰儿嘴甜如蜜,忙把宝云扶到座上,自己把食盒放在桌上。 “今日我们主子的堂姐来了,就是跟着唐王殿下,又开着医馆的那个,她啊,医术可是好得很,这几日还在为咱们老爷治病呢!她今日特意过来,替我们世子妃开了一副保胎的方子,这不,主子便叫我煎了两碗药,送一碗来给宝姨娘。” “哎呀,这怎么敢当,世子妃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宝云接过了东西,吩咐小丫鬟去拿了一小块银子给兰儿打赏,“烦你回去禀告世子妃,我明日一定亲自道谢。” 兰儿笑着应下来,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临走之前,她还深深看了一眼那晚保胎药,劝宝云赶快喝,不然就凉了。宝云连忙答应,送走了兰儿,就坐下来准备喝。但谁知碗才刚刚端到嘴边,忽听得外面老嬷嬷一声唤: “哎呀,世子爷来了!” 帘子一掀,常安之着一身宝蓝色常服,手里捏着一只小小锦盒,闲步走进门来。他两道飞眉斜斜入鬓,莫名带了三分邪气,脸颊泛红,吐气微醺,显然是刚刚喝了酒。 宝云连忙丢下药碗起身相迎:“天色这么晚了,世子爷怎么一个人过来,那些奴才们一个个都这么不仔细!” 常安之难得带笑,坐下来,将锦盒递给她:“我要来看你,自然不要他们跟着。” 宝云一愣,顿时脸颊绯红,她自小跟着他,只知道他从来乖戾,像这般柔情蜜语的时候,简直绝无仅有。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怔在那里。 “快打开看看。” 宝云这才回过神来,拿起他拿来的那锦盒打开一瞧,原来里面是一对圆润好看的珍珠耳坠,那珍珠又圆又亮,是宝云从未见过的上等货色,一打开来,她的目光就立刻被吸引住了,脸颊也顿时因为高兴而泛起了红晕。 “来我替你带上。”常安之取出那对耳坠,不由分说,揽过宝云的脸贴在自己身上,就要替她带。 别说宝云怀孕这么久,从未得到过常安之的特殊关照,就连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也未曾被他如此这般相待,她简直傻掉了。她就呆呆地随他摆弄,在他炽热的手掌抚摸下,带上了那对耳坠。 “好……好看么?”她垂首低声问。 “好看,你带什么不好看?”常安之凑过来,在她耳边呵气。 宝云顿时浑身战栗起来。 常安之邪邪一笑,又拉过了她的手来,那老嬷嬷和小丫头见这架势,早就悄悄退出了门去,只留他们二人在屋里,常安之就这么拉着宝云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旧时的事,说的宝云忍不住双眼含泪,理智也已飘散到九霄云外,只觉得眼前这人堪可从此与自己并肩携手,共度一生。 谁知正在她感动之时,常安之忽然看向那桌子,话锋一转:“那是什么?” 宝云回过神来:“那是世子妃送与我的保胎药,说是她的堂姐送来的药方,听闻那谢家大姑娘还替国公爷治病来着。” 常安之双眼微微眯了一下:“不错,她是来替父亲治病了,据说她医术超群,很是厉害。” “能够治得好国公爷的病就谢天谢地了。” “她既然送来了保胎药,也算有心,你便喝罢。”常安之淡淡道,但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药早就凉了吧,我拿去与你热一热。” 说着,站起身来,就把那碗药拿在了手里。宝云连忙道:“这可怎么使得,待会儿我叫嬷嬷去便是了!” 常安之却不依,躲过了她伸来的手,笑道:“你的事须仔细些,我亲自替你热又怎的?你且好好地坐在这里,莫要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这一晚发生的事太过出乎意料,宝云早就懵了,他这么一说,她便也就听话地坐回了原处,呆呆看他将那碗保胎药端了出去。掐指算算,腹中这孩子也有七个月了,这时节正是要仔细的时候,还是听他的话,小心别动了胎气吧。 宝云目送常安之出门去,嘴角含笑,坐了下来,一双手忍不住抚上了肚子,悄声道:“孩子,你看你爹爹对娘多好。” 常安之端着那碗药径直出了小院的门,不远处随身的小厮还打着灯笼在等着他,见他出来,小厮连忙上前,接过了药碗,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一前一后往常安之的寝房走去。常安之进了屋子,小厮并没跟进去,而是端着那碗药来到一处僻静的花丛边,“哗啦”一声倒了下去。 大约一刻钟之后,小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敲开了宝云的门:“世子爷太累,热好药就睡下了,命小的送来。世子爷还说,请宝姨娘喝了药安睡,明日再去世子妃那里相谢不迟。” 宝云忙道:“世子爷喝了酒,是该早些歇息,你回去看着他些。” 小厮答应了,告辞离开,宝云遣走了嬷嬷和丫鬟,喝了药自回床上安睡。 但她却没想到,这一夜,她是注定不能够安睡的。 半个时辰之后,安静的齐国公府内突然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不好啦,宝姨娘小产啦!” ※※※ 谢玲珑一夜好睡,早晨吃完饭伺候了萧今来离开,她就开始整理他的书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书房每晚都会变得很乱,以至于她往往收拾书房就能收拾一整个上午,也就顾不得干别的了。 也怪了,美人王爷看起来是很干净利落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忽然把自己的一切搞的这么乱?从前都是谁收拾的?要不就是,他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心烦意乱? 谢玲珑越收拾越是怀疑,忍不住把萧今来书桌上的东西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检查完了发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是平常的书籍和字纸罢了,谢玲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继续默默是收拾。 谁知就在她刚把那些书整理好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蒹葭的声音:“姑娘,齐国公世子妃来了。” 蒹葭向来处变不惊,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今天也不例外,但谢玲珑心里却是一惊。因为昨天谢秋玉刚刚问自己要了堕胎药,而自己给的是保胎药,难不成是出了变故了?但也不可能啊,她明明嘱咐了她,那所谓的“堕胎药”起效很慢,不易察觉,谢秋玉应该不会只给那小妾吃一次就心急了吧? 顾不得多想,谢玲珑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了出去,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谢秋玉带着好几个人,气势汹汹地从回廊那边冲了过来。 “谢玲珑,你这个毒妇!你给我说清楚!” 第九十五章 药出了事 第九十五章药出了事 真是找茬来了?找茬找到了唐王府里,谢秋玉是不是嫌自己活得时间太长了? 美人王爷向来喜欢安静,还从没有人敢在他的书房前大呼小叫,谢玲珑更是不喜欢。听到谢秋玉这样嚎叫,谢玲珑立刻阴下了脸色,正要迎出去,却见眼前忽然有一个白色身影闪过,紧接着便听得谢秋玉一阵高声尖叫: “啊呀,救命啊——” 那叫声越过屋脊,向前堂的方向远去,谢玲珑定睛一瞧,才发觉朝她扑过去的那白影不是别人,正是嫉恶如仇的白露姑娘,谢玲珑一乐,连忙也跟着往那边跑去。 “你,你,你竟然敢动我,我可是齐国公世子的正室世子妃!” 谢玲珑赶到的时候,谢秋玉正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一面大口喘着粗气,一面指着白露,大声而语无伦次地强调着自己的身份。 白露才不理她。她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包臂,斜着眼睛:“我管你是谁,总之我家王爷门前谁也不许大声喧哗。” “你,你……我还怀着身孕呢你知不知道,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白露拎着谢秋玉直接从屋檐上飞到了这里,要不是谢秋玉心理素质还算强大,恐怕此刻就吓晕过去了。 却听得白露冷笑道:“正是因为你怀着身孕,又是我们姑娘的堂妹,我才对你手下留情了些,倘若要被王爷身边的人发现了,你可就不只是被拎出来这么简单了。” 谢秋玉气的直哆嗦,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带来的那些丫鬟们此刻也刚刚赶过来,然而刚才那一幕已经把她们集体吓傻了,哪个还敢上前出头?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脆都躲到了大着肚子的谢秋玉的身后。 气的谢秋玉直骂:“废物,你们就是一群废物!” 谢玲珑走上前来:“好了,到了前院还不消停么!” 谢秋玉这才停了口,一见谢玲珑,顿时想起了今天来的目的,立刻跳上前来,伸手要抓她:“好啊,你还敢出来!你这个毒妇,下药害人,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惨遭你毒手,你今日定要给个说法,否则有你好看!” “未出世的孩子?”谢玲珑眉心一皱,看向她好端端的肚子。 谢秋玉连忙道:“是我家宝姨娘的孩子。昨夜宝姨娘喝了你给的那服药,孩子竟然被打掉了,可怜那孩子都七个月了,已经成人形了都……” 谢秋玉说着说着,竟抬起袖子抹起了眼泪,身后众丫头见状也都哽咽起来,不知道的乍一看去,那场面简直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谢玲珑只冷眼看着她们做戏。 宝姨娘的孩子没了?那不正是谢秋玉想要的结果么,她不在齐国公府猫哭耗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哦,是了,昨天她给她方子的时候说的是那药性是慢性的,喝一碗药不会出什么问题,结果孩子却突然掉了,只有她好端端地送了一碗保胎药过去,人家必然会怀疑她,她为了洗脱嫌疑,这才跑来找谢玲珑讨个说法。 谢玲珑不禁在心中冷笑起来——做这个样子,应该是给常安之看的吧?只可惜,谢秋玉,你难道忘记了昨天你是怎么说的么?那堕胎药,不正是你要的么? 虽这么想,但谢玲珑心里却清楚,这件事最关键的问题不在谢秋玉身上,而在于那服药。她写的明明就是保胎药的方子,谢玲珑又不懂药理,倘若真的按照方子去抓药,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难道是宝姨娘自己出了问题,陷害谢秋玉?那这么说来谢秋玉可就遇到强有力的对手了啊,这争宠的法子也太狠毒了些,只是,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在常安之那里能奏效么?常安之岂是那么好骗的人? 要么,就是谁在药上动了手脚?依谢秋玉的智商,要真有聪明人在她背后搞鬼,那不也是分分钟的事?谢玲珑越想越觉得脊背生寒,倘若真有这么个人,那这一石二鸟的计策可真算是天衣无缝了,倘若手段使的好了,不光宝姨娘的孩子没了,谢秋玉被诬陷,就连写药方的谢玲珑自己也能给拖下水去。这人,到底是谁? 不过转念一想,那人是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左右那人为的是对付谢秋玉,她和谢秋玉又不是同一战线的人,何苦为她担心?谢秋玉倘若斗不过别人,死在齐国公府里,也只能怨她脑子太笨,手段太弱,怨不得别人。 但谢玲珑还是忍不住好奇,常安之的侍妾那么多,这人会是哪一个呢? 正思索着,那边哭了半晌的谢秋玉回过神来,又指着谢玲珑的鼻子骂了起来。方才她来抓谢玲珑就被谢玲珑躲开了,这会儿又来抓她,谢玲珑干脆用力一拍,把她的手打掉了: “做什么动手动脚的,大早晨的就又哭又嚎的,不嫌晦气么!出了什么事,好好说!” 她这一声呵斥底气十足,一下子就把谢秋玉给震住了,谢秋玉也忘了哭了,在那呆呆愣了半晌,抹了抹泪,开始说事情。 “昨天晚上……” “等等。”谢玲珑摆摆手,打断了她,“进屋坐下说吧。” 虽然她极其不喜欢谢秋玉,但她毕竟还怀着身孕,总这样闹也不好,于心不忍,还是让她进了屋,坐下讲。 进了屋子,谢秋玉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方子就是谢玲珑的方子,药也没问题,不知道怎么宝姨娘的孩子竟然就没了。昨夜发生了这件事,整个国公府都炸开了锅,常安之连夜找到她质问,她没办法,只好把事情推到了谢玲珑身上,并在今天早晨带了一大帮人来,作出兴师问罪的样子,找上了唐王府。 原来常安之动怒了,谢玲珑心下了然,想来谢秋玉这眼泪里应该也不全部是假的吧,倘若在她这里讨不到好,那这罪责就全是她一个人的了,要是常安之因为这件事彻底不再理她,她今后的日子可有的哭了。 不过话说回来,谢秋玉作出这副样子来,还真是十分符合她无情无义的性子,倘若她有半分信任她谢玲珑,就应该是跑来找她想办法,而不是堂而皇之上门问罪。她这么一番做作,看似把她自己的嫌疑都撇清了,实则在明眼人眼里,她们俩仍然是堂姐妹,那关系是再怎么摘也摘不清楚的,外人才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人家一定都会认为就是谢玲珑在帮谢秋玉对付小妾,到时候流言蜚语也会淹死人的。 可惜谢秋玉这点智商根本想不到这一点,她只以为把谢玲珑退出去自己就可以自保了,谢玲珑若是个蠢的,也就着了她的道了,可惜,谢玲珑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谢秋玉既然这么想跟她撇清关系,那她又何乐而不为。 “好妹妹,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感情你以为我给你的方子,其实是打胎药?那你怎么就没事呢?” 谢秋玉一愣,随即眼珠一转,哭道:“我昨晚太累了,那药熬好放在那里,忘了喝就睡着了。那药若真的有问题,想来也是你为了对付我的,哪知竟害了宝姨娘,枉我如此相信你,你,你这真是恶毒啊……” 谢玲珑在心中暗自冷笑:谢秋玉啊谢秋玉,这可是你自己往我枪口上撞的,你但凡有一点点服软,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的,不为了你,也为了你肚子里无辜的孩子,谁知你却一点也不知道积德,那就怨不得我了。 “秋玉妹妹,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就确定是我的方子有问题了?怎么就不能是你在药里动了手脚呢?!” 谢秋玉顿时就急了:“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 “若不是你动了手脚,那你自己那碗怎么不喝?”谢玲珑不急不缓。 “我,我都说了我睡着了忘记喝了!” “你既相信我的医术,又这么在乎肚子里的孩子,我辛辛苦苦开的保胎药,怎么会忘记喝?说出来谁信?即便你忘记喝了,你身边的丫鬟们又都是干什么吃的?!” “你……”谢秋玉一时语塞,指着谢玲珑,愣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你少在这里狡辩,我已经报官了,你等着到衙门里去说清楚吧!” “衙门?”谢玲珑一笑,“你似乎忘记我家王爷是干什么了的吧?” 谢秋玉一愣,这才想起,好像唐王殿下和谢玲珑都是在衙门供职的啊。 “那,那又怎么样?唐王殿下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哼,我夫君可是堂堂齐国公世子,唐王殿下肯定因为你一个小小丫鬟而得罪我们齐国公府的!” 谢玲珑像看弱智一样看着她:“那就走着瞧。” 白露和蒹葭在旁不由笑出了声,谢秋玉生气了,又要开骂,谢玲珑抬手拦住了她的话头:“既然你说是我药方的问题,那咱们就先到齐国公府里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你可敢?” 谢秋玉气哼哼:“那有什么不敢,等查出真是你的药方有问题,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说罢一甩手,领着丫鬟们当先而去,谢玲珑和蒹葭白露也跟着出了门,白露跟随谢玲珑去齐国公府,蒹葭则赶快跑着到衙门里去向萧今来报信。 第九十六章 胸有成竹 第九十六章胸有成竹 路上,谢玲珑快速分析了一下,谢秋玉出门之前,是否已有了安排。 依照她的经验来看,以谢秋玉的智商,是不会,也来不及有所安排的。然而她却这么理直气壮地来找谢玲珑,难道不是已经有了把握? 想了一会,谢玲珑立时有所顿悟,谢秋玉一定是以为自己写给她的那个方子就是“堕胎药”,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地把脏水都泼在她谢玲珑身上,到时候大家一查,发现确实是方子有问题,便都会以为是谢玲珑要害谢秋玉,只是不小心让宝姨娘顶了锅。她再把可怜的样子做足一些,是不会有人怀疑这是她们姐妹俩联手干下的事的。 只可惜,谢秋玉还是太蠢了,她没有算到,谢玲珑写给她的方子,就是正正经经的“保胎药”,谢玲珑这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之她的方子没问题就行了。 谢秋玉倘若稍微有点智商,为保万无一失,无论方子有没有问题,一定会把那方子换成有问题的,这才再来诬陷谢玲珑。只可惜谢秋玉她不会想到这一点的,而且事情发生的也太突然了,她一时乱了阵脚,那还想得到这么多。 到了齐国公府,是齐国公夫人出来相迎的,谢玲珑看到她,便暗自舒了口气,齐国公夫人肯来见她,说明她还是相信她的。 果然,齐国公夫人走过来,拉了她的手,一面引她往里走,一面在她耳边悄声道:“玲珑,伯母相信你不是那样的孩子,你定要把这事给查得水落石出。” 说罢情绪有些激动,狠狠咳了几声,谢玲珑连忙替她拍背顺气。 “常伯母千万不要动气,这事既然和玲珑扯上了关系,玲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谢秋玉在背后看着这一幕,气的狠狠地掐着一旁丫鬟的手,把那手都掐的青紫起来了。小丫鬟不敢做声,谢秋玉却仍咬牙切齿不解恨,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谢玲珑扯碎才甘心。 在谢玲珑的示意下,一行人先来到了谢秋玉的房间,拿到了那张所谓的“堕胎药”的药方。谢玲珑并不过手,只道: “先把这药方念一遍,然后交到常伯母手中,以防有人说我作假。” 谢秋玉没有异议,就拿来念了一遍,递给齐国公夫人。谢玲珑又道:“昨天是谁拿这张方子去抓药的?” 谢秋玉的贴身丫鬟站出来:“是奴婢。” “那方子上的药材可都对?” 察觉到谢玲珑似乎有些胸有成竹的意思,那丫鬟心头不由嘀咕起来,但齐国公夫人也在这里,谅谢玲珑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于是她便道:“方子上那么多药材,我哪里记得住?但我确实就是拿了这张方子抓的药,回来又交给了世子妃,绝对没错。” 这话并没有回答谢玲珑的问题,却也间接证明了这张药方一直是谢玲珑给的那张,并没有被人掉包,或者说,即便是掉包了,也是从谢秋玉这里掉包的。 谢玲珑不禁莞尔一笑。 谢秋玉看到她这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好狠狠地瞪了自己贴身丫鬟一眼。那丫鬟更是懵了,临出门之前,世子妃就是这么吩咐自己这么说的,怎么这会又不对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下一步吧。”谢玲珑开口道。 谢秋玉忙问:“下一步是什么?” 谢玲珑道:“下一步就是……把你昨晚未曾喝下的那碗药拿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谢秋玉皱眉道:“拿药做什么?” “看看到底是不是堕胎药。” “就算是,你也会说不是的,难道你主动说自己是凶手?”谢秋玉冷笑。 谢玲珑也笑了:“我又没说是我自己验,看你急的。” 说罢,转向齐国公夫人:“常伯母,麻烦您找人把那位石大夫找来,替我做个见证。那石大夫与我素不相识,又一直替常伯伯治病,想来不会偏袒我的。” 齐国公夫人想想这事可行,于是便转头吩咐下人去请,这边谢玲珑又催促了谢秋玉一遍,谢秋玉没好气道:“出了事之后我害怕,已经叫人把那碗药倒了!” 谢玲珑道:“药碗拿来也可以的。” “药碗洗了!” “那昨天熬药的药渣呢?” “药渣也倒了!”谢秋玉说着说着就已经沉不住气了,瞪着眼睛看向谢玲珑,气恼她如此不依不饶。也正是因为谢玲珑不停地逼她,让她心里越来越发虚了——那药,难道真的没问题? 但谢玲珑却并不理会她的想法,仍继续不紧不慢道:“倒在哪里了,总可以拿来查验的。” 这回谢秋玉真的没了办法,那么一大锅药渣,不可能说没就没了,何况齐国公府的垃圾,都是倒在同一个地方,第二日统一收走的,昨晚宝姨娘就出了事,谢秋玉这边的下人们根本还没来得及去倒垃圾。 齐国公夫人一见如此,便立时命自己手下的人去寻那药渣,找到药渣之后,用东西仔细包好,又带着一行人往宝姨娘那边去。 宝姨娘人没事,身子还很虚弱,躺在床上昏睡着。常安之昨夜陪了他一夜,今早又出去忙去了,嬷嬷和丫鬟在屋外守着,都是一脸难过。 这回由齐国公夫人出头,嬷嬷和丫鬟都道,昨夜伺候宝姨娘睡下之后,就把那药碗洗了。因为药不是在这里熬的,药碗洗了之后,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证据了,一行人无功而返。 回到大堂,不久,石大夫带着那天那个哑仆来了。齐国公夫人上前去,把事情简单说了,又把药方和药渣拿出来,请石大夫验看。 石大夫把东西拿到面前,还没查看,先抬眼看了谢玲珑一眼。只见谢玲珑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慌乱神情,石大夫在心里暗暗佩服了一下,这才开始查验。 “这方子没什么问题,确实是保胎药。”石大夫仔细查看了方子,慢慢说道,“不光没什么问题,反而十分的好,这方子里有几味药价格不菲,也只有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能够用得起,但药效确实比普通药材好得多。” 石大夫这么一说,齐国公夫人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向谢玲珑,谢玲珑回报与一笑。 但谢秋玉却霎时白了脸,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谢玲珑会那样胸有成竹,明白了她为什么敢一再逼问她要药渣,原来,原来她开的那方子本来就是保胎药! 枉她还以为这一回谢玲珑终于愿意帮自己的忙了,枉她还以为能用这药干掉宝姨娘,谁知道竟然会是这样!如今宝姨娘的孩子确实是没了,可嫌疑却全都落在了她自己头上,而且谢玲珑竟然还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这怎么能让她不生气! 谢秋玉的脸气的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看着那边淡定如常的谢玲珑,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她撕个粉碎,然而她却忘了,要谢玲珑帮忙的是她,要把责任都推给谢玲珑的也是她,即便不是聪明如谢玲珑,而是随便一个人,也不会傻到随她摆布吧? 听了石大夫这样说,屋子里除了谢秋玉的人,其他人好似都松了口气,就连那个哑仆,也展开了紧皱的眉头,悄悄瞟了谢玲珑一眼。 谢玲珑并未发现这一点异常,只专注着眼前的事,她对石大夫点头道谢,接着道:“还请石老再帮我验一验,这药渣中的药,和这方子上是否一致。” 石大夫点点头,拿起那药渣在手中仔细捻捻,再细细嗅闻。 “这药渣,确实和方子所写一致。” 石老给了肯定的答复,齐国公夫人顿时松了口气:“也就是说,玲珑给的方子是没问题的了,这药,也是没问题的了。” 谢秋玉在旁边听着这话,猛然明白了过来,连忙接口道:“兰儿,你送去给宝姨娘的药,是不是从我的药里倒出来的?” 兰儿也不傻,立时明白此刻别的地方都查清了,所有的嫌疑顿时就落在了她身上,她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嘶声道: “回夫人和世子妃的话,那药是兰儿亲手所煎,亲手所送,宝姨娘的那碗和世子妃的这碗万全一样,绝没有一丝差错啊,夫人明鉴,夫人明鉴!” 齐国公夫人没说话,那边石大夫插了一句:“堕胎之药不比其他毒药,除非用药材一起煎煮,否则已经煎好的保胎药里,是无法再夹杂几味堕胎的药材的。” 谢玲珑也点头。 这就等于默认了,谢玲珑的药方没问题,谢秋玉的药没问题,兰儿送去的药也不会有问题,那么,导致宝姨娘小产的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屋子里一下子静默了下来,半晌,谢玲珑开口道:“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再去宝姨娘那里一趟。” 石大夫也点头同意,回头对那哑仆道:“裘真,把东西收了,咱们一起去。” 原来这哑仆的名字叫做“裘真”,谢玲珑默默记在了心里,一面抬眼看那裘真,看着他把药方和药渣收拾好。 但忽然间,谢玲珑心里一动,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这个不会说话的裘真,似乎是个左撇子? 第九十七章 洗脱嫌疑 第九十七章洗脱嫌疑 但宝姨娘的事更重要,谢玲珑也没再细看,便和齐国公夫人还有石大夫一行,又去往宝姨娘的小院。 这回宝姨娘已经醒了,众人进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默默垂泪,因为刚刚小产了,身子还很虚弱,嬷嬷就在一旁不停地开解着她。见众人进来,宝姨娘挣扎着起来要行礼,被齐国公夫人一把按住。 “好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快别起来了!” 因齐国公夫人素来和善,宝姨娘从前做丫鬟的时候,就很敬重她,如今听她这么说,便一下子忍不住又滚下了泪来。 齐国公夫人扶她躺下,又拿帕子替她拭泪:“好孩子,这会儿可不能哭,身子要紧,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 说着这话,她自己也往下掉泪,宝姨娘也跟着哭,一时间一屋子主子丫鬟便都忍不住抹起泪来,谢秋玉见状,也连忙拿帕子蒙了眼,谢玲珑瞟见她这番做作的样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待众人哭得差不多了,谢玲珑这才走上前去,开了口: “本来我只是个小小大夫,常伯伯府里的事我不该管,但这药方却是出自我手,为防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把脏水泼到我头上,这件事我不问也得问问了。” 齐国公夫人点点头,宝姨娘听了这话,微微愣了愣。却听得谢玲珑继续说道: “方才我和石老一起查验过了,我这药方没有问题,秋玉那里熬的药也没有问题,药是兰儿亲手端来的,兰儿自己保证,绝没有问题,石老也已经证实,药熬好了之后再往里添加药物也是不可能,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这么解释,宝姨娘这边的几人哪有不明白的,这不就明摆着说了,那碗药,其实是在她们这屋子里出了问题的。宝姨娘和两个下人的脸色立刻就都难看了起来。 齐国公夫人人虽和善,但也并不傻,见此状况,便知道必有内情,便开口道:“昨夜那药端来之后,你们都去做过什么,都有什么人来过,都一一说清楚吧。” 出了这样大的事,那嬷嬷和丫鬟哪里还敢隐瞒,便连忙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时宝姨娘正要喝药,世子爷就来了,我们俩就退了出去。世子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都不敢打扰,因此世子爷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也不知道……后来我又进来看了一趟,宝姨娘已经喝了药躺下了,我就收了药碗,也回去睡了,谁知道没过多久就……”嬷嬷如此解释道。 小丫鬟的说辞和嬷嬷一致,两人说完之后,众人就把目光落在了宝姨娘身上。别人还好,谢玲珑许是身份原因,遇到这样弄不清缘由的事,那目光之中总是会带着三分凌厉之色去探究,许是这凌厉之色太过直接,看得宝姨娘忽然有些不自在了,只见宝姨娘稍稍偏过头去,避开了谢玲珑的目光,转而向齐国公夫人道: “昨晚世子爷来了之后,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他走之后,我才想起喝药,再看那碗药已经凉了,想着天色已晚,我便没有叫嬷嬷她们,就那么凉着把药给喝了……”宝姨娘神色略带迷惘,含泪道,“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凉药的缘故,所以我的孩子就……” 说到这里便又哽咽起来,齐国公夫人连忙替她擦泪:“莫哭,莫哭,当心哭坏了身子!” 宝姨娘哽咽道:“孩子没了,我还要什么身子……” 谢玲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哭得凄惨的宝姨娘,心里却提不起多少同情来,她记得,她们刚刚进门的时候,宝姨娘的眼泪里全都是痛苦和后悔,但当她说完那番话之后,宝姨娘的神情里,却分明夹杂了一丝恍然和震惊。 她为什么震惊? 谢玲珑不得不怀疑,宝姨娘说的话,是不是有所隐瞒? 她在隐瞒些什么? 没等她开口,一旁的石大夫就接了话:“那保胎药即便凉着服下,也不会伤及胎儿的,宝夫人这般状况,定是服了堕胎药所致。” 宝姨娘的哭泣顿时止住了,她满脸迷惘地想了想,接着道:“但我真的并未吃过别的东西……” 石老也是皱眉:“那这到底是为何呢?” 一旁的谢玲珑心里更是疑惑重重。 宝姨娘如此有所隐瞒,定是为了什么,因为药是不会平白无故就飞进她嘴里的。倘若那药是在嬷嬷或者小丫鬟的手里出的问题,宝姨娘绝不可能这么护着她们,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药是在她自己手里出的问题。 所以,这件事,她其实已经明白了,只是不肯说。 她为什么不肯说?那碗药是保胎药,倘若她真的喝了,倒也根本不会出什么事,她要是没喝,那也没关系,可是孩子确实是没了,也就是说,她必定是喝了堕胎药的。 难道宝姨娘会自己去弄一碗打胎药来,故意把孩子打掉,来诬陷谢秋玉?那这位宝姨娘的心思也太狠毒了些吧?况且谢秋玉和常安之是皇帝下旨赐婚的,别说这点事根本扳不倒她,即便可以,将来上位的人也不会是宝姨娘自己,她何苦这么做? 倘若排除掉这个可能,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了—— 她喝了别的药,有人故意给她的药,一个宝姨娘十分信任的人,用堕胎药换掉了那碗保胎药,才导致了宝姨娘的小产…… 这么恶毒的一个人,到底会是谁? 而且此刻看宝姨娘的样子,明明是已经知道这人的所作所为了,却还要维护于他,那个人究竟是谁,会让她这样看重? 谢玲珑心里怀疑的同时,也对宝姨娘充满了怜悯和感叹,但无论如何,事情至此,她自己的嫌疑已经洗清了,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那是齐国公府自己的事,她不该管,也管不了。 想清楚了这一切,谢玲珑回头看了一眼谢秋玉,向齐国公夫人道:“常伯母,这件事虽然还没查清,但已经可以确定和我堂妹秋玉无关了,我堂妹也怀着身孕,您看,是不是让她先回去歇息一下?” 姨娘自然不比正室,何况宝姨娘的孩子已经没了,谢秋玉肚子里的就是齐国公府唯一的后人了,齐国公夫人哪能不宝贝,当即便安慰了宝姨娘几句,说将来一定会给她一个说法的,便带着人离开了那里,将谢秋玉送了回去。 谢玲珑看了看谢秋玉,没和她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和石大夫一起往前堂走去。齐国公夫人送他们到大门前,临走之前,谢玲珑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个哑仆裘真,却没想到,那裘真的目光也正往她这边望来。 两个人堪堪对上了目光,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 一刹那间,谢玲珑只觉得裘真的目中带着千万般说不清的意味,那复杂的目光,让她心里忍不住猛地动了一下。 “姑娘,怎么了?”白露见她愣在那里,忍不住问道。 谢玲珑这才收回目光:“啊,没,没什么,咱们走吧。” 两人转身上车,白露在前驾车,马车辘辘往王府行去,谁知走了没多久,白露却猛地一拽缰绳,将车停下了。 谢玲珑连忙撩起车帘:“白露,怎么了?” 白露露出一丝苦笑,向前面努了努嘴:“……王爷来了。” ※※※ 坐在萧今来的马车上,看着他严肃地侧脸,谢玲珑心里五味陈杂。车厢里安静得很,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在心里默默嘀咕了起来。 看样子,美人王爷是特意来接她的了。也不知是因为怕她受委屈,还是为了她又惹出事端来惩罚她的——他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到底是哪个原因来。 不过,她自问这事做的没错,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难道不去洗脱嫌疑,还等着官府来拿她么? 美人王爷亲自带着捕快到自己的府邸上抓自己的贴身丫鬟,那才叫麻烦吧,说出去王爷的脸想必都没处放了,到时候美人王爷不狠狠揍她一顿才奇怪呢。想想那个不忍直视的画面,谢玲珑再次觉得自己做的事很对,只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美人王爷说呢……要不,先替他捏捏肩再说? 想到这里,谢玲珑的手就忍不住要伸过去了,谁知萧今来的目光猛地扫过来,吓得她连忙缩了手。 “王爷……” “背背那五条规矩!” “我……哦。”谢玲珑撇了撇嘴,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遵命。“少拍马屁多做事,不许对本王说谎,少逞强,少管闲事,无论什么事,都要及时告知……”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没了音,萧今来瞥她一眼:“你知道你这次犯了哪一条么?” “这次……”谢玲珑扳着手指算了算,叹了口气,“这次我犯了第三条。” 她认错的态度极好,耷拉脑袋的样子也让人实在骂她不得,萧今来望望她,目中的冷意渐渐消散,心疼渐渐浮出。只是谢玲珑低着头,并看不到这样的变化,而这样的变化,在萧今来的眼中,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第九十八章 到底是谁 第九十八章到底是谁 “你不给谢秋玉方子,就不会有这些事了。”萧今来道。 “是,王爷教训的是。”谢玲珑乖巧地点头承认。 萧今来这话说的确实没错,倘若当初不是她想逞强,跟谢秋玉唱反调,也就不会被人利用了。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这次她却又被人当枪使了,而且险些又连累了美人王爷。 所以美人王爷教训的是。 许是因为这是她头一次一句辩白也没有就乖乖认错,两人之间一时忽然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默。马车狭小的空间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流动,好像谁先开口说话谁就破坏了这气氛。 于是两人很久都没说话,一直到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住。 就要下车了,萧今来忽然伸手过来,拍拍她的脑袋:“罚你回府不许吃饭。” “啊?” 谢玲珑懵了。 傻在那里了。 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 但绝不是因为不能吃饭,而是因为……美人王爷拍了她的头? 好像对待小孩子一样,那样宠溺,又好像恼她不争气…… 这这这,这可叫她如何是好? 美人王爷啊,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是说好只是当贴身丫鬟的嘛?哪有他这样对待贴身丫鬟的?他会这么拍千山的脑袋吗?这到底是把她当什么了啊? 这样她会想入非非的啊,他到底知不知道? 啊啊啊啊…… 谢玲珑傻在原地,千山却已经搬着萧今来的轮椅下了车,向门内走去。见谢玲珑半晌不动,千山不由回过头来: “姑娘还愣着做什么?回去收拾收拾,王爷叫去重霄楼呢!” “啊?”谢玲珑回过神来,不由又撅起了嘴,原来美人王爷是在逗她呢啊?什么不许吃饭,原来是要去重霄楼。 哼,这个人! 谢玲珑撇撇嘴,利索地下了车,往府里跑去。 千山进去伺候萧今来换了一身衣服,谢玲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整理了一下,然后三人又出门上了马车。 “王爷啊,我觉得齐国公府的这件事,其实背后……”谢玲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跟美人王爷说清楚。 谁料萧今来却打断了她的话:“其实背后有人搞鬼,是不是?” 谢玲珑连忙点头。 萧今来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千山来报告的事,在谢玲珑跟随谢秋玉去往齐国公府的路上,王府的暗卫跟在后面撂倒了三个可疑的人,因为他们之前也对付过这样的人,因此一上手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来历,千山回来报告之后,萧今来都有些不悦了。 从前他都只是当做那个人不存在,不在意,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到他头上,甚至在他都把这丫头放在自己身边之后,还来招惹,这就不能怨他不高兴了。 但是这个丫头,却仍然没心没肺地走进了齐国公府的大门,对身后险些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说实话,倘若不是有他的庇护,以她这种能惹事的性子,真的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我大概能够猜出来了。”谢玲珑抬头看着萧今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美人王爷身边,她就觉得很安心,虽然只是马车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就算外面会有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她都不怕了。 就在方才,她收拾衣服的时候,忽然心里有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确实有那么一个人,能做的下这种事,而又可以让宝姨娘拼命维护,隐忍不说。 可是,当那个名字在心里浮现的时候,谢玲珑感觉到的却是一阵恶寒。 都说虎毒不食子,那个人,他究竟怎么能下得去手? 思来想去,她觉得这件事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所以一上马车,她就告诉了萧今来。然而此时此刻,看萧今来的样子,却似乎并不想和她讨论太多。 “倘若是猜的,那就别跟本王说了。”萧今来冷冷道,“记住,以后齐国公府的事,你少管。” 谢玲珑愣在了原地。 她没有想到,美人王爷竟然会这么直接地拒绝。是因为齐国公府的事牵扯太多他不想她陷进去?还是宝姨娘只是区区一个小妾,根本不值得他正眼相待? 谢玲珑心里更加郁闷了。可是这郁闷还不能说,想了半天,她只好没好气地来了一句:“那齐国公的病我以后也不用管了嘛!” 但萧今来却立刻回应:“得管。” “你不是说不许我管齐国公府的事吗?” 萧今来淡淡回道:“因为推荐你去治病的这个人,他的话比我还要管用。” “啊?” 谢玲珑微微张嘴,顿时陷入了新一轮的猜测之中。比美人王爷还要厉害的人,这个人会是谁?这人又是怎么认得她的? 这么一猜,马车就到了重霄楼门口,千山开门来请萧今来下车,萧今来回头朝谢玲珑看了一眼:“别猜了,进去好好吃饭。” “哦。”谢玲珑只好答应了,乖乖跟着进去。 吃罢饭后,萧今来让千山把谢玲珑送回王府,自己到衙门里去了,谢玲珑百无聊赖,就回屋去摆弄自己的药材。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就到黄昏,谢玲珑走出门来,想活动活动筋骨,却见白露飞也似的跑来: “姑娘,出大事了!” 谢玲珑顿时蹦出门来:“什么事!” “齐国公府的那个宝姨娘,她上吊自尽了!” “什么?走,快去看看!”说着,一把拉了白露就要走,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起,中午美人王爷刚刚告诫过她,齐国公府的事情让她不要管。 她又不是齐国公府的什么人,这个时候去那里做什么? “那,人死了么?” “已经死了,齐国公府的人说,好像是因为没了孩子,伤心过度,想不开才自尽的……” 谢玲珑愣在那里,许久不动。白露不由扯了扯她:“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唉……”谢玲珑长长叹了口气,却仍是不说话。 白露不由得有些慌了:“姑娘,你要是替那宝姨娘难过,你就说出来,你这个样子,我看着有些害怕啊……” “我没事。”谢玲珑摆摆手,在屋前的回廊边坐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庭前的枝繁叶茂,许久,忽然蹦了起来,大声道,“这可恶的恶贼,总有一天我要叫他好看!” 白露立时吓了一跳,连忙扯住她:“姑娘,你,你没事吧?究竟是谁惹着你了?我替你去教训他!” 谢玲珑摆摆手。 这个时候,岂止是他们,就连美人王爷,轻易也动不了那个人,谢玲珑只后悔自己没有白露这样的好身手,不然的话,就像上次对付府尹冉海一样,对付对付那个恶贼,也是解气的。 想到此处,她不由伸手抓住白露:“白露,要不你教我功夫吧,我好想学功夫啊!” “啊?”白露更是吃惊了,今天这谢姑娘,怎么哪哪都不对劲呢?“姑娘你,你学功夫做什么?” “当然是惩恶扬善了!要不然怎么对付那些坏人!” “可是……”白露转了转眼珠,犹豫道,“学功夫可不是两三天就能学成的,况且,我还得去禀报王爷。” “什么?”谢玲珑顿时泄了气,“为什么还要禀报王爷?” “因为……府里的丫鬟不允许有功夫啊。” “那你怎么会功夫?” “我啊,嘿嘿……”白露笑的很勉强,“我是带艺入府的啊,跟姑娘你不一样。况且千山总管功夫那么好,有他保护王爷就够了,姑娘你就不用学了吧?” 白露为人憨直,但也并不傻,这些日子以来,王爷怎么对待谢玲珑,她可都看在眼里。谢姑娘在王爷心里的地位不比一般人,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王爷必然会保护好她的,倘若谢家姑娘要靠自己学功夫来保护自己和别人,那不是赤裸裸地打王爷的脸么? 但谢玲珑却想不到这一点,听了她这话,便道:“那王爷他自己还……” 话说一半,她的智商忽然又回来了,她猛然想到,蒹葭这么说,似乎好像是不知道美人王爷自己也会功夫,她这么一说,岂不说漏嘴了? 当下也忘记了自己要学功夫的事,连忙用别的话把话题岔了开去,那边白露听到她终于不提学功夫的事了,自然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 宝姨娘的事就这么过去了,谢玲珑仍旧每隔几天就去给齐国公针灸,但再也没有听到有关内宅的什么事。齐国公夫人近来身子不好,都是管家接待她,谢秋玉也再没出现过,但据白露的小道消息,宝姨娘的事出了之后,常安之颓废了好一阵子,尽管后来证实了堕胎药的事和谢秋玉无关,但常安之还是冷落了谢秋玉,再也不往她那里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谢玲珑只觉得脊背发凉,虽然她并没有想帮着谢秋玉,但这次谢秋玉是实实在在地被人算计了一把,只是她太蠢,可能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能不能平安降生,都是个未知数。而作为孩子的父亲,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常安之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晓。 然而正如美人王爷所说,她没有能力,也不应该去管齐国公府的事,所以谢玲珑打定了主意,除非威胁到她自身的利益,以后除了给齐国公看病,再也不想跟齐国公府有任何瓜葛了。 但是,好像就是天不遂人愿似的,正当她打定主意独善其身的时候,麻烦却偏偏接二连三地找上了门。 第九十九章 夜遇马车 第九十九章夜遇马车 这天天气格外好,萧今来也十分清闲地没去衙门当差,谢玲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有空闲时间到医馆去,谁知吃过饭后,萧今来却忽然道: “我同你一起去医馆。” 谢玲珑下意识地拒绝:“啊?王爷去做什么?那里都是病人,王爷去了不太好。” 萧今来根本不理她的拒绝:“本王看你医馆后院太荒芜,准备种些花。” 说罢,也不理谢玲珑,招呼了千山就要出门。 千山看了看石化在那里的谢玲珑,转身悄声道:“姑娘还愣着做什么,一起去啊。王爷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种子早就买好了,工具也备好了,还专门从南方买来一株品种名贵的桃花……” 话未说完,被萧今来一声“多嘴”呵斥住了,千山连忙吐吐舌头,推着萧今来出了门。 石化中的谢玲珑终于反应过来,自语道:“美人王爷……这是专门为我种花的?” 可是思来想去天下也不应该有这等好事,谢玲珑掐了自己一把,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医馆她才知道,原来美人王爷真的是来种花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千山不知从哪弄来一张大桌子,高度正好合适萧今来坐在轮椅上操作,千山在旁打下手,拿种子,搬花盆,送土,萧今来就坐在那张桌子前,亲手种上了好几盆花。 因为种下去的只是花苗或者种子,谢玲珑也不知道他种的到底是什么,他也不让她过去帮忙,她就只站在旁边看他忙活。 种完了花盆里的东西,萧今来忽然转过身来,指着放在角落里的那棵桃树苗道:“本王身体不便,你自己种吧。” 谢玲珑连忙点头,顺便回头看了看自己这间小小的院落,偏房门前倒是有一小块地方,整理整理,正好能种的下这棵桃树。 她又忽然想起,从前似乎是某一天美人王爷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她喜欢什么花,她说喜欢桃花,然后再去重霄楼吃饭的时候,他们就换了一间有桃花的院子。这些日子以来,美人王爷只要有空就带她去重霄楼吃饭,那桃花也被她赏尽,从花开到花落,看了个满眼。 之前她并没有想太多,以为是美人王爷自己也喜欢桃花的,而今此刻,她忽然有所顿悟了——原来美人王爷竟是为了她? 他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啊? 容不得谢玲珑多想,萧今来接着又道:“将那莲子与本王拿来。” 谢玲珑连忙回过神来,把放在一旁瓷碗里的莲子端过去。之前她没有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她平日所见的那种已经加工好的白色莲子,而是带着棕色皮的,每一颗莲子的下面都被磨掉了一点皮,露出里面的肉来,有的甚至能够看到翠绿色的芽。 美人王爷,这是要种莲花? 带着好奇,谢玲珑颠颠地把莲子送到了萧今来手上,萧今来命千山用一只大瓷盆盛满水,然后将那些莲子倒了进去。 “这水一日一换,待发芽长叶之后,才可移到泥土中去。”萧今来道。 “哦。”谢玲珑乖巧地点点头。 但他紧接着又道:“不用你费心,以后本王每日上衙之前,到这里来换水。” “哦。”谢玲珑答应着,心中却忍不住腹诽,那这意思就是,他每天都要来医馆呗? 虽说她也不是不欢迎他来,但医馆好歹也算是她自己的私密地带,倘若也被美人王爷占领了,她就总有一种什么都被他看光,无所遁形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 看着谢玲珑似乎若有所思,萧今来目中闪过一道光:“你不喜莲花?” 谢玲珑忙道:“不是啊,我喜欢得很!夏日里的花最喜欢的就是莲花了!只是……要让王爷亲手为我栽种,我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王爷种的这些花啊,简直让我这小小医馆蓬荜生辉……” 说着不由自主堆起了笑。 萧今来略略皱眉:“你可是又忘了规矩么?” 谢玲珑这才连忙住了嘴,再说下去,恐怕美人王爷又要说自己犯了不准拍马屁的规矩了。 虽然被他这么抢白了一句,但谢玲珑心里还是甜滋滋的,不管美人王爷是为了什么吧,总之不久之后,她的小医馆里就到处可以看到他亲手栽种的花了。虽然代价是每天都要被他巡视一遍。 谢玲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要花好。 这天夜里,谢玲珑闭馆比较晚,又仔细伺候了一遍萧今来的花,回王府的时候整条街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夜色寂静而幽深,幸好有白露跟在她身边,两个人快步走着,谁知正走到快到王府附近时,忽听得不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和车轮声赶了上来。 谢玲珑和白露下意识地往一旁躲避,那马车很快经过了她们身边,驶了过去。但就在错身的那一刹那间,那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一个角,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白露下意识地就挡在了谢玲珑身前。 “姑娘小心!” 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那马车已经跑了过去,驶入了前面的黑暗之中。 “不碍事的。” 谢玲珑并没有害怕,马车消失不见之后,她朝地上望望,接过了白露手里的灯笼。 “咱们且去瞧瞧是什么东西。” 两人上前去看,只见前面那路上有银色的东西闪了一闪,蹲身捡起来一瞧,原来是一只做工粗糙的银镯子。 白露不由咦了一声:“奇怪,看那马车也像是大户人家的,怎么会有这样粗糙的银镯子啊?再说这马车里的人也真奇怪,跑的这么快,镯子掉了也不知道。” 谢玲珑没有说话,皱眉看了那镯子片刻,沉声道:“这镯子不是掉出来的,而是被马车里的人扔出来的。” “什么?” “那马车车窗那么高,镯子怎会平白无故掉出来?即便赶车的人没听到,那车中人难道不知道么,怎么不停下来捡起?” 倘若那车中人不在意这样的镯子,又何必带在身边呢?况且那马车跑得那样快,急匆匆的,又是要去哪? 白露想明白了这一节,也点头道:“看来确实是车里的人扔出来的。” 深更半夜,一辆疾行的马车,车中人向一旁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扔出东西,为的是什么? 谢玲珑转头向马车消失的方向看去,眉心皱的更紧了。白露亦想到了她的意思,不由怔了怔:“难道那马车里的人有危险?” 谢玲珑双腿有些僵直。 一贯爱管闲事的毛病指引着她实在忍不住想追上去看一看,但理智却告诉她,她惹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不能再给美人王爷添麻烦了。倘若她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倒也应该去管管,只可惜,她如今也堪堪只能顾得住自己而已。 “咱们……还是回府吧。” 白露却比她还要一腔义气,犹自心有不甘道:“倘若那马车里的人真的有难呢?咱们岂能坐视不管?她既然扔出这镯子来,自然就是想向我们求救啊!” 谢玲珑拿过那镯子来,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却不一定能救得了她……” 说着话,又拿着那镯子放在灯笼边看了半晌:“不过话说回来,这镯子,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似的?” 白露也不由道:“我也觉得有些眼熟……是不是身边有人戴过?” “但府里的丫鬟们却不会戴这样的镯子,这样式也太粗糙了,这……” 谢玲珑说到这里,话语戛然而止,她看着那镯子,霎时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这是秋童的镯子啊!” 话音未落,她便提起衣摆飞奔了起来,白露也立刻赶上:“姑娘,我来带你!” 白露身怀轻功,速度常人难及,在她的拉扯下,谢玲珑也好像脚下生了风一样,飞也似得向前奔去。 狂奔中灯笼被风吹灭了,街上黑黢黢一片,所幸那马车的声音还算响,白露就追寻着那声音不断疾奔,终于在三条街外看到了它的身影。 然而,就在她们马上要追到那马车的时候,那马车却忽然停在了一座府宅门前。 谢玲珑下意识地抬头看那府宅的大门,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简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里不是别处,正是美人王爷明令禁止她乱管闲事的齐国公府。 为什么?载着秋童的马车会来到齐国公府门前? 谢玲珑刚想出声,谁知齐国公府的角门忽然开了,马车迅速走了进去,角门“砰”地一声又关了个严严实实。 “奶奶的,就差一点!”堪堪赶到的白露气的骂了起来。“姑娘,我们这会儿怎么办?大半夜的,三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是二姑娘出了什么事?” 谢玲珑摇摇头:“就算是谢秋玉出了事,也应该是谢三婶来,秋童来做什么?况且,她为何会扔出一个镯子来?当时四下昏暗,她在车里应该没认出外面是我,她只是看到一旁有人,便扔了镯子,可见她情况十分危急,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抓住试试……” 谢玲珑说着,抬头去看齐国公府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大门外的灯笼在风中猛烈摇晃着,投下的影子也狠狠地左摇右摆,伫立在那的大门好似一张幽深的大口,藏着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 这齐国公府之内,到底有怎样的危险?小小的可爱的谢秋童,正面临着什么? 第一百章 夜闯深府 第一百章夜闯深府 谢玲珑觉得自己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那咱们还等什么!”白露一捏拳头,“姑娘,咱们这就冲进去吧!再晚恐怕出事!” 谢玲珑立时摇摇头:“不行,咱俩不能一起行动,否则一旦出事,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她沉吟了一下,接着道:“这样,我大大方方从正门进,进去找谢秋玉,你有轻功,从侧面翻墙进去,看看四处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白露顿觉谢玲珑说的有道理,于是便和她分兵两路,由谢玲珑去叫门,白露绕过围墙,往后面摸去。 谢玲珑来到门前抬手叫门,那门后的门房似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有人来,惊得慌忙蹦起:“谁,谁啊?” “我,给常伯伯医治的那个女大夫。”谢玲珑沉下心性,缓缓道。 但谁知,门后的人似是愣了一下。谢玲珑立时也跟着愣了一下,这门房,是在考虑要不要开门?他一个门房,为什么要犹豫?难道他知道会有人来,还是刚刚府里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此刻不能开门? “我来看常伯伯,快些开门。”谢玲珑又叫道。 门内的人竟又犹豫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打开了大门,但大门打开,她才发现,开门的不是刚才说话的那个门房了。 “谢家姑娘,这么晚了,是有急事么?” 谢玲珑抬头一瞧,认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公府的大管事。 开个门而已,用得着巴巴的去把管事叫来么? 谢玲珑心下不由得更加怀疑了。 “白日里我看常伯伯气色不太好,放心不下,这才想赶来看看。”她试探着道。 谁知大管事十分有礼微微笑道:“老爷并无大碍,已经睡下许久了。” 这意思就是委婉地说不许她去看呗?谢玲珑急了,冷了声音道:“那我就不去看常伯伯了,但是既然来了,我想进去看看我堂妹。” 说罢,不由得那管事拒绝,抬脚就往里走。“我堂妹自来和我亲厚,即便睡下了,知道我来了她也一定会起来的。” 这话便把那管事刚才的借口给堵死了,他再怎么找理由也不行了,眼见谢玲珑大喇喇地往里走去,那管事便跟门房是使了个眼色,门房会意,从小道快步跑走了,管事在谢玲珑身后跟上,随着一起往谢秋玉院子那边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谢玲珑忽而停下脚步,冷声道:“你们世子妃的院子,大半夜的,恐怕你不方便进吧?不用送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说罢也不理他,径直上前去敲门。那管事被这话说的脸色一白,却也没有办法,只好看着谢玲珑敲开门走了进去。 “回姑娘,世子妃已经睡下了。”兰儿把谢玲珑迎在门前,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谢玲珑转了转眼珠,故作着急道:“若不是出了大事,我也不来找秋玉,你快去告诉秋玉,秋童不见了!” 兰儿像是没有想到谢玲珑竟会来这手,顿时有些发愣,谢玲珑趁她发愣的时候,飞速绕过了她,抬脚就往里奔: “秋玉,秋玉,不好了,你快起来啊,秋童不见了!” 谢玲珑喊的声音十分大,大到出了这院子也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但没曾想,谢秋玉却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听到这样大的声音,竟还是纹丝不动。 但谢玲珑却还是要闹,而且闹的越大越好。 此刻里面情况不明,谢秋童有可能是被谢秋玉带来了,但也有可能不是,但谢玲珑来到齐国公府,唯一能打探到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她既然找不到谢秋童,那就得拉了谢秋玉垫背,大半夜的闹了起来,也算是给那真正凶手一个震慑,让他不敢随便乱动。 况且,谢玲珑心思一转,又觉得谢秋玉就算不是主谋,也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凭着她的性子,怎会任由她胡闹?早就挺着大肚子出来和她吵架了。而且兰儿这丫头也拼了命地要拦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拦着不让她进,这难道没有猫腻? 她越是没有反应,她就越是喊的大声,终于,在她喊了五六遍之后,谢秋玉屋里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喊什么喊,吵死了啊!谁在那里喊?兰儿,给我赶出去!” 谢秋玉的声音极其慵懒,仿佛真是被吵醒的一般,谢玲珑眼睛一暗,继续更大喊道: “秋玉,你可起来了,快派人找找吧,秋童不见了!秋童不见了!” 这下子谢秋玉也完全不能装作没听见了,隔了一会儿,她才命兰儿把谢玲珑放进去。 谢玲珑终于得了自由,进了谢秋玉的屋子便四下搜寻,怎奈那屋子里确实什么异常也没有。 “秋童不见了。”谢玲珑盯着刚刚从床上坐起的谢秋玉道。 谢秋玉打了个哈欠:“我当多大点事呢,小丫头片子说不定跑哪玩去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秋童从不爱玩,这你知道的,她日日都在家里,绝不到别处去。何况我也找过了,到处都没找到。” 谢玲珑语气十分笃定,因为她看到载着谢秋童的马车进了齐国公府,所以即便这些话都是她编出来的,她也并不害怕被戳穿。何况,谢秋玉也不知道她究竟去没去找过。 但谁知道,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谢秋玉的眼神里竟闪过一丝心虚。 真的不知情,她心虚什么? 谢秋玉的屋子很大,但只点了一只昏暗的蜡烛,丫鬟知趣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她们两个,烛光的照耀下,谢秋玉头上的金簪忽的一闪,那光芒映入谢玲珑的眼睛里,震得她心里一动。 谢秋玉是个有什么好东西必定要显摆出来的人,之前两次见她,她都是盛装打扮的,但那两次她却都没看到她有戴过这只金簪。谢玲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金簪款式新颖,做工精细,是难得的上品,即便是谢秋玉已经是世子妃的身份了,也难免爱不释手。 可是,再爱不释手,也不能睡着觉都戴在头上吧,还是说,这金簪的来历,比金簪本身,更让她珍惜呢? 这金簪到底是哪里来的? 齐国公府的主母是齐国公夫人不是谢秋玉,她自然不能调用齐国公府的银钱来给自己打金簪,从娘家她又没带多少钱来,那么她哪来的这簪子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别人送的。谁送的?能让谢秋玉这么宝贝的人,除了常安之,还有谁? 谢玲珑想到此处,不由得往谢秋玉高耸的肚子上瞄了一眼。之前因为宝姨娘的事,常安之早已经嫌弃了谢秋玉,何况她的月份也大了,身子不便,伺候不了他,他怎会再宠幸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常安之对谢秋玉又变好了? 谢玲珑飞速猜想着,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谢秋玉和常安之,真的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 谢玲珑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但这个念头却越发的清晰起来,怎么挥也挥之不去。 那边,谢秋玉见谢玲珑冷着脸,便也硬邦邦道:“看什么看,就算她真的丢了,也不会来我这里,你这种脸色是做什么?她要是真丢了,你还不赶快去找?你不是靠着唐王殿下这个靠山么,找人还不是简单的事,又何苦来着找我啊?” 说罢,谢秋玉拂了拂鬓角,打了个哈欠:“我累了,要睡了,你走吧。” 她这么着急催她走,倒更加印证了谢玲珑的猜测,谢玲珑心思一转,随即做出一副苦着脸的样子。 “我当然是求人去找了,可还是找不到,不然也不会来找你,她好歹是你妹妹,你怎能不管?秋玉,我求你去求求世子,看他有没有办法!” 谢玲珑这句话本是试探,谁知“世子”两个字一出口,谢秋玉的眼角竟然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她张张嘴,正想反驳,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谢玲珑却哪里等得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与其在这里和她墨迹,不如当机立断。 于是便见她一跺脚,懊然道:“看我,都忘了你身子不便走不动路,何况这天色昏黑的,干脆我自己去找世子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想世子是一定不会拒绝的,你快歇歇,小心动了胎气。” 说罢,也不理谢秋玉的阻拦,转身就往外走。 谢秋玉大着肚子,哪里有谢玲珑走得快,等她追出去的时候,谢玲珑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正要伸手抓她,谁知谢玲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竟又回转身来,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谢秋玉正喊道:“你别去,世子早就睡下了,我——” 还没说完,忽觉得脖颈后面猛的一痛,接着双眼发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玲珑知道谢秋玉也心怀不轨,为了防止她拖后腿,这才使了银针对付她。她把谢秋玉拖到床上躺好,这才关门离开,到了外间,告诉兰儿说事情已经解决,她要回去了。 兰儿担心自家主子,也就没送谢玲珑,只赶回去看谢秋玉了。谢玲珑快步走到院子门外,一看那大管事还在等着,便道: “走吧,世子妃叫我去找世子,麻烦大管事带路。” 院门外灯光不明,大管事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但谢玲珑来者是客,他也不好说什么,转了转眼珠,便应承了下来。 “小的这就带姑娘去。园子里黑的很,麻烦姑娘跟紧了小的,可别走丢了。”大管事阴侧侧道,说罢,当先往前走去。 第一百零一章 身陷险境 第一百零一章身陷险境 走出一刻钟去,谢玲珑才知道,原来前面这位大管事的话也不全是危言耸听,至少齐国公府的园子在深夜里还真是黑的很,而且不辨方向。别说是晚上了,就凭谢玲珑对齐国公府的陌生程度,即便是白天,也难保不会迷路。 大管事在前面走着,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身后谢玲珑的动静。方才谢玲珑进去的那片刻,他已经接到了小厮传来的主子的吩咐,主子说,倘若这丫头不自量力,那就让她留下来也无妨。 此时此刻,他带谢玲珑所走的,就是一条让她“留下来”的路。 谢玲珑并不知道这些,但她的本能告诉她,这园子里确实是有些危险的,但来已经来了,不找到谢秋童,她是绝对不肯回去的。 跟在大管事的后面,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常安之是一个心重多疑,睚眦必报的人,倘若真是他使了什么手段,把谢秋童骗到了府里,那么他是决计不会因为谢玲珑找上门来就乖乖把人交出来的,相反,谢玲珑自己很有可能也会折在这里。 这个大管事,又怎会乖乖地带她去找常安之? 想通了这些,谢玲珑眸子一暗,恨不得立时上前给他来上一针,先撂倒了再说。然而她却不敢,因为来到这个世界,她见识了太多的高手,而自己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眼前这个人,倘若是个有功夫的,到时候恐怕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这么跟着他走也不是个办法,她必须有所行动才行。 到底该怎么办呢? 谢玲珑一面走一面想,很快就又走出了一道回廊,前面的景物愈发幽深难辨,虽然看不真切,但她知道,这里已经是齐国公府里十分偏僻的地方了。这大管事究竟带她到了什么地方?常安之会在这里? 谢玲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琢磨了一下,还是悄悄把手伸进了袖子。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一片呼喊: “有刺客!抓刺客!” 声音陡然而起,那大管事和谢玲珑都愣了一下,紧接着,那大管事回头看定了谢玲珑,目中锋芒毕露,而谢玲珑心下更是一惊——那所谓的刺客会是什么人,难道是白露暴露了行踪? 这下可坏了,眼看她也甩不脱这个大管事,怎么去救白露?她们来到齐国公府的事没人知晓,美人王爷不知何时才能来救,到时候她还会不会活着都不一定了。 想到此处,谢玲珑干脆心一横,立时挥针朝面前那大管事刺去。然而正如她所料,那大管事果然是有功夫的,身子一拧就轻松地躲了开去,紧接着就用力扣住了她的腕子。 “谢姑娘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与那刺客有什么关系?”大管事阴侧侧冷笑道。 “你放开我!叫常安之出来,把我家秋童交出来!” 大管事笑得更冷:“什么秋童不秋童的,小的不知道。但小的可以答应谢姑娘,这就可以带姑娘去见我家主子!” 说着,只见他抬起右手,猛的朝谢玲珑的脖颈劈下来。 谢玲珑顿时心道,糟糕,今日恐怕真的要折在这里了!她本能似的闭上眼睛,谁知紧接着却听到一声闷哼,那大管事掐着她手腕的手忽然松开了。 “姑娘,咱们快走!” 谢玲珑连忙睁眼一看,却不是白露是谁? “白露,你没被她们抓住?” 白露摇头:“没有,但我暴露了行踪,幸好寻到姑娘你,咱们快走!” 谢玲珑心里记挂着谢秋童,可此刻还是先离开是上策,于是连忙携了白露的手,跟着往围墙处跑去。可谁知两人刚到围墙下,正要上去时,平地里却忽然一股劲风袭来,“噗”的一声,登时打中了白露的手腕。 “啊!”白露一声惊叫,松开了谢玲珑的手。“姑娘!” “白露!” 谢玲珑连忙要去拉她,谁知不远处却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倏忽而至,一掌向白露劈去。 “小心啊!” 话音未落,那人的掌风已堪堪袭到白露身前,白露也是身经百战的,当即拧过身形,和那人一掌对上! “嘭”的一声,两人双掌相击,谁知力道悬殊太大,白露登时被打了个趔趄,“登登登”退后三步,“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白露!”谢玲珑大惊失色,作势就要朝白露扑过去。白露却立时蹦起,又向那人扑去,一面大吼: “危险,姑娘快走!” 谁知话音未落,那黑色人影却用极冷的声音嘿嘿一笑:“想走?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昏沉沉的夜色里,那人的面容看不清楚,就连身形也是模模糊糊,但这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谢玲珑的耳朵里。阴沉,沙哑,狂妄,虽然谢玲珑并没有与这个人见过多少次,但他的声音却早已烙在她的脑海中了。 常安之。 那个心思恶毒好似恶魔一样的常安之。 谢玲珑的心顿时好似跌落谷底一般,冷了个透。 她只知道常安之这人不好惹,却不知道他竟有这么高的功夫,一掌就能把白露打成重伤,这可怎么办,她们今日难道是真的走不了了? 电光火石之间,谢玲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边,白露连攻五招,却被常安之轻易躲了开去,然后又一掌将她打倒在地。趁这个空挡,谢玲珑连忙飞奔上前,拦在了白露前面: “常安之,你把秋童藏在哪里了,快交出来!” 常安之停下手来,看着眼前说话的人。 他本来身形高大,谢玲珑矮他很多,因此他看她的时候是微微低着头,居高临下的。此刻他低头看向她,目中满满的都是鄙夷和嘲笑,仿佛谢玲珑不过是他脚下的一只蚂蚁,他想什么时候踩死就什么时候踩死,只看他心情如何。 没有人听说过,蚂蚁还可以和人提条件的。所以,常安之看向谢玲珑的鄙夷的目光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怜悯。 “你,在和我谈条件?” 谢玲珑昂首道:“不,我是在命令你放人。” “哈。”常安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微微俯身,像打量一只小动物一般打量谢玲珑。却不知道,谢玲珑虽然在和他对峙着,一只手却在背后给白露打着手势,让她先走,赶快去叫救兵。 白露身受两掌,气力已减了一大半,别说带谢玲珑一起走了,就连拖住常安之,让谢玲珑独自离开都做不到,但倘若谢玲珑能拖住常安之,她一个人逃跑却没问题。 思索一瞬,她也只好承认这是此刻唯一的办法,于是暗暗做好了准备,只等待时机。 “命令……”常安之又笑了,那声音听起来又畅快,又诡异。“这可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了,你有什么资格,也能命令我?” 要知道,我那顶着齐国公爵位的爹也奈何不得我,这齐国公府,如今早已控制在我的手上了——常安之的目中闪过一丝阴鹫。 “就凭我……”谢玲珑慢慢说着,朝他走了一步,谁知下一刻,她却忽然发难,挥舞手中银针,猛的向他刺去! “就凭我要想你的命!” 黑夜里,银针的光芒倏忽一闪,但立时却又黯淡下去。因为她毫无意外地被常安之捉住了。 “就凭你,还想偷袭我?” 常安之手起掌落,“咔”的一声,劈在谢玲珑手腕上,谢玲珑只觉眼前一黑,整个手臂都不自觉地软了下去,“当啷”,银针掉落在地。 这一掌也狠狠地劈在了白露心上,但这个机会一旦失去就再难逃走,她只得忍痛当做没听见,就地一滚,迅速消失在了黑暗里。 谢玲珑在剧痛中回过神来,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这一掌是不是把手臂都劈折了?也不知道白露有没有趁这个机会溜掉,白露啊白露,一切就全靠你了。 “你,你这个禽兽……”谢玲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受了我这一掌,竟然还是骂我,倒是有点意思。”常安之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惊奇,他扭动谢玲珑的手臂,迫使她面向他,“你果然很厉害啊。” 他说话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但面上的表情却阴冷至极,让人一看忍不住打个寒噤。谢玲珑只看了一眼,就用力别过头去,但常安之却不肯让她如愿,用手扭着她的下巴,再次迫使她转过头来。 “怎么,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么?” “呸!禽兽!”谢玲珑想啐他一口,却只哼了一声。 “骂得好。”常安之越发笑了,“倘若我那死鬼哥哥知道他的未婚妻这般骂我,不知作何感想……哈。” 疼痛使谢玲珑无法集中精神思索,她仅凭着本能强撑着意志和常安之周旋,希望可以能撑到救兵赶来的那一刻。他方才的那句话,她也没听出什么意思。 她只能用力聚敛心神,在常安之话音落后许久,才又出口骂了他一句。 “有力气你就多骂一会儿,省的待会儿我疼完了你,你就不舍的骂我了……”常安之低下头来,附在她耳边,悄声笑道。 第一百零二章 救兵赶来 第一百零二章救兵赶来 谢玲珑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他这话什么意思? “你故意惹上我,好让那丫头回去报信,是不是?我就顺着你的意,把她放走了,不过,我此刻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好地方,就连你那个残废王爷,他也找不到……等道我疼完了你,恐怕你就不想回到他身边去了,那个时候,恐怕我拿鞭子赶你,你都不愿意走……” 常安之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谢玲珑只觉得好似五雷轰顶。 白露走了,她一定会搬救兵回来,可是听常安之这语气,美人王爷却不一定能找得到她。 常安之,他究竟会怎样对待她?她会被他……玷污么?她,还能再面对美人王爷么? 越是着急,那身上的疼痛就越明显,谢玲珑被疼的眼冒金星,完全不能思索,谁知下一瞬常安之却给了她个痛快。 他挥手做掌,径直劈在她的脖颈上,谢玲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彻底晕了过去。 常安之邪邪笑着,把谢玲珑扛在肩上,转身踢了那大管事一脚,大管事终于悠悠转醒。 “主子……您来了?”事情没办好,大管事不敢直面常安之,连忙跪了下来。 常安之看都不看他,只冷冷道:“把那丫头送到世子妃屋里,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 大管事看了看常安之手里的人,很快明白了原委,连忙应是,转身退了下去。常安之再不说什么,扛着谢玲珑,朝不远处的那处破屋走去。 齐国公府很大,这里破败简陋,很少有人来,那个大管事之所以带谢玲珑来这里,也是常安之吩咐的,至于为什么来这里,他也不知道。 这里的秘密只有常安之一个人知道。 那就是,这小破屋的的下面,其实是一条密道。 密道直通城外的一处宅院,那是常安之的私宅,平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他通常都是在那里进行的。这次也不例外。 常安之瞧了瞧肩上一动不动任他宰割的人儿,笑得更愉快了。 ※※※ 月明星稀,唐王府里一片静谧,萧今来还没睡,因为谢玲珑还没回来。 这丫头,今日怎么这样晚? 不知为何,他心底隐隐有些焦躁,即便知道谢玲珑身边还有会功夫的白露,但他仍然焦躁。在他第三次走出来,在她房间门前徘徊之后,这焦躁达到了顶点。 萧今来把捏着的手掌展开再合上,正要开口叫人,却见千山径直从外面奔了进来。 “爷,谢家姑娘她……被常安之捉走了!”千山压低声音急促说道。 谢家姑娘落入人手的事可大可小,在他们这些经过大风大浪的手下眼里可能没什么,可自家王爷的心里怎么想,他还真琢磨不出来,因此他声音虽低,但语气还是有些小心翼翼。 果然,自家王爷的眼角不自觉地一跳,眉心就皱了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萧今来万年五波的心里竟然猛的咯噔一声。但随即他很快平复了心绪,那焦躁感终于得到了证实,不安反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迅速爬上心头的阴鹫。 ——常安之,他到底是胆大包天,他已把她放在了身边,他竟还敢动? 萧今来默默闭了一下眼睛——倘若不是还不到釜底抽薪的时候,他说不定就亲自动手结果了常安之了。 “爷,咱们此刻该如何?”千山见萧今来没有指示,不由低声询问。 “说说详情。” 千山便低声把白露带回来的消息都告诉了他。 “这姓常的,这么嚣张,简直就是活腻歪了!”千山的声音里也不由带了一丝戾气。 萧今来凉凉道:“他既然敢把白露放回来,就不怕咱们去齐国公府查。” “那咱们……” 萧今来的眸子暗到了极点,睁开眼,缓缓道:“把常安之这条线上的人都召回来,挖。” 二更的梆子敲响的时候,衙门里的捕快们敲上了齐国公府的大门。大管事开了门,掩藏住眼中的那抹了然,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问他们有什么事。 “有人上衙门报官,说家里的小女儿丢了,我们收到举报,说看到人上你们府上来了,怎么样,让咱们查查看?”带队的是近来颇受萧今来器重的李捕快。 李捕快本就和谢玲珑交好,何况平日在萧今来的庇护下,他们也早已不把那些上不上下不下的权贵放在眼里。此刻常安之不在府里,大家心知肚明,名义上的主人齐国公又躺在病床上,这些下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是以,说完了这话,李捕快便一把推开那大管事往里走,来之前他们都和千山通过气了,知道这大管事和谢家姑娘已经动上了手。谢玲珑既是唐王殿下的贴身丫鬟,又是他们衙门的一员,她受了欺负,他们岂能不管? 进门之前,李捕快还专门吩咐了众人,一旦这大管事有阻拦的迹象,就立刻捉住了狠揍一顿,索性这大管事还算有眼力见,屁都没敢放一个,就放他们进了门。 众捕快进府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去常安之的卧房找寻,另一路直奔谢秋玉的屋里,最后果不其然,一切都如千山总管所说,常安之不在府里,而在谢秋玉的屋子里,他们找到了“熟睡”的谢秋童。 “你们世子爷呢?”李捕快冷冷看着大管事。 大管事躬身道:“回差爷的话,世子爷今日有事出城未归,怕是宿在城外的宅子里了。” “城外?”李捕快一挑眉,“我怎么听说,你们世子爷刚刚还回来过——” 大管事一笑:“那是绝没有的事,差爷说笑了。” “老子才没工夫跟你说笑,你算什么东西!”李捕快厉声喝骂了一句,再不理他,转向了谢秋玉。 “这么说,是世子妃找了谢三姑娘来的?” 谢秋玉打了个哈欠,高昂着头:“是我,怎么了?我有孕在身,身子不舒服,叫娘家妹妹来说说话,也要被你们管束?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那大管事身份低微,捕快们自然可以随意唾骂他,但谢秋玉就不一样了,她是皇帝赐婚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捕快们谁也惹不起她。 李捕快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逞强,便勉强作了个揖道:“小的们不敢,但谢家人既已告到官府,我们便得将人带回去交差,还请世子妃把谢三姑娘交给我们。” “那是自然的。”谢秋玉说着,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她又忽然紧张起来,谢秋童是被下了药的,这会子还可以推脱是睡着了,但要走,难道不得叫醒么?她这个样子,也不知叫不叫得醒? 她想推脱一下,让谢秋童留一晚,但眼看这些捕快们是不可能同意的。谢玲珑刚刚来过,他们就来了,这明摆着就是谢玲珑知道了什么,叫来了救兵。想到谢玲珑坏了她的好事,谢秋玉忍不住又狠狠地掐着手里的帕子。 见谢秋玉不肯松口,李捕快又催促了一遍:“世子妃就是想留谢三姑娘恐怕也不成,三姑娘找到了,小的们必须带她回去交差,想来世子妃不会为难小的们吧?” 谢秋玉没办法,只得叫丫鬟们去叫醒谢秋童。 但谢秋童是中了迷药的,丫鬟们使劲叫了半天,暗地里又掐又拧,谢秋童也才是堪堪睁开迷茫的双眼,接着便被丫鬟们拖下了床。 李捕快一看这个,立时拧眉道:“叫两个丫鬟一起走,把谢三姑娘送回去!” 谢秋童就这样被救了出来,但捕快们却并没有直接送她回谢家,而是送到了唐王府里。千山把人接进去,放进谢玲珑的屋内,萧今来跟进来。 “如何?” 千山扒开谢秋童半睁半闭的眼皮瞧了瞧,又搭了搭她的脉搏,回道:“是中了迷药,并没有被……” 话里的意思,就是他们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也是谢玲珑最害怕的事,知道谢秋童还完好无损,萧今来和千山都不由自主一同松了口气。 谢秋童是那丫头在谢家唯一在意的人,她要是出了事情,那丫头回来了,说不定会给他脸色看——萧今来这样想着。 方才探子们回报的消息也到了,萧今来看看谢秋童,对千山道:“尽快给她解了迷药。” “那谢家姑娘那边……” 萧今来眼睛一眯:“本王一人去就够了。” 说罢转身出门,只听得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掠过,外面就再也没有了人影。 千山摇着头叹了口气,能让自家王爷展露深藏已久的功夫的人,除了谢家姑娘,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地方已经知道了,有王爷亲自出马,谢家姑娘是肯定会被毫发无损地救回来的,千山对自家王爷很有信心。 然而,看到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他却忽然犯了难——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像不太好吧? 偏偏蒹葭去照顾白露了,这事又不宜给太多人知道,看来,只好真的由他亲自动手了。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唉,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第一百零三章 城外密宅 第一百零三章城外密宅 于是千山战战兢兢别别扭扭地把谢秋童扶了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开始运功替她逼出体内残余的迷药。 要不是王爷吩咐了要尽快解了她的迷药,他也不想这样的,迷药的药性几个时辰之后自动就会解除,他何苦这么费劲,且又别扭…… 掌心传来一阵冰凉,是谢秋童经过这一路颠簸之后,身体凉下来的温度,千山心中不由得一紧,暗觉这姑娘实在可怜,他摇摇头,摆脱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才真的开始给谢秋童运功解毒。 半个时辰之后,谢秋童醒了,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稍微凌乱的衣衫,还有身边站着的一个男人的影子,她想也未想,便立时用尽全身力气,向那个人影扑了上去—— “你这个禽兽!” 啪!!积蓄全身力量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千山脸上,直接就把千山给打蒙了。 饶是谢秋童身中迷药,此刻并没有多少力气,但她昏迷之前已经知道自己身在险境,是以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衣衫有些凌乱,就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已经被侵犯,于是才对面前这个人下了狠手。 然而,真打了之后,她才看清面前这个人的长相,顿时就蒙了。 这个人,这个人他……不是常安之啊。 “你,你是谁?” 谢秋童警惕地抱起双臂,往床上退了退,一面盯着面前的人,一面悄悄打量四下的一切。只微微扫了一眼,她便发现,这里似乎是女子的房间?这究竟是哪里,是谁住的地方? 千山仍然在蒙着。 他岁数虽然不大,但却是从小就跟着萧今来摸爬滚打起来的,说身经百战根本不为过。这具身子,被人用拳头打过,挨过刀砍斧劈,甚至被人下过毒险些死了,但却从来没有被人掌掴过,尤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教教弱弱的姑娘家。 是以,这一巴掌打下去之后,千山的心里的滋味一时间竟十分复杂。 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对峙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千山才忽然想起来回答谢秋童的问题。 “三姑娘,你,你别害怕,你未曾见过我,我是唐王殿下的手下!这里是唐王府,你大姐的房间!” “唐王府……我大姐姐?” 谢秋童喃喃了一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这是被救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再次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暗暗可以确认了,其实自己并没有受欺负,于是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所以,其实是眼前的这个人救了她?谢秋童眨眨眼,看向眼前的这个人,她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双眼看东西还不甚清楚,此刻看过去,只觉得千山的面目有些模糊,但他的身影却异常高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看不清,她却觉得他的长相一定是那种十分值得人信赖的样子,于是便不知不觉地安下心来了。 “谢,谢谢你……”谢秋童小声道。 千山不太习惯被人谢,不由打了个哈哈:“救三姑娘出来是应该的,谢什么,要些也该谢你大姐,只不过……” 方才一时懵了,千山也忘记了谢玲珑此刻还身处险境,这时候提起她来才想了起来,神情不由得有些尴尬,也说不下去了。 谢秋童听了,却连忙问道:“对了,那我大姐姐呢,她如何不在这里?” 倘若是被大姐姐救出来的,她应该在自己身边才对呀,何况这里不正是她的房间? 谢秋童虽然年纪小,但对世上的危险却了解的并不少,她不是那种被养在深闺不通世事的大小姐,稍微想一想,她就能知道,想从常安之的手里把她救出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的大姐姐,该不会是遇险了吧? 想到此处,谢秋童心里顿时一紧,连忙爬起来:“公子,我大姐姐她到底怎么样了,求你快告诉我!” 千山背她这一声“公子”叫的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摆手:“你可别叫我公子,我不过是王爷的总管,三姑娘你叫我一声千山就行了。至于谢家姑娘,她有时跟王爷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千山快速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瞒着谢秋童,她刚刚逃出险境,此刻受不得刺激,何况这事跟她说了,除了徒增烦恼之外,并没有别的好处。而且,看着她略带苍白的脸,还有因为消瘦显得十分大的清澈的眸子,千山是说什么也不忍心让她担忧的。 “那就好……”见千山说的很认真,谢秋童就相信了他的话,长长舒了口气,“谢谢你了,千山大哥。” “不用谢,不用谢,三姑娘,你若是再谢我,我就该不好意思了。”事实上他已经不好意思了。谢秋童再这么谢来谢去,他恐怕就要脸红了。 谢秋童展颜一笑:“那我就不谢了,不过,我叫你千山大哥,你也别叫我三姑娘了,叫我秋童就好了。” 千山连忙点头:“好,好,秋童妹妹,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千山在心里暗暗出了口气,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他其实并没有要去哪里,王爷不在,他得守在府里,但不知怎么,面对着谢秋童,他忍不住就心跳加快,还觉得那屋子里很热,不得已,还是出来凉快凉快吧。 ※※※ 唐王府这边风平浪静,但位于城外的一处宅院里就不算特别太平了。 城门酉时关闭,到第二日清晨卯时开启,中间这段时间,整个京城就算是封闭的,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进不去,然而这天夜里,在常安之的控制之下,谢玲珑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去了。 而为了救她一起跟出城去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萧今来出城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翻越城墙,他一袭夜行衣,展动身形,轻易便从一处偏僻的城墙翻越而过。城墙之上本有守卫巡逻的兵士,但因为萧今来对他们换班和巡逻的规律太过熟悉,因此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他就出了城。 然后黑色的身影隐藏在黑夜里,迅速消失不见。 但他却不知道,在他刚出唐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人跟上了他,看到他翻出城墙,那人也用了和他一样的法子,远远地跟上。 不多时,萧今来来到了手下报告的那处宅院的外面。这宅院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门庭已不算太新,围墙也老旧了,但萧今来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在墙外凝神屏息听了片刻,他便一跃而入。 很快,他寻到了宅子中唯一有亮光的房间,悄无声息地摸到近前,探头往窗缝里瞧,却意外地看到满眼的大红喜色。 大红的绸缎,大红的喜烛……大半夜的,竟有人在此成亲? 萧今来眼睛一眯,目光转动,便看到了那铺着红色绸缎的桌前,站着一个人。男子背对着窗子,身材高大修长,一身大红喜服格外惹眼。 而男子的脚下倒着一个女子,也穿着新娘服饰,不过似乎是因为太过匆忙,女子并没有梳妆,喜服的样子也十分简陋而凌乱。 但那张脸,即便未施粉黛,在萧今来的心里也是和外人绝不一样的,因为那是谢玲珑。 而那个男子,虽然萧今来不熟悉,但也不难看出,那就是常安之。 深更半夜,他把她掳来,换上喜服,是要做什么? 猛然间,怒火从萧今来心头窜起——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常安之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谢玲珑,露出一丝邪笑:“纳个侍妾还要摆喜堂,你也算是有福分的了,看我对你多好……我那哥哥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谢谢我的。”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拍开了谢玲珑被封住的穴道,昏迷许久的谢玲珑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人,不由自主一声惊叫,向后褪去。 “常安之,你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玲珑惊惧的神情,常安之的双眼里反而露出一种兴奋的神情,那神情让谢玲珑觉得更加恐惧了-这个常安之,他完全就是个变态啊!而且是那种会武功智商高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变态啊落在他的手里,她该怎么逃跑? 就在谢玲珑被惊惧彻底笼罩住的时候,事情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转机——不远处的窗子“嘭”的一声被人猛的撞开,紧接着寒光一闪,不知什么暗器破空而来,直接从谢玲珑眼前晃过,直奔常安之。 常安之猝然遭袭,却反应迅速,只见他猛的退后一步,躲开了那暗器,顺手抽出桌边的长剑,刺向来人。 谢玲珑吓了一跳,但也立时反应过来这很可能是救兵来了,松了口气,转头去看那来救她的人,谁知那人却一袭夜行衣,蒙着脸,完全看不出到底是谁——不过,不得不说,这人身材挺好的,尤其是黑衣显瘦,在夜行衣的衬托之下,他的身材更显匀称优美,即便看不见脸,也觉得十分风度翩翩。 然而下一秒,谢玲珑却猛的回过神来了,连忙呸了自己几声——这可是在生死关头啊,怎么还惦记着美色?这要是让美人王爷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挤兑她呢! 第一百零四章 神秘来客 第一百零四章神秘来客 谢玲珑连忙收回了思绪,转而去看战事,她本以为来人是救兵,但看了一会儿却突然发觉起不太对劲了。要真是救兵,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来?而且看这架势,常安之的功夫似乎还不低,两个人对上了手,几十招之内,那救兵竟然还奈何不得他? 谢玲珑对武功的事一窍不通,但对气势还是可以分析得出来的,虽然常安之能和救兵势均力敌,但显然救兵的功力更加深厚,和常安之打的气定神闲,并不吃力,而常安之却皱了眉头,似乎已用尽了全力。 可是这是在常安之的地盘啊,万一他打不过,叫了帮手来怎么办?这战还是得速战速决才行啊,谢玲珑想到此处,便立刻开始琢磨自己怎么在背后给常安之一刀,但谁知就在这个当口,那窗前又是人影一闪,紧接着又有一个黑衣人跳了进来! 谢玲珑心中顿时一喜,原来救兵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下可好了,二对一,常安之这次肯定要完蛋! 可谁知就在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那新来的救兵竟不加入战斗,而是看了一眼,直接就朝她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要走。 谢玲珑后知后觉,但正在打斗的两个人的动作都是一滞,似乎立时察觉出来了,刚来的这个人,并不属于任何一方。 电光火石之间,先来的那救兵一刀刺来,挡住了后来黑衣人的去路,那黑衣人抓着谢玲珑闪避了开去,继续往前走。 这下谢玲珑也终于明白了原委,可是两人都是蒙面,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自己人,思索了一瞬,她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黑衣人一进来,她就立时有了一种熟悉的安心感,所以她当即就认定了那是她的救兵,于是努力挣扎,并喊道: “你放开我!” 但拉住她的人并没有放手,反而拉着她再次轻盈的避过了来自第一个救兵和常安之的双重攻击。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下过去之后,三个人竟有一瞬都停止了动作,看向了对方。 谢玲珑也蒙在了那里——这是什么情况?他们都定住了吗?怎么不打了? 谢玲珑顿时就急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三个人并不是被定住了,而是势均力敌,反而让他们开始思索起该如何进行博弈了。 常安之最先放弃了继续留下谢玲珑的念头,眼看眼前的两人都和他功夫差不多,倘若两人联手,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虽然这是在他自己的宅子里,但精锐并不多,何况他也不想这事闹得太大,以免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反正谢玲珑也跑不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常安之的目光在两个黑衣人的脸上瞟了瞟,立时有了主意,当即一剑向第一个黑衣人刺去,而就在这个当口,那第二个黑衣人看准了时机,拉了谢玲珑便跃出了窗外。 “啊,救命!”谢玲珑忍不住呼喊出声。 第一个黑衣人眉心一皱,挡住了常安之的攻击,反手一剑,刺向他要害处。许是因为着急,这一剑几乎用了十成功力,带着雷霆之势,逼向常安之。常安之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他接连三个拧身,却还是躲不开这一剑,终于还是刺破了皮肉,跌倒在地。 他心下大惊,本以为那黑衣人会乘胜攻击,谁知那黑衣人却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穿窗而去。 常安之舒了一口气,目中的恶意却渐渐浮上来:“贱婢,居然有这么多人来救,我倒要看看,你都勾搭了些什么人……” 出了密宅,外面是漆黑一片,谢玲珑看不清路,因为黑衣人一边抱着她,一边施展着轻功,在路上飞奔着。她被黑衣人扛在肩上,颠得七晕八素,估计再下去的时候,她可能会好像晕车一样呕吐。 “你放我……下来……” 黑衣人不为所动,依旧狂奔。 “再不放我……我就颠死了……” 谢玲珑艰难从嘴里挤出这句话,感觉下一秒可能就要把肠子吐出来了,那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停下来脚步。 他伸出左手来,接住谢玲珑,一个翻身,把扛着她的姿势变成了公主抱。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继续狂奔。 “你……”谢玲珑简直要骂他一句,但想到此刻的感觉已好多了,也就没力气骂了。 她留着力气,还得好好思索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 眼看这个架势,他对她似乎并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还特意换个姿势抱着她了。他明显是来救她的,但却为什么不说话?他要带她去哪里呢? 谢玲珑躺在这人怀里,心思起伏不定。 公主抱什么的,也有点太那个了吧?男女授受不亲啊大哥,这样不太好吧?她家美人王爷还没这么抱过她呢,当然了,美人王爷也站不起来,抱不了她。 谁知道,就在她思绪乱飞,想要结束此时此刻这种状态的时候,他们又被人追上了。 嗖——破空之声从背后直扑而来,那撕裂空气的声音让人心里一颤。 几乎一刹那间,谢玲珑就可以肯定,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刚才的那位第一个来救她的黑衣人。 抱着她的人一个闪身,躲开了暗器,而后面的追兵却也立时跟了上来。没有一句话,直接抽出了剑,拦在他们面前——但那意思也很明显了,那就是:把人放下。 抱着她的人却没有拿出武器,而是静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忽然一弯腰,竟把谢玲珑轻轻放了下来。 这什么情况?怎么不打就直接投降了?难道两个人功夫悬殊很大么?不可能啊,明明刚才还打得很畅快。 谢玲珑心里吐槽归吐槽,但那人放她下来的姿势力道都十分温柔,不由得让她顿时心生好感——这个黑衣人,倒还是很绅士的嘛。 因为刚刚被打晕过,又被颠了一路,所以这会儿落了地,谢玲珑的脚还有些软,不小心身子一歪就要倒地,在就在她要倒下的一瞬间,两个黑衣人却一齐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 谢玲珑心里顿时炸了,哎呀,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受宠若惊啊有点! 虽然是在黑夜里,虽然两人都穿着夜行衣,但谢玲珑还是可以分清楚两个人谁是谁的。第一个来救她的人,身上带着清冷而高贵的气息,而且武功这么高,一看就不可能是个小喽啰。而第二个救她,又抱着她跑了这么远的人,却好似正收敛自己的锋芒,仿佛尽力要把自己收敛进尘埃里,不让别人察觉似的。 一时间,谢玲珑被这种微妙的感觉弄懵了。 而摆在面前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到底哪一方才是美人王爷的人,她该跟哪一个人走呢? 然而,两个人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感觉一样,只见他们两个互相对望了一眼,隔空交流了一下,就已经有了决定。那第二个人什么也没表示,就慢慢退了两步,然后一个起落,消失不见了。 “哎……”谢玲珑不禁轻呼出声。 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好歹也是救她出来的人,得让她谢谢吧先? 可是,还没等她懊恼完,这边抓着他的黑衣人却忽然抬起手来,一指点在她的睡穴上。 “你……”谢玲珑吓得瞪大了眼睛,但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便软软地倒在了那人的怀里。 那人见她晕过去了,便也将她像刚才那人一样抱在怀里,俯身低头瞧了瞧她,这才抱着她朝城墙方向走去。 谢玲珑再醒来的时候竟已经是下午了。日头越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侧影,她迷茫了半晌,这才想起了昨夜经过的一切。 “秋童……” 想到谢秋童,谢玲珑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也赶快进来查看,那为首的人不正是她的三妹谢秋童? “大姐姐,你醒了就好了!”谢秋童扑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谢玲珑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么?” “大姐姐,你昨夜回来就昏迷到现在,我好担心你啊……”谢秋童抱着谢玲珑不肯撒手。 谢玲珑仔细想了想昨夜的事,想到自己被那黑衣人点住之后就再也不知道了,连忙问一旁的蒹葭,蒹葭道: “回姑娘的话,我也不清楚,您是在王府门外被发现的。” “我一个人?昏迷着?” 蒹葭点点头。 谢玲珑微微皱眉,这么说来,那黑衣人也不是美人王爷的人了?否则怎么会不把她直接送进府里呢?那么之前走了的那个人肯定也不是美人王爷的人了,否则两个人没必要争抢她。 这就奇怪了,怎么出了一回事,还炸出两个不明来历的势力来了?不行,待会儿定要跟美人王爷说道说道才行。 谢秋童抱着谢玲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真的没事,这才舒了口气。谢玲珑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她一定也没睡好,便问起昨天的事,蒹葭便把事情都说了,得知谢秋童没有被欺负,谢玲珑也放下了心。 第一百零五章 事情原委 第一百零五章事情原委 “昨夜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你受了惊,还是去休息一下的好,这两天就先呆在我这里,一会儿我跟王爷说说。” 但谢秋童却不肯去,谢玲珑只好哄她去照顾白露,她这才和蒹葭一起走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谢玲珑靠在床上,又想起了昨夜常安之那魔鬼一般的嘴脸,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常安之这个人,已经不是忽略他就可以的了,她得想办法干掉他才行,不然说不定某一天,她就会真的死在他手上——谢玲珑想着,微微眯起眼睛。 但此刻还是先去找美人王爷回报一下才行,经过昨夜的事,美人王爷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她的气,唉。 谢玲珑换了一身衣服,收拾了一下,出门去萧今来的书房,走到书房门口,却见千山站在那里。 “王爷呢?” “姑娘你醒了!”千山一喜,“王爷还在睡,之前吩咐了,让姑娘好好休息。” 谢玲珑一转眼珠——这也就是说,其实王爷没生她的气了? 这么一想,心下顿时松了口气,转而想到,王爷此刻还在睡,说不定是因为昨夜担心她所以没睡好?这念头浮上心头,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心里甜津津的。于是便和千山告辞了,转身去瞧白露。 谢秋童只中了迷药,此刻已经解了,谢玲珑是被打昏了,休息一阵也好了,但白露是结结实实地被常安之打伤了,虽说有功夫底子在,伤的不是很严重,但也需要好好卧床休息一段时间。 谢玲珑自己是大夫,当然要再替她好好看看,到了白露房里,替她把了脉,写了方子,又亲自去熬药,喂白露喝下。 谢秋童心中感激,跟着谢玲珑跑前跑后,很是勤快。谢玲珑不由得拍拍她的脑袋: “小丫头,真是讨人喜欢。” 谁知谢秋童却默然低下了头:“大姐姐,我……” “怎么了?你说。” “我想……我想一直跟着你……”谢秋童满脸委屈,差一点滴下泪来。 谢玲珑知道她在谢家过得不好,这次又差点出了事,她自然是一点也不想再回谢家去的,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直在外呆着,也免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 谢玲珑来自现代,她自然不怕流言蜚语,可谢秋童能行么? “傻丫头,你难道跟着姐姐一起在这里做丫鬟么?” “做丫鬟也比回去好……” 方才谢秋童已经和谢玲珑讲了昨晚发生的事,谢玲珑听了还生了一肚子气。 昨晚谢秋童本来已经睡下了,谁知突然有齐国公府的人上门,说是谢秋玉请谢秋童去一趟。当时谢秋童就起了疑心,觉得谢秋玉应该不会没事找她,还是这么大半夜的,怎奈谢三叔夫妻俩极力相劝,谢三婶还干脆把谢秋童按在椅子上梳妆打扮一番,又找了年轻力壮的丫鬟把她驾着押上了车。 谢秋童虽然年纪小,但却不傻,后宅的那些龌龊事她也听人说过,一下子就觉得似乎不好了。但怎奈她根本反抗不过,于是她便假作顺从,而那两个丫鬟看她不挣扎了,也就放松了警惕,所以她才在经过谢玲珑和白露身边的时候,有机会扔了镯子出去。 本来她也只是抱着有一线生机的希望的,毕竟那是齐国公府,寻常人哪里敢惹,扔了镯子之后,她就被两个丫鬟缚住了手脚,那时她便在心里暗下决定,倘若到了齐国公府要被侮辱,她就当场一头撞死。 谁知进了府,她就立刻被人喂了迷药,昏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再醒来就是在唐王府里了。 “大姐姐,幸亏是你……”谢秋童说着又哭了起来。 谢玲珑听了这些,也是一阵阵的后怕,感谢老天眷顾,捡到镯子的是她,要是换做别人,谢秋童此刻,还不知道会落入如何的惨状。 “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就先跟着我,至于你今后的去处,咱们慢慢商量,总之大姐姐绝不会让你再吃亏的。” 谢秋童听了,又泛起了泪光,扑进了谢玲珑的怀里。 听谢秋童的叙述,明显谢家夫妇也都知道这件事,却还是推着谢秋童进火坑,这两个人渣,到底安的什么心思?谢秋童她今年才十三岁啊! 之前他们三番五次地害谢玲珑,谢玲珑都因着他们也是谢家人,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一条生路,可是这次,她放弃了! 谢秋童,是她在谢家唯一的亲人,是谢家唯一对她好的人,他们如此对她,真的触及了她的底线,触及了她最后的底线。 她终于决定要放弃谢家一家人了! 谢良鹏,曹氏,谢秋玉,你们就等着死吧! 还有,常安之……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咬牙念了这个名字……这个人渣,亲手,看着吧,她一定也会让他不得好死! ※※※ 夜幕落下来的时候,萧今来终于有空见谢玲珑了。 也许是因为刚刚睡醒,他清冷的脸上带着些许慵懒,看上去极是动人,但谢玲珑却没有心情欣赏,只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厮六亲不认,你可知道?”听她说完,许久,萧今来慢慢道。 “我,我知道。”关于常安之,谢玲珑已经理解的很透彻了,他是个真小人,真禽兽,一点都不带掺假的。 “那你还轻易进去?”萧今来挑了挑眉。 谢玲珑的头越发低了:“我当时也想回来搬救兵的,但却害怕来不及,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恐怕秋童她就已经被……” 谢玲珑说不下去了,要是那可怕的事真的发生了,她无法想象那个情况,也无法想象自己会有多后悔。 萧今来看着她,目中透出一丝怜惜外加无奈。 也怪不得她,爱管闲事的毛病简直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连别人的事都那么上心,何况这次是她自己的妹妹出了事,当时即便白露拦着她,她也会不顾一切闯进齐国公府去的吧? 这么说来,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好苛责她的了。 “抬起头来。”萧今来低声道。 “是。”谢玲珑应了声,依言抬头,对上萧今来仍旧略显疲惫的眼睛。她心下不由一紧,看来自己的事,还是连累的美人王爷也不能安生。 但她却不知道,她在自己的眼睛又何尝不疲惫呢?那疲惫落在他的心里,也颇有些难受。 “你是我唐王府的人,今后走出去,要堂堂正正地抬起头,不论对谁,记住了么?” 谢玲珑没有想到,美人王爷竟然会跟她说这些,一时间竟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话了。直到萧今来又问了她一遍,她才忙忙地应了。 “记住了,我记住了!” “还有别的事么?没事,便回去休息吧。” “我……”许是不适应美人王爷突然这么温柔,谢玲珑又愣了愣,才说起了谢秋童的事。 萧今来点头道:“住下可以,但王府不收她,你可以让她到你医馆去帮忙。” 谢玲珑心中一动,立时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一会儿她就让人去谢家打个招呼,就说医馆人手不够,先让谢秋童留在这里帮忙。谢良鹏夫妇自知理亏,这事又闹得这么大,他们肯定不好意思再来把谢秋童要回去。 “多谢王爷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就是昨晚救我回来那人……” 谁知话未说完,萧今来就打断了她:“本王已派人去才查了。” 谢玲珑心里顿时有些发酸,他这话的意思,岂不是变相承认了,昨夜来救她的人里没有一个是他的人么?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并没有派人救她,这么说来,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岂不是、、唉,也是,她不过只是个丫鬟而已,难道还想在他心里占多大的位置?算了吧…… 带着一丝沮丧的情绪,谢玲珑慢慢退了出去。 谢玲珑走后不久,萧今来换了一身衣服,坐车进宫去了。白日里皇帝就曾派人召他进宫去,因为他在睡着,来传旨的太监也不敢惊动他,只留下了话,说让唐王殿下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进宫即可。 萧今来知道小皇帝找他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和谢玲珑说了几句话之后才往皇宫里去。 众所周知,满朝之中,小皇帝最喜欢的人就是唐王萧今来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明白人都清楚,那不过是因为萧今来是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残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他争抢皇位的,所以小皇帝才会对他毫无防备,推心置腹。 而其他人,也不在意小皇帝和萧今来亲近,这个“其他人”,包括小皇帝的生母太后娘娘,也包括了如今朝中真正的掌权人,魏王萧庆韦。 当初小皇帝登基的时候,拥护他的人除了拥有兵权的齐国公常文忠,另一个便是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的魏王了,因此小皇帝登基之后,魏王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摄政王。魏王总揽朝政,殚精竭虑,同时对小皇帝悉心教导,颇得上下一片赞誉之声。 但萧今来却与这位魏王王叔并没有什么交情,一来老唐王去的早,二来年岁相差太大,以至于朝中所有的人,有时候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唐王存在,一直到小皇帝忽然提出想让萧今来在刑部任职的事。 这件事一提出来,立刻就遭到了朝中一些老顽固的反对,理由就是萧今来从未接触过刑部的事务,贸然任职恐怕不能胜任。小皇帝立刻就不高兴了,险些和那些大臣吵起来,最后还是魏王在其中调停,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让萧今来先去历练历练,倘若做得好,再去刑部任职不迟。 于是萧今来就以唐王之尊,下到了顺天府衙门,做了一个小小的捕头。 第一百零六章 暗使毒计 第一百零六章暗使毒计 夜色渐渐弥漫,转眼到了宫门快下钥的时辰,萧今来的马车穿过宫门往里走,不时遇到从里面出来的马车。这些车里做的人有的是进宫议事的大臣,也有的是应召进宫的命妇。萧今来朝那些车看了一眼,便放下了帘子。 但他却不知道,在他的马车走过去之后,却有一辆马车的帘子掀了开来,打量了他的车半晌。 “娘,方才过去的,可不就是唐王殿下的马车?” 说话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的身旁坐着一个一身珠翠的贵妇人。贵妇人并没有顺着少女的指点往外看,反而正襟危坐,板了脸道:“不过是个残废罢了,空顶着个王爷的名头,有什么用?快别看了,千万别把心思浪费在这种人的身上!” “哦……”少女懊恼地点点头,把手放下了。“对了,娘,太妃娘娘今日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怎么说了那么久?我在外面吃点心吃的都不耐烦了呢!说真的娘,我觉得这宫里的点心味道也就那么回事,规矩又多,还不如我在外面吃的爽快呢!” 贵妇人立刻呵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家的少问,娘带你进宫来是为的让你见见世面,不是真让你来吃点心的,怎么这么大了,一点心都不长?再说了,常太妃宫里的点心,就是再难吃,你也得守着规矩踏踏实实地吃完,以后这没规矩的话可别再说了,被人听了去,少不得被人笑话!” “哦……”少女委屈地撇撇嘴,嘴上还是没敢反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这宫里确实没什么好来的,不知道她娘为什么每次都乐此不疲。 当然了,少女并不知道她娘亲心里打的那些算盘,也更不知道这深宫大院里,其实有很多人连安安稳稳吃个点心都做不到。层层叠叠的宫墙内,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藏着不知多少人的心酸与眼泪。 少女的爹是吏部尚书金楷,当朝二品大员,此刻坐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嫡母,二品诰命夫人葛氏。葛氏育有一女一子,女儿,也就是这个少女,小名晚娘,今年十三岁,儿子名金熊,今年九岁。 葛氏娘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能嫁给金楷,皆因金楷未入仕前也是个穷小子。但金楷此人颇有眼色,嘴甜如蜜又颇有些才华,来到京城后便拜入了当时一位高官门下,后来更是一朝高中,从此顺风顺水步步高升。葛氏也是个有手腕的人,她最爱做的事,就是游走于各个高门大户之家,结交那些贵妇们,以期可以通过人脉助丈夫一臂之力,再为自己的子女找一个高门亲家。 两年前,金楷终于爬上了吏部尚书的高位,眼看晚娘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上门提亲的人简直要踏破了门槛,但葛氏如今眼光却高了起来,普通官宦人家她已看不上了,她想要的,是那些皇亲贵胄,只有女儿嫁给了那样的人,他们家才能更上一层楼。 后来,她就想办法入了宫中常太妃的眼,巴结了常太妃,成了常太妃宫里常客,时常被召进宫去陪常太妃说话解闷。 葛氏手段厉害,嘴上功夫自不必说,每一次都哄得常太妃开开心心的,也能得好多赏赐,只是她这么尽心尽力地巴结常太妃,晚娘却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反而觉得每次都被带进宫去,十分没意思。 其实葛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攀上常太妃这课大树,好为自己一双儿女的婚姻铺路。 晚娘到了快要婚嫁的年纪,依照她爹在官场上的位置,本来送进宫去选秀女是最好的选择,运气好了,弄个妃子当当,也算是平步青云,可奈何当今太后总是以皇帝还小为理由,拒绝了摄政王为皇上选秀女的提议,葛氏没办法,总不能让女儿生生等着,只好另谋出路。 常太妃只育有一女,封为德安长公主,今年八岁。虽然常太妃没有儿子,但却可以为晚娘牵线别的皇亲贵胄,只好和常太妃搞好了关系,这都是不成问题的。而且,葛氏私心里其实还看上了德安长公主,一直琢磨着,自己的儿子金熊要是能尚了长公主,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晚娘不知道葛氏的这些想法,她只惦记着还想去夜市转转:“娘,咱们能不能晚些回去啊?” “干什么?” “二弟总爱找我的麻烦,我懒得回去见他,咱们晚些回去嘛!”晚娘拉着葛氏的手撒娇道。 九岁的金熊是金家的小霸王,从上到下,除了金楷,就没有不惯着他怕着他的人,有时候连葛氏都管不了他,偏偏葛氏爱儿子爱到了骨子里,即便金熊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还觉得自己儿子了不起,比别家的孩子强,敢干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晚娘比金熊大,又是个女孩子,平日里难免不受金熊欺负,但葛氏总是教育晚娘要忍让,可是忍来忍去,只忍得金熊更加嚣张了,也难怪晚娘不想回家。 “什么找麻烦,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说话呢?你将来以后少不得要依靠他,这会儿不对他好一点,以后出了事,你别找他。况且娘答应了常太妃的一件事还没做呢,得赶紧回家去!” 被葛氏一顿训斥,晚娘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撇了嘴,再不敢说话,母女俩坐在马车里,迅速往金府走去。 回到家里,葛氏就命人去写了一张请帖。 “亲手交到那姓谢的女大夫手里,记住了么!”葛氏吩咐下人。 下人应声去了,葛氏看看四下无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常太妃也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个医女么,就算要了她的小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听常太妃的意思,就是想让那姓谢的丫头不好过,这倒是个细水长流的活。不过,为常太妃办事,她可从来没觉得麻烦过,她已经派人去下了请帖,待明日那丫头来了,她倒要看看,她究竟有怎样的三头六臂,还要常太妃亲自下令整治她? ※※※ 谢玲珑收到请帖的时候,医馆已经快关门了。蒹葭打开那请帖看了,奇怪道:“吏部尚书夫人?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也从外头找大夫了?” 何况谢玲珑虽然有名,也只不过是在百姓当中,官宦人家都有自己的大夫,哪里会来找她? “许是,因为我去给齐国公看病的事?” 谢玲珑这么想着,但心里也觉得有些疑惑,按理说给齐国公看病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齐国公夫人应该不会往外说的,这位尚书夫人又是怎么会找到她的呢? 但她并没有多想,当初给齐国公治病的事不也是莫名其妙找上门的么?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高人运作,她也想不明白,但美人王爷肯定是知道的,因此她也不担心。 “明日去看看便知道了,治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日一早,谢玲珑向萧今来报告了这件事,说到是吏部尚书夫人的时候,萧今来抬抬头,瞧了她一眼: “白露不在,你自己小心些。” 谢玲珑一愣:“这难道也有危险?” 没有危险,说这话做什么? 一时间谢玲珑心里也打起了鼓,但萧今来随即又道:“本王只怕你又多管闲事而已。” 谢玲珑的脸微微尴尬:“我,我尽量不……” “牢记规矩,遇事三思,不用害怕。” “哎,我记住了!”谢玲珑接下了美人王爷的十二字箴言,踏上了去金府的马车。 去的路上,她还忐忑了一番,但见到了尚书夫人,诊完脉之后,她的心就放下来了——这位尚书夫人虽然有些架子,但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坏人。 “夫人,你只是气血亏些罢了,待我开一副方子,调理一下即可。”谢玲珑柔声道。 “唉,大夫都这么说,可我还是时常头痛,睡不好觉。”葛氏扶着额头道。 谢玲珑取了纸笔,一边写,一边笑道:“夫人真的没什么大碍,头痛失眠,只是思虑太多,平日里夫人还需放宽心才好。” 葛氏的目中闪过一丝精光,谢玲珑侧身对着她,并没有看到。 “我听闻你医术精湛,又是个姑娘家,因此颇有好感,你啊,常常来给我瞧瞧最好了。”葛氏说着,一挥手,叫人拿来了赏银。 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谢玲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面上却还要强做矜持,规规矩矩道了谢,才把银子收下。 “我两日后再来,夫人倘若有什么不适,随时去医馆召我即可。”谢玲珑说着,行了个礼,准备告辞。 “好孩子,你去吧。”葛氏挥挥手,叫丫鬟送她出了门。 那丫鬟是葛氏身边的大丫鬟,却出乎意料的十分健谈,送谢玲珑出去的路上,讲起葛氏的事,简直把葛氏夸成了一朵花。说她为人和善,体恤下人,治理后宅有方,和金尚书恩恩爱爱十几年没有红过脸,简直就是京城贵妇之楷模。 这一通下来,谢玲珑简直要对这位尚书夫人路人转粉了。 但很快,现实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第一百零七章 爱车受损 第一百零七章爱车受损 谢玲珑来的时候,坐的是美人王爷分配给她的专用马车,说是“专用马车”,实际特别小,不仅只能容纳两个人,也破旧得厉害,但顾及到自己的身份,谢玲珑却时常觉得,能有一辆专用马车已经十分奢侈了。一来她只是个丫鬟,二来她也仅仅用来代步而已,用不着讲什么排场。 尽管如此,她还是对自己的“爱车”十分珍惜的,平日坐着很小心,也时不时地“保养”一番,因为她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可能买得起更好的代步工具,所以要依赖这辆马车很长时间。 同时她也对替她赶车的老奴陆伯很是客气,这年头她一个丫鬟还能有专车司机真是已经十分了不得了,何况她自己还不用给陆伯付工资,要知道一个司机的工资也要很多钱的啊。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谢玲珑是真的很爱惜她的马车,然而,此时此刻,她的爱车上却伤痕遍布,满目疮痍,而车子旁边不远处,一堆下人围着一个衣着漂亮的小男孩,不断地奉承着: “划得好,划得好,大少爷就是划马车,也比别人划得好看!” 那小男孩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得更开心了,手里的长剑也舞得更欢了,剑锋划在马车车厢上当当有声,每一声都好似打在谢玲珑的心上。 她的车啊! 正要冲上去,转眼却看到一直兢兢业业替她赶车的老车夫陆伯捂着鼻子跌倒在一旁,手上全是血。 “陆伯!”谢玲珑惊呼一声,连忙赶上前去,把陆伯扶起。 “陆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伯捂着鼻子,鼻子不断往外渗着血,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谢玲珑连忙掏出银针来替他扎了两针,把血止住了再说。 “快擦擦!”谢玲珑掏出帕子来,替陆伯擦血,谁知陆伯手一松,她才看到那满手的鲜血里竟还有两颗门牙。 “太可恶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谢玲珑气的简直要蹦起来,陆伯连忙一把拉住:“姑娘小声些,小心被他们听到了!” 他说的自然就是在那里划她马车的小崽子,还有一群帮着作孽的下人们。这到底是哪来的熊孩子,光天化日竟敢这样,简直太没家教了! “到底怎么回事?” 陆伯叹了口气,擦擦嘴角的血,道出了原委。 其实根本也没什么事,这场祸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简直让陆伯措手不及。 因为谢玲珑觉得在金府里不会待多久,临下车时就吩咐陆伯把马车停在路边,不要进去了,等她出来直接走。 陆伯便听话地把车停在一边,谁知过了没多久,打从外面回来一辆华丽的马车,车上跳下一个小孩来,本来要进金府大门的,忽然看到陆伯和这辆马车,那小孩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风,就说这马车碍了他的眼,要毁了这车。 一众奴仆一听这个,立时不由分说把陆伯从车上拽了下来,陆伯哪里肯干,还没挣扎,就被打翻在地。 那小孩子紧接着就要点火烧马车,但有下人劝阻说在家门口点火不好,于是小孩子改为剑劈——这不,打从宝剑拿过来已经过去快要半个时辰了,那小孩子就一直在劈那本来已经很可怜的马车,这么长时间了,他也不嫌累,周围的奴仆们竟还一直在给他叫好。 “他奶奶的!”谢玲珑骂了一句,站起身来,“我倒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崽子没关好给放出来了!” 陆伯连忙拉住她:“姑娘你可别去,看这架势,估计就是这金府里的小少爷金熊!听说这金熊被尚书夫人惯的无法无天,咱们可惹不起他啊!” “金熊?倒真是人如其名!”谢玲珑对葛氏的那一点好感顿时荡然无存,有熊孩子,必然有熊家长,这是铁打的定律,不会错的。 看来这金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了,弄不好就是龙潭虎穴,葛氏更有可能是一个笑面虎,以后还得小心应对才是。 谢玲珑回头看了看金府的大门,在心中如此想到。但此时此刻,她要先解决面前这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猖狂,以后还得了?就让她来教教他该怎么做人。 “陆伯,你在这里看着,待会那些人全都跟我走了,你就架着马车回去。” “那姑娘你呢?” “我啊,我去教训教训这个小崽子!”谢玲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陆伯看的心中打鼓,却劝不了谢玲珑,只好任她去了。 谢玲珑没有上前去惊动金熊那个小崽子,而且悄悄从旁走了,一刻钟之后,扮成男装的她再次出现在这里。 而那个小崽子,竟然还在划她的马车。 谢玲珑不禁冷笑一声——看来这个金熊不仅无法无天,而且脑子似乎还有一点问题,不然怎么会跟一辆马车较上劲,还一较就是这么长时间? 不得不说,谢玲珑长得柔美中不乏英气,这让她的男装打扮也十分好看,加上这一身崭新的华服,再配上手中的摇摇折扇,俨然一个浊世风流翩翩佳公子。 她朝那金熊望了一眼,嘴角含笑,迤迤然走了上去。她在金熊身边站定,看他费尽蛮力劈砍半晌,然后不经意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切,幼稚,无聊。” 金熊劈砍马车的剑立刻停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呢?”金熊抬手指着谢玲珑。 因为金熊平素十分霸道,在府里说一不二,且有暴力倾向,因此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极力奉承他,从没有一个敢逆着他心意的。 他做错了事他们不敢劝他,有什么事他们也不敢出头,因此看到突然出现一个人,众奴仆都愣在了那里,反倒要金熊这个小主子来开口喝问。 这正是谢玲珑想要的,奴仆们倘若太聪明或者敢出头,她接下来的戏反而没办法演了。 “我说你只敢在这里劈一辆颇马车,是懦夫,傻子!”谢玲珑折扇轻摇,脸上全是嘲笑。 金熊顿时就炸了。平素他最恨的就是有人说他傻,在金府里,全府上下没有一个敢这么说的,出了门,但凡敢在他面前这么说的,全都被他揍了——揍不过的,他就让下人揍,下人也揍不了的,他就回去告诉他老爹,反正每次第二天那些人都会跪着来给他道歉的。 谢玲珑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他的面这么说,简直就是猜到了他的尾巴! 金熊立刻就蹦了起来: “你,你敢再说一遍?!” 说着丢下剑就冲了过来,意图用拳头和谢玲珑结结实实打一场。谢玲珑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因此来时就做好了准备,她一只手捏着银针早就藏在了袖子里,只等金熊扑过来,一个闪身,回头给他背上来上一针—— “扑通!”金熊顿时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泥。 “啊啊啊,我摔了我摔了!”金熊顿时大声哭叫起来。 众奴仆一见这情况,哪里还忍得住,几个人连忙把金熊扶起,剩下的人扑过来抓谢玲珑。 谢玲珑早已想到会这样,因此一击得手立刻就跳远了,看着哇哇大哭的金熊,再次大声揶揄道:“打不过别人就找下人帮忙,不是幼稚是什么?有本事你自己爬起来跟我打啊!” 谁知道这金熊却偏偏就吃这一套,听了谢玲珑的话,立时来气了,推开扶着他的人,大吼道:“都别动,让我自己来!” 那些准备上去打谢玲珑的人顿时都住了手,退了开去。他们平日听金熊的话听惯了,也懒得跟傻子讲道理,因此听到不让他们打,他们便立时乐的到一边去看热闹。 “我有的是本事,自己打就自己打!”金熊跳到谢玲珑面前,“呜呜哇哇”叫着,又冲了过来。 谢玲珑再次用银针让他吃了亏。 金熊虽然熊,但也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道?再说他脑子又不灵光,其实动作是相当笨拙的。何况谢玲珑前世是法医,也算是警察队伍中的一员,擒拿格斗她一样没少练,还有练了十几年出神入化的银针在手,对付金熊简直绰绰有余。 于是,接二连三的,金熊不断地倒下再起来,最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欺负人你欺负人,你手里有针,你欺负人,啊啊啊……” 谢玲珑一挑眉,伸出双手任他验看:“我手里哪有针,你不要打不过就胡说八道,这是一种极厉害的功夫,你孤陋寡闻,徒招人笑话!” 金熊一听,立时又不哭了:“什么功夫?叫什么名字?” 谢玲珑神秘别过头去:“这是我师门独门功夫,怎么能轻易告诉外人?” 然而金熊一双眼睛里的亮光却完全藏不住了。 他自小就喜欢各种功夫拳脚,对传说中的那些武林高手十分向往,奈何他爹金楷一心想让他学文章考科举,将来走仕途,因此连请一个师傅来府上教他都不肯,他为此时时生气。 然而此时此刻,竟有一个武林高手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怎么能不激动? 第一百零八章 你敢来吗 第一百零八章你敢来吗 金熊眼睛里的光几乎要蹦出来了,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冲过去抱住谢玲珑的大腿,求她教他功夫。 谢玲珑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眼珠一转,立时有了主意。 “你就告诉我嘛!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金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看着谢玲珑,可怜兮兮哀求道。 谢玲珑正要说话,眼角却瞥见一个奴仆转身鬼鬼祟祟朝金府走去——哎?怎么还有人往里走呢?莫不是要回去打小报告? 谢玲珑眼睛一眯,立刻道:“告诉你做什么,你这么懦夫,还让下人偷偷回去告状咧!” 金熊急了:“谁让下人告状了?!” 谢玲珑立刻抬手指过去:“那不是?” 金熊一回头,也看到了那准备回府去的下人,顿时暴躁了:“谁让你去告状的,给我站住!给我抓住他,打,使劲打!” 众奴仆一听这个,立时冲上去把那已经走到大门边的奴仆抓了回来,不由分说,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揍。 “哎呀,哎呀,救命啊,冤枉啊……”那奴仆的求救声不绝于耳,谢玲珑心下暗觉踏实,这才又看向了金熊。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奴仆根本不是回去告状,而只是想去上个茅厕而已,金熊素来跋扈,自己能解决的事从来不喜欢回家告状,这些奴仆们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哪里敢去多嘴?可怜这个奴仆,被谢玲珑误会了,然后就彻底悲催了。 打了一顿,那奴仆没了声音,金熊这才喜笑颜开,凑近了谢玲珑道:“小公子,你看我把他打了,这下可以把功夫的名字告诉我了吧?” “嗯……”谢玲珑点点头,又故作神秘地遥遥扇子,这才叫他把耳朵凑过来,“我这种独门功夫啊,叫做……” 一时间,谢玲珑揶揄心起,脑子一转,编了个名字:“叫做‘回家找娘哭’。” “啊?回家找娘哭?”饶是金熊有点傻,也觉得这名字十分不对劲,不由怀疑地看向谢玲珑。 谢玲珑却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特别滑稽?我告诉你,你要是觉得这名字滑稽,那就真应了这名字的意思了!我们祖师爷就是为了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这功夫的厉害,才专门起了这么个名字,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不管你是一代大侠,还是名派掌门,还是多么厉害的隐世高手,只要遇上我们这门独门功夫,都得回家找娘哭去,你说,我们这功夫是不是特别厉害?!” 被谢玲珑一顿忽悠,金熊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不得不点头承认谢玲珑说的十分有道理。 “是是,小公子说的极是!” 谢玲珑一摆扇子:“是就对了,你刚才也看到我的厉害了,我们这门功夫,看似有针,其实无针,乃是用内里催动真气,化作无形之针,实乃上上乘的武功……嗨,我说这么多干什么,说多了你也不懂!” 说着,脚步一挪,做出抬脚欲走的架势。这可吓坏了金熊,他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怎么能就这么放她走了? 金熊连忙上前一步,拦在谢玲珑身前:“我懂我懂!小公子你教教我,我就懂了嘛!” 谢玲珑往后一撤:“师门功夫不外传,我干什么教给你?” “那你收我为徒嘛!我是吏部尚书的儿子,我爹有权,我家有钱,你要什么都可以啊!”金熊急切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就要往下跪。 谢玲珑连忙扶住:“等等,等等!我说要收你为徒了嘛你就跪啊?这光天化日大街上的,让人看见了多不好啊!” 但金熊可不依,他撒娇耍赖的本事一绝,听了这话,更要往下跪了,谢玲珑扶不住他,干脆撒了手,躲到一边去:“行,你愿意跪就跪吧,你以为威胁我就行了?我可不吃这一套,别说你是尚书的儿子,就是皇帝的儿子,只要我看不上眼,该不收还是不收!” 金熊这下懵了,想了一会儿,才道:“那,那怎样你才肯收我啊?” 谢玲珑斜着眼睛瞥他:“那要看看你资质怎么样了。” “我资质好得很啊,先生都夸我可聪明了!”金熊急忙道。 谢玲珑憋住笑,装作很严肃地说:“那好,我就考考你,学习本门武功,最重要的就是有一腔万人不惧的勇气,我就试试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好!试就试!”金熊蹦了起来,“你说怎么试吧,我都听你的!” “真的?很好。”谢玲珑拿扇子掩住了自己的嘴,不着痕迹地笑了。 哄骗金熊这个兔崽子,第一步已经成功。 ※※※ 半个时辰之后,谢玲珑和金熊坐着马车,来到了一处寺庙门前。 “到了!先别下去。” 谢玲珑说了一声,金熊便打开帘子朝外看,只见那巍峨的山门之上书着“奉国寺”三个大字。 “咱们怎么来这里了?”金熊十分不解,因为平日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烧香拜佛的人,看起来跟傻子一样。 谢玲珑也透过帘子往外看,看到了那山门前停着的一溜马车,心中顿时一喜——她可不是随便找目标的,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她知道,今日美人王爷和魏王蜀王等一众王爷一起来奉国寺参拜了。 起因貌似是魏王有一天忽然做了个梦,梦到了故去的圣祖皇帝,说是在梦中,圣祖皇帝告诫魏王要广施恩德,因此魏王才召集了众人来此参拜。 奉国寺是国寺,用来行这样的事再合适不过,圣祖皇帝是魏王蜀王等人的父皇,是当今小皇帝和美人王爷的皇爷爷,这些人哪有一个敢缺席的,据美人王爷说,除了小皇帝身体欠佳没来,剩下的皇亲国戚几乎到齐了。 山门外那一溜马车和守卫森严的侍卫们,就显示了今天这里有大事发生。 但金熊只是个傻乎乎的熊孩子,以他的智商,揣测不出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他只看到了那一排马车停在一个佛寺前而已。 “为什么来这里……因为这里马车多啊。”谢玲珑心中暗道。 你不是爱划马车么?我今天就让你划个够! “你是说那些马车啊?” “是啊。你不是说你有勇气么,我就要考考你,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勇气——你敢划那些马车嘛?” 金熊想也未想:“那有什么不敢,看我的!” 说着就要往下蹦,谢玲珑一把抓住他:“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我要亲眼看着!” 两人便一起跳下了车,在树林的掩护下,悄悄靠近了那一排马车。 在距离马车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谢玲珑停下脚步,悄声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那些破马车就别划了,捡最好看最华丽的马车划就行,而且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放心吧,我本事可大得很!你就在这里等着吧,等我回来,你一定要收我为徒!” 谢玲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金熊高兴地去了,因为他毕竟是个孩子,身形在树林中很好隐藏,很快他就摸到了一辆马车后,而且没有被发现。谢玲珑抬头看过去,只见那马车是所有马车里最最奢华的,一瞧就知道是蜀王的马车。 蜀王贪财好色在京城谁人不知,而且他脾气异常暴躁,倘若被他抓住了金熊……嘿嘿,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而谢玲珑之所以特意嘱咐金熊不要划最破的马车,那是因为,最破的那辆,不是别人的,正是她的美人王爷的。 来此之前,谢玲珑早已算好了时辰,这个时候,美人王爷他们应该已经参拜完佛像,就要出来了,待会儿金熊把这些马车全都划上一遍,就会正撞着从山门里出来的那些王爷们,那个画面,简直不要太好看。 谢玲珑掩嘴而笑,看着金熊卖力地划花了蜀王的宝贝马车,又悄悄溜去了魏王的马车后,谢玲珑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蹑手蹑脚地朝最角落里的美人王爷的马车走去。 这马车是朝后开门的,谢玲珑打开门,悄悄爬上去,然后迅速脱去身上的男装,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女装,然后整理了一下发型,打了一个简单的双环髻,就完成了从男装到女装的转变。 她把衣服藏在马车座位下的箱子里,然后往那软垫上一歪,掏出桌子里面藏着的蜜饯,一面等好戏开场,一面悠哉悠哉地吃了起来。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不一会儿,山门处一阵喧闹声响起,众王爷完成了任务,走了出来。谢玲珑凝神听去,只听得一众人在车前纷纷和魏王道别,然后把魏王送上了马车。 魏王马车走后,众人才纷纷向自己的车上走去,然而没过多久,突然间,一声惨叫猛地响起—— “啊啊啊!谁划了我的马车,谁划了我的马车,我的车啊!” 那声音又粗又豪,毫无疑问,正是受荼毒最严重的蜀王。 谢玲珑忍不住笑了起来,谁料下一刻,面前的车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第一百零九章 抓个现行 第一百零九章抓个现行 谢玲珑登时就懵了! 但随即看到那人的脸,她悬着的一颗心猛地放了下来——开门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千山。 千山看到车里有人,第一反应是有刺客,正要出招,却看到的谢玲珑的脸,顿时也懵了。 “你……” “嘘——”谢玲珑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千山立刻会意,连忙闭上了嘴。 然后,谢玲珑就看到了,千山身后的那双眼睛。 那双狭长而好看的,冰冷而深邃的,时时能够看透人心,有时偶尔又无比温柔的眼睛。 是她的美人王爷。 谢玲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刹那间,连双手往哪里放都忘记了。 “王爷……”谢玲珑用极细的声音,弱弱道,“奴婢参见王爷。” 萧今来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样,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千山把他搬上车。 千山看看车里的谢玲珑,再看看自家王爷,再听着那边的蜀王的哀嚎,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他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按照自己平常该做的那样,把萧今来搬上车,然后自己去前面驾车。 车门关住了,美人王爷来到了眼前,谢玲珑的心跳简直要停拍了。不是因为他今日仿佛看起来格外精神,而是……她刚刚干了坏事。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被他撞见了,好像现场抓包一样。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谁都没说话,马车外面蜀王闹得更厉害了。 随即便听到侍卫们集结的声音。 “好好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 无数侍卫分散开去,冲进树林中,开始搜寻。谢玲珑坐在马车里,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微笑——金熊这个小崽子,这回肯定跑不了了。 对面的萧今来捕捉到了她的这一丝笑容,目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忽然低低开口:“又是你惹的祸?” “啊?”谢玲珑嘿嘿一笑,摆手道,“可不是我,我可没那个胆子去划蜀王的马车!” 但这笑容明摆着告诉他这事跟她脱不了关系,他盯着她瞧了半晌,终于没有再问,而是也屏息凝神,开始听外面的声音。 蜀王咋咋呼呼的声音惊动了还没走远的魏王,魏王的马车转了回来,下了车,这才发现,自己的马车也未遭幸免。 这下魏王也生气了,下令必须抓住这个划马车的人。众位王爷世子都纷纷去检查自己的马车,又有几个人发觉马车被划了,顿时怨声载道。 同时,众人也都发觉了,这些被划的马车都是装饰奢华的,那些朴素的马车都幸免于难了,比如唐王萧今来的。 魏王环视了一周,抬脚便往萧今来的马车走了过来。千山见状,连忙跳下车行礼,同时低声跟车里的萧今来报告。 “爷,魏王往这边来了!” 马车里的萧今来看了对面的谢玲珑一眼,谢玲珑会意,也连忙打开了车门,要跳下车去迎驾。 “今来,你可有事……”魏王走到近前,开口问道。话还没说完,谁料那车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跳了下来,把他吓了一跳。 “奴婢参见王爷!”谢玲珑忙低身下拜。 魏王一皱眉头,转头看向车里:“今来?” 萧今来笑笑:“皇叔。我这双腿不便,想下去还真是……” 魏王连忙摆摆手:“你不必下来,皇叔就是瞧瞧你可有事。方才你应该也听见了,有贼人潜进来,划花了众位王爷的马车。” 萧今来故作惊讶:“可抓到那人了?” 魏王道:“还没有,见你没下车,就先来看你了。” “我没事,多谢皇叔挂念。” 魏王颔首而笑,目光又转到谢玲珑身上:“你还随身带着丫鬟,怎么方才上香的时候,没见你带着她?” 谢玲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正思索着要如何回答,便听得美人王爷轻声笑道:“佛门圣地,岂是谁都能进去的,侄儿怕人多不方便,因此让她一直等在车里。” “嗯。”魏王点点头,又向谢玲珑道,“抬起头来,我且问你,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异常声响?” 谢玲珑连忙摆好了表情,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抬起头来。 “没,没有……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真没听见?” 谢玲珑更加一脸惶恐:“真,真的没……” 众人一看她这个样子,顿时都在心中道,唐王萧今来是个残废,连手下的丫鬟也都是拿不出台面的,才问了几句话,就吓成了这个样子,说出去还不够让人笑话的,也幸亏他没敢带出去见人。 魏王心中许也是如此想,微微摇头,不再为难谢玲珑了。 众人正转身欲走,却忽然见有侍卫上前来报:“回禀王爷,那贼人抓到了!” “带上来!” “是!” 众侍卫听令,立时把那被捉住的贼人拉了过来,谢玲珑斜着眼睛一瞥,瞥见了那人金色的袍角,顿时心中暗呼糟糕—— 金熊还真的被他们抓住了啊?带到哪里不好怎么偏偏带到她面前?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待会儿金熊要是认出她来,供述说是她指使的,那今天她就别想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侍卫们拉着不停叫嚷挣扎着的金熊越走越近,谢玲珑急得冷汗都下来了!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车里的美人王爷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谢玲珑的心顿时一紧,连忙转头向车里看去,却见美人王爷正捂着胸口咳得厉害,那紧皱的眉头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怜惜,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何曾有半分病容? 谢玲珑一瞬间就了然了。 自家王爷身体一向很好,哪里就到了需要魏王嘘寒问暖的境地?定是他常常在人前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才让人都这么误会的。而正是因此,他此刻才故意做出咳嗽难过的样子,为的就是帮她解围。 电光火石之间,萧今来向谢玲珑使了个眼色,谢玲珑连忙爬起来,跳上了车,一面装模作样地道: “王爷,王爷你忍一忍,奴婢这就给您倒药!” 接着她便从车厢那小桌子里面掏出她平日闲来无事给他研磨的药茶,拿热水沏了,端到他面前。 “王爷,趁热喝。” 萧今来闻了闻眼前这碗略带苦味的药茶,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其实这包药茶谢玲珑早就做好塞给他了,说是有舒筋活血的功效,对他的腿有好处。然而他却完全不想喝这个药茶,他也不需要舒筋活血,因此就命千山丢在桌子抽屉里,没想到这会儿却被她拿了出来。 没办法,演戏要演全套,这茶,他不想喝也得喝。 萧今来面无表情把那药茶喝了下去,猛烈的咳嗽立刻就止住了。而借着照顾王爷的名头,谢玲珑也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车里。 车外的人虽然把这一过程全都听在耳里,却并没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一来萧今来一向是个病殃殃的样子,二来,他们更加在意眼前这个无法无天划花他们马车的人。 “你们赶紧放开我!知道我是谁么?知道我爹是谁么?你们居然敢绑我,你们是不是活腻了!”落在侍卫的手里,动弹不得的金熊还在肆无忌惮地叫嚣着。“我爹是吏部尚书金楷!你们这些刁民,欺负我,你们不得好死!” 众人本来见“凶手”是个八九岁的小毛孩子,那怒气已经消去了一半,只待熊孩子赔礼道歉,说不定这事就怎么过去算了,毕竟他们好歹都是自持身份的人,不想也不能给人落下一个欺负小孩的话柄。 可谁知金熊竟如此嚣张,不仅根本不承认错误,反而把自己爹的身份都喊了出来。 这下可好了,已有几个有心人在心里悄悄笑出了声。这些人里,谁手下的人马都有,各派各人各怀心思,互相掣肘,这会儿突然有一个吏部尚书家的熊孩子撞上门来,若他们不拿这件事好好做做文章,那也太枉费他们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 魏王第一个阴下了脸:“去把金楷叫来。” 众人皆知,魏王虽然是摄政王,但为人素来和善,遇事总会给人留有一丝余地,这会儿忽然要去叫这孩子的老爹,很有可能就是打算把金楷批评教育一顿,然后把孩子放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众人虽都猜得出魏王的心思,但那些心里有小九九的人,却没有一个敢跳出来阻拦的,毕竟魏王的摄政王的威慑还在那里摆着。 唯独马车被划得最厉害的蜀王不甘心,转了转眼珠,赶上前来:“七哥,你叫那金楷来,莫不是打算让他来教育教育这孩子?” 魏王微微点头:“正有此意,不然如何?这孩子还小,你要送他去官府打一顿么?” 蜀王最年轻气盛,脾气也暴躁,顿时不高兴了:“哼,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依我看,那金楷若死肯管教孩子,也不至于让他今日如此无法无天,把他叫来也是白叫!” “那你说如何?” “要我说,就在这里,好好把这小崽子打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厉害,省得以后再闯祸!” 第一百一十章 闭门思过 第一百一十章闭门思过 马车里的谢玲珑听了,立刻同意地点点头,萧今来瞥了她一眼,她连忙笑起来,吐了吐舌头。 蜀王话音落后,魏王没出声,停了一会儿才道:“你们觉得呢?” 众人纷纷开口,有同意魏王的,也有同意蜀王的,也有主张送去官府公事公办的。 “罢了。”最后魏王截住了话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孩子而已,你想教训便教训吧,别打出事来就行。我累了,先走了。” 说罢,魏王就上了马车,再不理这边的事,很快就走了。 余下的人纷纷上车离开,留下的就只有蜀王还有和蜀王关系不错的几个人。金熊早就被堵了嘴,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被侍卫们掐着胳膊,僵在那里,不时发出呜咽的哭声。 从那哭声里,谁都能听的出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捅了大篓子,如今已是后悔了,然后后悔归后悔,蜀王却没有一点要饶了他的意思。 ‘来啊,给我打,打个半死再送回去!我倒要看看,那个金楷还敢不敢把这个有爹生没爹教的玩意儿再放出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噼啪声响起,饶是金熊嘴里塞着东西,也挡不住那呜呜的惨叫声。谢玲珑冷笑着听了一会儿,萧今来的目光飘过来:“可解气了?” 谢玲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答话。 “那就走了。” 萧今来说罢,轻轻敲了敲车壁,外面的千山听到,便打马前行,也离开了那里。 回到王府,谢玲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这时陆伯也早已赶着马车回来了,谢玲珑还专门带萧今来去看了看那马车的惨状。 “我觉得我没做错,让那小崽子知道知道教训,这是对他好。金家夫妇不愿意打孩子,外面就总会有人替他们打的,报应不爽,哼!” 萧今来瞧着她气哼哼的小模样,一时没了脾气,摇摇头,轻声叹道:“你胆子倒大的很。” 谢玲珑吐吐舌头不说话。 “这金府,以后便不要去了。” 谢玲珑昂起头:“我要是不去,他们岂不是更加怀疑是我做的?” 虽然没有闹到官府去调查,但是金熊肯定不会被打死,回去如此这般一说,金家夫妻肯定还是会怀疑到她身上的。 “怀疑又如何,他们总不敢来我唐王府要人。”萧今来冷幽幽道。 不知怎的,谢玲珑忽然觉得美人王爷说这话的时候实在霸气侧漏,简直让她迷得不行不行的。 美人王爷怎么能这么帅呢!护短的样子太帅了啊,啊啊啊! 静下心来,谢玲珑想了想也是,即便那金夫人本来没打算怎么样,出了这件事,也一定不会对谢玲珑规规矩矩的了,她倘若还去金府,很有可能会被她们暗下绊子,何况那金夫人也不是真的有病,她没必要上杆子去给她看病。 “说到那个金夫人,倒也奇怪,她其实没病,那为什么还要我去给她看病?” 好歹身份也是云泥之别,她为何就突然对她青眼有加了呢?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怕是谁也不会信。 “你这么聪明,大可自己猜猜。”萧今来说罢,转身叫千山推着自己走了。 谢玲珑知道他这不是夸她的话,顿时跺了脚:“我怎么猜嘛!那些人我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是谁在背后害我,王爷你先别走,说说给我听……” 萧今来却根本头也不回:“猜不出来,这几天就好好在王府待着反省反省。” 谢玲珑不由耷拉了脑袋。虽然知道这是让她避避风头的意思,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丢丢的郁闷的。尤其是,那些危险的事她不知道,美人王爷却都知道的时候,那郁闷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虽然知道这是他在保护她,但她却并不想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她真正喜欢的状态,是能够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去共同面对可能遇到的风雨。 现在看来,这条路,真的还有很长很长需要走啊。 这天之后,谢玲珑就把医馆暂闭了,安心留在府里“闭门思过”。虽然这么一来,等于在明天上告诉金楷夫妇,是她害得金熊被蜀王暴打一顿,但正如美人王爷所说,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敢上唐王府来要人,哪怕谢玲珑只是一个小小丫鬟。 谢玲珑在府里待的舒服自在,没事就陪白露上上药,跟谢秋童说说话,还有就是跟下衙回来的美人王爷一起在庭院里种种花。可以说,这日子过得简直是好不惬意,她却不知道,那边金熊的娘葛氏知道事情原委之后,差一点把一口老牙都给咬碎了。 “好啊,果然是个难对付的贱人,怪不得常太妃要收拾你。小贱人,你躲在唐王府里我就弄不了你了么?等着瞧,有你好受的!”葛氏气到极处,把手里的帕子生生撕碎了。 那天蜀王果然没有食言,堪堪让侍卫们把金熊打了个半死,才送回金家去。金楷虽然是二品大员,但哪里敢惹蜀王这么个货色,啥也没敢说,还郑重其事道了歉,外加赔了蜀王一辆新的马车。 金熊就惨了,被打的皮开肉绽,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也不会哭了,整个人呆呆地,只盯着眼前的一个地方看,好似真的全傻了一般。 葛氏哭的死去活来,哭完了这才一面请大夫,一面叫人调查,顺便把金熊身边的那些下人们全都仗杀了。查清了事情的原委,知道是谢玲珑从中作梗之后,葛氏就递了个牌子,直接进宫去找常太妃了。 到了常太妃面前,添油加醋如此这般一哭诉,常太妃的脸色也难看了。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仗着有些小聪明,简直要上天啊——” 葛氏呜呜哭着:“可不是嘛,太妃娘娘一定要替我家金熊做主啊……” 谁知常太妃却冷了脸,呵道:“哭什么哭,也不怕让人听见?本宫让你去收拾那小贱人,你可倒好,人没收拾了,还把自己儿子给赔了进去,你办事办成这样,还有脸来我这里哭,你也是个没用的废物!” 葛氏这下傻了,她单知道常太妃不好相与,以前总以为自己尽力奉承巴结总是没问题的,谁知道她竟然这般翻脸不认人,说骂就骂。 “滚吧,滚回家去等着,我会叫那小丫头倒霉的,这段时间,你就别抛头露面了。” 葛氏应了,心里却很是不服气。 其实她进宫之前就已经让人去找过谢玲珑的麻烦了,谁知道医馆竟然关了,谢玲珑只躲在唐王府里不出来,去找麻烦的人无功而返。 此刻挨了骂,葛氏心里难免不舒坦,在心里把谢玲珑骂了个八百回,暗自想着,回去就叫人看住了唐王府,不信那丫头一辈子不出来,只要她出来,她的人就一定能够下手。 可谁知,对面的常太妃却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嗤笑了一声,冷冷道: “本宫的话,你是不是要当耳旁风?我告诉你,本宫看在你这几年陪伴左右的份上,再劝你一句,你那笨儿子的事,如今看似了结了,其实却并没有,这事可大可小,单看有没有有心人从中作梗了,你要是再乱出头,当心你家金楷的官帽子掉都不知道怎么掉的!” 葛氏立时惊得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常太妃却不耐烦理她,只吩咐小丫鬟送她出去就抬脚走了。 葛氏没想到这背后竟会牵扯这么大,常太妃的话,显然不是危言耸听,她恍恍惚惚坐了许久,这才离开了宫里。等她走后,常太妃叫了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同喜进来,让他回自己的娘家,跟她弟弟传个口信,口信的内容正是这些天来谢玲珑的这些事。 同喜小跑着去了,所去之处不是别处,正是齐国公府,原来常太妃就是齐国公的庶出独女,也正是如今的世子常安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常安之自从那夜的事之后就一直待在府里,因为谢秋童的事,谢秋玉对常安之深感愧疚,因此更加殷勤备至,奈何她肚子已越来越大,常安之对她全无兴致,甚至看都不耐烦看一眼,因此也很少与她见面。 这两天,他忽然来了兴致,收了从前常平之的两个贴身丫鬟做通房,每日只窝在房里,与两个丫鬟翻云覆雨,还必须二人一同伺候,可谓乐哉美哉,快活逍遥。 同喜来的时候,常安之刚刚办完了事,正在床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替他捏脚,一个丫鬟手劲稍微有点重,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从前你们就是这么伺候我哥哥的?”常安之眯着眼睛,脚踩在那丫鬟脸上。 另一个丫鬟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磕头求饶,常安之正要也踹她一脚,便听的小厮来报,连忙坐起身来,把衣服整理好。 同喜紧接着就踏进门来,见到这一幕,不由笑道:“世子爷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小心伤了身子。” 常安之冷笑:“公公放心,我身子好的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凉茶好喝 第一百一十一章凉茶好喝 同喜坐下,略皱了皱眉:“世子爷是好了,可太妃娘娘却很不好,这几日,有一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专门给太妃娘娘添堵,让娘娘很是头痛。” 接着便把谢玲珑的那些事说了。常安之没有太大反应,似乎早已知道了一般,只挑了挑眉毛,轻笑道: “我当初就说了,让她不要插手这档子事,如今碰了钉子,可知道棘手了?” 同喜嘴角一抽:“所以太妃娘娘叫我来见见世子爷,说这件事,还得世子爷出手才行。” 常安之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姐姐,就说我一切有数,让她静待佳音即可。” 同喜这才又露出了笑容,起身告辞:“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小的先回去了,世子爷慢玩。” 同喜走后,常安之命小厮把房门关上,然后走回到地上那仍旧在瑟瑟发抖的两个丫鬟面前。 嘭—— 他抬起脚来,一脚把刚才那丫鬟踹到在地,再次踩住她的脸:“我听说,我哥哥活着的时候,房里最得宠的,就是你了?是不是啊?” 那丫鬟只管流泪,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不说话?看来还真是宠的无法无天了啊……”常安之邪邪一笑,“既然是哥哥的心肝宝贝,那我不也得宠宠你,才能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哥哥?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宠你的——” “宠”字出口,他忽然抬脚踩住了那丫鬟的小指,用力一碾—— 只听得“咔嚓”一声,骨头应声碎裂,那丫鬟尖叫一声,顿时眼睛一翻,疼晕了过去。剩下这个丫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见常安之朝她走过来,只忙不迭地磕头求饶。 常安之捏起她的下巴,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俩同时晕过去的,那样不就不好玩了么?等我玩够了她,再玩你……现在,先给我去打盆冷水去,把她泼醒,咱们接着玩……” ※※※ “爷,咱们和吏部尚书这梁子,可算是结下了啊。这两天那姓金的明里暗里,已经动了咱们三个人了!” 天刚蒙蒙亮,千山伺候萧今来梳洗。 今日是衙门放假的日子,但萧今来却偏偏要早起,理由是,他新买了花苗,要谢玲珑陪他栽。 “知道了。”听了千山的话,萧今来点点头,“这事都在明面上摆着,那些人,哪一个看不出来。” “那咱们就由着他么?我看这个金楷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歪了!” “他的主子不把我当回事,他自然也不怕我。”萧今来嘴角浮起一抹寒意森森的笑。“放心,想借这事做文章的大有人在,他这个吏部尚书,怕也是做不长了。” 千山点点头:“那就好,省得天天看见那厮的嘴脸,真憋气!这种缺德货色,也活该生出那样的傻儿子来。不说别的,就说那个疯子府尹冉海,他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深查下去,金楷能脱得了干系才怪!” 打心眼里,其实千山是站在谢玲珑这边的,他觉得谢玲珑的做法十分正确,简直干得漂亮。要不是怕王爷责怪,他恐怕当场就要给她拍手叫好了。 “那丫头起了么?” “回爷的话,已经让蒹葭去叫了。” “嗯,你再去催催,叫她赶快起。本王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萧今来伸了个懒腰,顿了顿又道,“告诉厨房,早饭吃皮蛋瘦肉粥。” “哎,小的这就去!” 千山答应了,飞也似的朝厨房跑去。 皮蛋瘦肉粥是谢玲珑的最爱,王爷嘴上催她快些起床,实际心里还是十分在意她的,嘿嘿,就是不知道谢家姑娘看没看出来,自家王爷冷冰冰的外表之下,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还有啊,秋童那丫头也很喜欢皮蛋瘦肉粥,既然做了,就叫厨房多做点,待会儿给她端一碗过去。千山美滋滋地想着,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谢玲珑被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十分不情愿,但看到早饭有自己最喜欢的粥,又立时开心了。吃完了饭,就是干体力活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美人王爷忽然迷上了种花,只要有空就要摆弄这些东西,他自己手脚又不方便,只能由她代劳,也幸亏她还算喜欢花花草草,要换成别人,恐怕早就烦死了。 “这花据说名叫波斯菊,是西域传来的命中,花开孤芳独艳,想来你会喜欢。”看着谢玲珑在那里大汗淋漓地忙碌着,萧今来坐在椅子上,喝着凉茶慢悠悠道。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等看开花,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好么?种花可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啊! 好吧,听起来这波斯菊还不错,虽然天气很热,她还是加油干吧,待会儿太阳升起来了更热,早点干完早点休息。 好不容易把花苗都栽下去了,谢玲珑脱掉罩衫,走过来跟萧今来伸手:“凉茶给我喝一点!” 萧今来微微一笑,伸手就要去给她倒一杯,谁知她却忽然把他手里的喝过的那半杯抢了过去,一口闷了进去—— “哎呀,渴死了,等不及了!”喝完了,谢玲珑抹抹嘴巴,大声道。 萧今来望着她嘴唇上沾着的一滴水珠,忽然就愣在了那里。 她的脸色,因为方才使力,这会儿微微有些泛红,她的鼻尖还有些细汗,她的嘴唇没来由的艳,这一滴水珠,更是让人忍不住就想…… “王爷你看什么呢?再给我倒一杯啊!”谢玲珑的声音打破了萧今来的念头。 萧今来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嘴角却扬起了笑意。 “这凉茶,好喝么?” “好喝啊!” “真的好喝?” “真的好喝啊!” 萧今来笑意更深了,再不说什么,倒了凉茶递到她手里。谢玲珑接过来,一饮而尽,又接连喝了三杯,解了渴,这才发觉面前的美人王爷,似乎有点不对劲。 “王爷……你到底看什么呢?” “没什么。”萧今来轻咳一声,“明日是端午节,本王要进宫赴宴,你让蒹葭白露陪你去看龙舟罢。” “哦……”谢玲珑心思一转,还没失望,却先高兴了起来。 美人王爷这么说,意思是不是,其实他是想自己陪她去看赛龙舟的?因为不能去,所以对她有点抱歉?哎呀,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可不能深想下去啊,再想下去,她怕是就要脸红了。 谢玲珑在心里脑补了很多,萧今来却并不知道,反而以为她是在不高兴。 “你若是爱过节,今日便叫厨房做些粽子,咱们晚上吃。” 谢玲珑立时乐了:“那感情好!” 谢玲珑其实是一个极其爱热闹的人,生平最爱过节。大节小节她都能热热闹闹地当成春节一样来过,就连身边每个人的生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到了日子,她都会高高兴兴地送上祝福,然后替人张罗生日宴。 听到美人王爷如此说,她自然是高兴的,于是便兴冲冲地去厨房要了材料,说要自己动手包粽子。 美人王爷腿不好,手可是好好的,这包粽子的活,说什么他也跑不了了。于是在谢玲珑的威逼利诱之下,萧今来无奈开始学了起来。 问:身为唐王殿下,第一次亲手包粽子,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答:咳咳……小丫头今天的眉画的真好看。 谢玲珑低头认真地包着粽子,眉心因为太过专注而微微皱起,显得更加动人了。她只知道包粽子,却并不知道面前的美人王爷正在一边看她一边脑补,而且他还在自己的包的粽子里面,悄悄塞了一样东西。 一边干活一边说话,转眼到了午时,该吃午饭了,粽子却还没包多少,于是吃罢午饭,午休之后,大家起来接着包。 白露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和蒹葭还有谢秋童一起,也加入了包粽子大军,但谢玲珑手艺是最好的,也包的最多,相比较来说,萧今来包粽子就好像是在玩一样,一边一本正经地玩,一边看着别人认认真真做事。 “本王累了。”看看日头偏西,萧今来忽然丢下手中的东西,不干了。 众人都连忙附和:“王爷快去歇一会儿。” 一面都在心里道,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冷冰冰不可靠近的王爷,竟然会和他们一起包粽子,说到底,还是谢家姑娘面子大啊! 萧今来喝了千山递过来的茶,指着面前自己包的十来个粽子:“这些晚上一定要煮了吃。” 众人朝那些歪瓜裂枣一般的粽子看过去,都在心里默默哀叹了一声:煮不破就已经是万幸了,这么难看,谁要吃啊! 谢玲珑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但再难看也不敢说出来啊,于是更加低头默默包粽子去了。 做饭的事自然不用她操心,收拾了东西,破天荒的,美人王爷要她坐下来陪着聊天。其实谢玲珑一走近美人王爷身边三米之内,一般脑袋就自动短路了,聊天什么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能够待在他的身边,也是极好的。 “讲讲你小时候的事。”两个人默默坐着看了一会儿黄昏晚霞,美人王爷忽然开口。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从前旧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从前旧事 “啊?”谢玲珑一愣,随即苦笑,“没什么好讲的啊,天天被人欺负呗。” “有那样厉害的师傅,教你验尸和医术,你如何甘心被谢家人欺负?” 谢玲珑早已想好了说辞对付这样的问题,立刻一摊手道:“没办法啊,我师傅教我做人要忍,忍过去苦难,就会有好日子了。” “是么?”萧今来微微冷笑,“这样说来,你这师傅,倒也不是什么高人。”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吐槽道:嗨,这不是忽悠你呢么?我哪知道从前的原主是怎么想的啊,受那么多欺负也不说?要换成我啊,我肯定早早就教训谢家那些人了,还用等到这么久?! “说说你父母。” “嗯?”谢玲珑一愣,“我……我对他们,几乎没有印象了。” 这话不是假的,因为原主的记忆里,真的对父母没什么太多印象了,她只记得父母以前是经商的,很有钱,常常全国各地满地跑,但并不带着她,她只是被养在中原某个小城的宅子里。 而后的某一天,她接到通知,说是父母被劫道的贼人所杀,然后不久她就被谢三叔接到了京城,从此开始了苦难隐忍的生活。当然了,这生活里并没有什么世外高人的师傅,只有无尽的欺辱,直到她最后病死在寒冷的老宅子里。 “没来京城之前,你住在东明城?” 谢玲珑点点头:“是啊。”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美人王爷问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好像不经意地朝她的右臂上瞟了瞟。 “那你们家东明城的宅子呢?” 谢玲珑耸耸肩:“不知道,许是被我三叔卖了吧。” 她说得也是实话,原主的记忆里,几乎就没有对那座宅子的记忆,也是十分奇怪的事。难道原主还曾经失忆了不成?怎么会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无所知呢? 还有,美人王爷为什么忽然问起了这个?他曾经调查过她,这个她是知道的,但是好端端的又问起从前的事,是不是,近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谢玲珑立刻警醒起来,目光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防备。这防备哪里逃得过萧今来的眼睛,萧今来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道: “你奇怪本王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是啊,王爷怎么会对我的事感兴趣?” “本王只不过是想起了自己罢了。”萧今来摇摇头,“想起了我幼时的一些事。” 原来如此。谢玲珑在心里默默替自己捏了把汗。 “那就说说呗,反正这会儿也没事。王爷你说,我来听,我保证是个合格的听众,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谢玲珑举起手,信誓旦旦道。 “听众?” “啊,就是听说书的人,我们那里的家乡话。” 萧今来便点点头,讲起了自己的事。 原来关于端午节,他也有一段不愿碰触的回忆。 他是老唐王的独子,老唐王一生只娶了一个正妃,夫妻恩爱和睦,这唯一的独子自然也被捧成掌上明珠。但这一切,却在他十七岁那年的端午节戛然而止。 五年前的端午节那天,萧今来像往年一样,准备随父母亲一起进宫赴宴,谁知本该在房里梳妆的唐王妃却许久不出来,老唐王去看的时候,竟发现唐王妃吊死在了房梁上,而所有的丫鬟都被她支了出去,显然,她是自尽的。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自尽,萧今来不知道,老唐王萧庆辰也不知道,从那之后,萧庆辰便一蹶不振,半年后的一天,他突然离开了京城,从此下落无踪。而那年的冬天,萧今来就得了那怪病,落下了双腿的残疾。 同一年间,连遭三次打击,难以想象,那一年,他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老唐王的事,谢玲珑有所耳闻,据说五年过去了,他还是毫无消息。三年前小皇帝登基,曾特意派人全国搜寻,仍然一无所获,因此断定了他已不在人间,为了体恤萧今来,便没有让他降位袭爵,而是破例仍然封了他唐王的封号。 美人王爷这个人这么冷,谢玲珑知道一定是有原因的,但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她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了。 “那,要不,以后咱们都别过端午节了……”想来想去,她最终挤出这么一句来。 没想到萧今来却莞尔一笑。 “你若喜欢过节,自然过你的便是了。” “啊?”谢玲珑愣了,琢磨了一瞬,她只能归结为,美人王爷这个人,心理太过强大,因此其实并不需要别人安慰,外物对他的影响,也可以忽略不记。 “但是,我还是替你难过啊,这粽子,我吃的也不会开心了……”谢玲珑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 “傻丫头。”萧今来说着,忽然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黄昏已经落下去了,黑夜漫上来,他们俩坐在廊下,廊前还没有上灯。虽然坐的很近,但彼此的神情却也十分模糊,她愣在那里,看不清他眼里的那些光芒,他也假装没有看到她脸上的那抹绯红。 许久,谁也没说话。 直到王府各处的灯都被点亮了,丫鬟也拿来灯笼把整个回廊都挂满,谢玲珑才讪讪地回过头去,低低唤了他一声:“王爷……” “嗯。别瞎想了,去吃粽子吧。” “哎!”谢玲珑忙点点头,起身推着他往饭堂走去。 照例是他们两个人吃饭,千山没在一旁,而是跟白露蒹葭她们一起吃去了。厨房煮的粽子就是萧今来包的那十几个,也不知道是他的包的确实还好,还是厨工的技术太高,那些粽子居然一个都没有破。 “我不爱吃粽子,这些都是你的。”还没开饭,萧今来便指着那些粽子道。 谢玲珑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虽然早就料到她跟这些粽子都不能善终,但终于落到头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抱怨一番——这些粽子,实在是太丑了啊! 好在谢玲珑还是十分喜欢吃甜食的,那粽子丑归丑,里面的馅料却是唐王府中大厨亲手做的,端的是十分香甜,谢玲珑便欢欢喜喜地吃了四个,但当吃到第五个的时候,却忽然出了状况。 “嘎吱”一声轻响,谢玲珑一怔,连忙低头去看手里的粽子,灯光之下,却见那粽子里竟有一个东西金灿灿地闪着光芒。 “这……” 萧今来嘴角一挑:“这么快就吃到了?我还以为你要明日才能发现。” “这是什么啊?”谢玲珑连忙拿筷子拨了拨,那金灿灿的东西露出了完整的模样,竟然是一支造型十分精巧的金如意。 这如意太小了,小到竟可以藏进粽子里,可却又太精致了,精致到谢玲珑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 可是,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听说过别人家有往饺子里包东西的,可没听说过粽子里也可以包的啊,还有,这明显就是美人王爷自己塞进去的,煮出粽子来,又全都推给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把这金如意送给她?可送就送吧,还要用这种方法做什么?美人王爷的脑回路,也真是异于常人啊。 “吉祥如意。”萧今来低头却只顾着吃,连看也没看她,“送你的。” 要不要这么淡定?这东西可值不少钱呢吧?王爷你这么大方,又这么冷淡真的好吗?! 然而,再多的吐槽也顶不住金子的诱惑,谢玲珑听了这话,顿时两眼放光,立刻捧着那剩下半个粽子跑走了。再回来的时候,金如意已经洗刷干净,而且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王爷,你看好看吗?” “好看。”萧今来回答的很利索,“我是说金如意。” 谢玲珑立刻撅了嘴:“切。接着吃饭吧。” 两个人又沉默地吃了一会儿,萧今来忽然又道:“陪本王喝一杯如何?” 谢玲珑酒量不行,平日从不喝酒,而且美人王爷也没有喝酒的习惯,这天这是怎么了?但刚刚收了人家的金如意,又听了关于端午节的那么悲惨的故事,怎么着也得陪人家喝两杯吧? 于是谢玲珑就爽快地答应了,谁知道,这一喝就喝出了问题。 她喝大了。 最后蒹葭扶她回房去睡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撒酒疯说胡话了,抓着萧今来的手,非说他手上的味道十分好闻,说什么也要闻一闻才罢休。 蒹葭尴尬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把自己的耳朵立刻堵住。然而谢玲珑却全然不知,仍然在那里挥舞着双手,大声道: “王爷!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我来——告诉你!你——” “我的姑娘啊,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咱快走吧!”蒹葭一慌,连忙拿手去堵她的嘴。 谁知谢玲珑却一张嘴,“嗷呜”一下咬在了她的手上。 “走开!王爷是我的!谁不让我在他身边,我就跟他拼命!”谢玲珑说着,用力挣脱了蒹葭,朝萧今来扑过去。 “姑娘——” 蒹葭连忙去抓,却抓了个空,紧接着“扑通”一声,谢玲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萧今来身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又出案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又出案子 蒹葭懵了。 王爷的脸也难看了。 这下完了。 谁知,萧今来盯着谢玲珑看了一会儿,却忽然抬手,把她拎了起来,扔在了一边,然后对蒹葭道:“你走吧。” “那谢姑娘……” “让她自己在这醒醒酒。” 蒹葭哪敢说不,点点头,连忙退下去了。 然而她走后没一会儿,萧今来听着脚步声没了,立时就站了起来,一把拉住谢玲珑,要把她拉起。 谁知谢玲珑却不肯起来,抓着他的手哼哼道:“宝宝摔倒了,要王爷抱抱才能起来……” 萧今来的脸上浮现了从未有过的表情,同时一丝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他愣了一瞬,干脆一俯身,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傻丫头,地上凉。” 他抱着她走到书桌前,在书桌下面轻轻一按,只听得“吱呀”一声,身后的一个书架忽然就像门一样打开了。萧今来抱着谢玲珑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出现在了谢玲珑的房间里。 原来这两个屋子之间是有密道的,谢玲珑住了这么久,恐怕也不会想到,其实美人王爷想来到她的房间,简直就分分钟的事,要做些什么坏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但喝醉的谢玲珑却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自己在一个非常温暖的地方,身边有一种十分熟悉又好闻的气息,那气息有些香又有些凉,就好像那次她中了媚药,被人救了的时候。这种感觉真的好熟悉啊,可她却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 萧今来抱着谢玲珑,来到床前,把她放下。那温暖的感觉忽然没了,谢玲珑顿时一个机灵,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萧今来连忙把手伸过去给她,却猝不及防被她拉倒,一下子就跌在了她的身上。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的脸羞红了。 谢玲珑抓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再不管别的,一个翻身,就把那温暖搂在了自己怀里,再也不肯放开手。萧今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许久才慢慢探出手去,回抱住了她。 “你方才说,本王什么时候最好看?”他凑在她的耳边,低低问道。 许是他呵出的气弄痒了她,她伸手抚了抚耳朵,才回答道:“当然是笑的时候了……我最喜欢看王爷笑了……” 萧今来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手臂也情不自禁地紧了紧:“好,那本王以后就多笑,只笑给你一个人看。” 不知道谢玲珑是否是真的听懂了,只见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再下一刻,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借着屋外昏暗不明的灯光,萧今来看向她的闭着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长,很好看,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接着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间悄悄印下一个唇印。 他拥着她,许久也沉沉睡去。 这一夜很短,也仿佛很长。 ※※※ 第二日一早萧今来就进宫了,谢玲珑昨夜喝多了酒,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哎哟,我的脑袋……” 头痛欲裂,她连忙叫了蒹葭进来,替她去煮醒酒汤,然而蒹葭今日不知怎的,忽然失了往日的淡定,学着白露的样子瞪着一双眼睛看她,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 “我怎么了?脸上长花了?” “没……”蒹葭摇摇头,“姑娘,昨晚的事,你还记得么?” 谢玲珑摇头:“什么事啊,不记得了,我喝的太多了。” “不记得啊……”蒹葭犯了愁。 这不记得,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啊?她不记得了,王爷肯定还会记得啊,王爷的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今早王爷走的时候,只吩咐了一句“别叫她”,别的什么也没说,唉,这主子的心思可真难猜啊,王爷到底会怎样对待姑娘呢? 说不定,一个高兴,就把她收了做侧室?一个丫鬟,能做了王爷的侧室,也已经算是三辈子的造化了吧。但也可能一生气就把姑娘赶出去也说不定啊,唉,到底会怎么样呢? 蒹葭脸色不断变换,谢玲珑看得都晕了,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哎,你想什么呢?我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蒹葭连忙笑笑:“没怎么,没怎么,姑娘你啊,还是等王爷回来直接问王爷吧,我可什么都不敢说!我煮醒酒汤去了啊!” 蒹葭说罢,飞也似的跑走了,留下谢玲珑自己,一脸发懵。 喝酒?喝醉了?做了不得了的事? 谢玲珑心里顿时一惊,连忙掀起被子,查看自己的衣服——还好还好,衣服还是昨天那身,甚至还带着酒味,也就是说,什么也没发生过——不对,这被窝里,怎么有一种别的味道呢? 谢玲珑连忙趴在床单上,仔细闻来闻去,闻到最后,她就方了——我的天哪,这被窝里,是美人王爷身上的味道啊!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玲珑穿好衣服冲了出去,然而,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回答她的问题,闹哄了半晌,她才只好又回到房间里,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守着床上那一丝丝残留的气息,等着美人王爷回来,好问他个清楚。 可是,到底要怎么开口啊? 整整两个时辰,谢玲珑都呆坐在那里,思考着要如何问,但她却没有想到,本该在宫里吃过午饭,再陪太后和皇帝看一下午戏,一直到黄昏才能回来的美人王爷,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谢玲珑“噌”的一下就做了起来:“王,王,王爷!你,你回来了!” 萧今来却不进门,只冷着脸,站在门口看了她片刻,然后一字字道:“跟我去衙门。” 谢玲珑一惊,才反应过来,又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于是连忙换了衣服,拿了她的勘察箱,跟着萧今来上了车。 谁知道马车却并不是往顺天府府衙去的,而是走了很远,最后停在了大理寺门前。 “王爷,这……” 萧今来不说话,只默默让千山把他搬下车,谢玲珑紧跟着下去,正要回头拿勘察箱,却听得萧今来冷冷道:“叫你来,不是查案的。” 谢玲珑心底一凉:“莫不是……要审我?” 很快,大理寺里面的情况给了她答案。 宽阔的大堂里,站着两班威严的衙役,正前方一个官员正襟危坐,他的下首,一左一右还坐着两个人。谢玲珑不认得官服,猜不出这些人的身份,但能够坐在大理寺大堂上审案的人,必定不是寻常官员,而且,这个案子也一定是个大案。 可是,好好待在王府里睡觉的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又和什么大案扯上关系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转头求美人王爷给她点提示,萧今来却冷着脸,直接让千山把他推到那官员的旁边去了。 得,今天这事还得靠她自己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已经到了这,有什么就尽管招呼吧。 谢玲珑大大方方走到大堂中间跪了下来,报上了姓名,不知道是看在美人王爷的面子上还是怎么,正前方的那个官员对她的态度还算和颜悦色: “谢玲珑,本官问你,昨夜天黑之后,你在哪里?” 谢玲珑想了想道:“吃了饭之后就睡觉了。” “可有人作证?” “府里一起吃饭的人都能作证。”谢玲珑回答得毫不犹豫,但实际上她也知道,当时只有她和美人王爷两个人,其他人是不能够给她作证的。但此刻堂上这么多人,又不知道他们和美人王爷的关系,贸然把美人王爷供出来,说不定会害了他。 “半夜可曾离开房间?” “当然没有。” “可有人作证?” 谢玲珑想起了被子里那一丝残余的香气,霎时间就觉得两侧脸颊红了起来,她想抬眼去看看美人王爷,却又怕自己的小动作被别人当做是把柄。 于是只好道:“自然没有,我是一个人睡的。” “你和顺天府尹冉海,可有仇怨?” 谢玲珑一皱眉:“我是衙门的仵作,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哪敢和他有什么仇怨?” 上头那官员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你曾被他误抓,这不是仇怨?” “那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何况我们也说清楚了,没事了啊,大人不信可以问唐王殿下。” 那官员瞟了瞟萧今来,没接话,想了想又问道: “今日大街小巷皆传闻,前些日子,冉海忽然失踪一夜,第二日在街上出现,不断摔倒却没有人扶,这事是你一手操作,你可承认?” 谢玲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这件事,明明只有几个人知道,怎么会都传到大街上去了?糟糕了,她一定是被人暗算了!可暗算她的人会是谁?怎么连美人王爷都不知道? 谢玲珑的心思迅速打了个转,明白了更可怕的事情——今天的这个死者,不是别人,肯定就是冉海! 冉海死了,所以他们才来调查她。可是,为什么关于摔跤那件事会忽然被散播?那杀冉海的凶手,跟撒播这件事的人,必定是同一个人了。他是谁?他想干什么?! 思来想去,谢玲珑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解决了眼前问题再说。于是清清嗓子,正色道:“回大人的话,正是我一手策划。”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头号嫌疑 第一百一十四章头号嫌疑 那官员似乎没有料到她竟然会痛快承认,不由得一愣:“你是如何做的,详细说来!” 谢玲珑便把事情如此这般说了,但把美人王爷摘了出去,只说这件事是她和白露一起做下的。 “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方才不是还说,和冉海没有仇怨?” 谢玲珑一摊手:“我这不是仇怨啊,我这明明是‘替天行道’,冉海错判案子,害的是普通百姓,我这么做,就是为百姓出头啊,跟我自己没有关系。”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那官员一时还真想不出如何反驳了,他捋了捋胡子,想了片刻,才又道: “你既会医术,能用医术制住人的经脉,自然也就会用医术杀人了,是不是?” 谢玲珑立刻冷笑:“大人这是在诱供,还是在污蔑我?只要有刀,三岁小孩也会杀人,这关我什么事?” “放肆!”那官员用力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本官问你,你好好答话!” 谢玲珑翻了个白眼:“你不好好问,倒叫我好好答?我没那么好的脾气。” 这话一出,堂上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愤怒的,有好笑的,还有赞赏的。谢玲珑直视着那官员,并没有看到,萧今来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温柔。 “好个刁蛮的女子!” “怎么,大人要打我?那倒真是和那冉海没什么区别了。” “你……” “大人,消消气,有工夫生气,还不如好好问案,问完了我还要回去干活呢。”谢玲珑又翻了个白眼。 那官员气的简直要抓狂了,但奈何要顾及威严,不能破坏形象,只好堪堪忍了下来。 “大人没有问题要问我了?那好,由我来问大人几个问题吧。”谢玲珑叹了一声,缓缓开口,“冉海死于何处,死状如何,仵作是否验出了死亡时辰,现场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知道为何,一说到尸体的事,谢玲珑的气场就格外得强,虽然她只是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却好似高人一头一般,以至于那官员下意识就回答了: “冉海死于你医馆后的那条小巷里,死时……”说着话,突然想起这些似乎不该告诉谢玲珑,顿时阴了脸,“你现在还有嫌疑,问这些做什么?!” “小女子还有什么嫌疑?难道大人真的认为是我亲手杀了冉海?冉海长什么样大人不是不知道,大人你看看我,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杀他?” “你可以不必自己动手,雇凶杀人!”官员叫嚣道。 “所以我就雇了大人你,对不对?”谢玲珑冷冷回击。 “你——” “大人气急败坏,可是承认了?哼,话都说不利索,我劝大人还是不要审案了,让我们家王爷上吧。” 那官员气的吹胡子瞪眼,转头去看萧今来,半晌没说话的萧今来幽幽开口:“死者身份特殊,本案理应由大理寺卿审理。” 那大理寺卿这才转向谢玲珑,重重哼了一声,谢玲珑耸耸肩,没再说别的。谁知,就在大理寺卿再次准备开口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年轻而沙哑的声音: “卢大人空居正三品之位,却如此不察,这案子,不审也罢。” 说话间,便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少年翩翩走了进来。 谢玲珑回头一瞧,顿时愣在那里。 这少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哦,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有个富贵人家的少年晕倒在她的医馆门前,被她救了,那少年的身体欠佳,好像是背后有什么秘密,她还隐晦地劝了他几句来着,此刻仔细看看,这不正是他么? 许久不见,这少年的气色看着比之前好多了,人也胖了些,但是,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说这样的话? 一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谢玲珑的心头。 谢玲珑被这个念头惊住了,连忙回头去看美人王爷,但萧今来却没有看她,反而和所有人一样,目光全都盯在这个少年身上。 “微……”大理寺卿猛地站起,谁料那少年却忽然轻轻摇了摇头,应是逼着他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我看,这位姑娘的话没错,这件案子,就还交给唐王殿下,挺好的。” 大理寺卿一改方才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连忙道:“是,是,我看也是。” 少年走到萧今来面前,微微一笑:“皇兄,我想和你一起查案,可以吗?” 萧今来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那咱们这就走罢。”少年转身,当先往外走去,千山推着萧今来紧随其后。 走到谢玲珑身旁,少年伸出手来,一把拉住她:“听闻你是皇兄的得力助手,这案子少了你可不行,咱们一起走吧。” 谢玲珑此刻还是懵的,心里快速思索着,这少年究竟可能是谁。他既然叫萧今来皇兄,那必是皇亲国戚无疑了,但萧今来这一辈的皇子世子中,却没听说有他这么大岁数的少年啊? 没等她好好思索,少年已把她拉出了大理寺衙门,三人一起坐上马车,回到了顺天府衙。 知府冉海的尸体也被运了回来,休息片刻,萧今来就带着两人一起到停尸房里去验尸。 那少年似乎很少经历这样的事,他走在前头,虽然步伐很稳,但可以看得出来,还是兴冲冲的。 谢玲珑稍微放慢了脚步,悄声去问萧今来:“王爷,他……” 萧今来却只淡淡回了一句:“少说话,多做事。” 谢玲珑只好闭了嘴。 到了停尸房门口,少年径直就要进去,被萧今来拦在了门外,谢玲珑便识趣地道:“里面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我自己进去吧。” 说罢便打开勘察箱,换上了装备,然后自己提着箱子进去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谢玲珑出来了,递上了她写的验尸单。 “这尸体,之前已验过了?”谢玲珑摘下口罩,问萧今来。 萧今来点点头:“在大理寺验过了。” “大理寺的仵作怎么说?” “怕是没有你验的细。”他的人,他自然是了解的。谢玲珑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是一舒。 萧今来一面说,一面低头去看那验尸单,看了一会儿,他却皱起了眉头。旁边的少年见状,连忙凑过来看,但他却似乎不是很懂上面写的那些,也是一边看一遍皱眉。 谢玲珑见萧今来如此,不由奇道:“王爷,有什么问题?” “利器刺伤心脏,失血过多而死……本王瞧着这个,忽然想起了另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 “这段时间,有哪件案子还没破?” 谢玲珑顿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是崔大的那件案子!” 崔大的案子,自从把谢三婶关押五天放了之后,就再没有了下文,查他的仇家,都没有作案时间,查他的银钱来历,也没有眉目,于是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一搁就是一个多月。 萧今来自然没有忘记这个案子,谢玲珑经这么一提醒,也立时想了起来。 但尸体情况相似的案子太多了,不过都是利器所说伤而已,这根本不算什么,要并案,还得找别的证据才行。 “这冉海死的现场,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 “有。”萧今来点点头,转头示意千山推他回衙门,于是几人一起回到了衙门里萧今来的书房。 萧今来从书桌上拿起几张纸,递到少年手中,少年摆摆手:“我对这些不太懂,案子要紧,还是你们先看。” 谢玲珑顿时对这个少年好感大增,看来这个少年不仅仅身份尊贵,也颇懂得为人处世,还知道替他人着想,果然不是一般的人。 正如他所说,案子要紧,于是谢玲珑就把那几张纸接了过来,低头一看,只见那第一张纸上清清楚楚地画着一只鞋印,谢玲珑比划了一下大小,换算成今天的鞋子,大概是46码左右,正和崔大案发现的那鞋印相符。 “也有这鞋印?再加上尸体上的伤口,倒真和崔大案十分相似了。”谢玲珑自语道。 “但后面一个证据,却不相似了。”萧今来道。 谢玲珑连忙翻过去,却见下面那张纸上,赫然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女医杀我! “这……这是什么意思?!”谢玲珑惊了。 萧今来淡淡道:“人死在你医馆附近,又和你有仇,现场又留下了这四个血字,你说呢?” 谢玲珑皱了眉头:“怪不得了,昨夜出的事,今早就叫我去问话,原来我是头号嫌疑人啊!” 少年在旁接口:“现在你不是了,而是要帮忙一起破案的人。” 谢玲珑感激地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叫小福子么?” 谢玲珑也笑了:“公子说笑,当初我不知公子身份,自然可以这么叫,但如今……” 说着,她瞟了萧今来一眼,“这么称呼可相当不合适了。” 能叫萧今来为皇兄的,不是王爷也是世子,她哪里敢直呼其名? “那就……”少年见谢玲珑坚持,想了想道,“我比你虚长一岁,你就叫我七哥便可以了,我和你们一道查案,你也别把我当外人,咱们千万别生疏了。” 谢玲珑仍是犹豫,而那边萧今来的眉心也微微蹙了起来。 “小的还是称呼七公子妥当一点。”谢玲珑想了想,躬身道。 少年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实身份 第一百一十五章真实身份 “所以,如今这两个案子可以并案了吗?”七公子又看了看崔大案的卷宗,问道。 谢玲珑看看萧今来,萧今来点头道:“应该可以了。” “这两个案子的关联之处是……”七公子指着那卷宗,思索了半晌,才道,“第一,都发现了不属于死者的脚印,而脚印都是……九寸左右?” “没错。”谢玲珑补充道,“这九寸大脚可不是寻常人能所有的,我曾经推算过,这凶手的身高至少在六尺半以上,甚至有可能到七尺。” 这个时代的七尺,不同于先秦时期的七尺,当然也没有到现代的七尺那么长,但这个人的身高估算下来,也至少有将近一米九。 这种身高,放在人堆里那是相当扎眼的,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崔大死的时候,在清醒的状态下还毫无还手之力,而且伤口都稍微向下倾斜——那是因为,凶手比他高太多了。 在崔大案的时候,谢玲珑就曾经推测过凶手的身高,萧今来还对这种技能十分感兴趣,让她详细说过。不过没有确切的嫌疑人,即便有身高也没什么用,总不能是一个高的就怀疑吧? 但这个案子又出现了这样的脚印,那就不得不更加重视这个线索了。 七公子也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才接着又往下说:“那第二个关联之处是,死因相同,伤口情况相似。” 谢玲珑和萧今来都点了点头。 “第三……他们两个人,人品都不太好?”七公子犹豫了一下,才道。 谢玲珑苦笑一声:“这算什么关联,七公子你还不如直接说正经的,这两个人,他们都跟我有仇。” 谢玲珑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何况冉海不仅和她有仇,尸体旁边干脆就写了四个字——女医杀我。他就倒在谢玲珑的医馆不远处,要说这“女医”说不是她,肯定没人信。 这也是萧今来今日脸色愈发冷的原因,虽然他明明可以为谢玲珑作证,但却不能说他其实一整晚都和她睡在一起。幸而小丫头够伶牙俐齿,在大理寺驳斥了大理寺卿那个蠢材,又有贵人及时出现,把她带了出来。 这两个案子,自然是有人想要诬陷谢玲珑的了,崔大的案子还不怎么明显,冉海的死,已经把矛头直接就指向了她——但也有可能是针对萧今来自己的。 “谢姑娘不如想一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七公子道。 谢玲珑摊手:“我得罪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但他们都不符合凶手的特征,当然了,他们也是有可能雇凶杀人的。” 接着谢玲珑就讲起了崔大案时,谢三婶的那件事。崔大的死,谢三婶本来也有嫌疑的,但其实她并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后来也就没再查她。 七公子听罢,沉吟道:“那这次就再查查她,万一有发现呢?” 谢玲珑点点头:“如今这两个案子已经可以并案了,而且必然是仇杀无疑,但我感觉,凶手并不只是为了嫁祸于我才杀人的,他还有别的目的。” “你是说,他杀了人,顺便嫁祸给你?” “没错。” “那这么说来,还要查查这两个死者之间的关系才是。” “我也是如此想。” 两人说罢,便一同看向萧今来,萧今来微微点头:“我已派人去查了。” 萧今来手下办事效率很高,但走访调查也是要花时间的,三人于是便打算一同去重霄楼吃个饭,然后再去医馆附近,冉海尸体发现的地方勘察勘察。 谁知道这顿饭却又吃出了问题。 动筷子之前,萧今来竟刻意停留了一刻,让七公子先动,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但却逃不过谢玲珑的眼睛,谢玲珑心里顿时就戒备起来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萧今来把七公子摆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他尊敬七公子,也就是说,七公子的身份,比他还要高。 这怎么可能? 美人王爷是被皇帝破格袭爵的,其他健在的王爷们,都是美人王爷的叔叔辈,七公子既然是他的皇弟,那最多也就是个世子了,哪里有世子比王爷位分尊贵的? 除非他是…… 谢玲珑心底立刻浮现了金光闪闪的两个字。 这念头吓了她一跳,本来还肆无忌惮瞟着七公子的目光霎时间收了回来,再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甚至有些畏畏缩缩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毕,三人谁都没说话,许久的沉默之后,七公子首先发了话: “看来,你还是猜出来我的身份了,唉,我早就该想到,你这般冰雪聪明……但今后就少不得拘束了。” 谢玲珑一愣,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萧今来轻咳一声,看向她:“皇上在夸奖你,还不谢恩?” “哦!”谢玲珑连忙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 竟真让她猜对了,眼前这个少年,是皇帝啊啊啊! 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小皇帝啊,竟然有一天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医馆门前,而且还被她给救了! 介绍她去给齐国公治病的人不用说肯定也是他了,不然谁还能被称为“贵人”? 他竟然还专门跑来救她,就因为她是冉海死亡的第一嫌疑人! 艾玛,实在是太感动了,激动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回去是不是可以写一本书,书名就叫做《我与小皇帝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谢玲珑在心里一通脑补,那边,小皇帝却蹙起了眉头,一面扶她,一面对萧今来道: “皇兄,你这是何苦呢?你明知道朕不在乎这些礼节的。” 萧今来却正色:“礼节是必需的,我的这个丫鬟,向来不守规矩。” 谢玲珑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不守规矩了,皇上面前,王爷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么? 两人话音落后,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最后,小皇帝终于叹了气,向谢玲珑道: “朕这次出宫,不止为了救你,更想和你们一同破案,如今看来是不行了,未免碍手碍脚,朕还是回宫去吧。” 这话说的,谢玲珑听着只觉十分可怜,刚想开口挽留,却突然接到美人王爷飞过来的一记眼刀。 谢玲珑顿时闭上了嘴。 想来美人王爷也是觉得小皇帝碍手碍脚的吧,带着他查案什么的,确实很麻烦,算了,还是让他哪来的回哪去吧。于是两人叩谢了之后,小皇帝就坐上车辇,悄悄回宫去了。 目送小皇帝走后,谢玲珑突然想起了上次他晕倒在医馆的情形,连忙道: “王爷你知不知道,皇上他的身体——” 谁料话没说完,就被萧今来截断了:“话不可乱说。” “啊?” 但还没等她再说话,萧今来已然命千山把自己搬上车了,谢玲珑连忙跟上去,车子走了好久之后,萧今来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幽幽道: “许多事,比你想象的危险的多。” 谢玲珑心底一沉——这么说来,美人王爷是知道这件事的了?那还能任小皇帝被人投毒而不管?要知道那毒药最是慢性,可也起码已经积累了两三年了啊,皇宫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太医是干什么吃的? 方才,美人王爷是怕隔墙有耳?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霎时间,谢玲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出来,然而看到萧今来冷若冰霜的脸,她却觉得问什么都是徒劳了。 连美人王爷都解决不了的事,她又能怎么样? 谢玲珑想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她见萧今来的手就放在她的眼前,突然就很想上去握一握,也许能给他些许安慰。 但她却没有这个胆子。 可是,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他忽然就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的脸,接着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谢玲珑的心快要停拍了。 “王爷……” “莫出声。”萧今来低低回应,整个人靠在座椅里,闭上了眼睛。“我歇一会儿,到了叫我。” 谢玲珑红着脸,就这样任由他拉着,一直到医馆才放下。 “医馆到了。”千山在外招呼一声。 谢玲珑应了,把手从萧今来手里抽出来,正要下车,谁知外面千山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先别下车,医馆外面围了好多人!” “什么?!” 谢玲珑心里一惊,连忙掀帘子看去。今天刚出了事,她又被传唤询问,这些人该不会是趁火打劫来闹事的吧? 但一眼看去,她顿时就松了口气,那些围着医馆的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而正是周围居住的普通百姓,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谢玲珑的患者,甚至有几个重病又没有钱给诊金的,谢玲珑都帮他们免费治好了。 百姓们心地善良,是不会来落井下石的。 果然,她侧耳听去,只听得百姓们道: “谢姑娘不会是凶手的,我们相信她!” “对,咱们就在这里等谢姑娘回来,请她继续开医馆,谁也别想拦着!” “衙门要是不放人,咱们就去告!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衙门能不管!” 呼喝声此起彼伏,不明真相的人,就要真以为这是聚众闹事了,但谢玲珑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怕她受欺负,而特意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持她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的心中不禁一暖,几乎忍不住就要滴下泪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医馆重开 第一百一十六章医馆重开 “姑娘你看这……”千山探进头来。 谢玲珑忙道:“无妨,我下去跟他们说说。” 但美人王爷却一把拽住了她:“叫千山去说,你先别露面。” 谢玲珑愣了愣,转念一想,此时此刻她确实不适合出面,虽然嫌疑已经洗脱了,但坊间传闻却不能轻易更改,谁也不知道除了这些支持她的百姓们,剩下的人已经把她传成了什么样子,她贸然出现,搞不好会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于是也就听了萧今来的话,重新坐了下来。 千山应了一声:“那该怎么说?” “就说案子有结果之后,她会继续开医馆的。” 千山便下了车,向人群走去,照着萧今来的话说了,百姓们顿时都高兴起来,纷纷朝马车的方向跪下,高呼“唐王千岁千千岁”。 谢玲珑在车里,听着这些声音,心里感慨万千。 两个人听着外面的动静,都沉默着没说话,许久,萧今来忽然道:“你喜欢治病救人?” 谢玲珑立刻点头:“那是当然了!能救一个活人,甚至比帮死人洗冤更有意义。” 萧今来没接话,又是许久,眼看千山就要回到马车前,他才忽然低声道:“将来有一天,就开个大医馆给你。” 这话听在谢玲珑耳里,不知为何就化作红晕到了她的脸上,她假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点头道谢:“那就多谢王爷了……不过,我还欠着王爷好些银子,还是先还清了再说吧。” “也好。”萧今来淡淡一笑,命回来的千山驾车离去。 回到王府,两人又到书房去讨论案情,千山识趣地退出门去,谁知往前没走几步,却遇到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谢秋童。 “千,千山大哥,我姐姐,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千山一愣:“她没事啊,已经回来了。” “那就太好了。”谢秋童这才喘口气,拍拍胸口,只见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显然是为谢玲珑的事担心坏了。 谢秋童本来长得十分甜美可爱,只因为太瘦,显得十分可怜,千山见她这副样子,心里一动,忍不住安慰道:“三姑娘,你大可不用这般着急,你姐姐她吉人天相,自不会出什么事的!” 谢秋童笑笑,脸色悄悄浮起一抹红晕:“那也得多谢千山大哥在旁保护啊,我代我姐姐谢谢你了……” 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千山哪里敢受这样大礼,唬了一跳,连忙去扶,谁知这一扶力道太大,谢秋童登时一个站不稳,顿时摔在了他身上。 “三姑娘小心!” “啊,千山大哥……” 这下好了,两个人的脸全都红透了,干脆谁也不敢看谁,随便打了个招呼,各自掉头匆匆而去。 没过多久,手下的捕快纷纷回来报告,却没有人带回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案子虽说在小皇帝的吩咐下,交给了萧今来办,但大理寺那边并没有懈怠,后来的几天里,大理寺的人围绕着谢玲珑的人际关系又查了一圈,但也是一无所获。 “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案子,竟然又这么查不下去了。”千山整理着卷宗,对萧今来道。 “往大了查,总会有线索的。” 冉海的人际关系很复杂,得罪的人也很多,这些全都是线索,得一条一条摸,是需要花很多时间的。 “唉,幸亏皇上没坚持要跟着,不然更麻烦了。”千山又叹道。 萧今来目中似是闪过一丝不悦。 那天小皇帝来的目的,还真的不是来救谢玲珑的,据萧今来推测,他就是想微服出来找点事情做的,听说有这么个案子,便来瞧瞧,谁知正巧遇到了谢玲珑被刁难。 至于小皇帝曾被谢玲珑阴差阳错救了的这点渊源,萧今来哪能不知道,所以,小皇帝想要跟着他们破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小皇帝和谢玲珑年纪相仿,又颇投缘,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的人,只有他可以感兴趣,其他人谁也不能接近。 于是他在吃饭的时候,故意漏了一个破绽,让谢玲珑猜出了小皇帝的身份,这样,就把小皇帝的心思掐灭在了萌芽时,让他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回宫去。 “可是王爷,您为什么也不让谢姑娘跟着咱们查案了啊?” 这几天谢玲珑被安排在王府呆着,整日无所事事,简直要闷坏了,谢秋童都跟他说过好几回了。 萧今来微微摇头:“大理寺那群老顽固还一直盯着这边,这段日子,她还是少抛头露面吧。” 千山点点头:“哦。” 萧今来想了想道:“她若是呆的无聊,就让她重回医馆去。” 千山听了,立时一喜:“哎,我回头就告诉谢家姑娘去!” 于是,在王府里闷了许多天的谢玲珑终于重新得了自由,可以继续开医馆治病救人了。而且因为萧今来一直忙东忙西,她不用跟在身边,所以一整天都有了大把时间泡在医馆。 那天聚集到门外来支持她的百姓,得知医馆重新开张,竟凑了些银钱,买了鞭炮之类的东西,自发到她门前来替她庆祝。鞭炮声中,谢玲珑既高兴又感动,干脆大手一挥,做了一个决定——义诊三天。 这个消息一出,周围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谢玲珑和蒹葭白露忙的简直脚不沾地,幸亏在谢玲珑的调教之下,蒹葭和白露也都懂了很多药理,而且谢秋童也来帮忙,大家才终于熬过了这三天。 “我说姑娘啊,咱以后可别再义诊了,这可真是吃不消啊!”第三天晚上,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白露敲着胳膊抱怨道。 蒹葭和谢秋童也是一脸疲惫,谢玲珑看了看她们,满脸抱歉:“对不住啊,对不住,今天晚上我请大伙儿吃顿好的!” 三人这才露出笑容,开始热烈讨论吃什么好了。 “哎,我听说前面不远新开了一家酒楼,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咱们去那里吃,怎么样?”白露兴冲冲道。 她最爱吃肉,大伙儿都知道。 谢玲珑当即表示同意:“行,咱们就去那!” 但谢秋童却发了愁,皱眉道:“可是咱们几个都是姑娘家,如今天又晚了……” 谢玲珑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便道:“那不如,咱们都扮成男子,再去?” 白露立时同意了这个法子,飞也似的回到王府,找到几件自己的男装拿了回来。 “咱们几个胖瘦都差不多,除了高矮不大一样,但衣裳还是凑合能穿的,快穿上瞧瞧!” 几个人分别换了衣裳,果然都还算合身,但最合身的还是谢玲珑。白露给她的这一身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外加一条当中镶嵌了白玉的腰带,还有一顶玉冠,再拿上一把折扇,这么一打扮下来,真是十分风流。 白露当即拍了手:“唇红齿白,风流倜傥,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蒹葭和谢秋童也纷纷夸赞,于是谢玲珑拿了银子,带着三个人,出发往酒楼走去。 到了酒楼,四人寻了一个雅间,先点了白露最爱吃的红烧肉,又点了其他人喜欢的菜,还要了一壶酒。就在菜刚刚上桌,四个人流着口水,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雅间的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伴随着那惊呼声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她们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嘭”的一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了进来。 白露当即蹦起,挡在三人面前:“小心!” 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却并没有要伤害她们的意思,只是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转头看了过来。 这一看,就和谢玲珑的目光对上了。而谢玲珑的心也猛地“咯噔”一声——这个人,她认得。 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齐国公府给齐国公治病的时候,那石大夫带来的那个哑仆。也是很久之前,千山马车险些撞到的那个愤怒的年轻人。 鉴于两次见面,这人的身份都很奇怪,谢玲珑当时就已经隐隐觉得这个人很不一般了,今天忽又在这里遇见,而且还受了伤,一时间,她心里的震惊也是难以言说。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几息,男子目中的情绪不断地变幻着,有讶然,有惊喜,也有被看到自己狼狈样子的懊恼。他看了她一眼,忽然又转过头去,打量外面的情形,谢玲珑顿时明白了,他似乎是在逃避追杀,电光火石之间,谢玲珑下了一个决定——救他。 “裘真……?”谢玲珑看着他,试探着问。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就是叫这个名字。她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明明会说话,但后来他竟然又变成了一个哑巴。 不过这些事都是不重要的,可以以后再说,此时此刻他的伤口流血不止,应该先止血要紧。 裘真点了点头,谢玲珑立刻命蒹葭把他扶到里面去坐下,自己则带了白露出门去。这个时候天已经晚了,除了几个雅间里还有客人外,大堂里已经没有了人,方才那一声是酒楼小二发出的,谢玲珑左右瞧了瞧,塞了一块银子在那小二的手里: “你知道该怎么说。” 小二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小的从未看见任何人进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调虎离山 第一百一十七章调虎离山 小二是识趣的,知道若是胡说八道,不光眼前这位小公子不能饶过他,就连方才那个受伤的人的仇家,也不会放过他,同时酒楼也要受到影响,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谢玲珑很满意他的回答,点点头,朝地上看去。 裘真是受了伤之后一路逃到这里的,从酒楼大门进来,一路上都是血迹,谢玲珑想了想,忽然掏出了小刀,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涌出。 白露惊呼:“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谢玲珑道:“你不用管,回房去替他包扎一下。” 说罢,她顺着裘真滴落的那道血迹走过去,一直走到了她们的雅间门口,然后让自己的血接着这道血迹继续低落,一直滴到酒楼另一侧的窗户旁。那窗户的外面就是酒楼旁边的小巷了,谢玲珑往外看了看,扯出一块手帕包住伤口,然后伸手把那窗子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谢玲珑回到雅间门口,又把朝向雅间的血迹擦拭掉了,这才推门进去,白露已经在替裘真包扎了。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快走。”谢玲珑道。 裘真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谢玲珑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不由脱口道:“追杀你的人,认得我么?” 裘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郑重地点了点头。谢玲珑见他这个样子,哪还有不明白的,那追杀的人不仅认识她,而且很有可能“十分”认识她,她要是带着裘真走,说不定半路就会被人给拦下来。 谢玲珑迅速思索了一下对策,然后对裘真道:“如今之计,只能铤而走险了,你先暂且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先走,后半夜我再回来接你。” 裘真对她的话毫不怀疑,立时同意。 谢玲珑便吩咐白露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人,然后扶着裘真出了门,打开隔壁的雅间,让裘真藏了进去。隔壁雅间没有人,里面黑黢黢的,裘真躲在柜子旁边藏好,谢玲珑等人迅速退了出去,结账走人。 然而,就在她们刚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有七八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了酒楼门外,其中一个人指着酒楼道: “头儿,我亲眼看见他走进去的!” 为首的人大手一挥:“进去找!” 黑人们纷纷冲进了酒楼,小二吓得躲在了柜台里,谢玲珑等人目不斜视,快步走了出去,但在侧身而过的一瞬间,谢玲珑忽然发觉,这个领头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来不及多想,四人上了马车,迅速离开了酒楼,走了一会儿,白露忽然开口道: “姑娘,刚才那些人里,有两个人我认得。” 谢玲珑一惊:“是谁?” 白露皱眉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齐国公府的护卫,那天咱们去救三姑娘,我还和他们交过手!” 白露这么一说,谢玲珑立时也想了起来,可不是么?她觉得十分眼熟的那个领头人,也曾经在常安之身边见过——这些人,竟然都是常安之的手下! 可是,那裘真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常安之追杀?但是老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常安之遂了心愿,把裘真带走的,这个裘真,她救定了! 她们的马车离开之后,那些黑衣人果然中了她留下的计,一进门便一路追着血迹而去,看到血迹在窗子边停下,黑衣人们想也未想,推开窗子便跳了下去,但没多久就折回来了: “头儿,外面没有血迹,咱们是不是上当了?!” 为首的人脸色一沉,忽然想到了进门的时候遇到的谢玲珑他们,顿时一捏拳头:“妈的,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姓谢的那小娘们!她们怎么会在这,一定有问题!” 说着,跑进柜台里把小二揪了出来,逼问谢玲珑等人刚才来这里做什么,都有些什么人。 小二哪敢说谎,连忙实话实说了,黑人们立刻冲进方才谢玲珑等人待的雅间里,进去一瞧,桌上的菜都几乎没怎么动,便立时觉得谢玲珑等人是有问题的,于是赶忙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往窗外小巷追,另一拨回头去追谢玲珑。 谢玲珑的马车带着四个人,走的不算很快,那些人追上来的时候,她们距离王府还有一段路,四下黑黢黢的,马车被几个黑衣人前后围住,车上的几个人心里不禁都打起了鼓。 谢玲珑虽然还算有一点功夫,可对付这些武功高强的打手们,简直不够看,剩下的蒹葭和谢秋童根本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武功最高的白露,此刻已不在车上了。 “什么人?!”谢玲珑掀起帘子,瞪着那领头的人,打量了一会儿,点明了他的身份,“我若没记错,你好像是常安之身边的狗腿子?” 那为首的黑衣人登时就急了,一脚揣在马车上:“闲屁少放,给老子下来!” 谢玲珑阴了脸:“你敢再说一遍?好歹我也是你们家世子妃的姐姐,你对我不敬,就是打世子妃的脸,一个奴才而已,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这么说话?!” 谁知道,那黑衣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听了这话,立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呸!好像你不是奴才一样,你不也是给唐王爷暖床的小婊子么?装什么主子!世子妃跟你怎么回事,打量我不知道呢?赶紧给老子滚下来,别逼老子动手!” 马车里的谢玲珑气的捏紧了拳头,然而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却绝对不可以骂回去的。她说那些话,只不过是形势所迫,绝不是为了呈口舌之快,而且看此刻的情形,这人一定软硬不吃,她还得将计就计才行。 “下去做什么?”谢玲珑强压怒气,冷冷发问。 “老子要看看你马车里藏没藏人!” “我的马车也是你能看的?你是什么东西?” 那黑衣人一声冷笑:“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偏偏要看,看你能不能把唐王叫来救你!” 说着,忽然伸出手来,一把将车辕上的蒹葭拽了下去,然后掀开车帘,拉住了谢秋童,谢秋童顿时尖声叫起来。 就在这个当口,车外忽然有人惊呼:“头儿,那边有人跑了!” 马车前的黑衣领头人一愣,在瞬间明白了这似乎是谢玲珑的调虎离山之计,于是立刻甩开了谢秋童,带着人朝人影消失的小巷子追去。 危险瞬间解除。 待到人都走没了,马车上的三人才都微微舒了口气。 “快走!” 谢玲珑吩咐一声,蒹葭连忙驾着马车朝王府驶去。 其实刚才的那个情况,还真的就是谢玲珑的调虎离山之计,但用的诱饵其实是白露。那些黑衣人会以为白露是逃跑的裘真,然后一路追到吏部尚书府,吏部尚书府是谢玲珑故意选的地方,为的就是拉仇恨,常安之是她的敌人,金楷夫妇也是她的敌人,把这两个人的仇恨拉在一起互相牵制,也是极好的。 白露会在吏部尚书那里转一圈,然后甩脱那些黑衣人们,再回酒楼去接应裘真,然后把他安置到谢玲珑的宅子里。 谢玲珑自己名下有一间小宅子,就是当初公孙婆婆留给她的那间,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王府,那里没人住,也没空打理,几乎都已经被人给忘了,此时藏匿裘真再好不过。 剩下的事都要交给白露了,谢玲珑心底其实是很担心的,但是也没办法,因为她自己出去太扎眼,而且她又不能打,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回到王府,美人王爷还没回来,谢玲珑就先洗洗睡了,但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才等到白露悄悄摸摸地回来,告诉自己一切顺利,她这才放下了心。 因为害怕常安之的人盯着王府或者医馆,后来的几天里,谢玲珑只是王府医馆两点一线,从没去过那间宅子,平时送药和送吃食都是白露去,再过几天,裘真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谢玲珑就一次性给了他些银子,让他一切自己看着办。 裘真是个有秘密的人,谢玲珑知道,他手上有功夫,身上有故事,嘴上还不愿说,谢玲珑虽然好奇,但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何况她救他也不是为了这些图谋,因为不便见面,所以干脆就放任他了,即便他此刻拿了银子立刻离开,她也不会说什么。 但谁知白露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裘真想见她。 见面的地方约在城南乐安池边。 乐安池是政府出钱修建的一处对百姓开放的景观湖,引的是护城河的水,周边绿柳丛丛,商铺林立,实在是京城百姓赏景约会的首选之处。 自然乐安池边的人就很多了,这也跟裘真和谢玲珑见面提供了方便,但是来到约定地点之后,周围人来人往走了好多拨,除了一个一直在水边喂鱼的姑娘,连停下来驻足的人都没有。 谢玲珑不由担心:“他真的说要来?” 白露也频频张望:“真的啊,就是这个时辰,这个地方。” 第一百一十八章 被害落水 第一百一十八章被害落水 “他见我,到底有什么话说?”裘真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按理说已经可以自由行动,去哪里都可以,他要是不愿意留下来,大可一走了之,他要是愿意留下来,也可以一直住在宅子里,一定要把她约在这里见面,却是为了什么? 就在谢玲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喂鱼的那个衣着普通的姑娘,忽然转过头来,开口道: “我已经来了很久了。” “啥?!”谢玲珑惊得差点蹦起来。 眼前的姑娘相貌平平,身材普通,除了身量很高以外,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然而这个女孩子,出口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老实讲,谢玲珑心里其实根本不能确定,裘真到底是不是真的哑巴,因为最开始的那次相遇,她也只是听他说了一句“谢谢”而已,她记不住他的声音,此刻这个男扮女装的人,真的是裘真吗? 然而下一刻,等看到那双眼睛,谢玲珑就确定无疑了。这双眼睛,是裘真没错,她所遇到的人里,没有人会再有这样一双眼睛。 沉稳的,精明的,隐忍的,愤怒的,还带着些许温柔的眼睛。 “裘真……是你么?”谢玲珑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 对面的裘真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你,你这是做什么?”谢玲珑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别说,裘真这一身扮相还真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虽然没有易容,但男子化成女妆变动本来就挺大的,除非特别熟悉他的人,否则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假扮的女子。还有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十足是女子的样子,除了身高之外。 身高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好在裘真并不比谢玲珑高多少,身材高大的女孩子也不是没有,这不算什么毛病。 如若是不知道的外人,看到这个情景,一定会以为谢玲珑是在跟一个女孩子说话。 “我想了想,还是留在姑娘身边最安全。”裘真说着,忽然换了一个女声,接着突然拜了下去,“姑娘,我可找着你了!” 谢玲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了。 裘真同志,拜托你要改戏的时候先跟我商量一下可以吗?这哪跟哪儿啊?咱俩拿的是同一个剧本吗?你这话我该怎么接啊? 谢玲珑愣了半天神,所幸裘真很快就给了她台阶下。 “姑娘,您忘了么?我是您在东明城时的丫鬟啊,我叫真真,您真的忘了吗?” 这时谢玲珑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裘真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留在她身边的身份,然而,她在东明老宅里的那些丫鬟,后来怎么样了,她自己完全不清楚,而有没有真真这个人,她也不知道,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快起来吧,难为你能找到这里来,以后就跟着我吧!”谢玲珑也进入了演戏状态,上前一把扶起了裘真。 相认之后,三人又在乐安池边呆了一会儿,裘真又给谢玲珑多解释了几句,谢玲珑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原来裘真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在常安之的人在吏部尚书家里绕了个圈一无所获朝城外查去的时候,他就又回到了谢玲珑的身边。而且,他还告诉谢玲珑,原来她之前真的有一个叫“真真”的丫鬟,后来被谢三叔卖到外地去了。 然而,他为什么会被常安之追杀的事,仍旧没有跟谢玲珑说,谢玲珑也觉得此刻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想了想,只问了一句: “你在石老身边的时候,为什么要装哑巴?” 裘真用女声慢慢回答:“为了怕被常安之发觉。” 也对,他跟着石老进齐国公府,难免要和常安之见面,倘若开口,势必会被常安之察觉。 “那你为什么要呆在石老身边?你离开他不就行了?” “是石老把我救了,我没有选择。” 谢玲珑这才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受了伤的,许是她走之后,裘真的伤再次发作,被石老救了。这么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那也不对,你既然会扮女装,遇到石老的时候,何不干脆扮作女子?” “我来不及……”裘真顿了顿,“石老也能一眼看出来。” “也对。” 石老是多年的大夫了,别说是男是女,就是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病,差不多一眼也能看出来。 这下谢玲珑心里的疑问差不多都解除了,便也打算先把裘真放在身边,至于他的秘密,她以后定然会打听出来的,说不对以后对付常安之,裘真还是一个有力的助手。 于是三人便准备回医馆去,谁知刚刚转身,却见不远处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朝谢玲珑冲了过来。 谢玲珑顿时感觉到了杀气,这周围没有别人,这杀气腾腾的女子定时冲着她来的没错了。可是,这女子到底是谁啊,她不认识啊!可看这个架势,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她连忙想躲,可已经来不及了,那为首的女子几乎是用跑的,冲到了她面前,一把就揪住了她的衣服: “说,你是不是那个叫谢玲珑的狐狸精?!” 啥玩意儿?狐狸精?她勾引谁了?眼前这个人,难不成和美人王爷有点关系?坏了坏了,这下是不是要糟糕? 白露见状,劈手就要打:“你是什么人,放开我们家姑娘!” 那女子气势凶,手上功夫也不弱,白露出手快如闪电,她竟然也给挡住了,还回头给了白露一掌:“贱婢,也有你说话的份儿?!” 白露迎了上去,两人双掌相接,“啪”的一声,各自震了一个趔趄。 白露心里又惊又怒,正要再打,那女子带来的婆子丫鬟一拥而上,喊道:“郡主,你没事吧?!” 谢玲珑再次懵了,想要出手的白露也愣在了那里。 郡主?这女子是郡主?她到底是谁? 谢玲珑对皇家的事了解的不多,但白露却是知道一点的,迅速想了一遍,白露就得出了结论,连忙附在谢玲珑耳边道: “这可能是魏王的女儿,汝阳郡主。” 谢玲珑不禁皱了眉,暗自吐槽,她跟这位汝阳郡主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甚至根本不认识,怎么就招她惹她了? 但白露接下来的话就解开了这个疑惑。 “听说她最近跟常安之走得很近。” 什么?难道她的意思是,她谢玲珑勾引了常安之那个王八蛋? 妈蛋啊,常安之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用得着她勾引?这汝阳郡主是不是瞎? 他常安之就是个天生的扫把星,谢玲珑躲还来不及,遇见他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光被他害,还处处被他连累! 然而,还没等她多想,眼前的汝阳郡主又发难了:“贱婢,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 说着一挥手,一群婆子丫鬟一拥而上,却不是冲向了谢玲珑,而是冲向了两边的白露和裘真。 饶是白露会功夫,一下子涌上来这么多人,又掐又拧,她也一时无法脱身,而汝阳郡主就看准了这个时机,上前一步,一把扭住了谢玲珑的胳膊,直接拖着她往水池走去。 “啊,救命啊!”谢玲珑没命地大喊了起来。 她是学过擒拿术不假,可是这个汝阳郡主一看就是练家子啊,而且是练了十几年还力大如牛的那种啊,她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就要被扔进水里,谢玲珑愈发害怕的大喊起来,然而周围围观的人根本就没有人敢上前来救,谢玲珑只觉脚下一空,紧接着“扑通”一声,整个人顿时留跌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啊——救,救命——我,不会游泳——” 虽然已经过了端午节,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对于完全不会游泳的谢玲珑来说,这乐安池的池水也是十分要命的啊。 扑通了没两下,谢玲珑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似有千斤重,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拉扯着她,不论她怎么挣扎,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迅速往下沉去。 完了完了,谢玲珑,这下你是真的完了,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居然没被别人毒死害死,却是被推到水里淹死的,这也太惨了。 谢玲珑在心里哀嚎着,但身子仍然在往下沉去。 水瞬间没顶,钻进鼻子耳朵和嘴巴里,她好想咳嗽,却咳嗽不出来,她好像呼救,却连声音都发不出,她想保持一丝清醒,但意识却很快迅速模糊下去。 然而,就在最后一丝理智消散前,她的耳边忽然响起“扑通”“扑通”两声落水声,这两声入水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紧接着,便有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从背后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下一刻,她就只觉轰的一声响,然后就被水推上了水面。 呼—— 终于可以呼吸了,谢玲珑猛地大口呼了一口气,但方才那一顿挣扎,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危险一旦解除,她就再也撑不住,瞬间晕了过去。 但在晕过去前,她似乎听到一声急促的,充满惊惧的呼喊:“丫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禁足思过 第一百一十九章禁足思过 谢玲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帐干净,被单柔软,香气还十分熟悉。 下一刻,她就一个哆嗦,猛地坐了起来—— 这熟悉的香气,不就是美人王爷身上的吗,这,这,这,这间卧室,难道是美人王爷的?她躺在美人王爷的床上?! 谢玲珑虽然顶着贴身丫鬟的名头,但是还从来没有太过“贴身”地伺候过美人王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是在书房,美人王爷的卧室她从来也没有进去过。 没想到,第一次进,居然是这种情形之下? 谢玲珑看着床上的东西,想象着美人王爷每晚在这里睡觉的情形,顿时就羞红了脸。 脑补过后,她才终于想到了一些现实问题。 比如,到底是谁救了她,那声“丫头”究竟是谁喊的? 比如,为什么她会睡在美人王爷的床上,而不是她自己房间?难道她的房间发大水了不成? 再比如——谢玲珑掀开被单,看了看自己崭新干净的亵衣——她的湿衣服是谁脱的?干净衣服又是谁换的? 当然了,府里丫头这么多,她又有关系不错的蒹葭白露,甚至还有自己妹妹谢秋童,那个谁谁谁来给她换衣服的几率简直就是百分之零,可是,她的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乱七八糟的想法的,这些个想法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藏着,倘若被人知道了,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 胡思乱想了一阵,谢玲珑终于止住了自己的脑补,装作刚刚起床的样子,弄出一丝声响,然后便听得蒹葭的声音响起: “姑娘可是醒了?” “醒了。” 白露推门进来,手上拿着衣服:“王爷说了,姑娘要是醒了,就穿上衣服回自己房间去吧。” 谢玲珑顿时懵了,这什么意思,嫌弃她么?嫌弃她还把她丢在这里,直接放她房间不就行了?难道还是她自己要求他住在这里的么? 看着谢玲珑撅起的嘴,蒹葭也是颇为无奈,走过来,一边帮谢玲珑穿衣服,一边小声道:“姑娘,王爷这回怕是真生气了,姑娘且忍忍罢。” 谢玲珑哪有不明白的,肯定是恼她擅自出去,差点死在汝阳郡主手里呗,可是她又不是笼子里的鸟,总不能一辈子在王府圈着不出去,她又不知道会在乐安池边好死不死地遇到汝阳郡主,而且那汝阳郡主还是个力大无穷的神经病。 不过说起来,这事和裘真多少有点关系,要不是他……哎呀,坏了,裘真一定落在美人王爷手上了,他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他呢?! 想到这里,谢玲珑紧张地一把抓住蒹葭的手:“裘真,啊不,真真呢?” 蒹葭眨眨眼:“被王爷叫去问话了。” “哎呀,坏了坏了!”谢玲珑一面哀嚎,一面飞速穿上衣服往外跑。 且不说美人王爷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会怎么样,但说谢玲珑擅自救下裘真的这件事,倘若让美人王爷知道了,他还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当初就是因为怕他生气,因此才瞒着没有告诉他,她是想等弄清楚了裘真的真实身份,再去跟美人王爷报告。 谢玲珑本来也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干成一件事,不让美人王爷小看她,谁知事情还没来得及问,却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来。 不顾蒹葭的劝阻,谢玲珑一路飞奔了出去,谁知道还未跑出院子,就见一身女装的裘真从外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给姑娘请安。” 谢玲珑愣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了裘真半晌,不确信道:“你不是被王爷叫去问话了么?怎么回来了?” 裘真一笑:“问完话,自然就回来了。” “王爷都问你什么了?” “只问了我是谁,姑娘又是如何落水的。” 谢玲珑瞪大眼睛:“你,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啊?!” 裘真的眼睛里却看不出波澜:“我说,我是姑娘在东明城的丫鬟,真真。” 谢玲珑更加吃惊了:“王爷就信了?” “自然是信了,不然怎么会放我回来?王爷说了,准我留下做个洒扫丫鬟,但是却不能贴身伺候姑娘了,以后还请姑娘保重。”说罢,朝谢玲珑行了个礼,不等她反应,转身离开了。 谢玲珑愣在了那里。 她着实有些想不明白,裘真这话,美人王爷真的能信?就算她的扮相再天衣无缝,可美人王爷的眼睛多毒啊,他能看不出来么? 他要是真的相信了,为什么不让裘真贴身伺候她?——当然了,她其实也是不肯让裘真贴身伺候的。 不过,裘真这话,谢玲珑说什么也不信的,美人王爷和他说的话,一定不是这些,可是为什么美人王爷竟能答应他,让他留下来? 这其中定有什么秘密。 “我去找王爷说清楚!”谢玲珑说着,就往外冲,谁知没走几步,又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千山。 看千山的样子,不用问,就是来找她的。 “王爷呢?” “正准备出门。” “那我去找他。” 千山却伸手拦住:“姑娘还是别去吧,王爷说了,他在生你的气,不愿见你。” “……啊?” 虽然早就料到美人王爷会生气,但是通过千山的嘴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而且不让她去见他,谢玲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王爷还说了,白露保护不力,包庇隐瞒,着打二十棍,以示惩罚。” “什么?!”谢玲珑瞪大了眼睛,“他,他有本事冲我来啊!白露的伤还没好,打她做什么!” 千山立刻皱了眉:“姑娘,不是我劝你,这话可不是该跟王爷说的。” 谢玲珑哪里不知道这个,顿时泄了气:“算了,他正在生气,我还是去瞧瞧白露吧,可怜白露,明明就是被我连累的,却要挨打,二十棍啊……” 千山却道:“白露身怀功夫,二十棍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这二十棍要是真打在姑娘你身上,恐怕就……” 谢玲珑彻底不说话了。 “王爷还说了,不许姑娘去探视白露,在姑娘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并道歉之前,只能留在这个小院里,哪都不许去。” 这是要把她禁足的节奏吗?!美人王爷这次也太狠了吧!谢玲珑在心里哀嚎了很多遍,但脸上却全然不敢表露出来。 罢了罢了,禁足就禁足吧,这次差点死翘翘,美人王爷恐怕也是气坏了,反正她的卧室就在他卧室旁边,她不信他晚上不回来睡觉,等到晚上她再好好跟他解释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玲珑乖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受了凉,再加上惊吓,她身上确实不太舒服,躺下没一会儿就又昏昏沉沉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 从梦中醒来,谢玲珑看看外面的天色,顿时一个激灵——都这个时候了,美人王爷恐怕早回来了吧?她连忙披上衣服朝外看,却看到美人王爷的房间黑黢黢的。 谢玲珑不甘心,穿好了衣裳要往外去,外面的蒹葭听到动静推门进来:“姑娘你醒了?饿了吧?我去热饭菜。” “王爷回来了么?” 蒹葭脸色略尴尬:“没有……我听千山总管说,王爷吩咐,这几日都睡在书房里,不会回来睡了。” “啊?”谢玲珑泄了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来美人王爷,这次是真的动气了啊。 “姑娘,还是先吃些东西吧,这都快三更天了。” 谢玲珑摆摆手:“算了,我不饿,脑袋沉得很,我再回去睡了,你也睡去吧。” 蒹葭叹了口气,听话地去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谢玲珑愈发觉得身子不适,竟连床都起不来了,身为大夫的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这是要生病了。 她也还是没有胃口吃饭,在蒹葭的强迫下,勉强吃了几口饭,才嘱咐她道:“我说几味药,你记下来,去帮我抓药……” 蒹葭答应了,记下了她说的方子,拿着走出门去。 然而打开院子的大门,外面却站着两个侍卫,她瞧了瞧侍卫,又回头看看谢玲珑的房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这方子,麻烦交给千山总管罢,姑娘病了。” 侍卫平时也是跟蒹葭关系不错的,连忙接过来了:“蒹葭姑娘你别见怪,都是王爷的吩咐,咱们不能让你出去,还请你担待些。” 蒹葭点点头:“我都懂的,拜托你们了。” 叹了口气,蒹葭回到屋里,看到谢玲珑竟又睡了过去。 看着谢玲珑略有苍白的脸色,蒹葭不禁长叹一声——她昏昏沉沉的,恐怕还不知道,因为她被禁足,要陪在身边伺候她的蒹葭,也算是被禁足了的。除了弄饭吃,蒹葭也一步不能离开小院,连这药方的事也得托人去拜托千山帮忙。 唉,真不知道王爷还要气到什么时候啊。 “姑娘你可赶快好起来吧,等身子好了,跟王爷认个错,就什么事都没了。要我们这些下人说,干脆捅破了这张纸,不就什么都好了?省得我们这些下人都跟着受罪……”蒹葭喃喃地说着。 昏睡中的谢玲珑不知道,其实包括千山在内的王府所有下人,对待她的态度,早就不一样了。王爷的心思虽然难猜,可是在这件事上,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却不明白为什么,王爷不肯说清楚,而姑娘也傻傻的,好像完全不明白王爷的心意一样。真让人着急。 第一百二十章 发起高烧 第一百二十章发起高烧 侍卫拿着那药方,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去找千山了,千山正陪着萧今来在书房看卷宗,见到侍卫在外探头探脑,便悄悄退了出去,拿到了药方。 回到书房,见萧今来头都未抬,千山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王爷,谁知过了没多久,萧今来却忽然放下书,伸出手来: “把东西给我。” “啊?什,什么东西?”千山转转眼珠,没承认。 “嗯?”萧今来一皱眉,盯住了他。 千山顿时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交出了药方:“谢家姑娘怕是病了,王爷是不是去……” 话未说完,却见萧今来忽然动手,“刷刷”两下,把那药方撕了个粉碎。 “谁都不许去替她抓药,那么有本事,就让她自己治好自己。” “啊?”千山傻在了那里,但看萧今来眉间隐隐有怒色,千山终于明白,王爷这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也不敢再说,只打算待会儿悄悄地去看一眼情况再说。 谁知道,这一整天,萧今来竟没有给他一刻离开的机会,眼看日头西斜,天黑了下来,千山急坏了——要知道,谢秋童昨天听说了这个事,还特意来找他,拜托他多照顾照顾她姐姐,倘若谢玲珑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怎么跟谢秋童交代? 然而着急归着急,却实在脱不开身,千山心里明白,知道这是王爷故意为之,他只好安慰自己,王爷心里都不着急,他再怎么着急也是没用的,左右谢家姑娘还是王爷的人,王爷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害死她的吧? ※※※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谢玲珑终于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震惊,懊悔,难过,恐惧,委屈,好像一只打翻的五味瓶,在她的心里翻来覆去。最难过的是,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她就发觉自己已经发烧了,此吃此刻,她只觉得浑身滚烫,全身酸痛,整个人像堕入了无尽深渊一般,难受的不能自已。 坏情绪对病情是雪上加霜,到快夜半的时候,谢玲珑已经烧的睁不开眼睛了。蒹葭吓得只能不停替她换凉毛巾擦拭头脸和手脚,奈何谢玲珑自己攒下的那些药都不对症,蒹葭也不敢乱给她吃,针灸的针虽然在手边,但也要有人会下针才行啊。 蒹葭急的都要哭了,而床上的谢玲珑,在一阵一阵滚烫的高热中,是真的哭了出来。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进发髻里,蒹葭怎么擦也擦不完,因为她脸颊滚烫,那眼泪流下来,竟然也变热了。 蒹葭不禁跟着哭了起来:“姑娘,姑娘快别哭了,会好的,会好的,咱们跟王爷认个错就好了……” 谢玲珑微微睁开一丝眼睛,却只觉天旋地转,她废了好大力气,才哆哆嗦嗦地说出一句:“那……也得能……见到他……才行……” 蒹葭心慌意乱,只怕这样下去会出大事,干脆撂下东西,飞也似的跑到大门处,向那两个侍卫道: “快,快去告诉王爷,姑娘烧的快不行了,她知道错了,快找人救她啊!” 侍卫们哪敢耽搁,飞快地跑去回禀了千山,千山连忙进书房告诉了萧今来,萧今来看着手中的书卷,却连头都没抬:“知道了,下去吧。” “王爷……” “本王的话你最近越发不肯听了,是不是?” 千山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寂静的书房里,只能听到萧今来自己的呼吸声,手中的书页久久未曾翻动,待外面忽然响起一更的打更声,他才好似终于忍不住,震动一下,猛的丢开了书,站起来打开了身后书架后的那个密道,快步走了进去。 萧今来忽然出现在谢玲珑房里的时候,蒹葭仍然在不停地替谢玲珑擦拭着身子,萧今来远远地看到谢玲珑烧得通红的脸,不由在原地怔了一怔。 蒹葭突然觉得不对,回过头来,看到他,连忙扔下手中东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王爷,王爷您可来了,姑娘她……她病的实在太厉害,求王爷别再责罚姑娘了!姑娘会犯错,也是我们这些下人没有劝诫,求王爷责罚我们,姑娘她,实在是受不起了……” 萧今来不说话,摆摆手,示意蒹葭下去。 蒹葭立刻快步离开了,临走轻轻关了房门。 萧今来走过去,抱起了昏睡不醒的谢玲珑,翻手做掌,抵在她的背心。 昏昏沉沉的谢玲珑立时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流遍全身,这股清凉是那么的舒服,以至于她身上的热度很快便尽数消退了,然后她就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这张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脸。 “王爷……你……你……” 半晌,谢玲珑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睛里的泪水却是不争气地哗哗往外流。 萧今来许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小丫头,竟然会有这么多眼泪,一时他竟也有些乱了。于是只说了一句“我来了”,便用力把她揽在了怀里。 谢玲珑哭的更凶了。 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道歉。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王爷你不要不理我……呜呜呜……” 这几声哭泣下来,萧今来的心即便寒如坚冰也立时融化了,她走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无可奈何,又无比在意。 而且他也清楚地知道,她一旦走进他心里,就再也无法抹去了。 “你……”萧今来等她哭够了,才缓缓开口,“……让我担心了。” 谢玲珑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素来冷漠的脸上,此刻却全都是担忧和懊悔,那种表情,在他平时毫无表情的俊颜之上,显得格外生动。 “王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谢玲珑撇着嘴,郑重其事说道。 “都过去了。”萧今来揉揉她的头。 谢玲珑抿抿嘴,终于破涕为笑,心满意足地再次扑进他的怀里。 她身上的高热还没褪下去,萧今来仍然用手掌传功替她降温,谢玲珑不知道他练的这是什么功夫,别人的手传功的时候都是热的,他居然能变得这么凉,也是很稀奇。 但她却没有功夫多想,身体的温度稍稍降下来之后,她又觉得无比困倦了,于是就趴在他的怀里,很快又睡了过去,甚至都没有思考,为什么美人王爷这次没坐轮椅,就忽然出现在了她的床边。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午时了,小院已经解禁,蒹葭和谢秋童守在她身边,看她醒来,立时一脸喜色。 “大夫说了,姑娘一醒来,这病就快好了!”蒹葭说着,替她端来一碗热好了的药,一勺勺喂她喝下。 谢玲珑听她们断断续续地说话中,了解到,原来昨夜美人王爷守了她一夜,到早晨才回去睡了,而且吩咐天一亮就叫了大夫来,大夫诊过脉,开了药,蒹葭已经在昏睡中喂她吃了一次,这是今天的第二碗药。 谢玲珑一边喝药,一边活动了一下手臂,也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顿时就开心了。 “待会儿我去看王爷!”谢玲珑喝完了药,笑道。 蒹葭忙摆手:“姑娘还没好,不能出门!放心吧,王爷会来看姑娘的。” 她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来美人王爷原谅了谢玲珑,就连底下的一众丫鬟侍卫也都跟着高兴了。 谢玲珑于是点点头,乖乖地待在床上等美人王爷过来。 不多时就有丫鬟奴仆鱼贯进来,在外间屋子里摆了饭,谢玲珑顿时明白美人王爷要在她这里吃,立时乐了。虽然她没有胃口吃饭,但能看到美人王爷,也是极好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袭宝蓝色常服的王爷被千山推着慢慢走了进来,他的发髻一看就是刚刚梳起来的,梳得一丝不苟,但眉梢眼角带着的那一丝丝倦怠却没有逃过谢玲珑的眼睛。 萧今来吩咐开饭,并让蒹葭取了东西过去喂谢玲珑吃,谢玲珑躺在床上,谦让了一句:“在一个屋子吃饭,只怕过了病气给王爷。” 谁知那边的萧今来却带着笑意瞧她一眼,没说话,直接吃饭。 谢玲珑被蒹葭喂着饭,眼光一直往美人王爷那边瞟,然而等看到他身下的轮椅的时候,她的心里却猛的一动,忽然就想起了昨晚的事。 如果没记错,昨晚美人王爷替她传功的时候,是坐在她的床边的,没有千山的帮忙,美人王爷是怎么自己上来的?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她脑海里,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险些一口把嘴里的饭呛出去。 再联想到他的腿坏了五年,竟然除了没有知觉之外,什么别的毛病都没有,她就越发在心里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了。 谢玲珑的眼睛亮了起来。 连饭都无法专心吃了,只等美人王爷吃完了饭,找他问个究竟。 很快饭毕,美人王爷挥挥手叫人把东西撤下去,然后让千山把他推到谢玲珑床边,千山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王爷……”谢玲珑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想问王爷。” “说。” “那天,究竟是谁下水救的我?” 谢玲珑说着,眼睛亮亮的,带着一股藏也藏不住的探究意味。 萧今来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是你在东明城的那个丫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腿的秘密 第一百二十一章腿的秘密 “啊?” 谢玲珑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那个奋不顾身跳下去救她的人,竟然会是裘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是有两个人接连跳下去的,如果抱住她的人是裘真,那剩下的那个人是谁? “那……另外一个人呢” “是千山。”萧今来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狡黠,“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是你——谢玲珑在心里喃喃着,却没敢说出来。 谢玲珑打心眼里认定了,美人王爷是知道了裘真的身份的,知道的程度肯定还远远在她之上,这点让她十分不爽,对裘真和美人王爷也颇有埋怨。明明是她救的人,却把她蒙在鼓里,明明是为了在她身边才用了女子的身份掩饰,到头来却被他们俩利用,将计就计蒙骗她。 她不高兴了。 撇撇嘴,谢玲珑又问道:“那真真如今在哪里?” 萧今来挑挑眉:“你还惦记着见他?” 谢玲珑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察觉,美人王爷这是在试探她呢。可是她心里也很不舒服,这个时候不想服软,于是便故意道: “我的丫鬟,我当然惦记了。” 美人王爷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不悦。 谢玲珑撇撇嘴,干脆挑明了话:“王爷,咱们也别打哑谜了,你知道了他是个男的,对不对?而且你还知道他是谁了,是不是?我比你知道的要少的多,本来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你该不会还因为这个而恼我吧?” 萧今来打量着她,那眼神真的好像是在打量一个傻子一样:“你既然知道被蒙在鼓里,还救他做什么?” 谢玲珑默默在心里道,我要是说纯粹是为了和常安之作对,你信么? 当然了,她知道擅自救下裘真正是美人王爷恼她的原因之一,她自然不敢乱说什么,只好乖乖低头认错。 萧今来瞧了她半晌,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责怪她,只是淡淡道:“人已经在我那了,今后你就别管了。” 看吧,肯定还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就是不告诉我。谢玲珑在心里默默气闷。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啊?” 萧今来却不肯跟她多做解释了,过了一会儿,忽又问道:“你近来去给齐国公看病,他的病可有起色?” 谢玲珑不知道他问这话的具体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齐国公的病不会好了,他身体虚弱,恐怕连今年都撑不过。” 萧今来却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放下了这个话题。 谢玲珑虽觉得他忽然提起齐国公实在没头没脑,但也想不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只好作罢。 停了一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证实呢,被他一带差点带忘了。 “王爷,让我瞧瞧你的腿,好不好?”她凑过去,神秘兮兮道。 谁知萧今来连反应都没反应,直接就道:“不好。” 谢玲珑顿时郁闷:“为什么?” “因为你早就看过太多次了。”萧今来说罢,转身朝外唤了千山,千山立刻就进来了。 “好好休息,晚上本王再来看你。” 说罢就让千山推着出去了,竟连再追问的时间都没给谢玲珑。 谢玲珑在那里愣了好久。 反正也没办法下床,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好好理理思绪,她思来想去,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美人王爷的腿,一定有问题。 不是有病的那个有问题,而是有事瞒着她的那个有问题。 倘若没问题,为什么不肯叫她看,立刻就走了?之前她虽然看过他的腿,但那个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再加上昨晚的不寻常举动,谢玲珑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美人王爷的腿,很可能根本没有病!他不能走路坐在轮椅上,都是装的! 至于为什么要装,这可不是谢玲珑能够猜测的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戳穿他的秘密,让他把秘密和自己共享! 至于那天救她的那个人,她倒是有七八分相信是裘真了,在那个情况下,周围众目睽睽,美人王爷肯定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下水,把自己双腿的秘密公之于众,所以后来下水的那个人肯定是千山无疑。但裘真离的更近,也更容易反应,所以第一个下水的应该是他。 没想到,她救了他一次,他倒也救了她一次,这么看来,他们之间倒是互不相欠了,所以他离开了她,投奔了美人王爷,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至于最后那句“丫头”嘛,肯定是美人王爷喊的没跑了,别人也不可能这么喊她啊。 一想到此处,谢玲珑就忍不住抱着被单子甜蜜蜜地傻笑起来,一边傻笑一边脸红,就在这忐忑不安又酸酸甜甜的心思之中,再次慢慢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谢玲珑过得再美不过了,不用去医馆,不用管案子,每天就是躺在床上,等别人伺候吃喝,然后美人王爷一天会来陪她吃三顿饭,说说话。看着美人王爷俊美的容颜,和他温柔的声音,谢玲珑乐的简直觉得自己如在天上一般。 但是她却不知道,王府里的日子虽然安生了,但齐国公府或者说谢家,却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她每日都困在自己的小院里,自然不了解外面的事,直到有一天,谢三叔找上了门。 这天吃饭之前,蒹葭和白露都来看她,但却不见平日总缠在她身边的谢秋童。 “秋童呢?” 蒹葭和白露互望了一眼,没说话。 谢玲珑顿觉不妙,连忙又问了一遍,白露这才没忍住,脱口道:“她被谢良鹏带回家去了!” 谢玲珑猛地坐了起来:“什么?!怎么会这样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白露撇撇嘴:“王爷不让告诉。” “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玲珑急得就要下床,但随即便听到了萧今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本王正要来告诉你。” 关了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萧今来才缓缓道出了缘由。原来不是谢秋童出事了,出事的是谢秋玉。 谢秋玉的肚子已经有九个月大了,行动越发不便,但近来天气很热,她忍不住就想出门去透透气,本来这个月份实在不宜走远了,可她偏偏不听下人的劝阻,执意要出去,这一出门,就出了事。 她在外面遇到了汝阳郡主。 汝阳郡主好想那个啥了的母狗一样,但凡见到和常安之有关系的女人,都要上去咬一口,对待无名无分,甚至只是常安之一厢情愿的谢玲珑尚且如此,遇到常安之名正言顺还怀着孩子的世子妃,那怒火可想而知。 虽然谢秋玉是小皇帝亲自指婚,明媒正娶嫁过去的,可汝阳郡主是摄政王魏王的宝贝女儿,在京城也一直都是横着走的,根本就不把谢秋玉放在眼里。 一遇到谢秋玉,她就立刻以冲撞了她的銮驾为由,让侍卫责打谢秋玉,谢秋玉本来还很硬气,可真的被按在那里挨打的时候,她真的害怕了。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九个月的孩子,就这么被生生给打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没多久就夭折了。 汝阳郡主一看到出了人命,立刻就跑了,谢秋玉被抬回了齐国公府,也幸亏石大夫医术精湛,救回了她的一条命,可孩子的命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而且谢秋玉出血太多,恐怕今后这辈子也再不能生孩子了。 本来这件事就已经够惨了,谁知道常安之回到家,听闻了这事,却也以冲撞郡主,进退无度,保不得孩子,今后再无子嗣等种种理由,把谢秋玉给休回了家。 萧今来以极其淡漠的语气讲完了这个故事,却把谢玲珑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简直是活生生的一出大戏啊。 还是第一次听说,光天化日之下,小三敢这么打正妻,还把正妻孩子打没了的。 还是第一次听说,渣男为了给小三出气,硬是生生把皇上赐婚的正妻给休了的。 看来,齐国公是真的不行了,常安之简直就要造反了,难道天底下竟就没有一个人能制得住他了吗? “那个……后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汝阳郡主啊!打了人,就这么没事了?” “被魏王禁足了。”萧今来轻描淡写地说。 谢玲珑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应该能想到这个结果的,汝阳郡主既然敢这么张狂,自然就是有张狂的资本,齐国公功勋再大,如今也败落了,自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嫡长子失踪半年音讯全无,整个家被庶子常安之把控,而常安之那个禽兽却和汝阳郡主有一腿——他恐怕其实早就想把谢秋玉踹出门去了吧。 齐国公府,真的没有资本跟魏王斗,即便这桩婚事是皇帝赐婚的。因为魏王是摄政王,小皇帝在朝政之上都处处要听魏王的,何况这种感情纠纷,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想到此处,谢玲珑不禁替想皇帝悲哀起来了,挺好的一个少年,每天却过这样心惊胆战身不由己的日子,而且……还被身边的人下毒,却毫无办法。 谢玲珑瞬间想到了很多可能性,但是却实在不敢猜测下去了,皇家的事,真是十分可怕。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谢家出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谢家出事 “可是……别人不都说魏王是很公正严明的吗?”谢玲珑不禁脱口而出,但一下子又后悔了。 好吧,再公正严明,汝阳郡主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哪有亲手拿自己亲生女儿去治罪的,魏王再好,可也是个人吧,是个人,就会有私心的。 果然,萧今来慢慢回答道:“魏王与已故的魏王妃青梅竹马,只有这一个女儿,对于其他的庶子,他都管教苛刻,唯独对这个女儿,溺爱的无法无天。” 谢玲珑点点头:“恐怕溺爱的时候也觉得,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再无法无天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可如今出了人命……” 萧今来一声冷笑:“在他们眼里,那还算不得人命。” 谢玲珑顿时一阵脊背生凉。 她立刻联想到,当初倘若美人王爷没有及时赶到,她好像也是会死在汝阳郡主手里的,而且死就死了,即便死的再冤,也是白死,根本不会也不敢有人替她报仇。 平心而论,她根本不会站在任何人一边,毕竟谢家也是她的死对头,汝阳郡主和常安之更是禽兽不如,可要是真让她选的话,她还是会选择谢秋玉。 一来谢秋玉已经够惨了,现在属于弱势群体,二来,谢秋玉被她教训过很多次,但汝阳郡主和常安之一直张扬跋扈,谢玲珑还从来没有反击过。 一想到没有反击过,她心里就十分不爽,想了想,便开始琢磨如何利用这件事,给常安之一点教训。 “那汝阳郡主,可是想嫁给常安之?” “不然呢?她费尽心思把他身边的女人甚至孩子都弄死,为的是什么?” “他们已经着手准备了?” “据说婚期已定了。” 谢玲珑不禁呵呵了,魏王也真是心大,居然敢把女儿嫁给这种人。常安之可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啊。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是常安之为了攀上魏王的高枝,故意勾搭的汝阳郡主呢。 说起来,其实常安之长的真的不错,再加上那种邪邪的气质,嘴在甜一点,几乎没有女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谢秋玉不久沦陷了么,可结局之惨也有目共睹,不过常安之和汝阳郡主还真是渣男贱女天生一对,他们在一起原地爆炸正好。 想虽这么想,但事实却并不这么乐观。 常安之和汝阳郡主的结合无疑对他们双方都是双赢的局面,常安之有了新靠山,魏王也可以收拢原来属于齐国公的那些手下的人心,真是何乐而不为。况且,为了借势,常安之一定会对汝阳郡主很好,甚至言听计从,短时间内,估计是看不到他们的笑话了。 谢玲珑不禁皱起了眉头。 “谢三叔来府里做什么?干什么带走秋童?” 萧今来一挑眉:“你想不出?” “我……”谢玲珑想了想,顿时也就明白了。 他定是知道,这种事告到官府也没有用,但是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打算来找谢玲珑帮忙,但说白了,还是想借美人王爷的势。 奈何王爷早已知情,干脆不让他见到谢玲珑,他没法子,就带走了谢秋童。他知道谢玲珑最在意谢秋童,所以就拿她来当筹码,谢秋童在他的手里,不怕谢玲珑不去谢家见他。 “哼,老狐狸,出了事了想起我来了,早干嘛去了?我才不管他们家的事,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你真的不管?” “真的不管。”谢玲珑气哼哼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如果能借此机会,狠狠打击一下常安之,谢玲珑也是非常乐意的,只是不知道谢秋玉如今还能用不能用。 “或者……我可以试试?” 萧今来挑起唇角:“好好想,想到了主意告诉我。” “哎!”谢玲珑连连点头,“以后我再也不会不经过王爷同意,擅自行动了,有什么事,先跟王爷你说!” 萧今来伸过手来摸摸她的脑袋,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声:“乖。” 谢玲珑的脸登时就红了个透。 ※※※ 用了半天时间,谢玲珑想到了两个对策,一个明的,一个暗的,都说给了萧今来听。 明的,就是利用这件事舆论造势打压常安之,但这件事得让美人王爷出面,而且不一定会有很好的效果。 暗的,就是利用谢玲珑的医术,使点手段,暗地里黑常安之一把,让他有苦说不出。而且这个计谋,还得借助美人计,至于这个美人嘛,就是看起来已经是弃子的谢秋玉。 萧今来听了这两个方案,果断选了第二个。 “你有几成把握?” “我得去见了谢秋玉才知道。” 萧今来眯起眼睛:“不见她就没有把握了?” 谢玲珑皱起眉头:“倘若谢秋玉不可用,那就只能我自己上了……不过我觉得,依照常安之多疑的性格,是宁愿相信谢秋玉也不会相信我的,还是得看看谢秋玉……不过,此时此刻,我最起码有三成的把握吧。” 萧今来听到她自己上这句话,脸色顿时有点阴沉。 谢玲珑不明所以:“王爷,怎么了?” “没事。”萧今来看看她,“本王还有别的法子,倘若你不能成功,也不要硬来。” “遵命!谢谢王爷给我这个机会!”谢玲珑高兴地道。 他还有很多法子,她当然知道,只是常安之可能并没有威胁到美人王爷的真正利益,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对他动手。但他知道她是讨厌常安之的,因此才给了她这个机会放手去做,这些谢玲珑都懂。 等萧今来走了,谢玲珑立刻就从床上蹦了下来,梳洗打扮,准备到谢家去。这会儿她只觉得残余的那点病早就飞的无影无踪了,此时此刻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到了谢家,已是傍晚时分,门房看到是谢玲珑,立时飞也似的进去报告了,很快,谢三叔和谢三婶便一起快步迎了出来。 “玲珑,我的玲珑,你可回来了!” “玲珑,快,快进来!” 谢玲珑站在门前,看着这座她几进几出的宅子,还有面前前倨后恭的这两个人,心底万分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看到谢玲珑,谢三叔夫妇眼冒金星,简直跟见到救星一般,谢玲珑也不推辞,在他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内堂。 “秋童呢?”一落座,谢玲珑就开门见山。 “在她屋里呢。” “叫她来见我。” “哎,好好!” 谢三婶忙忙去了,不一会儿,带着谢秋童回来了。 “大姐姐!”谢秋童本来跟在谢三婶身后,低眉顺眼走着,但一看到坐在上首的谢玲珑,立时就扑了过来。 谢玲珑连忙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确实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放了心。 “回来这半日,他们让你做什么了?”谢玲珑小声问道。 “什么也没做,就是呆着。” “没让你看谢秋玉去?” “没有,听说她一直在砸东西,屋里的丫鬟都被她砸伤了,我可不敢去。” 谢玲珑点点头。 看来真的如她所料一般,谢三叔夫妇把谢秋童接回来,就是为了威胁她,没有别的意图,这样就很好办了。 “晚上我还有点活,得带秋童回去。”谢玲珑开口。 谢三叔和谢三婶对望一眼,然后笑道:“是,是。” 谢玲珑瞥了瞥谢三婶,只见她近来保养的十分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泪痕,看来谢秋玉出了这样的事,的确对她的打击不小,就连谢三叔,也一下子老了几岁似的。 本来,倘若是陌生人,谢玲珑一定会无比同情,甚至一撸袖子就要帮他们报仇去,怎奈,此刻面前的一家人,却是夺了她的家产,又虐待了她好几年,甚至三番五次要置她于死地的好“亲戚”。 她真怕她帮了他们,他们又反过来咬她一口。 不过幸好,她不是圣母,她确实是要帮他们,但也只不过是利用她们而已,何况,她还是有条件的。 转过脸去,谢玲珑拍拍谢秋童的手:“乖,跟蒹葭姐姐回马车上去,我有话跟三叔三婶说。” 谢秋童便听话地点点头,跟着蒹葭出去了,谢玲珑这才回过头来,对谢三叔夫妇道: “也不用绕弯子了,我知道你们骗我回来,是为的什么事。” 谢三叔夫妇没有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半晌,两人齐齐叹了一声,谢三叔突然站了起来: “玲珑啊,三叔知道,从前是三叔和三婶对你不好,三叔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可这回三叔家里是真的遭了难,你三叔我没本事,这一回,可全都倚仗你了啊!” 谢玲珑在心里冷笑:现在倚仗我了,当初夺我家产,卖我丫鬟的时候,怎么不说?当初是没想到如今会这么惨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但她今天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算旧账的,没必要和他们说那么多。 谢三婶也站了起来,两个人可怜兮兮地看着谢玲珑,等她发话。谢玲珑想到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幕,真是恨不得让他们跪下来道歉,但想了想,还是摆手道: “罢了,别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我既然来了,肯定就是来帮你们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利用还击 第一百二十三章利用还击 谢三叔夫妇的眼睛立刻亮了:“这……王爷也同意了?” 果然,他们最在意的还是王爷的意思,这也是必然的,因为她们料定了,谢玲珑没什么本事,除了借助唐王殿下的势力,根本没别的法子替他们讨这一口恶气。 而且他们还认定了,谢玲珑此时此刻一定很得唐王殿下的宠幸,虽然无名无分,但是枕边风一吹,唐王殿下必定就会管这件事的。 谢玲珑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可气。 笑的是,倘若她要是真能吹枕边风那就好了,她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气的是,这件事,还真跟王爷没什么关系,凭她谢玲珑自己的本事,一样能办到。 但她实在懒得跟他们解释,浮起一丝冷笑,谢玲珑慢慢道:“王爷自然是知道的,而且,王爷也有条件。” 谢三叔连忙点头:“这个我们晓得,不知道王爷要的是什么条件?” 谢玲珑掰起了手指头:“第一,把你们家的家产,全都交出来。第二,事成之后,你们全家,除了秋童,都搬出京城去,再也不要回来。第三,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倘若泄露出去,王爷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死。” 这一段话说出来,谢三叔夫妇当即就吓傻在了那里。 大堂中半晌无声。 谢玲珑看了看惊疑不定的夫妇俩:“怎么?还想不明白?当然了,你们也可以拒绝,不过,依照汝阳郡主的性子,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们。常安之那种性子,你们也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想起旧爱,再回来找谢秋玉,但这件事倘若被汝阳郡主发现……你们家可就不是单单丢了家产那么简单了。” 谢三叔夫妇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们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讨回一点公道,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才明白,不是他们放不放过汝阳郡主,而是汝阳郡主,会不会放过他们。 她是皇亲国戚,他们不过是普通小民,汝阳郡主要是想让他们一家在这里世界消失,那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所以说,这件事,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 谢三叔恨恨地咬着牙:“常安之……这个畜生!”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当然就是常安之无疑了,他也是害谢秋玉的元凶,可是谢三叔却忘了,这件婚事,当初他是一万个满意的,不但满意谢秋玉嫁去,他还想讨好常安之,把谢玲珑送给他做侍妾呢。 幸亏谢玲珑逃了出来,不然此刻的处境,必定比谢秋玉还要惨,谢秋玉她好歹还有一个家可以回,她谢玲珑可是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谢玲珑心里顿时冷了,她很想赶快办完了事情,赶快回到王府去,去见她的美人王爷。 这天底下什么地方,什么人都是冷的,只有她的美人王爷是暖的。 “怎么样,想好了吗?” 谢三叔夫妇被逼问的没有了退路,却又舍不得这些家产,只好说了一句:“我们,我们考虑一下。” “好,那我就等你们考虑,明日我再来,顺便看看秋玉。”谢玲珑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其实要家产这件事,是她临时起意想到的,来之前并没有跟美人王爷报备,这会儿想清楚了,忽然觉得自己很是英明,倘若能要到谢三叔霸占的所有谢家财产,说不定,就可以把美人王爷的债还清了。 唉,那可真是太好了。 回到王府,萧今来正等着她吃饭,吃着饭,她把去谢家的事情讲了。萧今来没说什么,吃完了饭,正喝着茶,他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说起来,这次我救了你,你还没谢我。” 谢玲珑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她倒是想谢他,可不是一回来就被生气的他禁足了么?紧接着她又生病了,然后谢秋玉不就出事了么? 这么忙,哪有功夫谢啊? “王,王爷想让我怎么谢?” 萧今来嘴唇动了动,看似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半晌,他才张口道:“你能有什么可谢本王的,来给本王捏捏肩吧。” “哎!”谢玲珑十分狗腿地屁颠屁颠跑过去,替他捏起了肩,萧今来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随手拿起了一本书,就着灯烛看了起来,半晌没说话。 谢玲珑一边替他捏肩,一边胡思乱想,思绪很快又到了他的腿上。 ——到底怎么样,才能证明他的秘密呢? 美人王爷这么精明,实在是不好办啊。 “想什么呢?”萧今来忽然开口。 谢玲珑吓了一跳,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但她被人戳穿随即羞红的脸色却出卖了她,而萧今来也正好回头,看到了她红透的脸。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被看得忍不住别过头去:“王爷,你,你看什么?” “我在看,你这么一个傻瓜,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别人的秘密。” “啊?” “你难道不是在想本王的秘密?” 谢玲珑说不出话来了,她确实是在想他的秘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咱们就来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你每晚给我捏肩,我便每晚告诉你一个秘密。” 还有这种好事啊?只要捏一捏肩就能知道美人王爷的秘密? 谢玲珑连忙点头:“好啊好啊!今天就开始吧,王爷我其实特别想知道……” 谢玲珑一面说,手上一面更加卖力,可谁知萧今来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本王只说告诉你秘密,可没说你可以随便问。” “啊……?”谢玲珑顿时泄了气。 “怎么,不想听了?不想听本王正好不用说了。” “听听听,自然是要听的!”谢玲珑连忙换上笑脸,“王爷你说嘛!” 萧今来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转头去看窗外。窗外的庭院里,有一株高大的合欢树,这个时节正是渐结花朵之时,但此刻天色已晚,望出去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细密的树叶影子,在廊下灯笼的微光中显出隐约的轮廓。 “我今天要说的,是一个故事。” 到底是秘密还是故事啊,还是秘密的故事?谢玲珑竖着耳朵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然而她却不敢说,生怕说出来,美人王爷一生气,就又不肯讲了。 只听得美人王爷用幽冷毫无温度的声音,慢慢说道:“这是一个,关于树的……鬼故事。” 身后的谢玲珑不禁咧了咧嘴——幸亏她是学法医的,要是换成普通的女孩子,非得被他这种声音,还有目前这种安静诡异的环境吓坏不可。 “这是我从宫里听来的。”萧今来抬眼看了看谢玲珑,“可别乱传。” 谢玲珑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宫里的事出去乱说,就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何况她也没处传啊。 “那是伺候先帝的一个老太监,就叫他王顺子吧,这个王顺子,在宫里待的年头长了,出事的时候,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人老了,就容易探知自己的寿数,那段日子,他总是跟人说,自己快要死了。” “啊?”谢玲珑配合地惊疑了一声。 “开始周围人也不信,奈何他总是说,还说他自己总是见鬼,别人问他,在哪见的鬼,鬼什么样子的,他就煞有其事地指着外面的树说,树顶啊,树顶啊,在树顶啊……可别人在树顶上却什么都看不到,可是经不住他总是说,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害怕,便把这事告诉了管事太监。” “管事的太监觉得不吉利,就想报给上面去,把王顺子撵出去,可谁知还没来得及撵,先帝就驾崩了。” “啊——”谢玲珑不禁惊呼一声。 她本来以为,美人王爷只不过是托一个由头,就算是真的宫里的事,也是很久远的事,谁知道竟忽然提起了先帝,要知道,小皇帝登基也才三年,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三年前的事? 谢玲珑忍不住觉得有点冷。 但美人王爷仍然保持着那个语速,继续说了下去。 “最奇怪的是,就在先帝驾崩的当日夜里,那老太监也寿终正寝了。临死之前,还在说着‘树顶,树顶……’,把周围的人都吓坏了。从此之后,树顶的事,也就在宫里流传了出来,虽然并没有一个人在什么树顶见过奇怪的东西,但为求心安,王顺子所住的院子里的树还是被砍了去。” 美人王爷话音落下之后,许久没再说话,谢玲珑半晌才开口:“讲完了?” “讲完了。” “唉……”谢玲珑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多么恐怖的鬼故事呢。” “不恐怖么?” “这哪里恐怖啊,连鬼都没有。”谢玲珑耸耸肩。但不得不承认,其实美人王爷很适合讲故事,语气啊气氛啊,都营造的十分好,可这个故事却很一般啊,而且没头没尾的。 “到最后都没人弄明白,树顶到底有什么,难道不恐怖么?” 谢玲珑摇摇头:“既然没人知道,那就不恐怖了啊,反正也没人看到那树顶究竟——” 谢玲珑说着说着,猛的停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刹那,她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就好像刹那而过的闪电一般,那么明显,却难以捕捉。 那到底是什么? 是原来的记忆? 谢玲珑愣在了那里,半晌没有回神。 真的……是记忆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旧时回忆 第一百二十四章旧时回忆 她早就怀疑过,原主是不是失忆过,不然为什么关于东明城的记忆,一点也没有?可是为什么,听了美人王爷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故事,她却忽然间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更让她心慌的是,萧今来就坐在那里,一直盯着她的反应。难道说,他早就料到她听了这个故事,会有所反应,所以故意讲给她听? 这,这还真是个秘密的故事啊。 可是,可是,她想抓却抓不住的那个念头,到底是什么啊! 谢玲珑顿时抓狂了,忍不住伸手去拍自己的脑袋,萧今来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王爷,我,我……”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我……我头好疼。” 萧今来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他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把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倘若太累,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不,王爷,这肯定不是个普通的故事,对不对?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快告诉我!”谢玲珑一把抓住萧今来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这种想要什么却怎么也抓不到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还有,她的脑袋是真的很疼很疼。 “我会告诉你的,将来,全都告诉你。”萧今来握着她的手,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声音,慢慢道,“但这会儿你定是累了,还是快回去休息的好。” 谢玲珑却不肯,还要说什么,却听他又道:“你可是怕我跑了?” “啊?不,不是啊……” “那还担心什么?我总是在这里的,跑不了。” 被他柔声哄着,谢玲珑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离开了书房,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躺下来,再次努力回想着一切。 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至此,她真的可以确定,原主是真的失去一部分记忆,而且这部分记忆,似乎和美人王爷有关系,不然为什么初次相见的时候,原主的记忆里就有唐王殿下的资料呢? 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呢?美人王爷又为什么忽然会说起这个? 现代医学里确实有失忆这种病,但发病率是极其低的,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治愈的办法,饶是既学过中医也学过西医的她,都拿此刻的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了很久,又经历了一次头痛的洗礼,谢玲珑才终于想通了——既然根本想不起来,还费这个劲干什么?这都是命,到了能想起来的时候,自然就想起来了,不然此刻就是想破头,也只是给自己徒增麻烦而已。 况且,正如美人王爷所说,他又不会跑,有他在自己身边,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左右他是一定不会害她的就对了。 想通了这个,再想想美人王爷的盛世美颜,谢玲珑便满足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谢玲珑是被蒹葭叫醒的,醒来一瞧,外面天才刚蒙蒙亮,谢玲珑不由郁闷了:“蒹葭啊,你这么早叫我干什么……” 蒹葭小声道:“王爷在外面等你啊姑娘。” 一听的“王爷”两个字,谢玲珑立时就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洗漱好,冲了出去。 美人王爷正在院子坐着,抬头瞧那一树合欢花。清晨十分,迷蒙的花朵才都刚刚舒展开,望去一树粉色朦胧,如梦如幻。萧今来的身姿在晨光中略显清冷,配着这一树繁花,看来格外清冷安宁。 “王爷,你,你找我?” 谢玲珑声音格外轻,仿佛是害怕打破了这美妙的宁静。 萧今来回过头来:“你倒是好睡,本王怕你睡不好,特意清早来看你。” 原来是这样。 谢玲珑心底一暖,笑道:“昨晚倒是想到了半夜,后来想通了,觉得王爷说的对,该明白的总会明白,此时强求,也没有用。” 萧今来浮起一丝笑容:“你倒是想得开。走吧,吃饭去。” 谢玲珑只觉得他这一笑,比这一树合欢还要朦胧美妙,不由看的痴了,直到他走远了,她才后知后觉地追上去。 这一天谢玲珑也无事可做,唯一重要的事就是再去了谢家一趟,然而说了几句话,谢家夫妻还是表示要再想想,谢玲珑就含着冷笑回来了。 果然,争口气这件事对于谢三叔夫妻来说,完全不如家产钱财重要——他们也不好好想想,真惹急了汝阳郡主,他们还有没有命带着这些家产走。 回来的路上,谢玲珑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定,再等一天,明天谢家夫妻要是还犹豫不决,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她要是反过来在汝阳郡主那里捅一捅马蜂窝,谢家夫妻的家产说不定还会落在她手上,而他们的小命,却会落在汝阳郡主手中。 “王爷,今天的秘密是什么啊?”吃罢晚饭,谢玲珑主动屁颠屁颠地跑到萧今来身边,捏起了肩。 她这么积极,倒叫萧今来有些怔愣——本来以为经过了昨夜的事,这丫头多少会有些不对劲的,没想到她竟这么乐天。 于是他就坦诚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我不喜欢花。” “啊?” “我不喜欢花。”平日总是说一不二的唐王殿下又把话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 “那你,那你还……”谢玲珑呆了半晌,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还什么?” 谢玲珑皱了眉:“那你去重霄楼吃饭的时候还专挑有花树的院子?” “重霄楼的院子里都有花树。” “那……你既然不喜欢花,干嘛在院子里种这么一株合欢?”谢玲珑指着外面院子里的树。 “这是我母妃喜欢的。” “哦,因为老王妃喜欢,所以你就……” 她说着,这才忽然想起他陪她种的那些花——难道说,那些花,也是因为她喜欢,他才种的? 一念至此,谢玲珑的心里立时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悸动,仿佛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一直毫无波澜的池水中,瞬间荡起涟漪。 今日这秘密显然真的是一个秘密,而且美人王爷也是刻意告诉她的,但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兴奋,他却已下了逐客令,让她回去睡觉去了。 知道他向来说一不二,谢玲珑只好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悻悻走了。 所幸第三日,谢家的事终于有了回应。 谢玲珑到了谢家,谢三叔夫妇直接带了她去见谢秋玉,谢玲珑本来还想着,谢秋玉受了如此这般的刺激,说不定会疯疯癫癫,自己还要替她治病开导什么的,没想到一上来,谢秋玉就先给谢玲珑道了歉,然后就询问起究竟怎么做才能给常安之致命一击。 这十分出乎谢玲珑的意料。 谢玲珑看着谢秋玉,观察了半晌,又诊了诊脉,确定她什么毛病都没有,这才有点相信,她是真的想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爱的反面是冷漠而不是恨,谢秋玉是不是爱常安之她不清楚,但此时此刻一定是恨的,而且恨之入骨,利用这股恨意,谢玲珑可以做很多事情。 当然了,谢玲珑不是圣母,不会天真的以为,经过这件事谢秋玉就会大彻大悟然后皈依正道了,她只是暂时和她是合作关系而已。 谢玲珑也不废话,就把自己的意图简单跟谢秋玉说了,然后问谢秋玉有几分把握。 谢秋玉看了看自己,有些沮丧:“我如今的这个样子,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谢玲珑摆摆手:“身材什么的都不是问题,我问的是,倘若常安之再见到你最美的样子,他会不会旧情复燃。” 谢秋玉竟还是没把握。因为她觉得,她根本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常安之,常安之那种人,本来就是阴晴不定,谁也摸不透的。 谢玲珑干脆摇头:“算了,我还是借助药物吧。” “这事能成么?” “能成,只要你听我的。” 谢秋玉连忙点头:“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谢玲珑便道:“那好,第一步,你得减肥。” “啊?” “就是瘦下来。” 谢秋玉因为怀孕,已经比当初未嫁时胖了两圈还多,如今虽然遭受打击,一下子暴瘦了,但距离那种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美人儿还有很大的距离,她要使用美人计,就必须美美的才行。 给谢秋玉制定了减肥计划,谢玲珑就离开了谢家,离开之前,她还不忘嘱咐谢三叔夫妻,尽快把所有家产都整理好,一旦事成,他们必须立刻离开京城。 回到王府,美人王爷依旧在等她吃饭,吃完饭,她也习惯性地老老实实去捏肩,然后等着萧今来说今天份的秘密。 但今天萧今来却没有说话,直接朝着不远处的蜡烛一指,只听“噗”的一声,那蜡烛便应声而灭,看的谢玲珑有些发愣。 “王爷,这是……” “今天的秘密是,本王会功夫。” 谢玲珑顿时仿佛买到了赝品假货一般懊恼:“可我知道这件事啊,不行,这个不算!” 谁知萧今来却一挑眉:“你说不算就不算么,本王说这是秘密,这就是秘密。” 谢玲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这么说来,外人是不知道王爷你会武功的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国公出殡 第一百二十五章国公出殡 “那日在奉国寺山门外,你也瞧见他们的样子了。” 谢玲珑顿时了然。是啊,那些王爷对待他的样子,除了怜悯还有不屑,由此可以推断,美人王爷在他们面前,一定是弱不禁风的形象才对。 “哦,那这也算是个秘密吧。”谢玲珑顿时展颜,“不过,王爷,你能不能再练给我看看啊,我特别崇拜会武功的人!” ——因为她自己不会啊。 萧今来却斜着眼看了她一眼:“你当本王是街上卖艺的?” “王爷当然不是,还是算了,算了……”谢玲珑连忙摆手讪笑。 没多久,她就停下了替他捏肩的手,找了个由头溜走了。既然秘密都说完了,那还捏肩做什么,虽然她也觉得待在他身边挺好的,但是根据她以往经验,捏肩之后就是端茶倒水,她累了一天了,才不要干活。 后来的日子里,谢玲珑每天的行程就是,半日医馆,半日谢家,晚上回来听美人王爷讲秘密。开始的秘密还挺让她纠结的。 诸如“他很喜欢吃老王妃亲手做的一种糕点,自从老王妃故去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 还有,“白露是他捡来的孤儿,她捡到她时,她正因为偷了两个包子被人家追到巷子里暴打。” 但是再往后,也不知道是美人王爷不想讲了,还是秘密编不出来了,他竟然有些开始乱说起来。 什么“千山害怕蚂蚁”,“蒹葭恐高”,“暗卫里面有一对双胞胎”,“门房老张和厨娘杨婆婆两家有仇,但彼此爱慕,一辈子谁也没成亲”等等等等,王府里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全都拿来搪塞她。 可怜谢玲珑兢兢业业每晚替他捏肩,愣是没有打听到一点关于他腿的秘密。 不过谢家那边多少还是有些进展的。 不得不说,谢秋玉真是一个可造之材,要是放到现代,那妥妥的就是一代名模,或者至少也得是个小花旦什么的。她太能约束自己了,说减肥就减肥,说塑型就塑型,真是毫不含糊,而且本身就是个美人胚子,没用多久,好身材就显露无疑了。 但是,谢玲珑还没开始教她形体课,让谢秋玉极其不爽的那件事就来了——常安之和汝阳郡主大婚了。 按照本朝规矩,常安之虽是齐国公世子,但汝阳郡主的身份还要更高一点,所以常安之和郡主大婚之后,就成了汝阳郡主的仪宾,要搬去和郡主一起住在郡主府。 郡主府是皇帝新赏赐的,婚礼的排场也是绝无仅有,为了刺激谢秋玉,谢玲珑带着她偷偷去看了那十里红妆,谢秋玉回来什么也不说,只是更加紧练习了。 与此同时,谢玲珑的药材也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其实开始的时候,谢玲珑也曾经问过谢秋玉,要不一勺毒药毒死他算了,但谢秋玉和她的想法一样,想让常安之活着受罪,让他痛痛快快地死简直太便宜他了。 于是她就弄了几种能让他生不如死的药,这药一旦上了他的身,那好戏必定是十分精彩的。 她们这边加紧筹备,常安之那边也没闲着,他和汝阳郡主大婚没多久,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齐国公常文忠,病逝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谢玲珑忍不住呆愣半晌,虽然在她印象中,关于齐国公常文忠的记忆不能算太多,但从仅有的记忆里,她也能知道,常文忠是个好人,而他的悲剧,除了嫡长子的失踪,很大可能与庶子常安之有关。 听闻常安之封皇帝之命,将丧礼办的十分隆重,谢玲珑想去吊唁一番,但没有由头,不由心中悻悻,于是这一天早早就关了门,从医馆回到王府。 这个时辰,王爷还没回来,谢玲珑信步走着,远远的便看到两个小丫头在窃窃私语,她本来不想听的,奈何那两个丫头说的太过认真,她走着走着就听到了一些话。 “那个真真啊,也真是可怜,平日不爱和人说话,也没个人搭理,今儿个病了也没人管她。” “说的是呢,听说她是谢家姑娘从前的丫鬟,谢家姑娘不管她么?” “谢家姑娘跟前有蒹葭白露两个姐姐呢,怕是也想不起她来吧,再说了,谢家姑娘这么忙,怕是也顾不上,可怜了她哟……” “唉,那要不,咱们待会儿去瞧瞧她吧,万一出什么事呢?” “成啊,但也得等午后下了工……” 谢玲珑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心下了然,便悄悄地退走,循着记忆,朝丫鬟们的住所寻去。 问了几个人,终于来到了裘真的房间前,虽然他是以女子身份进的王府,但美人王爷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是给他单独留了一个房间的。 那小屋的门虚掩着,谢玲珑便推门进去了,屋里有点黑,她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看那身材,必定是裘真无疑了。 床上的裘真倒也算是警醒,一听到动静就转过身来了。 “谢姑娘?” 谢玲珑微微一愣。她进屋来尚且需要适应一段时间,裘真从床上往这边看是背光的,如何一眼就能知道她是谁。 “你怎么知道是我?”谢玲珑走过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裘真笑了笑:“我认得你的脚步声。” 有些发昏的屋子里,裘真女装下的笑容莫名有些凄恻,谢玲珑心中跟着一动。 “我听说你病了?” “多谢姑娘挂念。” 谢玲珑不由分说,伸出手去就要给他诊脉,裘真却忽然猛地缩手:“不碍事的。” 谢玲珑皱皱眉头:“你没病?” 听他气息均匀,脸色也不差,眼神也炯炯有神,确实不像病了的样子。但是情绪……似乎不太好,而且那眼角还有些发红——难道他哭过? 裘真不回答谢玲珑的问题,只是微微含笑,劝她离开。 谢玲珑心里更加疑惑了,但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只好转身走了。她却不知道,就在她转身离去的这段路上,裘真的眼神牢牢锁在她的身上,却是万般不舍。 出了门,谢玲珑找来和裘真一起上工的丫鬟,打听今日发生的事,众人都只是说好好的他就忽然不舒服了。 “当时情形如何?” “当时我们就是在聊天啊,说外面的事情。” “外面什么事?” “就是齐国公出殡的事啊。” 电光火石之间,谢玲珑顿时捕捉到了什么,顾不上理那些丫鬟,立时飞奔回裘真的门前,可是伸手一推,裘真却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裘……真真,你开开门!” “快开门,我有话要问你!”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快告诉我!” 无论谢玲珑如何威逼利诱,里面的裘真就是不肯开门,末了,等到她终于声嘶力竭,他才在里面幽幽开口:“谢姑娘,你别猜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今日真的难过,求你……求你走吧。” 谢玲珑只觉得“走吧”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沉重,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似的,奈何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开门,谢玲珑站了半晌,没办法,只得离开了。 但是她心里的疑问还没解开,怎么能就此善罢甘休,于是就回到萧今来的书房,蹲在门口,巴巴等他回来。 最近一段日子,萧今来不管多忙,都是会回来和她一起吃午饭的,谢玲珑也算沉得住气,一直到吃罢了午饭,才说出了今天的事。 “王爷,今天你说什么也得告诉我,裘真的真实身份。” 这话说起来也算是讽刺,她明明先遇见的裘真,还救了他一次,到头来却要美人王爷告诉她这个秘密。 萧今来听了这话,挑眉看她:“你猜到了什么?” “我……”谢玲珑犹豫了一下,“我也没什么依据,还是王爷你快说吧。” 萧今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你真的,认不出他了?” 谢玲珑愣在原地。 这话的意思是,其实原主,是认得裘真的? 那么反过来,裘真也是认得原主的了?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反常的举动,说的话也那么奇奇怪怪?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是因为害怕她想不起来,还是怕暴露了身份,遭到常安之的追杀? 联想到齐国公府和她自己还有谢家之间的纠葛,谢玲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念头—— “难道说,他是……” 萧今来点点头:“没错,他就是失踪了半年的,齐国公嫡子,常平之。” 常平之。 齐国公最喜欢的嫡长子,齐国公府的世子,常安之的哥哥,谢玲珑的未婚夫。 竟然……真的是他。 他没死? 听闻他丰神俊朗,年少有为,颇具谋略,武功高强,是比他父亲常文忠还要出色的人物。他甚至是京城多少官家女子的梦中情人,但却已早早在父母亲的安排下,订了婚。这婚事是为了践行当年的一句诺言,百姓中虽然颇有议论,但没有人不赞一声齐国公府不忘旧恩,义薄云天。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却在半年前,于军营中莫名失踪。之后流言四起,有人说他是被人害了,有人说他逃跑了,甚至更有人说他通敌卖国,已经悄悄逃到敌国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常家嫡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常家嫡子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所幸皇帝并不相信这些说辞,不但派人找寻,还在寻找未果之后,下旨让常安之替了世子之位,继续荣宠。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谢玲珑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本来好好的未婚夫生死无踪,新上位的世子却腹黑狠辣,心心念念要拐了她去当侍妾。 想明白了这些,谢玲珑觉得常安之的心态也稍微有点可疑理解了——他定是愤恨他的那个处处比他强的哥哥,于是才在他失踪之后,对他曾经的未婚妻下毒手。谢玲珑愈是悲惨,就愈是能够满足他变态的心理,他折磨着谢玲珑,就好似在折磨他的哥哥常平之一样。 沉默了很久,谢玲珑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真的是常平之?” “是。” 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他第一次遇到谢玲珑时,会是那样的情景,为什么他刻意跟着石老,混进齐国公府去,为什么他会被常安之追杀,又为什么会在齐国公出殡的这天,痛苦异常。 “那他为什么……” 谢玲珑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向自己表明身份,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看裘真,不,是常平之,看他如今的状态,也可以知道,他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但奈何根本撼动不了常安之如今的地位。他只能男扮女装藏在唐王府苟延残喘,谢玲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何苦相认。 况且,两个人曾经是有婚约的,这种关系,一旦相认,也是十分尴尬。 “你与他曾见过一面,说起来,应当认识的。”美人王爷幽幽地说。 “王爷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的。” 谢玲珑点点头。 看来,常平之为了留在府里得到王爷的庇护,确实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这个时候,谢玲珑又忽然想起,有一次在齐国公府,她似乎听到常平之从前的丫鬟说起,常平之是左撇子。裘真也是左撇子,但她却完全没有把两个人想到一起去。 唉,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我,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他了。” 依照两人的关系,原主倘若真的见过他,一定会记得的,但记忆里却没有。 谁知萧今来忽然好像有点笑意:“不记得最好。本王倒不想让你记得他。” “嗯?” 他转过头来,看向她:“如今他就是个累赘,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收下了这个累赘,难道还要把你搭上不成?” 谢玲珑不知怎的,就觉得不太自然了。 “王爷说什么话……” “你莫不是还惦记着和他的婚约?” 谢玲珑听了这话,一时弄不清楚美人王爷这是在试探她,还是别的。她脑子飞速转着,分析目前的形势。 常平之既然肯投靠美人王爷,那一定是有所图谋的,他必定想弄倒常安之,重新夺回属于他自己的一切。但是,这个一切里,包括她么? 倘若他真的恢复了齐国公世子的身份,那么她……还会惦记和他的婚约么? 一念至此,谢玲珑不由得在心里“呸呸呸”自己几声——想什么呢?世子妃听起来是不错,可是美人王爷怎么办?她就这么着丢下他不要,要去攀高枝了? 哎呀,好像不对啊,就算常平之恢复身份,也不过是个世子而已,美人王爷可是王爷啊,谢玲珑啊谢玲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王爷,你这话说的我可就委屈了,我如今是你的丫鬟,怎么还能惦记着他呢?”谢玲珑说着,语气十分狗腿。 萧今来继续打探:“谁说丫鬟就不能嫁人了?” “我……”谢玲珑撇撇嘴,有一句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只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道,“我可什么都没惦记,王爷若是不放心,我今后再也不去见他就是了。” “那好得很。记住你今天的这句话。”萧今来淡淡道。“你是我的丫鬟,终身大事,自然是我说了算。” 谢玲珑点点头,却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美人王爷这占有欲可真是强啊,一天到晚,什么都要管。 她却不知道,萧今来有那么一句话,也是在心里绕了千百回,却也在嘴边打了个转,没说出口。 ※※※ 没过多久,常安之袭爵的消息就传来了,按照本朝规矩,袭爵是要降级的,普天之下除了萧今来曾破例仍然袭了唐王的位子,任何人都是要遵守这个规矩的,常安之也不例外。 常安之袭了齐国侯的位置,赐下了一座侯府,就连他宫里做太妃的那个姐姐也升了一级,晋位成了贵太妃。 期间,谢玲珑除了每日去监督谢秋玉之外,还曾被小皇帝召进宫一次,名义自然是治病。 当时谢玲珑正陪着萧今来在看卷宗,圣旨到了,上面没说让萧今来一起去,谢玲珑就收拾收拾一个人进了宫,所幸进宫之后真如小皇帝所说,只是治病而已,也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而且还没待上半个时辰,萧今来就追了进来,找个借口把她带走了。 “王爷怎的来的这样快?皇上又不会吃人。”谢玲珑对小皇帝很有好感,何况他还有病。 萧今来只淡淡回应:“宫里吃人的太多,治病以后有的是时间,回头我跟你一同进来。” 见他这样紧张自己,谢玲珑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转眼,谢秋玉的形体训练也进行的差不多了,下面就要开始打扮了。 谢玲珑给谢秋玉设计的身份说普通也不普通,但是却是十分具有杀伤力的,那就是——尼姑。 当然了,不是真的让她去做尼姑,而只是带发修行而已。说深了,其实连修行都没有,做出这一副造型,就是准备专门对付常安之的。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朴素无华的尼姑袍也不差,尼姑袍松松大大,看似掩藏了好身材,却不知这正更引人遐想。加上谢秋玉近来瘦的可以,脸上不施脂粉,双目秋水盈盈,再加上谢玲珑专门突击训练的演技,那柔弱娇美的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成了,你这个样子,保证他一见之下就走不动道。”谢玲珑拍着手,由衷赞道。 谢秋玉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暗淡。 倘若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自然会十分喜欢自己的美丽,可是如今,这美丽却是武器,是准备刺伤常安之的尖刀。 “这个东西,每天沐浴时放在水里,连续七天。”谢玲珑递给她一个小瓷瓶,“这段时间,你就不要见男子了,任何男子都不要见。” 谢秋玉一挑眉:“这是什么?” 谢玲珑神秘一笑:“媚香,专门针对男人的媚香。” 谢秋玉单知道那些深宅大院里,妇人之间斗来斗去,手段多得很,媚药也不是没有,她娘就曾经给谢玲珑下过,然而这种能化作香味缠绕在身上,而且只对男人管用的东西,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有了这个差不多就万事大吉了,只怕他见不到你,但凡见了你,一定让他走不了。” 谢秋玉点点头,紧紧攥住了那瓶子。 她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只等过些日子,给常安之致命一击,然而却不料,行动还没开始,却突然又出了一件大事,把谢玲珑给卷了进去。 ——又出命案了。 这次死的还是一个官员,而且是比冉海还要大的官,并且,最匪夷所思的是,死者的尸体旁也留下了四个血字,内容正和冉海死亡现场一模一样——女医杀我。 ※※※ “想什么呢?” 去往现场的路上,萧今来瞥着谢玲珑。 谢玲珑面色沉静如水:“没想什么。” “可是害怕?” 谢玲珑笑了:“我怕什么,又不是我干的,昨晚我在哪里,王爷不知道么?” 昨夜两个人说秘密,说到了三更才各自睡觉,谢玲珑又不会武功,就算驾着马车跑去死者家杀人,来回也得一两个时辰,回来想必都天亮了。倘若真的干了坏事,一夜未睡,她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 当然了,这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况且自从出了冉海的杀人案子,也没有人再敢审问谢玲珑了,即便这次案子又出现了那所谓的杀人血字。 谢玲珑不怕被人污蔑,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实在不行,美人王爷的名头也可以保得住她,她在意的只是案子本事。 据说死的人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名叫杭为正,是整个京城乃至整个朝堂都出了名的大清官,自然了,这样的清官平日一定树敌众多,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他死,但是跟谢玲珑却扯不上什么关系了,因为谢玲珑连听都没听说过他。 但是很快,谢玲珑就觉得,这件事似乎并不单单是冲着她来的了。 “应该已派人去查这个杭为正的仇家了吧?”谢玲珑思索着,慢慢道。 之前的几个死者,其中有一个关联,就是都跟谢玲珑有仇,这次终于不跟她有仇了。 然而萧今来却幽幽说了一句:“去查了,在你面前就是一个。”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医杀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女医杀我 “什么?!” 谢玲珑不由瞪大眼睛。 萧今来笑笑:“当初皇上本来欲让我去刑部任职,但群臣反对,其中反对得罪厉害的人之一,就是这个杭为正。” 谢玲珑忍不住皱了眉头:“那看来,这个杭为正也不是什么好官啊!” 萧今来倒是云淡风轻,一点都没有记仇的样子:“清官不一定是好官,何况他阻止我去刑部,想来确实有我经验不足的考量。” 谢玲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原来美人王爷还颇有自知之明呢,从前倒是没发现,身为唐王殿下,却并没有王爷的架子,真是难得。可惜外面朝堂上的那群蠢材是不会明白的。 “待会儿到了现场,大理寺的人也会在。”萧今来又道。 谢玲珑想起当初大理寺卿的那副嘴脸,不由冷笑道:“说不定那厮发起疯来,要把咱两个都审问一遍呢。” “你怕了?”萧今来歪过头来看她,眼睛含笑。 “我才不怕呢!”谢玲珑皱皱鼻子,“跟王爷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就是那厮太麻烦了,讨厌!” 但没想到,事实还真让萧今来给说准了,到了事发地点,大理寺的人果然已经先到了。 杭为正为官清廉,虽然已经做到正二品都察院右都御使的高位,但因实在清廉,家里居住的宅子并不怎么好。 右都御史是谏官,可以直接向皇帝上书,弹劾时政,罢免官吏,权利可以说十分大,杭为正做到这个位置上,还这般清廉,实在是绝无仅有,因此这事一出,立刻轰动了朝野,来到杭为正家的,除了来现场勘查的大理寺的人,还有许多看热闹的。 当然了,这些人的脸上神情各异,但总免不了一些幸灾乐祸和解恨的神情,想来必是杭为正平日树敌太多的结果。 看到唐王驾到,众人纷纷让开道路,谢玲珑跟着王爷慢慢走进大门去,只觉得一道道目光盯在他们身上,充满了探究。 谢玲珑不管这个,只挺直了腰板走进去,她今天是作为仵作来查案的,王爷的身份也是顺天府捕头,这些人要是想打听唐王殿下和贴身丫鬟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就算是来错了地方。 杭为正的家真的很破,简直比谢玲珑手中,公孙婆婆留给她的那间宅子还要破。破败的庭院里,站着几个大理寺的人,其中一个是大理寺卿,看到萧今来到来,连忙迎上来行礼。但在看到身边的谢玲珑之后,大理寺卿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王爷,这位……” 萧今来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她昨晚未曾出府,唐王府上下都可以为她作证。” 大理寺卿被这话一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是,现场却留有‘女医杀我’四字,与当初冉海被杀案十分相似。”大理寺卿沉吟着开口,“王爷,按理说,这位谢姑娘是该被询问的,但有王爷作保,自然可以免去这一点,不过,此案,她还是回避的好吧……” 萧今来盯着他不说话,大理寺卿被看得发毛,越发低了头,但却站在那里不肯动,明显是要拦住他们,倘若萧今来不妥协,就不让他们进去查看现场。 萧今来很不喜欢这种威胁。 谢玲珑站在他身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冷了。谢玲珑一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喜的是王爷愿意为她的事情而发怒,愁的是,让王爷生了气,这个大理寺卿,看来也是不相干了。 “回避?”萧今来幽幽开口。“你的意思是,她和此案有关联,因此不可以验尸,是不是?” 大理寺卿一拱手:“正是如此。” “那好,我就让她回避。”萧今来冷笑一声,回过头去,“玲珑,今天不用你验尸了。” 谢玲珑还是第一次听到美人王爷这样叫她,顿时就懵了。 平常私底下,他曾经叫过她丫头,在外人面前,他却从来没有提过她的名字,她知道,那是因为她身份低微,提不提都不打紧,可是这会儿,忽然叫了她“玲珑”,怎么听起来是那么的别扭呢?仿佛……陌生里面带着亲昵? 见谢玲珑有些走神,没有回应他的话,萧今来干脆又叫了一声:“玲珑?” 谢玲珑连忙回答:“啊,我在!知道了!” 虽这么说着,谢玲珑却没有立刻退出去,左右他们还没开始查案,多呆一刻也是好的。但谁知道,萧今来接下来的话,立刻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仵作我可以不用她,还麻烦你再找一个仵作来。”萧今来对大理寺卿道。 大理寺卿连忙拱手:“这些下官都早已准备好了。” “不过,我身子不适,得有丫鬟随身伺候,这个,大人应该不会也要管吧?”说罢,回头给谢玲珑使了个眼色,就命千山把自己往屋里推。 谢玲珑心里简直要欢呼了。 哈哈哈哈,美人王爷怎么可以这么聪明,这么搞怪,这么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可不见,大理寺卿听到这句话,那张欠揍的脸都已经青了。但有什么办法呢,谢玲珑本来另一个身份就是美人王爷的贴身丫鬟啊,他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把苦水咽到肚子里了。 就这样,大理寺的一众人等,含着郁闷,眼睁睁地看着谢玲珑跟随萧今来走进了案发现场。 可谁知道,几人刚刚踏进门,外面忽然响起一身高喊:“魏王驾到——” 谢玲珑一怔,便看到身边的美人王爷的眼神也跟着暗了暗。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转身一起迎出去。自打奉国寺的那件事之后,谢玲珑这是第二次看到魏王,魏王其实岁数不算太大,正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岁,又身居高位,手握重拳,那睥睨之间的风姿,自然不用多说。 想来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了一个如意郎君这件事,更让他十分高兴,近来愈发看着年轻了。 但谢玲珑却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倘若之前根据听来的事,还对他残留着一丝丝的好感的话,经过了汝阳郡主那件事,她也早就路人转黑了。 低下头,谢玲珑保持着一个小角色应该保持的若有若无的存在感,只听得面前的魏王开口道: “听闻杭卿家出事,本王忧虑万分,特来协同查案。”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你要是来一起查案,那谁还能查的了案啊。 她也不傻,早就感觉到,魏王一进门,众人便都变得屏气凝神,完全不似刚才那般从容了,所以说,其实这些人,表面上都是高高在上的几品大员,其实私底下没有一个不害怕魏王的。 大理寺卿带头客套了一番,然后向魏王禀报了基本案情。 魏王的目光却扫到了萧今来和谢玲珑身上:“今来也是来查案的么?” “回王叔,正是。” “这位姑娘……” “她是我的贴身丫鬟。” “哦?”魏王饶有兴趣地看着谢玲珑,“本王听说,她还是顺天府衙门的仵作,有一手验尸的好本领,可是真的?” 萧今来拱手道:“确有其事,但方才大理寺卿已向侄儿说明,此案牵连太多,她应当避嫌。” 大理寺卿为了防止自己被萧今来泼脏水,连忙上前一步,把血字的事如实讲了。 魏王听了,点头道:“倘若如此,确实有所关联,但本王相信,今来手下的人,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萧今来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多谢王叔信任。王叔既然相信她,不如便让她陪同侄儿查案如何?” “她查案也很在行?” “自是在行。” 谢玲珑顿时就觉得有些脸红,美人王爷这到底是在跟魏王博弈,还是单纯地夸她啊?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呢。 “既然在行……”魏王接着笑道,“那就让她查案。我倒要看看今来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很有本领。” 说着,转向了谢玲珑,“抬起头来。” 谢玲珑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魏王,这一看不要紧,只觉得他看似和善的眼神之下,不知藏着多少深不可测的探究和波涛汹涌,一时间,她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颤抖的手了。 这个魏王,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既然今来力荐你,本王就给你七天时间,你可能破得了此案?” 谢玲珑顿时在心底哀嚎起来——坑人吗这不是?才七天啊,这可是连环凶杀案啊!要穿小鞋用不用穿的这么明显啊? 然而,此时此刻美人王爷的话都放出去了,谢玲珑要是说不可以,这就是赤果果地打美人王爷的脸,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撑下来。 “是,民女必会竭尽全力。” “好!”魏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找到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等他们查案。 大理寺的人顿觉亚历山大,谢玲珑他们何尝不是,但案子该查还得查,于是一行人便又一起走进了案发的屋子。 屋子不大,里面摆设简陋,桌椅掀翻在地,当中躺着一个布衣中年男子,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面相抗 第一百二十八章正面相抗 不用说,这就是死者杭为正了,看他的衣着,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清官。 谢玲珑先陪同萧今来勘察了现场,然后蹲下身来简单检查了一下死者,然后站起身道: “死者杭为正,年四十五至五十五之间,死亡时间,六月初八夜子时前后,死亡原因,被利器刺伤心脏,失血过多而死。” 谢玲珑话音落下,大理寺卿接着道:“看现场的样子,定是被他人破门而入杀害无疑,杭大人为人清廉,凶手不是为财而来,需赶快调查与杭大人有仇的人才行。” 谢玲珑悄悄撇了撇嘴——美人王爷早就想到了,而且已经去查了好么。 大理寺卿一声令下,手下的人立刻去办了,但萧今来却看也没看他,只对谢玲珑道:“你如何看?” 谢玲珑笑笑:“王爷看出我有不同想法了?” 萧今来亦带了笑意:“都写在你眼睛里。” 谢玲珑吐吐舌头:“好吧,我告诉你,杭为正他很可能不是别人杀死的。” “嗯?” 这话一出,那边大理寺卿自然也听到了,当即就冲了过来:“你说什么?!不是别人杀的,难道是自己杀了自己?!” 谢玲珑认真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大人您理解能力很强。” 大理寺卿气的翘胡子:“这怎么可能,你可别仗着有王爷撑腰就胡说八道!你看看,这门窗,这桌椅,这明明是有人破门而入的样子!而且,杭大人唯一的女儿也证实了,昨夜确实听到杭大人的卧室有巨大响动!” “哦?女儿?”谢玲珑不禁蹙起了眉头。 方才进门的时候她还在想,杭大人这么清廉,应该是没有什么奴仆的,但为什么家人也不见,此刻听大理寺卿一说才知道,原来杭大人根本没有什么亲眷,他妻子早逝,唯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儿,和他相依为命。 “去带来问问。”萧今来开口道。 大理寺卿立刻派人去了,不多时,那吓得脸色苍白的小女孩被带了进来,还没等人进门,谢玲珑先一步跨过去,拉了那女孩儿的手: “我们出去问吧!” 说着,也不管其他人,自顾自地把女孩儿拉了出去。 萧今来回头看了看地上血腥的尸体,微微一叹,命令千山跟上。 小女孩的名字叫杭娟,今年十一岁,许是营养不良,杭娟长得很是瘦弱,加上惊吓悲痛,此刻看上去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 虽然这小女孩很可怜,但该问的事还是得问,不然怎么能够得知杭为正死亡的真相。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着小女孩,缓缓道:“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都告诉姐姐好吗?” 小女孩留着眼泪,谢玲珑擦了又擦,哄了许久,这才不哭了,看着谢玲珑点了点头。来勘察案子的全都是男子,没有人可以抚慰她,谢玲珑便忍不住抓了她的手,揽入怀中,再次好生安慰了几句,才问起案情。 原来,杭为正平日到府衙去,她就在家里跟着唯一的嬷嬷过活,出事的这天,嬷嬷正好有事请假回了趟家里,杭娟夜里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谁知道三更十分,就听到了父亲房里巨大的响动,再跑去看时,父亲人已经倒在血泊上了,而身旁,也已经写上了那四个血字。 “你听到动静,大概是什么时候?” 杭娟想了想:“三更。” “确定吗?” “确定……那时刚刚有打更的走过。” “你父亲房里,除了碰撞打斗声,还有别的声音吗?比如,叫喊声?” 杭娟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有听到你父亲的呼救声?” “没有。” “从你听到声音,到你去房里看父亲,中间隔了多久。” “每隔多久……”杭娟又想了一会儿,重又哭了出来,“我坐起来,又听了几息,就披上衣服跑去了。” 谢玲珑皱起眉头:“这么说,时间很短了。” 大理寺卿在旁插了一句:“那这么说来,这个凶手倒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杀人。” 谢玲珑刚刚说了,杭为正有可能不是被谋杀的,但是眼前这位大理寺卿显然不愿意相信,谢玲珑翻了个白眼——不要紧,她很快会证明给他看的。 “厉害自然是厉害,能这么短时间杀人,反正我是做不到。”谢玲珑说罢,揶揄地看了那大理寺卿一眼,继续询问杭娟。 “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然后我就哭了,哭着跑出去叫人……”杭娟抽抽噎噎地说。 黑漆漆的夜里,相依为命的父亲突然死去,她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冲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叫“救命”,这样的画面,谢玲珑一想到就觉得十分揪心。 “不哭,不哭……”谢玲珑替她擦擦眼泪,安慰很久,才又重新问道,“你跑出去的时候,你家的大门,是关着的么?” 杭娟听了,呆了一呆,努力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是关着的,插着门栓,我记得,我太害怕了,那门栓掉下来,还砸到了我的脚。” “砸到你了?” “嗯。”杭娟说着,背着众人把鞋子脱下来,让谢玲珑看她脚上的淤青。 杭家虽然清贫,但杭娟也不是那种需要做粗活的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她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这块淤青就知道,她被砸的确实不轻。 谢玲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回向大理寺卿道: “大人可听出什么了?” “什么?” “杭娟说了,她跑出去的时候,那门是拴着的,试问,如果是有人从外来,进门之后还要再拴住门么?” 大理寺卿想了想:“那……那凶手也可能是一早就藏在杭家了啊。” 谢玲珑转头打量了一下小的一眼可以看全的杭家院子,哼了一声,大理寺卿跟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脸色也有些讪讪。 “那么,为什么他杀了人之后,不逃走?” 倘若逃走的话,杭娟再去开门的时候,门就不可能是拴着的了。这个道理大理寺卿自然也懂,他又努力想了想,才道: “他,他也可能是来不及逃走,只好藏在杭家,等杭娟出门去,然后伺机逃走。” 谢玲珑冷笑道:“那这个凶手得对杭家特别熟悉才行,不然,要是一个陌生人,还真不知道这小小的院落,哪里可以藏身。” 大理寺卿被谢玲珑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依旧不肯改口。 谢玲珑不理他,继续发动攻势:“还有一个问题。方才我看过屋门了,确实是有人闯入的的样子,屋内的桌椅也像是打斗掀翻的,但是——” 说到这里,谢玲珑故意顿了顿,本来全神贯注在听着的众人立时心中一抖,就连那边作着的魏王也忍不住提起了精神。 谢玲珑心中暗暗觉得自己这个关子卖的好,在心底偷偷笑了一笑,拔高了声音,接着道:“我方才查验杭为正的尸体,却发现,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没有抵抗伤,没有血痕,什么都没有,就好像那凶手直接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刀一样——敢问大人,你觉得,这可能吗?” 生前打斗是必定会形成痕迹的,这是常识,既然凶手破门而入,杭娟又听到了很大的声音,又有桌椅作证,那么杭为正的身上,至少也应该有抵抗伤或者淤痕才对。 谢玲珑一字一句地说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直把那大理寺卿说的哑口无言。 “这,这……” 谢玲珑沉着脸色,还沉浸在分析的状态中没有出来,但身后的萧今来,已然浮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柔和的目光落在谢玲珑身上,背对着他的谢玲珑并不知道。 眼看大理寺卿窘迫难堪,那边的魏王发话了。 他先是笑了两声,然后走过来,拍了拍大理寺卿的肩膀:“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今来手下的人,果然不一般。” 大理寺卿十分惭愧,却不得不附和魏王的话,魏王笑道:“本王已命这谢家姑娘七日破案,看来她也确有才能,你们大理寺的人,就别管这个案子了。” 大理寺卿哪里不敢听魏王的话,今日在谢玲玲这里吃了瘪,却有苦说不出,只好说了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带着愤恨,快速离开了。 魏王交代了几句,勉励谢玲珑好好干,便也离开了现场,谢玲珑看到不属于自己阵营的人都走了,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走去刚才魏王坐过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应付人真是比破案还累,唉!” 萧今来命千山跟过去,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伸手替她擦了擦汗。谢玲珑顿时受宠若惊,一个机灵站了起来。 “王爷,这……” “你是功臣,辛苦了。”说着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椅子上,继续擦汗。 那熟悉的香气萦绕在谢玲珑的鼻尖,谢玲珑只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哪里还顾得上眼前的案子,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只有美人王爷放大的俊美的侧脸,和那浓密而长长的睫毛。 真好看啊。 谢玲珑的脸瞬间就红了。 千山见状,转了转眼珠,转过头去假装看风景——这种情形,王爷不会喜欢有其他人在场的,他要假装不在这里,嗯。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仅限七天 第一百二十九章仅限七天 谢玲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少女谢七天”,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被人安排限定七天破案。但是事到临头,她不上也得上,谁让这案子跟她自己和美人王爷都有关系呢? 在接受过美人王爷的最高待遇“亲自擦汗”之后,谢玲珑回过神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她的破案征程。 “王爷有什么看法?”谢玲珑想了想,先问萧今来。 谁知萧今来却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反问她道:“魏王是让你七日破案,又不是本王,你为何要问我?” 谢玲珑顿时撇了撇嘴:“问问你,参考一下嘛。” “你方才对大理寺卿的一番分析头头是道,何须参考本王的意见。” 谢玲珑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想说什么,连忙理了理思路,说道:“对,我是要顺着往下说的——” 正说着,余光瞥到一直瑟瑟站在墙角的杭娟,谢玲珑又忽然停了口。 “王爷,这杭为正在京城,还有什么其他亲人么?” “没有了。” “这……那这个小姑娘怎么办?”谢玲珑指着杭娟。 尸体待会儿是要拉回衙门的,那杭为正家唯一的嬷嬷还没回来,总不能让小丫头自己一个人在发生了凶案的房子里呆着吧? 萧今来跟着瞧了瞧:“那你想怎么办?” 谢玲珑不由皱眉:“要不,把她先安顿在王府里?” 王府人多,也不怕小杭娟跑了,再说,她还想再试着从这个小姑娘嘴里问出点什么呢。 萧今来眼里闪过一丝揶揄:“本王的王府,不是收容所。” “是?那怎么办?”谢玲珑顿时泄了气。 不理会美人王爷好整以暇看她笑话的样子,她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要不,就把这个小杭娟安排到自己的那间私宅,或者干脆到医馆去?就是不知道,倘若她知道这个医馆就是那个“女医杀我”的女医开的,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谢玲珑心里有点苦。 “算了,我还是去问问她吧。” 谢玲珑走过去,将小杭娟的手拉在手心,柔声问了她几句关于家人的事,得知她确实没有亲人在京城,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谁知那小杭娟却将眼睛瞪得老大: “不,我哪也不去,爹爹说了,要我一定守好我家的宅子!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谢玲珑一愣:“不不,不会收走你的宅子的,等你爹爹的案子破了,会让你再回来的。” “不,我不走,我一刻也不会离开我家宅子的!”小杭娟继续大声道。她刚刚哭过,泪珠儿还含在眼眶里,这么倔强地看着谢玲珑,顿时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但谢玲珑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倔强。 按理说,自己的家无论多么好,一旦发生了凶案,那都是不堪回首的地方,尤其是这样的小姑娘,她怎么会不害怕?还有,她爹爹让她守好自家的宅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玲珑皱了眉头,回头去看萧今来,但萧今来却似乎根本没有打算理她,只微微昂首望着天,那样子明摆着就是把一切都交给谢玲珑自己看着办了。 谢玲珑恨恨一咬牙,转过头来,看了看杭娟,终于下了决定:“那好,那你就呆在家里,姐姐晚上过来陪你。” ——之所以下这个决定,是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个简陋的宅院里应该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必须亲自探查一下才行。 安抚完小杭娟,谢玲珑把她交给一个老捕快,然后自己进去现场又转了一圈,接着才叫人把杭为正的尸体抬走,一起回府衙去检验。 萧今来真正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回到县衙,他就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然后把魏王的命令告诉了大伙儿,并认真嘱咐,这七天之内,所有人都要听谢玲珑差遣,如有违者,重罚勿论。 谢玲珑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普通的杀人案,死的是一个高官,要调查的人必定也是些官员,她一个小小仵作加丫鬟,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阻碍呢,光凭这些捕快有什么用啊。 美人王爷同志,你就真的打算甩手什么都不管了么? 放眼望去,这些人里最能用的也就是那个自冉海死后新到任的顺天府尹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位新府尹就是个墙头草,在内以萧今来马首是瞻,到了外面,才不会因为谢玲珑要查案就和那些高官们正面杠。 谢玲珑看了看众人,盘算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处境,叹了口气,转去停尸房验尸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谢玲珑拿出了验尸单,萧今来拿来一瞧,忽然笑了。 “怎么样,杭为正身上的秘密不少吧?”谢玲珑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大理寺卿那种查案的法子,根本不靠谱!” 大理寺卿自然不靠谱,萧今来早已知道了,大理寺卿觉得杭为正是被人杀死的,但谢玲珑的验尸单上却说,杭为正其实是自尽的。 “为何说他是自尽的?”萧今来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着验尸单上的那一行字。 “当然是因为伤痕的样子不同。”谢玲珑清清嗓子,开始展示自己的专长:“他杀可见多处重伤或致命伤,且多有防卫伤,并且排列凌乱,但我之前在杭为正家时就已经说了,杭为正身上根本没有一丝曾与人搏斗的痕迹。而自杀,致死伤一般只有一处,且有试探伤,损伤分布集中,平行,并列或重叠。” 萧今来盯着她,专心致志听着。 “方才我已经查验过了,杭为正的致死伤就是只有心脏一处,但周边却有两处试探伤。” “什么叫试探伤?” “就是在自杀之前,先试一试,但是并没有最终下去手,于是在体表形成的浅状伤痕。”看着萧今来认真听的样子,谢玲珑得意一笑。“王爷可听明白了?” 萧今来冰雪聪明,自然是一听就明白的,但他何曾被谢玲珑揶揄过,顿时眯着眼睛回了一句:“只讲了几句,就要翘起尾巴了,是不是?” “嘿嘿。”谢玲珑连忙吐吐舌头。 萧今来瞥她一眼,又拿着那验尸单,继续往下看去,只见那单子下面写着两个大字:秃顶。 “杭为正有秃顶?” 谢玲珑立时一拍手:“想不到吧?我本来也没想到的,经过他头顶的时候,不小心挂到了他的头发,谁知一下子就把那头发扯了下来,这才知道,原来他的一头头发竟然是假的,假发下面,其他的地方只有一层碎发,而头顶上却一根头发也没有!” 为官者要求仪容整洁,因此杭为正隐藏自己秃顶的事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但来自现代的谢玲珑还是小小地奇怪了一把。 “还有两个疑点,王爷你注意看一下。”谢玲珑拿过那验尸单,指给萧今来“杭为正的身高是六尺八寸,正好和杀害崔大和冉海的凶手相吻合。” 萧今来默然点头。这一点,他们当然早在发现杭为正尸体的时候就发现了。 “还有,杭为正的右手食指有一处伤口,我推断,他是先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写下‘女医杀我’四个字,然后才自尽的。” 萧今来抬抬眼:“你可有根据?到时候上报案情,光凭‘觉得’可不管用。” “我当然是有根据的,我的根据,就是现场的血迹。”谢玲珑说着,取过纸笔便在纸上画了起来,“王爷你也看过现场了,当时尸体在这,而‘女医杀我’四个字在这,杭为正死于失血过多,而现场的血迹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他死了之后没有被挪动过地方,那么试问,躺在这里的杭为正,是如何到手臂根本够不到的地方,写下这关键性的证据的呢?” 谢玲珑所画的图画上,杭为正的手距离那四个血字还有一臂之远,除非他事先就写好了血字,否则如果先被刺伤,再挣扎着写下血字,他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的。 萧今来看着谢玲珑画的现场图,片刻没答话,谢玲珑连忙又补了一句:“王爷要是不信,咱们可以立刻回去现场看看,看那血迹是不是像我画的一样。” 笑话,她当初也是学过的好么,画现场图什么的,根本难不倒她,她不仅能画得准,而且还能画的特别像呢。 许是谢玲珑笃定的语气终于震慑住了美人王爷,他看了片刻,没再开口质疑她,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来。谢玲珑见状,心里顿时一松。然而萧今来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立时懊丧起来。 “还有别的么?” “没有了。这些还不够多么?”从一具尸体上检验出这么多东西,她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好不好? 但萧今来却沉了脸:“确实不少,但这些能推断出他为什么自尽,又为什么嫁祸于你么?” “这……不能。”谢玲珑脸色尴尬。 “能证明杭为正就是杀崔大和冉海的凶手么?” “……不能。”谢玲珑窘的低下头去。 “能解释杭为正和崔大冉海之间的关系么?” “……不能。”谢玲珑声音细如蚊蝇,恨不得找个缝儿立刻钻进去。 “能让你七天破了案子么?” 谢玲珑终于撇嘴,委屈地看向他。 第一百三十章 共睡一车 第一百三十章共睡一车 萧今来把验尸单往桌上一放,看了看她撅起的嘴:“好了,还不赶快接着查案。” “是!”谢玲珑顿时一个激灵,就差没有立正敬个礼了。 伸手去把那现场图拿回来,谁知本已经转过头去的萧今来却忽然又回头,看似不经意道:“尽自己的力,能破了最好,不能破也无妨。” 谢玲珑下意识回答:“不能破怎么行,那魏王和大理寺卿还不得把我抓去当凶手给咔嚓了啊?” 萧今来勾起唇角:“本王好歹也是个王爷,身边的丫鬟,自问还是能保得住的。” 这话入耳,谢玲珑先是愣了愣,待回过味来,顿时眼睛一亮——王爷这是打算护犊子了么?嘿嘿,她喜欢! 但萧今来却紧接着又道:“但是,倘若真是那样,你今后就只能以我丫鬟的身份过一辈子了——你可愿意?” 谢玲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有两个声音在她的脑子里打起了架。 一个说,谢玲珑啊谢玲珑,你好歹也是个现代精英,怎么能屈从于这落后的封建制度呢?你可不能当一辈子丫鬟啊,还完了钱一定要离开这里,过你的自由生活去! 但另一个却说,谢玲珑谢玲珑,你想什么呢,这可是留在美人王爷身边的千载难逢绝佳机会,错过了他,你上哪儿再去找这么美的美人儿啊!当丫鬟怎么了,能天天看到美人王爷不就够了吗! 谢玲珑就被脑海里这两种声音左右着,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而眼前,萧今来还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半晌,谢玲珑才终于能稍微动一动心神,看到美人王爷一双迷死人的眼睛还停留在她脸上,她顿时连一红,连忙道:“我,我还是先查案再说吧!” 说罢,便飞一般地溜了开去。 ※※※ 期限还没到,说什么都太早,谢玲珑还是决定先开始查案,美人王爷虽然什么都不管,但是还是没有彻底丢开她,查案的这一路,他都跟在她身边到处跑,这半下午,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京城。 所有有重大嫌疑的人谢玲珑都询问过了,有两个人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据,于是她还要深入去调查这两个人,真是十分麻烦和疲累。 当天夜里,累的快散架的谢玲珑还要去杭为正家里陪伴小杭娟,可是到了杭家才发现,谢玲珑根本没有地方可住,主屋是凶案现场,自然不能住,小杭娟的小屋子里,那小床只能容下一个人睡,她难道要打地铺? 谢玲珑想了想,也许真的只能要打地铺了,就在她准备和小杭娟商量一下的时候,美人王爷开口了:“马车可以睡。” “嗯?” 萧今来却不说话,转头让千山推着出去了。 谢玲珑连忙跟出去,只见千山跳进车里摆弄了两下,那马车里原来的桌子和座椅便都随着机关镶嵌进了车厢里,整个车厢变成了一张十分宽敞的双人床。 “这……”谢玲珑想了一下,没说话,却先红了脸。 萧今来又命千山拿出寝具,然后把他扶了上去。 “你来不来。”他扯了冰凉丝滑的被单盖在身上。谢玲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还是把手伸出去,搭在了他的手上。 “本王马车里只有一条被单,将就着吧。”萧今来说着,把被单的另一半丢给她,谢玲珑接过来盖好。 虽然已进六月,但马车不比在屋子里,夜深了还是会冷的。谢玲珑紧紧拉住被单,只觉得被单虽凉,但好在美人王爷身上是暖的。她却又不敢靠他太近,只好僵直着身子在那里,萧今来很快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谢玲珑这才瞧瞧翻了个身,转头去看他。 黑夜朦胧里,他的侧影很好看,即便只是躺着,那线条弧度也十分优美,不亏是她的美人王爷,十分担得起“美人”这两个字。 谢玲珑屏住呼吸,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美人王爷是有功夫的,他睡着觉,这么贸然摸上去,再让他抓住给来个过肩摔可怎么办。 可是,美人王爷实在是太美了啊!谢玲珑盯着他看,精神抖擞,完全不想睡觉。 她人虽然僵在那里,但心却是怦怦跳得厉害,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同床共枕,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形。马车里空间狭小,但却十分温馨,恍惚间她几乎要以为,这世间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只是,不知道,美人王爷心里是如何想的…… 谢玲珑想到此处,忍不住叹了口气,谁知道这声叹气却把萧今来给惊醒了。 “睡不着?” 谢玲珑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翻过身去:“睡,睡得着……” “睡得着还叹气,说梦话么?” 谢玲珑捂着胸口,没敢再说话。隔了一会儿,却听萧今来放低了声音,柔柔道:“别家的丫鬟都是陪睡的,别胡思乱想,快睡觉。” 他声音很少这样温柔,谢玲珑当即就应了一声,等到他那里没有声音了,她才忽然回过神来——什么情况?“陪睡”是什么意思?她可不是暖床丫头好么! 谢玲珑顿时就想扭过去把他拉起来说清楚,但是这夜色太静了,他的呼吸又太匀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至于暖床陪睡什么的,好吧,她承认,这个时代男主人的贴身丫头,其实是极有可能成为通房的,可是她并不愿意好么!那和常安之那厮强迫她所做的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美人王爷绝不会这么对她的,一定不会。 听着萧今来靠在耳边的那一起一伏的呼吸声,谢玲珑默默安慰自己,然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因为跑了一天很累了,她睡的很沉,半夜里,小杭娟的院子里忽然起了些响动,她都一点也没听见。 第二日醒来,仍旧是继续查案,谢玲珑马不停蹄跑了一天,依旧没有什么线索,不由十分泄气。就在她回到王府短暂休息一下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通报,说谢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谢家怎么会突然来人? 谢玲珑记得她专门吩咐过,只有她去找他们,不让他们来找她的啊! 带着疑惑,谢玲珑去见了这个人,一看才知道,不是别人,原来是谢秋玉的贴身丫鬟,她来的目的也没有别的,就是谢秋玉在家里等来等去,实在等不及了,想跟谢玲珑商量一下何时出手。 自出了案子,谢玲珑就一心扑在案子身上,几乎要把谢秋玉这茬忘记了,谢秋玉经过她这段时间的加强训练,无论从形态还是仪态,已经完全是一个活脱脱的我见犹怜的妖孽了。 现在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但常安之身边守卫众多,可不是好跟踪的,谢玲珑自问没有这个本事,起码也得等白露出手。要跟踪,要确认他的行踪,还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这不是说行立刻就行的事。 “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在家好好等着,不要懈怠,时机一到我自然会告诉她!” 那丫鬟听了这话,才乖乖回谢家去了。 常安之这边的事急不来,她手上的案子却不等人,谢玲珑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案子。但直到这一天天色擦黑,她仍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回王府的路上,整个人很明显地有些郁闷,蔫蔫地坐在马车里不说话。 “想什么呢?” 谢玲珑撇撇嘴:“没想什么。” “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萧今来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是否担忧七日破不了案?” 谢玲珑虽很不想承认,但也必须承认。破不了案,等待她的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就算美人王爷能够保得下她,她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查了两天了,都没有一点线索,我怀疑是不是我查的方向错了。”谢玲珑揉揉脑袋,闷闷道。 萧今来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挑起嘴角:“是。” “嗯?” “杭为正这里查不出,你该再想想其他两件案子才是。” “是找这三个死者之间的关系么?”谢玲珑掰着手指。“但是除了杭为正有可能是那两件案子的凶手之外,其他的我也找不出来了。” 她紧锁眉头,萧今来却十分淡定,悠然道:“你找不出来,但本王能。” 谢玲珑顿时就炸了。要不是在马车里,她简直一下子就能蹦起来。 “什么?王爷你找到了,怎么不早说!” 非要等她山穷水尽了来找他求助时才说么,王爷你可是太坏了但萧今来却忽然又闭紧了嘴,显然是不打算再说了。 谢玲珑顿时急了:“王爷王爷,你快说说嘛!” 萧今来不说话。 “王爷王爷,到底是什么啊?!” 萧今来还是不说话。 谢玲珑立时乖觉地凑上前去,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替他捏起肩来:“王爷,你就告诉我吧,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谢玲珑说这话的语气故意装的十分甜,甜中带着腻,还带着些许撒娇。天知道,萧今来一听在耳里便只觉一颗心都酥掉了,整个人也好像真的瘫痪了一样,窝在轮椅里动弹不得。 谢玲珑以为他是在享受,手下越发卖力,嘴上越发殷勤,萧今来心里千回百转,干脆就踏踏实实靠在椅子上,让她捏个够。末了,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才慢慢开口:“马车里不方便,回去接着捏。” 谢玲珑默默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那你先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四人关联 第一百三十一章四人关联 “自然是要说的,你还怕本王坑骗你不成?” “那哪里有准儿啊?”她早就看透了,自家王爷看起来高冷非常,实际有时候十分闷骚腹黑,一肚子坏水,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坑了。 不过好在真的有正事的时候他也不含糊,见谢玲珑满脸期待地等着他说,他便清清嗓子,把私下调查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崔大冉海和杭为正之间,竟然真的有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联系着,那就是赌博。 当然了,美人王爷也不是突发奇想猜到的,毕竟冉海和杭为正都是官员,官员可是禁止赌博的,尤其是杭为正,他还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清官,这种消息爆出来,连谢玲珑都吃了一惊。 但美人王爷却不是没有根据的,崔大案过去也有很久了,虽然一直没有线索,但他从来没有停止过调查,崔大和冉海之间的关系,他是派人日夜不停地走访摸排,最后才得出的结论。 “冉海那样的货色爱赌钱,我是一点也不觉得吃惊,这杭为正以清廉闻名,竟然也爱赌钱,啧啧,他哪里来的钱?他们家的方子明明那么破!” 萧今来幽幽道:“我还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杭为正也爱赌钱。” “啊?你不是说这就是他们三人之间的关联吗?” “是崔大和冉海之间的关联,至于杭为正是不是,我们今日正要去查。” 谢玲珑用力点点头,眼看这三人的死亡之间绝对存在着某种联系,这联系甚至因为四个血字把她都牵扯了进去,所以要查一定是得一起查的。 “那咱们去哪里查?” “自然是赌坊。” “什么时候去查?” “就是此刻。” 萧今来话音落下,谢玲珑才发觉,原来外面已经不是回王府的路了,她不由得嗔怪一声:“原来王爷你什么都安排好了,单单让我自己着急!” 萧今来的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嘴上却说:“那是因为你笨。” 谢玲珑又撅起嘴来了。 不多时,马车在一处小巷口停下,三人下了车,谢玲珑往巷子里看去,只见这里的民房又破又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要说奇怪,也只有在这种时辰,这种偏僻的地方,竟还时不时的有人出入。 那些来往的人,都是布衣打扮的男子,看那穿着就可以知道,这些绝不是富贵人家的人。本朝赌博是禁止的,但京城还是有好多赌坊暗自开着,接待不同种类的赌徒。 有档次高一点的,接待的都是那种有钱人,也有类似眼前这种平民区内档次极低的,来赌钱的都是平民百姓。 不用萧今来说,只观察观察这些人,谢玲珑就已经可以知道赌坊是哪一扇门了,于是她便抬脚当先往前走去,谁料还没踏出一步,却被萧今来抬手给抓住了。 “哎,王爷你拽我干什么?” 千山在后笑道:“姑娘这幅样子,恐怕还没进门就被轰出来了。” 谢玲珑低头看看自己,也笑了,是的,她一个姑娘家,肯定是进不去赌坊大门的,得好歹打扮打扮才是。 所幸萧今来早已就预备好了,扮男装的行头就在马车里。片刻之后,谢玲珑再次从车上跳下,这一回,她已经从一个小丫鬟,变作了一个活脱脱的风流佳公子。 “怎么样,我扮成这样好不好看?”谢玲珑还是第一次穿男装,很是兴奋。 萧今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脸上却不动声色:“好了,进去吧。” 饶是换过了男装,谢玲珑三人的打扮也与这逼仄肮脏的赌坊格格不入,幸好看起来萧今来不是第一次来了,刚一进门,一个看场的伙计看到他们,立刻就赔笑上前,把他们请到了里面去坐。 里面稍稍干净一些,谢玲珑三人进来,很快有一个壮实汉子跟了进来。 “大人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进门,那汉子就十分殷勤搓着手道。 谢玲珑打量这个汉子,只见他黝黑的脸上赫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那伤疤直通到眼睛上,一只眼也因此看起来极为怪异。这人的手也大得离谱,上面布满了伤疤和老茧,一瞧就是一个经常与人争斗的练家子。 看他满脸凶相,谢玲珑心下有了底,这人想必就是这间赌坊的老板了,只是此时此刻他的所有凶相,在萧今来面前全都低伏了下去,只露出一张赔着笑的脸。 谢玲珑暗自一琢磨,绝对不是因为他们是官府的人,他这种亡命之徒就会如此恭敬,这种人但凡敢开赌场,就不是怕事的人,能够震慑住他们的,只有绝对的武力碾压——恐怕之前美人王爷来这里问话,也是用了些非常手段的。 不过,这老板如此毕恭毕敬,倒省去了他们许多麻烦,因此一进门,萧今来就说明了来意。 千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杭为正的画像,递过去:“你且瞧瞧,认不认得这个人。” 那赌坊老板接过来瞧了一会儿,皱眉道:“似乎……不大认得。” 千山不由道:“仔细看看,说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千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冷酷,就连谢玲珑也吓了一跳,那赌坊老板的身子也明显忍不住一震,连忙又低头看了半晌那画像,但最后还有犹犹豫豫,不敢确定。 谢玲珑转转眼珠,接过那画像来,伸手盖住了画像的头冠部分:“这样你再瞧瞧。” 那画像上杭为正的头发被她这么一遮,顿时就变作了秃顶的样子,只见那赌坊老板又看了半晌,眼睛忽然一亮: “这样就看出来了,对对,小的确实见过这个人,他来过我们赌坊!” 谢玲珑忙问:“你确定?” “确定确定,小的干这一行,这双眼睛,自问还是不瞎的!不过他每次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小撮胡子,这个地方还有一大颗痣,这个画像上都没有。” 谢玲珑不由转头看了萧今来一眼,两人互换眼神,各自心里都有了数——必是杭为正每次来的时候都给自己装扮了一番,也幸亏这赌坊老板眼睛毒,不然寻常人很可能完全认不出他来。 萧今来接着冷声道:“他最后一次来,是何时?” 那赌坊老板想了想,一拍手:“啧,这倒巧了,正和上次大人问小的那两个客人的时候一样!” 谢玲珑不由看了萧今来一眼。 打进来第一眼,赌坊老板就已经看出谢玲珑是个女子了——官老爷随身带着一个女子,和他会是什么关系,那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他是个人精,这会儿自然也看出了谢玲珑的疑惑,于是便立时解释道: “上次上官大人不是问我,崔大那死鬼,还有那个胖子,他们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么?小的当时说了,是去年腊月十三那天!” 谢玲珑略一皱眉,刚要张嘴问,那赌坊老板却接着就道: “大人是要问小的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那天正好是小的婆娘的生辰,小的那天本来打算早早回去陪婆娘的,谁知那天崔大那死鬼不知道怎么走了狗屎运,一直赢起来没完了,到后半夜,别的客人都不玩了,就看他们一桌玩,一直玩到快天亮,崔大那死鬼才和几个赢了钱的人一起出去喝酒去了,小的这才记得特别清楚。” 谢玲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段话里的关键线索:“你是说,那天不光是崔大赢了钱?” “是啊,还有两个也赢了钱,小的当时就觉得他们出老千,可却凭我这一双眼睛,愣没看出来,只能说他们是走了狗屎运了,要知道这几个人,从前那可都是常输不赢的主儿。” “他们都是谁?” 赌坊老板道:“其中一个就是那个胖子啊,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还有一个,就是住在三条街前面的那个酸秀才,叫马文平!” 谢玲珑顿时明了,他口中的这个胖子,定然就是原顺天府尹冉海了。真没想到,冉海身居高位,竟然会来这种犄角旮旯的赌坊赌钱,不过也能理解,他若是去了好一点的地方,难保不被人认出来,捅到御史那就够他喝一壶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杭为正就是都察院的,难道是冉海有什么把柄被杭为正拿住了?那也不对啊,如果是那样,应该是冉海想杀杭为正才对,杭为正为什么会杀了冉海?莫不是杭为正先下手为强? 谢玲珑一时没有头绪,于是也就打住不再想,然而听到后面的那个名字,她又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个马文平,又是谁?跟这件案子有关系么? 她在这里思索着,那边美人王爷又开了口:“当日此人也在?” 萧今来指着杭为正的画像道。 赌坊老板点点头:“他在,但是他好像输了钱,后来就不赌了,光看来着。” “一直看到散场,崔大三人离开?” “是啊。” “他们三个人后来出去喝酒了?” 赌坊老板点点头。 “你如何知道?” “他们就在那小酒馆喝的酒啊。”说着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街对面就是个酒馆,为了做这些赌钱客人的生意,晚上都不关门,他们赌到了快天亮,那个时辰,除了那家酒馆,别的哪有开门的。” 谢玲珑回过神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插了一嘴,指着杭为正的画像道:“他也跟他们一起去喝酒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查赌坊 第一百三十二章再查赌坊 赌坊老板却摇摇头:“没有,他们三个不认得这个人,我从来没见他们说过话。” 谢玲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自从腊月十三那天,崔大赢了钱,就再也没来过了?” “是啊,不光他不来了,其他三个也再没来过了!”赌坊老板皱眉道,“这也真是奇怪,崔大是老赌棍了,让他不赌钱,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可是后来他却再也没来过了……” “他是不是去了别的赌坊?” 赌坊老板一捶拳头:“大人真是厉害,他就是去了别的地方!过了年有一次我的伙计瞧见他了,他竟然去了老六的场子,要知道老六的场子进门就是一两银子呐,要说赢钱,那天他们最多也就赢了几十两银子,大按崔大那个德行,用不了两天就花完了,他哪来的那么多钱去赌?” 谢玲珑听罢,又默默和萧今来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初搜查崔大家的时候,就查出了来历不明的银子,冉海也不干净,不知道这些来历不明的银子跟此案有什么关系。 赌坊老板说完了,看看眼前的萧今来和谢玲珑都是一脸冷峻,于是也就闭了嘴,片刻后,萧今来幽幽道: “带我们去老六的场子。” 赌坊老板连忙答应:“哎哎,老六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他要是知道什么,肯定也会老老实实告诉大人的!” 于是一行人就离了内室,在老板的带领下去往下一个赌坊。 马车上,谢玲珑忍不住问萧今来:“这个马文平是谁,怎么没听王爷你说过?” 萧今来淡淡道:“住在附近的一个秀才,在一户人家授馆教孩子念书,上元节前跟雇主告假回家过节,就再也没回来。” “上元节?”谢玲珑愣了愣,上元节就是元宵节,正月十五,那个时候,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呢。“失踪了?倒是比崔大和冉海都要早啊。” 但听美人王爷的语气,显然是早已调查过这个马文平了,谢玲珑不禁感慨,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美人王爷已经做了这么多工作了——看起来冷冷淡淡,背地里却还是个神助攻呢! “马文平失踪了这么久,他的亲属就没有人找他么?” “他并无亲属,且平日为人亦不佳。” “啊?”谢玲珑顿时一窘,“为人不好,还请他去教课,这雇主一家也是心大啊!” 萧今来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容:“雇主早就想解聘,然而马文平却寻了各种借口,赖在雇主家里,不肯走。” “啊?还有这事?那怪不得马文平失踪了,雇主一点也不着急呢,估计家里人还乐坏了吧!”谢玲珑皱眉琢磨了一下,又道,“马文平失踪了这么久,会不会也像崔大和冉海一样,被人给害了?” 这是十分有可能的,依照目前的线索来看,萧今来也认同地微微点了点头。 “那……会不会是雇主一家害了他?!”谢玲珑又脑洞大开。 萧今来摇头:“查过了,不是。” “哦……那这条线索就又算断了啊。” 马文平既然失踪了,那就只好再从崔大这些人身上查起了。 老六的场子不算远,两人说话的功夫,没多久就到了。如赌坊老板所说,他和老六的关系确实很好,没费劲就带着谢玲珑三人到了内室,老六看起来和那赌坊老板是一类人,开始还对他们不以为然,但那赌坊老板和他耳语了几句,他就立刻转了态度,开始恭敬起来。 从这个老六的嘴里,谢玲珑他们得知,在崔大不再去那边小赌坊之后,确实是一直在老六的场子里赌的,一直到他死之前,几乎每天都来。同来的还有那个失踪的秀才马文平,但冉海和杭为正却没有来过。 正如那赌坊老板所说,老六这个场子不是普通百姓能来得起的场子,毕竟进门就要先交一两银子门票钱,但里面环境也好,赌的也大,还有美酒佳人相陪,对有钱的赌徒们来说,还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 但关键的问题是,崔大和马文平他们哪来的钱?冉海和杭为正还好说,说难听点,他们有钱的来路,崔大和马文平向来就是社会底层人员,到底哪来的钱? 看看再也问不出什么别的线索了,萧今来就带着谢玲珑和千山出来了,往回走的路上,谢玲珑自然又和他探讨起了案情: “这个马文平,有没有去他住的地方查过?” 但问出这句话后看到美人王爷的脸色,谢玲珑就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了,细心如美人王爷,怎么会不去查? “你觉得呢?”美人王爷果然怼了回来。 “呃,这个,我的意思是,查他的住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发现,比如来历不明的银子之类?” 按理说,倘若马文平和崔大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么钱财也应该和崔大一样才对。 但萧今来却摇头:“没有。马文平住在雇主家,人失踪之后,雇主到他房里看过,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似乎并不打算回来。” “啊?他难道不是回家过节?”谢玲珑想了想,“他上元节前告假回老家过节,也就是说,他过年并没有回去了?过年都不回去,怎么上元节却偏偏要回去呢?还把东西都带走了,难道早就做好了打算?怪不得雇主也不去找他……” 萧今来接口:“这种人,除非有更好的地方,否则不会走得这么干脆。” 毕竟赖在雇主家有吃有喝还有地方住,简直不能更美了,平日不教课的时候还可以出去赌赌钱,马文平到了别处,哪里找到这么自在的日子,除非他有了更好的赚钱法子。 谢玲珑也觉得萧今来的这个分析很有道理,点头道:“也就是说,他有了一个更好的生财之道,只是不知道这个法子跟崔大有没有关系,按理说要是有的话,崔大也会跟着他去的,那么崔大应该就不会去接谢三婶的那个活跑来医馆诬陷我……崔大诬陷我不成,谢三婶不肯给他银子,他还找她大闹了一场。” 想到如今“医闹”崔大已死,而始作俑者谢三婶一家还等着谢玲珑去拯救,而且还要把家产如数奉上,谢玲珑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所以,这个更好的生财之道,到底是什么?”谢玲珑紧皱眉头,“而与此有关的两个官员,冉海和杭为正,他们知道这个生财之道吗?” 因为崔大和冉海的死状相似,而冉海和杭为正死亡现场都出现了“女医杀我”的血字,更因为加上马文平,他们四个人都在同一时间再也没出现在平日常来的赌场,所以可以肯定,这四个人之间必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所以谢玲珑才会这样说。 萧今来淡淡回应:“这或许得去问冉海和杭为正了。” 谢玲珑不由一窘:“这怎么问嘛,死都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杭为正不是出了名的清官么,他居然还去赌钱?!二品大员啊,竟然去那种贩夫走卒去的低级赌场,想想都觉得……” 谢玲珑说着,做了一个十分恶心的表情。 确实,那赌坊里面鱼龙混杂,气味环境可不是一般的差,要不是她常常接触各类气味更加严重的尸体,刚进门的时候简直就要吐出来了。 那边,萧今来听了谢玲珑的质疑,却没有回答,只在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谢玲珑顿时明白了,萧今来的眼里是实在看不上杭为正这种所谓的“清官”的,表面上看上去人模狗样,甚至做出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让人夸奖,背地里却是这样的货色。 ——杭为正既然能去赌钱,那他的钱就绝对来路不正,说他是清官,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且先不说杭为正的死亡真相如何,就单单把这个消息捅到朝堂上去,就够这满朝上下乱一阵子了。 马车辘辘,但马车里的两个人却没有再多分析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这一夜两人依旧没有回王府,和昨天一样,睡在外面的马车上。 如果只是暂时凑合一夜的话,谢玲珑还觉得这算是权宜之计,但天天如此,她实在不好意思。要看护杭娟的主意是她要坚持的,本不应该让腿有残疾的美人王爷还陪她受这个罪。 人家再怎么说也是金娇玉贵的王爷,恐怕长这么大从来也没这么简陋地过夜过吧?就连千山也跟着受苦,要睡在马车前面的车辕上,千山也好歹是唐王府的大总管呢,说出去不知简直要叫人笑话。 谢玲珑想到此处,就不由觉得十分愧疚,于是便犹豫着对萧今来道:“王爷,真是辛苦你了……” 本以为萧今来会谦让一下,说一句“没什么”之类的,但谢玲珑是忘记了她家王爷的毒舌属性了,也是,可能是这些日子他温柔的时候多了,也就让她放松了警惕,还没等她话音落下,他就立刻接了一句: “你也知道辛苦啊,回去扣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游之症 第一百三十三章夜游之症 “我……”谢玲珑瞪大眼睛,简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子,看这个样子,他早就打定主意回去和她秋后算账了,她多这么一句嘴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一句话噎住了谢玲珑,萧今来似乎很是满意,扯了被单便翻过身去,只剩谢玲珑还坐在那里发呆。 许久,谢玲珑才把思绪从懊恼里拉回来:“王爷,你说,这个杭娟死活不愿意离开她家的宅子,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嗯?”萧今来翻过身来,挑眉看她。“你觉得有什么缘故?” “我……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点怪。”谢玲珑揉揉眉头,“杭为正留下的话也很怪,不是么?什么叫‘好好守住自家宅子’,难道他死之前就已经感觉到,自己死后这间宅子会保不住?倘若真的保不住,凭杭娟一个小女孩,又能怎么样?” 萧今来不答,只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谢玲珑没有注意到他专注看她的目光,只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或者说,是杭娟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有误?而且她死活也不肯离开的样子,也是说不出的怪,所以我说,这间宅子,肯定是有问题的。嗯,肯定是这样。” 说着,她还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的推测。萧今来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她没发觉。 “那么你就查查看。” “我当然是要查的,这两天不光顾着查杭为正的仇家了么?何况我跟李伯说了,让他好好搜搜杭为正的家,可是什么也没搜到啊。”谢玲珑说着,掀开车帘,朝对面的院子望过去。 黑夜里,低矮的院墙和房屋都只有一个黑黢黢的轮廓,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发生过凶案的原因,看上去颇有些阴森,不知道此刻那小杭娟是否已经睡着了,还是在睁着眼睛为她父亲的事而哭泣。 谢玲珑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谁知道,身后本来是躺在那里的萧今来却忽然坐了起来,也凑到这边窗口来,和谢玲珑一起向外看。 可是这样一来,她还哪里有心思看啊,王爷你离的好像有点太近了你自己知道吗?! 他身上那股特殊的清冷气味就在她的鼻尖萦绕,他的低沉的呼吸就在他耳边,他脸颊的温度就那么贴在她的脸颊上,只一下,就让她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啊,她简直要不能呼吸了好不好? 但萧今来却好似根本没感觉到一般,仍旧紧紧地贴着她,他专注地看向窗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怀里的谢玲珑,这样弄得谢玲珑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欲盖弥彰啊,万一美人王爷根本没什么意思,她说出来反而显得尴尬了。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萧今来在她耳边说话了:“如今看来,并无异常。” 气息掠过谢玲珑的耳边,她只觉得浑身一颤,哪里还有心思回答。半晌,她才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句:“是,是啊……” “但一夜还长,未必不会有变数。”萧今来又在耳边悄声说起来,“你说呢?” 谢玲珑颤声:“我……我说……王爷说得对。” “那好,你就在这盯着吧。”萧今来说着,突然就撤了回去,本来被环着的谢玲珑顿觉身边一空。 “啊?”她忙回头去瞧,却见萧今来已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躺下了。看这意思,他莫非是真的想撒手不管,让她一个人守一晚上?她白天已经忙了一天了啊。 谢玲珑顿时在心里哀嚎起来:还有没有王法啊,无良王爷压榨人工,二十四小时加班,还不给工钱! 但萧今来却完全无视了她哀怨的神情,眼睛一闭,仿佛立刻就睡着了。就连外面的千山也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杭家屋里屋外,似乎只有谢玲珑一个人醒着,谢玲珑幽怨了半天,也终于只好接受了现实。 “守吧守吧,谁让我命苦来着!”谢玲珑一边感叹着,一边趴在了车窗边上,就这么呆呆地盯着黑夜里的杭为正的家。 但她自己可能也没料到,许是白天跑的太累了,没过多久,她竟然就这么趴着睡着了——直到她忽然被萧今来给提了起来。 “醒醒,里面出事了!” 谢玲珑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竟然被萧今来拎着从马车里出来了,她本应该趴着的车窗变成了杭为正家的围墙,而眼前的院子里,正有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 只见本该在屋里睡觉的小杭娟此刻正瞪着大大的眼睛,只穿着中衣走到院子正中间,然后停下来,接着忽然抬起脚,在那片平坦的空地上跺起脚来。 砰砰,砰砰—— 跺脚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在静谧的黑夜里显得无比诡异,再加上小杭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双瞪得铜铃一般大的眼睛,简直吓死人。 恐怖的景象一下子就把谢玲珑吓醒了,得亏她拥有多年的医学训练,心理素质过硬,不然的话还真的怕是得给吓瘫倒在地。回过神来,谢玲珑迅速平静下来,看看旁边的萧今来,低声道:“梦游?” 萧今来却似不懂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梦游?” 谢玲珑点点头:“是一种病,也叫夜游症,就是在做梦的时候会像醒来的时候一样到处行走做事,醒来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完全不自知。” 萧今来的眉心拧了起来,停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听起来,似是一种邪术。” 谢玲珑顿时笑了:“不是什么邪术,就是一种病而已。当人心中执念太深,或者遭遇什么变故的时候,就有可能发生。” 现代科学研究,其实儿童梦游占梦游人数总比例很高,但儿童的梦游与成人不同,不属于病态,并且可以在成年后自愈。这些谢玲珑并没有说出来,虽然在她的眼里,小杭娟还是个孩子,但在古代,她已经快要到可以说亲的年纪了,而且小杭娟的梦游行为不知道是属于情绪影响,还是家族遗传,所以她决定先观察看看。 两个人就趴在墙头上,看小杭娟跺脚跺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小杭娟又做了几个古怪的动作,这才转回屋子去。 萧今来的眉心一直拧着,谢玲珑见状,不由笑道:“王爷可是想下去看看,她回屋去做什么了?” 萧今来点头:“正是。” “不用看,她回去又接着睡了。” “嗯?” “王爷莫不是不信任我的医术?” “本王自然信。” “那就行了,这种病就是这样的。” 于是萧今来也不得不相信,小杭娟在做了这系列怪异的事之后,是真的又回去睡了。 “你方才说,这种病,与心中所想有关?” 谢玲珑点点头:“是的。” “那么,她在想什么?” “王爷问到了点子上,我觉得,这很可能与杭为正所说的守住这个宅子有关……”谢玲珑沉吟道,“王爷觉不觉得,小杭娟刚才的这个动作,好像是在做什么?” 萧今来立刻道:“埋东西。” 谢玲珑心中也是如此想,顿时不由带着一种心有灵犀的眼神看向他,他亦这样回望她,一时间,两人忽然失语了,谁也没说话。 片刻后,萧今来才轻轻一咳:“你觉得如何?” 谢玲珑微微垂首:“我也这样觉得。” 方才小杭娟开始只是跺脚,但最后临走的时候做的那几个动作,与前面的跺脚联系起来,就是踩实了地面,然后捡起铁锨拍了拍,似乎在担心那地面不够紧实一般——她这不是在埋东西是什么? “该不会……那院子里埋着什么东西吧?”谢玲珑一刹那恍然,不禁脱口而出。 萧今来神色波澜不惊:“具体有没有,明日看看就知道了。” 但谢玲珑已经不用等到明日就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想法了。 若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藏着,杭为正又为何会留下那样的话给杭娟?若不是有什么东西,杭娟为何犟着死活不肯走? 若不是有什么东西埋在地下,怎么屋里什么都搜不到?若不是有什么东西埋在地下,小杭娟为什么会深夜梦游? “回去吧,本王还没睡够。”萧今来说着,拎起谢玲珑的衣服,就把她从围墙上拎了下来。 谢玲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急促风声从耳边掠过,然后自己的人就已经落在了马车前。 “上去吧。”萧今来说着,自己当先登上了马车。 谢玲珑也要跟着上车,但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美人王爷刚才是站着的!他能站!他的腿是好的! 惊天大发现啊这简直是!谢玲珑激动的手都抖起来了,要不是这黑夜太静谧,她简直就要喊出来了。被这个大发现震住,她在那里努力了很久,竟都没有抬起手来上车,直到萧今来复又探出头来: “干什么这么磨磨蹭蹭?” 说着,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拽了上去。 直到跌坐在马车里的软垫上,谢玲珑还是懵的。 “本王先睡了。”萧今来却不理她,直接就倒下了。 谢玲珑回头去看他,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腿,这才哆嗦出一句:“王爷你……你的腿……” “你才知道啊,傻。”萧今来闷闷回了一句。 “我……”谢玲珑想辩解自己不傻,但如果不傻的话,这么久了也是应该能猜到他的腿确实有问题了,她一直不敢确定,那么就还是傻。 想来想去,谢玲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傻,垂头丧气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王爷,你……” “别说话,快睡觉。”萧今来说着,翻过身来,胳膊一下子搭在了她的身上。 谢玲珑更懵了,听着萧今来越来越均匀低沉的呼吸声,她哪里还敢动,就在这僵直之中,慢慢也睡着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相大白 第一百三十四章真相大白 第二日早晨天一亮,谢玲珑就冲进了杭为正家,询问小杭娟昨晚做了什么梦,然而小航娟只是迷茫地睁着双眼,告诉她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们要在你家再搜一搜。”谢玲珑道。 小杭娟没有异议,这几天她已经开始对眼前这个姐姐信任了。 “可能要挖开你家院子的地,瞧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埋着。”谢玲珑试探着问道。 本以为小杭娟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谁知她也只是有点发怔:“地底下,会有什么?” 谢玲珑转转眼珠:“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这是王爷的吩咐。” 小杭娟点点头:“那就挖吧。” 谢玲珑看着她纯洁认真的眼神,心里暗暗浮起一个念头——或许跺脚拍土都是小杭娟潜意识里的行为,会有这种潜意识,也许是日常生活中别的事情的一种折射,所以她清醒的时候才会无动于衷。 那么,这么说来,无论地底下到底能不能挖出什么东西,小杭娟其实都是不知情的了? 谢玲珑没有多想,出去回复了美人王爷,萧今来便下令开挖。捕快们动作利索,很快就在小杭娟昨晚踩过的地方挖出了一个大坑,接着没挖几下,便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铁锨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捕快们连忙丢下手里的工具,趴下去用手扒拉,很快,一个带着泥土的坛子露了出来。 谢玲珑忍不住低声惊呼:“果然有东西!” 捕快们小心翼翼伸手下去,准备将那坛子捧出来,谁知道一使劲,那坛子竟纹丝不动,几个捕快互相看看,又下去两个人,三个人合力,才把坛子搬出来呈到萧今来面前。 看捕快们捧着坛子的样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着实不轻,萧今来微微点头:“打开。” 捕快应声,抬手打开了坛子的封口,霎时间只觉金光耀眼,那坛子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满满一摊子的金锭子! 站在一边的谢玲珑顿时被这些黄金晃花了眼——满满一坛子黄金啊,这要是她的,欠美人王爷的债不就一下子可以还清了?! 谢玲珑想着,下意识地看向萧今来,却见萧今来盯着那一坛子金子眯起了眼睛,沉声冷笑了一声:“清官……” 谢玲珑不禁扶额,杭为正这个大清官的名头可算是彻底毁了,所谓的两袖清风,所谓的一身正气,全都毁在了如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一坛金子上。怪不得他要乔装改扮去那种下三烂的赌场里去赌钱,明明有钱却藏着不能花,这种感觉也是很难受的啊。 站在不远处的小杭娟也傻了眼,盯着那黄金看了半晌,这才猛地扑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想来她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己的父亲不仅死于非命,死后清官之名还一朝尽丧,如今她是彻底的什么都没有了。 萧今来一声令下,捕快们搬起坛子,准备拿回去当证据,就在剩下的几人准备把那个大坑重新埋住的时候,谢玲珑的眼角忽然瞥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连忙冲过去挡住他们: “等等——” “谢姑娘,怎么了?” 谢玲珑盯着那颜色有些怪异的土地,蹲下身去,捻起一把土,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下面……还有东西。” 在谢玲珑的坚持下,众捕快继续往下挖去,不多时,铁锨和锄头又碰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扒拉开泥土一瞧,赫然是一只已经化为白骨的人手! 半个时辰之后,杭为正家的院子被彻底挖开了,一人多长的大坑里,一个男子大部分已变作白骨的尸身静静躺在那里,白骨之上满是泥土,但还是可以看出他身穿一袭布衣,布衣上布满是暗红色的血迹,头上戴着一顶冠帽,明显是读书人的打扮。 谢玲珑回过头去,和萧今来对望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不用说,这个死者,应该就是失踪几个月的马文平了。 但还没等他们开口说什么,一旁一直默默看着的小杭娟忽然指着坑里的尸首,尖声叫了起来。那叫声尖锐而恐惧,把在场所有人都骇了一跳。 谢玲珑立刻冲过去,把小杭娟抱在怀里,一边连忙安慰她:“别怕别怕,咱们不看了……” 谁知小杭娟却直直指着那坑里的死人,连连嘶声叫喊:“坏人,坏人,爹爹打坏人——” 谢玲珑一愣,看向那坑里的尸体,又看向了萧今来,萧今来神情阴沉:“都带回衙门去。” 回到衙门,谢玲珑和萧今来分头行动,萧今来去找人认尸,看挖出来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马文平,而谢玲珑先想办法安抚住了小杭娟,然后从她嘴里问出了关于“坏人”那些话的含义。 坑里的那具尸体虽然还没有最终确定身份,但小杭娟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只因她对这身打扮实在印象太深刻,就在去年的腊月里,小杭娟曾被也是这样打扮的一个人抓住,险些非礼了,而地点,竟然就是在自己的家里。 “他,他当时本来是来找爹爹的,但爹爹不在家,他就忽然抓住我,往房里拉……”小杭娟哭着说,“我就哭喊起来,嬷嬷来救我,反而被他打倒,幸好爹爹及时回来了,上前把他打了出去……” 谢玲珑替她擦擦眼泪:“然后呢?” “然后……”小杭娟想了想,又哭了起来,“他们在外面不打了,竟然又走到屋里去说话……很久之后,爹爹来看我,说那个人已经走了,不会再来了。” 小杭娟哭着,眼里露出迷茫的神色。谢玲珑也很迷茫,一个非礼自己女儿的畜生,杭为正何故对他如此客气? “你还记得那天是哪一天么?” “腊月二十七……” “你之前见过这个人吗?” 小杭娟摇摇头:“没有。” 谢玲珑皱起了眉头,通过对杭为正的走访调查,得知他表面上看来为人极其正直,所结交的人也都是些以正直清廉著称的官员——假设死者真的是马文平,像马文平这样的人,他是决计不会看在眼里的,但马文平居然能找上他的门,不光登堂入室,还在非礼了他亲生女儿之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全身而退,这其中,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后来他又来过吗?” “没来过了。” 看着小杭娟哭红的眼睛,谢玲珑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不管怎么样,你爹爹总算没骗你,而且以后他也不会再伤害你了。” 不多时,捕快来叫谢玲珑,说是王爷那边有了新的发现,谢玲珑就先让小杭娟去休息,自己则匆匆来到萧今来的小书房。进门一看,只见萧今来正拿着卷宗坐在那看,见谢玲珑进来了,就递了一张纸给她。 “这是什么?”谢玲珑一面问一面接过。 低头一看,却是一张供状,落款的是个没见过的名字,上面的内容却跟马文平有关。 萧今来道:“是马文平的同窗,最后一个见过马文平的人就是他。” 谢玲珑匆匆浏览了一下这张供状,皱起眉来:“方才找来认尸的也是他?” 萧今来点点头. “已经确定了那尸体就是马文平了?”谢玲珑一面看,一面喃喃道。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尸体已经腐烂,但衣着装饰还是可以用来辨认死者身份的,供状的后半部分也写到,这个同窗正是通过死者随身佩戴的一块玉,认出了这是马文平。 “马文平有钱到这种地步了?还买得起这样的玉佩?”谢玲珑看完供状,撇嘴道。 “同窗供述,这玉佩是马文平新近买的,时间就在四人最后出现在赌坊的那天之后。” “那么,那人就确定是马文平无疑了。” 萧今来点头:“只等你去验尸。” 谢玲珑又看向手里的供状:“他这供状上说,最后一次和马文平相见,是在今年的正月十三那天,他们两个一起喝酒,期间马文平说自己要去做一桩大买卖……但马文平不是跟雇主说自己是回老家过上元节么?” “想来对雇主所说的是假话。” “那么,看起来,他跟这个同窗说的应该是真话了。” 谢玲珑指着那供状上的字,只见那上面的内容写的是,马文平喝醉之后,说自己偶然遇到了一个贵人,这位贵人恰巧有把柄被他知道了,他拿捏着这把柄,今后就能飞黄腾达。同窗劝他要小心些。马文平则哈哈大笑,说那个贵人再怎么心狠手辣,还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么?他马上就要成为那贵人的女婿了,将来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还能不富贵? 看完这段话,谢玲珑的心顿时砰砰乱跳起来,案子里的诸多细节此刻都能一一对应上了。 倘若真是如此,是不是马文平所谓的那个贵人,就是杭为正?若真是杭为正,那也就能解释崔大和冉海不明来历的银子是哪里来的了——那天赌完钱,他们一定一起遭遇了什么事,这件事让他们都有了一大笔银子,也断送了他们的性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庆祝一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庆祝一下 “我这里还有条线索。”萧今来放下手里的卷宗,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冉海的这个顺天府尹,是花钱买来的,其中操作的人,除了吏部尚书金楷,还有一个人,就是杭为正。” 谢玲珑听得瞠目:“好啊,竟然还牵连着金楷,我看这回他说什么也跑不了了!” “另外,在杭为正尸体上插着的那把匕首,是别人送给他的。” “谁送的?” “朝中一个官员。” 那把匕首谢玲珑已经检验过了,看上起好似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实则不然,那匕首的材质十分特殊,以至于匕首看上去虽平平无奇却锋利无比,吹毛即断。这种匕首,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用得起的,当然也价格不菲,只是不知道杭为正从何处得来,收藏至今甚至拿来杀人。 谢玲珑忍不住追问:“哪个官员?” 萧今来却一瞟她:“这就不能说了,说出来,传到朝堂里,又是一场乱子。” “不论如何,这匕首也是杭为正受贿的一项证据了。” 老实讲,政治的事谢玲珑不懂,也根本不想掺和,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破个案,然后看看美人王爷的颜色,就足够了。听萧今来这么说,她便如此应了一声,不再多问下去。 “你且知道这把匕首是属于杭为正的就足够了,至于来历,我会呈给皇上的。” “而且这把匕首,也是杀害崔大和冉海的凶器,伤口我都比对过了。” 这把刀,杀了三个人,崔大冉海,和杭为正自己,谢玲珑点头道,“待会儿我就去验证验证,马文平是不是也死在这把刀下。” ※※※ 杭为正家里挖出了尸体和金子的事惊动了朝廷,魏王和大理寺的人都来等谢玲珑的验尸结果,但他们自诩身高位重,却不肯亲自观看验尸过程,更何况马文平早已变作一对烂肉和白骨,十分可怖,这些高官们来了之后都只是等在府衙内而已。 谢玲珑在验尸房里呆了半个时辰,拿出了验尸单。萧今来取来看了,再交给魏王他们。 魏王仔细看过,一捋胡子,沉声道:“凭死者马文平身上的伤痕可以断定,杀害马文平的凶器,和杀害崔大冉海的凶器是同一把?” 谢玲珑躬身道:“也正是杭为正自杀的那一把,这把刀本就属于杭为正。而为何说杭为正是自杀,我在杭为正的验尸单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魏王微微点头,萧今来便缓声将如何得知那把刀属于杭为正的事说了,但是那位官员的名字却也没有明说。 魏王脸色一沉:“是谁?!” 萧今来道:“此刻不宜明说,明日侄儿会写一道奏折呈上。” 魏王是摄政王,奏折他也是会看的,于是便没有说什么,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崔大,冉海,马文平三人,都是杭为正所杀?” 谢玲珑又回答道:“正是,从伤口的力度和方向可以推断,因为杭为正的身高,比其他三人都高出许多。” “那么此案,如今可以定案了么?” 萧今来应道:“与案件有关的人均已死亡,但案情亦基本明朗了。” 接着他便把之前与谢玲珑一起总结的案情慢慢说了。 据已有证据推测,杭为正就是杀死三人的凶手,这一点已经可以确定了,而杭为正是自杀的,或许是因为杀了人,或许是觉得自己贪污受贿的事终究会败露,他选择了自尽,并嫁祸于谢玲珑。 至于马文平三人的银两,必定如马文平所说,是来自于杭为正,杭为正必定有所把柄掌握在三人手里,因此不得不以钱财来贿赂三人。但马文平并不因此满足,还登堂入室,非礼了杭为正唯一的女儿杭娟,这可能是压垮杭为正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他选择了杀掉马文平一了百了,而之后,他又一不做二不休,连崔大和冉海一起杀了。 至于在冉海和他自杀的现场留下“女医杀我”的血字,本是为了嫁祸谢玲珑,冉海案中的血字,是因为冉海本来就与谢玲珑有仇,因此杭为正在自杀的时候,也想到了利用这一点转移视线,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杭娟的梦游出卖了他。 听完案情,魏王向谢玲珑点头:“不错,这个案子办的很漂亮,没想到你只用了四天就破了案子,今来手下的人,果然不错。” 谢玲珑连忙谦让:“王爷过奖了,小的只是验尸在行,破案的事,还是唐王殿下出力最多。” “待本王回禀了皇上,都要嘉奖。”魏王拍拍卷宗,又收敛了神情,长叹一声,“至于这杭为正背后的人,还得好好查查啊!” 自从知道了杭为正的家里挖出了金子,魏王的眉心就一直紧皱着,看来清官的破灭给他的震惊也是很大的,没再多说什么,魏王便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很快,大理寺的人也都走了,萧今来留下捕快们收拾,自己也带着谢玲珑离开了府衙。 “去庆祝一下?”马车里,萧今来忽然道。 谢玲珑一愣:“啊?” 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案子破了,应该出去轻松一下。虽然两人除了重霄楼,看起来也没别处可去,但是陪美人王爷出去,谢玲珑还是十分愿意的。 “好啊!” 萧今来一笑,便朝车厢上轻轻敲了敲,马车外的千山得令,一抖缰绳,快速向前跑了起来。 见谢玲珑仍旧微微皱着眉头,萧今来不由伸手朝她眉心一抚:“怎么了,案子破了不高兴么?” 谢玲珑摇头道:“不是,只是这个案子其实还有几个疑点没弄清楚。” “嗯?”萧今来轻轻哼声,靠在椅子上,斜眼看她。 他这个姿态实在是撩人,但谢玲珑却没有心思欣赏,她的心还在案子上。想了想,她轻轻用手指敲打着马车车厢,一面沉吟道: “崔大和马文平,从杭为正那里得到钱财之后,都去了更好的赌坊挥霍,但冉海怎么没再继续赌?” 萧今来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他把钱财都用在了疏通官途之上,做了高官,自然会有更多的钱。” “王爷已有证据了?” “那是自然。”萧今来浮起一丝冷笑。 看来他对冉海下的功夫十分大,而冉海案的背后,无疑牵连了更多的人,这件事足以撼动朝堂,不知道美人王爷把这些证据捏在手里,是有什么大事要做。 谢玲珑想了一下,想不明白,只好继续分析案情: “两个案子的血字若真都是杭为正写的,那么他是如何知道我和冉海有仇的?单单公堂上的那点事,也不足以我对冉海动杀心吧?” 萧今来沉吟道:“这倒是个问题。” “我曾专门看过卷宗,两个现场的血字字迹十分相似,必定是出自一个人之手,王爷可曾派人专门查验这血字?” 萧今来点点头:“有,但这血字的笔迹,既不是冉海的,也不是杭为正的。” 谢玲珑心底一沉,这案子,果然与她所想一样,背后还有更复杂的一面。 “两个案发现场,还曾有第三个人出现过,是这个人留下了血字……”谢玲珑微微眯起眼睛,“这个人,才是与我有仇的人。” 这人能够窥知她不为人知的秘密,还能在凶案现场自由来去不留痕迹,绝不是个简单的人。谢玲珑一念至此,只觉脊背生凉。 “你可是怕了?”萧今来微微带笑。 谢玲珑一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他却忽然来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有本王在,不需害怕。” 谢玲珑害羞地躲了开去:“我,我自然是不怕的。” “那就笑笑,不要想了。” 谢玲珑犹豫了一下,又道:“那案子,就这么了结了?” “不然呢,你能抓得住那个人?”萧今来挑挑眉。 谢玲珑顿时泄气:“抓不住……” “放心,本王会替你抓住的。”他说着,又忽然伸过手来,拍了她脑袋一下。 谢玲珑顿时一个机灵:“王爷你知道是谁?!” 萧今来神秘一笑:“或许知道。” “那,那还不快告诉我?” 萧今来却好整以暇地摆摆手:“你脾气太爆,知道了反而不好,这件事,就这样先放下吧。” 见他执意如此,谢玲珑也不便再说,长叹了口气,只等到了地方,下车去吃饭。谁知道,到了地方下了车才发现,这次来的却不是重霄楼。 谢玲珑下了马车,只觉凉风簌簌,抬眼一看,只见眼前一池碧水波光粼粼,正前方,一艘点缀着璀璨宫灯的小船静静停泊在岸边。 “王爷这是……” “不认得了?这不就是你落水的乐安池?”萧今来一笑,“今儿个咱们在船上吃。” 千山把萧今来推进船去,谢玲珑跟着进去,坐了下来,然后千山就退出去准备东西了,谢玲珑不由琢磨,这四下里连个人都没有,千山不知道要从哪里去弄吃的东西来。 船舱里,谢玲珑与萧今来相对而坐,谢玲珑瞟着对面坐在轮椅上的人,目光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的双腿上移开——谁能想到,早已传遍京城的唐王殿下的残疾,其实都是假的?自家王爷是腿根本就是好的,一点毛病也没用有。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室秘辛 第一百三十六章王室秘辛 这一天来,谢玲珑用仅有的那点智慧,不断地揣测着美人王爷之所以装病的真实原因,但并没有什么头绪,想得多了,她就忍不住觉得头疼,于是便安慰自己——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反正美人王爷不是为了害人就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一天,他会告诉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的。 许是被谢玲珑这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了,萧今来在对面亦探究地瞧了她半晌,然后道:“想什么呢?” 谢玲珑连忙把目光从他的双腿上移开,转了一圈,瞟到了他身侧一盏璀璨的琉璃灯,于是立刻撒谎道: “我,我看那灯呢。” 他的目光便随她看过去,落在不远处的那琉璃灯上。小小的船舱里,琉璃灯美轮美奂,五色缤纷,映得一室生光。 “好看?” 谢玲珑忙忙点头:“好,好看……” “好看那就多看一会儿。”萧今来向椅背上一靠,“不过看花了眼睛,你可别赖本王。” 这话一出,谢玲珑真的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那琉璃灯好看是好看,一直盯着看,谁也不可能不花眼。就在她眨巴眨巴眼睛的时候,那边萧今来却又忽的“噗嗤”一笑。 “王爷,你笑什么……” “本王笑,你还是喜欢这些热闹的东西。” 谢玲珑不禁暗暗咂舌。 比起素气的灯,她确实还是对这种璀璨的水晶灯毫无抵抗之力,怎奈王府里一向装饰简约,从没有这样的琉璃灯出现过,但却不知道,美人王爷却是能猜到她这点小心思的,也不知道今日这船舱里的装饰,是不是他故意为之呢? “喜欢,就拿回去,放你自己屋子里。”萧今来见她两眼放光,便又接着道。 谢玲珑一愣:“啊?可以吗?” 萧今来蹙眉:“本王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向别人请示?” 谢玲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立刻展颜笑了,看向那琉璃灯的目光也有了一股主人的意味——这漂亮的灯她可以拿回去了呢! 不多时,千山就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一队人,陆续上了菜,那些菜打开盏盖的时候还都是热气腾腾的,这也真算是难为千山这个什么都要管的大总管了,不知道这些美食佳肴,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萧今来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谢玲珑也一样,两人就默默然相对吃着,一边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的船舱微微摇晃,不远处的湖面上似乎还有低低的丝竹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却又颇有些妩媚动人的意味。 于是在这隐约的音乐声中,谢玲珑瞟着对面美人好看的脸,又忍不住想入非非了。 吃完了饭,萧今来叫谢玲珑把他推到甲板上去坐坐,谢玲珑依言推了他去,一边走还一边在心中发愤愤不平地瞟了他的腿一眼。 但谁知这一眼正好叫萧今来看到了,他抬眼望了望不远处被灯光映照得粼粼波光的湖水,沉声道:“知道本王为何一直没告诉你么?” 谢玲珑一愣,随即明白他在说他的腿:“啊?为何?” “因为你沉不住气。” 谢玲珑又一愣,顿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从她知道这个秘密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他腿上瞟,可不就是太沉不住气了嘛! “我……我以后会注意的。”谢玲珑红着脸,举起手保证道。 萧今来微微一笑,摆摆手:“搬个椅子过来,坐会儿。” “哎。”谢玲珑依言在他身边坐下,陪他一起看湖水上闪动的波光。 距离船近的地方被船上的灯光照亮,闪烁着十分好看,越往外走,就越渐渐黑沉下来,不多远处那水面上的东西便已看不清了,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漆黑。 谢玲珑暗自琢磨着,这里就算是乐安池,也应该不是乐安池最繁华的那一处,照理说乐安池平日人来人往,夜里也应该处处笙歌才对,风里那隐隐约约的丝竹声就是证明。所以这里一定是一个外人不知道的僻静所在,倒被美人王爷发现,来到这里图个清净。 四下里太清净了,萧今来又望着湖水一言不发,谢玲珑自然也就跟着安静了下来。许久,萧今来忽然轻声问她:“在想什么?” 谢玲珑回问:“王爷在想什么?” 萧今来道:“你在想什么,本王就在想什么。” 谢玲珑撇撇嘴:“王爷自然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了,我在想的还是杭为正的案子嘛!” 萧今来微微勾起嘴角:“还在想些什么,说说。” “我在想……杭为正的案子,后面会怎么办。”谢玲珑低低叹了口气,“没想到杭为正这样的清官,背后却牵连着那么多的人,看似清廉,实则肮脏……这回,那些和他狼狈为奸的官员可要倒霉了。” 萧今来却道:“不会倒霉多少人的。” 谢玲珑一怔:“为什么?” “因为,杭为正是魏王的人。” “什么?!”谢玲珑瞪了眼睛,差一点从椅子里蹦起来,“那咱们还把卷宗交给他——” 萧今来挑挑眉,冷哼一声:“你觉得本王有别的选择吗?” “魏王他——” 萧今来低垂眉眼,向不远处的湖水看了看:“小声些吧,说不定水下还藏着他的眼线,在偷听你我说话。” 谢玲珑吓得连忙闭了嘴。 “这,这也太……” 水下还藏着人呢?这也太夸张了吧?魏王有这么大本事,那小皇帝岂不是岌岌可危? 谢玲珑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大,有点接受不了了。虽然知道魏王能做到摄政王的位置,肯定不是常人,但看美人王爷如今的样子,似乎魏王……不是个好人啊? 美人王爷难道和他不对付? 谢玲珑想着,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王爷……” “害怕了?”萧今来却又冷冷一笑,伸手去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倘若这里真有他的暗探,那我这双腿,也便废的太不值钱了些。” 谢玲珑只觉得脑袋嗡嗡响,这些话里的含义太多了,她一时有些缕不顺——魏王和美人王爷之间,难道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明争暗斗?还妨害到了美人王爷的人身安全,他才不得不假装双腿残废以求自保? “王爷,这……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也好叫我有个底。” 别等到下次再面对朝中官员和那些皇亲国戚的时候,她还是两眼一抹黑,不知对方是哪个阵营的,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那可就遭了。 萧今来回头看看她,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跟你说清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只消记住,天下除了本王以外,再没有一个好人,就行了。” 说罢这句话,他忽然抬手来拍了两巴掌,不远处的千山听到召唤很快奔了过来。谢玲珑还没从他那霸道又莫名其妙的话里回过神来,便听的他已吩咐千山准备回府去了。 谢玲珑不由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话还没说完,就急着走……说好的庆祝一下嘛,吃完饭就回去,叫什么庆祝……” 萧今来一笑:“别急,过不了多久,本王带你出去转转。” 谢玲珑顿时来了兴致,忙追上去问:“去哪里转转啊?” 萧今来却竖起一根手指:“保密。” ※※※ 第二日,谢玲珑闲来无事跟谢秋童聊天才知道,原来美人王爷已悄悄将小杭娟送出了京城,送到了一个老实的远房亲戚那里。 杭娟虽然年幼,但却仍是罪臣之女,留在京城未必不会受杭为正的牵连,送去乡下,虽然条件不好,但却可以保她一世平安。 这会儿谢玲珑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家王爷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不过这种事他竟然不告诉她,反而是因为千山告诉了谢秋童,她这才辗转知道的,真是着实让人生气。 杭为正的案子还有一点尾巴要收拾,晨起美人王爷就早早往衙门去了,谢玲珑在府里待着百无聊赖,便把白露叫了来,询问常安之那里近况如何。 “三天之后,常安之会和汝阳郡主一起去奉国寺祈福。”白露悄声道。 谢玲珑不由冷笑:“祈福?两个坏到骨子里的胚也好意思祈福……” “听说,是汝阳郡主想赶快要一个孩子。”白露又压低了一点声音。 谢玲珑顿时眼睛一亮:“汝阳郡主想要孩子?” 也是,之前那个宝姨娘孩子被人下黑手打掉了,谢秋玉的孩子也被汝阳郡主打死了,汝阳郡主成功上位,这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想赶快生个孩子,来堵住悠悠之口啊。 谢玲珑想着想着,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来——当初宝姨娘的案子,一石三鸟,不仅害死了宝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把宝姨娘逼的上了吊,更险些把她自己和谢秋玉两人一网打尽,这样的手笔,除了常安之,肯定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出来。 但当时她没有多想常安之怎么做的缘由,这会儿常安之勾搭上了郡主,谢玲珑就忍不住要阴谋论一下了—— 是不是常安之早就想要攀住魏王这根高枝儿,早就和汝阳郡主有一腿了,所以才或亲自下手,或借助汝阳郡主的手,杀掉了两个自己的亲生骨肉? 一念至此,谢玲珑只觉周身发寒,忍不住便打了一个哆嗦。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旧情复燃 第一百三十七章旧情复燃 白露不禁担忧地看她:“姑娘,你没事吧?” 谢玲珑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咱们接着说。” “好。”白露点头,“这回他们夫妻俩一起去奉国寺,会在那里住满七天,奉国寺背靠山丘,地形很好,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绝佳,只要谢秋玉有机会能见到常安之,就不怕他不进咱们的圈套里来。”谢玲珑微微眯起眼睛,咬牙一笑,“他不是想赶快要个孩子么,我就偏偏不遂他的愿……” 白露也跟着笑道:“咱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见上一面,只要有姑娘的药在,之后的事岂不是都水到渠成?” “那是自然,任凭他本事大到天上去,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谢玲珑说着,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两人又商议了一下具体步骤,便只等那一天的到来。三天后,常安之果然和汝阳郡主一起去了奉国寺祈福,奉国寺也因此闭门谢客,不准寻常百姓往来进香。 这种状况早就在谢玲珑的预料之内了,她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在常安之和汝阳郡主住进奉国寺的第三天傍晚,她和白露悄悄把谢秋玉送上了奉国寺后面的山丘。 “但愿她机灵点,把这件事顺顺利利办成。”白露看着谢秋玉走向奉国寺渐渐消失的背影道。 “她会的。她是最恨常安之的人,用这种法子惩罚他,正是她想要的。” 这些日子,在谢玲珑的高压调教下,谢秋玉已经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稍有姿色的女子变作了一个一举手一投足都风情万种的尤物,而此时此刻,这个让人一见倾心的美人儿却穿着一身把身材完全遮盖住的青布袍子,头上的头发也没了,只带着一顶小小的布帽,粉黛未施,一片素色的别样美丽。 ——是的,谢玲珑把谢秋玉打扮成了一个不染凡尘的姑子,说白了,就是尼姑。 尼姑虽然六根清净,但谢秋玉却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常安之更不是了。很多男人都有一个坏毛病,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感兴趣,越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打扮,就越是能惹他心动,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因此谢玲珑才精心为谢秋玉挑选了这么一个身份。 这一天的日子,也是谢玲珑辛苦选的,因为这一日会变天,此刻天色已经渐渐阴沉下来,不久后就会下雨,然后谢秋玉也就有了名正言顺进入奉国寺的理由。至于进入奉国寺之后会怎么样,那就要看她的造化和心机了,反正常安之就在那里面,成不成功,只看谢秋玉如何应对。 谢玲珑和白露躲在半山腰的一颗大树上,隐约能够看到下面奉国寺内的情形,只见谢秋玉在奉国寺外转了两圈,待到大雨啪啪地打下来,她才一身狼狈地前去奉国寺敲门。 她敲的是后门,前门有汝阳郡主的守卫,她恐怕连大门都靠近不了,但后门则只有奉国寺内的僧人看守。 敲了几下,那里面看守的僧人就开了门,见是一个姑子打扮的女子,一时也愣在那里,虽然都是佛门中人,但多少男女有别,那僧人犹豫了一下,但许是禁不住谢秋玉楚楚可怜地哀求,最终答应了放她进去。 僧人把谢秋玉放进去之后,带她来到一处小屋门前,示意她可以在此处避雨,别处不可轻易乱走,谢秋玉点头答应了,那僧人便离开了。 但是谢秋玉来此是有目的的,怎么可能乖乖在这偏僻的小屋避雨,她抖了抖淋湿的衣衫,擦了把脸,就悄悄往奉国寺里面潜进去了。 谢玲珑和白露早就料到会下雨,因此早早准备了雨具穿在身上,但尽管如此,也还是被淋湿了一些,不过好戏在眼前,谢玲珑也顾不得许多。虽然有大雨遮挡,奉国寺内的情形看不真切,但所幸如此大雨,那寺里一个人都没有,谢秋玉的行动,躲在远处的两人还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 白露是跟随唐王殿下的老人了,手下也颇有些手段,在来之前,就早已探知了常安之住在奉国寺的哪一间禅房,在什么时辰会干什么。这个时候,正是晚饭前的诵经时刻,常安之和汝阳郡主不会在一起,而常安之那种性子,怎会乖乖待在屋子里念那些枯燥的经文?就算是下大雨,他也必定不会安分的,因此谢玲珑才专门挑选了这个时候叫谢秋玉去,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连老天爷也在帮着她做成这件事。 大雨中,只见熟悉奉国寺地形的谢秋玉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常安之所在的小院,因为下大雨,常安之手下的守卫都没在外面,谢秋玉轻而易举“不小心地”出现在了常安之的窗外。 谢玲珑看见谢秋玉似乎身子一滞,立时兴奋地抓了白露的手:“俩人对上面了!” 接着便见谢秋玉故作要逃走的慌张样子,但被屋里的人叫住了,随后,她就被屋里的人开门放了进去。 谢玲珑在大树上险些鼓起掌来:“成了成了,这回鱼肯定上钩了!” 白露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但谢秋玉进屋之后,奉国寺里就再也没有了什么动静,两个人就这么趴在大树上,一直等到雨渐渐变小。 白露见谢玲珑全身都湿透了,不由道:“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说不定她会在这里过夜呢!” “不可能,汝阳郡主还在奉国寺里,分分钟就能来常安之这里查岗。”谢玲珑沉声道,“况且最重要的是,我跟谢秋玉说好了,一定要最快速度离开,常安之那么多疑,不离开,难道要等着让他发现我们下毒?” 白露掩口一笑:“咱们下的那可不是毒。” 谢玲珑也笑道:“不是毒,却比毒还厉害……常安之,他一定会后悔的。” 她给谢秋玉安排的本就是一个零落失宠红消香断的悲惨形象,再加上淋了大雨,真真是我见犹怜,即便常安之铁石心肠,相信也会为这个曾经被他遗弃,如今不仅变得更美,还为了他出家为尼的女人动一点心思的。 ——没错,谢玲珑连台词都替谢秋玉写好了,见到常安之,谢秋玉就会告诉他,她之所以是这番打扮,是因为离开他之后,她自觉自己罪孽深重,所以要遁入佛门,每天为他诵经祈福,保佑他一世平安。 这样的台词,再加上楚楚动人的美人儿,那可是十分有杀伤力的。果不其然,两个人一见面,就好似干柴烈火一般缠上了。 谢玲珑和白露又在树上躲了一会儿,雨渐渐停了,天色也几乎完全黑了下来。奉国寺里四处都点了灯,不多时,只见灯影里一个窈窕的身影快步走来,迅速从后门出来了。 “她出来了!”白露低呼。 谢玲珑便道:“咱们去接她吧,这就送她走。” 出城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事成之后,谢三叔一家要把所有家产交出来,然后立刻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知道今天谢秋玉去做事,谢三叔等人已经在谢玲珑的安排下坐上了马车,等在城门口,只等谢秋玉事成之后前去汇合。 “怎么样,成了吗?”去城门的马车上,白露急不可耐地问。 谢秋玉似乎有些失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被白露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是,我把药抹在他身上了。” 谢玲珑没说话,眼底闪过一丝暗嘲——她给谢秋玉随身带了媚香,常安之在那媚香的作用下,哪里还顾得上怀疑谢秋玉为什么会出现在奉国寺,只会恨不得立刻和谢秋玉投入鱼水之欢。但在欢好之后,谢秋玉却已经悄悄把她研制的秘药抹在他身上的重要部位了,他想要和汝阳郡主生孩子,别说求佛了,就是跑去西方求上帝也不管用。 听谢秋玉这么说,常安之那边是绝对没问题了,她敢打赌,离开奉国寺后,不出三天,常安之就得到处找名医诊治他那不可说的毛病,然而等他联想到罪魁祸首的时候,谢秋玉一家已经跑没影儿了。 不过但看眼前的情况,女主角谢秋玉似乎精神不大好。 “你可是对他又旧情复燃了?”谢玲珑瞪着谢秋玉,冷声道。 谢秋玉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谢玲珑看破了,愣了半晌,眼神一暗,什么也没说。 谢玲珑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嗤笑道:“他害的你还不够惨?那么个人渣,也值得你再惦记?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 “什么也别说了,你既然已经下手害他,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一旦发觉了自己得病,立刻就会想到你,你和你爹娘,除了离开京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谢秋玉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谢玲珑看着她,只见她眼角似乎还有泪光闪烁,顿时便在心里更鄙视她了。要不说渣男贱女天生一对呢,谢秋玉就算是改过从良了,也改不了这一股子没骨气的劲儿。 鉴于从前谢秋玉三番五次害她,谢玲珑完全不同情谢秋玉,她帮她,只不过因为她自己也要对付常安之而已,说白了,谢秋玉也就是她的一个利用工具,现在工具利用完了,就该弃掉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钱财到手 第一百三十八章钱财到手 “下车吧,你爹娘都在等你。”不多时,马车来到了城门口,谢玲珑多余的话也不想跟谢秋玉说,只催促她离开。 谢秋玉失魂落魄地下了车,早已等在那里的谢三叔夫妻连忙迎了上来,一家三口顿时哭做一团,谢玲珑冷眼看着,想必他们除了有为谢秋玉担心害怕,也有被逼离开京城的无奈,更有被谢玲珑拿走了家产的愤恨吧。 但不论怎样,事已成定局,他们不走也得走。想当初他们一家人欺负谢玲珑一个弱女子,险些害了她性命的时候,恐怕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 其实谢家三口人的落脚处,还是谢玲珑给他们找的,她接收了他们的财产,好歹也得给他们留条能活命的路吧,谢玲珑还不是那么赶尽杀绝的人。这一举动也是想要看着他们,毕竟谢秋童还和她住在一起,今后万一有什么事,她也好找得到谢家人。 此刻距离关城门的时辰已经不远了,谢玲珑看了一眼天色,止住了抱在一起的母女俩的哭泣,淡淡道: “走吧,有什么话,出了城再说不迟。” 三人很快上了马车,马车朝城门走去,谢三叔掀起帘子探出头来:“玲珑,秋童就靠你多照应了啊!” 谢玲珑只摆了摆手,没说话,目送着他们的马车出了城,这才跟白露一起往王府回去。 “怎么,事成了姑娘倒好像不大高兴?”白露瞧了瞧谢玲珑的脸色。 谢玲珑摇摇头。 白露接着道:“这谢家夫妻,也还算有一点良心,肯为了女儿这样牺牲,也还知道惦记着小秋童。” 谢玲珑失声一笑:“他们倒是也不想这样,只可惜没有别的办法,汝阳郡主注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白露皱眉道:“可是这么一来,常安之和汝阳郡主的矛头,不就都指向姑娘了么?” 毕竟常安之又不是傻,一旦生了病,立刻就会想到是谢秋玉搞的鬼,谢秋玉一家也没有这个本事,他也必定会想到,此事谢玲珑一定参与其中了。如今谢秋玉一家离开了京城,常安之要报复,那肯定就得冲着谢玲珑来了啊。 但谢玲珑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呢。 “呵,就算我不下手对付他,他也不会放过我的,知道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左右明面上他害不到我就行了,何况他此刻自顾不暇,短时间内是不会能腾出手来害我的。倒是秋童,她太善良天真,你一定要看好了她,最好别让她出门,就在王府里呆着,先避避风头。” 白露一一点头记下了,待马车回到了王府,谢玲珑便独自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虽然谢秋玉的事已经算是落下了帷幕,但她还有一点小尾巴没有处理呢,那就是——数钱。 关好了门,谢玲珑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木匣,美滋滋地打了开来。这木匣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谢三叔临走之前,交出的全部谢家财产。 老实说,谢玲珑从来也没精确算过,她欠美人王爷的那四千五百两到底要多少年才能还完。她从前总是想,反正美人王爷不会坑她的,现在的日子又过得这么好,还能天天看到美人王爷的俊美容颜,因此她就根本没有想过要离开的事。 如今手里得了这么些个东西,她才真正坐下来打算算一算。 照之前的约定,她当仵作,每个月月钱是二两,这不是美人王爷发的,而是衙门发的,但自从她欠了美人王爷银子之后,美人王爷就自作主张把这每个月的二两银子截胡了,揣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这话说出去肯定都没有人信,堂堂王爷啊,居然还盯着她的每个月的二两银子,导致她几乎连点零花钱都没有,你说可气不可气。幸亏她之前还藏着些银子,又有医馆的收入,不然岂不是要饿死。 谢玲珑想到饿死,正要重重哼一声,却旋即又想到,她其实是吃王爷的住王爷的,“饿死”这一说,还真是不太可能。 “嘁,不管怎么说,他反正是把我的工钱扣下了,这点跑不了。”谢玲珑撇了撇嘴,继续又算。 “做丫鬟每月二十两,如今丫鬟做了两个月,仵作做了三个月,也就是四十六两了……” 知道谢玲珑要算账,白露特意给她拿了一个算盘来,但谢玲珑并不打算用——她有乘法口诀,要算盘干什么,因此她就只要了一些纸笔,然后开始在纸上埋头苦算。 今日一早,在收到谢三叔拿来的房契地契时,谢玲珑就叫上蒹葭和白露一起算了算医馆这些日子来的收入。 开馆一个多月以来,医馆收入其实不太多,一来谢玲珑有很多花销,二来她经常看人穷苦掏不起钱就直接免了人家的诊费,这一方面也亏了很多钱。 目前手里剩下的,大约是有二十五两银子左右,但是这些银子谢玲珑还想拿出一部分来给蒹葭和白露发工钱,毕竟人家不能总跟着自己辛苦白干,至于给多少,谢玲珑掂量了掂量,起码一个人得给五两吧,毕竟当丫鬟的工钱还一个月二十两呢,给少了实在显得抠门。 这么一算下来,手里能用的银子就只有十五两,外加已经还了的那四十六两,也就六十两,距离欠款四千五百两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要是换成以前,谢玲珑铁定就要灰心了,但是此刻不一样了,如今她可也是有房契的人了!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盛放那些房契地契地匣子,讲那些字纸慢慢捧了出来,虽然这些契约上面全都已经写上了谢玲珑地名字,但这些东西总价多少,谢玲珑还真不知道。 想了想,她也不打算去找人问问了,便直接拿了这些东西,到书房去找美人王爷。原主的父亲本来就是个富商,加上这些年来谢三叔地经营,这些家底应该有四千五百两了,还债应该没问题。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还掉债务,谢玲珑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但让她没想到地是,当她迈着轻快的脚步把这些东西拿到萧今来的桌上时,等待她的却是美人王爷当头一盆冷水。 “勉勉强强能够抵得上四千五百两银子罢。”萧今来伸手翻了翻那些地契,居然还露出一丝嫌弃的神情,“不过,你可听说过有一个词叫做——利息?” “啊?!”谢玲珑顿时瞪大了眼,没想到,美人王爷还在这里等着她呢,他们都这么熟了,他居然管她要利息?!当初怎么没说,这不是坑人嘛! 谢玲珑在心里哀嚎了几声,但嘴上终究没敢说出来,她发愁地看了他片刻,还是认命道:“那……利息有多少钱?” 萧今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算盘,伸手便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利滚利,利翻利,我也不像外面那些放高利贷的要你那么多,好歹你也是我的丫鬟,就……” 算了一会儿,他终于给出了一个确切数值:“就给我三百两罢。” 谢玲珑本来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已经白了,此刻听了这话,嘴也不自觉地嘟了起来。 “也就是说,我除了要把这些房契地契全都还给你之外,还要再给你三百两,是不是?” 萧今来往椅背上一靠:“没错。” “那我这些日子以来,干丫鬟和干仵作的工钱呢?” “可以刨出去。” 谢玲珑耷拉下脑袋:“好吧,那剩下的这些……我慢慢还。” 说罢,还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没说什么,转身便走出去了。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萧今来一愣,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却已经离开了书房,萧今来也就没有再喊他。倒是一旁的千山,此刻从眼观鼻鼻观心几的不存在状态中活了过来,看了看自家王爷: “爷,就算想留住谢家姑娘,这一招,也太黑了点吧……” 照他们家王爷这样的做法,谢家姑娘就是努力赚一辈子钱,也还不清这个债。 “你懂什么。”萧今来瞥了千山一眼,“少说话,多做事。” 千山吓得连忙闭了嘴,只朝谢玲珑离去的方向投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谢玲珑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反应,只是这种反应,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谢三叔的那些家财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本来她是满怀希望把这些拿过去的,被美人王爷无故添加了三百两的利息,她也本应该生气伤心才对,但此时此刻她心里却很平静,甚至有些轻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玲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在那里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蒹葭进来,唤她去陪王爷吃饭,她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才忽然恍然—— 她想要的生活,本就是如今的这个样子,能够陪在王爷身边,保持这种状态,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很满足了,一旦钱还清楚了,她和美人王爷之间就算多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所以她的潜意识里面,也是不愿意还清楚这笔把两个人纠葛在一起的债务的。 想清楚了这一点,谢玲珑不禁在心底暗骂了自己半天——谢玲珑啊谢玲珑,哪天你要是死了,一定就是死在美色上的!不过话说回来,美人王爷倾国倾城,人又不像看上去那么冷,除了有时候毒舌一点,简直十分完美,谢玲珑是一个正常的人,说不喜欢美人王爷,那肯定是骗人的。 想通了自己的心思,谢玲珑也就干脆把这些事统统放下了,走到橱柜前挑了一件碧色的衫子换了,开开心心地去找美人王爷吃晚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魏王来请 第一百三十九章魏王来请 这一夜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谁也没有再提钱的事,但让谢玲珑没料到的是,第二日一早,麻烦就找上了门。 因为有美人王爷的吩咐,衙门里没有人命案子的时候,谢玲珑可以不用到岗,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她打算把心思都放在医馆那边,谁知早晨起来,正吃着饭,千山却忽然来报,说齐国公府打发人来请谢玲珑去给世子看病。 本朝爵位世袭,但是爵位每一代人都会依次降低,常文忠本人是因为有赫赫战功才被封为了齐国公,常安之虽然被封为世子,但却并没有什么功勋,所以他即便继承爵位,也应该是侯爵。只是齐国公常文忠刚刚去世没多久,这册封的诏书还没下来,因此常安之目前还是齐国公府的世子。 谢玲珑早就料到常安之会找上门来,但却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看来他已经认定了这件事就是她谢玲珑在里面搞的鬼,因此连别的大夫都没有请就直接来唐王府了。 昨夜谢玲珑已经老老实实地把一切都告诉了美人王爷,这次美人王爷不但没骂她多管闲事擅自行动,反而露出了欣赏的神色,因此常安之突然找上门来,谢玲珑也没有慌,而是淡然地喝完了碗里的粥,放下勺子,才回头道: “不去,就说我没空。” 那边萧今来也吃完饭了,亦转头向千山道:“就说,她在为本王治病,哪都不能去。” 谢玲珑一愣,不禁上下看看萧今来,他家美人王爷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就生病了,这说出去有人信吗? 但萧今来才不管别人信不信,千山也不管,得了命令立刻就出去回复来人了,而屋里,只剩下谢玲珑暗暗发愣:“王爷……你有什么病?” 萧今来暗暗一笑,往自己腿上看去:“本王的腿,难道没有病么?” 谢玲珑顿时恍然:“说的也是哦。” 在外界看来,美人王爷的腿都废了五年了,当然是病的不轻,而且药石无灵,就连宫里最好的御医也束手无策,不过,这么难治的病,这会儿忽然说谢玲珑在治,这样真的好吗? 王爷,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捧杀我吗——谢玲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千山出门去时顺手带上了门,此刻屋子里只有谢玲珑和萧今来两个,萧今来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就从轮椅里站了起来,看向谢玲珑:“本王的腿,必须要你来治好。” 谢玲珑顿时惊在那里。 ——这话的意思是,美人王爷装了这么多年的残疾,已经不打算再装下去了?所以要借她的手治好他的腿? 这事听起来是件好事,等他的腿彻底“好”了,那么她神医的名头肯定也传出去了,但是在这关系复杂水深火热的京城里,太出名了也好像不是一件好事吧? “为,为什么一定是我呢?”谢玲珑想了半晌,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萧今来凝视着她,嗓音低沉而动人,“只有这样,你才能一直跟在本王身边。” “啊……”谢玲珑张了张嘴,一时无法消化他话里的意思,但萧今来却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很快就走到内室的床上躺了下来。 谢玲珑更懵了:“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针灸啊。” “啊?!” 萧今来淡淡回道:“本王双腿无知无觉,按照你一贯的治病方法,难道不是针灸吗?” 这一早晨信息量太大,谢玲珑只觉得自己大脑都当机了,索性也没再想什么别的,径直走过去,拿出了自己的针灸包。 “这可是你说的啊。”一面说一面往外抽针,那样子好像真的打算给他针灸一般。 看着谢玲珑面无表情地掀起他的袍子,准备给他脱裤子的样子,萧今来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你做什么?” “针灸啊。”谢玲珑抬头疑惑地看看他。 萧今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发烧啊,怎么就糊涂了。” 谢玲珑也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手里的针还紧紧地捏着,两个人就这么对望了许久,终于还是谢玲珑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好个刁丫头,敢糊弄本王?”萧今来坐起身来,凑到她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谢玲珑吐吐舌头:“不是王爷你说要针灸的么?我这不就是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萧今来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忽然眯起了眼睛。 他好看的眼睛就在她的眼前,谢玲珑又怎能发现不了他的变化,她怔了怔,心里蓦地一动,当即就往后撤了撤: “王爷……你,想干什么?” 见她这副惊诧的样子,萧今来不禁失笑:“躲那么远做什么,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 谢玲珑撇撇嘴:“那哪有准。” 萧今来看看她,笑道:“针不许扎,但还是可以捏捏腿的。” 说罢就又躺了下去,将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等她服侍,谢玲珑早已习惯了他动不动就要捏肩揉腿的,于是也就放下了针,撸起袖子要给他揉腿。 可谁知手还没碰到,外面却又响起了千山的声音: “爷,魏王派人来请谢姑娘。” 谢玲珑一惊,险些跳起来:“魏王来叫我去做什么?!” 萧今来却不为所动,缓缓接道:“还能为什么。” “难道还是为了常安之的事?”谢玲珑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对了,魏王现在是常安之的老丈人,常安之请不动我,自然就跑去魏王那里搬救兵了。” 谢玲珑说着,不禁皱紧了眉头——她和常安之早就势不两立了,这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大家都清楚,可是魏王要是因此卷进来,那岂不是就连累了美人王爷? 要知道魏王可不是一般的王爷啊,他可是手握朝政大权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在某些时候,小皇帝都要听他的,这样的人,谢玲珑扪心自问,她真的惹不起,而且,她也不愿意给美人王爷找麻烦。 “要不……我就去一趟吧。”谢玲珑犹豫地站起身来。 起身的这一刻,她望了望美人王爷的脸,虽然她报复常安之的事王爷是知情也支持的,但她却决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连累王爷也跟着受罪,大不了向常安之让个步,这一回先放过他,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斗。 谁知她犹犹豫豫说出的这句话却立刻招来了美人王爷的不满。 “怎么,这就怂了?方才糊弄本王时的那股机灵劲儿哪去了?”萧今来慢慢起身,站在了她身侧,伸手将她的一双柔夷放进掌中,“你呀,也就是能窝里横。” 谢玲珑被他这么一嘲一握,心里的紧张犹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她抬起头,看看他的眼,噘嘴道: “我只是怕连累王爷你罢了,我才没有怕了常安之呢!” “那就好。”萧今来又抬手揉揉她的头发。 “那,我到底是去不去呢?这会儿魏王来请,肯定说是要让我去替魏王看病,王爷你也得喊魏王一声皇叔,要再拿方才那个理由搪塞,恐怕说不过去。” 谢玲珑这话很是中肯,她虽然并不了解朝堂中的纷争,但这种事上还是一眼就能看得明白的,不要说她一个女医,就算是宫里的太医,魏王要是想用,作为晚辈的唐王萧今来也得立刻让给他,不管他这边是不是病入膏肓。 萧今来点点头:“你倒是不傻,说的很对,那么你说,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样,才能让魏王没有理由把你带走呢?” “这个嘛……”谢玲珑揉着脑袋想了想,恍然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要有一个比魏王还要厉害的人,把他震住——” 谁知她这话的话音还没落,屋外就忽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圣旨到——医女谢玲珑何在?还不快快前来接旨——” 本来还皱眉不展的谢玲珑顿时眼睛一亮! ※※※ 去往宫中的马车上,谢玲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拉着白露的手不断地说着自家王爷是如何的英明神武运筹帷幄。 白露不由失笑:“王爷一向是如此,行事思想都先人一步,姑娘跟了王爷这么久,不会刚刚知道吧?” 谢玲珑瞪大眼睛:“那我哪里知道,他早在昨夜就先跟皇上通了气啊,这招也太厉害了!” 是的,就在昨夜谢玲珑把如何报复常安之的事告诉了萧今来之后,萧今来就立刻修书一封递进宫里,和小皇帝定下了对策,因此他才可以在常安之和魏王找上门来的时候那么好整以暇,还惦记着让她揉腿按摩。 魏王的人刚刚找来,小皇帝的圣旨也到了,说是要宣谢玲珑进宫去替他看病,虽然魏王是摄政王,但皇帝到底是皇帝,那来人一听这个,立刻扭头便走了。 临上马车之前,萧今来叮嘱谢玲珑,只需要在宫里老老实实呆到中午就行,等他从衙门回来,就去宫里接她。 谢玲珑开开心心地上了车,和白露一起进宫去见小皇帝。 第一百四十章 初见太后 第一百四十章初见太后 当初第一眼见小皇帝的时候,谢玲珑就已经看出了他不是个一般人,但却根本没有猜到他会有这么大的背景来头。 还记得他曾经让她称呼他“小福子”,那时候的她也没多想,如今想想看倒是后怕,倘若被宫里或者朝中任何一个人抓住这样的把柄,她的小命说不定就稀里糊涂地交代了。 ——天底下除了小皇帝的亲爹妈,还有谁敢直呼他的小名啊。 “对了白露,如今宫里,是有正宫太后的吧?”谢玲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 白露点点头:“当然有了,不然常安之的庶姐怎么才是个太妃呢?” 说到常安之的庶姐,谢玲珑顿觉一阵恶寒,原来齐国公府不仅战功赫赫,在后宫更还有人撑腰,想来常安之敢这么嚣张,也跟他还有这么一张底牌有关吧。 “那常太妃很得宠吗?要是没有太后,她就当太后了?” 谁知白露嗤笑一声:“她啊,还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才爬上了先帝的龙床,然后稀里糊涂地就怀上了公主。要不是这个公主,她恐怕还是个小小的贵人,正是因为生了孩子,先皇又心软,才给了她一个妃位……然后先皇驾崩之后,她就顺理成章变成太妃了呗!” “那意思是,她其实不受宠了?” “岂止是不受宠,先皇估计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呢,一年也不见得能见上几回面!她不过就挂着一个妃子的名头,先皇在世的时候,全后宫上下,谁认得她是谁啊?也就是这几年,太后不太理她,她在后宫才渐渐张狂了。” 不得不说,白露虽然不在宫中,但却耳聪目明,宫闱秘辛什么的还是知道的特别清楚的。 谢玲珑不禁咋舌:“那后宫还是太后掌权的吧?” “那是自然了。先皇在世的时候对皇后娘娘那可是独宠,皇后娘娘又仁厚端庄,全宫里上下,哪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自然人人都向着她了!” 听了这话,谢玲珑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希冀来——此番进宫倘若能一睹这位太后娘娘的风采就好了。常安之长的十分漂亮,他的庶姐也一定差不到哪去,但太后当年不知得是多么绝美的风姿,竟然让后宫佳丽三千的先皇只为她一个人倾倒。 白露见她不说话,接着便又补了一句:“话说回来,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太后娘娘,但是听说太后娘娘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儿,曾有无数英雄才子为她倾倒,甚至还有为了她终生不娶的,唉,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美人儿啊……” “真有这么美吗?” “比那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要美!”白露肯定的说。 “听你这么说,我倒真的很想见见太后娘娘了。” 白露拍手道:“这其实也简单得很,姑娘跟在王爷身边,将来进宫饮宴什么的,总会见到的!” 两人对话中,马车很快驶进了皇宫,到了宫门处,两人下了车,跟着引路的太监一起往小皇帝读书的朝阳殿走去。 去见小皇帝,老实说谢玲珑并不紧张,毕竟是私下里见过几面的老熟人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趟进宫,她竟然真的有幸见到了传说中倾倒众生的太后娘娘。 小皇帝还是那副样子,谢玲珑只看了一眼便知晓,他身上所中的毒并没有什么好转,宫闱的事她自觉难以揣测,不过也多少能够想到一点,许是那背后暗害他的人不许他服药解毒,也可能是他怕自己暴露,因此也不愿意明目张胆地跟那人作对。 只是深宫之中杂人众多,究竟是谁在小皇帝背后下黑手,外面那个想要他的命的人又是谁,谢玲珑便不知道了。小皇帝中的是慢性毒,这么多年都扛过来了,想来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谢玲珑能够想象得到,寻常的日子里,他是如何隐忍着自己的病痛,强撑着不让外人看出自己的难处的——这一回倘若不是美人王爷先和小皇帝通了气,他想必也不会随随便便招一个外面的医女进宫来的吧。 谢玲珑进到内殿的时候,小皇帝正在读书,见她来了,便放下了书本,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等谢玲珑来诊脉。 谢玲珑不卑不亢行过了礼,诊脉之后又问了小皇帝的饮食起居,然后开了一个规规矩矩的调理方子,接下来便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美人王爷说中午才来接她,她难道要杵在这里看小皇帝读书吗? 望着小皇帝有些蜡黄的脸色,谢玲珑忍不住道:“皇上,不如民女替你针灸一下吧?” 小皇帝一愣,眼睛飞速地瞟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太监和宫女。 谢玲珑连忙道:“皇上刚才说看书疲累,民女这种针灸法子,就是专治疲累的,太医院的太医们想必也都会这法子,只是他们不敢提出让皇上用罢了。” 针灸毕竟是在龙体上扎针的事,太医院的那些人都只求安安稳稳地治病,这种诊疗法子是断不肯用的——何况,他们能不能愿不愿给小皇帝治病,都还是个未知数。 谢玲珑嘴上话虽这么说,其实她的目的在于替小皇帝治疗毒伤,她不傻,也知道隔墙有耳,因此才用这种理由打掩护。 小皇帝想了想,觉得可行,于是便欣然同意了。谢玲珑就让他躺到榻上去,摸出针灸包,慢慢替他诊治起来。针灸很慢,需要静心,小皇帝可以把这个当做是歇息,谢玲珑也可以慢慢地来,一来是替小皇帝逼毒,二来也当做打发时间,两人都有好处。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针灸结束了,小皇帝起身,看到谢玲珑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便笑道:“朕叫他们拿茶给你喝。” 谁料话音刚落,一旁的大太监忽然便道:“方才太后娘娘那里打发人来,说想请谢姑娘过去,为太后娘娘瞧瞧,那会儿谢姑娘正为皇上诊治,老奴就没说……” 小皇帝不禁愣了愣,随即向谢玲珑笑道:“既如此,你就去见一见母后吧。” 谢玲珑哪里有说不的权利,只得点头答应,跟着太后宫里的太监离开了话小皇帝这里,往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去。 直到这时,谢玲珑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入深宫深似海,进了宫,哪怕是皇帝罩着你也不一定好使。本来是来替皇帝治病的,太后娘娘一句话就能把她叫过去,而别的什么人随便一句话也能传召她,宫廷深深,谢玲珑倘若万一被拿住了一点错处,打上一顿,也都没处说理去,而且也没人能救得了她。 她这样一个小虾米,连扑腾挣扎的水花都溅不起来。 想到这些,再想到常安之的庶姐常太妃也住在这深宫的某个地方,谢玲珑顿时只觉得脊背生寒,连忙加快了脚步—— 小皇帝人不错,想来太后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天色怎么还不到正午啊,真想美人王爷快点来把自己接回家…… 在各种各样的念头交缠下,谢玲珑跟随太监来到了太后娘娘的寝宫慈宁宫,抬头看去,慈宁宫的几座宫殿并不似朝阳殿那样金碧辉煌,但却在古朴中带着典雅的华贵,让人一见之下便忍不住新生好奇,很想见见这宫殿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多时,在宫女的引荐下,谢玲珑踏进了大殿,她保持着应有的礼节,并不抬头,只走上前去,低头跪拜。 不远处传来一个极温柔又和蔼的声音:“不用这么多礼数,快起来吧。” 谢玲珑依言站起,抬眼瞟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太后并不是坐在她面前的,两人中间还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帘。 纱帘隔在中间,谢玲珑一撇之下完全看不清太后的面貌,只隐隐约约间看到她似乎穿着一袭湖蓝色的云纹荷叶裙,梳着高高的飞仙髻,整个人不过是简简单单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无端地仪态万方,让人不可逼视。 谢玲珑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颠倒众生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先皇去世的时候岁数并不太大,这位太后娘娘此刻最多也只有四十岁左右吧,宫中保养的好,她如今看起来,想必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谢玲珑私心想着,倘若没有这道纱帘,能让她真真正正一睹美人风采,那该多好。 “坐下吧,到我这里,不用拘着。”太后的声音温润动人,听在耳里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谢玲珑的紧张情绪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风从窗外吹来,吹的两人中间的纱帘缓缓飘动,太后那边摆着冰盆,丝丝凉气夹杂着幽香朝谢玲珑飘过来,恍惚之间,谢玲珑竟一时忘了这是在太后的寝宫,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依照太后的意思,谢玲珑谢了礼,就坐了下来。太后在纱帘后打量了她许久,叹了声:“唐王倒是好眼光。” 谢玲珑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不过是个仵作加贴身丫鬟罢了,就算机灵一点,顺眼一点,也不至于因为她就夸王爷眼光好吧?或者说,这话的意思指的是她会治病,医术好?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一点,谢玲珑自己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于是干脆也就坐直了身子,自觉承担起了这样的赞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救援及时 第一百四十一章救援及时 接下来,太后又问了她些别的话,诸如“今年多大了”“家乡何处”“在京城住的可还习惯”“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谢玲珑知道这些事都瞒不了太后,而且照她的推算,太后应该是和美人王爷统一战线的,于是她便把自己的事都老老实实说了。 太后似是很满意她的回答,招手便叫人拿了打赏来赐给她,谢玲珑心里顿时一乐——本来来见一见传说中的美人太后就已经很出乎意料了,没想到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有打赏,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宫女捧来一只木匣,谢玲珑朝那匣子里看去,只见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一只碧玉玲珑的簪子,簪子通体碧翠,莹润有光,十分好看。 “这只簪子,是我年轻时戴过的,如今年纪大了,也不适宜戴这娇俏的东西,给了你这样的小丫头,倒是正好。”太后在纱帘后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 谢玲珑虽然不太懂首饰之类的东西,但一看之下也立时知道这碧玉簪绝对价值不菲,何况还曾经是太后娘娘戴过的东西?太后的赏赐岂是人人都有的?她能得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她便想也没有,就乐呵呵地接了赏赐,行礼道谢。 接着太后又嘱咐了几句“好生替皇上养身体”之类的话,便跟她说可以回去了。谢玲珑就告辞离开了太后的寝殿。 白露因为身份还要低一等,因此并没有跟着谢玲珑进慈宁宫去,而是等在宫门外,见谢玲珑捧着盒子出来,白露先是一愣,随即立时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 “姑娘!” 谢玲珑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因旁边还有侍立的太监和宫女,白露抬眼看了看慈宁宫的宫门,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匣子,没说什么,只拉着谢玲珑往前走去。 谢玲珑却是个忍不住秘密的性子,跟在引路太监的身后,一路上频频以眼神示意,白露拗不过她,只好道: “回去再说!” 谢玲珑这才老实了,一路小碎步跟着往宫门处走去。 看看天色已然快到正午,谢玲珑在心里盘算着,美人王爷应该是快要来接她了吧,然而谁知道,就在她正要这么想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个太监尖尖的声音: “前面走着的是谢姑娘么?且留步,咱们太妃有请——” 这话陡然入耳,谢玲珑顿时便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就炸了,全身上下的汗毛立时都纷纷竖了起来! ——怎么怕什么来什么,马上就要出宫了,怎么就偏偏让常太妃的人给追上了呢?!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美人王爷还没来,小皇帝不知道她被常太妃拦住,那常太妃要是在这深宫大院里随便找个名头给她添点麻烦,以报她对付常安之的仇,那她还不得死在这宫里啊?! 一旁的白露听到这话,也立时警戒了,周身的气息陡然便凌厉了起来,白露看了看谢玲珑,谢玲珑咬牙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转过头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于是谢玲珑打定了主意,回头应了一句:“我就是,不知太妃娘娘何事召唤民女?” 太监皮笑肉不笑:“谢姑娘是医女,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召唤你看病问诊,咱们太妃娘娘,自然也是为的这个了。怎么,谢姑娘难不成是看不上我们太妃娘娘,不想去?” 谢玲珑立时在心里把这个太监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奶奶的,还没见到人呢,先扣这么一顶帽子下来,是不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啊? “瞧公公这话说的,民女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烦请公公带路,这就去拜见太妃娘娘吧!” 那太监这才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转身带着谢玲珑朝前走去。 方才负责接引谢玲珑离开皇宫的是太后那里的人,此刻忽然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不能再继续跟着谢玲珑了,但好在他还算机灵,自觉这样的事似乎有些蹊跷,目送谢玲珑远去之后,便立时飞奔回慈宁宫去报信了。 常太妃居住的宫殿名字叫长春宫,与慈宁宫不同,长春宫要小的多,看装饰虽然是近年来翻修过的,但华丽之下不知怎的似乎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人总是忍不住打个寒噤。 谢玲珑就在这阴冷之中踏进了长春宫内。 与太后慈宁宫里宁静安详的氛围不同,长春宫里的侍女太监们个个屏息凝视,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让他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谢玲珑走进了这样的氛围内,自己也跟着冷了起来。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高高坐在榻上,双目紧紧盯着她看的常太妃。 但见她身穿朱色素面锦缎褙子,配玫瑰紫云纹月华裙,发鬓高绾,上面金银珠翠琳琅,白如葱根的手指上,戴着一个斗大的翠玉镶金戒指,一面瞧着谢玲珑,一面轻轻把玩着。 而这边,谢玲珑抬眼瞧了她一眼,对这位常太妃的评价便只有三个字——辣眼睛。 虽然这位常太妃和她的弟弟常安之长的还真是挺像的,一样的细长眉眼,一样的风流态度,一样的暗藏机锋,只一眼瞧过去,就知道是个难缠的角色。但是这一身打扮,哪里像是个身份高贵的太妃,简直就是一个暴发户,衣着什么的还算正常,这满头珠翠和鸡蛋大的翠玉戒指是个什么鬼? 怕谢玲珑不知道她身份高贵家财万贯? 这么对比起来,其实谢三婶每天那种花枝招展的打扮,也就不怎么招人烦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常太妃招她来完全没安好心,谢玲珑是十分清楚的,因此进了这长春宫,她的一颗心也就全然警戒了起来,随时准备对付常太妃的刁难。 打从她一进门,常太妃的眼睛就钉在她身上一般再也没有离开过,谢玲珑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常太妃和常安之一母同胞,这阴冷瘆人的眼神应该也是一模一样的。 “你就是谢玲珑?”常太妃的声音尖尖的,十分刺耳。 谢玲珑强自稳定了一下心绪,尽量用最平淡的声音,回应道:“回太妃的话,正是民女。” “听说你医术高明?”语气虽然淡淡的,但里面满满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鄙视和碾压。 谢玲珑继续不卑不亢:“高明不敢说,但在寻常医术上还算得上是精通的。” 谢玲珑说话的时候脑子也在飞速地转着,她大概猜到了常太妃会是什么样的套路,要是顺着她的话承认了自己高明,她就一定会找一个很难解决的疑难杂症让她治,到时候治不好,这“高明”两个字就是赤果果的打脸了。 要是谦虚地说自己不行,那就是反过来打美人王爷还有小皇帝和太后的脸了,毕竟他们都找她医治过,而且十分信任她的医术。 所以这回应的话既不能说的太满,又不能太谦,于是谢玲珑就只能这样回应,才算是得体。 常太妃也听出来这话回应的没有什么毛病,挑不出错处来,于是也就不在这上面再做纠缠,接着便道: “那正好,本宫近日有所不适,你且来给本宫诊治一番。” 谢玲珑心里一动,顿时明白,常太妃估计就是在这里等着她了。 不论她到底有没有毛病,这病都是看不得的。她倘若有病,谢玲珑如实说出来了,她可以说自己没病,诬陷谢玲珑诅咒她。她倘若没病,谢玲珑如实说出来了,她也可以装病,诬陷谢玲珑徒有虚名,是个十足的江湖骗子。 谢玲珑想到此处,顿时心中一阵恶寒——常太妃这招实在太恶心了,她明知道自己是美人王爷举荐给小皇帝的,这一下,她简直是想要把美人王爷也拉下马才高兴。 一牵扯到美人王爷,谢玲珑顿时就恼了,思来想去,觉得这病确实是不能看,于是她就想到了一个百试百灵的法子,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装晕。 她一旦晕了过去,这病自然就看不成了,没有了把柄,看常太妃还怎么拿捏她。 打定了主意,谢玲珑眼睛一翻,立刻就要晕过去,谁知就在她刚要动作的时候,外面忽然跑进一个宫女来,向常太妃汇报道:“启禀太妃娘娘,太后娘娘打发人过来了,说是要请谢姑娘赶快过去!” 常太妃不由自主一捏手中的戒指,顿时皱了眉头:“她不是刚从太后娘娘那里回来么?” 宫女道:“传信的太监说太后娘娘忽然头晕,想着宣太医时辰太久,正好谢姑娘还未走,就让她先去看看……” 那宫女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常太妃,低了一些声音,继续道:“来人还说,太妃您要是没什么大事,就随后去宣太医诊治吧,让谢姑娘赶紧先去太后娘娘那……” 话没说完,谢玲珑忽然听到了一声“嘎吱”的声响,似乎是谁在咬牙切齿,抬眼一瞧,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坐在那里的常太妃。 太后娘娘公然来和她抢人不说,还让她自己去宣太医,而把谢玲珑交出来,这能不让她生气么?她简直就要气炸了! 谢玲珑暗暗瞟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脸上的青筋几乎都要迸出来了。 霎时间,谢玲珑只觉得十分解气,不由得打心底更加喜欢那不曾见过真面目的太后娘娘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后赐簪 第一百四十二章太后赐簪 常太妃坐在榻上,将手里的大戒指重重往旁边一摔,又咬了咬牙。但生气归生气,无论如何她也拗不过太后去,更不能当众和太后撕破脸,所以只好任由谢玲珑跟了太后的人去。 “既然太后娘娘又召唤你,你就去吧,小心地伺候着!”常太妃说着,把“小心”两个字故意咬的特别重。 谢玲珑心里一乐,回答道:“是,谨遵太妃娘娘教诲。” 说罢她就随着宫女一道,慢慢地退出了这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宫殿。 谢玲珑走的时候低着头,满脸严肃,实际上心里早已经笑疯了,她不知道她走了之后常太妃会怎样的生气,想来那种憋屈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常太妃吃瘪,她就不由自主联想到常安之吃瘪,一想到常安之吃瘪,她就觉得痛快极了,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了,要不正走在皇宫大内里,她简直就要哼着歌唱起来。 走了不多时,又回到了慈宁宫门口,谢玲珑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进去了要好好地谢谢太后娘娘,如此这般救了她。但谁知那太监带着她在慈宁宫的门口打了个转,却忽然停住脚步,道:“太后娘娘乏了,已歇息下了,姑娘可自己出宫去。” 谢玲珑顿时愣在那里,她当然知道太后说头晕那是骗常太妃的,却没有想到太后救了她却并不想见她,这是什么道理?做好事不留名吗? 谢玲珑想来想去想不到原因,愣愣地看了半晌自己手中的匣子,只好转头和白露又再次往宫外走去。 好在这一次她们没再被常太妃拦住,不仅如此,刚刚走出去没多久,她们就看到了美人王爷的软轿,从绵长高耸的宫墙那边缓缓走来。 白露顿时一喜:“姑娘,王爷来接咱们了!” 谢玲珑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此时此刻她看过去,只见明晃晃的太阳下,萧今来头上的白玉冠明晃晃的反射着光芒,让她一时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就那么静静坐在软轿上,随着轿子的起伏上下晃动,仿佛周身都散发着光芒,那光芒比这正午的日光还要烈。 但她却完全顾不得这毒辣的日头了,她简直恨不得此刻就扑上去,狠狠地抱住他。 刚刚经历了差点就被害了的惊险,此刻忽然看到他,她才发觉,原来他的身边,才是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王爷!”谢玲珑快步走到萧今来的软轿边,抬起头,低低唤了他一声。 萧今来只瞧了她一眼,便发觉她的脸色有些发白,顿时便皱了眉头。白露见状,几句话简单把发生的事情说了,萧今来的目光重又落在谢玲珑眼睛上,一点点担忧从他眼里蔓延开来,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淡淡道: “先回府再说。” 回去的路上,谢玲珑少有的一路无话,坐在马车里但只默默地瞧着萧今来。萧今来被她看的久了,便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本王脸上有东西么?” 谢玲珑连忙移开眼睛,摇头道:“没,没有……” “那你是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转头看向车窗外,但余光还是在不舍地留恋在他脸上。 让她怎么说,难道说刚才差一点被常太妃扣下,她很害怕?他来接她,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此时此刻很眷恋他? 她要是真的这么说出来,恐怕立刻就会招来他的嘲笑吧。谢玲珑深知自家王爷这毒舌脾气,所以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还是闭嘴的好。 可谁知道她自己不说了,萧今来反而要来撩拨她,他看了看她,突然就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傻丫头,是不是吓着了?” 谢玲珑顿时傻在那里了。 ——美人王爷,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这样真的好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啊,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摸头杀”啊,你这么摸我的脑袋,我可是会小鹿乱撞的我跟你说! 然而就在谢玲珑刚刚发愣,开始小鹿乱撞的时候,萧今来却劈手把她手中的那个匣子夺了过去。 “怕什么,本王不是说了会接你的么?就算本王不接你,还有太后护着你,这不,太后都赐了你东西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一面顺手打开了那匣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玲珑总有一种错觉——他在提到太后娘娘的时候,语气似乎不太好。 这是为什么? 但眼前的情形却容不得她多想了,只见那匣子打开,小小的车厢里忽然便盈满了光芒,方才在慈宁宫的时候,她得了簪子,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连忙收了起来,这会儿再次打开,她才发现,那簪子的玉润光华,比她想象的还要美。 “这……似乎有点太贵重了。”谢玲珑愣了片刻,犹豫着说。 萧今来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暗沉的东西,隐隐约约地飘在那里,衬得他的一双美目有些黯淡,又有些诡谲。 “确实是好东西。”他冷冷道。 谢玲珑把这话听到耳里,好似她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似的,顿时紧张起来,她想了想,连忙道:“按理说,我不过是巧立名目进宫的,也没什么功劳,太后娘娘这簪子,怕不是赏我的吧?” 萧今来瞟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这簪子其实是赏我的?” 谢玲珑点头:“对啊,太后娘娘有可能在招揽王爷你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萧今来凉凉勾起嘴角:“我一个双腿残废的人,有什么值得招揽的?再说就算招揽,也不至于赐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的贴身丫鬟吧?” 谢玲珑被这么一噎,顿时没了言语。 是啊,她自己觉得自己还不错,但在别人眼里,她还不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就算要向王爷示好,也不至于拉拢一个丫鬟啊,太后娘娘在后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事都掂量不清吧? 那么,她赐了她这么贵重的簪子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谢玲珑想不明白,却也没有勇气再去看萧今来了,她怕看他一眼,又被他嘲弄一顿,那就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轻轻叹了口气,谢玲珑低下头,把目光从那玉簪上移开,但谁知身旁的美人王爷却忽然伸手,将那簪子轻轻捏了起来,放在她发鬓边比划了比划,缓缓道: “有件事你不知道,本王来告诉你。自打先皇驾崩,太后娘娘便一直郁郁不欢,从前她很喜欢和人一处说笑,但近几年却只喜一个人待在宫里。皇上登基的这三年里,太后只赏赐过三个人。” 谢玲珑没敢抬头,只竖起耳朵听着,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也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但她却必须听下去。 “第一个,是左丞相隆元化的嫡长女,后来被钦定为皇后,只等一年后与皇上举行大礼。第二个是大将军武高阳的幼女,后被定为贵妃,也等一年后,与皇后一同入宫——” 萧今来话音未落,谢玲珑已经懵了。 她抬眼看了看,萧今来手中,还放在她发鬓边的那根贵重的玉簪,连忙歪了头,往一边躲去。因为用力太猛,她的头“咚”的一声径直撞在了马车壁上,惹得外面的千山一下子停了车。 “王爷?” 萧今来冷声回应:“无事,继续走。” 马车又行驶起来,谢玲珑却已经躲到了车厢的一角,看着那玉簪撇起了嘴:“赶紧,赶紧放起来吧!” 萧今来看看玉簪,又看看她:“这么好的东西,难道不戴上试试?” “我可戴不起,还是赶紧放起来吧,我要是知道这些事,当时说啥我也不能拿啊,这,这玩意儿还能还回去么……” 话虽这么说,但谢玲珑心里也知道,当时的那种情况,即便她知道太后亲自赐东西给人都是怀有把那个人变成儿媳妇的想法,她也无法拒绝,更何况收了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还回去的。 谢玲珑此刻只觉得欲哭无泪,仿佛萧今来手里拿的不是个玉簪,而是个火棍,下一秒就要烫着她了似的。 萧今来觉着那玉簪又琢磨似的瞧了半晌,才轻轻一笑,反手放进了匣子里,谢玲珑见状,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坐正了些。 “怎么,你好像很怕这簪子似的?” 谢玲珑瞪了眼:“怎么能不怕啊,我可不想被太后弄进宫去给小皇帝做妃子啊!” 萧今来语气淡淡:“做妃子,那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所想,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不愿意了?” “我当然不愿意了。”谢玲珑撇撇嘴,“一辈子困在那深宫之中,和一群女人争宠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我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要在外面自由自在的!” “哪怕一辈子做一个叫人看不起的仵作,整日对着死人?” 谢玲珑皱眉,一摆手:“仵作怎么了,检验尸首,得到证据,破掉疑案,找出真凶,这是谁都能做好的么?这叫正义,这叫侠气,一般人是不会懂的!” 看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萧今来弯了弯嘴角:“那一辈子在本王身边做丫鬟呢?” “丫鬟也比做妃子强啊,王爷你想啊,那深宫之中,就连个闹市街都没有,闷了也不能上街逛逛,想想都觉得可怕。” 萧今来的嘴角弯的更深了,他拍了拍那匣子,道:“可是太后的信物都在这里了,你也知道她不会随随便便赐给人东西的,这件事,要如何解决?” 谢玲珑顿时被问住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微服出巡 第一百四十三章微服出巡 问她怎么解决,她还不知道要该问谁去呢!好好的进个宫怎么就会忽然被太后娘娘相中了?太后娘娘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啊?论身份没有身份,论样貌没有样貌,她这样的,也能被收进小皇帝的后宫里去?难不成是太后看上了她的医术,要留她在小皇帝身边保驾护航? 谢玲珑想来想去,以她的经验,自然是想不到这事如何解决的,治好困惑迷茫地看向了萧今来。 萧今来脸上几乎没什么神情,但谢玲珑就是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在看她的好戏一样。 “王爷……你说这事,怎么办?” 萧今来一笑:“这是你的事,又不是本王的事。” 谢玲珑皱眉,瞟了他一眼:“怎么就不是你的事了,我不是你的丫鬟嘛?丫鬟的婚事,王爷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谢玲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赞自己这招反击的漂亮,把事情再退还给他,看他还怎么甩锅。 萧今来展颜笑道:“话是这样说,倘若皇上下了圣旨,本王也没有办法啊。” 谢玲珑撇撇嘴,瞪了他一眼:“王爷你就糊弄着我玩吧,你肯定有办法的!” “办法倒是有,就怕你不肯再为此欠本王五千两啊。” 谢玲珑顿时噎住,是啊,她之前欠的还没还完呢,要是美人王爷再帮她解决了这次的危机,那她得还到什么时候去啊?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怎么每次都有人要强制娶她,就不能让她自己决定吗?就不能让她好好地单身吗?她就只是想当个仵作而已呀! 谢玲珑不说话了,双手托腮坐在那里发愁,萧今来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发愁,马车很快行驶到熟悉的街道上,王府就快要到了。 “先前本王说要带你出去走走,准备好了吗?” 谢玲珑一愣,抬起头来:“还用准备吗,说走就走呗!” “要去的地方很远。”萧今来接着道。 “啊?去哪里啊?” “去青州一带巡查刑狱。” “青州啊……”谢玲珑迅速在记忆里搜捡了一遍,发觉这个青州确实是挺远的,“去就去呗,反正王爷你去哪我就去哪。” 见谢玲珑态度洒脱,萧今来似乎很满意,不久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千山跳下车辕,正要打开车门,谢玲珑的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连忙坐直了: “青州?东明城不就在青州吗?!” 萧今来微微一笑:“你想起来了?” 谢玲珑紧皱着眉头:“我们,我们会去东明城吗?” 原主在东明城的记忆有缺失,谢玲珑每次想到这里都会觉得头痛欲裂,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必有缘故,她也很想弄个明白,只是从前没有机会,这会儿忽然可以去青州走一趟,她自然很想去一探究竟了。 “看情况,也许会去,也许,不会去。”萧今来说着,那口气就像在说别人的一件事,仿佛根本不是对于谢玲珑非常重要的事情一般。 谢玲珑撇撇嘴,没再说什么,抬手推门下车。 ※※※ 朝阳殿内,皇帝放下了书本,揉了揉微酸的胳膊,拿起桌上摞得高高的奏折,从中抽出一本。 这本奏折正是唐王萧今来所写,里面的内容是请求任命他监察御史之职位,到地方去巡查刑狱,小皇帝拿起笔来,想了想,在上面批了一个“准”字。 写完了御批,他放下笔,开口叫人,在外面伺候的心腹太监忙跑进门来。 “今日到唐王府去的时候,正赶上魏王前去要人?” “回皇上的话,正是如此。” “在那之前,常安之已派人去过了?” “去过了,不过被唐王爷给推了,许是如此,魏王才派人又去的。”太监小声道。 小皇帝眉心微皱:“皇兄是用何由头推掉的?” “我听说,唐王爷是说,谢姑娘在替他看病,因此不能去……” “给他看病?看什么病?” “还能是什么,咱们唐王爷,也就这双腿不好吧?自然是治腿了,听说是针灸。” 小皇帝不由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方才谢玲珑也曾在这双手臂上为他针灸。 话音落后,小皇帝许久没出声,太监以为他不想再说,就打算悄悄退出去,谁知小皇帝忽然又道:“方才母后赐了谢姑娘东西?” 太监一愣,连忙垂首:“回皇上,是的。” 小皇帝皱眉摇了摇头,随后又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让朕再看一会儿书。” 太监应声下去了,小皇帝起身在大殿中来回踱步几圈,又抬头看看谢玲珑方才做过的凳子,眼神蓦地一暗:“皇兄……想必会带她一起上路的吧?有她跟着,也好,皇兄的腿疾,是该治治了……” ※※※ 谢玲珑知道,自家美人王爷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他说了要出去做监察御史,那就一定会去,但她没有想到调令会来的这么快,第三天,萧今来就已经接到旨令,不再去衙门,而是待在府里,开始督促谢玲珑准备路上要带的东西。 “东西倒不打紧,我能不能问问,王爷都要带谁去啊?” 萧今来回答:“只有你和千山。” “啊?这,这有点少吧?”谢玲珑略有吃惊,虽然千山的武功一流,可谢玲珑自己是个废柴,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寡不敌众就糟糕了。 要是按她盘算的,起码也得带着白露去,可是如果都走了,又怕谢秋童在京城不安全。 萧今来似是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们要对付的是咱们,不会拿三丫头怎么样的。” 这个道理谢玲珑也明白,但她还是不放心:“她在府里,有白露保护,自然没问题,可是咱们……” 萧今来立时斜了她一眼:“你莫不是担心本王保不住你?放心,必叫你全须全尾地回来。” 谢玲珑听着这话别别扭扭,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转身去收拾东西去了。 隔了一天,第三天上,萧今来一行三人,离开了京城,往青州方向行去。因为是秘密出行,所以并没有人相送,跟随唐王萧今来的是他的贴身护卫加大总管,此外就只有谢玲珑一人以贴身丫鬟,仵作,还有随行大夫的三重身份跟在身边了。车是好车,马是好马,出了京城的大门,马车丝毫不停,快速向青州方向奔去。 其实青州就在京城旁边,整个州的范围不大,但因为紧邻京城,往来商客众多,十分富庶。也正因为来往的人口多了,治安案件也跟着就多了,所以青州的刑狱,是除去几个边境州县之外,全国上下最重要的地方。 外人看来,萧今来选择这里的原因可能就是这个,但谢玲珑有一种直觉——美人王爷好像是为了她要去这一趟一样。 更奇怪的是,虽然打着监察御史的名义,但美人王爷在出京城之前就已经告知了她这一趟要微服私访,要各个府县都不知道他这个御史来到了什么地方,明察暗访,这样才能把青州大小地方的刑狱情况摸个遍。 否则,走到哪里都大张旗鼓地等人迎接,那么看到的永远都只会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样子,冤假错案一件也不会遇到的。 所以,在他们三人微服私访将要走到第一个落脚的罗城府之前,按照美人王爷的指示,谢玲珑变女装为男装,扮成一个小跟班,而千山则扮成了一个老年车夫,至于美人王爷,则继续躲在马车里,做他的病美人儿。 但谢玲珑却没有想到,马车还没进城,就在城门口,便遇到了他们此次出行的第一个案子。 按照本朝规矩,城门处设有守卫兵士,专差过往可疑的车马和行人,越是大的城镇守卫越是严密,因此排队入城的速度也会变慢。 来到城门前,千山控制马车缓慢听下,跟着人群慢慢往里面蠕动,谢玲珑在车里待得百无聊赖,便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谁知这一看,便正好看到一出好戏。 只见他们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挎着篮子的十来岁的女童,也正随着人群缓缓往里走,可谁知刚刚走到那检查的守卫身边时,那守卫却猝不及防地一把掀起了她盖在篮子上的花布,顺佳抓了一把东西出来: “好啊,竟敢夹带私盐,看我抓了你个正着!跟我回衙门去!”一面说,一面不由分说便抓住了那女童的手臂,扯着往城门里走去。 女童似是全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顿时一下子就懵了,任由那守卫把她拽出十来步远,这才回过神,尖声叫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夹带私盐,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篮子里的东西!” “不是你的是谁的,我明明从你篮子里搜出来的!人赃并获,今儿个一定要拉你去见官,看知府老爷不狠狠罚你!好好的小丫头,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夹带私盐!” 那守卫拽着她,力气奇大,走了不过七八步,就摔了两三个趔趄,小姑娘哪里抵得过,一步三踉跄地被他拽走了,胳膊上的篮子也晃翻了,里面的东西纷纷掉落在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 解救女童 第一百四十四章解救女童 谢玲珑随着看去,只见那篮子里有一点点吃食,一件旧衣裳,一双新鞋,全都被这么一拖一挣之间洒落在地,沾上了灰尘,唯有那一包私盐,被那守卫好好地捏在手里,包裹私盐的白绢豆腐也干干净净的,没染上一丝灰尘。 两人的吵闹声迅速吸引了城门处所有人的注意,百姓们为了争先看热闹,全都你推我挤向前拥去,霎时间便将城门处赌了个水泄不通,谢玲珑他们的马车更是寸步难行,等到守卫们驱散了人群,疏通了道路,马车进了城门之后,方才那守卫和那小女童早就不见了踪影。 谢玲珑按捺不住爱管闲事的天性,频频掀帘子往马车外瞧,但美人王爷在车里端坐不动,她也不敢出口说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萧今来忽然看向她,皱眉道:“动来动去坐不住,你身上有虫子?” 谢玲珑连忙做好了身子,讪讪一笑:“没,没有……”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萧今来可谓已经深知她的脾性,只瞧一眼便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轻哼了一声,道:“你可是又想管闲事了?” 谢玲珑什么也没说,“嘿嘿”一笑算作默认。 萧今来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微微笑道:“想管闲事,可须得有能管闲事的本事,方才的事,你管的了么?” 谢玲珑坐直了身子:“我管不了,王爷管不了么?王爷可是皇上亲自任命的监察御史啊!” “但本王并没有证据证明,那小女童是被冤枉的。” 谢玲珑乐了,一拍胸脯:“我有啊!这多明显是里外勾结冤枉人啊,王爷咱们这就去府衙,还来得及救下那女童!” 这会儿日头初升,夏末清晨的日光正好透过车窗照进车厢里,映在谢玲珑的脸上,只照得她眉眼发鬓皆在眼前清清楚楚。她说话的时候自信满满,眉宇间的气韵明艳动人,萧今来就这么瞧了她半晌,然后笑道: “好,咱们就去府衙。” 外面的千山听了他的话,立时准备打马前行,谢玲珑却连忙道:“等等!” 说着她跳下了车,跑到那小女童落下的东西处,把篮子等物一一捡了起来,有守卫见状,询问她是什么人,她就以女童的哥哥自居,便讲这些东西都拿了回来。 回到车上,谢玲珑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几样东西,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点头,这才道:“好了,这回可以走了。” 到了府衙门口,谢玲珑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百姓围观的情况,想了想也明白了,小女童被抓这件事在偌大个罗城府根本不算个事,自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对于小女童来说,这可就是天大的事了,想到此处,谢玲珑顿觉这件事管得对,于是马车挺稳之后,她就第一个大踏步下了马车,向府衙中走去。 本朝律法规定,民间禁止买卖私盐,有能捉货贩盐一斤以上的,官府必有重赏。一般寻常百姓都不会随身带那么多盐,因此查获还是很容易的,州府的守卫和捕快们也都十分乐意做这样的活,既省力又赚钱。 刚才在城门处,谢玲珑围观了整个事情的发生,但看那守卫从小女童篮子里搜出的那一包私盐,肯定不止一斤,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小女童恐怕得半条命折在这府衙之中了。 谢玲珑下了车,快步往府衙大门走去,还未走近,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夹杂着小女童的喊冤声,但就在她准备要踏入府衙大门的时候,却被门口站着的侍卫拦住了。 “干什么的?!府衙重地也是你们随便可以乱闯的么!” 谢玲珑灵机一动,连忙拱手道:“我是那小女童的哥哥,来领人的!” 说着还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篮子。 侍卫嘲笑一声:“领人?领人可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知道。” 谢玲珑陪着笑,随手塞了一小块银子给那侍卫,侍卫得了银子,低咳一声“”“咳,像这种事,起码得给了罚银才能领走,你快进去吧,免得小丫头受皮肉之苦。” 谢玲珑连连道谢,这才大踏步走了进去。走进府衙大门十来步,她才忽然想起美人王爷还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马车停在府衙门口,车窗上的车帘掀起了一条缝,美人王爷正在后面瞧着她。 谢玲珑抿抿嘴,暗自给自己鼓鼓劲:“这回我就自己一个人管管闲事,让美人王爷瞧瞧!” 绕过大堂,循着那声音发处,谢玲珑很快找到了小女童。小女童正被那守卫揪着,按在地上,跪在一个官员模样的人面前。谢玲珑抬眼一瞧,只见这位大人眯着一对小眼睛,尖嘴猴腮的脸上满满都是烦躁与不屑。 “行了,不就是个私盐的事么,还要来报告本府,打一顿丢出去,你自己去领了赏钱就完了!”官员说着,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谢玲珑心中暗道,这个官员应该就是这罗城府的知府大人了,长得这一副猥琐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官。好得很,刚出京城第一处地方,就有大鱼往网里撞,这种昏官,不收拾收拾,就对不起美人王爷来这一趟。 眼看那知府转身就要走,谢玲珑连忙上前一步,喊道:“大人且慢!大人手下留情!” 这一声喊把在场闹腾的三个人都吸引住了,那守卫不骂了,女童也不挣扎了,知府也不走了,三个人都循着声音,看向了谢玲珑。 谢玲珑大踏步赶上前去,先做了自我介绍:“学生参见知府大人!” 知府眉头一皱:“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谢玲珑在进来的这一道上,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应对,因此这知府一问,她就立刻开启了演技模式。 “回大人的话,学生乃是镇上的秀才,也是这丫头的表哥。” 知府的表情立时就有些缓和了:“原来是个秀才。你可是来保这丫头的?” 谢玲珑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一听是秀才就变脸,还不是因为秀才将来会考科举,怕万一有一天官场相见不太好看?这要是平民百姓,他才不会有这样的好脸吧! 但救出女童是第一任务,其他的可以秋后算账,谢玲珑没空吐槽,便径直应道:“正是。” 地上那女童也还算机灵,见此情景,眨巴眨巴眼睛,立时就扑了上来,保着谢玲珑的腿大哭道:“表哥,你可算来了!我来给你送东西,他们非说我夹带私盐,还要打我,呜呜……” 谢玲珑连忙伸手拍了拍女童的脑袋,把她拉起来:“莫哭,表哥这不就来接你了么?” 想必是这种寻常小事见多了,知府大人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摆摆手道:“看你是个秀才,这顿打就免了吧,去账房交了罚银,把丫头领走吧。” 说罢抬脚就要走,谢玲珑却哪里能让他离开,上前去拦在他身前:“大人莫走,此事乃是我妹妹被人诬陷,还望大人明察!” 这话一出,知府果然顿住脚步,而那边号称抓脏的守卫却顿时跳脚起来:“什么诬陷,明明是我人赃并获,你是什么东西,跑到这里来血口喷人!” 这守卫长的人高马大,呼和起来中期十足,十分骇人,女童立时吓得往谢玲珑伸手躲了躲,谢玲珑抬起头,迎着那守卫的目光看过去,高声道: “说我血口喷人,我还要说你里应外合诬陷良民骗取赏银呢!既然你说出来了,不如我们就在知府大人面前掰扯掰扯,看看到底是谁有问题!” 守卫脸色一白:“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别以为你有功名在身就多么厉害了,老子不吃你这一套,夹带私盐就是夹带私盐,这就是证据!” 说着,伸手从背后一捞,便把方才在城门处从女童篮子里拿到的那个白绢包着的包裹拿了出来,打开来,向知府道: “大人,这就是小的从这丫头的篮子里搜出来的私盐,这一包足足有一斤半有余,一个小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多盐,不是夹带是什么?!” 谢玲珑亦看向那白绢包,里面确实是盐,不过那包裹私盐的白绢却着实有些扎眼。谢玲珑看了一眼,便冷笑道:“搜出来的?明明是你一把就抓出来的,我当时就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我就想问问,你在不知道她篮子里有什么的情况下,是怎么一把就把私盐准确无误地抓出来的?!” 守卫被她一噎,愣了愣,随机回嘴:“我查城门好几年了,什么人没见过?这小丫头一看就有问题,我一把抓出来怎么了?!那说明我眼睛好使!” 谢玲珑点点头:“哦,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看着像有问题就是夹带私盐,你怎么不说她是杀人越货的通缉大盗呢?” 许是谢玲珑的语气太过犀利,那边知府有点不太高兴了:“行了,本府还忙着呢,没功夫听你们打嘴仗,既然你也承认了盐是从这丫头篮子里搜出来的,那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交了罚银赶紧走人!本府看在你是个秀才的面子上,就不打板子了,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边的守卫立时跟着道:“这丫头刚才说,本来是要去给你送东西的?我看你私盐也是给你送的吧?想来这夹带私盐的主谋应该是你,这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狡辩!”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条理清晰 第一百四十五章条理清晰 谢玲珑顿时只觉一阵火气往上涌,忍住要骂人的冲动,她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上前去一把夺下那白绢包裹,厉声道:“大人且看看,这白绢如此细致柔滑,可是寻常百姓家用的起的东西?大人再看看我妹妹,还有我身上,我们都是布衣百姓,谁能用的起这样的白绢,还拿来包私盐?” 知府和守卫都是一愣。 谢玲珑经过乔装打扮,此刻却是只是一个白衣秀才的样子,看上去就是寻常人家的青年,和那小女童倒也搭配。而且知府和守卫都不知道她是坐了马车来的,这也正好替她省了不少事。 “大人再看看,这篮子里的东西,看看这些可和这白绢相衬?!倘若我们真的用的起白绢,何不样样都用白绢包裹,怎的偏偏就拿最害怕被查到的私盐包上了白绢,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谢玲珑继续厉声发问。 这下子,守卫顿时说不出话来了,知府也皱了眉头,转头看看守卫,却没说什么。 谢玲珑有些不高兴,事实都已经被摆在这里了,小女童就是被冤枉的,知府却连屁都不放一个,明白着想袒护他的守卫,这让谢玲珑顿觉不能忍。 “大人再看看,这双新做的鞋,还有这衣服,还有这包着吃食的包布包上,处处都有一些黑黑的斑点,大人大可来闻闻,就能知道这些都是墨迹。之前我因为砚台摔坏了,曾托人告诉妹妹,将我家中那个旧砚台拿来给我,她也正是因此才会进城来找我,可是在城门处,妹妹被这厮抓住,篮子掀翻在地,里面却根本没有砚台——试问,有砚台的墨迹,却没有砚台,那砚台哪里去了?” 知府张了张嘴,谢玲珑却根本不让他说话,紧接着又道:“大人再看看这白绢布包,白白净净,没有一点墨迹,这私盐要是早早就放在布包里,怎么会不沾上墨迹?大人看看这些东西,就能推测出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跟在我妹妹的背后,偷偷把砚台换成了私盐,所以才会如此!一斤半私盐的重量,正和那砚台的重量差不多,至于是在何处被还换的,那必然就是城门口了,一来城门口人多,不容易被我妹妹察觉,二来……” 谢玲珑说着,瞪向那守卫:“二来,方便查验,只要一得手,守卫就立刻可以查到她篮子里的私盐,当场抓个正着!” 知府大人皱着眉头不说话,那守卫却险些跳起来:“胡说八道,你怎么知道是私盐换的砚台,她就不能把砚台丢了?” 谢玲珑却不慌不忙,瞧了他一眼,才到:“她要是真夹带私盐,一起带着不更好?” “说不定她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就是为了在被抓住的时候好为自己脱罪!” “那我为了这一点私盐,也算是费尽心机了。”谢玲珑冷笑,“有这样的功夫,我还不如去多读点书,考个功名,做个官,专杀你这种贪小便宜无赖人的杂碎!” 守卫气的哇哇叫,跳起来就要动手,谢玲珑连忙拉着女童向后退了几步:“好啊,好厉害的杂碎,知府大人面前就敢动手?你打了我们不要紧,不过我听说,京城派来的监察御史大人就要到咱们青州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微服私访咱们罗城府呢,到时候被御史大人知道了知府大人包庇收下,坑害百姓,这罪名可不轻哦!” 守卫的手顿时僵在那里,知府的脸也僵在那里。只见那知府脸上表情变幻了片刻,终于一咬牙:“行了,还不捡起你们的东西快些走!” 谢玲珑立时让女童去捡了所有的东西起来,转身欲走,回头却又向那知府道:“对了,大人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要是好好查查,必定能把和这守卫同流合污的人一起找出来,这种事他们想来做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好查查,一查一大堆,只看大人想查不想查了……” 说罢,拉着女童扬长而去。 那知府气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瞪谢玲珑走的看不见了,才反手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打在那守卫的脸上,顿时就给那守卫打懵了。 “废物!没用的废物!” 守卫吓得“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大人,大人我……我错了,小的下回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别罚小的!” 知府大人重重哼了一声:“罚你,罚你个屁,赶紧起来滚回城门去,下次手脚干净点,知道了没有!” 守卫如蒙大赦,连忙磕了个头,连滚带爬走了。 谢玲珑带着小女童出了府衙的门,上了马车,离开府衙门口。走了一会儿,一直不说话的小女童,忽然在不大的车厢里翻身一拜,向谢玲珑道:“多谢大哥哥,大哥哥,你是我哥哥的同窗吗,是不是他要你来救我的?” 谢玲珑顿时哑然:“你哥哥真是秀才吗?” 小女童立刻骄傲的点点头:“是啊,他就在这城里念书,我就是来给他送东西的!我哥哥念书可厉害了,他考了第一名呢!” 谢玲珑莞尔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我根本不是你哥哥的同窗,也不认识你哥哥,就是在城门处看到你受冤枉,特意跟过来帮你的。” “啊?!”女童大吃一惊,翻身又拜,“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和我哥哥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这个词从她嘴里这么郑重说出来,谢玲珑顿觉十分感动,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想了想,才道:“谢我就算了,叫你哥哥好好读书,将来做了官,专抓这些贪官污吏!” “嗯!”女童使劲地点了点头。 谢玲珑询问女童哥哥所在的书院在哪个地方,然后让千山驾车过去,快到的时候,她悄悄塞了一锭银子在女童的篮子里,然后把她送下了车。 “公子且等等,我去叫我哥哥出来,一定要让他也谢谢你!”女童拉着谢玲珑道。 谢玲珑笑着点头:“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但等女童走进书院之后,谢玲珑却快速上了车,跟千山说:“咱们快走!”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今来忽然笑了起来:“怎么,做好事不留名么?” 谢玲珑嘻嘻一笑:“还不是跟王爷你学的?” 两人相视而笑,千山驾着马车,缓缓向前走去。 马车里,谢玲珑把进了府衙里发生的事跟萧今来讲了,萧今来听罢点点头:“你倒是还有些小聪明。” 谢玲珑嘿嘿一笑:“这些都是很明显的破绽啊,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不过,最后还是搬出了王爷你的名头,不然今天可能还真脱不了身。” 萧今来冷哼一声:“我受命巡查青州的事,朝中上下都知道,各地州县衙门必然也都得到了风声。只是我这一路并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下榻驿馆,他们不知道我究竟到了何处,因此才这般小心谨慎。” 谢玲珑连忙点头:“这更说明了咱们微服私访的必要性!我看这个罗城知府就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一定要好好查查他!” 萧今来“嗯”了一声,紧接着跟谢玲珑说起了这罗城知府的事,不说不知道,一说谢玲珑就更来气了,原来这个罗城知府还不止是个昏官,而且是个欺上瞒下的贪官,他的劣迹早就传到了朝廷那边,只是朝中有人护着他,他才能一直在知府的位置上混的风生水起。 这个罗城知府,名字叫做姚廉,今年四十有余,早些年也是读书中进士走上的仕途,但当了官之后就开始大肆敛财收受贿赂孝敬京官,这几年他分别做过许多地方的知县知府,每到一处都惹得百姓怨声载道。也有百姓联名上书要告他的,却在中途就被和他勾结的官员压了下去,而姚廉不仅没有受影响,反而升了官,真真是让人气愤。 “可恶!这种人,衙门的刑狱里也必然全都是冤假错案,别人治不了他,王爷你可千万不要放过他,咱们一定要拿住他的把柄,好好治治他的罪!”谢玲珑气的咬牙切齿。 萧今来一拍她的脑袋:“瞧你气的,咱们来罗城府难道是游山玩水来了?” 谢玲珑这才展颜。 “放心,咱们再观察几天,好好看看这个罗城府知府的嘴脸。” 在萧今来的安慰下,谢玲珑终于把气消下去了,千山驾着马车沿着街道寻找落脚的客栈,他们打算先在客栈住下,再慢慢的在罗城府里查访一番。可谁知道,客栈还没找到,就在这大街上,他们又遇到了一件糟心的麻烦。 因为小路上行车不方便,千山便专门挑了大路上走,时近中午,大路上没什么人了,千山也就把马车行的快了一些,可谁知道,这稍微一快,就险些快出了问题。 离开了书院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刚转到一条长街上,千山询问了萧今来的意见,决定去探探前面那个客栈如何,谁知刚刚走到街中央,街道两边的巷子里却不知为何,突然飞出十几个爆竹,直直向马车丢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路遇恶女 第一百四十六章路遇恶女 “吁——” 千山连忙大喝一声,紧紧拽住了缰绳,但马车还没有停下,那些爆竹却已经“噼里啪啦”地爆炸开来,紧跟着马儿受惊,惧然长嘶,带着马车猛地向前冲去! 来不及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马车已经在街上横冲直撞起来,车里的谢玲珑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勉强稳住身形,连忙看向萧今来,谁知平常淡定如水的美人王爷这会儿也同样纹丝不动,只快速抓住了她的手,安慰道: “放心,千山没问题。” 谢玲珑就算不相信任何人,但却是完全相信自家美人王爷的,他既然说了千山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没问题,于是她便安下了心,紧紧拉着美人王爷的手,等着马车停稳。 马车外,只听得千山一面大喊“让开”,一面竭力想勒住马儿,但那平日乖顺的马儿却异常惊惧,他似乎使劲了全身力气,可马车就是不肯停下。 危急之中,千山还不忘大喊了一句:“公子坐稳!” 谢玲珑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停跳了,马车颠簸的厉害,她和萧今来也随着车厢摇晃左摇右摆,她身上没有功夫,只能紧紧抓住萧今来的手,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磕在车厢壁上。 时间又过去几秒,却好似过了几个时辰那般漫长,马车摇晃中,萧今来瞥见谢玲珑吓得惨白的脸色,他忽然捏了捏她放在自己手心的柔夷,说了句“别怕”,然后便忽然抬起右手,翻手作掌,向马车车底拍了下去。 谢玲珑瞪大眼睛瞧着,只觉得美人王爷似乎根本没有用什么力,他的手掌也根本没有接触到马车车底,但整个车厢却好像陡然被什么重物拖住了一样,霎时间就慢了下来。 “吁——” 车外的千山再次扯动缰绳,马儿终于不再横冲直撞,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可是,就在马上要停下的时候,路的前面忽然又出现了一辆马车,千山急忙扯住缰绳,让马车转弯,但还是没控制住,“砰”的一声,顿时跟那辆车擦碰上了。 这一擦碰,马车也就彻底停了下来,千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得那辆已经走过去的马车也停住了,随后身后一个尖利的女声便叫嚷了起来:“谁啊?这么大胆子,我们家的马车也敢撞,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千山立刻回过头,向车内的萧今来请示了一下,然后自己下车去处理麻烦。车厢里,谢玲珑惊魂初定,才回过神来,慢慢抽出了被美人王爷握着的手,红着脸,掀开车帘去看车外面的情形。 说话间,从前面车的车厢里蹦出一个少女来,杏眼尖腮,涂脂抹粉,衣着不俗。那少女下了车,看见千山故意打扮朴素的衣着,还有他们并不华丽的马车,立时便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鼻孔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你们是哪家的下人,没长眼啊!怎么走路的?不会走路就滚一边去!” 谢玲珑立时怒了,还没说什么,千山立刻往她这边凑了凑,低声道:“姑娘不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老奴来解决。” 因他此刻扮得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车夫,因此说话做事也十分相像,不知道的外人一眼看来,便会以为千山就是一个真正的老仆,低眉顺眼,弯腰驼背的那种。 谢玲珑自然知道千山的本事很大,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便点了点头,让他自行处理。 千山说罢,慢悠悠走上前去,向那少女打了个躬:“刚才马车受惊,不小心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若是撞坏了,我们照价赔偿就是。” 少女翻着白眼,连看都不看他:“赔?呸,穷酸包子!我们的马车这么贵,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吓着了我们家小姐,是赔点钱就能算的吗?你们得跪下道歉!” 原来打扮的这样好,却只是个丫鬟,谢玲珑不由低头看看自己,跟这丫鬟一比,她这一身打扮倒真够穷酸的。 看完了自己,她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美人王爷,嗯,也不富裕,估计被那丫鬟看到,也会被骂穷酸吧,不过外面是千山涵养好,要是这丫头敢当着她的面骂美人王爷穷酸,她一定立时一个巴掌糊上去,让她回炉重造重新做人。 听了这样难听的骂,千山并不动声色,那丫鬟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怕了,立刻冲上前来,忽然抬手,一把掀翻了千山戴在头上的帽子,千山的脸顿时露了出来。 进城之前,千山曾经问过美人王爷,要他扮成什么样子,谢玲珑还在一旁笑着打趣说他长的不算难看,得扮得丑些才好。于是千山就听了她的话,把自己扮得十分丑,然后又戴了一顶帽子遮住。 这会儿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忽然用爪子掀翻了千山的帽子,别说谢玲珑生气了,就连千山自己就有点不悦了。谁知那丫鬟还要作死,看到千山帽子下的容貌,她竟后退一步,做出一副十分恶心吃惊的样子,阴阳怪气叫道: “啊——鬼呀!” 一边说,一边假作被吓得连退几步,一直退到了她家的马车旁边。 这一声叫喊,立时招来了周围的百姓来围观,两辆马车顿时被百姓们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这下子两边的人干脆不解决完纷争是绝对走不了了。 谢玲珑见状,立时起身要下车,萧今来微微皱眉:“你去做什么?” “撑场子啊,我可不能看她们这么欺负千山!”说罢气呼呼地就跳下了车。 千山一见谢玲珑下来了,顿时有些为难,谢玲珑一摆手,低声道:“没事,一会儿要是得动手,我替你上!” 虽然谢玲珑是个弱女子,但她好歹也是警察学校培训过,学过擒拿之类的防身术的,她自问打不过那些武林高手,但对付这些丫鬟小姐什么的,她一个手能捏俩。 那丫鬟见到谢玲珑下来,立时又嫌弃似的往后一撤:“噫,又下来一个穷酸狗啊!怎么着,你们可是要以多欺少?哼,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家小姐是谁!” 她的话音落下,那马车里的小姐忽然开了口:“雪柳,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连个穷酸狗都打发不了么?” 这小姐的声音倒是声如黄莺,可语气里面满满的尖酸刻薄却比那丫鬟有过之而无不及。话音未落,那马车的车门忽然打开了,一只白生生的手伸了出来。 “扶我下去。” 丫鬟雪柳听了,立时上前一步,把这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给扶下了车。谢玲珑冷眼瞧着,只觉得这大小姐的人刚一下车,就险些晃花了她的眼。 这位大小姐,果然是很有钱——云鬓之上也不知戴了多少金银珠宝,阳光之下身上光芒璀璨,衣摆上的花纹也全都是金银线织成,每走一步都晃得人眼晕。 谢玲珑朝她脸上微一打量,心道果然是一副骄纵刻薄的样子,这样跋扈,不知到底有什么背景?但看这主仆一样的德行,想必不是什么好人家。 正当她猜测的时候,旁边围观的百姓们很快给了她答案。 “哟,这不是知府大人的千金么!” “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 “嘘,小点声,小心被听去了,回头报复你,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善茬……” 谢玲珑听在耳里,记在心上,原来眼前这位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就是她刚刚才交过手的罗城知府姚廉的女儿?怪不得呢,有姚廉那种爹,能养出这种女儿,实在不足为奇。 看这大小姐年纪轻轻的,也就和谢玲珑差不多大年纪,想必还是太小,心嫩了些,倘若再大一些,依仗着自己老爹的权势,可就不只是飞扬跋扈这么简单了,那恐怕再遇到这样的事,她恨不得能立时抓了谢玲珑等人到衙门去打四十大板才过瘾。 要说方才谢玲珑只是觉得这个大小姐讨厌,此刻却已忍不住生出了要教训教训这位大小姐的心思了,她眼睛一眯,立时计上心来——既然如此嚣张,我就让你出出血。 “没用的东西,打人都不会打么?!”话音未落,那姚小姐走上前来,忽然猛一扬手,竹枝似的手掌带着一阵劲风直向谢玲珑扑来—— 十多年法医生涯练就的本能,让谢玲珑险些出手迎上去,别的不说,虽然力道不会特别大,但她好歹熟知人体结构,而且兼会擒拿术,她若是一动,这位姚小姐的胳膊八成立刻就会废了。 谢玲珑虽然嫉恶如仇,但好歹有分寸,这姚小姐虽然恶毒,却也没有到要被掰折胳膊的程度,因此她本能地克制住了自己,猛然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让她没料到的是,身旁的千山却忽然上前,堪堪替她挡住这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千山脸上,打的特别响,打得身怀武功的千山身子竟然不由自主晃了一晃,险些跌倒。谢玲珑一阵惊愕,还没来得及去拉他,却见那马车后头忽然又冲出两个彪形大汉来,一左一右站在了那姚小姐的身侧。 谢玲珑心里的火登时就冒了出来,好啊,这是什么千金小姐,出门还带着打手来的?还没说话就出手打人,简直下贱至极!好端端的竟叫千山替他挨了一巴掌,这她怎么能忍?!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教训教训 第一百四十七章教训教训 但谁知道,她还没撸起袖子动手,那边那姚小姐竟然还要火上浇油。只见她露出一副仗势欺人的笑容,眼睛朝谢玲珑一瞟:“奴才没长眼,全是主子教的不好,你这做主子的还不来道歉,难道是要等我的奴才把你打服了才高兴?!” “没错,跪下道歉!”丫鬟在旁也跟着叫嚣。 谢玲珑整个人的气息都冷了。 一路走来,千山奉命一直竭尽心力照顾她,谢秋童的事上他也帮了不少忙,谢玲珑一直把千山当做自家兄弟来看待,现在突然一个贪官污吏的没有家教的女儿说打就打,这她能忍? 谢玲珑站在那里,脚下仿佛生根一般,一动不动,唯有双目里迸射出一道寒光,在那小姐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那姚小姐从小到大活了这么多年,何曾被这样凌厉的目光看过,登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看,看什么看,瞎了你的狗眼,本小姐也是你这种贱人能看的吗!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还不给本小姐跪下道歉!” “下跪道歉!” “跪下求饶!” 丫鬟和打手呼喝着,气势汹汹向他们逼近,而谢玲珑的手,也已悄悄伸进了口袋。她的口袋里装着的是她平日常用来针灸的银针,但是此时此刻,她的银针和她对人体穴位的了解,却成了她可以以一敌多的秘密武器。 谢玲珑微微偏头,低声向千山说了一句:“看好王爷,这里交给我。” 接着便如风一般迅疾冲了上去。 “姑娘!”千山想要阻拦,谁知马车里的萧今来却微微咳了一声,“让她去。” “爷?”千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王爷。 萧今来轻声冷笑:“几个蝼蚁罢了,她爱玩,就让她玩。” 谢玲珑气势如虹,那边姚小姐也不甘示弱:“好啊,还敢还手?本小姐今天一定要亲自教训你!给我打!” 两个打手得令,立刻挥拳朝谢玲珑扑了过来,但谢玲珑的擒拿术可不是白练的,只见她微微一个闪身便将两人的攻击全都躲了过去,接着两步欺身上前,一把扭住那丫鬟的胳膊,直接就抡了出去。 砰! 谢玲珑手劲太大,那丫鬟摔了个结结实实,脑袋撞在了地上,直接就晕了过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后被她闪过去的两个打手竟也传来一阵痛呼声。 “哎哟,我的脖子!” “我的胳膊啊,我的胳膊断了……” 谢玲珑转头去看,只见那两个打手在地上滚来滚去,样子十分痛苦,但千山却已经退到了马车旁,离的很远,也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谢玲珑以眼神询问,千山便朝车厢瞟了瞟,谢玲珑这才明白,原来是在车厢里运筹帷幄的美人王爷帮了她的忙。 谢玲珑顿时莞尔,转过头来,看向那姚小姐。 “你们……”那姚小姐似乎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顿时愣在当场,许久才明白过来这是遇到了高手。 没有了打手撑腰,对方又有这么多人,她立时有些发慌,说话的语调都跟着变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本小姐的人,信不信我回去告诉我爹,把,把你们都抓起来!” 谢玲珑立时冷笑:“你是罗城知府的女儿?” 后面的两个打手虽然都被莫名其妙打倒在地嗷嗷直叫,见此情形却还要逞强一把: “既然知道了我家小姐的身份,还不赶紧道歉?!” 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被打倒的不是他们而是谢玲珑一样。 谢玲珑自然不会理他们,她径直走上前去,站在那姚小姐面前。那姚小姐跋扈惯了,此刻仍然摆足了气势,但眼神里有些发虚却藏也藏不住。 “姚小姐可是也想要我道歉?” “你,你真的要道歉?”那姚小姐的声音有些发颤。 谢玲珑声音淡淡:“那是当然,不仅道歉,我还要照价赔偿。” 姚小姐的语气也缓和了些,但她似乎脑子有点不够用,竟真的相信了谢玲珑的话:“只道歉就行,赔偿就不用了。你可知道,这马车上的漆,都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家用的,说出来就怕你赔不起……不过我家钱多,还不在乎这些芝麻蒜皮的小钱。” 谢玲珑在心里一笑。 正中下怀,我还就怕你家钱不多呢,你家要是没钱,我拿什么当姚廉贪赃枉法的证据? “那就多谢小姐了。刚才的事是我们不对,在这给小姐赔不是了。” 后面的千山见状,不由吃了一惊,不过是几个不开眼的东西,怎么谢姑娘真的要给她道歉?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拦,那边谢玲珑的身子却忽然一歪,手中的银针不偏不倚,正朝那姚小姐的脖颈刺了下去—— “啊!你拿什么扎我!”姚小姐顿时惊叫起来。 然而谢玲珑已然迅速缩回手去,几步退到了自家马车旁:“姚小姐说笑了,在下在跟你赔不是,你倒反咬我扎你?瞧我这两手空空,拿什么扎你?” 谢玲珑说着,把双手举起来给围观群众过目,罗城府的百姓们本来就对知府姚廉十分不满,此刻看到姚廉的女儿吃瘪自然也都十分高兴,于是不知谁带头起哄喊了一句,紧接着周围一圈人便都闹哄哄地叫嚷起来: “明明什么也没有,欺负人不能太过分了啊!” “打不过人家还嘴硬,知不知道什么叫丢人啊!” “人家都赔礼道歉了,还要得理不饶人,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姚小姐的脸色被这些百姓们说的一阵红一阵白,顿时她也顾不得刚才脖颈上的疼痛了,只摆了摆手,故作镇定道: “罢了,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了,雪柳,咱们走!” 说罢,走上前去,踢了那两个打手一脚,让他们把丫鬟弄醒,然后自己爬上了车。两个打手哪里敢怠慢,赶紧爬起来,驾着车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见那姚小姐落荒而逃,围观的百姓们顿时一哄而散,谢玲珑含笑上车,千山抓起缰绳,也跟着笑道:“姑娘使了什么法子对付那丫头?” 千山身怀武功,眼神自然也比常人好,谢玲珑手里藏着东西,这事可瞒不了他。 但谢玲珑却神秘一笑,说了一声“秘密”便转身上了车。千山便也不再问,驾着马车也离开了这里。 马车转过一个弯,正好那姚小姐的马车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转弯,谢玲珑掀起车帘朝那边看去,一边看还一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萧今来一直没说话,到了此刻,他才忽然出声:“还没看够呢?” 谢玲珑嘿嘿笑道:“看不够。” 萧今来干脆凑过来,也跟着看出去:“你看什么?” 谢玲珑笑的更厉害了:“我在看……银子。” 萧今来知她是藏着一个秘密,要等他发问好显摆显摆,于是便顺着她的意思,诚心诚意地请教了: “到底留了什么后手,说来听听。” 谢玲珑嘻嘻笑了两声,这才把自己方才的一番谋算说了出来。 方才她那根银针,可不是随便扎的,她扎的地方正是人身上一个很重要的穴位,这一针下去,短时间并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不久后,那飞扬跋扈的姚小姐就会生出一种怪病,而这种病,恐怕穷尽这罗城府的名医,谁都不可能治好。 说罢,她瞥了瞥美人王爷:“王爷也是会点穴的吧,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王爷恐怕早就看出来了,何苦来取笑我?” 萧今来勾起唇角,摇摇头:“本王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你不但会扎,而且还会医治,本王自问不及。” 谢玲珑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她之所以敢说罗城府没有大夫治的好,是因为这里面涉及了武功内力上的东西,扑通的大夫不懂这个,自然不会医治。 要想治,除非她谢玲珑亲自出手,当然了,治病是要给钱的,能从姚廉的手里拿出钱来,那岂不是正好拿住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因此她看姚兰儿,自然就好似白花花的银子一般。 “出了京城,你倒是越发出息了。”萧今来似笑非笑道。 谢玲珑吐吐舌头:“那都是王爷教导的好!” 萧今来瞧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来揉揉她的头发:“那好,等姚廉真的束手无策之时,你就去狠狠地敲他一笔。” 谢玲珑高兴地点头:“嗯!” 千山驾着马车又走了很远,终于找到一处还算不错的客栈当做落脚。千山把马车停在门口,立时有一个长相十分机灵的小二从里面小跑着出来,殷勤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里面请,里面请!” 千山转身去扶车子里跳下的谢玲珑,谢玲珑又转身去扶自家王爷,自打进了青州地界,萧今来就放弃了他的轮椅,变作一个正常人了。谢玲珑曾问起,他说对外就说这双腿是谢玲珑她妙手回春治好的,惹得谢玲珑自己一阵大窘。 不过此时此刻,三人的容貌都有所改变,美人王爷扮作一个身子虚弱的富家公子也没什么违和的,于是三人就在小二的殷勤招呼下走进了客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千两黄金 第一百四十八章千两黄金 千山要了两间上房,小二把他们引到后院小楼上房处,又回头去取了行李,将马车妥帖赶到后院,然后又沏了茶水奉上。 谢玲珑看这小二殷勤讨喜,加上刚刚教训了姚廉的女儿,心情十分舒畅,一高兴,就拿出一小块银子,打赏给了那小二,小二立时笑的满脸放光,千恩万谢地去了。 小二走后,三个人却为房间的分配问题发起了愁。之前在路上,他们都是一人住一间的,但这回这客栈里却只有这两间房了,但他们却有三个人,因此势必有两个人晚上要睡在一起——那么是哪两个人呢? 谢玲珑自觉地认为应该是千山和美人王爷睡在一起,但谁知道萧今来却以谢玲珑不会功夫,一个人睡比较危险为由,硬生生把千山挤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 于是这一晚,谢玲珑就只好僵直着身子和衣而睡,因为身边紧挨着的就是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害怕自己半夜梦游,对美人王爷动手动脚起来,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 有人说客栈是一个地方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话一点都没错,因为客栈来往的人众多,而且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因此客栈便是一个地方,最好的打听消息的去处。 三人在客栈里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里,他们除了出门去转转看看之外,就是一直坐在客栈的大堂,听来往的客人们说这罗城府的各种新闻。 第四天上,客栈的大堂里终于有人讨论起她最关心的话题来了。 “唉,你知不知道咱们罗城府,这几天最有意思的新闻是什么?”一个酒客神神秘秘说道。 同桌的人立刻来了兴致:“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那天在大街上跟人吵架的姚大小姐病了么!病得要死了,可整个罗城府却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得了,她爹姚知府急的就差到祖坟上哭去了!” “唉,要我说,这姚兰儿也是活该,不是作恶多端遭报应了,就是遇到了高人,吃了亏……”两个酒客压低了声音,低低笑了起来。 这边谢玲珑也笑了——果然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那边两个人还在说: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要是知道,不就能治了么,罗城府的名医大夫全都让姚知府找去了,可却连个病症都诊不出来。我听人说,她那天跟人吵完架回家之后,当天晚上就不省人事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整个人冷得像冰一样,这不,都已经四五天了,还是毫无起色,我看再治不了,过几天她准得见阎王去!” 那人说着,把眼一翻,满脸的幸灾乐祸,“哼哼,真是恶有恶报,这姚家在罗城府横行惯了,看他们这回还怎么横,报应!” “姚家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就不想对策了么?” “怎么不想?”酒客眼睛一瞪,“姚知府干脆专门在门口贴出一张悬赏,广招天下名医,说是谁要是能把姚兰儿治好,就能得赏银一千两!” 同桌掩嘴笑道:“那个什么姚兰儿要是知道她的命只值一千两银子,估计能气的活过来!” “哼,我看她是活不过来了,悬赏都贴出去两天了,江湖术士来了不少,可却没有一个真能治的,她如今只靠千年人参吊着命,就算天下真有神医能治,等赶到了这里,恐怕也来不及——” 那边说的热闹,谢玲珑这桌三个人则都在默默吃着饭,好像听不见一般。只是吃饭的时候,三个人的目光却互相转来转去,每个人都暗藏着笑意。 听那酒客所说,姚兰儿的情况还真是不容乐观了,来不来得及谢玲珑不知道,她只知道姚兰儿的这种病那些文弱大夫们确实不能治。不过要是真有像她自己一样,既懂得功夫又懂得医术的高人,想必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件事,还是早些出手的好,免得一千两银子被别人拿去了。 吃过饭后回到房里,谢玲珑就开始和萧今来商议怎么得这一千两银子。 要说一千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可真是一笔天文数字,谢玲珑也不能免俗。但在萧今来眼里,那还确实不算什么,因此上赶着去赚这笔银子,其实是很掉价的行为,也只有谢玲珑这么积极,他也就是陪她图个乐呵罢了。 按照谢玲珑的想法,这件事她想自己一个人独立完成,以显示她除了验尸,还是有别的本事的。但这个念头直接被萧今来否了。 “你自己去不安全。” 谢玲珑皱眉,看了看千山的老头装扮:“啊?难道让千山跟我一起去?” 萧今来道:“不,我跟你去。” 谢玲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但看美人王爷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有选择余地,于是想了想,她也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不管怎么说,美人王爷的功夫也是极好的,有他在身边,多少能防身吧。 当夜,夜深人静之后,谢玲珑便和萧今来一起出了客栈,向姚廉的府上寻去。 姚廉是知府,又是罗城府第一有钱人,他家的宅院再好找不过,但尽管做了心理准备,到了地方谢玲珑还是吃了一惊——整整三条街,全是姚家的府邸,院墙之长,连谢玲珑这个在京城见过世面,甚至进过皇宫的人都险些找不到大门。 高大巍峨的红漆大门,四周镀着金边,门上吊了八盏制作精巧的水晶灯,照得大门前亮如白昼,那门上的镀金被灯光照得亮灿灿的,还有四周墙上的琉璃瓦,夜色之下也不减光彩。跟人家一比,美人王爷的唐王府,也就只是那么回事了。 谢玲珑心里微微唾骂了一声,眼睛在金碧辉煌的大门上四下流连,仿佛又看到了白花花金灿灿的银钱,全都收进了自己腰包。 那巍峨的大门之外还站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奴仆,看起来是姚府的护院,谢玲珑没理他们,径直走到拐角处贴的悬赏前,伸手把榜文撕了下来。两个护院立时横刀在前,厉喝一声:“什么人?!” 谢玲珑立时伸手将手中的悬赏榜文扬了扬:“给你们家大小姐救命的。” ※※※ 看起来,姚廉是真的对姚兰儿的病束手无策了,反正只要声称会治病,进门就是贵宾的待遇。谢玲珑也只说了一句自己会治病,接着便和萧今来一起,被人恭恭敬敬引着,进了大门。 姚廉的家真大啊,两个人走了不远,进了一道月亮门,那门里竟停着一辆小巧的马车,两人在奴仆的指引下上了马车,这才往内院走去。 内院更是大得离谱,谢玲珑只觉得马车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姚兰儿的闺院灯火通明,处处华丽精巧,香气宜人,但四周却死一般的安静,隐约还能听到妇人低低的哭声。谢玲珑跟带路的丫鬟走进外堂,便听到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似乎应该就是姚廉。 “哭什么哭,别哭了,兰儿还没死呢,哭得真晦气!” “这么多大夫都没办法,兰儿越来越不好了,我不哭还能做什么?!你有本事,你倒是想想办法!都怪那天冲撞兰儿的穷酸贱人,要不是她,兰儿怎么能中了邪!老爷你还不派人去打死他们!” 姚廉恨恨道:“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打听了,那几个人似乎是京城来的,这几日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就要来了,我不想惹事,等过了这一阵,看我不把他们揪出来,狠狠打死他们!兰儿要是有三长两短,就让他们统统陪葬!” 谢玲珑和萧今来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姚廉这一句话,谢玲珑顿时一个机灵,不由看向自家王爷。萧今来面无表情,目中却透出一丝轻蔑寒冷的光芒。 姚兰儿的病群医无策,在这个科技不发达,又笃信鬼神的时代,早已被定性为“中了邪”,而听姚廉夫妇刚才的口气,这中邪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谢玲珑无疑了。谢玲珑只在心中暗笑,她何德何能,竟然还和巫术扯上了关系。 一听“陪葬”这两个字,屋里的女人又嘤嘤哭了起来,姚廉赶紧安慰,说外头又来了一个能治病的大夫,先让大夫试一试再说,丫鬟听了,连忙把谢玲珑两人请了进去。 “这,这是大夫么……”姚夫人抬头瞧瞧眼前的两个其貌不扬的布衣男子,皱眉道。 不得不说,姚兰儿的品味真的和这位姚夫人是是一脉相承的,此时此刻,在女儿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这位姚夫人竟然还是一身珠光宝气,大晚上的也掩不住光彩,看那打扮,恨不得把所有能戴的首饰都戴在头上,所有能抹的脂粉都抹在脸上似的,谢玲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阵反胃。 相比之下,姚廉穿的就好似一个做活的长工一般,也不知道他是爱财如命,还是专门做一个清廉的样子给外人看。不过,要是做样子,这三条街的府宅可明明白白杵在这里呢,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姚廉是个守财奴,爱财爱的要死,对他来说,银钱比命还重要。 想到此处,谢玲珑不由目光一暗——呵,越是这样的人,看他出血痛惜的样子才越解恨。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诊治邪病 第一百四十九章诊治邪病 “我不是大夫。”谢玲珑的目光越过两人,落在床上的姚兰儿身上。她不像美人王爷和千山一样会变声术,说话时只好尽量压低嗓子。“我只会驱邪。” 谁知姚夫人听了这话却猛地跳了起来:“对对对,我家兰儿就是中了邪,大师你可有办法?大师你快救救她啊!” 说着就向谢玲珑扑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脂粉味,谢玲珑闪身一躲,嫌弃似的拍了拍衣裳:“别叫大师,叫我谢公子。” 姚廉还算比较镇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谢公子能看的出,我家兰儿是怎样中的邪?” 谢玲珑慢慢走到姚兰儿床前,装作低头查看了一番。姚兰儿的症状跟那酒客形容的一模一样,也正是她自己预料之中的样子,尽管含着千年人参,姚兰儿脸色依旧白得近似透明,身上隐隐泛着寒气,手脚还不自觉地抽搐着。 谢玲珑声音不紧不慢:“在外与人口角,冲撞了邪灵。” “可有得治?!”姚廉眼中半是希冀,半是猜疑。也不怪他,主要是这几天来的骗子太多了,银子花了不少,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谢玲珑不答话,但却忽然抬起双手,在姚兰儿身上虚空比划几下。她今天这身衣服,是为了来姚府特意穿的,衣衫袍袖十分宽大,就在“做法”的当口,她用左手袖子遮住了右手,趁两人不察,忽然取出银针,猛地点了刺向姚兰儿的一处穴道——姚兰儿本来还在抽搐的手脚立刻停住了。 “啊,兰儿,兰儿手脚不抽了!兰儿有救了!”姚夫人顿时扑在姚兰儿身上,又是哭又是笑,跟着转过身不停地朝谢玲珑行起礼来。“大仙,大仙救救我女儿,大仙一定要救救她!只要能救活,出多少银子我都愿意!” 姚廉嫌她失态,连忙一把拽起她来,又赶紧向谢玲珑赔笑道:“谢公子果然厉害,小女这下可有救了!只要谢公子能救活小女,那一千两银子我一定如数奉上!” 哼,老狐狸!谢玲珑在心里暗骂一句。姚夫人一心救女,出多少钱都愿意,而他既看到姚兰儿的病能治,却还只肯花这区区一千两,想必多出一个子儿都会让他肉疼得要命吧。 谢玲珑瞟了二人一眼,干脆往椅子上一坐,徐徐道:“一千两足够了,但我要的是……黄金。” “咯噔”一声,姚廉竟然惊得打了个嗝。 “怎么?没有这些钱?没有就算了。”谢玲珑冷笑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姚夫人才不管自己丈夫多么肉疼,一把扑上来拽住谢玲珑:“有有有,金子我们有,大仙你别走——” 谢玲珑转头,挥一挥衣袖,把她的手从身上拂掉,姚夫人连忙讪讪收回:“不是大仙,是公子……谢公子,求求你一定救救我家兰儿,救救我家兰儿!” 谢玲珑转向姚廉,只见他一张脸几乎都绿了,如今黄金价高,一两黄金堪比十两白银,让他拿出这一千两黄金,真还不如割他几块肉来的痛快。姚夫人见他不说话,冲过去狠狠掐了他一把:“你倒是说话啊!这可是救女儿的命,我一辈子辛辛苦苦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说,我也不活了……” 姚廉吃痛,又被姚夫人哭的心烦,攥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哭丧着脸极不情愿道:“好,黄金就黄金,只要你能治好兰儿……” 谢玲珑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慢慢走回椅子重新坐下:“对了,我说的是治一个人的价钱。” 姚廉顿时叫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我家还有别的人也中了邪?!” 他们不知道,就在刚才姚夫人拽她的那一瞬,她又用银针刺中了姚夫人的穴道,姚夫人爱女心切,完全没有察觉。谢玲珑可以保证,不出三个时辰,姚夫人也一定会染上这种“病”,到时候只怕姚府上下真的就要鸡飞狗跳了。 “令爱中邪这么多天,难免不会传上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至于有还是没有,且看看吧。” 姚廉这才喘上一口气来,擦了擦汗,“但愿没有,但愿没有……” 嘟囔了几句,忽然又变了声音,恶狠狠道:“都怪那天街上冲撞兰儿的那几个刁民,我看他们就是邪灵!我明天就去放榜,整个罗城府通缉他们,扒了他们的皮,炖了他们的肉,看他们还怎么害人!” 姚廉只自顾自说着,却不知道对面的谢玲珑和萧今来已经恼了。尤其是谢玲珑,她听到别人威胁自己可能会不在意,但是有人在她面前这么威胁美人王爷,她可跟他们没完。 谢玲珑双眼一眯,周身寒意大盛,离她最近的姚夫人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一股杀气,顿时打了个机灵。 “谢,谢公子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姚廉仍兀自愤愤,又说要全府通缉,又说要请高僧道士去收了陆清清这个“妖魔”,谢玲珑默默捏着自己的手指,心中冷笑——这个妖魔,此刻不就在你面前么? 但面上她还是不动声色:“没什么不妥,你们大可放心去,只不过那几个人若是有三长两短,你们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谢玲珑的口气云淡风轻,仿佛说的根本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而是“今天天气真好”“早晨吃的啥”,可那姚夫人可受不了这种刺激,一听这话,双脚不稳,“咕咚”一声就跌坐在了凳子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谢,谢公子,这是为什么啊……” 谢玲珑刚才露了一手,此刻两人已经对她深信不疑,姚廉一听这话脸又绿了,再也不敢瞎说:“那几个人的马车正是冲撞了我家兰儿啊,难道不是吗……” “哼,若不是她这一撞,令爱恐怕当场就死了,那车中的男子与令爱命格相辅,应算是她的救命恩人,知府大人,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姚廉夫妇顿时点头如捣蒜,再也不敢胡说。这话说过去,姚廉又请谢玲珑接着诊治姚兰儿,谢玲珑却说这病需要循序渐进,得治足七天才能痊愈,今晚就到此为止。 接着,谢玲珑又要了他五百两黄金当做定钱,约定剩下的治好病再给,姚廉夫妇哪敢不从,奉上金子,像送大神一样把她和萧今来送了出来。 出了姚府的宅子,两个人慢慢往客栈走,这一夜天气十分好,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全都晶莹剔透的镶嵌在穹顶之上,煞是好看。谢玲珑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还在微笑着。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直到最后萧今来笑出了声:“不错,很有长进。” 谢玲珑也乐了:“多谢王爷夸奖!” “你真的打算给她治足七天?” “王爷有急事么?”谢玲珑反问,“若没有急事,咱们在罗城府多待些日子何妨?一想到这贪官污吏被我捉弄,我就觉得解气的很!” 萧今来笑道:“本王没有急事,就陪你多解气几天又何妨。” 两个人走回客栈里,当夜无话不提。到了第二日晚上,谢玲珑仍旧和萧今来一起到姚家去给姚兰儿诊治,临走之前又要了银子,满载而归。 因为晚上有了活干,谢玲珑的睡眠少了,自然就要在白天补回来,第三天的时候,她正在房间里睡午觉睡的正香,谁知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抽泣声,把她惊醒了。 同床的美人王爷还在安眠,谢玲珑蹑手蹑脚起了床,走出门去,想看看这客栈之内,会是谁大中午的哭个不停。 “是谁在那哭?!”谢玲珑走到庭院正中,低声喝道。 很快,一个身形瘦弱的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廊柱后跑了出来,上来就道歉:“小的不知公子在此,冲撞了公子,实在对不住……” 但那人实在哭的厉害,一面哽咽地说着,一面深低着头,眼泪一颗颗滴落在衣襟上,也顾不上动手去擦。 谢玲珑愣了一下,再仔细看去,这瘦小的少年人,不正是这客栈的小二么?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在这里哭? 进了罗城府的这些日子,谢玲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做了不少,人也越发有底气了,看这小二哭的这样惨,她顿时就心软了,连忙道:“你有什么事,怎么哭的这样悲伤,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那小二听了这话,终于稍稍止住了哭泣,抽噎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名叫李小成,是这客栈的小二,因家里出了点事,心里难过,才躲在这里哭,不是故意冲撞公子的……” “冲撞不冲撞的,真的谈不上。索性这里没人,正好我也闲来无事,你有什么烦心事,就跟我说说了。”谢玲珑说着,打量他一眼,只见他眼睛红肿,神情悲戚,显然是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然也不会哭的这么痛。 “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李小成犹豫了一下,又带了哭腔,“我,我妹妹她,她……” 李小成慢慢讲来,谢玲珑终于明白了原委。 第一百五十章 欺男霸女 第一百五十章欺男霸女 李小成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妹妹,但因父亲早亡,后来母亲又积劳成疾,很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眼看母亲的病越来越重,李小成当小二的月钱远不够买药花销,没奈何妹妹李小玉就只好去给大户人家当了丫鬟,而这个大户人家,就是罗城府的第一大户,姚廉姚知府家。 姚家奴仆众多,但姚廉夫妇可不是什么善茬,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都过得战战兢兢的,但好在月钱给高,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然而没过多久,兄妹俩的母亲还是病重去世了,李小玉伤心之余,本以为能安安稳稳熬到出府,谁料后来竟会出了事。 说到这里,李小成忽然停了口,谢玲珑不由追问:”出了什么事?“ 李小成咬了咬牙:“我说这些话,只怕污了公子的耳朵……” “但说无妨。” 李小成便狠狠一咬牙,说起将那姚家的龌龊事一一道来。 原来姚廉不仅贪赃枉法,连欺男霸女,在罗城府也是出了名的。他对待下人待如猪狗,好在给的银钱多,这些年也相安无事,但这一点在李小玉身上被打破了,这几年李小玉渐渐长成,出落得越发水灵动人,没想到却让姚廉勾起了的淫心,一心想把李小玉弄到手。 据说姚廉足足有十二房小妾,他建这么大宅院,也是为了安放那些“三宫六院”的,但谁知十二个小妾他却还是不满足,偏偏专爱作弄府里的丫鬟,身边那些贴身的丫鬟,几乎没有不被他沾染的,他甚至连自己闺女姚兰儿房里的丫头都不放过,真真是恶心的无以复加。 “姑娘不知道,那姚家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丧尽天良!姚廉和他的大儿子专爱作践同一个人,姚廉糟蹋完了,再给他大儿子继续作弄……而他家二儿子还男女通吃,每天晚上屋子里都要留一男一女……” 话没说完,谢玲珑登时蹦了起来:“好了,别说了!” 想起姚廉抠门又凶恶的样子,又听了这些话,谢玲珑不由打心底一阵恶心,恨不得立时吐出来才好。 片刻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反应太大了,于是连忙坐了下来,叹了一声:“唉,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继续说你的事吧,你妹妹……” 李小成狠狠咬着牙,神情悲愤至极:“我妹妹,我妹妹她也被姚廉看上了,青天白日的,就想在花园里强要了她……她不从,一头撞到了石头上,血流了一地,谁知那姚廉竟然叫人把我妹妹抬出来,趁天黑,扔在了荒地里!” “若不是有个相熟的人来报信,我妹妹的一条命早就没了……可是她撞破了脑袋,如今已经在床上躺了七天了,还是昏迷不醒,我也没钱请大夫了,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说着又痛哭起来。 谢玲珑只觉得整个让你都要气炸了。 好死不死的,姚廉这个杀千刀的,正撞上了她的禁忌,恃强凌弱,谢玲珑最看不起这种人,这回不好好整治他们一番,就不是她谢玲珑的风格! “别哭了,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谢玲珑皱紧眉头,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塞给李小成,“带几个人去把你妹妹抬来,请个大夫赶紧治。” 李小成一愣,看着眼前这明晃晃的银子,灰败的一张脸立刻有了光彩,一抹眼泪,忽然翻身下跪,不住地向谢玲珑磕起了头: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妹一辈子也报不完,小的愿意一辈子给公子做牛做马……” 谢玲珑连忙拉他起来:“我也是给人做牛做马的,你要谢,就谢我们家公子吧。好了,快别说了,给你妹妹治病最要紧!” 李小成这才千恩万谢地去了,不多时便把李小玉接了过来,开了一间房,踏踏实实住下,又请了大夫过来,好好诊治一番,总算是把李小玉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然后等美人王爷午睡醒了,谢玲珑才把这件先斩后奏的事说了出来,因为同是对付姚廉的,萧今来并没有说什么。 当夜谢玲珑去姚府的时候,就跟姚廉提起了这件事,姚廉那老狐狸装的倒挺像,死活不承认他府上曾经有李小玉这么个人了。 “不瞒知府大人说,这姑娘是我一个故人之女,我此番来罗城府就是要寻他家,谁料父母都不在了,而女儿据说就卖身在你府里——不过一个丫头而已,难道姚知府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 谢玲珑说着,往床上一瞟,姚兰儿还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这一下便提醒了姚廉夫妻,姚廉还没说什么,姚夫人率先就承认了,连忙招了管家进来。 管家装模作样翻检了一下记录,才惊讶道:“不就是半个月前私逃的那个丫头吗,早已不知去向了啊!” 姚廉满意地一笑,做出十分抱歉的样子:“谢公子,你看这个,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真是帮不上你了。” 谢玲珑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只顺势点点头:“哦,原来是逃走了……” “对对,逃走了,逃走了!因为我府上也不缺这一个丫头,就没去找,要不,我派人帮谢公子找找?”姚廉连忙顺着说下去。 谢玲珑冷笑一声:“这倒不用了,既然走了,就让我亲自去寻吧,不过,姚知府要是有心,可否把她的卖身契给我?” 要说起来,像姚廉这种地位的人,肯定不会在乎一个丫头,但换上姚廉这么抠门的主儿就不一定了,他是那种一粒米掉地上都能捡起来吃的人。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谢公子,到底是知道些什么,前来探口风的,还是单纯来找人的。 “这个……”姚廉犹豫了,不仅仅是心疼卖身契,恐怕还有点心虚。 谢玲珑目光一冷,看得他身上凉飕飕的,姚廉咳了一声,忙道:“那有什么不行,快,快去找出这卖身契来,送给谢公子!”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谢玲珑终于拿到了那李小玉的卖身契,连带今日的诊金,和萧今来一道,悠哉悠哉地离开了姚府。 因为怕被姚廉认出来他们就是当日冲撞姚兰儿的人,谢玲珑和萧今来不仅改头换面,连回客栈的路线也是七拐八拐,专走小路。但谁知今日这条路上,他们却被人给截住了。 谢玲珑和萧今来拿了卖身契离开姚府,走了没多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回头一瞧,却是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谢公子!谢公子慢走——” 小姑娘赶上前来,喘了口气,看看两边,这才压低声音道:“谢公子,你,你是不是要找李小玉?” 谢玲珑不知这丫鬟意欲何为,没有回答,反而问她是谁。 “我没进府前,跟他们兄妹俩是邻居……谢公子,姚知府是骗你的,李小玉根本不是逃走了,而是被……”小丫鬟咬着嘴唇,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想了想,终于又道,“她其实是撞破了头,被老爷给扔出去了!她还有一个哥哥,名叫李小成,就在不远的一个客栈里做事,谢公子,求求你,求求你去看看他们,小玉伤成那样,恐怕是活不了了,小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没忍住,“嘤嘤”哭了起来。 谢玲珑听了这话,反而大致明白了,这个丫鬟想必就是李小成口中所说的那个熟人,李小玉受伤的事也幸亏有她通风报信。 “我知道了。”谢玲珑看看她,递过去一方帕子。 小姑娘连忙抹了抹眼泪:“我替他俩谢谢谢公子!” 说着就要跪倒在地,谢玲珑连忙拦下。 “我得回去了,要被他们发现,非打死我不可!”小丫鬟又匆匆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回走,借着月光,谢玲珑发觉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异样,像是身上有伤似的。 这个丫头,在程府里恐怕也受了不少罪,谢玲珑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她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萧今来看她的眼神里,却是一片温柔。 等两个人回到客栈,外面已经是三更天了,李小成还守着妹妹没有睡着,谢玲珑走进去,把那张卖身契交给了他。 李小成一见之下,立刻又哭出声来,正要说感谢的话,谢玲珑却摆摆手,示意他早点休息,别吵着李小玉。李小成只好紧紧捂着嘴巴,眼含热泪,连连点头。走出门的时候,谢玲珑轻轻呼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作为整日面对尸体,冷情冷意的法医,她最看不得的,却是这些受了苦难的人的眼泪。 然而,也正是为了这些发自内心的泪水,她不管多苦多累,也都也得很值得了。 就这样,李小玉在客栈里慢慢地养伤,一天比一天好,谢玲珑给姚兰儿的诊治也接近了尾声,第七天的时候,姚兰儿醒了过来,得治自己是被一个高人救活的,便说要起来见见这位高人,但谢玲珑却懒得见她,拿了自己应得的金子就离开了。 那些从姚府拿来的金子,谢玲珑都好好的存在一只匣子里,只等着将来对簿公堂,作为拉姚廉下马的证据。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谢玲珑和萧今来商议,是时候亮出身份和姚廉正面相对时,姚廉的府里却又出了一件事。 那天从姚府里追出来的和谢玲珑见面的那个小丫鬟,失踪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慈失踪 第一百五十一章小慈失踪 从李小成兄妹的口中,谢玲珑得知,这个小丫鬟名字叫小慈,家中父母双亡,为求一口饭吃,卖身进了姚府,跟李小成兄妹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关系好得很。 正因为有了如此关系,小慈才会在危急时刻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报信,而且在李小玉来客栈养伤之后,小慈还每天都悄悄来看她,可是最近几天,小慈却忽然不见了踪影,已经有三天不曾过来看她了。 “小慈不会这样的,她就算有事,也会告诉我,不会这样一声不说就消失的……”李小玉哭道。 谢玲珑觉得有些头疼,想知道小慈的事,就得再入姚府去打探虚实,但她着实不想再和姚廉那个败类虚与委蛇了,她只想揪着他的头发,好好揍他一顿。 就在谢玲珑思索应该怎么办的时候,李小成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向李小玉大喊道:“有,有着落了,知道小慈去哪里了……” 谢玲珑连忙让他坐下好好说,李小成喘了口气,说起了他听来的消息。 原来小慈不是失踪了,也不是被姚廉害了,她是被她家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一个远房亲戚给赎走了。 谢玲珑皱眉:“不是说她走投无路才卖身的么?既然有这门亲戚,当初干什么去了?” 李小成恨恨咬牙:“谁说不是呢!哼,打量别人不知道呢,其实大家又不傻,他宋老五之所以接走小慈,还不是因为快要到河神娶新娘的日子了!” 谢玲珑一愣:“你说什么?河神娶新娘?” “嗯啊!”李小成用力点点头,跟她讲起了罗城府的特色风俗,有关于河神娶新娘的事。 原来罗城府旁边有条河,名叫济水,以前每到夏天就闹水灾,让罗城府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苦不堪言。这罗城府之内,有一个洪仙姑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神婆,原来的知府便找她求问,她装模作样算了一天一夜,最后得出的结论说是河神作祟,必须每年送一名妙龄少女嫁给河神才能平息。当时那知府就信了她的话,从此以后每年这个时候河神嫁娶就成了规矩。 “新娘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每年一过了小满,洪仙姑就带着人大街小巷地寻找漂亮姑娘,有钱人家的捐点钱就能逃过一劫,没钱人家的就必须交人,不交洪仙姑就叫人去抢。这种事闹了几年之后,便闹得有女儿的人家走的走逃的逃,这罗城府也越来越破败了。” “那洪仙姑是什么来头,怎么她说拿谁就拿谁?!”谢玲珑忍着一口怒气,咬牙道。 李小成呸了一声:“哪有什么来头,不就是会胡说八道,外加给知府送银子呗!连着几届的知府都被她贿赂了,所以这十来年里她才能一直平安无事,这件事上,她和衙门都在里面有银子赚,里外勾结,衙门自然会护着她!” “照你这么说,今年是该小慈的那个远房亲戚徐老五家出女儿?” 李小成点点头:“不过我听人说,其实是徐老五欠了洪仙姑的钱还不起,洪仙姑故意要整他的。徐老五自己有个女儿,洪仙姑就限他三日之内必须交出银子,否则拿他女儿去嫁河神,他没办法了,才想出这么个下作主意,把小慈赎回去,当做女儿充数!” 谢玲珑气的重重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可恶,官服勾结巫婆,陷害百姓性命,这无耻风俗,竟然还连了十几年,真不知道这罗城府几届知府都是些什么丧尽天良的玩意儿!” 李小成和李小玉兄妹见谢玲珑动气,一时都吓得不敢出声,半晌,李小玉才安慰道:“公子别气,气也不管用……” 李小成接着道:“最可恶的是,那巫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巫术,每年嫁了新娘之后,水灾真的不闹了,所以罗城府的百姓们渐渐也就认了这件事……” 谢玲珑皱眉:“每年什么时候嫁河神?” “就是这几天,八月初的日子。” 谢玲珑不由冷笑:“八月初的日子,一年之中该过去的雨水早就过去了,没有雨水,会闹水灾才怪!就这种伎俩还拿出来骗人,我看这个洪仙姑是活腻了!知府也不是什么好货!” 李小成和李小玉双双愣了好半晌,这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公子,这,这到底怎么办?”李小成焦急道。 李小玉也带了哭腔:“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再不去救小慈,怕是她就要被……” 谢玲珑摆摆手:“你们稍安勿躁,让我好好琢磨琢磨,想到了办法,再通知你们。” 说罢,谢玲珑起身离开了李小玉的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不过她却并不是去想什么好主意了,而是要拿这件事来问一问美人王爷,到底该怎么办。 这些天来,萧今来因为曾给了谢玲珑承诺,允许她在能力范围内随便折腾,他也就不管她,任由她天天忙里忙外,自己倒在屋里落得清闲。 听她忽然带回来这样一个消息,萧今来不由得眉心一皱:“还有这种事?” 谢玲珑怒道:“岂止是还有?已经存在十多年了啊!这罗城府离京城这么近,天子脚下,这样荒唐的事弄了十几年,竟然就没人管一管?!” 这话说的这样气愤,是因为她也实在不知道到底该去质问谁,因此这那语气就好似在朝萧今来撒气一样,萧今来默默垂了一下眉眼,没有应答。 谢玲珑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生气的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接下来便也什么都没说,两人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萧今来忽然叹了一声: “咱们此来,不正是巡查来了么?” 谢玲珑顿时一喜:“王爷肯管这件事了?!” “遇上了,自然是要管的。”萧今来点点头,“只是,你想如何管?” “我……”谢玲珑想了想,“明日就是祭河神的日子了,要是先去找姚廉质问,再去救小慈,肯定来不及,不如我们明日先去救了小慈,再去找姚廉对质!” 萧今来点头:“就依你说的办。” 于是谢玲珑兴致勃勃地和萧今来商议了一下明日如何做的步骤,然后又到李小玉那里打听了一下这个所谓的祭河神的流程,然后便摩拳擦掌,等着第二天前去救人。 第二日一早,谢玲珑和萧今来打扮一番,悄悄出了客栈,往打听好的洪仙姑的住处前去。 洪仙姑就住在济水河边不远处,从李小成探听来的消息看,小慈应该是一早就被囚禁在洪仙姑的住处了,他们此番前去,就是要赶在仪式举行之前,先把人救出来。 还未走到洪仙姑的住处,远远的,谢玲珑便瞧见一户人家的大门前站着两个魁梧的大汉,大汉们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站在门前一边笑,一边说话: “今儿这事办完之后,咱哥俩就能好好去乐一乐了,老弟我可好几天都没开荤了……” “谁说不是呢,可还是得先看好了今天的事啊,不然洪仙姑那个抠婆娘,可不会给咱们银子!” 两个人说着,还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的院子里望了一眼,不用说,他们定是害怕这话被洪仙姑听见,也就是说,洪仙姑本人定是正在这院子里。 谢玲珑和萧今来并肩走着,装作是偶尔经过的路人,丝毫不做停留,便从他们面前淡定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下一个巷口,谢玲珑才停下脚步: “直接出手就怕打草惊蛇了,要不,咱们从后面绕进去?” 萧今来微微笑:“听你的。” 谢玲珑嘿嘿一笑:“不过待会儿,还得靠王爷你打头阵啊。” 她今天带他来的目的,就是要他帮她打架,不然只靠她自己的话,恐怕对对不了那么多人。 萧今来当即同意了,二话不说,和谢玲珑一起绕到了洪仙姑的房后。洪仙姑的屋子不算小,前后两进院子,后门锁着,没人把守,但谢玲珑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觉得似乎门后不远处就有人声。 “要不,王爷你先进去瞧瞧?” 反正他有功夫在身,进去就算打草惊蛇了,也还是能跑的嘛。 本想着萧今来会鄙视她一下,但谁知他二话不说便纵身一跃,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围墙后面,动作之快,谢玲珑连眨眼都来不及。 然而紧接着,那围墙里面却忽然丝毫声音都没有了,安静的好像这里面并不是关了一个人随时准备去杀死似的。 谢玲珑的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美人王爷一进去就被人发现了?可是,就算被发现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没了声息吧?他们制住他了?这里面难道还有比美人王爷武功还要高的绝世高手? 谢玲珑紧张了,紧张的手都有点发抖了,正在她纠结要不要立刻冲进去救美人王爷的时候,身前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美人王爷好像没事人一样,迤迤然走了出来。 “王,王爷,里面什么情况?”谢玲珑瞪大了眼。 萧今来淡淡道:“都被我放倒了。” 谢玲珑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从进去到出来,也就两分钟?这么短的时间,这也太快了吧? 但萧今来却没有给她发傻的机会,一拍她脑袋:“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哎!”谢玲珑连忙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院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恶妇之死 第一百五十二章恶妇之死 刚一走进院子,谢玲珑险些吓得叫出声来,只见那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一眼看去红红绿绿,还怪吓人的。 再低头仔细一瞧,只见这些人里,有两个就是刚才在门外站着的大汉,另外两个是两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中年妇女。 谢玲珑愣了愣:“哪个是洪仙姑啊?” 萧今来淡淡答:“哪个都不是。” “啊?” 见谢玲珑疑惑,萧今来这才又补了一句:“这两个是看门的,洪仙姑在屋里。” 说着,便带着谢玲珑往里间院子的正屋走去。 里间院子的布置显然比外面精致很多,谢玲珑还来不及感慨美人王爷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里外跑了个遍的,就已经在敞开的屋门处看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洪仙姑。 原来这洪仙姑已经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婆了,但却打扮的比外面那两个妇女还要花枝招展,身上穿金戴银,脸上涂脂抹粉,头上花花绿绿,但配上她那一脸惹人讨厌的褶子,还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和恐怖。 谢玲珑的怒气立刻就上来了:“这就是那个妖言惑众,害死许多小姑娘的老巫婆!” 一生起气来,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她两巴掌,但是看洪仙姑现在的这个样子,恐怕是已经被美人王爷点了穴道了,就是把她的脸打烂了,她也不会有感觉的。 愣了一瞬,谢玲珑才想起来,小慈还不知道在哪里,连忙去问美人王爷。 萧今来道:“应该就在这院子里,不然也不会有两个女人守着门。” 谢玲珑顿时急了:“你怎么不先救了她啊!” 转念一想,才恍然,美人王爷想必是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在门外,所以放倒这几个人之后,就先出去找她了。 想到此处,谢玲珑心里一暖,也不记得埋怨了,当即便愧疚地笑笑,然后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 两个人分工行动,很快就在一间偏房里被五花大绑的小慈。小慈人是醒着的,一看到谢玲珑,无神的双眼顿时放出了光彩,立时呜呜叫了起来。 谢玲珑连忙去掏出塞在她嘴里的布,又赶忙给她松绑,但是小慈身上到处是被殴打的伤痕,一碰就掉眼泪,弄得谢玲珑根本无从下手,连扶都扶不起她来。 “这,这是她们打的你?!” 虽然谢玲珑只见过小慈一面,但那天晚上她卑微行礼恳求的样子,一直印在谢玲珑的脑海中,通过李小成兄妹的事,谢玲珑知道小慈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姑娘,所以此刻她才会这么气愤。 “我来背你!”谢玲珑在她身前蹲下,让她慢慢地爬上自己的背。 小慈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一时哽咽难言,谢玲珑安慰了她一句,便背着她走了出去,但走到院子里,她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这个恶婆子,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谢玲珑看向倒在地上的洪仙姑,怒道。 萧今来挑眉:“你想怎么做?” “我想……”谁料话未说完,院子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吹打的声音。 背上的小慈一个顿时一个激灵:“接亲的人来了!” “来的这么快?”谢玲珑也慌了,抬眼去看萧今来。 萧今来道:“方才那两个妇人,似是要给她梳妆。” 说着朝洪仙姑的屋子一指,谢玲珑这才看见,洪仙姑的桌子上,摆着化妆用具外带一套新娘衣衫,想来他们进来之前,这些人是正准备给小慈梳妆打扮的。 看到这些东西,再听到外面远远而来的吹打声,一个念头忽然在谢玲珑的心里闪现。 “有了!” 萧今来偏头看她:“有什么了?” 谢玲珑嘿嘿一笑:“过来,我悄悄说给你听。” 她背着小慈不方便,萧今来便当真俯身下去凑到她嘴边听了。 “主意怎么样?”谢玲珑眼睛里闪着光。 萧今来回头看了看洪仙姑,又看看谢玲珑,低声道:“你这是在杀人。” 谢玲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鹫:“我这是在救人,她死了,就会有很多人得救。况且真正杀她的也不是我,她要是真死了,也只能怪那些人蠢。”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日子,她早救已经了解到,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规则的,弱肉强食罢了,有了冤情,即便告到官府也不一定管用,既然她无法撼动这个国家落后的律法,那就只能凭自己的本事伸张正义了。 萧今来看了看她的眼睛,点点头:“既然你决定了,就这么做。” 两个人当即也就不再废话,萧今来去处理了躺在前院的那些人,然后拖了那两个妇人,和谢玲珑一起走进了洪仙姑的屋子,关上了门。 谢玲珑把小慈先放到一边:“你且等一等,咱们要离开,还得有些麻烦。” 小慈点点头,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谢玲珑和萧今来两个人忙活起来。 谢玲珑先上去一把把洪仙姑的衣裳扒了下来,迅速给她换上新娘的礼服,还别说,洪仙姑虽然年纪大了,但身材保养的还不错,给小慈做的这套礼服,她竟然穿上还挺合身的。 萧今来则在旁边把洪仙姑的满头珠翠拔下来,换上了一旁给小慈准备的那些。 “好啦,红盖头一蒙,谁知她是谁,待会儿给她解了穴,单点上哑穴,就算是挣扎,他们想必也想不到,这盖头下面,不是新娘子,却是老娘子!”谢玲珑冷笑道。 说罢,谢玲珑就准备把洪仙姑扶到床上去,但谁知萧今来却忽然拦了她一下:“万一他们掀开盖头,岂不是露馅了?” 谢玲珑皱眉:“话是这么说,可这脸却是改不了的啊。” “谁说改不了。”萧今来说着,忽然从腰间摸出了一个扁扁的木盒。谢玲珑顿时眼睛一亮:“你——会易容?!” 萧今来不说话,径直走到洪仙姑面前,掀开了她的盖头,开始在她脸上摆弄。 谢玲珑带着万分惊讶,眼睁睁开着萧今来打开那小木盒,弄出里面的东西,一点点涂抹在洪仙姑脸上,洪仙姑那满是皱褶的脸,很快就像少女一样水嫩了。接着萧今来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在洪仙姑的脸上鼓捣了两下,她的眉眼就和小慈有五六分的相似了。 谢玲珑简直惊呆了。 但她的惊讶却没有持续一秒钟,因为下一刻,那吹打声就已经来到了洪仙姑宅子的大门前。 谢玲珑瞬间一个箭步窜过去,抵在了门后:“来人了!” “等等,马上就好!” 萧今来一面说,手上一面加快了速度,可外头来的人更快,很快那吹打的声音就停在了门外,杂乱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洪仙姑,洪仙姑?!新娘子准备好了没有,吉时到了!” 听声音,走进来的竟有七八个大汉,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大汉们绕着院子转了一圈,便立时全都赶过来拍门,谢玲珑抵着门,迅速向屋里扫视一遍。 这屋子并不大,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只有床下有个窄缝,勉强能藏进去。她看准了那个地方,正要给萧今来打手势,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就好啦,再等等,正给新娘子上妆呢!” 谢玲珑一惊,转头瞧去,只见洪仙姑还歪歪扭扭地坐在那里,说话的原来竟是美人王爷! 他还会变声?在京城时她怎么没看出来,平日寡言少语的美人王爷,竟然还有这么多技能! 美人王爷的这句话简直不能太好用,说完这句,外面的人就不再推门了,萧今来迅速弄好了洪仙姑的脸,收拾利索了,盖上了红盖头。接着又走到地上那两个妇人身边,出手“噗噗”两声,给她们解了穴,接着便拉着谢玲珑和小慈,一起藏到了屏风后面。 不多时,外头又躁动起来,似是来了一个什么大人物,众人都行起礼来,口中喊着“姚大人”,一面又有人拍门: “姚大人来了,你们到底好了没有,误了吉时河神生气了,谁担待得起?!” 萧今来却不再出声,谢玲珑看向那两个妇人,只见她们渐渐可以活动手脚,已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等她们迷迷糊糊醒来,察觉了目前的情况,那扇门也几乎要被人撞开了,两个妇人一下子慌了神,急忙爬起来开了门,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当先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床上的洪仙姑。 “这新娘子不是弄好了?赶紧抬走!” 两个妇人还有些迷糊,见这阵仗先唬了一跳,连忙去扶“新娘子”,谁知新娘子是个晕了的,一碰就倒。姚大人又喝问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妇人反应快,连忙赔笑: “没事,没事!新娘子欢喜晕了,不要紧的。” 然而这妇人倒是也比别人多了一个心眼,就这么说话的当口儿,已经转了好几个脑筋,趁着众人忙乱,她猛地掀开盖头瞧了一眼,看见里头确实是那个被绑着的小丫头,虽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放下了心,便和众人簇拥着“新娘子”出了门。 第一百五十三章 贪官伏法 第一百五十三章贪官伏法 谢玲珑和萧今来屏气凝神听着外面动静,听到众人出了门,姚大人又命人在院子里四处找洪仙姑,但半晌无果,随从的人便劝他先把新娘子抬了去再说。 “也好,吉时就快到了,耽误不得。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洪仙姑回来了立刻叫她到秋风渡来,婚礼还等着她主持!” 众人应了声,跟在姚廉后面走了出去,一队人抬着轿子吹吹打打地往前去了。 等外面的人走的没有了声音,谢玲珑三人才从洪仙姑的屋子里走出来,小慈还是虚弱的不行,萧今来看了谢玲珑一眼:“此刻怎么办?” 谢玲珑道:“自然是先把小慈送回去。”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李小成赶着马车在附近一个路口接应,两个人扶着小慈,从僻静的小巷里穿过去,很快到了李小成的马车处。 李小成把小慈扶上车,但谢玲珑却没有跟着上去,萧今来瞧瞧她:“莫不是还想去秋风渡瞧瞧热闹?” 谢玲珑莞尔一笑,低声道:“知我者,王爷也。” 于是萧今来便吩咐李小成带着小慈先行回客栈,找个大夫来医治,他则陪着谢玲珑一起,往秋风渡赶去。 因为嫁河神这件事是罗城府一年一度的大事,因此这一天赶到秋风渡看热闹的百姓非常多,顺着人群,两人很容易就找到了秋风渡,此时此刻渡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众人一面窃窃私语,一面都朝着渡口处那大红的轿子张望着,猜测着里头的新娘子长得什么样。 人群拥在渡口周围,挨挨挤挤,大人小孩乱作一团,谢玲珑扫视一周,看见一个小娃娃手里拿着一只木弹弓,便钻过去,晃了个花招弄到了手里。 萧今来一皱眉头:“偷小孩子的东西做什么?” 谢玲珑嘿嘿一笑:“武器。” 两人挤到人群边上,站在一个小土丘上往那边望,只见渡口上摆着一套桌椅,那位姚大人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不时抬眼望望路上,神情很是焦躁。 谢玲珑小声一笑:“看来他们是在等洪仙姑呢,可惜她就在……” 萧今来轻咳一声,她才吐吐舌头,住了嘴。 时辰一点点临近,姚大人越发不安起来,不多时,手下跑过来报告说吉时已到,姚大人干脆将茶杯重重摔在桌上,拧着眉毛:“算了,不等洪仙姑了,这就送新娘子走!” 渡口外头飘着一只木筏,上面装点着各色鲜花,两个妇人听了命令,把“新娘子”从轿子里扶出来,抬到了木筏上。几个大汉走过去,往木筏上绑石头,四角各绑了几块,直到那木筏摇摆欲沉为止。 姚大人一挥手,岸边的乐班开始吹吹打打,奏起了一首喜庆的曲子,但看周围百姓们的脸色却没有一个高兴的。 谢玲珑在旁恨恨咬牙:“十几年了,他们就是这样一次次把新娘子沉到河里去的!天道轮回,这回可算是有了报应!只可惜这个糊涂狗官还没受惩罚……” 萧今来本来不想说话,看她如此愤然,就低低答了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随着乐声,四个大汉跳上两只小船,牵着木筏往河中心划去,因为小船的牵引,木筏虽然绑了石头,却不至于沉下去。“新娘子”洪仙姑还昏迷着,歪坐在鲜花当中,随着水流摇摇晃晃。 不一会儿的功夫,木筏被拉到了河中心,姚大人在岸边做了一个手势,四个大汉得令,挥刀斩断了牵引的绳子,握在手里。这边的乐班又换了一首曲子,其中三人顺势便松了手,木筏的一角立刻向下沉去。 谢玲珑看着河上的情况,手心几乎冒出了汗,最后一个大汉还没撒手,只要他一松,洪仙姑就要去下面见河神了! 可就在这个当口儿,路的那边忽然响起一阵呼喊,一个大汉用力挥舞双手朝这边跑来,两人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被姚廉派去寻找洪仙姑的手下。 “姚大人!先别送,先别送!不对劲!” 人群纷纷转头,萧今来也回头去看,却忽然觉得身旁一空,一眨眼,谢玲珑已向河岸边奔去。她身材瘦小,又在人群边缘,没人注意到她,只见她奔到河边捡了颗石子,拉开弹弓朝那小船上最后没撒手的大汉猛然一射。 那大汉立刻“嗷”地一声嚎叫,痛的撒手,载着洪仙姑的木筏晃了几晃,迅速向下沉去。而紧接着,谢玲珑忽然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还没来得及看,便见又一颗小石子飞向那木筏,不偏不倚,正打在洪仙姑的胸口。 顺着木筏向下沉的洪仙姑哼了一身,悠悠转醒,然而,等她睁开眼,弄清楚此刻的状况时,河水已经没到她的头顶了。 洪仙姑想叫,却根本叫不出来,一张嘴,嘴巴就被河水灌满了,她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沉的更加迅速,不多时,水面上咕嘟嘟地冒了一串水泡,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眼看洪仙姑沉的没了影子,谢玲珑这才转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美人王爷。刚才若不是他出手打开了洪仙姑的穴道,洪仙姑恐怕就在昏迷中淹死了,这对于她来说,也太便宜了些。 但打开穴道就不一样了,洪仙姑临死之前,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正好让她体会一下,从前那些新娘子,临死前是多么的绝望。 河上彻底没了动静,而这一边,众人都被那报信的人吸引,连乐班都停止了奏乐,报信的大汉赶到姚大人面前,看到河上的“新娘子”已经沉下了水,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当着这么多百姓,姚大人自然摆出一副官威呵斥。 那大汉眼珠子转了转,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说出真相后的结果,最后吞了吞口水,跪倒在地。 “没事,没事……回大人的话,我们,我们还没找到洪仙姑……” 姚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找到回来做什么,还不快去接着找!” “是!是!”大汉抬眼望了望河面,什么也没敢说,转头跑走了。 姚廉回头,看到新娘子已沉到河底,便也不再多做停留,吩咐手下回衙门,便上了轿子。看热闹的人群也一哄而散,谢玲珑和萧今来也跟着人们慢慢离开了秋风渡。 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谢玲珑这才冷声一笑:“那姚廉要是知道洪仙姑到底去了哪,脸色想必会好看的很。” “他很快就会知道的。”萧今来也跟着轻哼一声,“走吧,先回客栈。” 回到客栈,大夫已经来过了,小慈得到了妥善的照料,萧今来回房去修书一封,命千山快马加鞭赶去行省的行宣布政使司,命此地的布政使立刻赶来,处理姚廉的事情。 因为各地早早就知道唐王殿下奉皇帝之命微服巡查的事,布政使得知了这一消息,自然立时吓得屁滚尿流,三天之后就赶到了罗城府。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当着姚廉的顶头上司布政使的面,萧今来列举了他的各项罪状,并以谢玲珑得到的银子为物证,以李小成兄妹以及小慈等人为人证,坐实了他贪赃枉法的事。 姚廉被当场摘了官帽,打入大牢,布政司赔着笑向萧今来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秉公办理,并把事情原原本本写清楚,一封奏折上奏朝廷。 萧今来这次是微服出巡的,但第一场在罗城府就闹得似乎有点大了,因为怕暴露行踪,他在事情处理好的第二天,就带着谢玲珑和千山离开了罗城府,往下一个地方赶去。 他们的下一站是漳州府,漳州府位于大行山脉东侧,是中原一带最富庶的城市,也是连接南北的交通要道,来往客商众多,人员庞杂,也是各种案件高发的地方。 但漳州府的知府秦誉却是萧今来的一个旧交,为人正直,能力也很强,在他做知府的两年间,漳州府连带辖下的好几个县里治安都很好,百姓的生活也都富足,因为要往南走,漳州府是必经之地,所以萧今来就决定在这里落脚,顺便探访一下老友。 “这个秦誉,多大岁数了呀?”眼看漳州府城在望,谢玲珑赶忙打听。 萧今来斜眼看她:“和本王一边大。” “哦,那还真是年轻有为啊。”谢玲珑点点头。 萧今来道:“不仅年轻有为,还貌美多金,君子之风,芝兰玉树——” 说的谢玲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倒快赶得上王爷你了?” “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那我倒还真的好好会会这个秦誉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王爷这么夸奖。” 萧今来瞟她:“倘若见了之后,果真如我所说呢?” 语气中颇带着些探究的意味,可惜谢玲珑脑子一根筋,根本没有听出来。 “那要真是这样,我就——” 听谢玲珑忽然拖长了声音,萧今来连忙追问:“你就如何?” 谢玲珑嘿嘿一笑:“我就给他介绍个姑娘呗!我家秋童还没着落呢!” 这话一出,萧今来顿时被噎住,而前面驾车的千山也好似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一般,连连咳嗽好几声。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伪装盗案 第一百五十四章伪装盗案 “怎么了?”谢玲珑不解。 萧今来伸手在她脑袋上一摸:“没事。” “王爷,你不会以为我会见色忘义吧?”谢玲珑一摆手,坐直了身子,“别人长得再好看,我也不会动心的,我是一定会跟着王爷你的……” “跟着本王……做什么?”萧今来忽然凑近了她。 谢玲珑顿时红了脸,连忙往后躲:“自,自然是查案了,王爷还以为会是什么……” 萧今来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什么也没再说。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城门处,因为漳州府自来繁华,那城门处进出往来的百姓自然也是很多,萧今来微服出巡,自然不宜使用特权,千山便驾着马车跟在百姓后面,慢慢向前走动。 谁料刚刚进到城门当中,对面出城的队伍后面忽然出现了一队出殡的丧葬队伍。几个大汉抬着棺材走在前头,后头撒纸钱的,举白幡的,哭丧的,无一不是正当壮年的汉子。 城门处的百姓们看到那硕大的棺材,和白花花的白幡,立时全都避让的远远的,那出殡的队伍便一路畅通无阻,和萧今来他们的马车擦身而过,往城外去了。 谢玲珑掀开帘子,目送那队伍远去,收回目光来,却正对上萧今来的眼。 “你瞧什么?”萧今来目中露出一丝探究意味。 “没瞧什么啊。”谢玲珑微微皱眉,“只是觉得这些大汉,哭的不够响亮。” 说来有些奇怪,方才过去的那队送葬的队伍,没看到哀哀戚戚的妇孺,不管是抬棺材的,还是送葬的,全都是年轻力壮的大汉,而且大汉们也都只是一个个皱着眉头哼哼几声,仿佛棺材里的人死还是不死,与他们全无关系似的。 这就不得不让人觉得不对劲了。 但不管怀疑不怀疑,人都已经过去了,他们来此是巡视刑狱的,又不是游侠儿,不能事事都跑去管一管。 谢玲珑想了想,便放下了手,摇头道:“没事,别管他了,咱走吧。”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漳州府府衙的大门前,千山下车前去通报,不多时,一队人马匆匆从府衙里走出来,来到他们的马车前。 领头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到车前一拱手,开口就是:“下官拜见王——” 萧今来轻轻一咳:“免礼吧。” 那老者立刻会意,起身不再拜,千山来接了萧今来下车,谢玲珑就跟着一起下去,只见眼前这位老者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看起来十分干练。 但她的注意力却不再这上面——不是说漳州知府秦誉玉树临风么?怎么这些人里面,却没有一个像秦誉的人? “这么大阵势,秦誉居然不来?”谢玲珑不满地小心嘟囔了一句。 谁料那边的老者耳朵却十分好使,立刻接话道:“这位小公子,下官这不就在这里么?” “啊?!”谢玲珑心下大惊,但随即便立刻明白了——原来她又被美人王爷给涮了。 什么年轻有为貌美多金,全都是编出来哄她的! 这个人,编这样的谎话,莫不是为了探她的口风?谢玲珑恨恨地朝萧今来瞪过去,但他却已经命秦誉开路,朝府衙之中走去了。 进了府衙,秦誉屏退众人,和萧今来热络地寒暄了一阵,可以看的出来他和美人王爷的关系着实很好。 但是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外面却忽然有人来报,说大门口有百姓在击鼓鸣冤。 “王爷,恕下官失陪片刻。”秦誉匆匆告辞,前去处理案子了。 萧今来看了看谢玲珑:“反正我们无事,不如一起去听听。” 谢玲珑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撅起嘴,扭过去:“上了岁数的老头子,爱看你自己看!” 萧今来一笑:“看便看,若是遇上了疑难案件,你可别再哭着喊着要管。” 说罢,也不理她,只给千山使了个眼色,千山立刻会意,推着他出了门,谢玲珑跺跺脚,连忙跟上。 秦誉在前面审案,谢玲珑三人躲在后堂,一边喝茶一边听案子,听了几句,谢玲珑发觉,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案,不过是一个盗窃案而已,只是被盗的是城中一个还算有名的富户,被盗的东西数额也算比较大,这才让秦誉比较重视。 下了堂,秦誉愁眉紧锁地走了回来,一面和萧今来说起了这个案子。 “梁员外家被盗之物数额十分大,这必是一伙盗贼共同所为,且被盗之物古董居多,无法在城中销赃,盗贼们必然会想办法把那些东西弄出城去。”秦誉皱眉道,“然而大白天行走太惹人注目,晚上他们又无法出城,因此下官判断,他们必然会在城中藏匿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了再出城。” 萧今来点点头。 秦誉便吩咐了手下各处城门戒严,同时全城搜捕盗贼,务必赶在盗贼将贼脏脱手之前将他们抓获。 手下忙忙去了,谢玲珑仔细琢磨了一下秦誉方才的话,忽然若有所思。秦誉是很有眼力的人,自打一行三人进了门,他就已经看出来,谢玲珑的地位似乎比千山还要高,此刻见谢玲珑如此,他也不敢怠慢,连忙道: “谢公子莫不是有所高见?” 谢玲珑连忙摆手:“高见谈不上,我只是忽然想到,那些丢失的宝贝,如今很可能已经不在城里了。” 秦誉立时大吃一惊,谢玲珑连忙安抚了他一下,把进城时所见一一道来。 “当时王爷便觉得这些人有些不大对劲,此刻与这件案子对上,若说那棺材里装的是金银财宝,想想倒也十分可能。”谢玲珑自己不居功,说着便把一切功劳都推到了萧今来头上。 萧今来端坐如斯,岿然不动。 “原来如此,谢公子如此一说,确实大有可能!”秦誉拍手道。 “是与不是,还是得差人去查探一番。”谢玲珑点头,“不过,只需去查访一下今日城中出殡的人家就可以了,相信这花不了多长的时间。” 秦誉点点头,一面就把人叫了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一下,捕快忙忙去了。不得不说,他手下的这些捕快办事还挺利索,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各处的捕快们就纷纷过来回报了,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根本就没有一户人家是那样的一队人出殡。 也就是说,这些抬棺材的大汉果然十分有问题。 “但他们出了城,到处都可以去,这可就难追了。”秦誉眉心紧锁。 但他好歹也是少年才子,一路摸爬滚打到了这个位置上的,对待这样的事情也算是知道如何应对。说这话之前,就已经派人去往那个城门口处,沿路分头追踪了。 谢玲珑琢磨了一下,缓缓道:“主家丢失了东西,很快就会来衙门报案,那些盗贼肯定也能想到,因此我觉得,他们不会抬着棺材走的太远……倘若想要暂时安顿那些财宝的话,也许将计就计,找个地方埋了,会是个好办法?” 她说的很自信,但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萧今来一眼,得到了萧今来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秦誉眼睛一亮,看了看谢玲珑,不由赞道:“谢公子果然敏捷过人,下官这就去叫他们着重搜寻!” 秦誉说罢,告辞出去了,谢玲珑和萧今来便回到了府衙准备好的厢房里休息,安顿一路来的疲惫。 不多时,秦誉又来请萧今来去用午饭,饭桌上,秦誉和寒暄了几句,又开始向谢玲珑请教关于案子的疑问。 “下官猜想,为了不使人起疑,这伙盗贼必定会找一处不太偏僻的地方将棺材掩埋,因此那坟茔,说起来倒也真的不太好找。”秦誉向谢玲珑的杯子里添了添酒,“不知谢公子有何高见?” 谢玲珑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种事,按说其实也不太难。哪怕是坟头再多,运用地毯式的搜寻方法,十天半月总可以出结果的,但秦誉的意思,明显是想找一个破案的捷径,这就有点给她出难题了。 但是思索了片刻,倒真是让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不知漳州境内,有没有三天之后回拜的风俗?” 秦誉忙点头:“有啊!” 谢玲珑的记忆里,京城和东明城都有这样的风俗,在人死下葬后的三天后,家人还要再去新坟上祭拜一番,如果漳州这边也有这样的风俗,那就好办了。 果然,秦誉在说完之后,也跟着眼睛一亮,立刻抚掌道:“对啊,那盗贼们既把财宝埋进坟中掩人耳目,必然也得想个法子去取出来。他们知道官府已在缉拿他们,因此仍然扮成丧事家人,才最容易瞒天过海!” 谢玲珑嘿嘿一笑,点头同意。 “下官这就叫他们去加强守卫,盯紧了城门!”秦誉说罢,又分别给萧今来和谢玲珑添了酒。 谢玲珑酒量本来不太好,萧今来也不喜在外饮酒,因此这饭桌上的酒并没有喝多久就停了。加上秦誉一直在夸谢玲珑如何聪慧机敏,使得谢玲珑这顿饭吃的着实有点费力。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轻松断案 第一百五十五章轻松断案 萧今来带着谢玲珑在漳州府衙安顿下来,因为不打算出门去招摇,两天来便一直都窝在府衙里,看看刑狱卷宗什么的。到了第三日,秦誉派人照谢玲珑所说去做,在各个城门安放眼线,果然等到了那伙盗贼悄悄出城,捕快们尾随而去,终于在一处新坟处人赃并获,破了这桩大案。 案子破了之后,秦誉十分高兴,又要请谢玲珑喝酒,但谁知酒席还没摆开,那大门外却又来了喊冤告状的老百姓。 这回来的是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要状告邻居老王欲图谋杀。谢玲珑正闲来无事,见有案子可审,便想一起去,萧今来却看卷宗看得有些累了,要回去稍微休息一下,谢玲珑就独自跟着秦誉来到了前堂,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定。 告状的人和被告的人很快就被带了进来,谢玲珑一瞧,那告状的男子乍一看浑身是血,似乎十分恐怖,但看他面色不变,走路也很稳,想来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大碍。 反而是那被告的人,一进大堂就吓得脸色煞白,双股战战。 两人跪下之后,秦誉命他们各自陈述事情经过,以方便断案。那受伤的男子就说了起来,原来这看似恐怖的血案,其实不过是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引发的。 这两人向来不和,平日也偶有拌嘴,今日两人又因为琐事吵了起来,谁知那那被告之人竟忽然动了杀心,拿刀砍了这受伤男子。 “大人给草民做主啊,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要被他砍死了啊……”告状的男子哭喊着,样子实在可怜。 他的话说完,轮到那被告的人说话。然而那被告知人一开口,众人才发觉,原来这人竟然有些结巴。他本来说话就不利索,这会儿又紧张又愤怒,更是什么都说不清了,费了好大的一会儿劲,他才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表达出来。 谢玲珑在旁也听得明白,原来他是想说,那告状的人所说的话全都是子虚乌有,是污蔑他的,他根本没有砍他。 那告状的人听了,立时一瞪眼:“你没砍我?!你没砍我,我这浑身的血是从哪儿来的!” 被告的人被他的声音震住,一时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谢玲珑见状,忽然眉头一皱,走到秦誉身边,耳语了几句。 秦誉眼睛一亮:“谢公子还会验伤?那正好!” 谢玲珑向他躬躬身,便朝下面跪着的那告状人走去。 “可否让我看看你的伤?” 眼见她是衙门里的人,那告状的人如何能够拒绝,只好掀开了衣服让谢玲珑查看。 他伤在右臂和右侧前胸处,伤口是来之前草草包扎过的,此刻还是缓缓地往外渗着血迹,但掀开那包扎的布条,看到伤口的时候,谢玲珑的眼里却掠过了一丝轻蔑。 看罢伤口,谢玲珑没说什么,回到秦誉身边,又低声耳语了几句。 秦誉露出一个探究的神情,但还是招手叫了一个捕快来,叫他按照谢玲珑的吩咐去做。 不多时,捕快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茶壶和一只茶碗,谢玲珑接过来,端到那告状的人面前。 “大人体谅你受伤辛苦,给你口水喝,别跪着了,起来喝水吧!” 那人不疑有他,千恩万谢之后站起身来。见谢玲珑端着托盘腾不出手来,他就伸出手自己倒了一碗水,谁知正要端起来喝的时候,谢玲珑又忽然发话了: “哎,我怎么看这茶碗里有些脏,你快涮涮再喝!” 那人下意识地便抖了抖茶碗,将茶水泼出去,又重新倒了一碗,这才喝了。 谢玲珑看到他稳稳的喝完茶水,不由笑道:“我瞧你左手用的十分稳啊。” 那告状的人不好意思点头:“回大人的话,草民是左撇子。” 谢玲珑一笑:“难怪呢,比别人的右手还要灵巧——你自己拿刀砍自己的时候,也很灵巧吧?” 一语既出,顿时将那人吓得脸色煞白。 “大,大人说什么,草民听不懂……” 谢玲珑翻了一个白眼:“我说,你的伤口都是你自己砍的,你是在污蔑他!” 那人眼珠儿一转,立刻扑通跪下,转向堂上的秦誉砰砰磕了好几个头:“大人,大人明察,草民怎么会自己砍自己,这可是要命的事啊……草民明明是被砍的那个,却要被冤枉,大人替草民做主啊……” 一面说,一面哭的凄凄惨惨,旁边的被告之人气的脸色煞白,堂上的秦誉眉头紧锁,只有谢玲珑仍旧气定神闲。 等那人哭喊的声音小了些,她才继续开口:“流了这么多血,还能哭的这样卖力,可见你的伤并无大碍。” 那告状的人顿时被噎住。 “我方才已经检查过你的伤口,你的伤看似流血很多,但其实并不深,更没有一处伤及筋骨,倘若真是他砍的,他怎会下手如此之轻?此其一。”谢玲珑走到那告状之人身前,缓缓道来。 “若是被他人砍伤,通常伤口上深下浅,但你的伤口却是上浅下深,这难道不是很奇怪?此其二。” “方才我看到你的伤口全都伤在右边,就已经心有疑惑,然后试了一下,你果然是左撇子,这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试问倘若真是被别人砍伤,为何单单右侧有伤?”谢玲珑来回踱了个步子,顿了顿,总结道,“综上所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伤口是其实是你自己砍的,为了嫁祸给你的邻居!” 她铿锵有力地说完,大堂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那告状之人忽然嚎叫一声,又开始大呼冤枉。 但堂上的秦誉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没有过多怀疑,于是立刻一拍惊堂木,喝道: “大胆刁民,公堂之上竟敢信口雌黄,公然愚弄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押起来!” 左右的衙役立刻上前将那告状之人押住,而这边的被告,因为口齿不清,说不出话来,只好感激地不断磕头。朝秦誉磕完了又朝谢玲珑磕,谢玲珑哪里肯受,连忙把他扶起,转回到秦誉身边去了。 “大人,这案子算是了结了,小人先回后面去了。”谢玲珑行了个礼,跟秦誉告了辞,忙忙赶回后面去向萧今来邀功去了。 她却不知道,秦誉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十分高兴地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 午休之后,秦誉换了件比较正式的便服,前去拜访萧今来。萧今来午睡刚醒,尚有些慵懒,但看秦誉精神抖擞,似心怀什么事情,便笑着叫他坐下。 “可是有事与本王说?” 秦誉不好意思点点头:“下官,下官是有一件事,想求王爷帮忙。” 萧今来愈发探究起来:“你我多年老友,何事让你这般吞吞吐吐?” “这个……嘿嘿。”谁知秦誉却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想了半晌,才终于开口,“下官是想,想让王爷帮忙做个媒。” 萧今来一愣:“哦?给谁做媒?” 秦誉嘿嘿一笑:“自然是下官家里那个宝贝丫头了。” 对于秦誉的家庭情况,萧今来还是十分了解的,他家里有五子一女,几个儿子虽然都颇有出息,但那唯一的女儿却是老来所得,夫妻二人十分溺爱,简直到了宠上天的程度。 然而女大当嫁,再宝贝的闺女也是要出嫁的,算算岁数,那姑娘应该和谢玲珑一般大小了,确实也该说亲事了。 但萧今来转念一想,秦誉既然来求他,那要说媒的对象,必然和他有些关系——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到底看上了谁? “要为令爱说媒,那说媒的对象,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男子了,不知是谁?”萧今来笑意隐隐。 秦誉越发不好意思:“便是,便是,王爷你身边的人……因为尚不知底细,所以想先来问上一问……” “你是想问一问,他人品如何,家世如何?” 秦誉连忙摆手:“不不,单这两天,下官就已经看出他人品着实不错,至于家世,下官并不在意,王爷身边的人,一定差不了……下官就是想问问,这位公子他是否婚配……” 话说到这里,萧今来心里自然已经有了底了,秦誉他说的肯定不是千山,一来秦誉和千山早就认识,千山是否婚配,他怎能不知道?二来他也不会这样客气地称呼千山,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 萧今来心底只觉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眯了眯眼睛,缓声道:“原来你说的是小谢啊,他倒是没有婚配——” 秦誉一听,立时喜笑颜开:“那简直太好了……” 谁料他话还没说完,萧今来便忽然又补了一句:“但是他却早已有了意中人了。” “啊?!” 萧今来嘴角漾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对他的意中人,那可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但凡一日不在身边,就茶饭不思……我看,秦大人这回不得不另选了。” 一句话,说的秦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嘴结舌半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重重叹了口气。 萧今来安慰道:“莫怕,世上好男子多得是,本王再替你物色一个便是……只是小谢,可不是你能惦记的了。” 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秦誉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响起了谢玲珑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六章 紫衣怪医 第一百五十六章紫衣怪医 “王爷可起了?” 外面千山答道:“起了,正在里面和秦大人说话呢!” “秦大人来了?那我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屋里的两人听到了这对话,脸色都是一变,萧今来笑道:“曹操这就来了。” 秦誉脸色不佳,十分尴尬一笑:“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说罢起身行礼,萧今来却又压低了声音:“我叫你去办的事——” 秦誉也低声道:“已经办妥了,王爷随时可以动身。” “好,你先走吧。”萧今来点点头。 秦誉开门出去的时候,整合谢玲珑打了个照面,谢玲珑和他打招呼,他却看着她摇头苦笑,导致谢玲珑有些莫名其妙。 “这秦老头儿,似乎有点怪?”谢玲珑走进屋子,向萧今来道。 一面说,她一面顺手关了门。这时节已经到了深秋,虽然是午后,外面的风也是十分凉的了。 萧今来披着大衣端坐在那里,给她倒了一杯茶。 “怪与不怪的,咱们也不用多操心了。” 谢玲珑一愣:“嗯?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今来看看她:“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 谢玲珑没有想到,他们在漳州府才住了没几天,却又悄悄离开了。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漳州府衙内,他们所住的两间厢房里,却已经有另外三个和他们身材相似的人住了进去,仿佛他们从来也没有离开一样。 “那他们对外,也说王爷你还没走?” “不说。”车窗外夜色沉沉,萧今来脸色凝重。 “那我们何必玩这一出金蝉脱壳呢?”谢玲珑皱了眉头。 “对外,各地官员并不知道本王的行踪,也无须知道。”萧今来沉声道。 谢玲珑想了一想,恍然:“那么我们这样,其实是做给……另外的人看的?” 这么一想,她便立时忍不住脊背生凉了。 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说,其实还有别的人在跟着他们?会是谁?从京城就跟出来了吗?他们想干什么?美人王爷,又想干什么? 倘若只是勘察刑狱的话,美人王爷显然没有必要费心思甩脱他们,很显然,美人王爷这趟出来,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谢玲珑正琢磨着,萧今来的手却已抚上了她的脑袋:“别乱想了,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罢了。” 谢玲珑怎么可能不乱想,但是即便她胡思乱想,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面前的美人王爷,显然也并不打算把事情告诉她。 “怕了?”萧今来目中一闪。 谢玲珑撅了噘嘴:“才不怕呢,天塌下来有王爷顶着!” 萧今来莞尔:“本王坐在轮椅上,没有你高,恐怕顶不住。” 谢玲珑顿时缩缩肩膀:“那我就蹲下,这样你就能顶住了。” 萧今来不由笑的开了,谢玲珑也跟着嘿嘿一笑。 笑过之后,她还没忘了正事:“那么,咱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萧今来的眼眸立时一暗:“东明城。” 乍一听到这三个字,谢玲珑只觉得好似一道惊雷滚过心头,一时间她简直俩呼吸都忘了。 “东明城……那不就是我的老家?” 霎时间,那些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脑海,搅的谢玲珑头痛欲裂。 “我……” “傻丫头。”萧今来连忙安慰她,“并不是去查探你家的事。” 谢玲珑点点头,揉了揉脑袋,她睁开眼:“我知道。可是,若是有机会,我倒是真想去我家老宅子看看,说不定会想起什么呢……” “好,那就依你。”萧今来替她捋了捋发梢,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宠溺。 东明城距离漳州府并不算太远,马车赶了三天三夜,东明城的城门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拂晓时分,三人扮作普通百姓进了城,去寻一家客栈住下,谁料客栈没寻到,却在路上被一群闹哄哄的人堵住了去路。 千山下车去查看,不久回来禀报,原来是一对乞讨的母子晕倒在地,人们围上去看热闹,这才堵住了路途。 一听到有人晕倒,谢玲珑医生的本能就忍不住出来了,和萧今来打了声招呼便跳下了车,随着千山再次挤进人群。 然而进去一瞧,却已经有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女子在诊治那乞丐母子了。只见那紫衣女子拿了一个黑色的小瓷瓶,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药物,凑在那小乞丐的鼻子下面晃了一晃,小乞丐很快就醒了过来。 “多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求姑娘你救救我娘……”小乞丐醒来,弄清楚了状况,立刻就向紫衣女子磕起了头。 那紫衣女子忙着救治小乞丐的母亲,没时间理他,只摆了摆手:“谢就不必了,我是大夫,救人可是要钱的。” 这话一出,围观群众立即响起了一阵嘘声——人家都已经是乞丐了,连吃饭都要人施舍,救个人还要钱,岂不是刁难人?这是什么大夫,医德也太差了! 谢玲珑在旁边也皱起了眉,暗自思索着,倘若待会儿这紫衣女子为难乞丐母子,她就上去帮忙。 但不得不说,紫衣女子的药着实好用,小乞丐的母亲闻了那药很快也醒了。但是她脸色蜡黄发黑,很显然身上有病,而不是和小乞丐一样,单单是晕倒了。 “姑娘,我,我娘怎么样了?!”小乞丐见母亲虽然醒过来了,但仍然混混沌沌,不由带着哭腔道。 紫衣女子收了瓶子,冷声道:“你晕过去,是因为饿的,你娘晕过去,是因为病的。我救醒你们,收费五个铜板,倘若再给你娘治病,要收五十个铜板,你可有钱吗?” 小乞丐连忙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碗,谢玲珑低头一看,只见那破破烂烂的碗里只有三个可怜的铜板,却见小乞丐又去自己怀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一个硬邦邦的窝头来。 “我,我这里只有这些了,你看……够么?” 小乞丐说的可怜巴巴,围观的群众都看不下去了,立刻有人递了几个铜板给他。 那紫衣女子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窝窝头,皱眉道:“谁要这东西?我要的是铜板。” 说罢,放下了那小乞丐的母亲,从地上捡起五个铜板,拍拍衣服就准备离开。 围观百姓立时有人发话了:“救人救到底,就这么走了啊?” 紫衣女子嗤笑道:“他又付不起铜板,我干嘛要救人?大夫就不用吃饭了啊?” “救一个乞丐而已,能饿死你啊!” 紫衣女子立刻反驳:“救了一个就有两个,天天救不救饿死了?我又不是大善人,我才不天天没事救人玩!” 百姓们一看这个,立时更加气愤了: “什么人啊,这说的叫什么话?医德这么烂,医术也一定好不到哪去!” “别跟她废话了,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大夫去给乞丐看病!” 一行人说着,就商量着准备把小乞丐的母亲抬走,紫衣女子在旁边冷眼看着,嗤笑道:“她的病,没有一年半载治不好,到了别处,光药钱恐怕就得十几两银子,我只收她五十个铜板,就保她能治好,还嫌贵?那你们去吧,看哪家医馆会收她!” 一听这话,众人立时就犹豫了。一来乞丐母子和他们非亲非故,帮忙纯属义愤填膺,二来倘若药钱这么贵,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可是哪一个都掏不起的啊。 众人立时凑沉默下来,要去抬人的脚步也都顿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了。 小乞丐见状,立刻“扑通”一下跪倒在紫衣女子面前:“姑娘,你,你行行好,铜板我一定会慢慢给你的,求你先救救我娘!求你了!” 小乞丐的母亲虽然醒了,但还是无力做起,双眼昏昏沉沉的,似乎有意识也似乎没意识,但听了小乞丐这样的话,她的眼角立时涌出了眼泪。 一旁的谢玲珑顿时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掏出荷包塞到小乞丐手里:“这还不简单吗,我这里有七八十个铜板,你拿去,给了这位大夫,她不就能给你娘治病了吗!” 小乞丐一愣,看看荷包,再看看谢玲珑,立刻翻身跪倒,向谢玲珑磕起头来:“谢谢,谢谢姑娘!谢谢!” 谢玲珑忙摆手:“不必谢我了,我即便有这些银子,也不能给你娘治病,你还是好好谢这位大夫吧。” 小乞丐又转身去谢那紫衣女子,紫衣女子摆摆手,却伸手将那钱袋拽了过去:“我说了,不必谢,给铜板就行。跟我走吧,我管你们吃喝,一天算你一个铜板,保证能给你娘的病治好了!” 小乞丐摸摸眼泪,和热心的百姓一起,抬着他的母亲,跟随紫衣女子离开了。 谢玲珑目送他们远去,在百姓们的议论纷纷中上了车。 萧今来虽然没下车,但全程都听见了,见她上来,也颇有些意味地望着她:“又管闲事了?” 谢玲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没忍住。” “你自己就是大夫,想来这种事是非管不可的。” “那是,一看见就忍不住了嘛!”谢玲珑又不好意思笑笑,“不过,王爷是不是也觉得那女大夫做的有点过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谢家废宅 第一百五十七章谢家废宅 “本王并不觉得。”萧今来正色道,“治病给钱,和吃饭给钱,没什么不同。” 谢玲珑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王爷是最通情达理的!那紫衣女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几十个铜板能买什么?她不过是象征性的收一下罢了!而且,这也算是给那小乞丐上了一课,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以后长大了,想必也会知道要依靠自己的劳动,而不是别人的施舍来过日子的!” “嗯,靠自己的双手赚钱……”萧今来觑她一眼,点点头,“这么说,那女大夫算是教他做人了?这倒算是这小乞丐赚了。” “那当然了!”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话说的挺好,不知道你那一袋子铜板,能吃几顿午餐?”萧今来似笑非笑地看她。 谢玲珑被他这么一看,立时清醒了,收敛了笑容,暗道不妙。 出门时,萧今来专门给了她散碎银两和铜板,让她路上花费用的,银子还收的好好的,但铜板却一激动就全都给了那小乞丐,那他们待会儿吃饭怎么办?难道要拿银子去付账吗?就怕人家找不开啊! 就在她发愁之际,萧今来又接着道:“罚你今天中午不许吃饭。” “啊?这也太狠了吧!”谢玲珑不由哀嚎。 还没嚎几声,萧今来却忽然又伸手在她脑袋上一拍:“傻丫头,骗你的!” 不多时,三人找到了下榻的客栈,吃过饭后谢玲珑和萧今来回客房去休息,千山却悄悄往客栈外面走去了。 “王爷,千山去做什么?”四下观察了一下,谢玲珑关上房门,悄咪咪地说道。 “接头。”萧今来推开窗子,望向下面的街道。 “啊?和谁?”谢玲珑凑过来。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萧今来缓缓道,“你瞧着这里,有印象吗?” 原主是在东明城长大的,当年原主的父亲在东明城的生意做的也颇为红火,按理说,原主应该对这里有很深的印象才对,然而谢玲珑面对这些陌生的街道和人群,只觉得头痛。 “想不起来……”谢玲珑摇摇头,又伸手敲敲脑袋。 萧今来望向她的目光似是有些担忧,点头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去休息一会儿,天黑了我们出去。” 美人王爷没有说天黑了要去哪里,谢玲珑也不打算多问,听话地回去休息了——左右他不会把她给卖了就是了,有他在,她放心得很。 天黑之后,吃过晚饭,一行三人又上了马车,朝城郊驶去。 外面天色昏黑,冷风呼啸,眼看马车越走越是偏僻,谢玲珑的心里不由得有点打鼓了。 “王爷……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啊?” 萧今来幽幽看她一眼:“你家老宅。” 谢玲珑顿时语塞。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袭上心头,好似给她一直以来明镜似的一颗心霎时蒙上一层阴影。 ——那多年没有消息的老宅,莫非真的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等着她去想起? 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谢玲珑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四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屋舍什么的全都没有,只有荒草凄凄,全然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玲珑战战兢兢地下了车,萧今来紧跟着她下来,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刹那,谢玲珑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原来这么的凉,而美人王爷的手,却是那么的温热而坚实。被他的手握住的一刹那,她悬着的一颗心,忽然就好像有了着落。 谢玲珑转头看了他一眼,黑暗中,他的轮廓不甚分明。但那张脸却是她早已看了无数遍,甚至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她不用看也可以描绘,因为是他,所以她便可以如此安心。 “莫怕,只是去看看。”萧今来低声在她耳边安慰道。 谢玲珑郑重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朝黑暗中那一片朦胧的轮廓走去。 走了不多时,前方忽然有什么一闪,然后突然便亮起了一盏灯。谢玲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手里擎着一只灯笼,正朝着他们快步走来。 四下漆黑一片,只有这么一盏朦朦胧胧的灯,看起来着实有点诡异,谢玲珑忍不住攥紧了萧今来的手。谁知那人走到近前却忽然加快脚步,几乎是冲到萧今来面前,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来。 “属下,参见王爷!” 几个简单的字,被他说的铿锵有力,饱含情意,谢玲珑在旁听了,心里都忍不住一震。 “起来。”萧今来撒开了谢玲珑的手,上前双手把那人扶了起来,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过头来,向谢玲珑道:“这是千山的结义兄弟,万水。” 谢玲珑愣在那里。 她本来是想吐槽这个名字的,但是没想到,摇曳的灯光下,她看到眼前这个满脸坚毅的小伙子竟然双眼含泪,她的心一下子就停跳了半拍。显然他的眼泪是为萧今来而流的,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出生入死的故事,能让这样七尺高的汉子,一见到美人王爷的面,就忍不住流泪了? 谢玲珑心里也跟着感动了。 “万水一直在东明城办差。”萧今来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便拉着谢玲珑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谢玲珑来不及思索,明明连名字都联系在一起的结义兄弟,为什么会不在一起服侍美人王爷,为什么会单独留在这东明城,万水在这里难道是做什么秘密的事? 这些都不是谢玲珑可以窥探的,而她也根本无法窥探——因为片刻后,那黑暗中黑黢黢的轮廓就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不是什么树木或是山丘,而是一整片被烧焦后坍塌的废宅——谢家老宅。 谢家老宅毁于大火的事,谢玲珑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那只存在于听说,甚至不在记忆里的大宅陡然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的震撼还是难以言说的。 “想不想进去看看。”在大门外站了半晌之后,萧今来轻声问谢玲珑。 “也好。”谢玲珑点点头,“进去瞧瞧,或许能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萧今来于是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引着她从那黑黝黝的大门门洞里走了进去。谢玲珑只觉得这被毁掉的大宅好似一张大口,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把他们这些人全部吞没。 在迈进大门的一瞬间,谢玲珑忍不住回握住他的手。 “这是前厅前面的小院子,据说你小的时候,常在这里踢毽子。”万水在前面带路,穿过一道回廊,几人在一处小庭院中停住脚步,萧今来缓声对谢玲珑道。 萧今来说罢,万水便举起手里的灯笼四下一照,谢玲珑随着灯光看过去,然而萧今来口中这间原主常常玩耍的小院子,对于她来说却陌生无比。 看了一圈,谢玲珑什么都没想起来,一行人便接着继续往里走去。 “从这边走,里面是你的闺房,那边过去,是你父亲的书房。” 谢玲珑心里沉甸甸的,虽然不知道美人王爷为什么会对她家的老宅如此熟悉,但她却对此深信不疑。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对闺房没有什么好奇,反而很想到那书房里去瞧一瞧。 灯笼的照耀下,谢玲珑向眼前的残垣断壁仔细瞧去,只见那被火烧过的痕迹明显向书房的方向蔓延而去,谢玲珑的心底不禁咯噔一声,顿时忍不住脱口道:“这火,是从书房烧起来的?” 萧今来也一愣:“你想起来了?” 但这句话却一下把谢玲珑给问住了。 “王爷的意思是……我其实,知道起火时的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父母亲去世之后,就被谢三叔接到了京城,之后的某个日子,老宅才遭的大火,然而如今美人王爷话里的意思似乎推翻了这个说法。 “难道……起火的时候,我在这里?”谢玲珑仰起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颤声问他。 萧今来没说话,半晌,才悠悠叹了口气:“咱们再往里去瞧瞧。” 谢玲珑浑浑噩噩,跟着他又继续往前走去,通往书房的这一路损毁最为严重,但显然路径上早已被人清理过,因此一行人没有什么困难就来到了那几乎已经不成形状的书房前。 烧的只剩下几段木桩的大梁横七竖八倒在门口,萧今来朝地上望了一眼,回看谢玲珑:“这里呢?” “这里……”谢玲珑刚想说话,谁知忽然一阵急促的疼痛冲入脑海,那巨大的疼痛啥时间震的她眼前一黑,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萧今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顺势揽在怀里。 “王爷,我……” “莫说话,咱们先离开这里。”萧今来说着,拥着她就往外走,千山和万水跟在身后,四人脚步都很快,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大门口。 但谁知,就在萧今来的脚刚刚要跨出大门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然一顿,下一刻,便陡然转身,抱着谢玲珑急速往后退去。千山和万水身经百战,立时向前冲去,黑暗之中,只听得破空之声迎面而来,“嗖嗖嗖”,好似一张细密无形的大网,瞬间将四人包裹在内。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陡然遭袭 第一百五十八章陡然遭袭 “噗”的一声,万水熄灭了手里的灯笼,四下顿时一片漆黑。随即便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相撞之声,沉默的黑暗中,千山和万水的兵刃都已出鞘,打掉那偷袭的暗器,接着向偷袭之人直奔而去。 萧今来反应最快,他第一个发觉了不对,也第一时间拉着谢玲珑退到了安全之处,在千山万水攻出去之后,他便抱着谢玲珑,来到一处残垣之下。 谢玲珑混混沌沌,但也知道他们遭到了袭击,靠在萧今来的肩膀上,她喘了几口粗气,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萧今来掩住了嘴。 他凑近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同时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虽然一片黑暗,但两个人面对面贴着,她还是轻易可以看清他澄澈笃定的眼睛,只这一瞬的对望,她便已经了然——这个人,是会尽全力护着她的。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谢玲珑的头还是很痛,不远处兵刃相交的声音此起彼伏,难以想象,千山和万水两个人,要同时和多少人相斗,才会发出这么密集的兵刃声? 到底是谁要害他们?来人有多少人马?千山和万水,真的能顶得住吗? 谢玲珑悬着一颗心,同时头痛欲裂,若不是萧今来一直抱着她,她都觉得自己有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在这里。 不多时,那兵刃相交之声突然密集了起来,紧接着,大门口处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呼哨,接着四下忽然就亮了起来,脚步声迅疾而至,好像有许多人在急速朝这边包围过来。 谢玲珑一惊,顿时捏紧了萧今来的手。 微弱光芒照耀下,萧今来眉心紧锁,谢玲珑的心不由一紧——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了,来的人定然不是他们的援军,难道他们今天就要陷在这里了吗? 正在谢玲珑思索之时,大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呼,接着万水的声音叫道:“大哥,你如何?!” 谢玲珑身子一僵——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千山受了伤? 还没等她说什么,萧今来忽然抱着她站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放在嘴边打了一个呼哨,与此同时,他抱着谢玲珑迅速离开了方才藏身的位置。 果然,听到这声呼哨之后,外面的杀手立时知道了他们的藏身之处,霎时间就跳进来四个人,挥刀向他们刚才的藏身处杀去。 但萧今来早已有所准备,杀手们跳进来的时候,他便已带着谢玲珑来到了对面的一处断墙后,借着火光,萧今来右手猛然挥出,只听得“噗噗”几声,他飞出去的石子正中几人的太阳穴,几乎连哼都没哼一声,四个杀手瞬间毙命。 谢玲珑顿时舒了口气,而大门口此刻也有了回应,不知是千山还是万水,在听到萧今来刚才的呼哨之后,也回了一个长长的呼哨,萧今来一听,立时抱了谢玲珑,穿过残垣断壁,向谢家大宅的后院方向跑去。 他们很快远离了火光,一直奔到大宅的后门处,翻出残垣断壁,出了这片黑黢黢的废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四下昏黑,但萧今来却好似对这里非常熟悉一般,轻车熟路,没有一点差错,就顺利地带着谢玲珑走了出来。 黑暗中,忽然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萧今来轻轻拍拍双手,那马儿就直奔两人而来。谢玲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马上却并没有人,仿佛这马儿是专门为他们跑路准备的。 “坐稳!”萧今来抱着她,一跃而上,抓住缰绳猛地一抖,马儿立时向前奔去。 “咱们走了,千山他们,怎么办……”在马上颠簸上下,头晕目眩,谢玲珑还不忘惦记千山和万水的安危。 “他们自会想法子脱险的。”萧今来低声道,一面说,一面又夹紧了马腹。 谢家老宅后面不远处,地平线上渐渐隆起一片高耸的轮廓,饶是谢玲珑不熟悉地形,也能够猜得到,那里应该是一片山丘。 萧今来驾着马,毫不犹豫地朝那片山奔去,谢玲珑在心里暗暗想着,万水既然可以凭空给他们变出一匹马来,说不定这附近就有他们早已准备好的落脚之处,那地方莫非就是在山里? 就在她要为这个想法舒口气的时候,萧今来却突然用力拦住她的腰,附在她耳边喝道:“伏下身!”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朝他们直扑而来—— 谢玲珑吓得简直连心跳都停了。 幸亏萧今来早有准备,在说话的时候就用自己的身子将她向下压去,那黑暗之中突然出现的暗箭堪堪擦着萧今来的脊背倏忽而过。 “王爷!”谢玲珑吓得惊呼。 萧今来紧接着就回应她:“没事,莫怕。” 但她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不过是在安慰她而已。 他们明明跑了这么远,那追兵怎么会追的上,除非他们早已在这条路上埋伏好了在等着他们。既然是早就做好的埋伏,那就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也不会只放一只冷箭。 她练过的那些擒拿术对付这样的暗器冷箭全无用武之地,况且她还在头晕目眩,单凭美人王爷一个人,还带着她这么一个累赘,他们能闯过这一关吗? 果然,就在她这个念头闪过之后,第二支第三支第无数支冷箭已接踵而来。 黑暗中,她看不到那些箭有多么密集,她只能听到那些声音,想象它们遮天蔽日的样子,惊惧于他们破空而来的速度。 在这密集的暗箭声中,她还听到了一声宝剑出鞘的声音,接着只觉得眼边有寒光一闪——那是宝剑出鞘的光芒。 毫无疑问,这宝剑是握在身后的美人王爷手中的,她自问自己跟了他这么久,却不知道他随身竟然还配着剑,她不知道这把剑平日里他究竟藏在那里,但它却在这关键时刻,能够救她的性命。 叮叮叮,数声响过,冷箭纷纷落下,马儿脚步不停,他们距离那山丘又近了一些。身后的人呼吸均匀,谢玲珑的心起起伏伏,只能紧紧地靠着他那坚实的胸膛,一言不发。 但暗中的杀手怎么能让他们平安进入山里,第二批冷箭很快就又袭来,萧今来仍然淡定从容地将它们一一打落。紧接着,又是第三波第四波,谢玲珑只觉得那些箭来的太快,而时间却为何走的这样慢。 那山丘的轮廓明明近在咫尺,却为何偏偏怎么也走不到? 不知道究竟是第几波冷箭,一直从容应付的美人王爷的气息忽然有了一丝停滞,就在这停滞之后没多久,只听得“噗”的一声,紧接着萧今来一声闷哼,抱着谢玲珑的手臂顿时一松。 “王爷!”谢玲珑带着医者的本能,又怎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急的大呼一声,翻身就要去查看他的伤势。 “小心!”萧今来猛地压住她,又躲过一支冷箭。 “王爷,你怎么样!”谢玲珑只觉得天昏地暗,呼喊声中顿时带了哭腔。 “我,没事……”他的语气有些迟钝,但却满溢着低沉的温柔,“莫怕,马上到了。” 谢玲珑紧紧咬着牙,重重“嗯”了一声,她很想回身抱住他,但她知道那样只会之约他的活动,因此她只能努力低下身,抱住马儿的脖子,尽量不让他替自己操心。 不知道接下来萧今来带着伤又打下了多少支冷箭,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很久,直到一片树林终于出现在眼前。 但谁知,就在他们马上要奔入树林的时候,一支箭忽然“噗嗤”一声射中了他们座下的马儿。 马儿惊嘶一声,顿时痛的扬起前蹄,险些把他们掀翻在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萧今来忽然揽住她的腰,猛地将她带离了马背,几个起落,稳稳地落在了一棵大树的树顶之上。 “王爷,你怎么样!”谢玲珑惊魂甫定,连忙翻身抱住萧今来,摸黑想去查看他的伤势。 谁知触手却是一片温热,刹那间她竟不知该不该接着去查看了。 “王爷你……” 萧今来握住她的手,缓声道:“伤在了手臂,不碍事。” “王爷……” “别说话。”他将脸贴过来,堵在她的唇畔。 谢玲珑愣在那里。 还没等她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果然便听到了树下有人“悉悉索索”搜索的声音。谢玲珑连忙屏息凝神,等着那些人走过去,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又等了一会儿,底下完全没有声音了,她才捏了捏他的手:“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 “不一定。”他说着,伸手又来抱她,“咱们快走。” 谢玲珑一怔。 被他抱了一路,她都没有什么感觉,这会儿惊魂甫定,她这才忽然感觉出羞赧来,黑暗中,脸颊立时就红了。 “王爷你,你受伤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下得去么?”萧今来轻声一笑。 谢玲珑连忙低头一看。 虽然看不大清楚,但这树顶距离地面很高她是可以确定的。妈妈呀,她默默吐了吐舌头,决定还是让美人王爷再抱她一回吧。 “王爷你……” “你该不会以为,这点小伤就能难得住本王吧?”语气里的傲然和淡漠呼之欲出。 谢玲珑有些恍惚——方才在马上拼命护着她安慰她的那个温柔王爷,和眼前这个,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就地疗伤 第一百五十九章就地疗伤 然而这话终究无法反驳,谢玲珑只好撇撇嘴,任由他揽着自己的腰,从树顶跃到了地面。虽然他很自信那点伤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她还是感觉到,在落地的那一刻,他的气息一乱,脚步也虚浮了一下。 她连忙挣脱了他的怀抱,反手扶住了他,但得来的却是他的一声嗤笑:“本王还算不得伤员。” 说罢,他又笑了一声,然后揽着她的腰,大步往前走去。 谢玲珑被他紧紧揽在怀里,虽然追兵还没走远,但此时此刻的安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她一面双颊红红,一面在心底百转千回,最后终于化作一个无声的微笑,漾开在他的怀抱里。 美人王爷似乎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不多时,就带着谢玲珑摸索着穿过树林,向山坡上走去。 他们就这么摸着黑走了很久,冷风呼啸,天色晦暗,谢玲珑的头疼未曾减轻一些,但她却并不觉得苦,反而只为萧今来的伤势担心。 真的希望他们可以快点找到一个落脚之处,让她能替他查看一下到底伤势如何。 又走了不知多久,山渐渐高耸起来,风愈发冷了,而天色竟也稍稍有些泛白,就在谢玲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的时候,萧今来忽然出了声。 “到了。” 谢玲珑连忙抬头一瞧,只见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山坳中,那山坳里树木茂密,层层叠叠,看不出一点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是……” 萧今来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拖着她,大步向那山坳走去,走到近前,谢玲珑才发现,原来这山坳并没有她看到的那么险峻,一旁还是有路可以下去的。 顺着小径走下去,走进密林,不多时,一个硕大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这是万水的落脚地。”萧今来说着,拉着她走了进去。 那山洞之中意外的干净,进去不远便有几个石头垒出来的桌椅摆放在那里,石桌椅上一尘不染,仿佛常常有人在这里落脚一般。 模模糊糊的,谢玲珑看到石桌上似乎有一盏油灯,旁边好像还有火石。她连忙摸索着把油灯点起来,然后再拉了萧今来坐下。 “王爷,快让我瞧瞧你的伤!” 油灯火光照耀下,谢玲珑终于看清了萧今来的伤势。 只见他整个右臂连同右边胸部的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浸染,他们逃离了这么久,那些血迹都有了要凝固的迹象,又红又暗,在昏暗中看起来越发可怖。那支箭就那么直直插进了他的手臂里,想来方才他已经顺手折断了一半的箭身,此刻只留有小半截露在外面,而那箭簇则已经整个都没入手臂中了。 谢玲珑观察了一下,看伤口的样子,似乎箭上并没有淬毒,这才稍微放了一丝心,但这伤口仍然不容乐观,箭要快些取出来,还得尽快缝合止血消炎才行。 “流了这么多血,有可能伤了动脉。”谢玲珑喃喃说着,转身便去撕自己的衣服。 “动脉?”萧今来一皱眉头,“那是什么?” 谢玲珑此刻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给他解释这种事,只是用力撕着衣角,但是她头晕目眩的感觉此刻刚刚褪去一些,又加上之前的颠簸爬山,此刻手上完全没有力气,撕了半天那料子很好的外衫也没有被撕开。 萧今来不由皱眉:“你做什么?这衣裳不干净,不能包扎。” 谢玲珑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她一个学医的,这点事还用他来教吗?撕了布条是为了绑在近心端给他止血的啊。 但看谢玲珑不回话,只是拼命的撕啊撕,萧今来终于看不下去了,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去,微微一用力,“撕拉”一声,搞定了。 谢玲珑瞧瞧他,不由撅起嘴来,顾不上说话,先把布条给他绑上了再说。 他坐在那里,她站在他身侧,凑过去替他绑布条,弯腰的一刹那,两个人的脸险些贴在一起。虽然他受了伤带着一身的血腥味,但他发鬓之间那熟悉的好闻的香气还是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鼻子里,弄得她的心里无端痒痒的。 而他,则也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好像这一路走来,拥她在怀里的那种感觉一般。 本来只是绕两圈系两下的事,却不知为何,被他们的沉默拖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两个人就这么凑近着,谁也没有先离开的打算,谢玲珑脸颊红红,绑好了布条,想了想,干脆仔细翻看一下他的伤势算了。于是愈发仔细看去,看到应该没有伤及特别大的动脉,这才又放了些心。 许久后,谢玲珑直起身来,轻咳一声:“额……我的药箱在马车上,要是能拿来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也只能说说而已,他们是跑了出来,千山和万水要对付那么多人,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且未知,何况回到马车中去拿药箱? 想到这里,谢玲珑的心不禁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想来这荒山野岭之中,拖来拖去,美人王爷的伤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是好? 就在她眉心紧锁之计,萧今来忽然戳了她一下:“去那边翻翻。” “嗯?”谢玲珑一愣,连忙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 方才她只顾着查看他的伤势,并没有仔细观察这个山洞里的情形,这会儿一瞧,原来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木箱。 谢玲珑连忙快步走过去,打开木箱,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个小瓷瓶,还有匕首和酒,还有干净的纱布,旁边还有油纸包包着的一包东西,她拎起来闻了闻,里面似乎是肉干。 “这可真是厉害了!”谢玲珑顿时感慨了一句,然后抱了那些瓷瓶到桌子上。 “麻灰的是止血药。”萧今来立时道。 谢玲珑连忙拿出那瓶药来,又打开酒坛,在匕首上仔细擦拭了一番,呼了口气,道:“那我这就帮王爷把箭簇取出来吧。” 萧今来点点头。 谢玲珑举起匕首,忽然想到,这里连麻药都没有,美人王爷这般挺着,和那关二爷刮骨疗伤也算是有的一拼了——他能扛得住吗? 见她眉心微蹙,萧今来似乎立刻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只见他反手便抄起了那酒坛子,仰头“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然后悠然一笑: “好了,这下可以开始了。” 谢玲珑看着他,心中顿时酸涩交集,眼眶不由一热。犹豫了一刻,她终于点点头,咬牙开始动手。 皮肉被匕首锋利的刀刃割破,血汩汩地流出,借着微弱的灯光,谢玲珑屏气凝神,稳定而快速地取出了那箭簇,又狠下心来,在萧今来的伤口上撒上了烈酒消毒,这才替他包扎起来。 “这只是初步包扎,天亮了还是得想办法拿到我的药箱才行。” 整个过程虽然没有持续多久,但谢玲珑能够想象得到没有麻药的那种撕裂的疼痛,而美人王爷就那么端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出,他这么能忍,让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各种心思一时之间全都涌了上来,仿佛在心里打翻了五味瓶,此刻瞧着他苍白的嘴唇,和额角的冷汗,她的眼角忍不住湿润了。眼泪满溢到眼眶,谢玲珑连忙背过身去擦了一下。 萧今来全都看在眼里,他深呼了一口气,轻声问她:“……可是怕了?” 谢玲珑不是怕。她是心疼的。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本该在王府里过着富贵悠闲的日子,他本不该来这种荒郊野地受这样的苦的。 但是她却不能说出来这话来,也不知是怕他不好意思,还是怕自己不好意思。 于是想了想,她只好点头承认:“我是怕……怕王爷的伤口有什么闪失。” 萧今来却挤出一个笑容:“本王相信你的医术,你也应该相信本王的人——千山和万水不会那么废物的。” 谢玲珑眼睛一亮:“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 萧今来微微点头。 “但咱们来时,千山似乎已受伤了?”谢玲珑担忧道。 “受伤是常事,等他来了,还需你给他治伤。” 谢玲珑用力的点头:“那怕什么,只要他们能平安回来!” 萧今来看看她,忽然伸手:“过来。” 谢玲珑其实站的离他并不远,但他这么说,岂不是意思让她站的更近一些?再近就贴上了啊?但谢玲珑一心只担忧他的伤势,也没多想,立时就听话地贴了过去。 萧今来的手便抚上了她的头发:“头还疼吗?” 谢玲珑摇摇头:“早不疼了。” “可想起什么了?” 她再老老实实摇头:“没。” 萧今来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谢玲珑捕捉到了,她不由得有些灰心:“早知道是这样,咱们就不该过来看了,倘若不来,也就不会遭到暗算,害王爷你受伤……” 萧今来摇头一笑:“傻丫头,他们盯上了咱们,今天不动手,迟早也会动手的。” 谢玲珑愤然:“他们早就盯上咱们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要知道,他们是连夜离开的漳州府,几乎马不停蹄地就赶到了东明城,那些人即便立时发觉了留在漳州府府衙的不是他们本尊,快马来追,也不应该会这么快,而且这么多人埋伏啊。 “他们各地都有人,只需传递消息就够了。”萧今来替她解了惑。 “可是……可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是来东明城,而且来我们家老宅了啊?难道……难道我们之中有内奸?” 第一百六十章 带伤归来 第一百六十章带伤归来 谢玲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除去她和美人王爷,剩下的就只有千山和万水了,倘若他们之中有一个是内奸,那真是细思极恐! 谢玲珑脊背生凉,但萧今来很快就否定了他的想法,甚至还翻了一个白眼,怨她胡乱怀疑他的手下。 “不是我们的人有问题,而是对手,算的很准。” “他们算到我们会来东明城,看我们家老宅子?”谢玲珑皱起眉头,“王爷,那这么说,我们家的老宅子,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倘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废宅的话,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而且看美人王爷的样子,似乎也跟着宅子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似的。而且他还一直在盼望着她能想起什么——原主忘记了的那些记忆里,究竟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谢玲珑这么一思索,忽然之间那头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眼前霎时一黑,慌得她连忙伸手乱扶,幸亏美人王爷及时扶住了她。 “又头疼了?!”萧今来一下子站了起来。 “没,没事……”说着没事,但人已经晃晃悠悠的往下倒了,萧今来连忙扶着她坐下。 看着她极度思索而头疼的样子,萧今来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是本王错了,傻丫头,你以后不要再想了,从前的事,本王一一讲给你听。” 谢玲珑迷迷糊糊中听了他这句话,心里顿时郁闷了,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干什么非要她一定想起了呢?害她时不时地受这样的罪,真是的! “我……” “先别说话。”萧今来凑过去,用脸颊贴住她的脸。 这样一来,谢玲珑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好老老实实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个人就这么又沉默了下来。 休息了片刻,她的头疼有所缓解,自己给自己揉了揉脑袋,她睁开眼来,刚要开口询问那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萧今来却忽然一侧头,向山洞的洞口看去。 谢玲珑顿时一个机灵:“怎么了?” “有人。”萧今来说着,转头吹熄了油灯,拉着谢玲珑向山洞深处走去。 他们找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俯下身来,从洞里往外看,外面的天光似乎又亮了一些,已经大致可以看到洞口的情形了,两个人屏息凝神,盯着那洞口处,但是过了半晌,却并没有人出现。 就在谢玲珑觉得有些疑惑的时候,洞外的树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鸟啼声。 咕咕,咕咕—— 谢玲珑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得身旁的美人王爷也忽然发出了一阵“咕咕”声,声音和刚才外面的鸟啼一模一样。 紧接着,就有两个身影踉跄着走了进来。 谢玲珑一喜,忙和萧今来一起迎了上去:“千山!万水!” 原来那鸟啼声是接头暗号,刚才外面的声音正是他们发出的。 两个人慢慢走进来,看身形显然都受了伤,谢玲珑连忙让他们都坐下,但他们却并不坐,一看到萧今来手臂上缠着纱布,还往外渗着血,两个人连忙一起走到萧今来身前,跪了下来。 “属下护主不力,请王爷责罚!” 萧今来却完全没有要责罚他们的样子,将他们一起扶了起来:“是敌人狡猾,不是你们的错。” 两个人却再拜了拜,这才起身。 “王爷的伤我已包扎过了,你们快让我看看伤口!”谢玲珑见他们两人也浑身是血,连忙道。 万水虽然是第一次见谢玲珑,但哪里看不出她是个女子,何况王爷亲自带在身边的,那身份肯定十分特殊,他哪里肯让她看伤?千山更是大手一挥:“这点伤,我自己撕点布包包就行了!” 说的谢玲珑直皱眉头。 但两人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给看伤,千山走去拿了止血药来,径自给自己和万水涂了,然后随意包扎了一下。 萧今来问起谢家老宅那边的战况,两个人回答了。原来谢玲珑和萧今来两人走后,他们两个人对四十多个人又战了小半个时辰,虽然负了伤,但还是把敌人全部都歼灭了,然后这才赶来寻找他们。 来的路上,他们自然也遭到了伏击,他们又全部歼灭了杀手,这才上山来。 谢玲珑听得暗暗咂舌,这下才完全不怀疑千山和万水的战斗力了。虽然美人王爷的武功也厉害得很,但相比起来,千山和万水显然更加凶猛啊。 主仆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轮到谢玲珑插嘴,她连忙告诉千山,得想办法去把马车里的药箱拿来,美人王爷的伤口拖不得。 千山却皱眉道:“他们随时会找来,我们都负了伤,要是离开一个,恐怕吃力。” 万水接口:“况且他们想来也会守株待兔,带伤回去拿药箱,还是有风险的。” 这可让谢玲珑伤了脑筋,她想来想去,只好习惯性地求助萧今来。萧今来神情淡淡地坐在那里,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只道: “迅速寻找落脚处,离开这里。” 万水点点头:“后山还有一个洞,王爷可以暂时移驾。” “就是再换一个洞也得治伤啊!”谢玲珑急道。 万水见状,忙上前一步:“姑娘别急,属下有办法的!” 谢玲珑看看他,再看看萧今来,见萧今来点了点头,这才不做声了。 千山去拿了肉干和酒,四人便一起出了山洞,朝后山走去。临走之前,万水又从山洞门口的石头下掏出一样东西揣进怀里,动作太快,谢玲珑也没看清那是什么。 天光已经大亮,三人男人都是伤员,谢玲珑又隐隐头疼,四人走的不快,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的样子,才翻过这座山,来到了第二个落脚的洞口处。 千山扶着萧今来走进洞去,万水则从怀里掏出刚才拿到的东西,放在洞口门前的空地上点燃了,那东西冒出袅袅白烟,同时散发出一种幽幽的奇怪的香气。 谢玲珑好奇地瞧着,不多时,只见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向着他们的洞口直冲而来。来到近处,谢玲珑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只大鸟,翅膀宽阔,嘴喙尖尖,应该是鹰一类的生物。 那大鸟冲下树林,扑腾了几下翅膀,稳稳地落在了那堆燃烧的东西旁,然后咕咕叫了两声,侧头看向万水。 谢玲珑从前从没有想过一只鸟也会有表情的,但她却似乎从这只大鸟的脸上看出了表情,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然而更奇的还在后头,只见万水把手放在嘴边,发出一阵奇奇怪怪的咕咕声,而那大鸟就那么歪头听着,还听得很认真,似乎万水是在和它交代什么重要的事似的。 万水发完这串声音,那大鸟似乎还有些犹豫,歪了歪头,并没有什么反应。万水见状,便把那一串奇怪的咕咕声又重复了一遍,那大鸟这才仿佛听懂了一般,点点头,拍拍翅膀飞走了。 谢玲珑顿时愣在那里。 “万水,你……该不会是让它去取药箱吧?” 万水憨憨一笑:“当然不是了,是叫它传话给养它的人。” “养它的人?” “是啊!”万水点点头,“是我在东明城的一个朋友,很靠得住,他会帮我们拿来药箱的。” 谢玲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跟着万水一起,进洞去把事情禀报给萧今来了。萧今来对自己手下的能力毫不怀疑,万水说罢之后,他只是点点头,然后就招呼几人一起吃东西。 经过这么一场折腾,谢玲珑确实是饿坏了,就着那高浓度的烈酒,吃了不少肉干,吃完之后,酒劲儿上来了,她靠在杂草铺成的垫子上,竟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闻道了熟悉的,药草的气味——四个人里只有她一个人懂医术,熬药的是谁? 谢玲珑一个机灵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看向外面。只见山洞的洞口处燃着一个火堆,火堆上架着一只药罐,一个紫衣的女子正坐在那里看着药罐里的药,不时搅动着。 谢玲珑一愣——这身衣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再一想,哎呀,这不就是昨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给乞丐母子治病的怪医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你醒了?”万水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玲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万水手里正捧着一碟药膏,而千山却正在忙忙地拿了衣服往身上穿。看样子,方才他们好像正在上药,是她的突然惊醒打乱了他们的事。 谢玲珑见状,连忙转过身去:“没事,你们继续上药吧!” 千山和万水都十分尴尬,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药上了再说。 谢玲珑抽抽鼻子闻了闻,立时察觉到万水手里的药膏不是从上一个山洞拿来的那些,也不是她自己药箱里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紫衣女大夫从外面带来给他们的了。 此刻她背对着千山和万水,面朝那紫衣女子,只觉得她的背影没来由的可爱。她想必就是万水所说的那养着大鸟的那个朋友了,有这样的朋友帮忙,真是十分给力。 不多时,千山和万水整理好了东西,谢玲珑这才回转身去,看到了躺在草堆上,已经睡着了的美人王爷。 第一百六十一章 紫榕姑娘 第一百六十一章紫榕姑娘 “王爷什么时候睡着的?”谢玲珑悄声问。 万水答:“姑娘睡后王爷就睡着了,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 谢玲珑点点头:“那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吧。” 说着,悄悄走到萧今来身边去,脱下自己的外衫,替他盖在了身上。转过头去,在石桌上,她发现了自己的药箱,连忙走过去打开。 “这里是我自制的药,你们服下去,有助于伤口愈合。”谢玲珑拿出小瓷瓶递给千山。 千山刚要伸手来接,谁知门口的紫衣女大夫忽然发话了:“他们刚敷了我的药,你给他们吃什么?” 三人顿时一愣,那紫衣女大夫已转身走了进来,夺过谢玲珑手里的瓶子,低头闻了闻,然后嗤笑一声:“不过是些寻常药材而已,我的伤药里就有这几味,他们无需再吃。” 谢玲珑顿时被噎的满脸通红,虽说两个大夫不同时医治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为了防止真的有药物互相阻滞,但她的药药性温和,除非这紫衣女大夫下的是虎狼之药,否则都是无碍的。 但她已经这样说,谢玲珑也就无话可说,于是便点点头:“那就听这位女大夫的吧。” 那紫衣女大夫本来转身欲走,听了这话,忽又冷冷撂下一句:“我叫紫榕,不叫女大夫。” 谢玲珑又被噎住。 但好在,她并不是那种特别爱在嘴皮子上争强好胜的人,何况这紫衣女大夫虽然说话难听,但为人做事她还是很欣赏的,于是也就没有争辩什么,苦笑着摇摇头,便去摆弄自己的药箱了。 万水见那紫榕姑娘如此说话,连忙追上谢玲珑:“谢姑娘,她一向如此,您别在意!” “不碍事的。”谢玲珑笑道,“你也不用对我这般客气,我们当做朋友就好。” 但万水哪里真的敢把她当朋友,心底暗暗咂舌,不由看了看千山,只见千山微微摇头,他便也没敢再说别的什么。 “待会儿王爷醒了,我得替他缝合伤口,最好是有开水能消毒才好……”谢玲珑喃喃说着,又看向那边安静熬药的紫榕姑娘。 但很显然,这山洞里条件太简陋了,根本达不到谢玲珑的要求。 千山和万水正要发愁,谁知紫榕姑娘又发话了:“那边山坳里有一个小庙,可以去那里。” 万水一愣:“我怎么不知道这附近有个小庙?” 紫榕立刻嗤了一声:“你才来东明城几年?知道就怪了!” 一句话噎的万水满脸通红,谢玲珑和千山都跟着笑了,万水尴尬道:“她……她说话就这个样子。” 谁知道,这话一出,本来已经走到洞口的紫榕姑娘忽然又折了回来,盯着万水道:“别说的那么亲近,我来此不过是为了还你人情罢了,等把你们送到小庙我就走。” 这话出口,更是让三人顿时哑口无言,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万水更是尴尬地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紫榕姑娘却再不理他们,径直走去熬药了。 不多时,萧今来醒了,谢玲珑正过去扶起他时,紫榕姑娘的药也熬好了。药锅子被她端过来,砰的一声丢在石桌上:“给你们主子喝了这药。” 说罢又转身而去。 万水连忙跪了下来:“爷……” 萧今来笑笑:“无妨。” 说着,给谢玲珑使了个眼色,谢玲珑立刻会意,走过去端起那药锅子闻了闻,又尝了尝。 “好东西。”谢玲珑点点头,将药锅子递给千山,伺候萧今来喝了。 万水在旁,一双手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谢玲珑在旁看得发乐。 即便在京城,美人王爷虽然担着一个残废的名声,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王爷,所有人见了他也都不得不毕恭毕敬的,被人这样不看在眼里,冷落怠慢,恐怕还是生平第一次。 ——这个紫榕姑娘真是愈发有趣了,也不知道她和万水是如何认识的,这当中必有奇怪的故事可说。 萧今来喝了药,几人整理了一下,便出了山洞,随着紫榕姑娘,一起往她所说的小庙走去。 方才听她话中的意思,这小庙似乎在这座山的山后,但实际走起来,谢玲珑才发现,那小庙可真算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从晌午十分,一直走到天色快要擦黑,他们才终于在崇山峻岭之中望见了那小庙的影子,当中若不是曾歇过几回,吃了点东西,谢玲珑的这双腿恐怕都要走断了。 “就是那里了,里面的僧人怪得很,能不能进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紫榕姑娘朝山坡上的小庙一指,“天黑了,我要回去了。” 说罢毫不停留,转身就走。 众人皆是一头黑线。 小庙是她推荐来的,既然里面的僧人脾气也很怪,倘若没有她的引荐,人家肯收留他们吗? 但紫榕姑娘却根本不管这个,仿佛指引他们到了这里,就算是报完了万水对她的恩情,至于以后怎么样,她才懒得理。 她说罢了话,双腿不停,飞快地就往山下走去,因为也身怀一身武功,她走的特别快,一转眼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万水皱眉撇撇嘴,向萧今来请示了一下,走上前去敲门。 小庙被称为小庙,实际也确实非常小,大门只有一扇,还破的不像样子,万水走到门前,不敢用力,只轻轻地敲了敲,但里面完全没有回应。 停了一下,他又喊了几声,里面这才有了动静。 大门打了开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僧人探出头来,万水说明来意,谁知那老僧人呆呆地看了他们几眼,竟什么也没说,便回手“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众人顿时又愣在那里。 “看来还是紫榕姑娘好使啊。”谢玲珑感慨了一句,回头去看紫榕姑娘离开的那条路,谁料这一看却看出了问题。 她以为紫榕姑娘早已经走的没影了,谁知道她竟然没走多远,而是走到山路旁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紫榕姑娘没走啊?那咱们不如再去求求她!”谢玲珑说着,撒开了萧今来的手就往下跑。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越走近紫榕姑娘,她就越觉得怪异,当终于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谢玲珑才终于发觉了紫榕姑娘到底怪异在什么地方——她好像并不是坐在那里休息。 谢玲珑走到紫榕姑娘对面,低头一瞧,这才发觉紫榕姑娘虽然是坐在那里,但却紧紧闭着双眼,只见她脸色发紫,双唇发黑,浑身还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紫榕姑娘!”谢玲珑一惊,连忙上前去,撸起袖子替她把脉。 手一触到她的腕子,谢玲珑就立时察觉到,紫榕姑娘浑身上下冷的像冰一样,再结合她的脉象和脸色,谢玲珑可以肯定,她是中毒了! 二话不说,谢玲珑俯身下去,背起紫榕姑娘就往山上走,回到小庙门前,三人看到如此情形,也都吃了一惊。 “快,紫榕姑娘中毒了!”谢玲珑喊道。 万水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再跑去小庙敲门:“师傅,开开门,紫榕中毒了!” 这一回门开的异常快,老僧人显然是认得紫榕姑娘的,开门也全是因为她,谢玲珑等人因为紫榕姑娘的状况,终于可以一起进门去了。 进了小庙里头,众人才发觉,这小庙真不是一般的小,院子当中一座大殿,后面两间小房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老僧人引着众人把紫榕安顿到了后面一间小屋内,但看着紫榕的状况却发起了愁:“永归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万水不禁接口:“永归是谁?” 老僧人道:“是我的徒儿,他懂得医术。” 千山听了忙道:“我们这里也有懂得医术的人。” 说话间,谢玲珑早已打开了自己的药箱,取出她的银针和自配的解毒药丸。 “把这个给她吃下去!” 紫榕口齿紧闭,她想要替她服药还得费一番力气,而这边三个人都是有功夫的,应该很容易办到。 万水听了话,立刻将药丸接过,掰开紫榕的嘴,将药丸放进她嘴里,然后在她背上一拍一顺,那药丸立刻就进了肚。 谢玲珑点点头,将紫榕平放在床上躺好,开始依照穴位替她针灸解毒。 方才紫榕毫无征兆地发病,谢玲珑还在想着,若不是正好他们在身边,她一个人在深山老林还不知会如何危险。但此刻的试探之下,她却发觉,紫榕姑娘身上的毒似乎并不是刚刚中的,她体内的毒素仿佛已经积年沉积,深入骨髓了。 这是怎么回事? 谢玲珑不知道为什么紫榕姑娘身为一个大夫还会中毒许久一直无解,但这毒既然已经很多年了,想必紫榕姑娘一定也想过应对之法,一时毒发应该还不会危及她的性命,因此谢玲珑也稍稍放下了心,此刻只以能让紫榕苏醒为目标。 她的针灸水平自问算是不错的,萧今来和千山也早已对她的医术有目共睹,众人眼睛看着,只见谢玲珑稳稳的数针下去,紫榕姑娘很快便哼了一声,悠悠睁开了眼睛。 万水一喜,登时抢上前去:“你醒了!你中毒昏倒了,知不知道?!” 谁知紫榕的脸上却全无欣喜感激的表情,只默默朝他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我当然知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意外得宝 第一百六十二章意外得宝 万水顿时又被噎的哑口无言。 谢玲珑不由失笑。看来她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紫榕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才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 “我包里有药。”紫榕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离她最近的谢玲珑身上。 谢玲珑立刻俯身去拿了她随身的小布包,取出药来给她喂上。 服了药她的脸色缓和多了,四下瞧瞧,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银针,便转头问谢玲珑:“是你给我针灸的?” 谢玲珑点点头。 “又欠人情了。”紫榕低头嘟囔了一句,撇撇嘴,复又向谢玲珑道,“给我拔了针吧,我的毒可不是这些针能治好的。” 谢玲珑不由皱眉,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只好动手替她把银针都除了。 “天要黑了,我得走。我回去还有事。”银针一除,紫榕立刻就下了床要走。 万水连忙拦在她身前:“你这样子怎么走?” 紫榕皱眉:“不用你管!” 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绕过他快速走出门去了,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跟那老僧人说了一句:“叫他们暂住一段日子,东西什么算我的。” 老僧人应了,紫榕抬脚跨出门去,忽然又回头向谢玲珑道:“你过来。” “啊?我?”谢玲珑一愣。 “嗯,就是你。”紫榕说着,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小布包,拿出两样东西,摊在双手上。 谢玲珑走过去:“你这是……?” 紫榕道:“你救了我,我理应谢你,这两样东西送你,外加让你们住在这小庙里,这人情就算还清了,以后咱们两不相欠。” 说罢把东西往谢玲珑手里一塞,转身又准备走。谢玲珑低头一瞧,只见那左边的东西,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钥匙,而右边则是一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的似乎是药。 “紫榕姑娘,这药是——”谢玲珑忍不住问出口。 紫榕顿住脚步,忽然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是这样用的……” 说着,凑过来附在谢玲珑耳边,把这药的药性说了。谢玲珑听得一愣一愣的,顿时露出欣喜又好奇的表情: “真的这么神奇?” 紫榕挑眉:“不信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谢玲珑连忙摇头:“不不,这么奇特的药,自然得用在最关键的时候了,多谢紫榕姑娘了!” 紫榕一摆手,根本不接受她的谢意,转身大步而去了。 此刻屋子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紫榕姑娘步履飞快,衣带飘飞,那瘦弱的身姿很快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等她走的看不见了,谢玲珑这才回转身来,看了看自己得到的这两样好东西。瓷瓶里的药她已经知道是什么了,那简直神奇到她从来也没听说过,谢玲珑忍不住打开瓶口闻了一闻,思索了一下,似乎好像有点明白了紫榕姑娘身上的毒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瓶子里的药药性神奇,制作用的原料也很是奇特,谢玲珑一闻之下,能察觉到里面至少有三种十分厉害的毒,这些毒对于寻常的大夫来说,有可能一辈子也用不上,谢玲珑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但紫榕却用它们来制药,可见她对这些毒的毒性十分了解,也就是说,她平日里和各种毒药接触都十分频繁,这或许就是她为什么会中毒的原因吧——长年累月地用毒,毒素全都悄悄侵入了体内,想清也清不了了。 至于另外这把钥匙,谢玲珑却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但却实在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了,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她只好先把东西都装进自己的兜里,等回头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说。 回到房里,老僧人自去与他们准备饭食不提,千山和万水退下去准备要给萧今来疗伤的东西,房间里只剩了萧今来和谢玲珑两个。 “不打算告诉本王?”萧今来斜眼瞧她。 谢玲珑故意装傻:“告诉什么呀?” 萧今来右手受伤,左手还是完好的,此刻见她故意卖关子,立刻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捞到了自己身边: “不说,就别想走了——” 谢玲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好好好,我说!” 接着便附在他耳边,把紫榕姑娘所告诉她的奇特药效说了。 谁料萧今来却皱起了眉头:“这算什么?” “哎?这王爷你就不懂了吧?”谢玲珑一撇嘴,“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要是做到,那得很深的医术功底的!何况这会儿听着好像很奇怪,但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谢玲珑说的郑重其事,萧今来也只好笑笑:“那你就好好收着,免得到时候找不到。” “嘿嘿,那肯定的……” 两个人正在说笑,外面院子里忽然想起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师傅,我回来了。” 紧接着便听到那老僧人的回应:“回来了?过来吧!今天有施主住下,你和我睡大殿,别叨扰了施主们……” 老僧人说着,便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了,谢玲珑回头笑道:“看来是老主持的徒弟回来了……” 谁料话未说完,转眼却看到萧今来竟脸色煞白,呆呆地盯着房门,一动也不动。 谢玲珑顿时骇了一跳:“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萧今来还是不动,听到谢玲珑这般呼唤,他僵了片刻,嘴唇动了动,忽然蹿起身来就往外走。 谢玲珑顿时懵了,连忙喊着他一边跟着他往外走去,谁知他冲到了门口却忽然又生生顿住,害的谢玲珑一个没刹住车,顿时“砰”的一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哎哟……”谢玲珑揉着脑袋,拽了拽他的衣袖,“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萧今来没答话,在小厨房烧水的千山和万水这时也跑了出来,来到萧今来身边。 萧今来看看他们俩,犹豫了片刻,缓声道:“你们也听到了吧?” 千山重重点头。 万水却露出一点不可置信的样子:“爷,会不会是听错了……毕竟我们找了那么久……” 萧今来默不作声,朝大殿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呼了一口气:“你们,去瞧瞧。” 千山和万水立刻应“是”,正要走,萧今来又补了一句:“先别说别的……免得惊动了他。” “是,属下明白了!” 两人大步去了,只剩下谢玲珑陪着萧今来站在门口,夜色彻底弥漫开来,院子里黑漆漆的,冷风从他们身边呼呼刮过,刮得窗棱子当啷有声,他们两人之间却是寂然的沉默。 谢玲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此时此刻,萧今来正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情绪中,仿佛一只随时都能够爆炸的炸弹。 到底是什么人引起的? 难道是刚刚回来的,那个老僧人的徒弟,那个叫永归的僧人?可是他只说了一句话啊,为什么美人王爷和千山万水他们,都这么大反应? 谢玲珑想不出头绪来,但看萧今来的一张脸冷的像冰一样,她想了想,咬了下嘴唇,悄悄伸出手去,捏住了他的手。 “王爷……” 萧今来一怔。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谢玲珑亦抬头看他:“王爷,莫怕。” 萧今来把这句话听在耳里,几个字,仿佛一股春风,霎时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僵着的脸色也忽然就缓和了。 “好,我不怕。”他说着,亦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话音没落,千山和万水就回来了,两人从老僧人那里提了盏油灯走过来,一小片光明照得院子里影影绰绰的,也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有些意外,又有些在意料之中,千山和万水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一瞧就知道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萧今来一见他们如此,立刻深深提了口气:“可看清楚了?” 千山点点头:“看清楚了……” 万水咬咬牙:“回爷的话,真的是——” 这话一出,萧今来仿佛再也忍不住,甩开谢玲珑的手,抬脚大步朝大殿走去。 三人一怔,连忙都抬脚跟上,厢房距离大殿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谢玲珑心里“咚咚”打着鼓,这一段只觉得走的十分漫长。 大殿的门口没有大门,只挂着一个厚厚的棉门帘,门帘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萧今来走到门前,顿了一顿,接着伸手掀开那门帘,里面的情形顿时映入眼帘。 只见高高的大殿正中,耸立着一尊高大的释迦摩尼坐像,佛像面色平和,双目微张,静静的看着这大殿之中的所有人。 佛像前面是一张长条案,条案的上面点着一根蜡烛,整个大殿就靠着这一根蜡烛照亮,火光昏沉跳动,映得大殿之内安静地似乎有些诡异。 长条案一旁的地上铺着两个蒲团,蒲团之上分别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僧人,老的自然是方才见过的那老主持,少的跟老主持比,确实年轻不少,但也不算年轻,此刻看去,年岁也应当在四十往上,算是一个中年僧人了。 中年僧人端坐在蒲团上,手中握着一串佛珠,正闭目念经,虽然没有头发,年纪也不小了,但却掩盖不了他身上那种绝世出尘的风华。 是的,谢玲珑第一眼看到他,想到的就是“风华”两个字。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中年僧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中年僧人 他虽然闭着眼睛,却仍能看得出来他的双目狭长而上挑,睫毛细密绵长,鼻子又高又挺,嘴唇薄而动人,脸色略显苍白,但脸颊之上的每一处弧度都恰到好处,仿佛是被画师精心画在画上的人儿一样。 他端坐不动,全身上下却自然散发一股说不清的气度,尽管谢玲珑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知道他只不过是深山老林里一个小庙中的僧人而已,但这会儿一眼看去,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这个人,莫非有什么尊贵的背景?不然,这天然而来的富贵气度,是怎么一回事? 谢玲珑越盯着他看,就越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但眼前的人明明很好看,她想不出这怪异感是从何而来的。 然而谢玲珑不知道的是,其他三个人心里的想法,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一进门,看到这中年僧人,千山和万水就屏住了呼吸,而一旁的萧今来,更是提住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捏住了拳头,双唇发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几个人竟忽然莫名其妙地僵在了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长条案上的蜡烛忽然“噼啪”一闪,爆出一丝火星来,蒲团上的老僧人这才睁开眼,有些恼怒地看向四人: “方才已向施主说明,我师徒正在静修,静修完毕自会准备饭食与各位施主。施主们稍待便可,何故又来叨扰?” 这句话霎时打破了大殿中的沉寂,也打破了萧今来等人的怔愣,萧今来紧紧盯着那中年僧人,吸了口气,缓缓道:“听闻永归师傅懂得医术,特来请他帮在下治伤。” 这话出口,老主持也看向了那中年僧人永归,然而永归却似乎根本没听到一般,仍旧闭着眼睛默默念经,完全不理会萧今来。 老主持叹了口气:“我这徒儿因病致聋哑,已许多年了,诸位莫怪。” 说着,伸手去拍了拍那永归的肩膀,永归这才睁开眼来,看到屋里忽然多出了这么多人,不由一怔。 这一怔愣间,萧今来的目光就和他对上了,谢玲珑心里一动,忙去看萧今来的脸色,只见他双眼微眯,目中透出的光芒里,似乎带着悲愤怜悯质疑等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谢玲珑一下子有些迷茫。 美人王爷,无疑定是认得眼前这个人的,可这个人到底是谁,能让一向镇定自若的他,此时此刻险些要失控? 再回头看看那永归,他脸上的神情就要平和的多了,许是因为聋哑的缘故,他可以不问外界一切世事,此时此刻,脸上只有一些惊异的神情,想来应该是没料到,他们这些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吧。 老主持似乎并没有感到两人之间的这些不对劲,只是又拍了拍永归,向他打了几个手势。永归也回了他几个手势,那老主持便转向萧今来道: “我徒儿说,你们既然有大夫,他就不便再帮手了,倘若你们需要药材器具,他可以帮你们找找。” 萧今来呼出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那好,有需要我们再来。” 说罢,竟然不再看那永归僧人,一转身就出去了。谢玲珑三人连忙跟上,一直走到厢房门口,萧今来才顿住脚步。 千山犹疑道:“爷,您看……” 方才那些各种各样的情绪迅速从萧今来的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万年不变的冷漠脸孔,他看了看千山和万水两人,沉声道:“是他,没错。” 万水不禁脱口而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属下已在这里搜寻多年,怎么会——” 千山一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知这深山之中还有这小庙……” “他聋哑了……”萧今来也完全没有责怪万水的意思,只喃喃道,“我们就在这里住下,直到查出缘由为止。” 千山和万水互相望了望,郑重回答了一个“是”。 “去吧,备好东西,给本王治伤。” 千山和万水听了他的吩咐,仍转去厨房忙活了,谢玲珑接过那油灯,和萧今来一起在门前又站了一会儿。 谢玲珑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从何问起,但她知道,倘若美人王爷想说的话,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她的,因此她也不须问,只等他开口就是了。 过了许久,萧今来果然开口了,他先叹了一口气,然后捏住了谢玲珑的手,轻声问道:“你认得他么?” 谢玲珑自然知道他问的正是那永归僧人,但是很遗憾,她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并没有这个人。 “我……不认得。” 萧今来却幽幽道:“你应该认得的,你忘记了而已。” “我……”谢玲珑说着,又一次试着去探寻原主丢失了的那些记忆,很快,那熟悉的疼痛感就袭上了脑海,她的脑中轰然一震,跟着眼前一花,险些栽倒。 “小心。”萧今来伸手扶住了她,“先进去吧。” 谢玲珑一下子浑身脱力,只好被他扶着走进了屋子,萧今来拉着她在床上坐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再忍耐几天,待弄清楚了,我自然将一切告诉你。” “他……他到底是谁?”谢玲珑揉着脑袋,还是忍不住发问。 萧今来看着桌上跳跃不定的烛火,幽幽答道:“他是……对你我来说,都极其重要的人。” 不多时,千山和万水准备好了热水等器具,就着昏暗不明的油灯,谢玲珑拆开了萧今来伤口上的纱布,准备帮他清洗伤口,然后缝合。 “你们出去吧。”萧今来忽然对千山两人道。 千山和万水一愣,谢玲珑也一怔,但很快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想法,便道:“王爷叫你们出去,你们就先出去吧,要帮忙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们。” 千山和万水只好先出门去等着,谢玲珑从药箱里取出一粒药丸,递给萧今来:“这是麻药,在嘴里含化了,待会儿就不疼了。” 萧今来依言吃下,过了片刻,谢玲珑估摸着药效应该开始发挥了,就开始动手,谁知道还没弄两下,躺在那里的萧今来,眼角忽然又一滴泪倏忽滑落。 “王爷?”谢玲珑一惊,忙道,“可是很疼?” 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对,之前在山洞时没有麻药他都一个疼字也没喊过,这会儿服下麻药,又怎么会疼到流眼泪? 难道是……为了刚才的那个人? 看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接二连三地从他好看的眼角滑下,谢玲珑整个人都慌了。 美人王爷从来都是冷淡的,刚硬的,无懈可击的,他什么时候曾软弱过?谁料在这深山的小庙里,在这黑夜的油灯下,她竟然能够看到他的哭泣。 这算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王爷……” 谢玲珑心底百味陈杂,却一句安慰他的话也说不出来,想了想,只好轻轻俯下身,替他擦了擦眼泪,然后拿自己的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谁料忽然间,萧今来却伸出手来勾住了她的脖子,瞬间把她的唇印到了他自己的唇上。 “唔……”谢玲珑顿时惊的脑中一片空白。 好像只过了一瞬,他就松开了她,然而她却仍然僵直在那里,完全无法回神。 她愣愣地瞧着他,仿佛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事实,而萧今来的手却又抚上了她的脸,轻声道:“多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谢玲珑还是无法出声。 “我想要睡一会,你动手吧。”萧今来说罢,就躺正了身子,闭上了眼睛。 谢玲珑还是无法回神。 直到片刻后,他的呼吸渐渐均匀沉静,她才突然明白过来,他的麻药开始起效了。 这正是动手清理伤口的好时候,她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连忙拿起器具,开始替他清理伤口里的烂肉,然后缝合。 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弄好了,谢玲珑悄悄舒了一口气。床上的萧今来一直睡的很沉,不管她怎么摆弄,始终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谢玲珑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一切,就准备起身去叫千山和万水。 然而眼角一瞥,瞥见他有些苍白但仍旧十分好看的两片唇瓣,她又愣在那里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么? 美人王爷,竟然亲吻了她? 毫无预兆,就这样亲了她? 竟然真的……亲了她? 鬼使神差的,谢玲珑重又走到萧今来的身边坐下,俯身向他看去。 一瞬间,天地万物好似纷纷从身边退去,没有皇城,没有王府,没有废宅,没有深山小庙,只有她,和他。 谢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捂住自己怦然不停的胸口,然后闭上眼,对着他的双唇,轻轻地吻了下去—— 他的唇,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让她瞬间沦陷。 谢玲珑的脸颊立时飞红了,明明知道萧今来是睡着了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连忙捂住脸。 谢玲珑自觉自己怂的不是一星半点,美人王爷就敢当面揽住她的头,和她亲亲,她却只敢趁着人家睡着的时候吃豆腐,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怂。 带着这股子怂劲儿,谢玲珑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深山石窟 第一百六十四章深山石窟 收拾利索之后,谢玲珑仍旧得回到萧今来身边,因为她没有地方可以睡觉,好在萧今来一直都没有醒,她合衣在他身侧躺下,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天亮。 因为昨夜的事情太多,几个人都没有吃饭,早晨的时候都饿坏了,尤其是谢玲珑,狼吞虎咽地喝了三大碗粥,直吃到锅里的白粥被刮得干干净净,吃的那边老主持一脸震惊和心疼。 但这饭桌上却少了一个人。 吃过饭后,萧今来给千山使了个眼色,千山便向老主持问道: “永归师傅为何不在?” 老主持答:“他到后山去修石窟去了。” “修石窟?” “就是造佛像,也是修行的一种。”老主持站起身来,似乎不愿意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多说。 “那修佛像的地方在何处?”千山连忙追问。 “就在后山,沿着路走就到了。”老主持不耐烦了,“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千山笑道:“我家公子闲来无事,想出去走走而已。” 老主持翻了个白眼:“都受伤了,闲来无事不如在床上躺会儿。” 说罢,也不理众人,转身径直走了,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谢玲珑这回算是明白了,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不是乱说的,在京城的时候她觉得美人王爷说话就已经够毒舌的了,到了这里才发现,什么紫榕姑娘什么老主持,一个个说起话来噎人噎的都比美人王爷厉害多了。 这么一对比,美人王爷还真算是温柔的。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瞧了瞧萧今来,他故意让千山打听永归的行踪,自然是想再和他接触接触的意思,谢玲珑十分明白。果然,老主持离开之后,萧今来就对她道: “去走走吧。” 谢玲珑立时同意,回房去拿了药备在身上,四人便一起出了小庙的门,顺着路往后山寻去。 山路很窄,也很险,明显平日里从这里走的人不多,这小庙幽深难寻,谢玲珑忍不住怀疑,平日里这小路是不是只有永归一个人走来走去。 他们不知道那石窟究竟有多远,就这么一直顺路走着,走了半个多时辰,山路忽然一转,一大片石崖霎时呈现在眼前。 只见那光秃秃的石崖之上,已经被人凿刻出了七八个石窟,石窟大小相似,一字排开,其中前三个之中已经有完整的佛像刻好,而后面几个还只有雏形。 永归手持锤子和凿子,站在那第四个石窟前,认真专注地凿着,丝毫没有发觉众人的到来。 四人就那么站了好一会儿,谢玲珑盯着永归一下又一下地凿刻,不由喃喃道:“他还真是认真……他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么?” 但她的这句话却完全没有得到回应,她回头一瞧,只见萧今来和千山万水的目光却都盯在那已经刻好的三尊佛像之上,看他们的神情,好似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王爷……?”谢玲珑不由悄声唤道。 萧今来没有说话,径直走上前去,走到了永归面前。 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永归这才发觉了他们的存在,愣了一愣,随即恢复平静,双手合十,向萧今来行了一礼。萧今来立时还礼,然后便试着学那老主持的样子,打起手势,用手语来和永归交流。 谢玲珑看了半晌,却实在看不出萧今来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永归似乎很快就理解了,并和他顺利地“交谈”起来。 萧今来背对着这边,谢玲珑看不到他的神情,永归面色沉静,无悲无喜,她倒是看的真切。 忽然间,身边的千山突然一抽鼻子,谢玲珑连忙转头去瞧他,千山连忙摆摆手:“我没事。” 万水接口道:“你注意一些,王爷此时应该是不想把事情捅破。” 千山似是十分难过地低了低头:“但他……他全然不记得王爷了啊。” 谢玲珑知道他们是在说永归。这两句话虽然没头没尾,但也更加可以确定了,不止是他们全都认得永归,永归也应该全都认得他们才对,但此刻的事实显然是——永归已经全都忘记了。 几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许是因为老主持所说的那场病,永归变得又聋又哑,而且失去了记忆。 失去记忆……这词怎么这么熟悉呢?对了,原主不也失去记忆了么? 美人王爷曾说,永归是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人,那么他的失忆,和她的失忆,有什么潜在的联系么? 想到此处,谢玲珑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了,她怕那头痛又不打招呼地袭来,在这关键的时刻,让她招架不住。 那边,萧今来和永归说了一会儿的话,转身走回来。 “回去吧。” 千山和万水讶然:“这就回去?那他……” 萧今来微微垂眸:“他如今,不过就是个普通僧人而已。” 谢玲珑看看萧今来,又看看仍旧认真去凿刻石像的永归,心中了然。 想来美人王爷并不是怕别人对永归不利,毕竟这深山老林里,也不会突然冒出杀手来伤害永归,他恐怕是贸然显露出关心,让永归怀疑他们,怀疑自己。 临走之时,萧今来又回头去看了一眼那三尊刻好的佛像,然后向千山和万水道:“你们看出来了么?” 千山万水纷纷点头。 谢玲珑却迷茫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又看出了什么。 萧今来随即露出一丝苦笑:“我费尽心机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却没想到竟在这些佛像里找到了答案——我方才问他了,他说他心目中的菩萨就是这个样子。” 谢玲珑忙跟着朝那佛像看过去,仔细看了看,这才发觉,这几个石窟里所刻的并不是释迦摩尼像,而是观世音菩萨像,三个洞窟里菩萨的造型各自不同,但长相却出奇的相似,显然是依照同一个人的面貌而刻的。 而且这些菩萨的面相偏向女性化,也就是说,称之为“她”更合适。 再加上听了萧今来的话,谢玲珑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说这些菩萨,在永归的心里,是有原型的? 千山和万水都不说话,萧今来也沉默了半晌,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用一种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的语气,低低说道:“没想到,他忘记了一切,却还是没有忘记她……” 谢玲珑虽然不了解事情原委,但她从未听过美人王爷这么惆怅地说话,这句话听在耳里,只让她也觉得十分难过。她忍不住就去牵了他的手,萧今来瞧瞧她,苦笑道:“咱们先走吧。” 回去的路上,萧今来向万水下了命令,让他去寻找紫榕姑娘,询问和永归有关的事。 谢玲珑懂他的意思,一来老主持这里明显问不出什么,二来,倘若几年前永归真的曾经生过大病,那么了解病情的人,只能是紫榕姑娘,说不定从她那里能够问出什么话来。 万水接了命令就离开了,三人回到小庙各自休息不提。 天色擦黑的时候,万水回来了,带来了紫榕姑娘所知道的关于永归的消息。 “当年确实是她救的,就在前面那座山的山崖下。”万水说着,朝门外一指,外面有院子和围墙,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但萧今来和千山却好似知道他所说的是哪里一样。 萧今来微微点头,示意万水继续说。 “紫榕当时恰巧从山崖下路过,救了他,回来检查一番,发觉他是摔伤了头,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且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他渐渐变得又聋又哑,饶是紫榕医术高超,也没办法治好……” 万水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语气里满是悲愤和难过。 谢玲珑从三人的神情上再次确认,永归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重要——那么,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永归会一个人跑进这深山之中,又从山崖上跌落? 萧今来长长呼了一口气,万水见状,忙又道:“紫榕还说了,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除了摔伤,并没有别的伤痕。” 千山叹气接口:“也就是说,他在摔下山崖之前,并没有受到伤害,是不是?” 万水点点头:“他,他许是因为天色昏黑,不小心摔下山崖的。” 说着话,竟带了些自责的意味,萧今来瞧了他一眼,沉声道:“过去的事无需多说,当时我们都已尽力了。” 千山和万水听了,都是一阵沉默。 谢玲珑在旁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响个不停。直觉告诉她,永归,美人王爷,她自己,还有谢家老宅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联系,这联系的关窍就是她消失了的那些记忆。 而记忆,正是她,还有永归,都失去了的东西。 “你出去,叫人来吧。”萧今来沉吟了片刻,吩咐万水道。 万水立即明白了他所谓的“叫人”是什么意思,不由皱眉道:“我们莫不是要挑明了——” 萧今来摇摇头:“不,暗中护着他即可。” “但这里终究艰苦,当初紫榕把他留在这里,也是权宜之计。”万水想了想,“咱们既然找到了他,不如将他接到城里去,也稳妥些……” 萧今来却苦笑一声:“不必了。你这两日也看到了,他做僧人做的自得其乐……他一生郁郁寡欢,到了这个份上,我又何必强求。”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旧年机密 第一百六十五章旧年机密 千山和万水互相望望,没有再说什么,万水行了礼,径直去了。千山也告退出去,萧今来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谢玲珑身上。 谁料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才发觉,一直在旁便安安静静坐着的谢玲珑,此刻正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只见她紧咬着牙关,身子却不受控制在微微发着抖。 萧今来连忙一把揽住她:“又头痛了?!” 谢玲珑说不出话来,只费力地点了点头。萧今来连忙把她放倒,让她平躺在床上,然后用自己没有受伤的左手按住她的太阳穴,替她轻轻揉捏起来。 “王爷……” “别说话。”萧今来叹了口气,“等你头疼好一些了,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谢玲珑微微蹙眉:“王爷……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说吧……我一刻不知道,就一刻不得安宁。” 头疼的感觉太痛苦了,她绝不想再受下一次了。 “好,这说给你听。”萧今来垂下头来,凝视住她的眼睛,望了她好一会儿,似是在思索该从哪一句讲起。 他这般慎重,倒叫谢玲珑顿时有些慌了起来——真相到底是什么,难道会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外吗?或者是这真相太过残酷,以至于他一直都瞒着她,不敢让她知道? 片刻之后,萧今来终于开了口: “你看着永归,觉得眼熟吗?” 谢玲珑眉心一皱——这个问题,昨天晚上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她并不记得永归了啊。 “我……”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某个人,长得与他很相似?” 这话一出,谢玲珑心思一转,心跳险些停在那里——她终于知道那奇怪的怪异感是哪里来的了! 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美人王爷么! 此时此刻,萧今来就坐在她身边,那张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俊颜就在她的眼前,她早就该想到的啊! 永归不正是与美人王爷想象吗——不,应该说,是美人王爷与永归相像! 谢玲珑的脑子拼命的转着,努力在原主的记忆,和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接触到的人和事里搜寻,终于想到了与此关联的一件事——美人王爷的父亲,老唐王殿下,曾在五年前无故失踪,至今杳无音信。 谢玲珑愣在那里。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萧今来,蠕动了一下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今来看到她的脸色,知道她已经全都明白,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望向窗外,后山的方向,悄声道: “不错,永归就是我失踪五年的父王。” “他,他竟然是……我早该想到的……”谢玲珑喃喃着,反复只有这几句。她抬眼看萧今来,只见那一对好看的明眸里,似乎还有泪光闪烁,仿佛春日凄迷的烟雨。 谢玲珑想了想,便伸手手将他的手握住,安慰他道:“无论如何,如今总算找到了。” “是啊,总算找到了。”萧今来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谢玲珑沉默片刻,一转念头,忽又脱口道,“但谁又能想到,老唐王殿下,竟然是在东明城失踪的?” 萧今来沉声:“这件事,本没有多少人知晓。” “是啊……就在我家老宅附近,我都不知道……不过,之前暗杀我们的人,应该知道吧?” 萧今来冷然一笑:“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了。” “所以,他们在五年后的如今,又跑来袭击了我们?” 话到这里,谢玲珑终于明白。五年前,老唐王无故失踪,必然是被人加害的,而同样一批人,在五年之后,又袭击了美人王爷和她。 也就是说,那些人他们知道美人王爷这些出来根本不是勘察刑狱的,而是为了老唐王殿下——不,这么说也不对,连美人王爷自己都不知道老唐王殿下尚在人世,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美人王爷做事十分稳妥,除非是有了十分把握知道了老唐王的行踪,否则不会这么贸贸然就出京来的。 一路上的种种行为显示,美人王爷这次早有安排,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玲珑想到此处,不由一皱眉头:“王爷,那么你这次出来,其实为的是——” 萧今来伸出手,在她的发髻边划过:“为的是,让你想起从前的事。” “我……”谢玲珑不由舌头打结,“我有这么重要?” “你就是这么重要。”萧今来失笑一声,叹了口气,又道,“你的父母亲是如何去世的,你可知道?” 谢玲珑心里一动:“难道……不是病逝的?” 萧今来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不是……他们,是为我父子而死。” 虽然那对夫妻不是谢玲珑的亲生父母,但这么久以来,谢玲珑早已认为自己和原主已经合二为一了,此刻乍一听到这让人震惊的消息,她还是忍不住跟着心中一疼。 “王爷,你……” 萧今来继续低低地说着,言辞之中隐约有抱歉的语气:“你的父母亲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我父亲的手下,是他安排在东明城的暗探。” “那么他们,究竟是如何……如何去世的?” 萧今来抬起头来,望了望谢家老宅的方向,顿了片刻,低声道:“就是那一夜,那场大火。” 谢玲珑默默咬紧了牙关,紧紧攥着他的手,听完了五年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 从前她本以为,她知道的美人王爷的秘密已经够多了,如今才了解,原来关于他的最大的秘密,竟然是应在她自己身上的。 原来,他们两个人,是早就相识了的。 五年前的一个冬日,萧今来随父亲秘密来到东明城,和作为暗叹的谢玲珑的父母亲见面,但这一场秘密会面却早已被暗中埋伏的对手探知,他们包围了宅子,杀掉了暗卫,火烧大宅,她的父母亲为了保护老唐王,双双殒命。 彼时年幼的她正和少年的萧今来在书房里一起读书,火起之后,他护着她跑了出去,但她却执意要回去取她母亲留给她当嫁妆的那幅画。火势来的异常猛烈,很快蔓延开来,等谢玲珑拿了画想要出去的时候,却被烧着的门窗拦住了去路。 萧今来跳进屋里去救她,两人正要从侧窗离开,一旁燃着的屏风忽然倒下,正砸向萧今来,谢玲珑眼疾手快,冲过去替他挡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将她整个人砸晕了,还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难看的烧伤疤痕。 “我那时难以自保,就派人将你送到你三叔家里,后来我辗转回到京城,因怕自己羽翼未丰,无法与之抗衡,只好先蛰伏下来。” 谢玲珑明白,他所谓的“蛰伏”就是假装自己生了怪病,废了双腿。不用说,老唐王和美人王爷的遇害,一定是与王储之争有关,他自废了双腿,显然失去了争夺能力,想必背后那人便会稍微放下警惕吧。 只是,这一来,便苦了美人王爷,在那轮椅之上,一坐就是五年。 “这五年来,我一直秘密差人去寻找父王的下落,但全无音讯……而且,竟也忽略了你,许久后才得知,你竟因当年那一伤,忘记了从前的所有事情。” 谢玲珑暗暗觉得有些发冷。 幸亏原主早早就失忆了,否则她穿过来之后,被美人王爷的人暗中监视,岂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虽然原主之前和美人王爷的这一段渊源,让她心里略微不是滋味,但从美人王爷的言语之中,她还是能揣测出一点端倪的——当年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唐王手下一派,说一败涂地也不为过,在这种情况之下,美人王爷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功夫去管一个手下的孤女? 所以原主并没有得到美人王爷的特别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本来以为美人王爷对原主心心念念,但想到此处,谢玲珑也就释然了。美人王爷之所以惦记着原主,想来也只是因为火场中曾经相救过吧。 “都是我不好,害王爷险些受伤……”想了一会儿,谢玲珑用十分抱歉的语气道。 一面说着,一面对上他的眼睛,想看看他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来。 然而萧今来只是宠溺一笑:“你也为此受伤了,咱们两不相欠。” 说着,也不问她的意见,便径直拉着她的胳膊,挽起了袖口,找到那一处疤痕,指给她看。 这个疤痕,早在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他就深夜潜进她的屋子特意来看过,只是谢玲珑不知道罢了。 对于自己身上有这块疤痕的事,谢玲珑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并不知道来历。此刻忽然得知了缘由,心里的滋味,真是千回百转,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我受伤,还是因为那幅画吧……”谢玲珑喃喃道。 萧今来点点头:“那幅画,你说是你娘给你的,十分宝贵,我也曾看过,其实……” 话说到这里,萧今来顿住了,闭嘴不打算再说下去。那幅画就算再不好,也是谢玲珑用生命换来的,何况她母亲已经不在了,他的毒舌不会用在这里。 但谢玲珑何尝又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实说,我也看不懂这幅画。”谢玲珑苦笑一声,伸手往怀里摸去,“其实这画我一直贴身带在身上,要不咱们再看看吧。” 萧今来略微惊讶,没想到,这幅画她果真宝贝到了这个程度。然而只是一幅画而已,说是留给她的嫁妆,难不成,这画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奇怪画作 第一百六十六章奇怪画作 萧今来这个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没说出口,便看着谢玲珑将画取了出来,打开外面防水的油纸包,还有里面的一层布袋,一只盒子,最后终于露出了画卷的真容。 这幅画其实非常小,不然谢玲珑也没办法长久贴身带着,谢玲珑打开来,交到萧今来手上,只见这画展开之后也只有萧今来两个手掌那么大。 萧今来将画铺平,放在她的腿上,两个人一起朝画看去。 画上的内容,谢玲珑再熟悉不过了,无数个夜晚,她闲来无事,就会把这副原主娘亲唯一留下来的遗物拿出来瞧瞧。 画上画的似乎是一棵树,但也不像是普通的树,树的枝杈盘根错节,非常混乱,上面也没有树叶和花朵,光秃秃的,而且很多树杈是半截半截断掉的,看起来十分丑陋。 哪有这么丑的树?这到底是谁画的?谢母为什么会留这样的一幅画给女儿,还嘱咐女儿要拼命保护?这画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王爷,你看这画。”谢玲珑苦笑着,指指那混乱的树杈。“你要是说它画的不好,我绝不反驳。” 萧今来看了半晌,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便动手将那画重新装好,收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你收好就是。倘若有什么秘密,早晚也会知道的。” 谢玲珑点点头,又把那画郑重其事收在了怀里。 “对了,王爷,我还想问问你……”谢玲珑犹豫着,叹了口气,“我父母出事之后,葬在了哪里?” 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是谢三叔派人来办的丧事,就地葬在了东明城,但具体事哪里,谢玲珑不知道。 但萧今来却是知道的:“就离你们家老宅不远,你想去看,等咱们出山了就去。” 谢玲珑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 萧今来拍拍她的脑袋:“好了,现在一切事都知道了,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谢玲珑却连忙道:“不,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不知道。” “什么?” “到底是谁,在背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们?!” 萧今来微微冷哼:“还能是谁?惦记着那个位置的人,只有那几位,总归跑不他们之中的一个,就是了。” 关于朝中的事,谢玲珑还是知道一些的。 除了排行第五的唐王萧庆辰之外,先皇还有几个兄弟,分别是排行第七的魏王萧庆韦,也就是如今掌管朝堂的摄政王。 还有排行第九的蜀王萧庆元,据说此人贪花好色,不学无术,当初在奉国寺门外,谢玲珑曾见过他一面,当时他的马车是最华丽的,也是被那熊孩子金熊划的最狠的。 还有排行第十二的梁王萧庆简,他是仅存的几个王爷里最年轻的,也是脾气最好最得人心的,在百姓之中口碑十分不错。 谢玲珑也曾经打听过宫闱秘辛,据说当年先皇登基之前,几个王爷暗中明争暗斗不止,最后因为唐王萧庆辰一力支持先皇,先皇最后才登上了宝座。如今虽然小皇帝已经登基,但大权旁落,时局不稳,若是有人对当年的事怀恨在心,意欲图谋不轨,自然会想办法对付唐王,以砍掉小皇帝的左膀右臂。 唐王的失踪受伤,她父母亲的惨死,自然都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 然而,已经过去了五年,以美人王爷的能力,还是没有头绪,那背后之人的能量之大,简直可怕。 谢玲珑紧皱眉头:“这么说,王爷也不确定到底是哪个了?” 萧今来微微摇头,面色冷了下来:“此刻不知,但以后,总会知道的。” “没错。”谢玲珑点点头,握住了他的手。 美人王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法抵抗风雨的少年了,他已经长成,羽翼渐丰,这次出京的种种遭遇,也可以证明,那个人已经迫不及待想除掉他。而越是这样,就越容易露出马脚,就越容易被抓到把柄——他们总会有机会反击的。 “好了,这下都清楚了,可以睡了吧?”过了半晌,萧今来见谢玲珑还在思索,便伸手去抚了抚她的眼皮。 谢玲珑确实是累了,于是就在他的安抚之下,渐渐睡着了。 为了等援兵到来,他们在小庙又住了三天,三天之中,萧今来一直借研究佛法的由头,每日早起晚睡,跟着永归去石窟雕刻佛像。 谢玲珑也跟着去,永归在那里刻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坐着看,谢玲珑注意力不集中,看看永归,看看佛像,有时候又看看山里的风景。而萧今来,大多数时候,只盯着那雕好的三尊菩萨像愣愣出神。 谢玲珑也曾经问过,这菩萨的原型到底是谁。以萧今来的表现来看,肯定不是老唐王妃了,如果是另外的女子,那么本来和唐王妃恩爱有加的老唐王忽然移情别恋,萧今来竟也没有恼怒的神色,这又是什么原因? 除非……美人王爷早就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王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萧今来露出一丝神秘的,又有些凄苦的笑容:“等回到京城,你就知道了。” “啊?她就在京城?” “不止在京城,你还曾经面对面见过她。”萧今来笃定道。 谢玲珑更迷茫了。 按照老唐王的年龄推算,这个女子的年岁也不会太小,谢玲珑自问自己曾见过的这个年龄的女子屈指可数,其中也没有这般风华绝代的人啊? 那么她,到底是谁? 但看美人王爷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谢玲珑也就不再问了。这些日子她知道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一时半会都难以消化,关于这个女子的秘密,还是以后再说吧。 到了第三天,万水带人回来了,萧今来最后跟随永归来到石窟之前,看了许久。最后离开的时候,他拉了谢玲珑的手,悄声说了一句:“傻丫头,谢谢你。” 谢玲珑不明所以:“王爷谢我什么?” 萧今来转过头来,紧紧望住她的眼睛:“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原来亲人尚在人间。” 永归仍旧背对着他们,在专心致志地凿刻佛像,谢玲珑看着他出尘如世外谪仙的背影,一时悲喜难言。 末了,她抬手指向永归,有些哽咽道:“王爷的父王就在这里,等我们解决了京城里的事,就可以接他回去团圆了。” 萧今来紧紧捏住了她的手,抿嘴一笑:“你说的对。” 离开之前,万水带来的十二个人前来叩见萧今来,萧今来对他们作了安排。其中六个留下,两个扮成游方僧人住进小庙,其余的扮成农人樵夫,每日来小庙巡回保护。 剩下的六个人,跟随他们下山,保护他们回到东明城。 山林幽深,鸟鸣啾啾,众人分别之后,渐行渐远,那石窟和小庙终于渐渐看不见了,而萧今来与谢玲珑的手却紧紧地攥着,一直也没放下。 出山之中,一行人先去了谢家夫妇的坟茔,谢玲珑在坟前祭拜一番,哭了一回,众人便往东明城方向走去。万水派了一个人先行快马加鞭到东明城府衙通知,不多时,迎接他们的人马就到了眼前。 打头的是东明城的知府,看到萧今来,翻身下马,磕头便拜。 惶恐拜见,说了一番罪己的言辞之后,那知府才惊恐地发现,传说中双腿残废要坐着轮椅的唐王殿下,此时此刻竟好好地站在眼前。 他懵了。 “本王的腿已被谢姑娘治好。”萧今来简单解释了一句,便拉着谢玲珑大步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知府府衙走去。 在马车里,两个人对望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如今,他们都了解了彼此的秘密,这些秘密好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紧紧地连在一起。今后的日子,无论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他们都将会并肩一同走过。 他已经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双腿,并把这功劳推到了她的身上,也就是,他也不再打算让她隐匿在他身后,而是要她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从今天起,他们要直面那些刀光剑影,直面京城中的一切。 萧今来将她的手紧紧攥着,心中默念,她是如此的不同,她对他如此重要,理应得到一个名分,不是仵作,不是医女,不是丫鬟,而应该是,一个只有他才能给的名分。 ※※※ 十一月初八,天气晴明,宜远行。 清早十分,天色微明,萧今来一行人离开东明城,出城往北而去。 天高云阔,路上只有些许北风悠悠吹来,带着一丝入冬之后的寒意。 东明城地处中原,气候较北方要暖和得多,路上萧今来告诉谢玲珑,这个时节,京城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了,而他们一路行去,见东明城附近一带,也不过只是一片秋末风景,草木凋零而已。 行了不到半日,远远地就看见前面的道路转入了山谷之中,两侧高山耸立,枯木遍布,怪石嶙峋,这条路看来着实是一条险径。 临走之时,万水自求留在东明城,以保护老唐王,萧今来应允了。因此在萧今来身边,除了东明城知府派来的士兵,还有那六个贴身护卫之外,就只剩下了千山。 走进山谷之前,千山让马车停了下来,萧今来掀起车帘,看了看外头:“没有别的路可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归途遇袭 第一百六十七章归途遇袭 护卫头领听了,打马来到近前,一拱手:“回王爷的话,从这里到下一个市镇,夏日里发大水,别的路被冲了,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附近有山寨么?” 护卫头领眉头一皱:“回王爷,这山里倒没有占山头的,但因为地势颇险,时不时地有些流寇。” 萧今来点点头,“加快些速度,趁着天色还早,咱们从这山谷中穿过去。” 护卫头领应了,调转马头,仍奔到队伍前头去,一声招呼,车队又向前行进起来。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彻底走进了山谷的包围之中,尽管快到正午,在两侧高山的夹缝之中,整条道路仍是昏昏暗暗,显得颇为阴森。 越往前走,道路越是狭窄,四下荒草及膝,山坡上处处怪木狰狞,不时传来寒鸦阵阵,众人的心头都不知不觉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又往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两旁的山越发高耸压人,寒风烈烈灌进山谷,朝车队扑面打来,尽管风吹得队伍几乎走不动,但他们还是不愿放慢速度。这样的环境,每个人都忍不住在心里绷紧了一根弦,暗暗盼着赶紧离开这里才好。 看着萧今来严峻的脸色,谢玲珑忍不住也掀开帘子,微微眯起眼睛,抬头望向前面的路途。 这一路走来,他们连番遭遇刺杀,那些人没有得手,肯定会卷土重来。之前在东明城中,因为住在府衙之内,他们无从下手,如今他们上路回京,正是他们暗中动手的好时候。 而这条山谷地势险峻,若要埋伏伏击,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抬眼望去,山谷中满是碎石荒草,但道路却笔直向前,深谷寂寂,一个人影也没有。 一切猜测仿佛都是错觉,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就在不远处的山腰之上,枯树之间,真的蹲伏着七八个人,正望向这里,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们的车队。 “主人,他们过来了!” 山腰上杂草茂盛,说话的人蹲在荒草间,身影倒不易察觉。 旁边吊着一只软床,软床拴在两侧的树腰之间,山谷中寒风凛冽,那软床似乎也随风摆动,不停地晃晃悠悠。而那被称为主人的人,此刻就躺在这软床之上。 男子面若冠玉,唇如红樱,两弯柳叶细眉,睫毛又长又密,看上去英挺又不失俊俏。身着一袭红衣,腰间扎着白玉带,正中镶着好大一颗明珠,整个人在杂草枯树中甚是扎眼,但那坦然的样子,却又似乎根本不怕被下面的人瞧见。 此时此刻,倘若谢玲珑能抬头望上一眼,就会发现,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熟人,老对头——常安之。 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软床随着山风飘飘摇摇,常安之的整个人也似没有重量一般,随着软床飘来荡去。手下说话的时候,他正侧着身子,一手支着下巴,似乎在闭目养神,待那人说完了,片刻之后,他才幽幽睁开眼,向着山下不远处萧今来的车队瞟了一眼。 “没想到,王爷的手下都这么无能,连个双腿残废的废物都解决不了。”常安之喃喃道。 手下立时回应:“最好还不得侯爷您出手?” 常安之邪邪一笑:“我出手……他们自然谁也跑不了。” 手下满脸崇拜:“那么侯爷,咱们就动手吧?” “不急……”常安之盯着下面山路上的那辆马车,“你忘了,这马车里,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呢,咱们跟他们玩玩儿先。” 车队本在平稳行进,忽然间千山猛地扯住了缰绳,“吁”了一声,马车霎时停住。 萧今来立时掀开帘子:“怎么了?” 但问出这句话之后,他立刻知道了答案——马车停稳之后,地面上忽然传来隐隐的震动,震的车厢也跟着微微抖起来,萧今来抬眼看过去,不由眯起眼睛。 千山侧过头,低声道:“爷,前面怕是有劫道的来了。” 打头护卫首领也感到了不对劲,连忙停了马,向后一挥手,整个车队便都停了下来,众人全都屏气凝神,看向不远处那山道的拐弯处。 不多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到了近前,谢玲珑躲在萧今来身后,抬眼望去,只见那山道上忽然出现了十来匹人马,迅速向他们冲了过来,霎时将他们团团围住。 所有的人都蒙着脸,手握明晃晃的大刀,看起来是劫道的强人无误。只听的那打头的强盗哈哈一笑,喊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有人接口:“将马车里的那小娘子留下来!” 一声过后,所有的强盗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马车里,谢玲珑气的脸色发红,萧今来转头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手,然后忽然右手清晖—— 只听“嗖”的一声,一颗暗器猛地便朝那言语轻薄的强盗射去。 萧今来手上的功夫谢玲珑是知道的,他的功夫藏得很深,但一出手,很少有人能躲过去,但谁知这一回竟失了手,那强盗好似知道他一定会出手一般,轻轻一歪头,便躲过了这颗暗器。 谢玲珑顿时失声轻呼:“王爷,他们不是普通的山贼强盗!” 萧今来冷声一笑:“说的不错,倘若只是山贼,他的眼睛早就瞎了。” “那么他们……肯定是他派来的人了?”谢玲珑也冷下脸色。 “没错。” 他们在车厢里说着悄悄话,那边里守卫头领已然大声喝道:“大胆小贼,你可知这马车里坐的是谁?还不速速下马磕头求饶!” 那强盗头头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我兄弟在这山中劫道多年,还真没听过这样的笑话!哈哈哈……我管你他妈的是谁,老子就是要那个小娘们!识趣地就乖乖交出来,不然的话,老子把你们一个个都砍了,在当着你们的面,把那小娘子的裙子扒下来,给我们兄弟乐呵乐呵……” 这话一出,众强盗轰然大笑。 还没等他们笑完,萧今来这边的人却已开始动手了,千山听不得这话,第一个飞身跃起,举刀便向那强盗头头砍去。护卫们也不敢落后,纷纷加入战斗,很快双方就混战在了一起。 马车里,萧今来端坐不动,谢玲珑却紧张得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边全神贯注地观战。 虽说那些强盗不是一般人,个个都是好手,但萧今来这边的人也都不弱,在数量上,双方也势均力敌,所以一时间双方难分胜负。 就在双方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萧今来自己也加入了战斗,他倒是没出马车,仍旧是坐在那里用暗器。因为强盗们纷纷被护卫缠住,难以分心,是以这次萧今来的暗器个个得手,很快,那些强盗们都趴下了一大片,只剩下两三个好的勉强支撑。 强盗头头一瞧这个,“小娘子”也不要了,大手一挥,嘶声喊道:“点子太硬了,兄弟们,撤,快撤!” 话音未落,正在打斗着的,还有趴在地上没死的那些强盗,纷纷跳上马仓皇逃去,只剩下三四个已死的尸首,躺在山谷当中的大路上。 不过一会儿,强盗们便已跑的无影无踪了,冷风从山谷中瑟瑟吹过,四下出奇地安静,若不是那几具尸首和满地的鲜血,这山谷之中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王爷……”谢玲珑终于出了声。 “嗯?”萧今来回身,一把揽住她。 “他们,不可能就这么罢手了吧?我感觉,他们还会再回来的。”谢玲珑皱眉道。 “不错,这些人,只不过是打个头阵,试探试探我们罢了。”萧今来冷冷道,“怎么,你害怕了?” “我才不怕。”谢玲珑一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在王爷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萧今来轻笑一声,叫了千山整顿队伍。 谢玲珑抬头:“咱们还继续往前走么?” “自然得走。”萧今来沉下声音,“他们越是不让我们回京,我们就越是要赶快回京。” 队伍很快就整顿好了,护卫之中有人受伤,但并不是太严重,包扎之后便可以重新上路。不一会儿,车队也转过山坳,继续往前走去,而山坡之上埋伏着的常安之,则看着这一幕,冷然笑了。 “倒算是有些门道,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呢。” “主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常安之从软床上跃了下来,目露精光:“自然是——叫他们全都葬在这山谷之中!” 山谷比谢玲珑想象的要长,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没有走到头,那两侧的山崖反而愈发高耸,山崖上的树木也越发遮天蔽日,衬得这山谷之中越发阴森可怖。 马车行进得很慢,走了没多远,一直没说话的萧今来忽然向千山道: “停吧。” 千山一愣,立刻拉住了缰绳:“爷?” “他们过来了。” 萧今来这话话音刚落,众人果然见不远处的山路上,黑压压地走来了一群人。这些人和刚才的那些强盗的打扮如出一辙,全都蒙着面,手里拿着弓箭和大刀,唯独不同的是,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耀眼红衣的公子,但也蒙着面。 虽然看不清那红衣人的长相,但谢玲珑一见这人的身影,就立时莫名觉得一阵心悸,直觉告诉她,她一定是认得他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兄弟相斗 第一百六十八章兄弟相斗 察觉到谢玲珑的身子似乎抖了抖,萧今来立时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见此情景,外面的护卫们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用多说,便自觉变换队形,围成一个圈,把萧今来的马车护在了身后。 而对面,那些拿着大刀的贼人们忽然纷纷后退,露出了后面整整齐齐的一排弓箭手。 双发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刷刷刷——” 数十支箭一齐射了出来,直奔萧今来的马车,山谷之中本就狭窄,对方动用弓箭,明显是想立即置他们于死地! “保护王爷!”千山大吼一声,当先冲了上去,刷刷几刀便砍掉了十来只箭,护卫们纷纷效仿着向前冲去,但还没冲到近前,对面的第二批箭却又射了过来。 “噗噗”几声,几个护卫接连中箭倒下。 “跟我下车!”萧今来见状,拉了谢玲珑就要跳车。 “别让他们跑了!”对面的贼人们一声高呼,立时放弃了弓箭,挥刀攻上。 萧今来这边只有十几个人,但对面的贼人连带弓箭手却有数十个,人数相差悬殊,护卫圈很快就被他们冲破了,那红衣蒙面人带人当先朝萧今来和谢玲珑逼近。 “进树林!”跳出马车,萧今来猛推了谢玲珑一把,谢玲珑的身子一下子就飞了出去,稳稳落到了一侧山坡下。 正要往上爬,身后的追兵却已追到了马车旁,当先的红衣人忽然取下背后弓箭,弯弓搭箭,猛地向谢玲珑射来—— 萧今来急速抬手,电光火石之间,已将那迅疾如电的箭捉在手里,反手便掷了出去。 “啊——” 那红衣人轻巧躲过,利箭便射中了他身后的一个贼人,那人登时惨呼倒地,很快没了声息。 “给我抓住他们!男的格杀,女的要活口!”红衣人眯起眼睛,一声令下,剩下的人立时飞也似的向萧今来冲过来。 谢玲珑见状,竟然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下去帮忙,还是赶快跑,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下去只能添乱,于是便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向上跑去。 可是美人王爷身上还有伤啊——不,他一只手也比别人两只手强——谢玲珑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但是谢玲珑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别人的武功,不仅仅限于拳脚,他们还是会轻功的。 就在她用尽力气拼命往山上爬的时候,身边陡然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接着一个红色的人影就落在了眼前。 “啊……”谢玲珑不禁惊呼出声,连连退后几步,倚着一棵树站定,和那人对峙起来。 眼前这红衣人蒙着面,除了一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好邪魅的一双眼睛,只消看一眼,就可以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善人。而且谢玲珑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她一定认得这个人。 见谢玲珑满身戒备,那红衣人似是十分高兴,一步一步走近了过来,用一种尖利而阴柔的声音,缓缓道:“怎么?你怕了?” “你……”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留着你还有用。”红衣人的目中射出一道精光,“我会先杀了你的王爷,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 谢玲珑顿时一阵恶寒,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老实说,谢玲珑心里是怕的,但还没有怕到要死的那种程度。她的脑袋还在飞速地旋转,在琢磨着如何能够从眼前这种情况脱身,而且同时还在猜测着,这个人到底是谁。 但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给她翻身的机会,因为那边萧今来虽然一只手以一敌四,但很显然并不落下风,他要赶在萧今来脱身之前,把谢玲珑带走。 眼看红衣人把手伸了过来,谢玲珑连忙疾声厉喝:“你到底是谁?!” 但红衣人好像立时看出了她拖延时间的计策,走上前来,出手如风,立时就点了她的穴道。 可怜在现代无所不能的法医中医双料高手,竟被这传说中才存在的功夫一下子制的动弹不得。 “你,你放开我!” “哈,放心,等到了地方,我自然会放开你。”红衣人笑着,伸手提起谢玲珑,将她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走去。 眼看离美人王爷越来越远,而萧今来还在包围圈里苦战,谢玲珑的一颗心几乎要跌落谷底,谁知道,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斜刺里,忽然有刀光猛地一闪,倏忽向这红衣人猛地扑来—— 几乎同时,红衣人用力抛下谢玲珑,自己往后闪了开去,那刀光霎时从两人的中间穿过,最后停在谢玲珑头顶之上。 谢玲珑被这一摔摔得七晕八素,回过神来,抬头望去,才看见来人一身黑衣,脸上黑巾蒙面,一双眸子也黑黝黝的,全身上下只有手上这把刀明晃晃地扎人眼睛。 但谢玲珑却并不觉得扎眼,很显然,这个新出现的黑衣人是来救她的。 他不是萧今来的护卫,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又会是谁? 红衣人显然没有想到人已到手却又突然被人劫去,吃惊之下,更显恼怒。那黑衣人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他,目光之中爆出一阵慑人的寒意,两个人对视了片刻,黑衣人缓缓举起长刀,猛然向红衣人扑了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未分出胜负,反而越打越远离了谢玲珑,谢玲珑见状,很想赶紧跑掉,怎奈她被那红衣人点了穴,分毫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越发焦灼的战况。 又过了几招,两人来到了山下的马车旁,黑衣人忽然一刀劈下,红衣人举剑格挡,两人僵持在那里,谁料这个当口,那红衣男子忽的森然一笑:“你以为蒙着脸,我就不认得你了?” 黑衣人阴沉沉回应:“你不也蒙着面?怎么,做了亏心事,敢做不敢认?” 红衣男子也不甘示弱:“可不知道究竟是谁敢做不敢认呢……难道不是你么?我那当了逃兵,叛国通敌的好哥哥……” 谢玲珑离得不算远,他们俩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听到这两句,她的心里顿时猛地一震——她终于知道他们是谁了! 只见这两句话过后,对打的两人也不再废话,铿铿锵锵又是几个回合,打得难分胜负。谢玲珑正在为他们着急,那边萧今来终于解决了最后一个贼人,回过身来,猛地一剑刺向那红衣人。 形势登时逆转! 红衣人以一敌二,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消多久,只听得接连“噗”“噗”两声,他就被萧今来和黑衣人一人刺中一边,鲜血顿时涌出。 萧今来抬剑还要再刺,谁知那黑衣人却忽然一刀将他的剑挡了回去:“留他活口!” 萧今来眸子一暗:“还轮不到你来指挥本王!” 说着,身子一闪,又向那红衣人逼去。 可黑衣人好像一定要留下红衣人的命,见萧今来强上,立时跟着缠住了他,谢玲珑在一旁急的要命,怎奈萧今来却一时脱不开黑衣人的缠斗,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衣人倚着剑,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真不愧是我的好哥哥,关键时刻还要救我一命,哈哈……”红衣人大笑着,转身踉跄而去。他带来的那些手下见状,也立时不再缠斗,护着他飞速撤退了。 萧今来见此,怒气上涌,反手一剑便朝那黑衣人刺去。 “王爷不要——” 谢玲珑大呼出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躲闪不及,“噗嗤”一声,被萧今来手中长剑刺破了手臂,大刀登时跌落在地。 护卫们见贼人走了,便立时迅速集结到萧今来的身侧,萧今来怒气未消,瞪眼看着那黑衣人,却见那黑衣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属下鲁莽……求王爷责罚!” 萧今来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身朝谢玲珑走去。谢玲珑在那边看着,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一时半刻说不出什么滋味。见萧今来过来,连忙出声唤道: “王爷……” 谁知萧今来却不理她,只抬手去替她拍穴道,谁料接连拍了四五下,谢玲珑的穴道却纹丝未解。 萧今来的眉心皱的更厉害了,谢玲珑也有点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黑衣人听到情况,立时赶了过来,重新在萧今来和谢玲珑面前跪倒:“回王爷的话,他所用的是我家家传点穴手法,请让属下一试。” 谁料萧今来看了看他,又看看谢玲珑,却将手一摆:“用不着,两个时辰之后,她自然会解穴的。” 说罢,抱起谢玲珑大步往马车走去。 在场的人全都一头雾水,连千山也不例外,倒是那黑衣人,似乎心里很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他在那里又跪了一会儿,才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跟着护卫们回到萧今来的马车旁。 最无法理解的就是谢玲珑了。 她的脑袋顶上简直要冒出三个大问号了——美人王爷,这唱的是哪一出? 第一百六十九章 莫名冷战 第一百六十九章莫名冷战 方才黑衣人过来时,已经摘下了自己的蒙面,谢玲珑猜的不错,他正是失去了爵位继承权,又身担从军中逃跑的罪名,最后不得不扮作女子勉强在唐王府安身的原齐国公世子常平之。 而那个红衣人,虽然最后也没看到他的长相,但八九不离十,他一定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常安之了。当时谢玲珑没有听出他的声音,许是因为他用了假声,此刻回想起来,那说话的语气,除了常安之,这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 可是,常安之为什么会来此地截杀他们?常平之不是留在京城的么?怎么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有,在刚才的情况下,常平之想要留下常安之一条性命,自然情有可原,美人王爷生气也是正常,可是这里面又关她什么事?凭什么要让她白白受两个时辰的罪,而不肯给她解穴? 美人王爷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谢玲珑这样想着,忍不住瞪了萧今来一眼。敏感如萧今来,又怎会感觉不到她的目光。抱着她走回马车里,放下车帘,萧今来顺手就把她丢在了软垫上,力道之大,让谢玲珑忍不住又抱怨屁股疼。 “王爷你……” “怎么?恼我了?”萧今来斜她一眼。 谢玲珑赌了气:“就是恼了,怎么样?!” 凭什么不给她解穴啊?你们斗你们的,关她什么了? 谁料萧今来却一声冷笑,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好啊,那你就恼吧,本王不会再理你了。” 说罢,向车外的千山吩咐一声,让车队迅速整顿,一定要赶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城镇。 因为有了萧今来的吩咐,车队行进的特别快,马车自然也颠簸的格外厉害,躺在车厢里不能动弹的谢玲珑自然因此受了不少罪。 越是这样,她就在心里越发恼了萧今来,到最后,她甚至连话也不想和他说了,于是便干脆闭目养神,谁知道马车晃晃悠悠地,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直到马车停下来,她被千山叫醒。 “姑娘,醒醒吧,到客栈了。” 谢玲珑睁开眼来,迷迷糊糊向外一望,才发觉外面天已经黑了,而马车也已停到了一家客栈门前,但本该在车厢里的萧今来却不见了踪影。 “王爷呢?” “王爷的伤口崩开了,进去换药了。” “什么?!”谢玲珑一激动,连忙想爬起来,谁料身子却动也动不了,她才想起自己还被点着穴的事。 但是转念一想,有点不对劲,这时候天都黑了,两个时辰应该早就过去了,按说她的穴道应该早就解了才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千山见状,又讪笑着发话了:“姑娘的穴道应该已经解了,只是被点穴时间太长,身上血脉不通,缓上一会儿就好了。” “哦……”谢玲珑皱着眉头,“可是我动不了,怎么下车进客栈去呢?” 千山露出一个颇为为难的表情:“王爷说……” “说什么?” “王爷说……姑娘可以就在这躺着,等到能动了,再进客栈不迟?” “什么?!”谢玲珑立时气的脸都红了,“他,他就这样把我扔在马车上?” 千山苦笑一声,却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谢姑娘,对不住,王爷就是这样吩咐的,我也不敢不照做啊……不成,我得走了,进去迟了,王爷又该罚我了……” 千山飞也似的跑走了,留下谢玲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马车上,好像被人遗弃了一样。 萧今来! 你是不是脑子有根弦抽了?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 谢玲珑心里的咆哮没有人听见,她兀自躺了半晌,终于明白,要想离开这里,还是得靠她自己。 千山说的没错,她就是被点穴时间太长了,身体僵住了,待她稍稍有点知觉之后,就感觉到了全身上下都酸酸麻麻的那种滋味,那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的酸爽,她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谁知,就在她跟身上的酸麻作斗争的时候,敞开的马车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哎呀——”谢玲珑登时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瞧,只见来人一袭黑衣,手臂上胡乱地缠着绷带,本来就削瘦的身材在黑夜里更显清减,不是常平之是谁? “哎,裘真,是你啊……”谢玲珑不禁脱口,但很快就改了口,“哦,不对,该叫你常平之吧?” 话说完,她忽又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状况实在有些狼狈,不太适合打招呼,于是不自觉地便红了脸,连忙转移话题: “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常平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声音还算温和:“我……路过。” 谢玲珑仍旧有些尴尬:“嘿,你看我,穴道是解了,但还是站不起来,只能这样跟你说话了,你别见怪啊……” 常平之却不说话了,只用一种似乎在柔和中带着悲伤的目光望着她,望了一会儿,开口道:“姑娘莫急,很快就会好的,属下……还是先走了。” 谢玲珑有些郁闷。 她自然是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他至于跑的这么快吗?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有个人说话也是好的啊,怎么说走就走啊?她好歹也是救过他的命的人啊,这么冷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谢玲珑兀自哀怨了一回,但终究再也没人来理她了,她只好在十一月让人瑟瑟发抖的寒风中努力活动着身体,最后能动了,才慢慢挪下马车,来到客栈里。 好在萧今来没有做的太绝,还让小二给她留了热饭,谢玲珑吃过了饭,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回事。她得去好好问问,美人王爷到底哪根筋不对劲了,没准她还能帮他捋直了也说不定。 他是她的美人王爷,她可不想一直跟他闹别扭。 到了萧今来的房门口,谢玲珑抬手敲门,许久,萧今来的声音才懒懒传来:“谁?” “是我啊,王爷。”谢玲珑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道。 谁知里面的萧今来却冷的像冰:“你来做什么?” 谢玲珑强压下自己要爆发的火气,长长舒了一口气,愈发柔声道:“我听千山说,王爷你伤口崩了,我来看看……” 萧今来立时回应道:“用不着你,我已经弄好了,你走吧。” 谢玲珑在门外顿时气的咬牙切齿。 好啊,连伤口都不让看了,到底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被他这么对付?!不看就不看,谁还没有点小脾气呢,你不理我是吧,那我也不理你!看谁熬得过谁!从现在开始,到京城之前,我要是但凡跟你说一个字,我就不姓谢!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吼了一通,心里这才舒畅多了,转身准备回房去,然而经过护卫们住的房间时,谢玲珑又忽然想起了常平之。 老实说,常平之这一剑受的算是有点冤枉,不过美人王爷的脾气,那也是没得说。想到此处,谢玲珑便惦记着去给常平之送点伤药,慰问慰问,于是回房拿了药,转去找常平之。 谁知敲开了门才被别的护卫告知常平之已经歇下了,谢玲珑十分悻悻,只好将伤药送给那个护卫便离开了。 萧今来在房间里却还是醒着的,不多时,千山进来了,端了热水来替他清洗伤口,然后上药。 “她回去睡了?” 千山自然知道这个“她”问的是谁,连忙答道:“是啊!” “没去别的地方?” 千山顿时心里一突,手上便不由自主停了一停,然而这点小动作却瞒不了萧今来,见萧今来望向他,他只好苦笑着说出了实情: “谢姑娘她,她去给护卫们送了点伤药……” 萧今来眼眸一暗:“哦?给谁?” “呃……就是给护卫们啊。” “她随身带着的只有一瓶伤药,够谁用的?”萧今来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千字不禁在心底暗自叫苦,谢姑娘随身带着的那瓶伤药,自然是给王爷用的,平日哪里还曾给第二个人用过?这会儿忽然拿去给护卫们,说也说不过去啊。 思来想去,千山觉得以自家王爷的头脑,他就算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于是便老老实实地道出了实情:“谢姑娘她,她其实是去找常平之的,但常平之没见她,她就随便将那伤药送人了……” “随便……送人了?”萧今来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千山咂咂嘴,什么也没敢再说——那是王爷的专用伤药啊,谢姑娘这事弄的,不光惹了王爷生气,怕是常平之和那个拿伤药的护卫也得跟着倒霉了。 萧今来话音落后,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千山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道:“爷,我看那常平之,其实也没什么……” 然而这话一出,瞧见萧今来脸色,他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你的意思,是她自作多情……?” 千山心中暗暗叫苦——我的好王爷啊,谢姑娘自作多情也是对王爷你啊,哪里还有别人?从始至终她连正眼看都没看过那常平之一眼,您这是吃哪门子飞醋啊? 但心里想是这么想,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的,千山知道自家王爷这点心思,除了谢家姑娘,谁都劝不来,他此时此刻,他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乖乖地闭嘴。 然而让千山没想到的是,那谢玲珑也是多少有些气性的,好端端地被人抛在冷冰冰的马车上冻了那么久,她心里哪里能不恼萧今来?就这样,因为无端出现的常安之和常平之兄弟,他恼了她,她也恼了他,在回到京城之前,两个人竟然没再多说一句话。 第一百七十章 和好如初 第一百七十章和好如初 路上晃晃悠悠几天,谢玲珑才从闲言碎语之中知道了常平之为什么会出现的原因,原来他是查探到了常安之有动作,因此乔装改扮跟踪而来的。 而至于常安之为何会来刺杀他们,谢玲珑就有些想不明白了,难道是为了她?那绝不可能,等她回京城了,他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置她于死地,何至于这样兴师动众。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为了美人王爷而来,但据谢玲珑知道,常安之和美人王爷之间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冲突,唯一的冲突也只是因为她,那么他究竟为何要来刺杀?难道,是奉了别人的命? 联想到常安之最近春风得意的几件事,谢玲珑不由得脊背一凉——常安之背后所靠的,正是摄政王魏王这座大靠山,想要害美人王爷的人,难道是魏王? 越想下去,谢玲珑越是心惊,一时竟忍不住冷汗涔涔,她很想赶快去找萧今来问个究竟,但怎奈两个人正在冷战期间,想了想,又把这念头压了下来。 因为冷战,上路时两个人甚至都不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了,萧今来一个人霸占了大马车,给谢玲珑又弄了一辆小的来。这小马车可比不上那豪华的大马车,又冷又硬不说,还颠簸的厉害,一路上谢玲珑的辛苦自不必言说。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还没有来得及休整一番,萧今来又派人来通知她,收拾收拾进宫去面见皇帝,谢玲珑只好忍着腰酸背痛,梳洗打扮一番,跟他一起登上了进宫的马车。 老实说,路上两个人一直在闹别扭,这还算是两个人这几天第一次见面呢,谢玲珑忍不住悄悄多瞟了他几眼,却只换来他的冷然相对。 马车走了一半路程,萧今来终于发话了:“我准备给你个名分。” “啊?!”谢玲珑半张着嘴,愣在那里。 难以言表的情绪从心底直冲上来,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震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但没想到,萧今来的下一句话,直接就泼了她一头冷水:“是为了你这一路的功劳,向皇上封号——你想什么呢?” 说着,回头看看谢玲珑红到了耳朵根的脸,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谢玲珑的脸立时就白了。 “我……”张了半天的嘴,谢玲珑也想不出究竟该如何回嘴来,巨大的心里落差,让她此时此刻心底一片空白,半晌,她垂下头去,低低说了声,“多谢王爷。” 萧今来本来准备好对付她的话也都忽然失去了力气。 马车里一时又静默了下来。 许久,萧今来忽又开口道:“秦誉告老还乡了。” 谢玲珑:“哦。” “他受了伤,回家养伤去了。” 谢玲珑这才抬头:“怎么受伤的?” 萧今来回头看她的眼睛:“不肯说出我的下落,被砍掉了一只手。” 谢玲珑傻住了,愤怒冲上了她的心头。 “真的?!”她忍不住大吼出声,声音之大,甚至马车壁都跟着震了震。 萧今来沉默点头,算作回应。 谢玲珑把嘴里的牙咬的咯吱作响,用手狠狠地捶了一下车厢壁:“太过分了!他们太过分了!” 萧今来冷笑:“能留下秦誉的一条命,都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谢玲珑说着,不由自主伸手过去,握住了萧今来的手。 萧今来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反手顺势回握她,反而看住她眼睛,问道:“跟在我身边,随时都有危险,你怕不怕?” 谢玲珑一笑:“王爷又在试探我的忠心了?我早就说过,跟在王爷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萧今来却忽然冷笑了一声。 谢玲珑脑袋一热,早已把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冷战抛在了脑后,连忙问道:“王爷你笑什么?” “我笑……我笑万一哪天别人要来害我,你说不定还会喊一句‘手下留情’,这也真是不错的……” 谢玲珑听的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才终于明白了他这话的关窍究竟在哪里。 “王爷,你该不会是在恼我……那天替常平之说了一句话把吧?” 美人王爷竟然真的这么小心眼?不给她解穴,让她躺在冰冷的马车上,还跟她生气这么多天,竟然是因为她替常平之说了一句“手下留情”? 虽然谢玲珑不相信美人王爷真的这么小心眼,然而萧今来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就是为了这个生气的。 ??? 谢玲珑脑袋顶上冒出三个问号。 王爷的脑回路还真是异于常人啊,她和常平之之间,几乎一点联系都没有,怎么就能惹他生这么大气呢? 哎,不对,也不能说一点联系都没有,她之前和常平之不是还有婚约呢么? 一念至此,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谢玲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一时间,她控制不住地红了脸,却又略带欣喜,忍不住捏捏他的手,凑过去瞧他。 “王爷,你真是为常平之的事,在恼我啊?” “那你觉得呢?” “哈,”谢玲珑轻笑一声,“他本就是来救我们的,我替他求情难道不应该吗?” “不应该。”萧今来板着脸。“他放走了来刺杀我们的人。” 谢玲珑皱眉:“明明是你们缠斗在一起,常安之趁乱逃脱的吧?再说了,你要不是非杀常安之,他也不至于缠着你啊,他不过只是想留下一个活口罢了。” 萧今来越发皱了眉头:“你还要替他说话?” 谢玲珑连忙吐吐舌头:“哪有啊,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留下常安之的活口更加有利,王爷为什么偏偏非要杀他?” “他——”萧今来话说一半,顿在那里,然后转了个弯,瞥了瞥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谢玲珑更加一头雾水了。 当时危机的情况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常安之将谢玲珑扛在肩上带走的那一幕怎么也挥之不去,萧今来心下很是恼怒,然而看着谢玲珑一脸天真满不在乎的神情,他顿时也没了脾气。 半晌,他终于轻轻回握住她的手,故作恼怒状:“今后不准这样了。” 谢玲珑连忙低头:“是是是,我一切都只听王爷的,可以了吧?” 萧今来一笑,顿时如春暖花开。谢玲珑在旁立时看得痴了。 两个人和好如初,马车里的气氛立时就不一样了,但好气氛没持续多久,皇宫就到了,两个人下了马车,换上肩舆,向小皇帝办公的大殿走去。 到了小皇帝那里,几个顾命大臣也在,萧今来陈述了一下这一路来的收获,着重提及了谢玲珑帮助办案的功劳,言下之意很明显,想为谢玲珑讨个赏赐,而很显然,在旁站着的几个大臣都对谢玲珑一个小女子十分不以为然。 小皇帝明显是想站在萧今来这一边的,但思索了一下,似乎谢玲珑的功劳还没大到可以给她封个什么名号,于是一时之间他也犯了难。 就在气氛十分尴尬的时候,忽然有太监飞速传报,说常太妃那里派人来禀告,德安长公主又发病了。 小皇帝一下子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还不快传太医!” 太监带了哭腔:“已经传了,可是常给长公主治病的刘太医前日刚生病告老还乡,如今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对长公主的病情不熟悉,无法对症下药啊!” “这群废物,要他们何用!”小皇帝心里一急,脸色顿时白了一分。 底下大臣们也纷纷交头接耳,谢玲珑作为大夫的本能又冒了出来,但是这种场合,出头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太好,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萧今来适时地给她递来一个眼神。 谢玲珑心里顿时就有了底,立刻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民女略懂医术,愿意一试。” 小皇帝顿时像看到救星一样:“对,朕怎么把你忘了,快,快随朕一同前去!” 小皇帝说完,当下便将一众朝臣留在了大殿里,带着谢玲珑和萧今来就往常太妃所住的宫殿赶去。 被抛弃的众大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这小丫头,真有这么厉害?” “若不厉害,皇上能信得过她?” “就怕治不好,到时候掉了脑袋……” “应该不会,听说唐王的腿就是她治好的……” “且等着看好戏吧。” …… 谢玲珑却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了,即便听见,她也不会搭理的,她的时间很宝贵,做些有用的事,总比跟一堆无聊的人斗来斗去有意义的多。 常太妃的长春宫不算远,很快就到了,路上谢玲珑抓紧时间询问了几句德安长公主的情况,对病情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听起来,德安长公主似乎患的是哮喘一类的疾病,而且是天生的。 德安长公主今年九岁,是常太妃唯一的孩子,也是小皇帝唯一的妹妹,虽然小皇帝和常太妃不对付,但两个人对这位长公主都视若珍宝,生怕她出什么问题。只可惜这长公主天生体弱,还得了这么个病,这幸亏是养在皇家,整日有最好的太医和最好的药吊着,否则恐怕早就没了。 进了大殿,谢玲珑和常太妃行了礼,便直接道:“请让民女这就去给长公主诊脉。”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忠义娘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忠义娘子 常太妃正急的团团转,听到有厉害的民间大夫前来,心里稍稍舒展开来,但一瞧见竟然是谢玲珑,整个脸顿时就扭曲了——前不久她还曾想整治她一番,让这丫头来给长公主治病,她会不会暗地里动什么手脚? 但小皇帝却连看都没看常太妃一眼,拉着谢玲珑就进了里间。 长公主的床榻在内室的最里面,床榻外面垂着厚厚的锦帘,谢玲珑一见,立时道:“快把这些都掀开,大门敞开一扇,让大殿里通风!” 宫女们面面相觑,还未有动作,小皇帝见状,立时向她们吼了一句:“还不快去!” 谢玲珑掀开帘子,走进里面去,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小小的德安长公主。因为生病,九岁的长公主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孩子那么大,尽管生在皇家,日日锦衣玉食,也无法让她拜托病魔的纠缠。 此时此刻,她和天底下所有生病的孩子一样,看起来都十分可怜。 因为呼吸不畅,德安长公主大张着嘴,涨红着脸,但绕是如此,呼吸依旧不能顺畅,她脸色很难看,就好似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一样。 谢玲珑见状,连忙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针灸包,让宫女帮长公主褪去衣物,开始替她针灸。在来的路上,她也已经跟小皇帝申请了,让太监去取她留在马车上的药箱,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 针灸加上吃药,应该能够暂时缓解长公主的病情。 果然,没过多久,长公主的脸色就渐渐缓和了下来,呼吸也顺畅多了,药箱拿来之后,谢玲珑挑了两个药丸,让宫女在温水里化开喂给长公主,长公主吃过药之后,便渐渐睡着了。 谢玲珑见情况有所缓和,便走到外间去,向小皇帝和常太妃报告情况。看得出来,常太妃虽然对谢玲珑没有好脸色,但对长公主还是十分关心的,因此也听的很是认真。 “长公主的病,不能遮盖捂闷,屋内一定要通风。且这是个慢性之病,极难根治,只能慢慢调养,随后我会将药方写出来,按时服用即可。” 谢玲珑心里清楚,德安长公主得的就是哮喘,这个病,别说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就是放到现代,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治疗办法,好在长公主的这个身份,什么稀奇珍贵的药材都能弄的到,保守治疗还是没有问题的。 最该注意的地方就是不要让长公主接触过敏源,发病的时候及时治疗即可。 谢玲珑细细将这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说给常太妃听,常太妃认真听过,转头去吩咐宫女,取了一只锦盒过来。 “你救治长公主有功,这是本宫赏你的,拿着吧。” 宫女将锦盒打开,谢玲珑一瞧,顿时险些闪花了眼。只见那锦盒之内,搁着一只纯金打造的珠花,外面的日光一照,那珠花金灿灿的,明晃晃扎人眼睛。 “真壕啊!”谢玲珑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下,“没想到这常太妃这么恶毒,对长公主却还真是好,就因为我救了长公主,居然拿这么大一朵金珠花来赏赐,啧啧……” 虽然常安之曾想要她的命,虽然常太妃也不是什么善人,但谢玲珑跟钱财却是没有仇的,当即便谢了恩,欢欢喜喜地接下了这赏赐。 出了长春宫,一行人又跟着小皇帝回殿议事,经过这么一个插曲,小皇帝越发坚定了要给谢玲珑赏赐的心思,回到大殿,也不再征求几个顾命大臣的意见,直接就道: “谢氏医术高明,为人谦和,屡建功劳,着封为‘忠义娘子’,可自由出入皇宫,并各大衙门行走,协助查案。”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顾命大臣们炸了锅一样,纷纷建言道: “忠义娘子此名,之前从未有过,该以何位相待,赐以何品级俸禄合适?” “出入皇宫医病尚可,行走各大衙门,岂是一个女子能做的?这,这莫不是将那些疑难案件都当做儿戏?” 这话说的十分难听。小皇帝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是皇帝,这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在打脸,说小皇帝给谢玲珑敕封的这件事也是在儿戏了。 还未等小皇帝发话,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萧今来忽然阴沉沉地回了一句:“王大人,待能解决那些疑难案件,再来说这话吧。不过,只怕王大人瞧见那些尸首,便先吓得走不动了。” 一句话,说的那王大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再也不敢出声。 小皇帝也不管还有多少人反对,立时大手一挥:“此事就这么定了,众卿家不必再说,朕乏了,散了吧。” 说罢,再不理众人,转身拂袖而去。 为防止被众人眼刀围攻,萧今来带着谢玲珑早早离开了大殿,准备出宫回府。谢玲珑捧着那锦盒,笑道: “哎呀,没想到,这一趟可真是大有收获,不光得了赏赐,竟然还得了封号!” 萧今来似笑非笑:“不止是封号,将来还会有宅邸赐给你,到时候你就可以搬离王府了。” 谢玲珑顿时摇头:“可是我不想离开王府啊。” “你已经不是本王的丫鬟,还赖在王府做什么?”萧今来挑眉。 “啊?”谢玲珑敏锐地捕捉到这话里的意思,“王爷的意思是说,我欠的那些银子——” “一笔勾销了。”萧今来笑笑,“你已有敕封在身,我又怎么好再找你要。” “耶!”谢玲珑顿时拍起了手,“哈哈,我终于没有债务了,真是无债一身轻啊!哈哈哈……” 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边萧今来却皱起了眉头,一时弄不清楚她这句“耶”是个什么意思。 谢玲珑笑了一会儿,冷静下来,这才想起了正事: “不对,口说无凭,王爷得把我签的借据还给我才行。” “回府就还你。”萧今来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当然了,你要是实在愿意还钱,我也没有意见。你成了忠义娘子,皇上会给你赏赐的,想来你也看不上那些银子。” 谢玲珑吐吐舌头:“那可难说,谁会嫌自己的银子多啊。比如这个吧——” 她拍拍手里的锦盒:“虽然我和常太妃不对付,但我和金子可没仇,这好东西,多来几件我才高兴呢……说起来,之前太后还赏了我一支碧玉簪呢,虽然不是金的,但我感觉太后赏赐的那件做工更精细,肯定得比这支金珠花值钱……” “没想到你这般贪财。”萧今来又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 谁知谢玲珑这回却偏了偏头:“王爷,我都是敕封的忠义娘子了,你以后不能再这样摸我的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还是个小丫头呢……” 萧今来轻笑一声,手却丝毫不拿开。 “说起太后的那支簪子,你莫不是忘记了它的来历?”瞧着谢玲珑眉飞色舞,萧今来忍不住给她破了冷水。 谢玲珑哪能忘记,一想起来,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唉……这可怎么是好呢?簪子是好东西,可是这簪子,却也不能收啊……” “那就还回去。”萧今来沉声道。 “啊?”谢玲珑一瞪眼,“太后赏下来的东西,还能还回去?我怕太后一生气,把我给打死。” 萧今来轻笑一声:“她不会的。你只管将簪子交给我,我替你去还。” “真的啊?”谢玲珑将信将疑,不过目前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信了他。“那好,就交给你吧,可千万别把太后给惹生气了啊!” 萧今来摸摸她的头:“放心,她生谁的气,都不会生我的气的。” 回到王府,萧今来没做停留,拿了谢玲珑的碧玉簪就又进宫了,谢玲珑本来很是忐忑,想强撑着等美人王爷回来,但赶路的疲惫袭来,她实在坚持不住,倚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萧今来第二次进宫的时候,天色已阴霾了下来,仿佛随时都能飘下雪花来。因为来的急,马车里炭盆的炭没来得及换,走到半路炭火就快要熄灭了,车外寒风阵阵,萧今来却并不觉得冷。 将那碧玉簪捏在手里,冰凉的感觉从手心传来,回想过往种种一切,他只觉得这十几年日子仿佛如梦如幻。 马车辘辘,行到宫门,眼看天色欲雪,太监主动给他换了软轿,一路向慈宁宫行去。 正如他所料,太后早早已在等着他,进门之后,太后屏退了身边的人,将那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就从未再掀起过的纱帘打了起来,从后走出。 萧今来这才发觉,她身姿轻盈而削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而那张传说中天姿国色名动京城的脸,也因为这削瘦而显得早已失去了光泽。 但在见到萧今来之后,她的那双美目之中,却忽然又泛起了光彩。 “快起来!”太后快步走过来,一把握住萧今来的手,将他扶起。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无语凝噎,许久,两串泪珠自太后眼角滑下,萧今来连忙伸手去擦: “莫哭,我这不是看您来了么……” 但这句话却惹得太后愈发泪珠涟涟:“我本以为,自你父王去后,这段隐秘,你今生再也无法得知……” 萧今来不停替她拭泪:“但您定然没曾想到,父王他……尚在人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后真容 第一百七十二章太后真容 太后点点头,越发哽咽难言,只双手捧着萧今来的脸,仔细地一遍遍查看。 “您看什么?”萧今来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 “我看你,都长这么大了……长的很好,很像你的父亲……” 萧今来点点头,拉着太后一起坐了下来。 “父王的事,我都已写在信上了,您看过之后最好毁了那封信。” 太后颔首:“我已毁掉了,一切悉知。” 萧今来笑笑:“但我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只装有碧玉簪的盒子,递到太后面前。“这支簪子,我想请您收回去。” 太后愕然,但随即便失笑:“原来如此……原来你也……” 萧今来笑道:“您似乎想错了,皇上对她,可没有别的意思。” “如今没有,难保以后不会有。” 这或许就是太后为什么早早赐了东西给谢玲珑的原因,不管小皇帝的意思明确不明确,先占住再说。 只苦了谢玲珑,十分被动,完全反抗不得,只能默默接受。 不过,幸好还有萧今来。 “但是儿臣如今……就很有意思。”萧今来想了想,隐晦地说道。 太后瞧着他的眼睛,忽然大笑了起来:“我瞧呀,定是她十分有意思,不然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维护着她——” “还请您成全。”萧今来说着,起身离开椅子,走到太后正前方,端端正正跪了下来。 太后哪里肯受,连忙去拉他:“好了好了,你也不必这个样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何况还有你父王……罢了,不说这个,你先起来罢!” 得到了太后的应允,萧今来这才起身。太后打开那盒子看了看,复又合上:“但这送出去的东西,却也是不能收回来的,你应该明白。” “儿臣明白。” 太后想了想,伸手将自己胳膊上的一对金镯子退了下来:“明日我再叫她进宫来,将这对镯子给她,你瞧好不好?这对镯子,原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萧今来笑眼弯弯:“这最好不过了。” 太后见他如此高兴,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鬓角:“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受了许多苦。她很适合你,难得你也喜欢她,我会尽全力帮你们的……” 萧今来深呼一口气,将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眼泪收了回去,点点头:“谢谢……母亲。” “只是却怕她误会,这各中关窍……” “母亲您放心,我会告知她的。” “这我就放心了。”太后点点头,“时辰不早了,你这便回去吧,小心惹人怀疑。” 萧今来再拜了一遍,才揣起碧玉簪,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太后又回到了那纱帘里,待宫女们鱼贯进来,她佯装生气,摔了一只茶盏。 “这个姓谢的丫头,仗着有皇上青眼,愈发了不得了!” 宫女不明所以,连忙询问发生了何事。 太后隐在纱帘里,语气还带着隐隐怒气:“居然求着唐王来,要把本宫赐下的碧玉簪还回来——” 一个心腹宫女晓得原委,立时在旁惊讶道:“这可了不得了,她莫不是一朝封了忠义娘子,心气儿高了?” 太后道:“这丫头,心里还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可惜了,她越是不愿,本宫就越是不能让她如愿。传本宫的旨意下去,让她明早进宫来见。” “是!”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宫女们领命,各怀心思退出了门外。出去之后,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沉默不言,也有人暗自观察左右,想把这里发生的事赶快传递出去。 ※※※ 第二日寅时谢玲珑就起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昨日宫里来人传了话,叫她今天一早前去拜见太后。 谢玲珑不知道太后见她为的什么事,忐忑的一夜没睡好。更可恶的是,问美人王爷,他却也不肯说,只神神秘秘地告诉她,等她去了就知道了。 讨厌的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从外头巡视回来,不,自打在山中小庙知道了关于他的身世的秘密,美人王爷的心思就越来越难猜了,而且还经常喜怒无常,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但谢玲珑却没有心思去猜测他的想法,今日还要去面见太后,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摆平了再说吧。 谢玲珑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打扮的素素净净,登上了去宫里的马车。时辰还早,街上的行人不多,马车一路疾奔,来到宫门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外面很冷,太监也是贴心地换了软轿,谢玲珑到达慈宁宫的时候,宫女回报说,太后刚刚起床,还没吃早饭。 谢玲珑被安排在偏殿等待,听到这个消息,便知道要多等一会儿了,太后吃饭,快的也得小半个时辰吧?幸亏偏殿里还算暖和,喝喝热茶也不错。 然而,就在她的手刚刚把茶杯端起来的时候,忽然又有宫女进来回话,说是太后传召她,要她进去和太后一起用早膳。 什么?! 谢玲珑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她本来以为就是和上次一样,隔着纱帘说说话就完了,没有人告诉她还要吃早饭啊,啊啊啊啊,跟太后一起吃早饭啊,这怎么得了?她连宫廷礼仪都还没学全,到了太后面前,那还不得全乱套? 谢玲珑心里乱七八糟,脸上也红白变幻,那进来通报的宫女显然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见她如此,不禁掩嘴“噗嗤”一笑: “娘子不用忐忑,太后她老人家和蔼的很,您就当做是吃家常饭便了。” 谢玲珑机械地点点头,跟着她走了,但心里的忐忑却仍然一点也没减轻。走到正殿的大门口时,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太后娘娘赐给她碧玉簪,隐秘的含义是相中了她,要让她给小皇帝当妃子,可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女,而且还干着低贱的仵作之职,她何德何能,能当了皇妃?退一万步说,她真的能胜任皇妃,可她自己也不想啊,她才不愿意进着劳什子的皇宫,在里面勾心斗角虚度一生。 之前她对这件事十分发愁,主要为的是无法拒绝,然而今天太后忽然要和她一起吃早饭,这不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她表现的十分不得体,十分让太后厌恶,那太后她自然就不会再要她去当皇妃了啊。 谢玲珑想到这里,心里顿时一喜,便收敛了那忐忑的心情,欢欢喜喜走进了大殿之中。 然而,当宫女把她引到太后的桌前,她看了太后一眼之后,便立时傻在了那里,甚至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 窗外有北风呼呼刮过,殿内点着几个火盆,火盆内银丝炭烧得正旺,室内温暖如春。不远处,几案上的香炉内焚着檀香,轻烟袅袅升起,熏的一室幽香。桌上摆着四道菜,都用精致的瓷器盛着,并盖着盖子,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只能闻到一阵阵香气钻进鼻子。 太后穿一件梅红绣金小夹袄,笑吟吟地坐在桌前,看着谢玲珑。 但谢玲珑却痴了。 因为她认得这张脸。 据传说,自从先皇去世之后,太后就隐于帘后,从此与任何人相见,都遮着一层纱帘。因此那传说中的倾城倾国容貌,后来再无人见过。谢玲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未曾见到太后的芳容,然而这一次,却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后的脸。 突然间,所有的一切线索忽然就串了起来,关于美人王爷身上的秘密的最重要的一环,她终于接上了。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惊,因此她才傻傻地站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眼前的太后,竟然和山中小庙里,老唐王笔下的菩萨长的一模一样,从美人王爷的话里,谢玲珑可以猜出,那菩萨的原型就是老唐王心心念念,甚至连失忆了也不曾忘却的人,原来竟然是神神秘秘不见真人的太后娘娘? 也难怪了,太后娘娘当年可以第一美人儿啊,此刻即便年岁已大,削瘦而憔悴,那眉眼之中说不出的风情却还是那般动人,甚至可以和美人王爷的那双眉眼一较高下。 一时之间,谢玲珑竟然分辨不出来,太后娘娘和美人王爷,两个人究竟谁更美一些。 事实震撼着她的心。 原来太后娘娘=第一美人=老唐王的心上人=山中石窟的菩萨=—— 想起萧今来对那几尊菩萨的态度,谢玲珑忽然不敢再往下想了。这种事,还是听萧今来亲口对自己说,来的更加靠谱,猜来猜去,只能让她的心越猜越乱。 谢玲珑不知道自己到底怔愣了多久,她只知道,直到她回过头来,向太后下拜施礼时,太后一直是微笑着的。笑的很明媚,笑的很得体,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欣慰。 “坐吧。”太后指指对面的位置,含笑让谢玲珑落座。然后吩咐宫女们开始布菜。 谢玲珑依言坐下,但看到太后那张风华不减当年的脸,心里还是时不时地走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吃完这顿饭的,她的心底不再是忐忑,也没有了小聪明,她只觉得在太后娘娘慈祥目光的注视下,她的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终于吃完了饭,太后招手叫宫女捧来了锦盒:“知道你们年轻人,都不爱陪我们这些老太婆吃饭,喏,这对镯子,回去你戴着玩,以后有时间啊,常常进宫来瞧瞧本宫,可好?” 太后说的如此谦和,谢玲珑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好收起了那对金镯子,然后承诺以后常常进宫陪伴太后,这才被放了回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搬家之变 第一百七十三章搬家之变 回到马车上,谢玲珑一抹额头,才发觉自己还是出了一脑袋的汗,回想起在慈宁宫里的种种,就好似一场梦一般。 但怀里的锦盒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一切可不是梦,要是梦的话,她也不可能梦到太后娘娘竟然还会再赐东西给她。 其实,通过昨夜美人王爷的表现,她就可以大概可以确定,虽然碧玉簪太后没有收回去,但这件事应该是已经成了。虽然不知道美人王爷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太后娘娘,但以后,她应该不会被强制拉进宫里做妃子了。 可是,这会儿又赐了一对金镯子,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谢玲珑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事复杂到她不能想象,于是便放弃了思索,决定回去好好逼问一下美人王爷再说。 但谁知道,她的马车才刚刚回到王府门口,就被前来赏赐东西的太监堵住了去路。 东西是小皇帝赏下来的,有敕封“忠义娘子”的金册,有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和各大衙门的腰牌,还有金银财宝,房产奴仆,还有美人王爷料想的那样,甚至还赐给了她一座宅子,名为忠义娘子府。 谢玲珑望着单子上的那些东西,心里乐开了花。 但是当着太监们的面,她是不能高兴地蹦起来的,于是只好强忍着兴奋,交接完毕之后,才连蹦带跳地拿着礼单进去找萧今来,谁知道下人却告诉他,萧今来根本不在府上。 “王爷到刑部入职去了,恐怕很晚才能回来,娘子不用担心,王爷吩咐了,让奴婢们跟着娘子到府上去。王爷临走还留下话,说娘子大可安心在府上住着,明日一早,王爷会去看望娘子的。” 这话是蒹葭说的,和她一起的还有白露和谢秋童,她们已经一早收拾好了东西,只等谢玲珑回来,就往忠义娘子府搬。 “这么快就要走啊……”谢玲珑有些悻悻。 “娘子有了自己的府宅,应该高兴才是啊。”蒹葭上前来,向谢玲珑俯身一拜,笑道。 谢玲珑连忙扶起她:“好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不能因为我有了封号就生分了。唉,幸好王爷还安排了你们留下来帮我,不然我一个人搬到那边去,还真有些凄凉呢!” 白露哈哈一笑:“瞧娘子这话说的,这是大喜事,什么凄凉不凄凉。再说了,娘子的府宅就在前面那条街上啊,走到咱们王府,连一炷香的时辰都用不了,娘子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可以回来啊!” “啊?真的啊!”谢玲珑听了这话,才又高兴起来。不再想别的,和蒹葭白露她们一起收拾了东西,浩浩荡荡往忠义娘子府去了。 小皇帝给她封的这个忠义娘子,品级是按照县君的品级来定的,说高低么,着实不高,因此府宅也不大,但谢玲珑还是十分满意了。 毕竟这宅子不姓王也不姓张,它堂堂正正地姓了谢。谢秋童也可以大大方方住在这里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完全不用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谢玲珑带着几个人绕着宅子转了一圈,给蒹葭白露谢秋童三人分别安排了屋子,这才吩咐开始往屋里搬东西。 然而东西还没搬完,便有八个劲装的年轻男子走到了大门前。白露一见,冲着为首的那个人叫了一句“师兄”,便跑了过去。 为首的男子却顾不得和她寒暄,上前来向谢玲珑拜了一拜,说明了来意。原来这八个人是萧今来特意给她安排的护卫,怕她脱离了王府暗卫的保护,住在这里出点什么事,没人照应。 听了护卫的话,谢玲珑心里忍不住一暖,白露也嘻嘻笑着,附在谢玲珑耳边,悄声道:“娘子,你瞧王爷对你多好,专门派我师兄带人来保护你,我跟你说,我师兄的武功可和千山总管不差上下呢!” 谢玲珑被她说的耳边一热,连忙躲了开去:“大白天的,闹什么闹,还不快去收拾!” 白露嘻嘻笑着,拉着蒹葭她们去了,谢玲珑询问之下,得知白露的师兄,也就是这八个护卫的领头人,名字叫做燕斐,他们八个人会分成早晚两班,每班四人,轮流守护忠义娘子府的安全。 谢玲珑心里一盘算,忠义娘子府这么小,恐怕没有他们八个人住的地方,但谁知道燕斐却说他们会仍旧住在唐王府,只是站岗守卫的时候才会过来这边。 谢玲珑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这样一来,她和美人王爷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断掉,一时颇感欣慰。 正如蒹葭所说,美人王爷很忙,一直忙到夜幕降临,她拍燕斐回去打探消息时,美人王爷也还没回来。 谢玲珑只好悻悻地和蒹葭白露她们一起吃了饭,蒹葭还安慰她道:“王爷如今进了刑部,自然更多双眼睛盯着,他与那些人周旋,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谢玲珑又如何不懂得。 她无法想象,自美人王爷从外面巡查回来之后,整个朝堂会起了怎样的震动。废了五年的腿说好就好了,这难道不会让有心人感到震惊吗?震惊之余,这些人是会暂时投鼠忌器,还是愈发加紧加害美人王爷,都是个未知数。 这个时候,谢玲珑其实是很想能够在他身边的,奈何她到底是个女子,想要混进这男子称霸着的朝堂,可是难于上青天。 索然无味地吃过了饭,惦记着明日的相见,谢玲珑早早就上床睡觉去了。燕斐手下的另外四个人过来换了班,忠义娘子府安静了下来,却没有人知道,大门外,有一辆马车悄悄地走了过去。 马车里坐着一个红衣男子,脸白如纸,笑容诡媚,从车帘的缝隙里瞧了一眼忠义娘子府的匾额,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萧今来为了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只可惜,为她求来了忠义娘子的封号,太后却偏偏不肯放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山谷中受了伤,仓皇逃回经常的常安之。 这几日,常安之一直以养病为由,窝在郡主府里不出门,萧今来顾不上整治她,谢玲珑又没有法子可以报复他,倒让他着实清闲了几日,直到太后再次赏赐了谢玲珑的消息传来。 赶车的是常安之的亲信,听到他如此说,立刻吹捧道:“还是侯爷您有远见,早就知道太后她是不会放手的,毕竟小皇帝也看中了这丫头……啧啧,这丫头到底是够劲儿,引得这么多人要抢她……” “我那死鬼哥哥,是个认死理的,他不一定就是喜欢这丫头,却是认定了她。”自觉闲来无事,常安之干脆跟手下讲起了这里面的道道。“至于小皇帝,他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时觉得十分新鲜罢了,这里面用情最深的,还属——” 手下立刻接了话头:“唐王萧今来?” 常安之森然一笑:“正是……谁能想到,冷面如霜的废物王爷,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 “那不正好就是他的软肋了?捏住他的软肋,才能把他打趴下,侯爷你才好……” “嘘——”常安之发出一个噤声的声音,掀开车帘,忘了忘外面冰冷而漆黑的夜色,“今天晚上,我就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为情而苦,哈哈哈……” ※※※ 睡梦中,谢玲珑觉得好像有点冷,迷迷糊糊,她心想,这忠义娘子府的门窗就是不如唐王府的严实,银丝炭也一定是次品,要不怎么会这么冷。 谢玲珑砸吧砸吧嘴,怀念着唐王府的一切,正要再入梦乡,却被突然而来的一阵冷风惊醒了,她睁开眼来,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是在府上的卧室里,而是它喵的飞在天上—— 怪不得这么冷!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谢玲珑努力睁大双眼,想要起身,这才发觉全身都无法动弹,很显然又是被点了穴道,这种感觉太熟悉了,难不成,又是常安之那个混蛋? 谢玲珑一惊,努力抬起眼睛去看此刻讲她抱在怀里的人,却见这人一身黑衣,一条黑巾蒙面,这打扮,怎么如此眼熟? “常平之……?” 正在飞奔的人顿时停下脚步,看向怀里的她。 两人四目相对,谢玲珑顿时确定,这人肯定是常平之无疑了。可是,他到底想干什么?大半夜的要把她弄到哪里去?打扮成这个样子,又把她点了穴道,这是要大逃亡吗?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放我下来!”眼看常平之又要往前飞奔,谢玲珑忍不住大叫起来。 水疗常平之不禁没有停下,没有回应,甚至直接一抬手,就点了她的哑穴。 这回谢玲珑想叫也叫不出声了,只能任由常平之摆布,抱着自己,越过重重屋脊,向不知名的昏黑隐秘处奔去。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谢玲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冻透了,也在心里把常平之骂了百八十遍,骂的都没词了,常平之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一幢小屋门前,常平之推门走了进去,谁知道进门才刚走了两步,常平之的脚步却忽然顿在那里。 谢玲珑身子僵硬,无法转过头去查看,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让常平之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阴测测的笑声:“我的好哥哥,你来晚了啊。怀里抱着这么个美人儿,是要送给我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狭路相逢 第一百七十四章狭路相逢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常,常安之? 谢玲珑心下大惊,但她被点了穴道,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回过头来看看此刻面前的情况。也幸亏她看不见,否则她又该着急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常平之带着她,已经俨然落在了常安之的包围之中。 以一敌数十,常平之这回,还能跑的了吗? 谢玲珑更加想不到的是,今夜,常安之其实是专为她而来的。 她不清楚,但常氏兄弟两人却都十分清楚的,常平之与常安之对视片刻,忽然一翻身,将谢玲珑扛在肩上,紧接着,手中长刀送出,却不是朝对面的敌人扑去,而是向地上长长一扫,扫起一地尘埃,倏忽向敌人撒去,而他自己,则趁着这满天尘埃,带着谢玲珑迅速往门外退去。 然而,常安之的准备显然不止这数十人,他们刚一退到门外,就立刻又被另一拨人包围住了,这一回,连谢玲珑也看清楚了此刻的处境,她不由得在心里哀嚎一声——常平之!大半夜睡得好好的,你把我掳出来做什么!这回好了吧,傻了吧! 谢玲珑动弹不得,只好做些内心戏了,但身后的常安之很显然不会给她太多做戏的时间。见两个人已被数十人团团围住,常安之笑嘻嘻,慢慢走上前来: “想不到,我还能在这等着你吧?” “哼,确实没想到。”常平之冷冷回应。一面说着,一面悄悄伸手,解开了谢玲珑的穴道。 谢玲珑心里一惊,随即明白,他这意思,一定是准备待会儿打起来,让她自己先跑。 唉,常平之这个人,怎么说呢?人是好人,武功也很好,但好像就是脑子有点和正常人不一样。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别招惹她不就得了么?人家在自己府上睡得好好的,要不是因为他,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谢玲珑心里想着,那边只听得常安之又阴测测笑道:“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自从你叛逃之后,我可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常平之回击:“陷害忠良,毒杀亲父,攀附权贵,这些你可早就都会!” “是吗?只可惜,当时人们都只看到哥哥你的光彩,我这个庶弟就算再有本事,也发不出光来啊……不过如今好了,你从军中叛逃,即便回到了京城,也再无法堂堂正正出现,今后世人只知常安之,不知常平之,岂不快哉,哈哈哈……” 常平之不说话,谢玲珑在他的怀抱里,隐约感觉到他好像在发抖。 说起来,谢玲珑和这两个人的关系也算是源远流长了,但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谢玲珑还真的不是很清楚,此刻听来,似乎常平之的失踪,跟常安之有很大关系? 加上之前齐国公的病,还有常安之踹掉了谢秋玉,傍上汝阳郡主等等各种事,难道这一切都是常安之早就策划好的? 在失踪之前,常平之是齐国公府嫡长子,是皇帝亲封的世子,样貌武功样样压常安之一头,这么多年来,常安之能不恨?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能悄无声息做下这些恶事,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谢玲珑一念至此,更觉脊背生寒——常安之是看准了常平之今夜会来掳走她?不然怎么会堪堪在此堵住他们?这里看起来似乎是常平之的私宅,常安之如何找到这里的? 常平之想做什么?常安之又想做什么? 在常安之的笑声中,众人一时静默,但是只有谢玲珑一个人知道,常平之并没有闲着,他隐藏在后面的一只手在悄悄抵着她的背心,一直在传功给她。 本来奔了这一夜,又被点着穴,谢玲珑整个人早已僵掉了,方才常平之给她解了穴也于事无补,但这会儿她已觉得身上渐渐暖和起来了,不消多久就可以轻松离开——倘若她可以顺利离开的话。 “怎么?我一向伶俐的哥哥,此刻却没话说了?你难道不想解释解释,大半夜的,你把忠义娘子掳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常安之冷笑着,“哦,对了,你要解释肯定也不能跟我解释,想必得向太后娘娘解释解释吧?” 听到这样的话,谢玲珑心里顿时一个激灵——这是什么意思?哦,是了,她自己知道太后已经没有了想把她弄进宫的想法,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况且太后娘娘又新赐了一对金镯子给她,似乎反而更加坐实了之前的传言? 也就是说,那对金镯子的用意,其实是在这里?常平之是以为她即将被选进宫,所以才冒险将她掳走? 那么他—— 谢玲珑想着,忍不住抬头看向常平之,只见他深邃隐忍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便隐去了,那目光之中,似乎藏着不忍和心虚? 谢玲珑来不及再看,常平之已抬起头,直视向常安之:“怎么?你莫不是替太后娘娘要人来了?我竟不知道你何时又投靠了太后娘娘,你不是魏王的人么?” 常安之嗤笑:“我是谁的人不要紧,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你投靠了唐王,如今却又掳走了他的人,倘若被他拿住,你要如何交代?啧啧,倘若还能把人还回去说不定还好一些,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又遇上了我……不得不说,我的好哥哥,你还真是有一套,竟然能混进那护卫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掳走,老实说,要不是你,我还真得费一番功夫呢,多谢你了,好哥哥——” 常安之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谢玲珑越听越是心惊——按照他的话说,似乎即便常平之不弄今天晚上这一出,常安之也还是会对她下手的?而他们今晚之所以会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太后娘娘对她青眼有加? 常平之嘛,也许有婚约的那一层关系,动机尚可以理解,常安之这个大恶人,他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然而,不等谢玲珑多想,常平之已开始动了! 锵的一声,长刀出鞘,寒光一闪,直向常安之扑去—— 但常安之也不是个草包,谢玲珑见识过他的功夫,绝不在常平之之下,一招既出,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便缠斗在了一起。周围的一干喽啰皆在观战,想上去帮忙却又插不上手,谢玲珑看准这个空档,抬脚便往包围圈外跑。 “别让她跑了!”喽罗们喊叫着追上来,但谢玲珑的速度也不慢,眼看街巷的拐角就在眼前,谁知面前忽然闪过一个红色的人影,倏忽拦住了她的去路。 “好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阴测测的语气,不是常安之是谁? 谢玲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常平之被十几人团团围住,刀光剑影之中,他极力想要突围来救,却实在力不能及。 谢玲珑的心沉了下去。 常安之却已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来:“跟他走可以,看到我就躲?” 谢玲珑冷笑着慢慢退后:“看到你这种人渣,不躲难到还上去咬一口?” 常安之继续逼近:“哟,倒越发伶牙俐齿了,难怪太后能看得上你呢……不过,我却是来拦着你攀高枝的,你想必,会恨我恨的不行吧?” “恨你?恨你是抬举你,我只懒得瞧你。”谢玲珑一面说,一面四下寻找着脱身的路途,但随即她便发现,所有后退的路都已经被常安之堵死了。 “是啊,我又没真的害着你,你何必恨我?”常安之一声冷笑,“但我却得恨你呢——恨你给我下药!” 谢玲珑心里打了个突。 他要不说,她险些就忘了这茬了,他们之间的梁子早就结大了,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就是她借谢秋玉的手,给他下了让他不能人道的药。一来算是给谢秋玉报个仇,二来,也算是替她自己报仇。 至于她为什么给他下药,他们彼此之间,难道不清楚得很吗?常安之他说的好听,他是没给她造成什么实质性危害,只不过差点把她逼上绝路而已,倘若她不是她,而是换成别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恐怕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若论不要脸,常安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京城第一了。 不过话说回来,愿赌服输,今日阴差阳错落在他手里,她也没话说,谁让她不会武功呢。 谢玲珑在心底恨恨骂了常平之一句,但这一句还没骂完,常安之风一样的手就到了眼前,瞬间点住了她的穴道。 谢玲珑曾听说,有一种闭气的法门,可以移动穴道的位置而不被点中,这一瞬间她忽然感慨,自己要是学过这种法门就好了。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在常安之手里了——美人王爷,你什么时候能来救命啊? 乍一被点了穴,谢玲珑顿时身子一软,倒在常安之怀里。常安之脸上带着诡异而阴冷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谢玲珑对自己的药还是很有信心的,知道以如今这样的状态,常安之倒是不会对她做那种事来侮辱她,不过她还是担心,以他这种小人的性格,要是想出一些别的变态的法子来折磨她,那可就完蛋了。 因此谢玲珑虽然倒下了,脑子却还在飞速地转着,想想常安之究竟有没有什么软肋,能让她拿来当做筹码来脱身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洞房花烛 第一百七十五章洞房花烛 就在这个当口,那边常平之挣脱了包围,向她这边冲了过来,然而常安之却早有准备,右手一挥,不知什么东西从手中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在常平之面前炸开。常平之避之不及,顿时被那暗器里爆开的烟雾笼罩,很快也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谢玲珑心中暗道了一声糟糕,眼睁睁瞧着常安之的手下走过去将常平之抬了起来。 “带回去,让我的好哥哥也看场好戏。”常安之哈哈一笑,一众人迅速撤离了这里。 谢玲珑被带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被常安之点了睡穴,接着便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她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床上流苏锦被,屋内精致华贵——这是什么地方? 她觉得,她对常氏这对兄弟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她单知道自己和常平之有婚约,却没想到自己屡次三番救了他,却又因为他而落入贼手。他明明投靠了美人王爷,却还秘密留了一座私宅,而且还想把她藏进去,这是什么居心? 常安之就更可怕了,不光猜不到他心里想的什么,更料不到他居然有这么大能力——这里究竟是哪里,常安之,究竟想干什么? 谢玲珑还来不及细想,很快又被另一个发现惊呆了。 她的身上,竟然整整齐齐地穿着一身喜服? 这是什么鬼?常安之心血来潮,又要玩什么新奇的幺蛾子?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还是被点着穴道的,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但她这边心刚提起来,那边屋子的房门就开了。 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常安之走了进来,手里竟然还端着两杯酒。 谢玲珑顿时皱眉,狠狠啐了一声:“怎么着,你这是要跟我拜天地?” 常安之挑起嘴角:“聪明。你这聪明劲儿,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他说着,走到桌边把酒杯放了下来,然后来到床边坐下。谢玲珑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还是十分戒备的,这种戒备,常安之这样的人,自然瞧一眼就能体会到了。 他斜眼笑了起来:“怎么,怕了?怕了还那么嘴硬?不过真是对不住,怕,也不管用了。” 谢玲珑冷笑:“当真拜堂?我若没记错,你可是尚了汝阳郡主的,再娶一个,你就不怕魏王找你的麻烦?” 常安之轻哼一声:“谁说我要娶你做正妻的?我早就说过,你虽然是我的嫂嫂,但我却定要你做我的侍妾的……谁,也别想拦得住。” 说罢一挑眉,挑衅又似得逞一般,露出了笑容。 谢玲珑看着那笑容,只觉得无比恶心。 她究竟是怎么就惹了这么个恶魔呢? 不,不对,惹了他的是常平之,可不是她。常安之之所以这么对她,也全都是出自于要报复常平之的心理罢了,至于她,不过是他们兄弟相斗之间的一个炮灰罢了。 想到此处,谢玲珑不由更加恨恨——常平之这个家伙,惹了麻烦又落入贼手,这会儿恐怕他已经自身难保,又怎么能来救她? 而眼前的常安之也似乎早已看出了谢玲珑的心思,轻笑道:“别琢磨了,这里隐蔽的很,没人会来救你的。” 一面说着,他一面伸过手来,将谢玲珑扶起,然后勾起她的脖子,凑近了酒杯道:“来,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洞房花烛夜……” 谢玲珑只觉得他扶着自己的那只手上仿佛沾满了毒药一般,让人无比恶心,可惜她全身被制,完全挣脱不了,甚至连咬上一口都不能。 她只能哼声冷笑道:“少来这一套,你身上的毛病,你自己不清楚么?洞房花烛——我就是给你都脱光了,你也洞房花烛不了!” 谁料常安之却似浑不在意,继续拿酒杯凑近了她的嘴:“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可别人却不知,你说,倘若被那人看到我和你如此这般,他会有如何反应啊?到时候他那脸色,必定好看的很……” 说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谢玲珑听着这笑声,只觉得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猜到常安之肯定还有后招,却没有想到是这么恶毒的点子——他所说的那个人,虽然没有点出名字,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是谁。 美人王爷。 虽然常安之不能人道,但倘若脱了衣服,再做出一些不雅的举动,这要是被美人王爷给看见,她谢玲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来吧,喝了这杯酒,咱们就当是洞房花烛了。”常安之举杯,继续往谢玲珑嘴边送。 谢玲珑惊怒交织,但还保存着一丝丝理智,谁知道他这酒里到底放了什么,不管今夜究竟如何,这杯酒是决计不能喝的。 然而,就在她咬紧牙关不发一语的时候,那敞开的窗子旁边却忽然有人影一闪,接着,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出现在了窗前。 真的是他来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她做梦都能描绘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就在几步之外的窗子旁,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她,然而,就是这双平日里深含温柔的眼睛,此刻看向她的却全都是冷酷和不屑。 谢玲珑的心跌落谷底! 这个当口,她正身着大红喜服,侧躺在常安之的怀里,准备喝下他递来的交杯酒——这个画面,别说是美人王爷,任何人看了,都会误会的吧! 然而她却连跳起来解释都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愤恨地瞪了一眼,接着拂袖而去,只留给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王爷!”谢玲珑不由得大喊出声。 然而,就在她这一张口的瞬间,常安之手中的酒忽然倾倒下来,哗啦啦不由分说,便全都倒进了她的喉咙。 “咳咳……”谢玲珑被呛得够呛,急速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常安之却甩开了她,径直走了开去。 “怎么样,这酒滋味不错吧?”常安之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恶毒的笑意从中隐隐透出。他转头去瞧了瞧窗子,又看向谢玲珑,“方才那一幕,已经被你家王爷看见了,如今你我的名分已经坐实,他今后也再无法插手……你开心不开心呐?” “呸!”谢玲珑立刻狠狠啐了一口,“常安之,你这个恶毒的畜生!” 只可惜常安之站的太远,谢玲珑根本没啐到他,但这句骂却还是把他给激怒了,他立时冲过来,捏起她的下巴,恶狠狠道:“我是畜生?好,我是,我是还不行么?!你们一个个的都骂我是畜生,我自是该干些畜生干的事,好配的上这个名头!” “我呸!你少说的自己多么冤屈一般!你自己做了恶事,受一辈子唾骂都不为过!”想到方才美人王爷的那种失望鄙夷的目光,谢玲珑觉得整个人都疼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常安之咬碎了才好。 但常安之的手越收越紧,捏的谢玲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是啊,我做的不对——我做的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做了常家的庶子!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所有我看中的东西,到最后全都归了他!到头来,却人人嫌我心胸狭小,你说可笑不可笑!可笑不可笑!” 常安之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大吼出来,他贴的这么近,谢玲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熊熊邪火,那是多少年来根深蒂固的怨恨,是什么样的报复都无法浇灭的。 “是啊,你好本事,给我下了药,今天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却也是可以羞辱你一番的——”常安之忽然一改声调,邪邪笑起来,“今天我就要让他知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管费多大的劲,哪怕毁了,也是我的!” 谢玲珑还来不及分辨,他说的那个他,究竟是美人王爷还是常平之。常安之便已忽然伸出手来,捉住谢玲珑的衣襟,狠狠地向两边一扯—— 刺啦!谢玲珑的衣衫一下子就被扯破了,里面白皙的胸膛顿时裸露出来。 “啊——”谢玲珑本能地尖叫出声,这天杀的常安之,竟然在里面什么都没给她穿! 她顾不得想自己是怎样换的衣服了,眼前的这个情景,已经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思索该如何逃脱。 几乎用尽了力气,谢玲珑带着呜咽的哭腔,狠狠骂了一句:“常安之,你混蛋——放开我!” 眼看常安之那恶魔一样的双手就要再次用力,但听到她这一声哭骂,却不知怎的,又骤然停了下来。 “我混蛋……”他的手松开了她的衣襟,低头看着她,目光涣散了一般,喃喃了一句。 谢玲珑不知道该说什么。 常安之好像忽然被人点了穴一样僵在那里,就那么傻傻地盯着谢玲珑,盯了许久,直到谢玲珑因为紧张而出的冷汗再次凉透。 “你……你走开……”谢玲珑不明白他此时此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常安之听了,这才恢复了神智一般,直起身来:“你叫我走开,那我走开便是了。” 说着便往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这个当口,谢玲珑的身上忽然起了一种奇异的,燥热的感觉,对医药的敏感让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喝的那杯酒真的有问题! 第一百七十六章 身中媚药 第一百七十六章身中媚药 谢玲珑下意识地就想去拉住自己被扯坏的衣襟,然而她却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 常安之捕捉到了她的异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朝她胸口那片洁白瞟了一眼,然后转过了头去,森森笑道:“想不到吧,堂堂忠义娘子,也有被人下药的一天。” “你给我的下的药——” 常安之轻笑一声,截断她的话茬:“自然是……媚药。” “你——” 谢玲珑想起,最初她还呆在谢家的时候,有一次谢三婶母女,为了逼她同意当他的侍妾,就起了向她下药的念头,如今又是这样——常安之,就这么想将她贬损得一无是处? 可是常安之他自己也中了药,他不能怎么样她,难道他还想找别人…… 想到此处,谢玲珑的心不禁一个哆嗦,方才美人王爷那鄙夷痛恨的目光已经让她痛的不知所措,倘若她再被别人怎么样了,那她究竟还有何面目回去见他? 她还想狠狠去骂常安之,但那种灼热噬人的感觉,已经渐渐从腹中爬上来,慢慢爬满全身,不多时,她已经能感觉到,整个人甚至连指尖都是热的了。 她的视线也已经模糊不清了,她知道,自己危险了。 紧接着,她的头脑也不清晰了,整个人已经完全被药力控制,逐渐失去意识。但是,就在她完全丧失意识的前一刻,她也没有想到,常安之竟又后退了两步,离得远远地,只是看着她。 等她的眼神终于完全涣散了,他才眼神复杂而隐忍地瞧她一眼,低声道:“放心,今夜,谁也不会真的碰你的。” ※※※ 朦胧之中,谢玲珑只觉得自己身在地狱,在十八层最底部,忍受最恐怖的那种火烤的刑罚。她很热,很燥,整个人仿佛都要烧焦了,但是没有一点逃脱的办法。 她很想有人能来救救她,这个念头闪过之后,眼前那熊熊的烈焰之中,美人王爷的身影便影影绰绰地走了过来,谢玲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王爷,别,别走,求求你,别走……” 但美人王爷却一言不发,只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望着她。他的目光很冷,身上也很冷,尽管她被他看得发憷,却还是舍不得他身上的那一丝凉爽,还是忍不住更加用力抱紧了他。 “不要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救我……”谢玲珑喃喃说着。 虽然这烈焰炙烤让她身心俱疲,她还是没有忘记他误会了她的事,她尽全力集中自己的心智,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却不知为何,越发语无伦次。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根本……他害我……” 见王爷似乎还是完全没有反应,谢玲珑干脆剖白了心迹,把藏在心底最隐秘的秘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我,我心里只有你,求求你,别抛下我,好不好,好不好……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一辈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说了之后,美人王爷似乎更加厌恶了,干脆一把推开她,走了开去。 谢玲珑再也忍不住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难过,让她痛哭失声:“不要,不要走啊……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知道吗……” 可是,即便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去向他哭诉,他却还是越走越远,消失不见了。 于是谢玲珑哭的更厉害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周身的炙热陡然一下子又消失了,仿佛有人把她从地狱中救起,来到一个九天十地最清凉的所在。难过了太久的她,一下子坠入舒适之中,顿时混混沌沌地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谢玲珑惊奇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忠义娘子府的卧室里。睁开眼,看看周边熟悉又陌生的布置,她几乎要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个梦了,如果不是那沉沉的头疼的话。 不管多么差的睡眠,都不会造成这样的头疼的,她肯定是被下了药物,这一点,她其实一瞬间就想清楚了。也就是说,昨夜的那一切,也都不是梦,是真的。 包括……美人王爷看她的那一眼,饱含着失望,鄙夷,不屑,很厌恶的眼神。 谢玲珑觉得自己很冷。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了,突然照进来的光线让谢玲珑觉得很不适应,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才发现进来的人是谢秋童。 谢秋童端着洗漱用具,面色很难看。谢玲珑见她如此,心顿时又沉了一分。 “你怎么自己来了?蒹葭和白露呢?”谢玲珑假作不经意地问。 一面说,一面起身想起接过水盆,结果因为完全没有力气,身子一栽,险些把盆子打翻。谢秋童唬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大姐姐你身子不好,快歇歇吧!我来替你擦脸。” 说罢,撂下水盆,拧了帕子走过来,替她轻轻擦拭起来。谢玲珑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物,昨夜的痕迹完全不在了,但那事情的影响,又明明白白地写在谢秋童的脸上。 谢玲珑沉了声音,缓缓问道:“发生了什么,蒹葭和白露呢?” 她盯着谢秋童,让她没有机会逃避目光,谢秋童停下手,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她们……她们被王爷召回去了。” 谢玲珑一愣。 “那护卫们呢?” “也被召回去了……” 谢玲珑微微张着嘴,僵在原地——也就是说,一个忠义娘子府,此时此刻,只剩下她和谢秋童两个人了? “是谁……送我回来的?”她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努力淡定了语气,继续问道。 “是,是千山总管。”谢秋童看看她,长长叹了口气,伸手过来继续替她擦脸,“大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别问那么多,先养好身子,好不好?” 谢玲珑愣了一会儿,苦笑着推开了她的手:“别擦了,有什么好擦的……就是养好了身子,又有什么用……” “大姐姐……”谢秋童哭丧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罢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谢玲珑说罢,重新躺倒在床上,扯了被子蒙住了脸。 谢秋童见状,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退了出去,将谢玲珑一个人留在了屋里。 四下寂静极了,静的谢玲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努力回想着昨夜的一切,想找出一点头绪来,却发觉头痛欲裂。 “可恶,常安之你这个王八蛋——”她愤恨地抬起手,想捶一下床来泄愤,但手落下却软绵绵的,连声音都没有。 这一次,是完完全全被常安之给算计了,她简直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而此刻,美人王爷显然对她彻底误解了,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 实在是太可恶了,都怪常平之常安之那两兄弟! “对了,常平之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她终于记起了和自己一起落入虎口的常平之,如果真是像秋童说的那样,她是被千山送回来的,那么毫无疑问,最后还是美人王爷救了她。但王爷会不会再顺手也把常平之救了呢? 谢玲珑觉得,越来越看不明白常平之这个人了,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坚毅刚强,但其实是很自我的一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手段也可以一试。比如投靠美人王爷,即便是办成女装,忍辱负重,他也可以做得到,但是为了掳走她,又不惜背叛美人王爷,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不得不说,这样的性子,和常安之倒是有点相似。 谢玲珑不过也是略想了一想,就将常平之抛之脑后了,她如今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常平之是死是活,她也已经管不了了。 美人王爷对她的误会十分地深,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谢玲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美人王爷那里,她肯定是要说个清楚明白的,至于常安之,她也一定是要狠狠报复的,而要做到这一切,首先得有一个清醒的头脑才行。 于是谢玲珑长长呼了一口气,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尽管一想到美人王爷那种态度,她的心里还是隐隐疼的厉害,可是她做事一向有条理,能够分得清主次,知道这个时候再难过也没什么用,于是就在辗转反侧之中,努力强迫自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没做起来,谢玲珑就听到肚子咕噜噜地一顿叫唤。她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轻松多了,知道那药效已经完全退散了,便坐起身来去摸衣服,然而目光往窗子方向瞟了一眼,却禁不住骇了一跳—— 外面的灯光照着窗子,窗纸上影影绰绰的映着些人影,竟有七八个之多! 谢玲珑心里一动——不是说人都被美人王爷召回去了吗,那么这些人又都是谁? 一个机灵,谢玲珑“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屋外的那些人听到声音,也都动了起来,很快,便听得敲门声,还有少女的声音响起: “娘子起了么?奴婢们给娘子请安!” 第一百七十七章 翻脸无情 第一百七十七章翻脸无情 门一打开,鱼贯走进来七八个环肥燕瘦的小丫头,呼啦啦跪了一地,嘴里都称呼谢玲珑为娘子,要给她请安叩拜。 谢玲珑被眼前这景象弄懵了。 一下午的时间,这些小丫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打量了一眼,只见这些小丫鬟都身着一样的服色,个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上去机灵老练,又不失天真,哪一个单拎出来都不输蒹葭和白露。 “起来吧。”谢玲珑忙摆摆手,皱眉问道,“你们打哪儿来?” 众丫头这才都站起身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站出来回话:“回娘子,咱们都是皇上赐下,来服侍娘子的。” “皇上赐下的?” 谢玲珑的心思转了好几个转,随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美人王爷向来行事低调,把人撤走的事他肯定不会到处跟人说,也就是说,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内里发生的事。这偌大的京城里,谢玲珑举目无亲,也不会再有人来帮她的忙了,所以把她这里的情况告诉小皇帝的人,除了美人王爷,不会有第二个人。 不得不说,他的速度还真是够快的,不过半天时间而已,撤人换人,一气呵成——谢玲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是该庆幸美人王爷还惦记着她呢,还是该哀叹他想和她撇清关系的手段实在太迅速? 谢玲珑看着这一屋子的丫鬟,心里悄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的生活还没因此被彻底打乱,一应用度还能保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想了想,谢玲珑派了一个小丫头去请谢秋童过来,然后让谢秋童负责挑选安排丫鬟们的工作,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外面天色已黑,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了,谢玲珑一日水米未进,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便决定先吃了饭再说。 皇帝赐下的丫鬟们素养自然都很不错,和唐王府精心培养的蒹葭白露不相上下,丫鬟们手艺不错,伺候的也好,谢玲珑十分满意,便一人赏了些东西,叮嘱她们好好干。 吃过了饭,她急急忙忙换了一身衣衫,便出门往唐王府赶去。好在当初美人王爷为了照顾她,特意跳了这么个所在,忠义娘子府和唐王府只隔了两条街,十分得近,谢玲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 然而到了之后她才发现,平日里一直敞开着的角门今日竟然紧紧关着,谢玲珑敲了半天,才有个门房开门出来,一见是她,反手立刻就要关门。 谢玲珑连忙拿手抵住:“老王,你做什么,不认得我了?!” 门房老王自然是认得她的,当初住在王府里,她平日出门,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和老王打了多少招呼。可是此时此刻,他看见她却好似看见了瘟神一般,连瞧都不敢瞧一眼,只管用力去关门。 谢玲珑怒了,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把那门顶了一个敞开:“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老王这才放弃了关门,苦着脸看向谢玲珑:“回,回娘子的话,不是老奴不肯答应娘子,实在是王爷下了命令,老奴不敢不从啊……” 谢玲珑一皱眉:“王爷下了命令?什么命令?” 老王的神情似乎就要哭出来了:“王爷说了,谁要是和娘子说了话,说一句扣一个月的月钱……谁要是放娘子进了府,那就直接收拾铺盖滚回家去……娘子对老奴的好,老奴都记在心里,可是老奴实在是不敢放娘子进来啊!老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娘子行行好,就饶了老奴吧……” “你……这……” 谢玲珑被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咬了咬牙,退了出来。老王见状,连忙往后一缩,“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你……”谢玲珑一口气上不来也咽不下,最终只好狠狠地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了唐王府门前的台阶上。 冷风萧萧,簌簌从她头顶上刮过,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她像一只癞皮狗一样瘫坐在那里,被凉风吹得忍不住瑟瑟发抖。 美人王爷这回,做的也太绝了吧,简直就是绝人之路,毫无人性! 连下人都不放过,这是有多不想见她? 她知道他这个人,向来说得出做得到,说不让放她进门,那她今天肯定就是进不去这个门的,这么想着,谢玲珑恨恨看了一眼大门,恨不得上去踹上两脚。 也不知道老王跟她说了这么多,若是被他发现了,会不会连扣几个月的月钱?想到此处,谢玲珑忍不住想给老王补贴点银钱,算是道歉,可是大门已然紧紧关上了,只好作罢。 “萧,今,来!”谢玲珑恨恨咬牙,低声念着他的名字,紧紧捏住了拳头,“你就这么讨厌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好啊,那我还就不搭理你了!没有你,我一样能报仇,到时候有你后悔的,你等着瞧!” 说罢,谢玲珑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朝自己的忠义娘子府走了回去。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拐过弯后不久,身后不远处的小巷里,便缓缓走出两个黑影来。 “爷,娘子她,她当时是被下了药……”后面的人试探着说道,听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唐王府大总管,千山。那前面的一个,不用想,除了萧今来没有第二个人了。 “本王不想听。”萧今来打断了千山的话。 千山抬头瞟瞟自家王爷阴沉的脸色,砸砸嘴,什么也没敢再说。 但是,当时的情况他还历历在目,王爷不可能不知道啊。 那时候,娘子虽然抱着那常平之哭着喊着说喜欢他,但其实他们两个之间也没发生什么啊。他和王爷冲到那里的时候,只看见娘子一个人在哭喊,常平之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而已,连抱都未抱娘子一下。 看见他们到来,常平之便飞也似的跑走了,到如今还没查到下落,至于娘子,很快就被证实是被下了药,下药嘛,人总会神志不清,说的话也做不得准,王爷至于因此这般生气么?连面都不肯和娘子相见了? 千字在肚子里腹诽了一大堆,但抬头看看自家王爷,又都咽了回去。 “查的怎么样了?”吹了一会儿冷风,萧今来再次开口。 千山连忙道:“那座宅子查不到主人,属下猜想,极有可能是常平之的私宅。” 萧今来立时冷笑:“那么两个人身穿喜服,又摆了喜堂,是要私自拜堂成亲了?” 千山吐吐舌头,没敢说话。 现场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的,但若说忠义娘子自己答应了和常平之拜堂,那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可是,他们到的时候,娘子又明明在抱着常平之剖白心意,这,又该怎么解释? 想了想,千山又道:“爷,我还查到,昨夜本该在娘子府上看护的四个护卫中,有一个喝醉了,在屋子里睡到大天亮。常平之会不会就此趁虚而入,将娘子她——” “劫走?” 千山连连点头:“是啊,不然怎么解释娘子会突然到了那宅子里,而且还中了,中了那种药……” 萧今来抬头朝谢玲珑消失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恢复冷峻的神情:“本王不想听猜,抓到常平之,让他亲口说。” 千山连忙答应:“是,属下一定尽快!” 萧今来转身拂袖,朝王府走去,边走还边给千山下了三条命令。那个喝醉了失职的护卫,罚他一年的俸禄,打发他去庄子上种地。护卫队长罚半年俸禄,降职。门房老王不遵守命令,和谢玲珑说了五句话,罚五个月月钱。 千山听了,连忙一一领命,等到萧今来进了府,他才得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家王爷,这次可真是气得不轻啊!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两个人重归于好,他们这些下人才能不跟着受罪? ※※※ 第二日晌午,谢玲珑梳洗打扮一番,递了牌子进宫去。也不为别的事,就为了叩谢小皇帝赐给她丫鬟的事,然后再告状。 小皇帝今日上朝似乎不太顺,谢玲珑进去的时候,他脸色不大好,看到是她,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朕是听说,你嫌弃皇兄给你的人不好,才特意拨了几个人给你的,你先使唤着,倘若还不好,就再来跟朕说。” “人都好得很呢。”谢玲珑点点头,随即撇了嘴:“不瞒皇上,其实不是我嫌人不好,而是唐王殿下他——” 说到一半,住了嘴。 小皇帝忙道:“怎么了?” “没事。小事而已,我还是不说出来惹皇上您不高兴了。”谢玲珑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你呀,还把朕当外人呢,生分。朕都说了,你叫朕小福子就可以。”小皇帝叹了口气。 谢玲珑抬头瞄他一眼,腹诽道:我哪敢叫你小福子,你自己都自称朕呢,我叫你小名儿,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了吧? 小皇帝不知道她心思一般,兀自皱眉揉揉脑袋:“唉,朕今日头疼得紧,不说便不说了吧,皇兄那个人,脾气怪得很,你莫恼他。但凡他有什么怪脾气,你只晾他在一边就行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开始调查 第一百七十八章开始调查 一句话,说的谢玲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上倒对他了解得很。” 小皇帝也笑了:“朕幼时孤僻无伴,唯有皇兄时时来看我,因此交好。” “晾他在一边,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皇上这主意,我可学会了。”谢玲珑说着,起身到前去,“皇上头疼不适,不如让我来替皇上按揉一下吧。” 小皇帝便答应了,躺到了榻上去。谢玲珑话不多说,动手替他按了起来。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孩子,也是个病人,哪怕是九五之尊呢,在她这里其实和其他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因此她在给他按摩的时候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坦荡的很。 但她不知道的是,小皇帝对她,可不这么看。 “娘子医术高明,果然不同寻常。”揉了几下,小皇帝的头疼立刻有所缓解,便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她道。 “不过是一种医治手法罢了,并不是多么难的东西。”谢玲珑也笑道,“当初在王府时,我也时常给王爷——” 话说到此,突然想起还在和萧今来闹着别扭,于是立刻掐断了话头,不吭声了。 小皇帝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哦?你也常常给皇兄按揉吗?朕倒是没听皇兄提过。” 谢玲珑“嗯”了一声,不想再提萧今来,转而说起了小皇帝的病情,小皇帝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也就不再说。 来之前,谢玲珑本来还想找小皇帝告状的,就告常安之劫持她的那件事,后来转念一想,这件事一定不好查,小皇帝大权不在手里,就算向他告了状,又有什么用? 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对美人王爷和她之间的纠葛一无所知,她想了想,也就打消了这个告状的念头。 不多时,小皇帝似乎是舒适了许多,就在谢玲珑的按揉之下,慢慢地睡着了。谢玲珑便从大殿里退了出来,准备出宫去。 虽然在小皇帝这里告状不成,但这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谢玲珑想了想,还是得折腾出点水花才行,于是从宫里出来,便直接上了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她将前夜所发生的事,一股脑告知了大理寺卿。诚然,在这个世界,一个女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十之八九都是羞于启齿的。然而谢玲珑可不是一般人,她才不会藏着掖着自己受罪,她不怕别人议论,就怕仇人好过。 所以她肯定是要说出来,说个明白的。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大理寺卿的表情竟然十分淡定,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我被人劫持了,这事,至少得备案吧?”谢玲珑皱眉。 谁知大理寺卿一拱手,淡然回答道:“回娘子的话,此事早已备案了。如今顺天府,大理寺,还有刑部,三司联动,都在捉拿常平之此人。” 谢玲珑自然吃惊不小:“备案了?谁报的案?” “唐王殿下。”大理寺卿抬头瞄她一眼,似乎对她的一无所知表示同情,然后接着慢慢悠悠说道,“事发当晚,唐王殿下就已报案了,如今那宅子也已查封了,娘子难道不知道?” 谢玲珑的确不知道,她府上能通信的人都被撤走了,也没人告诉她啊。 听了大理寺卿的话,她心里的气简直不打一处来,美人王爷这又是想做什么? 他倒是好,自己就是刑部侍郎,自己向自己报案,自己带人去查,简直不能更方便。可是这些事,难道不该通知一下她这个受害者吗?把她蒙在鼓里算什么事? 况且这事很是不简单,怎么她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先说常平之,他本来是一个失踪了将近一年的人,连自己老爹齐国公死了都没出现,这会儿突然就被告了,罪名还是掳劫新封的忠义娘子,这么劲爆的消息,怎么能不在朝堂上炸开了锅? 再说常安之,他如今是袭了爵位,是侯爷,且还是汝阳郡主的仪宾,直属魏王麾下,说他会去劫持忠义娘子,谁会信? 谢玲珑不知道萧今来找到她时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以常安之一贯的性子,必然会把这件事与他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大理寺和刑部又到处是魏王的人,这件事,又该如何查起? 谢玲珑心里转了几个弯弯绕绕,知道这事不简单,沉吟了一下,才问道:“我方才说的那些,大人可都记下来了?” 大理寺卿从前并未把谢玲珑看在眼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也是有封号有地位的了,他就算是个高官,也得在面上敬她三分。 听谢玲珑问罢,大理寺卿不失礼数,老老实实答道:“回娘子的话,都记下了。” “大人就没有什么疑问的?” 大理寺卿躬身:“娘子的话,下官会去查证的。”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谢玲珑心里忽然打了个突,她越发觉得,事情真的很不简单,大理寺卿越是答应的这么痛快,就越是有问题。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人将此案的卷宗拿出来,我瞧瞧。” “卷宗?”大理寺卿这才略怔了怔,然后陪笑道,“卷宗嘛……娘子看不得。” 谢玲珑眼睛一眯,顺手摸出了腰间的令牌,送到他眼前:“大人莫不是忘了,皇上在金銮殿上亲口应允我可以出入各大衙门,协同破案?” 那牌子金光闪闪,在晌午的日头照耀下,明晃晃地花了大理寺卿的眼睛。大理寺卿不耐烦地眯了眯眼,失笑一声:“下官哪里敢忘,只是……下官这里根本没有卷宗,娘子又从何看起呢?” “没有?”谢玲珑一横眉,“大人莫不是逗着我玩?你们三个衙门一同审案,哪里有不互通卷宗的道理?” 谢玲珑好歹也是在衙门待过的,这里面的规矩也是懂得的,刑部既然让大理寺和顺天府协查缉拿,那卷宗肯定会抄送一份送来,就算顺天府级别低,只抓人不判案,但大理寺肯定是得有卷宗的。 大理寺卿这么说,不是逗着她玩是什么? 谢玲珑当即就拉下了脸,见她脸色不好,大理寺卿连忙赔笑:“娘子莫要着急,下官所说句句属实,实在是刑部并未将卷宗送来啊……” 谢玲珑皱眉,刑部在萧今来的手下,做事效率这么慢?出事都三天了,却连卷宗还没送来?是美人王爷治下不严,还是那些人故意怠慢,来给美人王爷下马威? 想到这里,谢玲珑再也没心思和大理寺卿纠缠了,恨不得立刻飞到刑部去看个究竟。 “罢了,我不为难你了,明日我再来,到那时卷宗总该送来了吧?” 谢玲珑说罢,转头就要走,谁料冷不防的,大理寺卿却忽然在背后来了一句:“其实,娘子与唐王殿下如此交好,到刑部去看卷宗,岂不更方便些?那边的卷宗,想来也必然更详细些。”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但谢玲珑却听出了满满的揶揄。 她就是因为不想和美人王爷打照面,才故意到大理寺来报案的,此刻一听大理寺卿的话,这才想起这里面的漏洞。 朝堂之中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三司之内谁的人马都有,人多眼杂,这件案子已经发生三天,指不定已经被传成什么样了。人人都知道受害人和报案人本来关系亲密,如今却根本不互通消息,甚至连面都见不到一眼? 作为受害人,又带着查案权利的谢玲珑,竟然连卷宗都没看过?那说出去,岂不是让三司的人都笑掉大牙? 谢玲珑顿时就懊恼了。 她懊恼自己太过鲁莽,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这下可好了,这回所有人都可以看他们的笑话了,也可以在他们查案的过程中明目张胆地使绊子了。毕竟从前她和美人王爷一直都是携手办案的,如今分道扬镳,不是更容易各个击破? 再加上常安之从中作梗,要是还能查出个一二三来,那才叫有鬼。 巨大的懊恼像一朵乌云一般笼罩在谢玲珑的头顶,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倾盆大雨,她甚至来不及跟大理寺卿怼回去,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大理寺,往刑部赶去。 到了刑部,因为有金牌的关系,她倒是没吃闭门羹,顺利就看到了卷宗。看管卷宗的小吏不知道有没有得到萧今来的命令,反正对谢玲珑的态度还算和蔼,将卷宗搬到了桌椅上,任她随便看,自己则忙去一旁的桌子上抄写去了。 谢玲珑朝门外瞟了一眼,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不远处正中的屋子里似有“唰唰”翻书的声音,却不知道是谁。 她不晓得刑部的职位安排,但也能猜得到,美人王爷如果在的话,也就是在正中的那个屋子里办公了,那屋子的大门距离她这边不过几步之遥,他如果真的在,是不是会知道她已经来了? 微微叹了口气,谢玲珑坐下开始办正事,因为是个新案子,卷宗并不多,薄薄的一册,没用多长时间她就看完了。 然而看完这些卷宗,她却发觉了一个大问题。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卷宗蹊跷 第一百七十九章卷宗蹊跷 谢玲珑咂咂舌,暗自庆幸幸亏来了一趟大理寺,不然这其中的古怪之处,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了解——这整本卷宗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字提到常安之!整件事情,只提到了常平之一个人,对于半路杀出来的,害她十分惨的那个常安之,却连名字也没有,仿佛根本与他一点关系也无。 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难道她被点穴被下药,都是她的幻觉?所有的事,都只是常平之一个人做的? 这卷宗上还说,那宅子是常平之的私宅,可是常安之明明亲口承认了,那是他的私宅,秘密之处,连美人王爷都不可能找到。 ——等等,既然这么神秘,那最后美人王爷究竟是如何找到那里的?这卷宗上完全没提常安之的名字,难不成在美人王爷到来之前,他就已经跑了?这么说来,也许他根本不是因为美人王爷到来而匆忙逃跑的,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离开? 还是说,其实这一切,根本就都是他的安排? 想到此处,谢玲珑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倘若真是常安之一手安排,那么美人王爷到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这卷宗上说的模模糊糊,只说常平之当时在场,后又逃脱,可没说当时谢玲珑和他两个在干什么。 ——苍天咧,她当时可是被下了药的,要是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被美人王爷看到,那可不就完了! “砰!”谢玲珑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声音之大,将旁边那抄写的小吏给吓了一跳。 他连忙丢下笔站起来,惊恐道:“娘子,你,你没事吧?” 谢玲珑一摆手:“没事,继续写你的!” 见那小吏重又低下了头,谢玲珑这才又捏了捏拳头,心中懊悔交加。 怪不得美人王爷对她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了,原来不止是因为看到她和常安之喝了交杯酒啊?又是常安之,又是常平之,美人王爷不恼了才怪!他奶奶的,这兄弟俩,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简直要被他们害死了! 想到自己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冤屈,她恨不得立时冲到正中屋子里去,对着美人王爷彻底说个明白,然而双腿却又像灌了铅一样,动都动不得。原因很简单,她不知道她和常平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真是有些过火,她可怎么好意思再和美人王爷说话? 常安之还好,他应该只是灌了一杯酒给她,在那个当口被美人王爷看到了,而常平之的时候—— 忽然间,谢玲珑脑袋里似有灵光一闪,仿佛黑夜中的一道闪电,霎时照亮了天际。她被这突然而来的光亮打的一个哆嗦,顿时忍不住“噌”地站了起来,大呼一声:“等等!” 这一声太过突然,那边的小吏顿时吓得笔都掉了:“等,等,等什么?” 谢玲珑回过神来,连忙扯扯嘴角:“不是让你等,没事,你继续写,继续写……” 小吏重新捡起笔来,带着莫名其妙的惊恐眼神看了她半晌,这才重又去写。 谢玲珑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去,抚平心绪,这才再次去琢磨她想到的这个疑点。 也难怪她惊讶,之前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后续又都让她措手不及,她根本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件事。但是这会儿她却突然想明白了,这件事里最大的疑点就是—— 为什么美人王爷会在常安之给她交杯酒的时候恰好出现,明摆着鄙视了她,拂袖离开之后,又突然返回来,从常平之的手里救走她? 常安之夸下海口,说这个宅院十分秘密,美人王爷一定找不到,可是她喝酒之前,他可是明明白白就在窗口站着看着呐,那个时候,他怎么不冲进来救她? 按照这卷宗上所说,美人王爷也是费了好大力气追踪到那宅院的,如果他真的曾经在窗口看到她,那么卷宗上肯定就要提及常安之了呀,这会儿又全然没有,那么之前出现在窗口的那个人……难道不是美人王爷? 是她眼花了?还是有人使障眼法? 这一切,又都是常安之的招数? 谢玲珑越发想不明白了。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常安之这么做的动机,他轻轻松松地撇清了自己,让谢玲珑投告无门,也就是说在这件事里,他还有余力,那么他把她丢在那里,被美人王爷发现,又是玩的哪一出? 谢玲珑越想越觉得头痛,事实告诉她,光坐在这里猜测没有用,要么去跟美人王爷解释清楚,然后和他一起查案。要么找到常平之,问个究竟。要么逼问常安之,让他说出自己的诡计—— 谢玲珑左思右想,权衡来去,觉得似乎还是第一条路比较可行一点。 于是她不再犹豫,合上卷宗,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一旁的小吏瞧见,连忙站起身来相送:“娘子,实在对不住,这边卷宗要得急,下官不得不赶快抄写,怠慢了娘子,还请娘子赎罪。” “不碍什么,你忙你的。”谢玲珑摆摆手,一面说着,一面顺带瞟了一眼他桌上正在抄写的卷宗。谁知不看不要紧,这么一看,竟发现他所抄的不是别的卷宗,正是她看的这一本啊。 谢玲珑忽然就想起了大理寺卿的话,不由皱眉道:“都三天了,这卷宗还没给大理寺送去?” 谢玲珑回头看了看自己坐的那张桌子,想明白了,自己看到的那本卷宗可能是原版,而这边,这小吏正在对着第二版抄第三版。 “回娘子的话,案发第二日,卷宗就都抄过去了,谁知道昨日大理寺忽然失火,那卷宗被烧掉了,他们就借了顺天府的卷宗过去瞧,又被一小官不小心打湿了,这不下官正加紧抄写,准备再给他们送过这两份去。” “嗯?两份卷宗都被毁了?”谢玲珑眼睛在那些卷宗上打了个转,“这可真是巧啊!” 小吏懊恼道:“谁说不是呢?王爷为这事都不高兴了,还害的我们这些人跟着倒霉……” 听到美人王爷的名字,谢玲珑心里忍不住跟着一突,便假装不经意问道:“王爷此刻在忙么?” 小吏点点头:“就在那边啊!” 谢玲珑瞄了一眼,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快忙吧。” 那小吏便行了个礼,坐回去又飞速地抄了起来。 谢玲珑瞧着那些卷宗,暗自琢磨,当初大理寺卿对魏王那般言听计从,想来应该也是魏王一脉的人,那么在此案理偏袒常安之也是理所当然了。怪不得大理寺卿听到她叙述的那些事时那般淡定,想来肯定早已打定主意,等她一走,就把她所说的关于常安之的部分统统删去,将来有人问起,就说忠义娘子从来没说过。 而这边,她又和美人王爷闹着别扭,除非告到皇上面前去,否则对于常安之的控诉,岂不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然而,他们估计还算准了,就算告到皇上那去也没用,她没有证据啊,就凭她一面之词,皇上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谢玲珑眼睛一眯,顿时将一口白牙咬得嘎吱作响。 如今之计,除了联合美人王爷,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先让他消了气再说吧! 打定主意,谢玲珑便大踏步往外走,打算去找萧今来说个清楚,谁知刚一踏出屋门,便见对面正屋的门口也有一个人正走出来。 那人着一身深红色官服,头戴官帽,身材颀长,风姿凛冽,眉眼分明,好看的脸上却毫无表情,不是她那心心念念的美人王爷是谁? 谢玲珑的心登时就“怦怦”急速蹦起来。 她默默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想了想说辞,这才故作淡定地走上前去,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谁知面前的人却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只偏过身去,从她身前绕过,一言不发,径直走了。 谢玲珑懵在原地。 “王,王爷……”等谢玲珑回过神来,抬脚去追的时候,萧今来已然踏出大门,上了马车。 “等等,等等我!”眼看千山就要扬鞭,谢玲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飞也似的奔到车前,抓住车辕,一下子窜了上去。 砰!她用力扯开车门,冲进车厢,一屁股坐在了萧今来身边。 “王爷,我有话跟你说!”坐下来,谢玲珑才有机会喘了一口粗气,盯着萧今来,认真道。 但萧今来却完全不理她,反而转过脸去,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刑部衙门外很是冷清,许是因为这种衙门的关系,一般的百姓能绕道就绕道,因此路上基本上没有人,萧今来却看的很专注,好像外面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一样。 谢玲珑知道他这是故意在生她的气,她想了想,还是打算不先解释,先低头再说——他这种刚直刚直的性子,还是先哄软了再说吧。 琢磨了一下,谢玲珑换了个软绵绵的语调,凑过去悄声道:“王爷,你别不理我了嘛,我知道错了……” “错哪里了?”萧今来终于回了一句话。但脸还是朝向车外的,语调也还是冷冰冰的。 “错在……”谢玲珑想说什么,却忽然语塞了。 对啊,她到底错在哪里了?她喵的,她根本没错啊! 第一百八十章 城南命案 第一百八十章城南命案 在家里睡的好好的,外面还有护卫守着,莫名其妙就被人掳走了,还被人下了药——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怎么还能埋怨到她头上来?! 她有什么错?要错也是常平之的错,护卫的错,常安之的错,反正算来算去就是算不到她头上好吗?! “我……我……”嘴巴张了半晌,谢玲珑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最后一着急一生气,干脆提高了声音,道,“我,我根本就没有错!我是被陷害的,王爷你难道不知道么?!” 萧今来斜她一眼,幽幽回答:“本王自然知道。” “那你还,还……”谢玲珑心里一酸,语气顿时十分委屈。 “本王问的不是这个。”萧今来回过头来,上下瞟了瞟她,“人说酒后吐真言,你中了媚药,也吐了真言,是不是?” ??? 谢玲珑脑袋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她说啥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难道说,她中了药之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美人王爷听见了? 什么真言不真言的,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说的话也算数啊?再说了,她就算是说,肯定也是对美人王爷表白,还能有别的话吗? 想到此处,嗅到他近在咫尺的独特香气,谢玲珑的脸颊忍不住就红了,可是这个举动落在萧今来眼里,似乎不是害羞,而是羞愧。 “怎么,承认了?” “啊?我承认什么了?”谢玲珑瞪大眼睛。 萧今来却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谢玲珑急了:“王爷你知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常安之的事,我是被陷害的啊,常平之也是被陷害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那个常安之!” 她急着说出事实,却不知道这话落在萧今来的耳朵里,却多少有那么一丝为常平之辩解的意思。只见话音未落,萧今来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呵,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替他洗脱冤屈吧……忠义娘子。” “忠义娘子”四个字咬的特别重,带着满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谢玲珑听了,顿时怒气上涌,脱口而出:“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有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说出来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倒是说啊!说我错错错,我当时中了药,我怎么知道都干了些什么!” 但萧今来显然不想再说,瞥她一眼,转过了头去。 谢玲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暴走了。 一阵怒气上涌,她猛地挺直了身子:“好,洗就洗!我还真的找到常平之好好问一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有错!” 说罢,一转身,嗖的一下就跳下了车。接着转过身来,又吼道:“我说的常安之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也没有证据,也不能去抓他,这委屈就我一个人受吧,不用你管!再也不用你管!” 说罢,一拧身子,气哼哼地走了。 马车上,千山怔在原地,看看疾步离去的谢玲珑,又看看端坐不动的自家王爷,犯了难。 “爷……” “走。” 千山转转眼珠儿,应了一声,驾马往前行去。走了不多时,还是忍不住,向马车里的萧今来悄声道:“王爷,看样子,娘子她好像真的不知情……” “我知道她不知情。” 千山立时懵了。被下了药,不知情是很正常的事,王爷这也十分明白,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和娘子生气呢? “爷,那您这还跟娘子她……娘子她也受了委屈,如今身边也没有人……” 萧今来立时斜眼瞟他:“那就再派人。” “啊?” “从我的暗卫里抽几个过去,看住她的府宅。” 千山瞪着眼睛,心里一片迷茫。 王爷自己的暗卫,那可都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啊,别说京城里找不出更加厉害的,就连皇城里的守卫,也不一样能比得上他们,本来王爷身边就不多,如今又要调几个去娘子那里? 然而,谁让她是谢家娘子呢,那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可不是常人能比的,虽然两人现在好像还在闹别扭,但和好是迟早的事,王爷说调,谁敢说不? 于是千山露出一个笑脸,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哎,晚上我就把这事办好!” 说罢,主仆二人驾了车,往前走去了。 谢玲珑生了一肚子的气,走了很久心口才稍微感觉顺了一点,马车辘辘走着,她一路听着外面嘈杂的热闹,一面想着心事。 方才一时心急口快,撂下了狠话,然而这会儿,她却又犯了难,要到哪去找常平之呢? 美人王爷虽说在生气吧,但肯定还是站在她这边的,出了这事,一定动用了全部的力量去寻找常平之,他都找不到人,她孤家寡人一个,难道就能找到吗? 谢玲珑想了想,觉得这事很悬。 但是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啊,刑部是不能再回去了,大理寺那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想来想去,只有顺天府衙门,还算熟门熟路。于是她便吩咐车夫不回府,直接到顺天府衙去。 到了顺天府衙,一下车,谢玲珑就察觉了不对劲——平日门口起码也得站着两个衙役的,怎么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 进门往里走,偌大的一个府衙,还真就是一个人都没有,谢玲珑越走越纳闷,当走进后堂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新任顺天府尹。 冉海的那件案子之后,顺天府尹又换了人,谢玲珑虽说已经不在这里供职,但好歹之前也跟着萧今来和这位新府尹有几次照面,算是半个熟人。 那府尹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来,而且还是谢玲珑,很是愣了一愣,这才连忙起身下拜。谢玲珑让他免了礼,便开口问道: “大人,今日这事奇了,府衙里的人呢?” 这个新来的府尹十分老实本分,对萧今来也十分敬重,因此对谢玲珑的态度也和蔼得很:“回娘子的话,府衙中三班衙役共二十四人,已全都出去办案去了。” 说着,还偷偷拿眼看了一眼谢玲珑。 谢玲珑聪明剔透,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事很有可能跟自己有关,便又多问了一句:“哦?什么案子,需要这么多人?” 府尹表情有点发苦:“这……不瞒娘子说,就是娘子的那件案子啊,王爷命我们定要将那罪魁祸首寻到,这不才派出去了那些衙役……” 谢玲珑略微皱眉:“即便如此,府衙之中也不能全然不留一人吧?我看这偌大的府衙,似乎只有你一人?” 府尹苦笑道:“回娘子的话,本是留了四人在此的,但城南民宅中突发命案,因此捕头带着剩下的几个衙役都赶去了……” 一听“命案”两个字,谢玲珑心里忍不住一动。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经历过纯粹的案子了。 自从和萧今来“勾搭”到一起之后,她所经手的案子无一不是带着怪怪的气氛,和朝堂和皇室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案子倒是很难破,破了之后也很有成就感,可就是太危险了。倒是这种纯粹的民间案子,此刻更让她感兴趣。 因此一听说有案情,谢玲珑立时来了兴致,反正常平之一时抓不到,她也无事可做,不如就先在这里插插手? “什么样的命案,要去那么多人?” 府尹不敢怠慢:“据报案的百姓说,城南的一间民房之内,死了两个举子!” “举子?”谢玲珑心里一动,暗自道,方才还以为是普通命案的,如今可却不是了。 举子,顾名思义,就是上京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各地学生,但也不是普通的学生,凡是能称得上举人的,那都是秀才堆里脱颖而出的,来京城也是参加会试和殿试的。厉害的,就得个状元榜眼什么的,不济的也起码是个进士,就算是最次的,落了榜,但仍然还有一个举人的称号,在百姓之中也是相当有地位的。 这个时节,秋闱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不会有新来的举子上京,那么留在京城里的举子应该就是上一次落榜,但准备复习一下,再参加下一次考试的。 好歹也是参加过一次考试的天子门生,好端端的,一下子死了两个,这个案子一听起来就蹊跷得很呐。 谢玲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趟这趟浑水,但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竟有此事?你且带我去瞧瞧!” 说着,就准备起身往外走。 然而顺天府尹却慌了:“娘子,娘子,我不能随您去,我走了,这偌大个衙门可怎么办啊?衙门里可没人呢……” 谢玲珑哈哈一笑:“大人还真是耿直,这是朝廷的衙门,难道还有贼敢来偷不成?再者说了,哪里有堂堂一个府尹留下看门的,你且跟我走就是了!” 说罢,也不理会那府尹的挣扎,扯了他的袖子就往外走去。 府尹不得已地跟谢玲珑出了门,一同往命案发生的地方赶去,走了没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因为有案子发生,案发的民房已经被周围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走进去,这才看到那些忙里忙外的衙役捕快们。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双双殒命 第一百八十一章双双殒命 府尹虽然换了,但衙役和捕快都还是原来那拨人,谢玲珑曾和他们共事过一段时间,他们对于她,简直比府尹大人还要熟悉。 一见她来了,众人都赶着上来拜见,然后便说起了现场情况。 “报案的,是这位进士老爷。”领头的捕快将谢玲珑引到小院正中的屋子前,指着屋内的一名年轻男子。 谢玲珑抬头一瞧,只见那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面庞白白净净,一脸的慌乱无措。听到捕快的话,这才定神看过来,然后听了介绍,连忙翻身下拜。 “起来说话吧。”谢玲珑让他免了礼,开始询问案情。 这个小小的院落里,住着三个人。都是今年秋闱之前上京来赶考的举子,报案人名叫魏世风,颍州人士,家中小有资财,到了京城之后,为寻得清净之处读书,就花钱租下了这个院落。 后来认识了同年科考的两个举子,那两人家中贫寒,住不起客栈,魏世风就邀他们来同住,只稍稍象征性地收些房钱,三人一处读书备考,倒也有趣。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场秋闱下来,只有魏世风中了进士,剩下两人不幸名落孙山。 甫一登科,就有官员前来拉拢,要送宅院于魏世风,但魏世风并没有接受。一来他与另外两人关系不错,高中之后陡然分开,有失情面。二来他若是走了,这房子就得退掉,他二人便没有了住处,因此高中之后,他一面等待朝廷安排,一面仍然和两个好友一起住在这里,每日一处读书谈天。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他虽然放低了姿态,两个好友心里却一直都有疙瘩,本来就家境贫寒,父母借遍亲友,才凑了银子让他们来赶考,一朝名落孙山,还得再等三年,心里的苦闷可想而知。 魏世风虽然还像从前一样对待他们,但他们却并不像从前一般,与他掏心掏肺了。渐渐的,两个人越发沉默寡言,魏世风劝过几回,都没什么结果。入冬以来,两人越发消沉,每日几乎连饭都不吃一口,就在昨晚,不知是谁悄悄买来了砒霜,混在茶里一起喝下,各自留下遗书一封,便双双殒命。 “我可从没想过,他们竟会自尽啊……”魏世风拍着脑袋哭喊道,“我若是知道,怎么也不会出门去喝酒啊……鲍兄啊,苏贤弟啊,哎呀,哎呀,你们怎能如此啊……” 魏世风越说越哭,越哭越厉害,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乍一看上去,应该没有人相信这会是一位刚刚中了科举的进士老爷。谢玲珑不是没有见过受害人家属哭,但一个大男人,哭的如此凄惨的还真是少见。 见这位魏进士一时半会哭不完,也难再问出什么,谢玲珑便转头,继续向捕快打听现场情况。 “尸体动了吗?” “回娘子的话,还没动呢。这不等着仵作来么?”自从谢玲珑到了顺天府衙,府衙里就多了个新规矩,凡是命案,都要等仵作先查验过现场之后才能搬动尸首。 因为之前办案的人们不晓得要留证据,也不懂现代那些分析方法,一上来就先搬尸首,导致很多微小的证据因此湮灭,所以谢玲珑才设立了这条规矩。好在萧今来管理有方,手下们执行得也好,如今谢玲珑虽然升级成了忠义娘子,不再干仵作了,但是这条规矩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还没来?”看来这个新来的仵作有点不称职,谢玲珑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众人没人敢接话,沉默了片刻,谢玲珑转身吩咐捕快:“去马车上,把我的箱子拿下来。” 捕快和衙役们都是一愣,府尹反应过来,连忙阻拦:“娘子不可啊!娘子您如今的身份——” 谢玲珑摆摆手:“有何不可?举子殒命,这是大案,早晚要惊动刑部和大理寺的,说不可的,要么你回头金銮殿上问问皇上去?” 一句话,噎的府尹哑口无言。 虽然谢玲珑知道他是为她好,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总认为仵作是贱籍,是不入流的人才干的活,她如今已经是有封号的忠义娘子了,不应该再做这等下贱事。然而为了防止他继续啰嗦,谢玲珑还是毒舌了一把,果然效果奇佳,府尹闭了嘴,捕快也乖乖前去拿箱子了。 勘察箱拿来,一刹那间,她又想起了当初萧今来答应为她制造这些器具时的情景。那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个人还是那般好看,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但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极好极好的人,谁知道如今,因为一点小误会,他就这般生她的气,这可真是让她有点发愁。 叹了口气,谢玲珑穿上外衣,带上手套和口罩,在捕快的指引下,来到了发生命案的偏房。 这间偏房一看就比魏世风所住的正房小得多,看来两个死者还真是没什么银钱的贫寒举子,能够在这里借住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 屋子本来就小,还住了两个人,摆设自然有些拥挤。谢玲珑一踏进去,就看到两张并排摆着的桌子,桌前各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个人,脸色青紫,口吐白沫,已然气绝多时。 左边桌上那人略微年轻,身材较瘦小,据捕快讲,这人名叫苏志光,年二十五,冀州人士。右边的那死者身材健硕,年纪较大,是凉州人士,名叫鲍华,今年三十五岁。 砒霜中毒的人死状都比较惨,不仅口吐白沫,还会腹泻,因此案发现场不仅惨不忍睹,气味也不怎么好闻。谢玲珑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挡不住那刺鼻的气味,好在她早已习惯,因此也不觉的有什么,只是苦了跟着进来的捕快和衙役们,还要再受一次罪。 谢玲珑看了两个死者一眼,又转去观察了一下四周,桌子对面不远处就是一张大床,床上被褥整齐,没有翻动和打斗痕迹,四下观察了一遍,谢玲珑这才抬脚往里走,来到两个死者身边。 初步查看了一下,谢玲珑发觉死者死亡时间应该在六个时辰以上,也就是说,这两人是在昨天夜里八九点的时候毒发身亡的。 “报案人说,昨晚他不在家里?”谢玲珑转头去看捕快。 捕快忙道:“是啊,魏进士说,昨夜有好友邀他一起去喝酒,他喝到快子时才回来,回到家中,死者两人的屋子里黑灯瞎火,他便以为两个人都已经睡了,也没在意,谁知今早敲门一看,两人却都已经服毒自尽了。” 谢玲珑眉心微皱:“服毒自尽……” 说着,她的目光瞟向两名死者面前的桌子,两张桌子上收拾得都十分整洁,两个死者面前各自摆着一纸遗书,也干干净净。虽然两人是中毒而死,四下有许多呕吐物,但两人都是仰躺在椅子上的,呕吐物并没有污染桌子上的遗书。 谢玲珑拿起那两份遗书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很简短,大意就是因为没有考中,心中郁闷,觉得无颜面对家中父母,因此自杀云云。遗书的内容看不出什么蹊跷,谢玲珑便又放了下来。 捕快凑过来:“娘子,是否可以将尸首抬回去检验了?” 谢玲珑点点头:“抬吧。将这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都好生收走,回去当做证物,另外,派人去外面走访,看他们服下的这些砒霜是哪里来的。” “遵命。”捕快应了,招呼衙役们一起来抬尸体。 鲍华和苏成杰的尸体经过一夜,已经完全僵硬了,衙役们两人一组,将他们抬起来,他们就保持着仍旧坐着的姿势,被抬到了院里的平板车上。 “鲍兄啊,苏贤弟啊——”魏世风哭喊着奔了出来,扑在两人的尸体上大哭不止。 谢玲珑眉心微皱,示意捕快上前去把他拉开,那魏进士却不肯,仍然哭得厉害。谢玲珑摇摇头,一把拉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冷声道: “魏公子还请节哀,尊友已然逝世,何况还是中毒而死的,他们身上的这些秽物里也有毒,还请魏进士远离才是。” 朝着两具僵硬蜷曲的尸体看了一眼,魏世风哭得更凶了,但听到“有毒”两个字,他还是自觉得跟尸体拉开了距离。 “这间院子是案发现场,不能住了,还请魏进士这几日暂离才是。”谢玲珑留下一句话,留了一个衙役看门,便带着人和尸体往府衙回去了。 有了事情做,谢玲珑不再觉得空虚烦恼,整个人都被破案的热情填满了。她自然也无暇再顾及和美人王爷的矛盾,一心都扑到了工作上。 解剖完两个人的尸体,已经是下午了,谢玲珑从停尸房出来,回到府衙内,发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来了,刑部来的是刑部司主事,大理寺来的是大理寺少卿,连带顺天府尹,三个人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你们怎么都坐在这里?” 三人连忙上前行礼:“我们都在等娘子您呢。” “哦。”谢玲珑看看三个人,“你们都吃了么?我忙了这么一大会儿,倒是饿了。” 三人连忙都道:“还没吃,等着娘子您一起呢。” “都这个点了还没吃啊,嗨,不用等我,你们先吃就行。”谢玲珑摆摆手。 “岂敢岂敢,下官早已备好了酒菜,就等娘子您了。”府尹躬身道。 谢玲珑一琢磨,既然有人请客吃饭,不吃白不吃,于是便答应了下来,随府尹三人一起到了偏厅。 第一百八十二章 胃内容物 第一百八十二章胃内容物 菜很快上来,谢玲珑饿了,顾不得他们,只一个劲儿地自己吃,府尹三人客套着向她敬酒她都无暇理会,只闹得三个人脸上都很是迷茫。他们都是官场上的人,虽说还算吃得开,但面对谢玲珑这样的身份,还是个女子,真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饭桌上的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谢玲珑一顿风卷残云,很快就吃饱了,擦了擦嘴,这才看着三人开口道:“既然三位大人都在这,我就和你们说说案情吧。” 三人一听终于有了话题,连忙都放下筷子:“娘子请道。” “这两人确实是中毒死的,服的是砒霜,桌上的茶杯里也确实留有砒霜。”谢玲珑开口,缓缓道来,“服毒的时间是昨夜一更前后,服毒之前,他们刚刚吃过了晚饭。” 三人听得都是一愣。 府尹木讷,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卿的心腹,这会儿都没说话,只有刑部司主事,因为是萧今来手下的关系,似乎是想和谢玲珑套套近乎,便开口问道:“下官愚钝,却不知娘子是如何断定他们何时死亡,又是何时吃的晚饭呢?” “这个很简单。”谢玲珑坦然道,“死亡时间是由尸僵推断的,至于何时吃的晚饭,是看了他们的胃内容物知道的。” 刑部司主事不由追问:“何为胃内容物?” 谢玲珑一挑眉:“就是他们胃里的东西咯,他们吃过什么,打开胃看一下不就知道了?人消化东西是需要时间的,看看那些吃食消化的情况,也就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吃的饭了。” 一听这话,桌上的三人立时都变了脸色,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桌上的酒菜,就差弯腰到桌下去呕吐了。 “娘子你,你,你剖开了他们的胃?!”刑部司主事铁青着脸问道。 “对啊,不然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砒霜中毒呢?也无法断定他们是自杀还是他杀啊。” “可是……可是那桌上不是有遗书么?” 谢玲珑瞪他一眼:“遗书?遗书算什么?你想看么,我可以给你写十封不带重样儿的。” 一面说,一面在心下暗道,这个刑部司主事似乎有点蠢,回头还是得给美人王爷说一声,这样的蠢蛋还是少用,不行就开了吧。 刑部司主事听了这话,那脸色也更难看了。谢玲珑和萧今来的关系他可是知道的,被忠义娘子这么抢白,很有可能会传到唐王殿下那里去啊,亲娘咧,有可能影响仕途啊,这可怎么办? 谢玲珑却没空理他,继续剖析案情:“遗书能不能当做证据,还得对比了他们桌上平日的笔迹才行,我就先说说我的发现。根据他们的胃内容物可以断定,他们在吃过晚饭之后立刻就服了毒,当然这毒也有可能是混着晚饭吃下去的。” 三个人没再敢说话,都竖起耳朵听着。从前他们都听说忠义娘子好脾气,如今却发现,原来她毒舌起来,一点也不输唐王殿下啊。 “他们服下的砒霜不少,很快就毒发了,没多久就死了,所以胃里的东西基本上没有被消化,但是他们吃的东西,倒是有点奇怪了。”谢玲珑看看三人,慢慢说道,“据魏进士说,他们两人都家境贫寒,但是昨晚他们吃下的东西,却全都是上好的食材,他们把自己关在屋里准备自尽,试问这些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 府尹试着接话:“或许……他们是想死之前再吃顿好的?” 谢玲珑冷笑:“那也得买得起才行。京城里好一点的酒楼,一顿饭要多少银子,三位应该比我清楚吧?” 三个人都不说话,谢玲珑便接着道:“何况将死之人了,还有兴致吃吃喝喝,倒也少见。”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承认谢玲珑说的有点道理。 “这是疑点之一。”谢玲珑冷声道,“还有第二点,那就是,他们服下的砒霜不少,按理说呕吐物和腹泻物应该比现场的多才对。” 砒霜中毒的人,开始咽头会有灼热感、口渴、恶心,接着会出现剧烈腹疼和呕吐,最初吐食物,继之吐黄水,同时剧烈腹泻,初为普通粪便,随后呈米汤样,然后体温、血压下降,虚脱、昏迷,最后因循环衰竭而死亡。 而谢玲珑看到的现场,似乎并没有这么惨。 老实说,其实两个人的胃内容物里已经没啥东西了,谢玲珑也是根据现场收集的那些呕吐物做出的判断,当然这也算是凑巧了,因为他们吃了东西没多久就服了毒,所以那些东西肉眼就可以辨别,否则,在这没有现代机器的时代,东西真的都被消化了,她还真就无法判断了。 这一回,刑部司主事终于反应过来了,恍然道:“娘子的意思是说,那屋子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谢玲珑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有人帮他们把那些秽物收拾去了。” 不然怎么解释书桌上那么干净,如果他们是在书桌上喝茶服毒的话。 三个人这时便都有点明白过味儿来了,看来这个案子,还真不是服毒自尽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人死为大,一般人的家属是绝对不会允许剖尸检验的,但是谢玲珑的身份在这,又查出了蹊跷,于是三个人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所以我们需要查的有两点。第一点,死者死前吃的好饭好菜,是哪里来的?是他们出去吃的,还是有人带进来的?他们吃饭的时候,有没有第三人在场?第二点,砒霜是哪里来的,到底是他们自己买来的,还是有人下的毒?” 三人连连点头,刑部司主事道:“那这么说来,同住的魏进士……似乎最可疑了?” 大理寺少卿终于开口:“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已然中了进士,将来就是你我的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确实的证据,还是别乱说吧。” 刑部司主事被说的不敢再开口,谢玲珑瞟了大理寺少卿一眼,也没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报,说出去调查的捕快有了线索,谢玲珑随即叫那捕快进来说话。 “回娘子的话,那砒霜已查到出处了,是从现场不远的一家药铺卖出去的。” 谢玲珑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哦?谁买的?” “据那老板描述,应该是死者之一,苏成杰买的。” 谢玲珑拧起了眉头:“他何时买的,买了多少?” “五天前买的,买了一钱。” “一钱?!”谢玲珑重复了一遍。 刑部司主事见状,不由问道:“娘子,这一钱之中,莫不是也有什么蹊跷?” “可不少蹊跷呢。”谢玲珑点点头,冷声道,“一钱砒霜,可以毒死四五十个人。” 刑部司主事立刻吓得咋舌:“那,那这些砒霜……” “显然没有都到两个死者的肚子里去。”谢玲珑淡淡回应,随即转向那捕快,“去搜,把那宅子上下好好搜一遍。” “是!”捕快应声而去。 谢玲珑回过头来,看看一桌子菜,向三人道:“你们接着吃啊,一定得吃饱了,我先去看看那些证物。”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留三人在屋子里面面相觑,经过刚才那一番“胃内容物”的分析,三人哪里还有胃口再吃,忙匆匆散了,各自回衙去了。 自萧今来升了刑部侍郎之后,府衙内的那间专用书房就空了下来,谢玲珑正好可以在这清清静静地看那些证物。 两个死者的手稿和书籍还挺多,谢玲珑这么一看,不知不觉就就看到了天色擦黑,正当她想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随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很快大门就被一把推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影带着冷风走了进来。谢玲珑一眼望去,忍不住呼吸一滞,接着迅速转头看向他处。 萧今来也并不说话,好似没看到她一样,快步走到桌边,拿起那些东西就走。 谢玲珑顿时慌了,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萧今来面不改色,漠然道:“看证物。” 谢玲珑怒道:“这是我的证物,谁让你拿走的?” 萧今来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她:“此案已惊动了皇上,皇上命我全权稽查,你说我看得看不得?” 谢玲珑按着不松手,也挑衅似的仰头看他:“看不得,谁说也看不得,就算皇上来了也一样!这些东西是我拿回来的,谁也碰不得!” “本官可是刑部侍郎。”萧今来一字一句。 “我还是忠义娘子呢!”谢玲珑毫不让步。 两个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谁都不再出声,僵持着站了好大一会儿。十二月的天气已然十分冷了,屋子里的炭盆并不太热,谢玲珑的脸颊却不知道为何红了起来。 四下安静得只能听到屋外的呼呼风声,而屋里的两个人,却好像被定在了这里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谢玲珑让了步:“好吧,你想看也可以,但只能在这里看,不许拿出这个屋子,看完了立刻还给我!” 萧今来瞟她一眼,默默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拿起那两张遗书看了起来。 天色很快黑下来,府尹贴心地叫人来掌上了灯,又换了暖和的炭盆和茶水,萧今来坐在椅子上淡定地看着那些资料,谢玲珑在旁边站着,却只觉得浑身难受。 人就在身边啊,却连句正常话都不能说,一开口就是抬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两天好像瘦了呢,也不知道每天吃饭正常不正常,刑部的事情很多吗,工作累不累? 怎么看个手稿看这么慢呢?他什么时候也这么磨磨蹭蹭了? 哎呀,再看几本就全看完了,看完了他会做什么,会直接就走么? …… 两个人虽然一句话不说,但谁都没闲着,萧今来忙着看资料,谢玲珑忙着演自己的内心戏,都挺累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很快夜深了下来,到了后来,谢玲珑已经顾不得猜测萧今来的心思了,因为……她饿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字迹消失 第一百八十三章字迹消失 咕噜噜……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屋子里静极了,这一声显得特别大,谢玲珑大窘,随即便看到萧今来的眼睛朝这边瞟了过来。 “饿了?”他面色平静,好看的脸上瞧不出喜怒,这让谢玲珑有些犯难。 想了想,她还是倔强道:“对啊,饿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饿么?” 萧今来立刻回道:“去吃饭。” 谢玲珑摇摇头:“不行,你还没看完呢,我得等你看完了再走,免得你到时候偷走点什么东西……” 本以为他会为这句话恼了,但谁知他还是面无表情,只合上了手里的书本:“这些东西没什么可看。” 谢玲珑奇道:“怎么会?那本书里明明还夹着苏成杰一封没写完的家书呢!” “你是说这张纸?”萧今来说着,从一本书里抽出一张纸来,抖了抖。 “对啊,就是这个……”谢玲珑说着走了过去,然而等走到了面前她却立时傻了眼。 那封所谓的“家书”,却只是白白净净的一张纸,哪里还有下午她看到时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 “哎?这怎么回事?!”谢玲珑一把夺过,前后翻看几遍,那纸上还是白白净净。 要说一个字都没有吧,也不是,纸上还写着几个字,就是写信的那种格式,抬头的一个称呼而已,而后文的内容,却一个字也没了。 “这是从这本书里拿出来的吗?”谢玲珑连忙取来那本书,猛地抖了起来,然而里面却再没有另一张纸了。 萧今来在旁道:“确实是。” 谢玲珑又将那纸上的称呼仔细看了一遍:“对啊,这就是苏成杰的字迹,我今天看到的,应该也是这封信啊,可这上面的字呢?” 谢玲珑十分费解,指着那张纸,仰头对萧今来道。 “你是说,下午你看的时候,这上面有字?” “对啊,有字,还不少呢!我看了那么多手稿,这信上的字和苏成杰一模一样,肯定是他写的!” “信上写了什么内容?” “信上写的内容就是说他在京城过的不错,找了一个教书的活计,空闲时还能读读书,叫家人不要惦记。但他的信好像还没写完呢,怎么……” 萧今来再看看那张纸,点头道:“确实应该没写完,倘若写完,应当寄回家去。” 谢玲珑皱着眉:“或许,他还来不及寄?” “一个将死之人,要么不写,要么就会写完吧?”萧今来的语气没那么冷了,像是征求意见似的,问谢玲珑。 谢玲珑立时同意:“这确实是一个疑点,就好像今天我发现他们服毒之前吃的那些东西一样。他们有八成不是自尽的。至于这封信——” 说着,顿了顿,又眉心紧锁地望着那张纸,满脸的匪夷所思:“那些字,到底哪里去了??” 萧今来一时没说话。 “王爷,你莫不是不相信我?”谢玲珑有些郁闷。 “如何能不信你。”萧今来立刻回道,“倒是这事,想来蹊跷。”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字,怎么说没就没了?”谢玲珑说着,慢慢坐了下来。 谁料这一坐下,那肚子却又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咕噜噜……谢玲珑尴尬地望向萧今来,顿时觉得手都没地方可放。 “饿了就先吃饭。” “不行,我不能吃,这案子眼看有眉目了。” 话是这么说,然而案情显然十分蹊跷,并没有什么眉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么顺嘴秃噜了出来。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萧今来根本不理她这茬,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拉着就往外走。 “哎,王爷你……” 说着话就已经被拉出了门,外面虽然黑漆漆的,但是府衙里还是有值班的衙役的,谢玲珑不想声音太大,把人们都惊动出来看笑话,只好乖乖闭了嘴,跟着萧今来出了府衙大门。 出了衙门上了马车,谢玲珑的肚子又紧跟着叫了几声,萧今来拉着她坐定,伸手打开了车厢当中的小桌,端出一盘香喷喷的点心来。 那点心真是香啊,虽然寒冬腊月里,车里也不暖和,但那香气却还是完全挡不住地一阵阵地往谢玲珑的鼻子里钻。 “先吃点。”萧今来把点心推给她。 谢玲珑忍不住伸手就要拿,但随即又想到,两个人这还是在冷战期间呢,便又缩回了手,撇嘴道: “我才不吃。” 萧今来看看她:“当真不吃?” “当真不吃!”那香气一阵阵地往鼻子里钻,肚子也在咕噜噜地响,但谢玲珑认为自己还是十分有骨气的,一面说着,一面坚定地转过了头去。 “好,那就别吃。”萧今来沉下脸色,冷冷道,“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许下车去办案,除非吃了这点心。” “什么?!”谢玲珑连忙转过脸来,“王爷你……” 你也太黑了吧!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啊!就算你有武功,可厉害,说一不二,也不能因为一盘点心威胁人吧?什么脑回路!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谢玲珑怒气冲冲地腹诽半天,但最后却还是痛痛快快地妥协了,瞥他一眼,默默伸手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唐王府的点心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她从前就很爱吃,何况这会儿又饿坏了,一块接着一块,不知不觉就把盘子里的点心都吃完了。 最后一块下肚,谢玲珑这才觉得那饥饿的感觉稍稍缓解了,抬起头正撞上萧今来望着她的目光,她这才一个激灵:“王,王爷,对不起啊……我忘了给你留一块。” 萧今来轻笑了一声:“本王不饿。” “那……那这个时辰也该吃饭了。” “嗯。”萧今来点点头,“正是去吃饭。” 不消多久,马车便在重霄楼门口停下了,萧今来带着谢玲珑下去吃饭,顺带跟千山吩咐了一句什么,千山立时驾着马车就离开了。因为惦记着重霄楼的饭菜,谢玲珑也没顾得上听,便兴冲冲地直往里走去。 重霄楼的饭,果然是最好吃的饭,谢玲珑一直吃到肚子圆滚滚地再也吃不下,才停下了筷子。 此时此刻,酒足饭饱,人也是最惫懒的时候,这会儿要让她去查案肯定是不能的,她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找个地方躺下。 萧今来破天荒地喝了一点酒,这会儿那好看的眸子里正有些迷蒙,谢玲珑悄悄看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该说些什么,但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门前却响起了敲门声。 “爷,我回来了。” 是千山的声音,谢玲珑一听,顿时就泄了气。 萧今来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然后才道:“进来。” 千山便推门而入,说了一句:“事情办妥了。” 谢玲珑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千山的身后还站着一位老者,顿时不由暗自咋舌,幸亏刚才什么也没说,否则就要被外人听去了。 那老者走上前来,向萧今来行了个礼,萧今来连忙扶起。 “夤夜请先生前来,为的是请先生帮本王看样东西。” 老者连连躬身:“王爷折煞老朽了。” 萧今来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谢玲珑一瞧,不是别的,正是刚才他们在府衙书房里讨论的那张信纸。 “先生且看看,这纸可有什么问题?”萧今来将那字纸郑重其事递到老者手里。 那老者接过字纸,仔细地看了看,又闻了闻,才道:“回王爷的话,纸是没有问题,但恐怕这墨……” 谢玲珑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脱口而出:“墨怎么了?” 老者皱眉道:“这墨嘛,似乎是有些奇特,但也说不准,倘若能见一见这写字的墨就好了。” 谢玲珑当然也知道能亲眼看看这墨最好了,想了想,恐怕与那案发现场拖不了干系,于是立刻起身:“那咱们就快去!” 说着当先走了出去,萧今来便带着千山和那老者跟了出去。 上了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来到了案发现场的宅子,下了车,谢玲珑忽然觉得天色似乎阴沉了下来,路上吹着的风也陡然凉了,似乎不久就要变天。但她并未在意,紧了紧衣衫,当先走进了宅子。 下午的时候,她曾命捕快们好好搜查一下这个宅子,追查砒霜的去向,但一下午她都在看资料手稿,并没有时间去询问,这会儿来了,正好问问守在这里的捕快,查的怎么样了。 “回王爷和娘子的话,宅子中并未发现砒霜,但据邻居称,今日一早,她家的狗忽然被毒死了,属下特意去查看一番,发现了这些。” 捕快说完,将一堆东西指给谢玲珑和萧今来看。 只见那桌子上摆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剩饭剩菜,看起来污秽凌乱,似乎正是被狗糟蹋过的。 “取我的箱子来。”谢玲珑吩咐道。 捕快连忙飞奔着去了,谢玲珑拿到箱子,打开来带上口罩和手套,又取了一根银针,在那些剩饭剩菜当中慢慢试验了起来。 不多时,她似乎是有了结论,停了手,摘下口罩,向萧今来道:“毒是下在他们所吃的馒头之中。” 第一百八十四章 特制之墨 第一百八十四章特制之墨 话音刚落,捕快忽然道:“那厨房里还有好几个馒头呢!” 谢玲珑忙道:“快都取来看看。” 捕快立时小跑着去取来了剩下的馒头,谢玲珑一试,竟然个个都有毒。 “原来那一钱砒霜,竟都下在了这些馒头里。”谢玲珑看看馒头,又看向萧今来,“这些馒头,看起来是一批做的,也不知是死者做的,还是另有人送来的。” 萧今来道:“但昨晚他们所吃的菜,却定然来自外面。” 谢玲珑接道:“但饭菜一时半会不好查,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那墨再说。” 于是一行人便来到了发现死者的偏房。 现场还保持着原样,那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便走到书桌前,俯下身去,仔细地闻了闻两张桌子上的砚台,最后直起身来,指着其中一个道:“回王爷的话,是这方砚台里的墨。” 他所指的正是年轻的苏志光的桌子,这信纸也正是从苏志光的书里找到。 谢玲珑和萧今来连忙走上前去,那老者继续说道:“此种墨不是一般的墨,书写在纸上之后,十二时辰后字迹就会消失,本是我们这些爱墨之人常拿来玩耍用的,用来写字录书却是麻烦,因此流通不广。” 一直跟在后面的捕快这时候补充道:“据苏志光的同乡说,苏志光就是一个极爱墨的人,他的箱子里也找到好几块不同的墨。” 谢玲珑和萧今来互相望了一眼,谢玲珑道:“那这么说,这封信正好是写于十二时辰之前了?所以我看的时候字迹还在,王爷再看的时候,因为过了时辰,字迹就消失了。” 老者点点头:“虽然字迹已消失,但因这墨中加入了一样特殊的东西,因此气味特殊,所以老朽一闻这字纸,就可以得知。” 谢玲珑蹙眉:“据时辰推算,这封信应该就写在他们晚饭之前,信写到一半去吃饭,吃了饭又服毒,还另写了一封遗书——这件事,怎么讲都讲不通啊。” 萧今来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又取出了现场留下的那两封遗书,递给老者查验:“且再看看这两封。” 老者又低头看闻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这两封信上的墨,不是出自这桌上的任何一个砚台。” 谢玲珑一挑眉:“哎,这就更奇怪了啊!” 事到如今,已经隐隐有了要破案的迹象,就连最远处站着的捕快也恍然道:“那……是不是应该查一查那魏进士的墨啊?” 谢玲珑点点头:“算你聪明,还不快去。” 捕快却犯难道:“可是那魏进士的东西,今日离开时全都带走了啊。” “都带走了?”谢玲珑一愣,“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倒是知道,他就去了昨夜他喝酒的那个客栈啊!” 听到这话,谢玲珑和萧今来互望一眼,两人异口同声脱口而出;“追!” 因为走得太急,加上还要照顾那老者,千山就没跟上来,马车上只有萧今来和谢玲珑两人,萧今来驾车,谢玲珑坐在他身边,在黑夜中,马车好像飞一样地奔驰着,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客栈已经打烊,萧今来几乎是把门踹开的,守门的小二吓得大声喊叫起来,被萧今来一把拎起来:“进士魏世风住在何处?” “天,天字二号房……” 萧今来松开了手,正要往里走去,却听得那小二又接着道:“可,可是他并不在房里啊。” 谢玲珑一怔:“你说什么?!” “他,他不在房里啊……晚饭之前他拿着一个小包袱,租了马车出门去了,就,就再没有回来。” 谢玲珑立时一扯萧今来:“糟了,王爷,他该不会是跑了吧?” “回衙门,派人询问各个城门。” 说罢转身要走,谢玲珑也要跟着走,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顿住脚步,转头向那小二:“我且问你,昨夜魏世风在此和人饮宴,期间他可曾离开过?” 小二早就被这架势吓懵了,听到谢玲珑的问话,登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萧今来急了,皱着眉喝问:“没听到娘子在问你话么!” “听,听,听到了,小,小的正在想……”小二哆哆嗦嗦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答案,“小的想起来了,昨夜,昨夜他们喝到快子时才散,当中魏进士并没出去过,但是他却吩咐做了三个菜,命小的送到一处宅子去。” 谢玲珑眼睛一亮:“送到何处去?!” 小二报了一个地方,谢玲珑听罢,悬着的一颗心登时落地——那正是案发现场的位置。 她露出一个笑容,转头看向萧今来:“看来是魏世风没跑了。” 萧今来也看向她:“如今只剩下抓人了。” 今夜美人王爷的雷厉风行让谢玲珑大开眼界,她还真的很少看到他这样的一面,此刻案子有了眉目,她却忽然觉得有些累了,想了想,决定谈谈他的口风。 谢玲珑随着萧今来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案子应该差不多了,既然已经交给王爷你全权稽查,我就不插手了,王爷将我送回府去,如何?” 萧今来眼睛微微眯了眯:“抓人的事,你不管?” “我一个弱女子,怎么管?” 萧今来冷哼一声:“与人生气时,怎么不说自己是弱女子?” 谢玲珑立时拔高声调:“是谁先跟谁生气啊?!” 萧今来却不理她这话茬了,架起马车径直往刑部衙门的方向走去,到了刑部门口,三更的梆子正敲响,萧今来下了车,一手撑住车门,拦住了谢玲珑下车的路:“再问你一遍,去可是不去?” 他撑住车门,整个人气势如山一般朝她压过来,逼得她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最终谢玲珑被逼的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去,去还不成吗!堂堂一个王爷,整天就会威胁人,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萧今来也不管她的揶揄抱怨,哼笑一声,转身就走,谢玲珑在背后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一番,最后却又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若照小二所说,魏世风离开的那个时辰,城门已然关闭了,因此这一夜他肯定还在城中。找人的事不用他们亲自去,只需吩咐各处城门严防死守即可,但因为要随时得到消息,谢玲珑和萧今来今夜也不能离开刑部衙门了。 衙门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是专门为萧今来准备的一间小屋,小屋不大,只有一张床,寒冬腊月的天,谢玲珑望着那一张床,犯起了难。 天这么冷,肯定不能睡在地上了吧?难道要像从前一样,和他睡一张床?可是,这可还是在冷战呢啊,怎么是好? 就在她犹犹豫豫天人交战的时候,萧今来已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还愣着做什么?” “我……” “合衣眯一会儿。”萧今来下了命令。 谢玲珑无法,只好走过去,本来想在床边躺下,萧今来却往外侧一靠,在里面给她留了一个位置。 “你睡里面。” “为什么?我偏要睡外面!”谢玲珑不由自主地和他抬杠。 “不为什么,本王的规矩。” “啊?” “啊”字刚出口,谢玲珑就已经被他一把抓住,丢到了床里面去。 “和本王在一起的时候,你都要睡里面,记住了么?” 谢玲珑还想爬起来,但想到自己和他之间的武力值悬殊实在太大,想想只好作罢。然而却也不甘心就此认输,便立时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的话。 “那几条规矩,你还记得么?” 谢玲珑还是不说话。 “不说话,可就要罚了。” 谢玲珑这才忍不住脱口而出:“罚什么?!” 萧今来翻了个身,侧身躺着,凑近了看她:“你且先将规矩背来。”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近在咫尺,近到几乎鼻子尖都可以碰在一起,本来他就长得好看,还这般看着她,谢玲珑哪里受得了。 她立时就转过头去想逃,却很快被他抓住拖回来。 实在无法,她只好哼哼唧唧,细如蚊蝇一般,将那几条规矩一一背出。 “少拍马屁多做事。不许对王爷说谎。少逞强。少管闲事。无论什么事,都要及时告知……” 背完了,她幽幽怨怨地瞧他一眼,撇了撇嘴。 “原来你还都记得,本王以为你忘了。” “我——”谢玲珑本想反驳,但却在他这般注视的目光中,一时突然忘记了该说什么。 “再加上一条,和本王在一起的时候,要睡在里面。” 谢玲珑撇嘴垂眼:“这,这算什么……说出去不丢人么……” “谁叫你说出去?”萧今来一张好看的脸压下来,在她耳边呵气如兰,“你先记好了,至于其他的事,回头本王再和你算账。” “啊?还要算账?”谢玲珑一愣,还想再问,但萧今来却已翻过身去,闭上眼睛了。 “王爷你……” 得到的却是萧今来冷冰冰的回应:“睡觉。” 谢玲珑的心中顿时一万头那个啥奔腾而过。 这算什么啊?撩完就跑?话都还没说清楚,睡个什么觉啊!到底要算什么账,还有新加的这一条破规矩是怎么回事啊?! 她在这边腹诽半天,而那边萧今来的呼吸早已均匀了下来,谢玲珑气哼哼地想了半晌,没有办法,终于还是放弃了。 罢了,睡觉吧,谁让他是王爷呢。不过,总有一天,她得好好治治他这个臭毛病!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凶手之死 第一百八十五章凶手之死 第二日一早醒来,才发觉昨夜竟下了雪,而且下的非常大,经过这半夜时间,那雪已积得有一掌厚,而且还在继续纷纷扬扬地下着。 两个人收拾一番,吃了早饭,就坐在衙门里等着各处城门的消息。 “他不一定会今日出城啊。”谢玲珑道。 “他还不知我们已封锁了城门,为保安全,应该会尽快出城。” 谢玲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下了雪,对他来说也很有利吧,不过他肯定得乔装打扮,咱们能不能抓到他还不一定呢。” 萧今来瞥她一眼:“我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你可是不信?” 为了避免和他抬杠,又被他抓住什么把柄,谢玲珑急忙点头如捣蒜:“信信信,我哪敢不信呢!” 但心里却还是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万里挑一的好手,四个人看着,还能让常平之把我劫走了,哼。 不多时,门前忽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正是前去打探消息的千山。 “王爷,捉住了!在西门!” 萧今来一听,顾不得和千山打招呼,直接拉了谢玲珑飞奔出门,跨上马就往西城门奔去。 一路风雪呼啸,谢玲珑被吹得浑身发冷,好在身后还有一个人裹着她,那飞扬的雪粒子,打在身上也显得没那么疼了。 风雪日,按理说城门应该没什么人,但到了才发觉,西城门门口闹哄哄的,似乎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应该都是在为这件事驻足观看。 两个人到的时候,城门的守卫正在努力驱赶着看热闹的百姓们,而包围圈里,几个捕快压着一个身着皮裘头戴毡帽的中年人,正往城里的方向走。 那中年人一边走一边奋力挣扎,叫喊着:“抓错人啦,你们抓错人啦!” 但声音却很是年轻,与他这般打扮十分不相符。 那人一边喊一边挣扎,不多时,头上的毡帽掉了下来,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露出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一个捕快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扯,只听得“刺啦”一声,那脸上的胡子就被扯掉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扑在苏成杰和鲍华两个人尸体上痛哭流涕的那个魏世风。 “魏进士,您打扮成这样,这是要到哪里去啊?!”捕快冷冰冰地质问。 魏世风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浑身上下战栗不止,看那样子,能维持住在那里站着的姿势已经是尽力了,哪里还有力气回答捕快的话。 “嘿,还真抓住了!”谢玲珑一乐,和萧今来一起下了马,往那边走去。 然而谁知,就在还差三四步就到跟前的时候,平地里却忽然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嗖”的一声,带着急速的寒气,直扑向站在那里怔愣的魏世风—— “噗!!”暗器不偏不倚,正打在魏世风脑门正中。 “啊——”魏世风惨叫一声,登时倒地。 谢玲珑大惊,连忙奔过去,一把将魏世风扶住,然而就在这几息之间,魏世风已然神志不清了。鲜血从脑门上的破洞处汩汩流出,魏世风瞪大眼睛,浑身抽搐。 萧今来见状,立刻冲上前来,“嗖嗖”点了他几处穴道:“说,为何杀害他们二人!” 魏世风本来马上要涣散的目光,此刻恢复了一丝晴明,看看谢玲珑和萧今来二人,嗫嚅着道: “钱……榜……” 然而再多一个字却也说不出来了。 谢玲珑在旁懊恼至极。 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竟还被人灭口了呢!这件事情绝不简单,然而魏世风一死,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这可怎么办! 更让她着急的是,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有限,若换成是在现代,说不定还能救回魏世风的命,而此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世风在自己面前死去,毫无办法。 很快,魏世风的呼吸就乱了,不多时就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萧今来见状,慢慢将他放在了地上。 千山带着城门守卫早已向那暗器发处追了过去,萧今来将魏世风的尸首交给捕快,也带了谢玲珑飞身上马,朝那个方向追去。 两个人很快出了城门,和千山等人会合。 不多时,前方却出现一个岔路口,萧今来想也未想,便吩咐千山带两个人朝左面去追,而他自己则和谢玲珑外加另两个守卫,一起向右边的那条路追去。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城外的路上荒无一人,天地间一片素白。冷风呼呼地吹,谢玲珑在马上颠簸着,忍不住紧紧靠向身后的人。 追了大概一刻钟,又遇到一处岔路口,萧今来吩咐两个人守卫和他们分道而走,以呼哨为信。 “王爷,这里好像太荒凉了吧。”又走了一会儿,谢玲珑忍不住道。 这一带附近没有人烟,又因为大雪,路上无人行走,看起来确实十分荒凉。而且四下没有什么可藏身落脚的地方,那行凶之人,难道真的会往这里逃窜? 然而谁知,就在谢玲珑这话刚落下不久,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忽然有人影一闪—— “驾!”萧今来猛地一抖缰绳,马儿直直冲了过去。 可是等他们到了那里的时候,那处树林中却又什么人都没有了。 “这……”不等谢玲珑说完,不远处的石头后面却忽然又有什么东西闪过,萧今来一声不发,急打马又向前追去。 如是再三,两个人越走越是荒僻,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山脚下。 “王爷,这……” 萧今来低头看看她,悄声在她耳边道:“怎么,怕了?” 谢玲珑被他呵气呵的耳朵直发痒,连忙缩了缩脖子:“我,我才不怕。” “那咱们就继续追。”说着,又策马向前追去。 然而没走多久,他却忽然扯住了缰绳,谢玲珑四下望望,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不由脱口:“王爷,怎么……” 萧今来却忽然掩住她的嘴:“莫出声。” 谢玲珑立时吓得屏住了呼吸。 雪越下越大,山脚下一片白茫茫,几乎连路都分不清,那铺的厚厚的雪地之上全无一丝脚印痕迹,谢玲珑举目望去,不由在心底怀疑,这附近真的有人吗? 但萧今来的反应却说明了一切。 他的呼吸越发缓慢,谢玲珑知道,这是正在戒备的表现。 “你在这里等我。”萧今来靠近她的耳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谢玲珑点头回应,就在她刚刚点完头的瞬间,身后的萧今来却忽然从马上一跃而起,腾空抽出腰间软剑,迅疾如鹰隼一般,直直扑向一颗大树下的一块石头。 谢玲珑觉得那就是一块石头,只不过被大雪掩盖了,一片素白,看不出本来面目而已,谁知萧今来的身影扑过去,那本来该一动不动的石头却突然向上窜起,飞溅的雪粒子之间,一柄明晃晃的刀霎时朝萧今来刺过来。 谢玲珑的一颗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锵——刀剑相接,寒光乍泄。 漫天飞雪之中,身着红衣的萧今来和身着白衣的刺客飞速缠斗在一起,一招一式出手之快,谢玲珑一双眼睛几乎看不过来。 她虽然不会功夫,但也见过不少高手之间的对决了,对战况还是能够了解的,此刻看过去,却只见两人身影翻飞,招式来回不相上下,一时竟分不出胜负。 谢玲珑忍不住为萧今来捏了一把汗。 那刺客身着白衣,头戴白色面具,潜伏在雪地里,几乎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早就预谋好的? 他几次三番引诱他们向前走,终于来到了这里,是不是这里还埋伏着其他人? 谢玲珑越想越是心惊。 战斗中的萧今来心里也是沉沉的,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武功之高,京城已没有几人能够出其之右,而且他的一招一式,他都觉得很是熟悉——这个人,他一定是认识的。 这么想着,你白衣刺客的攻势便更加凌厉了,萧今来心中一怒,回击得也更加厉害,招招都直指要害。 突然间,那白衣人似是反应不及,“噗”的一声,被萧今来刺中了左臂,紧接着,那白衣人似是无心恋战,一个扭身,几个起落,迅速向山中逃去。 但萧今来怎么会让他走,都已经追到这里了,他势必是要把这人捉拿回去归案的。 因此想也未想,萧今来就跟了上去。 眼看两人倏忽向远处奔去,谢玲珑愣在了那里,她忍不住轻呼一声:“王爷——” 可是萧今来的人影已经越走越远了,谢玲珑想了想,觉得不能在这里呆着,于是她扯过缰绳,猛地一抖,让马儿跟着追去。 追了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身影又能看到了,谢玲珑心里一喜,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跑上几步,那马儿的前蹄却忽然似绊到了什么东西,长嘶一声,连人带马,登时向前栽去。 谢玲珑眼疾手快,迅速松开缰绳,就地一滚,“扑通”一声,跌落在地。爬起来一瞧,所幸并未受伤。 低头仔细看去,只见那厚厚的雪地之间,横亘着一根白色麻绳,这麻绳隐藏在雪地里,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应该是有人拦在这里,故意要绊倒她的。 “幸好王爷没有接着追下去,否则就该两个人摔倒在这了!” 谢玲珑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看马儿,那马儿却摔得不轻,此刻跌在雪地里,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好马儿,你且在这里等着,等我去找到王爷,就回来救你。”谢玲珑拍拍马儿的脖子,站起身来,抬脚往前追去。 然而,让她决然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刚刚跑出三五步的时候,脚下的雪地却忽然裂出一个大洞,她的脚下猛然一空,天旋地转间,人已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突然失明 第一百八十六章突然失明 谢玲珑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眼前一片漆黑,四下里似乎非常冷,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好像坐在一片冰冷的地上,四下都是高耸的墙壁,这个地方很小,勉强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似乎是一个——囚室? 谢玲珑使劲晃晃脑袋,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囚室,而是一个坑——她掉坑里了。 奶奶的,太狠毒了,绊马索后面紧接着就是陷阱,就算躲过了绊马索,也一定躲不过这个大坑,再聪明的人也得上当啊! 不过,好像也有点不对劲。谢玲珑抬头瞧瞧,头顶上看不见一丝光亮,她不由得有点纳闷。若真是从地面上掉到了坑里,那头顶上好歹也得有个洞口吧?怎么一点光也看不见呢? 头疼的厉害,谢玲珑连忙四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摸不要紧,这才发觉后脑勺上不知何时竟然鼓起好大的一个包来。 看来这个坑着实不浅,竟让她摔得这样厉害,好在并没有破了流血的地方,也算是万幸了。 她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别的地方,确认只有这一个大包之后,才慢慢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靠摸的,扶着墙壁走了很久,发觉并没有什么出口,谢玲珑有点泄气。 美人王爷在哪儿呢?他还好吗?他知道她掉进陷阱了吗? 唉,要是自己真的听了他的话就好了,若是不去追他,也就不会落入陷阱之中了。 谢玲珑懊恼了一番,很快就觉得身上冷得厉害,不由得缩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就在她想办法琢磨着要怎么才能离开的时候,忽听得背后“轰隆”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打开了。 谢玲珑吓了一跳,连忙朝旁边躲开,朝声音发出看去。然而眼前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似乎是有人过来了。 在这一刹那间,谢玲珑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来人的脚步十分轻,若不是在这小小的地洞之中,恐怕真的不易分辨,但谢玲珑又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呼吸,根据声音判断,他应该就在她面前的三步之外。 千钧一发之时,谢玲珑在脑袋里飞速想了一下,然后面朝前方,冷笑着开口:“你总算来了。” 面前那人似乎怔了一怔,然后,又听得一阵衣袂带风之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她面前挥舞了一下。谢玲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墙壁上。 紧接着,面前那人竟开口了:“你……看不见了?” 谢玲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从方才那一声“轰隆”开始,她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地洞里再黑暗,也不至于一丝丝光亮也没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接着那人走到她面前,她便试探着问了他一句,倘若这地方真的丝毫没有光亮,那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然而事实并不是像她期望的那样,面前这人发觉了她的异常,还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但这一切她全然不知。 直到他开口出声。 一瞬间,谢玲珑只觉得好似从人间坠入地狱。她从前也曾听说过,人在头部遭受到重度撞击之后,有几率会造成短暂失明,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例,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深陷陷阱之中,身边无依无靠,还瞎了眼睛,这可叫她如何自保? 然而,老天爷好像又实在眷顾她似的,就在她从人间坠入地狱的过程之中,忽然又拉了她一把,把她重新丢了回去——因为她忽然认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你是……常平之?”谢玲珑紧紧靠着墙壁,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你?” 这句话,等于间接承认了她眼睛出了问题,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反正他都已经看出来了,硬抗是没有用的,不管他来此目的如何,她都得智取。 好在他很快就回应了:“是我,莫怕。” 谢玲珑失笑:“谁告诉你我怕了。” 常平之走了过来,在她身边站定:“这里是常安之设下的陷阱,咱们出去再说。” 事到如今,谢玲珑已没有第二个选择,她眼睛看不见,想要离开这里,唯一可以借助的就是常平之,因此她也没有考虑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径直便答应了下来。 “好。” 这个字出口,谢玲珑就忽然察觉到,常平之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谢玲珑低头一摸,才发觉那好似是一条腰带。 “冒犯了。”常平之轻声说道,“还请娘子抓着这个,随我走出去。” 一瞬间,谢玲珑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人不是常平之了。 在黑夜里偷偷潜入人家闺房,把人劫走,又抱着人家在黑夜里狂奔的人,竟能说出这么彬彬有礼的话?常平之,他到底是一个冲动的魔鬼,还是一个谦谦君子? 但仿佛好像心有灵犀一般,那边常平之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顾虑,低声开口道:“上次的事,是在下一时冲动,多有冒犯,还望娘子恕罪。” 谢玲珑心里怒道:轻飘飘的一句恕罪就完了?害我害的这么惨,我跟你说,这事咱可没完!不过我现在还得用着你,咱们暂且先不说,等出去了,回到美人王爷身边,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心里有这些念头,嘴上的“恕罪”便轻易说不出来,谢玲珑只好不应声。 常平之见她如此,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待出去了,我再与娘子好好赔罪,如何?” 谢玲珑终于点点头:“那就先走吧。” 话音落下,她便觉得手中的腰带一下子紧了,她连忙顺着那腰带的方向,慢慢往前挪去。不多时,谢玲珑感觉到,在常平之的牵引之下,两个人似乎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好在这隧道还算平坦,她一手摸索着墙壁,一手牵着腰带,走的并不慢。 后来她才知道,方才那“轰隆”的声音,应当是暗道之中开门的声音,走了这一路,常平之又接连开了三道门,脚下的路渐渐不平坦了,而是有了上坡的迹象。 “就快到了。”常平之轻声说。 “嗯。”谢玲珑应了一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嘴。 又走了一会儿,常平之忽然顿住了脚步,谢玲珑不由问道:“怎么了?” “到出口了。”常平之说着,语气似乎有点犯难。 谢玲珑心思剔透,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这出口是要往上爬的?” 常平之轻咳了一声:“正是。” 谢玲珑明白了他的意思。 倘若出口需要往上爬,谢玲珑眼睛看不见,定然需要常平之的帮忙,不管是在底下托举,还是在上面拉拽,他都难免要和她有肢体接触。 老实说,谢玲珑对这些浑不在意,奈何此时此刻,常平之却仿佛是一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一般,竟为这件事而犹豫了起来。 谢玲珑忍不住怀疑,前些日子把她劫走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是那天他吃错药了,还是他今天出门忘了吃药? 两个人僵持了半晌,谁也没说话,最后还是谢玲珑打破了沉默:“权宜之计罢了,我不会怪罪你。” “那……”常平之仍然犹豫了半晌,这才道,“那就得罪了。” 谢玲珑站在原地,点点头,紧接着,便觉得自己周身一轻,竟是又被常平之抱在了怀里,然后耳边呼呼生风,不多时,便觉得寒风大盛,应该是跃出了地面。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常平之却并没有把她放下来。 “我的落脚处就在不远处,雪地寒冷,就让我抱娘子过去吧。” 谢玲珑还能怎么样,这会儿跳出了地洞,她还是两眼一抹黑,此刻生死都拿捏在人家手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因此她只能点点头,任由常平之将她抱走。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辰,常平之打开了一扇门,一进去,谢玲珑便觉得周身一暖,不由得舒了口气。 回想当初,那天晚上,常平之是有心将她劫走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想把她劫到哪里去,但肯定是怀着私心,而此时此刻,她竟又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中,不可不说是老天爷的安排。 关于之前的事,还有今天的事,谢玲珑有很多话想要问常平之,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的头还疼得厉害,想了想,便开口道: “你能不能浸一块热毛巾给我,我脑袋受伤了。” 常平之应了一声,很快拿来了热毛巾,他扶着谢玲珑来到床边,让谢玲珑趴在床上,贴心地替她敷在脑后。 谢玲珑长叹一声,有些歉疚道:“常平之,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我也不念着那救命之恩——当初在东明城,你不也救了我么?” 常平之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害苦了娘子你。” 他的语气里似有懊恼和怨怼,谢玲珑不禁轻咳一声:“算了,你也不用解释什么,倒是我有很多话要问你,你可愿意实话告诉我?”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来龙去脉 第一百八十七章来龙去脉 “娘子请问,只要我知道的,必将实话实说。” 谢玲珑心中一舒。虽说这段时间,因为常平之的出现,发生了不少的事端,她救过他,他也救过她,他害过她,如今又来救了她,这一害一救之间,两个人的纠葛就越发说不清楚了。 但谢玲珑却从来都是个直爽的性子,一是一二是二,不喜欢有什么心思藏着掖着,因此在面对常平之的时候,还算坦然。即便他今天救了她的命,她也不觉的什么,总不过以后有机会还了他这个人情罢了,他难道还会强迫她以身相许不成? 于是没想太多,谢玲珑就开了口:“咳,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掉进了常安之的陷阱中的?” 常平之沉默了一下,答道:“我……一直跟着你们。” 谢玲珑不由失笑:“王爷费尽心思找你,你却就在京城呆着,倒端的是好本事。” “娘子过奖了。”常平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倒像是并不在意这样的赞赏似的。 谢玲珑暗自一琢磨,明白过来,人家好歹也是堂堂齐国公府的世子,曾经的天之骄子,又有真本事,被人夸上几句,那简直在正常不过了。 “那个……你又是怎么知道那陷阱底下的暗道的?你来救走了我,那常安之呢?” “他被我刺伤了,走了。”常平之很快答道,“至于这暗道么……其实这陷阱,是我年少时,与常安之一同修的。” “啊?”谢玲珑不由讶然,“你们一起修的?修来干什么?” “修来捕兽,有时也玩耍。” 谢玲珑顿时一头黑线。 从这话里听来,好像常平之和常安之兄弟俩,曾经也有一段岁月静好的年少时光啊,可是,后来两个人怎么就反目成仇了呢?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荡然无存? “你这么说来,要是常安之回来发觉我不见了,肯定会知道是你把我救走的了?” 事已至此,连猜也不用猜,脚趾头想想都可以知道,那个白衣面具的人一定是常安之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门处,为什么会杀死魏世风,这就是个问题了。 常安之这个人,若不是个反派,简直就能用“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形容了。谢玲珑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事他都能搀和一脚,回京路上的袭击是他,把她从常平之手中劫走的是他,这会儿出了个命案,杀人灭口的也是他。 怎么哪都有他呢? 他在京城里,到底是个什么势力?他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要对付的人,到底是谁? 谢玲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着常平之的话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不用猜,他当时已看到我了。” “哦。”谢玲珑这才想起,刚才他们好像还交上了手,然后常安之被他打跑了。 “啊,对了,常安之跑了,那唐王殿下呢?” 常平之道:“常安之假作败退,悄悄遁走,唐王殿下搜寻你未果,已回城去招人了。等他走后,常安之又回来,想带走你,然后我就与他交了手。” 谢玲珑听罢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待会儿你打算送我回去啊,还是等王爷来找我啊?” 常平之道:“我无颜见王爷,但已留下线索,王爷会寻到这里的。” “哦。”谢玲珑应了一声,转而想起了前面被劫的那件事,想了想道,“那你……再跟我解释解释那天晚上的事吧。” 常平之就沉默了。 许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道:“那天……是我一时冲动,鬼迷了心窍,才会做下那样的错事,还请,还请娘子恕罪。” 谢玲珑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被太后娘娘看中了,所以才准备把我带走的吧?” 常平之呼吸一滞,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谢玲珑知道自己猜对了。 “咳,这件事呢,其实你们都想错了。” 这个“你们”指的是常平之和常安之两个人,不知道常平之能不能领会。 “嗨,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件事一直想问问你。那天被常安之擒住了之后,你后来怎么样了?”这是谢玲珑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很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她和美人王爷还闹了别扭,此刻终于有机会抓住原主,她必然是要问一问的。 假如谢玲珑此刻能够看到常平之的表情,那气氛就尴尬了,因为常平之听了这话,竟涨红了脸。谢玲珑恐怕难以想象,初次相见时的愤怒青年,后来的铁血公子,竟然也会有脸红的一时。 “我……我后来便晕了过去,醒来是被关着的。” “那后来你是如何逃出去的呢?”谢玲珑翻看卷宗,那卷宗上写着,美人王爷到的时候,谢玲珑是和常平之在一处的,不管当时常平之是来做什么,他肯定是自由的,而且那时罪魁祸首常安之已不见了踪影,这里面的蹊跷,谢玲珑一直没想明白。 “我是打晕了看守,逃出去的。”常平之沉声道,不等谢玲珑接着问,他又继续道,“但是后来想来,这恐怕都是常安之的计谋。” “他的计谋?” “不错。他估计假作大意,将我放走,让我去救你,而你那个时候,正——”话说到此,顿住了。 谢玲珑念头一转,立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那个时候,她中了媚药,正在药效发作期呢! 常平之过来救她,难道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不可说出口的事?哎呀我的天哪,那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当时正好出了什么事,被前来救她的美人王爷看到! 怪不得美人王爷要和她生气呢! 哎?不对不对,美人王爷一直质问她曾经说了什么,那也就是说,其实她和常平之也没做什么,只是说了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我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 常平之不回答。 谢玲珑忍不住又追问了一边,常平之这才微咳一声,沉吟道:“娘子倘若记得,自然不必问我,娘子既然已忘记,那又何必再提?” 谢玲珑听了这话,差点没暴走——废话,要不是因为这些话关系重大,我才懒得问你呢,恨不得赶紧跟你撇清关系好吗? 谢玲珑腹诽了一通,又回到了面前的问题上来。看他这样子,好像确实不愿意说,怎么才能套的出他的话呢? “我那时,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 “嗯……倒也不算过分。”常平之似乎找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娘子当时被药力折磨,神志不清,怕是将我当做成了别人,也未可知。”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 这会儿她双眼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用顾虑身边常平之的感受,倒也乐的自在去琢磨自己的事,于是她便闭上眼睛,好好地回想了那天晚上的事。 她中了那媚药之后,究竟看到了什么幻象? 不多时,她便有了答案。乍一想清楚着其中的来龙去脉,弄明白了美人王爷生气的缘由,谢玲珑只觉得身心舒畅,甚至忘了自己此刻还双目失明的事,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落在旁边常平之的眼里,却是那么的让他难过。他坐在床边,看着谢玲珑的笑,许久之后,自己也露出了一个心酸的笑意。 谢玲珑想了想,当时的那种情况被美人王爷看到,常平之确实说不清,何况他还是害她被常安之劫走的罪魁祸首,在看到美人王爷带人冲进来的时候,转身遁走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这些事,就不能再苛责他了。 但是另外一件事就更让她想不明白了,如果这一切都是常安之费尽心思设计的,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天晚上的事,好像除了让美人王爷和她之间互生嫌隙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结果了吧?难道,他真的就是不想让谢玲珑安生? 或者说,折磨她,就是为了报复他的哥哥常平之?这念头也太幼稚了吧?这好像不像是一个身怀武功计谋,手下爪牙遍布的反派应该做的事吧? 想到此处,谢玲珑顿时觉得,此刻身在一旁的常平之,似乎有点危险。 她虽然早就知道,原主和常平之有婚约,但由于记忆缺失,她并不了解原主从前和常平之究竟有没有交集。常平之如今算是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他对谢玲珑的执念,究竟只是一个名分,还是因为之前曾有旧情呢? 美人王爷了解原主的过去,知道她是自从那场火灾之后就失去了记忆,不知道常平之和常安之两兄弟知不知道?倘若不知道,那她这个炮灰可就当的太冤了。 ——你们两兄弟斗来斗去,能别牵扯上别人吗?爱护炮灰,人人有责! 思来想去,谢玲珑觉得这事还是得有个定论,她再也不想夹在这两兄弟之间被耍着玩了。 “你……”谢玲珑说着,自己用手支撑着,慢慢坐了起来。 “怎么了?”常平之连忙来扶,被谢玲珑一把甩开。 “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常安之都是怎么对付我的?” “我……”常平之嗫嚅了一下。 谢玲珑本来以为他不知道的,但一听这个,心下立刻有了计较,原来常安之所做的种种恶事,他都是知道的呀,那他对自己这个庶弟的所作所为有何看法,她就很好奇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尽释前嫌 第一百八十八章尽释前嫌 “你知道?” “……知道。” “那你还由着她欺负我?”谢玲珑这话出口,突然觉得似乎有点歧义,连忙接着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咱俩的婚约,早就被他破坏了,他一直通过欺负我来打压你,这恐怕不太合适吧?你们两兄弟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好不好,以后可别把我牵扯到里面了!我这小身板经不起折腾,今天眼睛瞎了,明天可能直接就挂了!” 谢玲珑越说越激动,最后连现代口语都崩出来了,直接说的常平之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无话可说。”常平之黯然,“是我对不住娘子你。” 谢玲珑顿时气急。 没想到齐国公常文忠一辈子征战沙场,嫡长子却是这么个拖拖拉拉的墨迹性子,这性子,怪不得会栽在常安之手里呢! “什么对不住我,你没有对不住我,你今天救了我,咱们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我还欠你个救命之恩的人情。谁害我我找谁去,是常安之对不住我,而不是你,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们两个面对面的直接打一架吧,别整天把我夹在中间斗来斗去的,你们不累我还累呢!” 说了这么一大通,谢玲珑终于痛快了,心中一口闷气出来,顿时只觉得浑身舒畅。 但常平之就没有那么舒畅了,他紧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出,倘若谢玲珑能看见他的样子,就会发觉他似乎老了好几岁那般,十分颓废。 见他一直不出声,谢玲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除了美人王爷,她不爱猜测别人心里的想法,和人交往,她从来都喜欢直来直去,如今遇到常平之这个闷葫芦,也是十分发愁。 想了想,谢玲珑决定从另一个方面入手:“老实说,你从前,与常安之关系不错?” 这回常平之终于开了口:“……是的。” “那你知道是他害你从军中失踪的吧?” “知道。” “那你知道你父亲也有可能是他害死的吧?虽然没有太确切的证据,但是八九不离十。”谢玲珑皱着眉头,这事已经不能算是小事了吧,这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常平之咬了咬牙:“我……知道。” 谢玲珑听了这话,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你在山谷里的时候,还拦着王爷杀他?!” 常平之又不说话了。 谢玲珑忍不住要扶额。 “那我猜猜……你该不会是还顾念着和他的那些从前的情谊吧?”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哪门子情谊啊,要换成是谢玲珑自己,她不把常安之大卸八块,那就不姓谢。 “不,我和他之间,早就没有兄弟情谊了。”常平之长长叹了口气。 “那你还犹豫什么,躲藏什么?还不干脆趁着夜黑风高,直接到他府上,一刀结果了他!”谢玲珑对常安之恨的牙痒痒,倘若不是拿他毫无办法,她说不定就会自己动手了。 常平之道:“不能直接杀了他。一来,倘若他死了,他陷害我的证据就全都没了,我无法正名,齐国公府从此绝后。二来,他会变作今天这副样子,也有我的缘由……” 谢玲珑一怔:“你的缘由?” 常平之似是思索了一下,许久,才叹道:“娘子,你还记不记得……芙蓉楼?” 芙蓉楼?这是个什么鬼?谢玲珑表示,在她的记忆里,绝对没有这么个名词,但是鉴于她的原主曾经失忆过,原主的记忆里有没有这个什么“芙蓉楼”,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听着常平之的语气好像很伤感似的,难道说,这个“芙蓉楼”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凄惨故事不成? 谢玲珑心思一转,正要询问,却听得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熟悉的声音。 “爷,定是这里了!” 是千山的声音。谢玲珑听到耳里,顿时一个激灵。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冤家美人王爷的声音。 “开门!” 话音未落,木门一下子被人踹开,那人仿佛裹着寒风,飞一样地来到了她身边。 “王爷,我在这里!”谢玲珑欣喜地喊道。 还没等她喊完,便觉一双手拥住了她,整个身子忽然腾空而起,一下子落入到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带着风雪和严寒,他终于寻到了她,尽管他的怀抱如此之冷,但她却仍旧觉得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暖了。 “见过王爷。”一旁的常平之缓缓向萧今来行了个礼。 萧今来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抱着谢玲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常平之本是三司通缉的要犯,萧今来此举,无疑是默认着要放他一马,一起跟来的手下们见状,便也都对常平之视若无睹,转身都跟着离开了。 常平之呆呆站在原地,冷冰冰的小屋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 门外有马,萧今来将谢玲珑放上马,自己跟着上去,谢玲珑眼睛看不见,一坐上马背,立刻摸索着去抓缰绳,但却没摸索到,反而一个趔趄,险些掉下马去。 萧今来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站在原地,怔愣地瞧着她。 谢玲珑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却好似心有灵犀一般,能够察觉出此刻他震惊而自责的感觉,便连忙讪笑道:“我脑袋撞了一个大包,眼睛看不清了。” 萧今来挥手在她脸前摇了摇,压低了声音:“是看不清,还是看不见?” 谢玲珑嘿嘿一笑:“怕是压迫了神经,回去治治应该能好,又不是真瞎了。” “你若是真瞎了,本王定要将那常安之碎尸万段!”萧今来咬牙切齿说罢,上了马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坐稳了,咱们回家去了。”他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好。”谢玲珑莞尔一笑。 缰绳一抖,马儿向前走去,因为照顾谢玲珑,萧今来将马儿赶的并不快,这会儿风雪也小了些,他紧紧地揽着她,她紧紧地靠着他,两个人一路无言地走着。 走了一会儿,谢玲珑却忍不住了,虽然不忍心破坏此刻的气氛,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话得赶快说清楚了,两个人才能尽释前嫌。 “王爷……” “莫说话,风冷。” “我不怕。”谢玲珑在他怀里动了一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有件事想问你。” “问。” “你……”谢玲珑的语调忽然调皮起来,“方才我不见了,你可为我着急了?” 萧今来立刻回道:“你说呢?” “我说?我说什么,我要你说!” “本王不说。” “哼!”谢玲珑皱了皱鼻子,不满意地哼了一声,“那,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你。” “问。” 谢玲珑想了想,开口道:“王爷,你平日里做梦么?” 萧今来低头看看她,声音毫无波澜:“本王不做梦。” 谢玲珑一脸黑线:“但是,但是我做梦啊……我还总梦到一个人呢!” 这话出口,等了许久,才听到他低低的回应:“梦到谁?” 谢玲珑赧然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萧今来又不说话了,只把环着她的手臂微微紧了紧。谢玲珑低头一笑,羞红了脸。 过了一会儿,她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得问问你,倘若我做梦的时候梦到了王爷,并说了梦话,而这个时候秋童正站在我身边,那些话,能算作是对秋童说的么?” 谢玲珑没用常平之的名字,但萧今来如此聪明,又怎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微微一皱眉,透着一丝不满,道:“但你当时还抱着他。” 谢玲珑立刻反驳:“我以为那是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以为我抱着的那个人,是你嘛……”谢玲珑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干脆往他身上一靠,不再说话了。 萧今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时他终于寻到那座宅子,冲进去救她时,却猛然发觉她竟然抱着别人,而且嘴里还在说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那种话,他整个人登时就怒了。 这些话,她都从没对他说过,怎么可以对着常平之说?何况常平之不是一般人,而是从前与她有过婚约的!于是他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常平之逃走之后,将这些气全都撒在了谢玲珑一个人头上。 而此时此刻,她眼睛看不见了,又受了这么大的罪,被他救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想的仍然是要和他解释清楚,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实在太小心眼了,哪里还像一个堂堂的王爷。 萧今来十分懊恼,但面上却完全不显露出来,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抱着谢玲珑,谢玲珑眼睛看不见,也无从猜测他的心思,不由催了一句: “王爷?” “嗯。”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谢玲珑顿时皱眉:“那,那你知道误会我了吧?!” “知道了。” “哼,知道就好,那你还不跟我赔礼道歉。你误会我这么久,让我受了多少气啊!”谢玲珑哼哼唧唧,又往他身上蹭了蹭,谁知这不蹭还好,一蹭却蹭出了问题。 只听得萧今来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陡然用力,将她揽着转过身来,俯身便吻下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马上一吻 第一百八十九章马上一吻 “唔——”谢玲珑瞪大眼睛,整个人在黑暗中被这个吻俘虏。 一刹那,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下的马,耳边的风,统统消失殆尽,所留下的,只有他身上那好闻的香气,还有那冰凉的,动人的,两片唇。 然而她却忘记了,此刻身后还跟着一众人马呢,萧今来的手下们本来一个个器宇轩昂地骑在马上,谁知前方却突然出现了这种状况,这猝不及防的秀恩爱让他们措手不及,险些摔下马去,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争先恐后地别过了头去。 “嗯……”不知过了多久,谢玲珑轻哼一声,终于推开了萧今来。 她仰头望着他,双眼无神,两颊飞红,样子说不出的好看。萧今来心中一动,还要再亲,却被她挡住。 “不要……我扭得腰都酸了。”她低低笑了一声,嗔道。 萧今来凑到她耳边:“好,那就回去再亲。” 惹得谢玲珑低低地啐了他一声:“呸!” “莫不是不喜欢我这样道歉?” 谢玲珑咬咬嘴巴:“谁让你这样道歉了,我说的是,口头道歉。” 萧今来轻笑:“这就是口头道歉呀。” “你……”谢玲珑一嗔,“我不和你说了!” 于是甜蜜的亲吻之后,两个人竟又陷入了长久而奇怪的沉默当中。后来,是萧今来先打破的沉寂。 他伸手摸到她的眼睛上,轻轻抚了抚:“你的眼睛,真的不碍事么?” 谢玲珑利索地回答:“不碍事的,又没有受伤,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萧今来点点头,然后谢玲珑又忽然问道:“王爷……” “嗯?” “我想问问你——” “问什么?” “问你……”谢玲珑只觉得整张脸都烧红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被他吻住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羞赧,此刻想要问上一句,却霎时羞红了脸。 “问你……刚才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谢玲珑顿时急道:“就是你,你——” “你是说这样?”萧今来凑过来,“吧唧”一下,又在谢玲珑脸上亲了一口。 “你——”谢玲珑顿时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颊,一时哭笑不得,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忐忑。“我,我问你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萧今来凑到她的耳边,“你想要一个名分,是不是?” 谢玲珑不说话。在黑暗中,她摸索到他的手,扣在了手心里。 “那我就说给你听。”萧今来忽然换了语气,十分郑重地在她耳边,缓缓道,“我这一生,只会亲吻一个女子,那就是我的王妃。从今以后,我将会与她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即便天荒地老,也不能将我与她分开。” 这段话,听得谢玲珑耳朵嗡嗡作响,一度让她以为身在梦中,倘若不是真真切切地抓着他的手的话。 “王爷你……你真的这样想?”谢玲珑想要大声些,却几乎连力气都没有,只能细如蚊蝇。 萧今来立时道:“你若不信,我立时跳下马去,跪倒在这雪地之中,向天地盟誓。” “不用——”谢玲珑连忙捏紧了他的手,“谁要你去盟誓啦,你,你肯说就好了……” 萧今来沉默了一会儿,对她道:“玲珑,你晓得我不善言辞,这样的话,我一辈子也许只说一次,但你要记好了——记到天荒地老。” 这一声“玲珑”入耳,她只觉半身酥麻,整个人仿佛过了电一般,已然不再属于自己。这一声称呼,又好像一枚印信,只一下,就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再也无法抹除。 过了半晌,谢玲珑郑重点点头:“好,那我记住了,有天地为证,谁也不许反悔。” ※※※ 一行人就这么在冰天雪地里慢慢在走着,因为马背上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事,所以走的十分慢,快走到城门处时,天色已然擦黑了。 “换马车。”眼见城门遥遥在望,萧今来出声吩咐道。 为了给他们私人空间,千山带着人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听了这话,才迅速赶上前来,换了马车,萧今来把身上的披风解了开来,披在谢玲珑身上:“车里冷。” 谢玲珑低头一笑:“有你在,不冷。” 萧今来拿来一只靠垫,让谢玲珑倚上去,他坐在她旁边,伸手将她的肩膀揽入怀中,低头又吻了下去。 这一吻,比方才在马上还要甜蜜,还要绵长。 在黑暗中,谢玲珑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不知道此刻是何时辰,她只知道紧紧拥着他,拥着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 从城门处到王府这段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变得十分远了,两人几次喘息之后,仍然没有到达,最后谢玲珑不肯再被他“欺负”了,理理头发,端正靠在那里。 “咱们说说话儿吧。” “说什么。”萧今来凑过来,显然还意犹未尽。 “我有正事跟说你,前几天那件事,咱们还没说清呢!”谢玲珑连忙拦住他。 “那你说,我听。” 谢玲珑忙道:“方才我和常平之探了探,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常安之设计的。王爷,前面发生的事你还不知道,我刚刚中了迷药的时候,他找人假扮了你,我当时神志不清,向那个假扮你的人求救,但他却毫不理睬我,这才有了,有了后来常平之的那件事……” 关于中媚药的事,谢玲珑没敢细说,倘若被美人王爷知道她被常安之逼着喝了交杯酒,想必当然就要暴走了。 如今常安之也算是两个人心头的一根刺了吧,他几次三番地挑衅陷害,但苦于没有证据,美人王爷一直不能把他怎么样,也是相当郁闷的一件事。 “还有这事?”萧今来淡淡道。 谢玲珑点头如捣蒜。 谁知他却又将她一把揽进怀里:“今后私下里,不许再叫我王爷。” 谢玲珑顿时一头黑线——王爷,你的关注点好像不大对啊,人家是在跟你说正经事,你怎么只知道谈情说爱?我看错了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爷! “那,那叫你什么……?” “叫……随便你叫什么。”萧今来呵气如兰,弄得谢玲珑痒痒的。 谢玲珑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被他这么一弄,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了。 “我,我……” 见谢玲珑实在窘迫,萧今来终于给了她台阶下:“你可以叫我的字。” “啊?”谢玲珑这才反应过来,认识这么久,她好像并不知道美人王爷字什么。 “自从母妃去世,父王失踪,已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字了。”萧今来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我叫临之。” “临之……”谢玲珑跟着重复了一遍。 “嗯。”萧今来似是很喜欢她这样低声称呼,“再叫一遍。” “临之。”谢玲珑笑了,“临之,临之,临之——你喜欢,我每天都这么叫你!” 她来了兴致,一咕噜坐起来,反扑在他身上,被他敞开怀抱,紧紧拥住。 但想到萧今来刚才的话,谢玲珑心中忽然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王妃她……” “她待我很好。”萧今来轻咳一声,“未出嫁前,她曾是太后娘娘的闺中密友。” 谢玲珑震惊了。 此时她已隐隐可以猜到,美人王爷的生母并不是那个早早死去的王妃,而是尚在人间。不仅尚在人间,且就在眼前,就在那宫墙高耸的皇城里。 关于这其中的种种秘辛,她一时半会是了解不了了,但看美人王爷情绪平静,似乎也并不太要紧,她便在心底暗暗打定主意,了解这件事,一定要细水长流,循序渐进才行。 想了想,谢玲珑换了一个话题:“王爷,你说……常安之这到底是图什么啊,他做这些事,就是为了离间你我?” 萧今来沉默了一下:“不错。” 谢玲珑真是无语了,她十分搞不明白常安之的脑回路,对付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真的就那么有趣吗? 谁知美人王爷话锋一转,忽然问起:“你还记不记得,芙蓉楼?” 又是“芙蓉楼”?这已经是一天之内,谢玲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惹得他们都要问?究竟和原主,和常氏兄弟有什么关系,就这么重要呢? “芙蓉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在哪里?怎么你和常平之,都在问我这句话?” 萧今来却又不说话了,他低低叹了口气,“总之从前的事你是想不起了,这倒未尝不是件好事。” 谢玲珑有些懵:“那个‘芙蓉楼’,和王爷你有关吗?” “与我无关。但与常氏兄弟有关。” 谢玲珑立时拍拍胸脯:“无关就好,那我就不想了,反正也想不起来,惦记着它,反而自找麻烦。” 说着,嘿嘿笑了几声,萧今来见她如此洒脱爽朗的样子,一时心旌神摇,揽过她来,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嗯……”许久,谢玲珑才抓住机会喘息了一下,“回,回去再闹……” “这可不是闹。”萧今来还要再吻,却被她挡住。 “等,等等……我还有事没说完呢。”谢玲珑连忙摆手,“这话不说清楚我不舒坦,你快告诉我,那天你去的时候,我到底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时发生的事,谢玲珑现在已经模模糊糊有了点眉目,但毕竟当时神志不清,是真是幻她也说不清楚,因此还是想求证一番。 谁料萧今来立时就不太高兴了:“哼,说了什么话,你自己不是知道么?” 第一百九十章 在家养伤 第一百九十章在家养伤 “我,我只知道个大概。” “好,那我就告诉你。”萧今来满满都是赌气的意思,“别走。求求你,别走,不要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心里只有你,别抛下我,好不好。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知道吗。” 这几句话说得生硬至极,好像念台词一般,机械的,硬邦邦的,被他丢了出来。谢玲珑想象着当时的情况,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该好笑。 “我,我那时以为那是你嘛……”谢玲珑声音细如蚊蝇。 经过今天的危险,再加上那一番解释,萧今来其实早已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心头那些醋意也已经都烟消云散了。 “但是,这世上却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抱你,从今以后。”他揽住她的腰,郑重其事说道。 “好好好,都听王爷你的。” “你叫我什么?” 谢玲珑连忙吐吐舌头:“临之,临之哥哥……” 这一声“哥哥”出口,谢玲珑立时知道自己惹了祸,她没有想到,平日高冷漠然的美人王爷,也会有经不起撩拨的时候,这声一出口,他就立时好似饿狼一样扑过来,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到自己怀里去。 谢玲珑又好长时间喘不过气来了。 “但他确实是个君子。”绵长的亲吻过后,萧今来忽然道。 “嗯?”谢玲珑还有些怔愣,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常平之。 “我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你好似八爪鱼一般抱着他,他却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谢玲珑想象着那个画面,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平心而论,身份掉个个,要是她看到美人王爷这么抱着一个另外的女子,大讲肉麻情话,而且这个女子还是当初和美人王爷有婚约的人,那么谢玲珑恐怕会当场暴走吧。 “我,我错了,临之哥哥……” “你终于肯认错了?”萧今来颇有幽怨。 “嗯。我以后一定小心,再也不会让你难过。”谢玲珑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他。 好吧,她承认常平之确实是个君子,也可以把之前的旧账一笔勾销,但是今后,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她和她的美人王爷了。她与他走到今天来之不易,她还想牵着他的手走下去,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今日是他救了你,这个人情我不想欠他。”萧今来拥着谢玲珑道,“关于常安之,我已经调查许久,相信很快就可以还常平之一个清白。” 谢玲珑点点头:“如果能让他的冤情大白于天下,那也算是还了他这个人情了。” “嗯。”萧今来应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就觉得马车忽然停了。 外面千山的声音随即响起:“爷,咱们到府上了。” 萧今来却忽然起了顽皮似的,在谢玲珑耳边悄声道:“但我却不想下车。” 谢玲珑一怔:“啊?那你想——” 话未说完,两篇唇就又被堵上了。 只可怜千山一干人等,在车外等得两眼发直,面红耳赤,明明知道自家主子在车里做什么,却还得故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假装去看路上人来人往,这滋味,真不是一般难受啊。 ※※※ 回到王府,萧今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替谢玲珑请大夫,在谢玲珑的要求下,萧今来请来了当初替齐国公常文忠治病的那个石大夫来。 石大夫医术高明,造诣身后,听谢玲珑讲了个大概,就明白了原委: “既然娘子擅长针灸,那老朽也就用针灸替娘子诊治,十天半月,待这脓肿消去,应当就会好了。” 谢玲珑笑道:“那就谢谢石大夫了。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石大夫忙笑道:“老朽可担不起娘子这般客气,娘子有吩咐直说便可。” 谢玲珑便嘿嘿一笑,悄声道:“倘若王爷问起了,你就说我这个病,一时半会好不了。” “啊?”石大夫一愣,“老朽一生未曾欺骗过人,这,这叫老朽如何撒的了谎?” “怎么是撒谎呢,就是延迟一段时日嘛。你就说,我的眼睛,最快也得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才能完全好起来。” 石大夫虽然耿直,却也不是傻子,看到谢玲珑和唐王殿下如此这般,大概也猜到了一些端倪,想了一会儿,便笑道:“好,老朽这就去跟唐王殿下说。” 谢玲珑放下了心,这才踏踏实实心满意足地养起了伤。 养伤的这段时间,萧今来对她如何之好,那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谢玲珑也根本不愿意与外人说,这种小秘密,她只爱自己一个人偷偷藏起来,每每回想,都觉得甜蜜至极。 不过,她倒是躲起来养伤不问世事了,外面却接二连三发生许多事。 魏世风虽然死了,但案子并没有终结,刑部和顺天府衙门联手彻查,终于有了些眉目。 原来关于死者苏成杰和鲍华的家境,根本不像魏世风所说,据调查走访得知,苏成杰和鲍华家中虽不是小有资财,但也衣食无忧,两人上京之时,家里曾特意准备了好几百两银子供他们使用。虽然他们落了榜,但只要不大手大脚地花销,这些钱足够他们在京城生活三年,然后再继续考试。 据认识两个死者的同窗说,他们两人生活确实并不奢侈,若不是老家有人证明,还真看不出他们有那么多钱。然而案发之后,两名死者的钱财却不翼而飞了,唯一可能知情的魏世风也被人灭了口,这钱财便无从查起了。 苏成杰书桌上的墨的确是特制的,那封家书也是他用普通墨写了几个字之后,又换了特制的墨,因此后来字迹都消失了。而且不久从鲍华的家里传来消息,说是刚刚收到了鲍华的家书,信中坦然承认了自己落榜的事,并与家人保证,下一科一定会再接再厉。 而那两封遗书,也被证明是用魏世风房中的墨所书写的,两个信上的字迹虽然与苏成杰和鲍华十分相似,但仔细看来还是有一些不同的。那晚萧今来带来的老者就是专门研究这些的,在京城书画界也十分有权威,因此刑部采信了他的证言。 案发当晚,魏世风确实在酒楼里喝酒,但却悄悄点了几个菜,命小二送回去给两个死者吃。询问小二,得知只送了菜而没送主食,因此可以推断,那带着致命砒霜的馒头是在家中做好的。 魏世风既然送了酒菜来,一直受其恩惠的两个死者也会不疑有他,就着馒头把菜吃了,因此毒发身亡。 至于现场,自然也不是第一现场,根据种种线索可以推断,魏世风回家之后,发现两人都已毒发,便将他们搬到了他们屋子里的椅子上,然后收拾了一下秽物,放上遗书,并在茶杯里放入砒霜,装作是他们服毒自尽的样子。最后,再将那些有毒的剩菜剩饭远远抛掉。 但他也许太过慌乱了,以至于这个看似周密的毒杀计划漏洞百出,因此谢玲珑才能够轻松破案。 然而,这个案子的难点却并不在于魏世风如何毒杀了苏成杰和鲍华,而是在于作案动机,以及,魏世风明明是凶手,却为何又会被灭口。他的背后,还牵连着什么别的更大的案子? “肯定和苏成杰和鲍华的那些银子有关。”谢玲珑皱眉道,“还有常安之,这里面又跟他有什么关系?既然会引得他亲自出手,那说明这件事绝对不是小事。” 萧今来点点头:“我已派人去查阅三人的考卷了。” “啊?考卷?” “举子之事,多半与科举都脱不了干系。” 一提到科举,谢玲珑就忍不住联想到从前听说过的种种科场舞弊了,难道这个案子,也和科考有关? “但没有用。”萧今来紧接着说。 “为什么?” “卷子我亲自看过了,魏世风的答卷,确实比苏成杰和鲍华要好,但也并不是特别好,因此魏世风取的是末等。” “而苏成杰和鲍华,就落榜了,是吗?” “不错。” “这么看来,考试的事其实没什么问题啊,那到底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样的纠葛呢?” 事已至此,三个人都死了,要想查出这其中的隐秘,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很多案子都是这样的,时间越久,可以查到的线索就越少,拖来拖去,拖到最后就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这个案子也是如此,但是事到如今,除非有特别的契机,否则破案的希望已然十分渺茫,只能暂时放下来了。 “我和衙门请了假,专门回来照顾你。”萧今来将案子的事情抛到一边,和谢玲珑咬耳朵。 “这,这不大好吧,说出去被人……”谢玲珑忙躲,却躲不开他的怀抱。 “谁爱说谁说,我们只当听不到就是了。” 谢玲珑自来心胸宽广,对这个时代的那些封建思想不屑一顾,在她看来,谈恋爱就是应该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完全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倒是自家王爷也有这样的觉悟,却真让人稀奇,于是她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和他一天十二个时辰腻在一起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青州之行 第一百九十一章青州之行 除了魏世风的案子,后来的日子里,还接连发生了几件别的事。 因为谢玲珑受伤的事,常平之的案子彻底改写了,对常平之的指控撤销了,三司也不再通缉他,只是这个人似乎躲了起来,仍然不见踪影。 小皇帝头疾发作,苦不堪言,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唯一能治病的谢玲珑又瞎了眼睛,情况很是不妙。 朝中忽然有人上书提及常平之失踪以及常文忠暴毙有所蹊跷,请求彻查,但因小皇帝不适,这件事被魏王压了下来。 小皇帝的头疼病,让朝中上下所有人都跟着心神不宁,但躲在唐王府里风花雪月的两个人却丝毫不为此担心。 “那药接着吃便可,我做的时候,特意做的与他们的药极其相像,即便被发现了,也可以说吃的是太医们开的药。”半个多月之后那场大雪才彻底化完,天气难得有几天的晴朗,两个人拥着暖炉,坐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赏梅。 萧今来和她挨的特别近,轻轻“嗯”了一声,反问她道:“你的药可吃了?” 谢玲珑立刻道:“早就吃了。” 萧今来低头看看她:“那边的梅花着实好看,只可惜你瞧不见。” 谢玲珑一笑:“我闻着梅花的香气就当做是赏梅了。” 萧今来抬眼看看,不远处的庭院里,只光秃秃地立着几棵枯树,哪里有什么梅花。没有梅花,也就没有梅花的香气了,谢玲珑所说的什么香气,自然是编的。 他挪了挪,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道:“方才白露来跟我说,说是你的窗子外面,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 怀里的谢玲珑忽然一僵,萧今来低头向下看去,这才发觉,意外的,她竟然噙着一脸的笑容。 他就这么看着她,她也抬头看向他,两个人对峙半晌,终于还是谢玲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人家早就好了,还吃什么药!”那窗外的奇怪东西,就是谢玲珑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倒掉的药。 她的眼睛也早就好了,今日来赏这些枯树,也着实难为了她。既然不是真的梅花,那么他肯定也就怀着别的心思了,谢玲珑又要努力装作看不见,又要猜测美人王爷的心意,真是累得够呛。 然而没察觉,其实他早就发现了。 扮过了她的脸颊,萧今来用力亲了两下,才道:“既然早就好了,为何还要装?” “当然是为了骗你多照顾我一会儿啊,还能有什么。”谢玲珑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比没受伤之前还要灵动,惹得他心中怦然。 萧今来拥住她:“你却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痊愈。” “等我做什么?” “出去玩。” “啊?去哪儿?!”一听到可以出去玩,谢玲珑立刻来了兴致,一咕噜坐了起来。 “也不远,就在青州。” 谢玲珑一听这个,立刻泄了气:“哦,原来是有目的的,说实话,不是为了去玩吧?” 萧今来笑的有些不好意思:“确实不是,是去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到了你就知道了。” 谢玲珑撇撇嘴:“你不说,我可不跟你去。” “当真不去?”萧今来淡定非常。 “我……”谢玲珑飞他一眼,转而又笑了,“你呀,就是捏准了我肯定会跟着你的吧。” 萧今来跟着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难道不是么?” 谢玲珑低声啐了一声“呸”,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 两个人乔装打扮出门,是在腊月二十这一天,为防行踪暴露,临行前萧今来特意给两人都易了容,然后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扮作一对寻常夫妻,驾了一辆破马车,悄悄出了城。 “堂堂王爷,扮成这样,还要赶车,真是辛苦了。”谢玲珑坐在车厢里感叹。 车子四下透风,寒冬腊月的,她坐在这里也并不怎么好受。好在他就在身边,再冷的风吹在身上也不觉的冷了。 “权宜之计而已。”萧今来笑道。 更严重的苦他都受过,只是不愿与她说起罢了。 “为什么不让千山跟来啊?只有咱们俩,万一路上——”谢玲珑有些担忧,怕再出一次山谷中那样的事。 “将千山留在京城,就是为了看住他们。”萧今来淡淡道,“何况此次出行隐秘,不多时就会回来,不需害怕。” “我才没害怕。”谢玲珑接口道。 萧今来笑笑:“有我在你身边,你才不会害怕,是不是?” “嘁……”谢玲珑娇羞一笑,不再理他了。 “只是……” “只是什么?” “咱们这个年,恐怕得在外面过了。” 谢玲珑一乐:“那怕什么,反正也不是孤孤单单自己一个人过。只是怕警察那边不好交代。” 两个人都是有封在身的人,年节的时候肯定是得饮宴应酬的,到时候发现人不见了,可不是要穿帮? 但萧今来却轻松道:“早已安排好人了,就扮作我们两个,卧床称病。” 谢玲珑这下便开心了:“能在外面安安静静过个年,倒也好得很!” 走了两天,进了青州地界,二人来到一座名叫义安的小城,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要找的人,就在这城里?”吃过饭,谢玲珑趴在客栈窗口,看着外面的街道。 “就在这城里。”萧今来翻出包裹,“换件衣衫,与我出去。” 谢玲珑一瞧,他拿出来的都是在京城时穿的那些好衣服,与这会儿身上的装扮完全不同,知道他这是要去办正事,便连忙拿了衣服换过,和他一起出门去。 到了街上,两个人租了一辆马车,萧今来说了一个名字,车夫轻车熟路地往前走去。 不多时,马车在一处街口停下,刚一下车,就看见临街一家酒楼门口人头攒动,二楼的露台上也围了好多人,谢玲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竖耳一听,从围观的人口里知道,原来那二楼上有一个女子开了一个赌局,赌的很大,吸引了好多人。 “咱们去看看?”谢玲珑忙征求萧今来的意见。 “好。”萧今来挽住她的手,大步走进了酒楼。 上了二楼,只见大厅里十几个人围了一个圈,一个圈里还有一圈,后面的人都趴在前面两个人的肩缝之间往里看,人虽多,但却并不乱,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谢玲珑很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却看不到,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里面清楚传来:“五个五。” 又有一个年长女人大声道:“开!我就不信你有五个五,开!” 接着,只听一声玉石相碰的轻响,人群忽然发出一阵叹息,刚才那年长女人颤声道:“你真有五个五!你……你……” 然后,只听桌上重重一响,随即便有一个中年女子垂头丧气地从人群中挤出来,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里面那女子又道:“以此刻身上所有财产为赌注,每人限赌一次——还有没有人赌?” 然而围观的人虽多,却没有肯下场去赌的,谢玲珑好奇心大盛,还没说什么,萧今来已拉着她,分开人群,来到了最里面。 只见人群的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坐在桌子一侧,那女子明眸皓齿,脸上带着两个酒窝,正笑着环视着周围的人。 再往桌上一看,谢玲珑不禁一愣,只见桌上杂七杂八堆着好些东西。除了金银锭子,珠宝首饰什么的,还有茶壶,扇子,酒坛子,胭脂盒,甚至还有一串糖葫芦。 这女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白白净净的男孩,男孩低着头一动不动,看样子很有可能也是她在这赌局里赢来的战利品。 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谢玲珑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女子从清晨酒楼刚一开张就坐在了这里,每赌一次都会把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押出去,却一次都没有输过。因为赌注是身上所有财产,所以赢来的东西也稀奇古怪,甚至有人把刚买回来的小奴都输在了这里。 谢玲珑听的好奇心大起,只是不知道怎么赌,只好先看一把再说。这时有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走了过去,在那红衣女子对面坐了下来。 胖女人神色泰然,颇有气质,看样子也是有钱人,只见她把手腕上一对金镯子撸了下来,放在桌上,缓缓道:“出来未曾带银子,就用这对金镯子做赌注。” 那红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冷然道:“头上首饰。” 胖女人便伸手把头上插着的玉钗珠花拔了下来一并放在桌上。 谁知那红衣女子又道:“长衫。” 胖女人一愣,摇头笑道:“眼光倒不错。”说着把外面穿的长衫脱了下来也放在桌上。 谢玲珑看看那女人脱下的衣服,看样式只是一件极普通的对襟长衫,但面料看来却极细,颇有光泽,很可能是蚕丝一类的材料制成。 那红衣女子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随身财物也就是这些,可以开始了。” 两人的面前各有一只翠玉碗,附带一个盖子,想必是专门赌博用的赌具。谢玲珑看向那胖女人的碗里,只见碗里放着五个小巧玲珑的骰子。 那红衣女子拿起玉碗盖上盖子,轻轻一摇,碗里的骰子晃动起来,传来“叮叮”几声脆响。红衣女子等骰子停下来,向对面的胖女人笑道:“请摇骰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奇怪赌局 第一百九十二章奇怪赌局 胖女人拿起玉碗摇了摇,也搁在桌上。 红衣女子问道:“明赌暗赌?” 胖女人略略一呆:“明赌吧。” 说着拿起碗上的盖子,往里瞧了一眼。谢玲珑在她身后不远处,看见碗里的骰子分别是一个一,两个二,一个五,一个六。 那红衣女子也掀开盖子瞧了一眼,随即盖住:“我是庄家,你先说。” 胖女人想了片刻道:“四个二。” 谢玲珑听的一头雾水,不懂这是什么赌法,转头看看萧今来,萧今来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神情自若地瞧着桌上的赌局,那样子好像他早已知道了结果一样。 只见那红衣女子面无表情,缓缓道:“五个二。” 胖女人想了想,似是下决心赌一把:“六个二。” 红衣女子一笑,挑眉道:“开!” 胖女人掀开盖子,向她道:“我有三个二,你有几个?” 谢玲珑听她这样说不禁奇怪,那碗里哪有三个二,不由回头向萧今来咬耳朵:“她明明只有两个二……” 萧今来在一旁轻声道:“若不特别说明,一可做任何点数。” 谢玲珑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胖女人的碗里确实是还有一个一,谢玲珑不禁捏了捏他的手:“你还懂这个……”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红衣女子拿起盖子,右手在桌上似是轻轻一拍,那玉碗忽的就朝胖女人滑去,胖女人一愣,伸手去接时,红衣女子又在桌上轻轻一点,玉碗就在桌子中央停了下来。 周围的众人忙都探身看过去,谢玲珑也探身去看,只见晶莹剔透的玉碗里,五只骰子分别是两个三,两个五,一个六。 “我一个二也没有。”红衣女子笑道,“你输了。” 谁知那胖女人却还十分爽快,叹了一声,道:“愿赌服输,我走了。” 说罢推开众人便下楼去了。 红衣女子淡定地把她留下的金镯子首饰还有长衫收了过来,向周围问道:“还有人赌么?” 谢玲珑还不太明白这骰子到底怎么赌法,正要问萧今来,萧今来却先开口轻声道:“再看一局。” 只见人群中又走出一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哥,看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我来跟你赌!” 谁知道,那红衣女子竟看也没看他,便道:“男子不赌。” 公子哥怒道:“凭什么?” “不凭什么,我的规矩,男子不赌。”女子淡淡道。 “你——我偏要和你赌!”说着走到桌边,把手里折扇往桌上一放就要坐下去。 红衣女子拈起桌上一粒珍珠,也不抬眼,向那边的椅子轻轻一弹,只听“吱”的一声,那椅子带着公子哥一起向后翻了过去。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公子哥的手下忙过来扶起他,灰溜溜地走了。 “我来和你赌!”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小乞丐,听那脆生生的说话声却是个小丫头。这小丫头浑身衣服破烂不堪,脸上却笑嘻嘻的,她从怀里拿了一个馒头,放在桌上。 “我只有这个馒头,和你赌,行不行。” 红衣女子一乐,“行!你摇骰子吧。” 小丫头拿起玉碗,上下左右一通乱摇,里面的骰子哗啦啦地响了好久才停下来。红衣女子也摇过骰子,把玉碗放好:“明赌暗赌?” 小丫头一咬牙:“暗赌!” “暗赌?”红衣女子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你可别后悔?” “赌便赌,谁后悔谁是小狗!” “好,那么你先说?” 小丫头想了想,皱起了眉头,看似有些犯难:“不,你先说!” “我先说?那你可输定了。我说五个六。” 小丫头眉头紧皱,“一上来就说五个……我说,我说,六个四。” “六个六。” “你,你让我没法说啦!我不信,哪有六个六?” “不信你就开了试试。” 小丫头狐疑地望了她一眼,觉得她在使诈,想了想便笑道:“你不用哄我,我就猜没有那么多六,开就开!” 说罢就伸手掀开了自己面前的盖子,低头一看便傻了眼。只见她碗里有两个一,三个六,按照萧今来的说法,一可以抵任何点数,她自己的碗里就有五个六了。 红衣女子笑着打开了自己的玉碗,众人一看,只见里面竟是二三四五六各有一个。这样一来,两个碗里刚好够六个六。 小丫头挠挠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碗里的点数,接着使劲往桌上一拍,大声道:“不对,你出老千!” 红衣女子嗤笑一声,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小丫头,愿赌服输,我可不是稀罕你那个馒头。” “你就是出老千——”小丫头喊着,忽然眼珠子一转,伸手便去拿桌上的馒头,红衣女子仍是在桌上轻轻一弹,那馒头就蹦了起来,像活了一样咕噜噜地滚向红衣女子手里。 “虽然我不稀罕你的馒头,但你输了,这馒头就是我的了。” “你,你……”见她使了这一手武功,小丫头再也不敢说别的,嘟着嘴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不要便不要,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今天饿肚子……” 还没走出人群,忽然“嗖”的一声,有一样东西直飞进她手里。小丫头低头一看,竟是一块碎银子。只听红衣女子道:“赌的痛快,饭还是要吃的。” 小丫头立刻眉开眼笑,“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说着攥着银子蹦蹦跳跳下楼去了。 那红衣女子回过头来,又询问众人还有没有人赌,周围的人见她总是赢,也有人暗地觉得她出老千,但没人拿得出证据,况且这女子又有一身武功,见这架势本来想赌的人也不敢赌了。 红衣女子环视一周,众人只都看着,却没人再上前。 谢玲珑琢磨着这骰子的赌法,已大概明白了些。 看刚才这两局,两个人赌的应该是两只碗里某一点总共的个数。每个人轮流说,任意一方可以随时叫开,如果对方说的对则对方赢,如果对方说的不对则叫开的人赢。 第一局里胖女人说了六个二,红衣女子叫开,实际上两只碗里总共只有三个二,所以胖女人输了。第二局里,红衣女子说了六个六,小丫头觉得没有那么多,结果开出来正好六个六,所以红衣女子赢了。 谢玲珑略一想就明白了,这里对赌双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仅仅是下赌注,也可以用来试探对方虚实,更能迷惑对方,让对方掉以轻心。 比如第一局中,当红衣女子说了五个二时胖女人若叫开,那胖女人就赢了。但红衣女子不假思索地说了五个二,让胖女人误以为她手里也有几个二,而自己手里也有三个,所以她就往上加了一个,这一加就出了问题。 而在第二局中,红衣女子在不知道点数的情况下就敢说六个六,开了之后还真的正好有六个六,这不禁真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做了手脚,毕竟看这女子手上功夫是相当厉害的。 谢玲珑正在琢磨着,周围已有些人打算离开,那红衣女子瞧了一圈,不知怎的,目光就落在了谢玲珑身上:“这位姑娘,可愿与在下一赌?” 谢玲珑一愣,暗自琢磨是不是这身衣服穿的太招摇了,怎么就偏偏指中了她。 指指自己,“你说我么?” 红衣女子笑着点点头,正要离去的众人一见有戏又都停住了脚步。 谢玲珑有点犹豫,他们今天出来是办事的,不是来玩的,于是便道:“可我不会赌啊。” 红衣女子笑道:“没关系,我可以讲给姑娘听,我看姑娘气度不凡,必定是一点就透的。” “我……” “姑娘该不会是怕了,不敢赌?” 谢玲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忽然萧今来在身后悄悄捏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心有灵犀,只这一下,谢玲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谁说我不敢,赌就赌!”这话一出,谢玲珑便仿佛换了一个人似乎,气势十足地坐了下来。 红衣女子笑道:“不知姑娘有什么随身物品?” “我有这些首饰,衣衫也算上吧。”谢玲珑虽然换了一身好衣衫,但却并没有带多少首饰,因此两三下便把头上零碎首饰都取了下来,连同手上的镯子戒指一并放在桌上。 红衣女子似乎很满意:“请姑娘摇骰子。” 谢玲珑拿起玉碗,盖上盖子轻摇一下,里面的骰子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红衣女子也摇好了骰子,问她道:“明赌暗赌?” 谢玲珑一琢磨,暗赌谁都不知道点数,输的几率可能更大,于是道:“明赌。” “好!” 说着两人都打开玉碗看了自己骰子的点数。周围的人也都伸着脖子瞧她两人碗里的骰子,屏住呼吸等着看下面的好戏。 谢玲珑碗里的骰子是一个一,一个二,两个三,一个六。 “我是庄,理应姑娘先说。” 谢玲珑这才犯了难,不知道最少一次可以说几个,想了想,道:“我,我说……两个三。” 不料红衣女子却“扑哧”一笑,道:“忘了告诉姑娘,一可抵任何点数,但最少说要四个。” “这样啊,那我就说……四个三。” 红衣女子道:“后一人需在前一人所说数上添加,姑娘说了四个三,我便不能说四个二,但四五六是可以说的。若我说了四个六,姑娘就只能说五个。叫开时,无论恰好够数还是多于叫开的数,都算说的一方赢。” 谢玲珑点点头,“我明白了。” 红衣女子道:“那好,我说四个六。” 谢玲珑一想,若说五个三,不知道她那里有没有两个三,如果没有自己便输了。但她说的四个六却是有可能够的,若跟着她往上说六,就怕她是在虚张声势,实际并没有六。 她到底有没有六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螳螂捕蝉 第一百九十三章螳螂捕蝉 这样想着,谢玲珑不禁皱了眉头,这赌局还真是不简单,小小的骰子却包含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较量。 见谢玲珑犹豫,红衣女子催促道:“姑娘已想了半晌,下面要说什么?” 谢玲珑被催促,干脆心一横,便道:“五个三!” 那红衣女子微微一笑:“五个六。” 谢玲珑说三她说六,又都加了一个点,这下谢玲珑更蒙了,到底她手里是不是真的有六,若有谢玲珑便不能再说三,若没有,现在是不是可以开? 谢玲珑向她望过去,只见那红衣女子笑的十分自然,从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谢玲珑犹豫不决,额头上不觉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就在这个关键的当口,萧今来忽然走到她身边,笑道: “看你,都出汗了,我给你擦擦。”说着便掏出一方手帕帮谢玲珑擦了擦汗,“赌是最累人的,不如我来给娘子捏捏肩?” 不等谢玲珑回答,萧今来便已站在椅子后轻轻给她捏了起来,一边道:“娘子大可放心的猜,就算是输了,这些首饰也不值什么钱。” 谢玲珑朝首饰看了看,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红衣女子又催促道:“姑娘可想好了么?” 谢玲珑心中一乱,索性随便乱说一个,正要出口,却觉得肩膀上萧今来的手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的五根手指看似都捏在她的肩膀上,实际却并不是。他左手手指一下五根一同用力,一下只用拇指用力,而右手却一直只有三根手指用力,另外两根根本是虚的。 他是在给她传递消息! 左手一下五,一下一,那就是六,右手一直是三——他在告诉她,说六个三! 谢玲珑强按住心里的惊喜,假装皱眉又思索了一下,才犹犹豫豫说道:“那我就说……六个三。” 红衣女子仍不动声色,缓缓道:“六个六。” 谢玲珑的额头又出了汗。 现在的情况更复杂了。谢玲珑手里有三个三,但她可不敢说七个三,红衣女子竟敢说六个六,也不知她到底是一多还是六多,亦或者根本没有,是在说谎。 到底是该接着往上说,还是该开? 谢玲珑想不明白,身后萧今来的手却恢复了正常的节奏,现在是真的给她捏起肩膀来了,谢玲珑便装作不经意地向后靠了靠,想让萧今来给点提示,萧今来会意,用拇指在她背后悄悄写了个“开”字。 这下谢玲珑有了底气,立刻叫了开:“开!” 红衣女子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叫开,愣了一愣,这才慢慢打开了盖子。谢玲珑向她那碗里一瞧,不禁拍手笑道:“哈,你输了!” 众人一看,只见那红衣女子的碗里是三个三,两个六,并没有一,谢玲珑也打开盖子,胜负立刻揭晓。两只碗里加起来只有四个六,红衣女子果然是在说假话,为了让谢玲珑误会从而上钩,但谢玲珑没上钩,果断叫了开。 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嘘声,像是感叹这么长时间红衣女子终于输了一把。 不料那红衣女子身子却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今天算是遇见高人了,在下佩服佩服。” 她虽然面对谢玲珑说着话,眼神却是盯着萧今来,萧今来只淡淡笑着,不作回应,反而是谢玲珑觉得有些窘迫,毕竟刚才是作弊了的。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红衣女子说着把桌上的东西推过来,杂七杂八地堆在谢玲珑面前。“还有这个小奴,也是你的了。” 说着,一把拉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少年,向谢玲珑推了过来。谢玲珑刚刚经历了一番斗智斗勇的赌局,此刻还有点懵,但看到那么大的一个活人要送给她,她还是本能的拒绝的。 “我不……”谁知话未说完,一直站在身后的萧今来忽然轻轻捏了她一下,谢玲珑登时一个激灵,顿住了下面的话。 红衣女子一愣,皱眉道:“姑娘说什么?” 谢玲珑摆摆手:“没什么。” 那红衣女子洒脱一笑:“既然如此,我也愿赌服输,咱们今后再会吧。” 说罢,推开众人,转身下楼去了。 一见赌局散了,众人也都没了看热闹的兴致,纷纷散了开去,谢玲珑眉开眼笑地去查看那些金银珠宝,而萧今来则在桌边坐了下来,上下打量起了那个小奴。 谢玲珑收拾着东西,萧今来喝着小二端上来的茶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小奴,直到二楼大堂里的人散了个一干二净,谢玲珑也包好了金银,萧今来才忽然开口,向那小奴道: “站累了吧,坐下休息休息。” 谢玲珑一愣,不禁也向那小奴身上看去,只见他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常年做杂役的奴仆,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书童一类的小奴。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个小奴而已,美人王爷何故这样一直盯着他看,还让他坐下?察觉到了这里面的蹊跷,谢玲珑不禁动作讯息地拎起包袱,站到了萧今来的身侧。 那小奴听到萧今来这样说,连忙躬身下拜:“奴才不敢坐!” 萧今来伸手虚扶了他一下,明明没有碰到那小奴的衣袖,却不知怎的,那小奴却好似被一股力量托起一般,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小奴不可置信地露出吃惊的表情,看向萧今来,萧今来只是微笑着看他,谢玲珑愈发不明所以。 “说说你的来历吧。”半晌,萧今来忽然向那小奴问道。 那小奴连忙答道:“我,我本是城西刘公子家的书童,今日陪我家公子的妹妹,刘家大小姐出来买东西,不巧正遇上了这赌局,然后,然后大小姐就输了,便把我输在了这里……” 听起来挺惨的。谢玲珑在心里默默道。万恶的旧社会啊,好好的一个男孩子,被像一件东西一样输来输去,本来还衣食无忧,只不过一个下午,便转了好几个手,那性命随时捏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受。 然而,就在谢玲珑感慨小奴命不好的时候,萧今来却盯着那小奴,缓缓笑道:“搜魂手姜三,还有这段心酸往事,倒是叫人惊讶啊。” 这话一出,谢玲珑不由愣在那里,什么“搜魂手姜三”,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说的难道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奴?难道美人王爷说要找的人,就是他? 她没想到的事,显然太多了。就在萧今来这句话出口的瞬间,那本来端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奴,忽然像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声从椅子上窜起,直扑向不远处的露台。 然而萧今来却好似有准备一样,在那“小奴”行动之前,就已然离开了座位,向他扑了过去,等到小奴站起身来时,他的一双手臂,却也正好落在了萧今来的手里。 只听得“咔嚓”“哎哟”两声,那“小奴”的双手就被萧今来反扭了过来,捏在手里。 “你,你,你想干什么!”小奴怒吼道,然而声音却再也不似十一二岁的孩童一般稚嫩,反而满满都是中年男子的沧桑。 谢玲珑看傻了眼。 “不想做什么。”萧今来居高临下,冷然道,“只消你告诉我一个人的下落。” 回到客栈,谢玲珑整个人还都是茫然的,她没有想到,一个年逾四十的人,竟然可以易容成一个孩子,穿梭于闹市之中,而不被人察觉。 很显然,萧今来今天是有备而来,不然不会忽然就要她参加那个赌局,去把这个扮作小奴的姜三赢过来,倘若不是他戳穿了他,谢玲珑也绝不会想到这些来龙去脉的。 “你可知那红衣女子是谁?” “是谁?难道也是个人物?”谢玲珑皱眉。 “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只是刚好有点联系。”萧今来一笑,“你还记得东明城中那个紫榕姑娘么?” 谢玲珑点头:“记得啊,她中了奇毒,已经治不了了。” 萧今来道:“她是天丝教的老三,方才那个红衣女子,是她的师姐,名叫牧月。” “天丝教?”谢玲珑瞠目结舌,“什么帮派啊,这么奇怪的名字。” “是蛰伏在西南大山之中,专门研制毒药和巫蛊的一个门派。” “那这个人呢?他和天丝教有什么关系?”谢玲珑指了指被捆成粽子,又点了睡穴,扔在角落里的那个搜魂手姜三。 萧今来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要找的人,名叫梁星,是姜三的结拜兄弟。梁星是个贼,但却和天丝教的大弟子关系交好。” “大弟子?就是紫榕姑娘,和那个牧月的大师兄呗?” 萧今来点点头:“这个大师兄名叫张王麻子,是一个制毒高手,三年前,在梁星的牵线搭桥之下,结识了京城的一位贵人,从此替他效命。” “贵人?什么贵人……” 谢玲珑话没说完,心中忽然一动——好像有很多线索,忽然可以串起来了。 她想了想,有点忐忑问道:“你说的这个张王麻子,该不会专门替那个贵人制毒去害人吧?” 萧今来轻轻“嗯”了一声。 “被这种毒害了的人,会时不时地头痛欲裂,且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发作之中,慢慢被折磨致死……”谢玲珑一面说,一面慢慢瞪大了眼睛,“那中毒的人,该不会是——” 萧今来朝她望过来,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谢玲珑满是心惊,虽然话没说清楚,但她已什么都明白了。 那中了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还在头疾发作的小皇帝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线索牵连 第一百九十四章线索牵连 呆愣了好久,谢玲珑才缓过神来,朝角落里的姜三看去:“王爷要找姜三,是不是想通过姜三找到梁星,然后再找到那个制毒的张王麻子,拿到解药?” “不是。”萧今来摇摇头,“张王麻子,在把毒药制出来之后,就已经被杀了。” “啊?” “他被埋在京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山坡处,因他常年与毒打交道,全身上下浸满了毒性,因此埋葬他的那片土地寸草不生,前些日子,千山刚刚带人去把他挖了出来。” 谢玲珑听的心惊,这情况,不正和紫榕姑娘相似么?紫榕姑娘就是满身的毒,而且已侵入骨髓,只能依靠药物维持生存,想要完全好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了。 “那,那这梁星……你要找他,是为了让他作证么?”谢玲珑想了想,也只能有这么一个可能了,张王麻子已死,可以证明那个“贵人”是下毒凶手的,只有梁星。 萧今来点点头。 谢玲珑沉吟道:“而且这个梁星那里,说不定会有张王麻子的毒的解药呢,是不是?” 萧今来却道:“没有。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解的了张王麻子的毒。天丝教弟子极少,每个人的看家本领都不相同,即便是紫榕和牧月,也无法解的了张王麻子的毒。” “那,那皇上的毒可怎么办!”谢玲珑顿时急了。 早在第一次替小皇帝诊脉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病绝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一直在积极研究解毒方法,然而她能力有限,又没有仪器辅助,再听到这样的话,这才发觉,解毒之事,很可能遥遥无期。 谢玲珑顿时觉得巨大的懊恼涌上心头。 小皇帝的毒一日不解,朝堂就一日危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她和美人王爷,也终究是会被牵连的。 “这么说来,即便证明了皇上是被下毒的,也无济于事啊。” 萧今来沉声道:“或许能将那下毒的人揪出来。” 谢玲珑点点头:“对啊,这也是一种保护。” 然而不能彻底根治小皇帝的病,她仍然十分耿耿于怀。 “对了,那牧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设下这么一个赌局呢?” “牧月也在找她的师兄张王麻子。” “和咱们一样,她也想找到姜三,然后通过姜三找梁星?” “不错。” “哎?可是她明明已经找到姜三了,为什么还要将他输给咱们?”谢玲珑有点不明白了。 萧今来呵呵一笑:“因为她根本就没认出来,这个小奴就是姜三。” 在萧今来的解释下,谢玲珑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个搜魂手姜三和他的拜把子兄弟梁星,两个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神偷,姜三除了偷东西,最大的爱好就是赌博,还自创了一种以猜骰子点数大小个数相赌的赌局,就是今天她看到的,牧月所设的那一种。 姜三赌技十分高超,但有一次遇到了一个高人,输的倾家荡产,还几乎赔上了性命。但后来那高人宅心仁厚,放了他一马,但却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今后既不能再赌,也不能再偷了,否则一旦发现,就要了他的命,于是姜三只好退隐了江湖。 姜三天生侏儒,又会易容,常常扮作年少童子,混些闲饭吃,但又改不了爱赌的毛病,慑于那高人的威严,他不敢再碰赌桌,于是便发展出了第二爱好——看别人赌博。 牧月正是得知了姜三这一爱好,才故意在青州城各处设下赌局,以引他来看,只是牧月没有想到,姜三的易容如此之高超,他扮作小奴故意输给她,又在她身后站了整整一天,她都完全没有察觉。 反而是萧今来,一眼就认出了这小奴就是姜三,于是故意让谢玲珑去赌,以把姜三赢到手来。 “那……那那个赌局,你到底有没有出老千啊?”谢玲珑不禁问道。 萧今来一笑:“你猜呢?” 谢玲珑皱皱鼻子:“我猜——我猜你和牧月两个人都出老千了!不然她不会说今天遇上了高人!” 萧今来只看着她笑,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谢玲珑急了,推了他一把:“你可别看着我这么笑了,真是的……啊,对了,把姜三赢得倾家荡产的那个高人,不会也是你吧?” 谢玲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十分吃惊而夸张地捂住了嘴,萧今来却摆摆手,转身欲走:“你且猜吧,我去叫东西吃,吃饱了睡觉。” 萧今来说睡觉果然就是睡觉,吃完了晚饭,直接就把谢玲珑往床上撵。 “那姜三怎么办?” “明日再审。” 谢玲珑便轻信了他的话,老老实实地睡觉去了,然而谁知道,第二日一早醒来,屋子里却已没有了姜三的踪影。 “不好了,姜三跑了!”谢玲珑大叫着推醒了萧今来。 谁料萧今来眼睛也没睁,忽然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是我放他走的。别吵,再睡会。” 谢玲珑哪能再睡,急道:“你怎么放他走了,咱们不是要审他吗?” 萧今来砸砸嘴:“我要问的都问出来了,不放他走,难不成还让他在这碍事?” 谢玲珑一听“碍事”两个字,立时不自觉地红了脸,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什么碍事不碍事的,好像我跟你做了什么事似的……” 萧今来把她往怀里紧了紧,轻轻咬着她的耳朵:“不许再动了,让我再睡会儿,否则,我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不一定……” 谢玲珑顿时吓得不敢再动,然而某人的某个部位还是悄悄起了变化,弄得她顿时面红耳赤,哪里还睡得着。 但好在美人王爷毕竟是个君子,说只是抱着她就只是抱着她,两个人抱在一起,又眯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分别起床。 吃过早饭,收拾了行礼去结账,那老板娘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谢玲珑不由有些纳闷。但又不好问,只好结完账就走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他们走后,那老板娘立刻与一旁的杂役嚼起了舌根:“昨晚上就是他们房里叫唤啊,那动静可真大!” “啧啧,真看不出来,这姑娘看着挺文静的啊,怎么到了夜里……” “阿,阿嚏——”马车上,谢玲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萧今来立时回头看她:“怎么,着凉了?” “没有啊。”谢玲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个喷嚏。” 萧今来笑笑,没说话。 “对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远,青兰城。” ※※※ 青兰城是青州除首府青州府外第二大的城,这里南北商贾云集,是西北和中原之间的贸易的集中地。 谢玲珑一进青兰城便兴奋了起来,街上各色服饰的人们和各种异域风情的商品瞧得她眼花缭乱。黄昏时他们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谢玲珑缠着萧今来,说等事情办完了,无论如何也要先逛一逛这里的市场。 “事情办完咱们就得立刻回去,你这么爱逛,不如就先逛。” “那敢情好!”谢玲珑乐了,跳起来一把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谢玲珑就和萧今来打扮一番,出了客栈,往城中最大的街市寻去。 商贩们起得更早,街市上早已都摆满了摊子,谢玲珑和萧今来两人衣着华丽不似西北之人,沿街的商户们瞧见他们便使劲叫卖起来,都希望能在这“大款”身上赚一笔。 谢玲珑左看看右逛逛,什么都想买,却因为拿不了,只好作罢,最后还是萧今来看她可怜兮兮,提议多买些吃的东西给她。 谢玲珑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然后便开始了大吃大喝,吃饱喝足了,还不忘拿上一些回去。此刻她手里拿着的就是一块当地人做的花糕,这花糕里面杂七杂八掺着很多东西,看上去只是一小块,拎着却不轻,而且很贵,这么一小块就要二两银子。 但贵虽贵,东西也着实好吃,谢玲珑自己吃着还不够,还要塞给萧今来吃,萧今来何时曾在大街上当街吃过东西,坚决不肯,一张嘴却已被谢玲珑塞了一块到嘴里,简直哭笑不得。 “去那边看看吧。”萧今来拉了她的手,提议道。 谢玲珑同意了,转过弯来,眼前不禁一亮,原来这条街是一条古玩街,街上全都是卖什么古董花瓶玉器的。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些古代的东西,虽然自己不懂,但每次路过店铺总会忍不住看看,到了这里,虽说唐王府和忠义娘子府不缺好东西,但摆设风格一向十分简约,不似这里琳琅满目,热热闹闹。 当然了,她还没有傻到要在这里买东西的地步,但凑凑热闹看一看也是好的,于是东西也不吃了,拉了萧今来就挨个摊子逛过去。 还没看过几个摊子,就听见前面似乎是有人起了争执,两人走过去一瞧,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正拽着一个锦衣男子拉扯,嘴里一边喊道:“一百两,一百两还不行?全拿走!” 锦衣男子奋力挣扎:“你穷疯了吧!快放开我——”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那破衣男子前面摆着一块破布,破布上的摆着许多黑乎乎的东西,大大小小一堆,上面还沾着泥,好像是一堆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石头。 第一百九十五章 捉住梁星 第一百九十五章捉住梁星 那锦衣男子一定要走,破衣男子一定拽着不放,路上的人纷纷驻足观看,也有的蹲下身来去瞧那些东西。一个人拿起一块椭圆形的东西,剥开了上面的黑泥,只见黑泥之下竟然真的是一块石头,那人失笑,连忙把石头又扔了回去。 锦衣男子见状,哈哈大笑道:“你瞧瞧,一堆破石头,谁稀罕看一眼?你还想要我用银子买?你穷疯了吧你!看你这穷酸样就不跟你计较了,放开我,我要走了!” 那破衣男子却仍然还不依不饶,“五十两,五十两我全给你!” 锦衣男子使劲一甩,吼道:“我呸!你这一堆破石头,白送都没有人要!我堂堂‘一只眼’不愿理你这疯子,再不放手我叫人来了!” 谢玲珑听他报上名号,不禁噗嗤一乐,低声跟萧今来道:“他明明有两只眼睛,为什么叫自己‘一只眼’?” 萧今来悄声回道:“大约是古玩行当的名头,夸自己眼睛厉害,只用一只眼就能分辨真假。” 果然,周围有几个人像是听过他的名号,立刻上前去寒暄,那人神情立刻得意起来。 寒暄过后,“一只眼”便说自己有要事办,得先走了,众人见状也准备散去,那破衣男子无奈,只好撒开了手,但却还心有不甘似的,走回自己的破布前,慢慢坐下来,拿起刚才那块“石头”,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是石头,这明明是块烤红薯……” 谢玲珑不禁一乐。 那“石头”外皮呈黑褐色,乍一看,还真像一块烤糊了的烤红薯。众人听了他的话,立时轰然大笑,纷纷骂着“疯子”,转身走了开去,而那破衣男子却忽然手起如刀,直直向那“石头”正中劈去。 一面劈,嘴里一面还大声喝道:“我切开尝尝!” 谢玲珑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噗”的一声,“石头”应声而开,堪堪从正中断成两半,那切面竟真如刀切一般光滑。更让人惊奇的是,那黑褐色的表皮不过是薄薄一层,石头的里面,一整个竟然都是碧绿的! “翡翠!石头里有翡翠!”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刚离开的众人呼啦一下又聚了上来。 “是翡翠!” “快看那绿的!是极品,极品翡翠!” 谢玲珑这才知道那里面碧绿的东西竟都是翡翠,一整个的翡翠,碧绿碧绿的,晃瞎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那“一只眼”听到喊声也急忙跑了回来,钻进人群一瞧,顿时傻了眼,原来那像烤红薯一样的石头竟是一块翡翠,这下他的肠子恐怕都要悔青了。 破衣男子抬头环视一周,目光定在“一只眼”身上,嘲笑道:“果然是一只眼,连东西好坏都分不清。” 众人这才明白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疯子,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光是鉴宝高手,看他刚才那一招,也定然是个武林高手。 “一只眼”连忙点头哈腰,做孙子状赔笑道:“是,是,我没看出来,您别见怪,您别见怪!” 破衣男子却不再理他,翻了个白眼,哼声道:“这叫赌石,石头里面夹着翡翠,你们这些北方蛮人,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是,是,还是您有眼力!”“一只眼”一边赔笑着,一边伸手去摸那翡翠,破衣男子却一把把他的手打开,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一只眼”立刻明白他这是想要银子,便道:“我,我出银子,我肯定出银子!” “多少?” “二,二百两!” 破衣男子却伸出三根手指,“一只眼”立刻会意:“是,是,三百两!我出三百两。” “是三千两。”破衣男子昂起头来,眼睛几乎翻上天去。 “什么?三千两?!这么一块翡翠,就是成色再好,也不值三千两啊!” 破衣男子笑了:“不是这一块,是这一堆——三千两,都给你!” “一只眼”瞧了瞧那堆石头,不禁心道,这么一大堆,若真的都是翡翠还真能大赚一笔,于是立刻点头同意,从身上掏出了一把银票给他。 破衣男子点过之后,将那破布包起给了他。 “这两块……”“一只眼”犹豫着伸手指向地上那剖开的两半翡翠。 “这两块不卖!”说着拿那两块翡翠,迅速揣进了那破衣服里。 见“一只眼”还站在那里不肯走,破衣男子不由皱眉道:“还不走?等强盗来抢你的宝贝么?” “一只眼”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抱了布包匆匆走了,人群很快也散了开去,破衣男子瞧着“一只眼”走远了,暗自一乐,低声道:“你走?我得走得比你更快才行——” 说罢,忽然抬脚如飞,迅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谢玲珑不由道:“他怎么跑那么快?” “因为那个布包里全是石头,”萧今来冷笑着,看向那破衣男子的背影,“翡翠,只有他身上揣着的那一块。” 谢玲珑又是惊奇又是好笑,看看萧今来也是一脸茫然,愣了半晌才道:“这人竟然是个骗子!等那人发现布包里面都是石头,再回来也找不到他了!” 萧今来道:“那‘一只眼’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骗就骗了,但咱们却一定不能让他跑掉了。” “啊?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梁星。” “那咱们还不赶紧去追?”谁料谢玲珑话音刚落,萧今来却已经追了出去,只留给她一句“回客栈等我”便不见了踪影。 谢玲珑独自悻悻一个人往客栈回去,但好在美人王爷还是守信的,没过多久,就把昏迷不醒的梁星给带了回来。 他们找到梁星的这一天是腊月二十八,再过两天就是新年了,要将人送走,路上定有诸多不便,而且惹人怀疑,但是留在身边的话,确实又有点碍事。 “把这厮怎么办啊?”谢玲珑皱眉。 “莫急,我有法子,保证咱们踏踏实实过个年。” 谢玲珑不由追问:“是什么法子?” 萧今来一笑:“青兰城里有一个财主,曾经欠我一大笔钱,我把梁星放在他家地窖里,让他养着,等过完年咱们再去接。” “啊?这不太好吧,那梁星好歹也是个危险人物。” “点了穴的,跑不了,何况,谁让他欠我的钱呢?” 谢玲珑不由失笑,此时此刻美人王爷这无赖的嘴脸真是像极了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江湖客,却哪里还有一丝王爷的样子? 但还没等她说什么,却又被他一把捞进了怀里。 青兰城的冬日十分冷,谢玲珑和萧今来在客栈房间里窝着,守着炭盆也还是被冻得哆哆嗦嗦。 “床上去吧。”萧今来努努嘴。 “不去。”谢玲珑摇摇头。 在下面还好,到了床上,他总有随时动手动脚的嫌疑。 谁料萧今来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伸过手来,一把将她抱起,就丢到了床上去。 “我说去,就得去。”他忽然霸道起来,那样子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样风情。 谢玲珑瞧着他,一时间柔肠百转,脸颊上也泛出一片红晕,抿嘴笑了起来。 萧今来见她如此,更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她揉进自己怀里,只是两人之间终究还是横亘着一道防线,他们还需要一个名义。 很快日头西斜,萧今来脸上泛起倦意,谢玲珑也忽然觉得有些困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忽然间,窗外猛然响起了鞭炮的声音,霎时把谢玲珑惊起。 紧接着,鞭炮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嘈杂的人声,不知是做什么。谢玲珑不由向窗子瞧去:“这是做什么?” 萧今来笑道:“人家娶新娘子,你想不想瞧?” 谢玲珑心里一动,瞟了瞟他,摇头:“不想。” 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觉得和他唱反调十分有意思。萧今来却不以为意,也不理她的话,抱起她的身子,凑到了窗子边。 “好好坐着。” 萧今来拿了一只帽子,戴在谢玲珑头上。那帽子上毛茸茸的兽毛将她的整个脸围住,只剩下一双眼睛。戴好了帽子,又给她围了条狐裘的围脖,把大氅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把窗子打开。 窗子一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如刀锋划过脸颊,更像是割在骨头上,叫人一阵生疼。若不是有东西遮着,谢玲珑的这张脸恐怕立时就要冻僵了。 “冷么?” “还行。” 萧今来一笑,也戴了帽子,俯下身来从身后拥住她,一起朝外看去。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望下去四周屋顶一片雪白,连街上也都积了厚厚的雪,雪化不了,被当街的人们扫到街道两侧,有调皮的孩子就把这些雪堆起来,堆成一个个雪人。 此时此刻,长街上聚满了人,都朝着长街的那一头翘首张望。街对面的一户人家,门前高挑着四盏大红灯笼,大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门前的雪地上,刚响过的鞭炮碎屑散落一地,红白相映,极是好看。 谢玲珑顺着众人目光看去,远远地便看见一队迎亲队伍缓缓而来,跟着便听见那喜庆的吹打声,由远及近。 街上的人更闹得厉害了,推推搡搡地望那边瞧,孩子们便跑着迎了上去。 谢玲珑定睛一瞧,只见当先的是几个奏乐的班手,后面高头大马,新郎骑在马上,一眼瞧去极是英武,无论长相还是气度,都与中原的男子不同。后面跟着八人抬的大花轿,装饰得很是华丽,一路吹吹打打,不一会便来到了近前。 花轿一落地,那鞭炮又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待鞭炮响过,媒婆赶上前来,掀起轿帘,把新娘子扶了下来。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一身大红喜服,尽管为了御寒做成棉衣,但仍剪裁得很合身,穿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 那新郎也下了马,手中攥着长长的红绸,红绸当中还结了一只硕大的绣球。媒婆笑呵呵地将红绸一端塞进新娘子手里,新娘子顿时羞得低下了头。那新郎见状,也跟着赧然笑了起来,众人起哄一阵,嬉闹着推了新人踏进门去,拜堂成亲。 谢玲珑看了一阵,不由得心里一热,忽然就想到此时此刻身边的这个人。 “好看吗?”萧今来在她耳边呵气。 谢玲珑耳朵痒痒的,不由脱口:“好看。” “将来你穿上嫁衣,也定然十分好看。” 他说着,伸手将她揽过来,又印下一个深深的吻。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除夕变故 第一百九十六章除夕变故 很快到了年三十,两个人无须买年货,每日在客栈里呆着也是无聊,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无聊简直到达了顶峰。 但就在三十的下午,萧今来忽然对谢玲珑说,今夜有惊喜给她,惹得谢玲珑一阵心动。 “你且在房里呆着等我,我不回来,不许出去。” “好。”谢玲珑点头如捣蒜。 然而,萧今来出去了好大一会儿还是不见回来,谢玲珑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窗外响起了鞭炮声。那鞭炮似是被一根引线穿着一般,一家点着,便连着家家户户的鞭炮都响了起来,一时间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青兰城的除夕夜热闹极了,谢玲珑独自坐在空寂寂的屋子里,听着外面的爆竹,却莫名有些心慌。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外面已黑的完全看不见了,才听见屋门一声轻响。 “你可回来了!” 谢玲珑奔过去就要开门,谁料外面的萧今来却忽然道:“别开门,先闭上眼睛。” 谢玲珑一乐,看来这后面还有精彩节目呢,于是乖乖闭上了眼。 “好了,进来吧。” 萧今来推门进来,拉了她的手,慢慢引导床边。 “坐下,张开嘴。” “啊?” “叫你张开就张开。” “好好,遵命!”谢玲珑听话的把嘴巴张大,一样东西顿时滑进了她的口中,等舌头一碰到嘴里那东西,她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 原来这惊喜,竟然是一个包得棱角分明,肚子鼓鼓,元宝一样的饺子!谢玲珑将口中饺子咬开,里面的馅滋味更足,一口下去,满嘴余香。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大声赞叹一声:“好吃!” “知道你不爱吃醋,就没放。馅和面都是我自己和的,饺子是我包的,也是我煮的。”萧今来说着,把手里的饺子放了下来,“看你样子,就知道很好吃。” 谢玲珑本就是喜爱传统的人,什么样的节庆有什么样的习俗,没有人比她更上心,尤其是这些吃食。在这偏远的异地过新年,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样的心思,乍一吃到嘴里,别提有多喜欢。 “好吃!” “真好吃!” “特别好吃!” 谢玲珑忍不住高声喊道,这几句可都是发自心里,看她的表情也能知道,萧今来顿时笑了出来。 谢玲珑定睛瞧去,只见桌上摆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两碟小菜,甚至还烫好了一壶酒,原来这除夕夜的年夜饭,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她顿时乐了,直直扑向萧今来,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在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萧今来也展臂拥住了她,回应她一个吻。 “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样手艺,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会包饺子,咱们若一起包,那才更有滋味!” 屋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案上也点了炉香,烛火映照在两人的脸上,一时间似乎都泛起了红晕。正在难解难分之际,窗外却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接着家家户户都点了起来,整条街顿时被爆竹声笼罩。 谢玲珑捂起耳朵,却在萧今来耳边大声问: “这是为什么放的?” 萧今来也学她的样子,堵着耳朵,大声回答:“年夜饭开动之前,要放一挂鞭!” 谢玲珑又大喊:“那我们怎么不放?” “谁说我们不放,我早已备好了!” 萧今来朝床下一指,蹲下身,果然拿出一支竹竿来,上面挑着一挂鞭炮。萧今来打开窗子,叫谢玲珑挑起竹竿伸到外面,又取来一根香在蜡烛上点燃。 “躲后些,我要点了!” 谢玲珑却拿着竹竿不肯撒手,萧今来把那鞭炮一点燃,忙扔到窗外,跟着回头捂住了谢玲珑的耳朵,谢玲珑两手举着竹竿,也忙跟着缩在他怀里。 鞭炮顿时爆了起来,只看见面前火光闪动,顿时一阵噼啪乱响,谢玲珑瞧得欢喜,笑着转头瞧他,萧今来也正看她。她抬起脸,他俯下头,在爆竹声中,印上一个动情的吻。 ※※※ 过了年节,正月初二,两个人就带着梁星踏上了回程的路。一路上因为萧今来控制得好,基本上没出什么问题,但就在还有三天马上到京城的时候,他们忽然从茶馆里听闻了一件事。 除夕夜,蜀王萧庆元忽发颠狂之症,亲手将亲生儿子给杀了。 “那蜀王府中,娇妻美妾大大小小一共一十三人,生下孩子不少,却要么就是女儿,要么就是痴傻,每一个成器的。到最后,还是那正妻王妃,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嫡子,到今年,刚满十岁——”茶馆里,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谢玲珑和萧今来坐在下面沉默地听着。 到了这里,已经有了萧今来手下来接应,萧今来并不打算把梁星带回京城,就将他就地安顿好,谁知却忽然听闻了这样的事。 “这是真的吗?”谢玲珑紧紧捏着萧今来的手,悄声问。 萧今来微微点头:“是真的,已有人带来了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啊?” 除夕夜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谢玲珑总是隐隐觉得,京城似乎马上就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暴风雨之前的小浪花,总是那么惹人心惊。 萧今来拉着她离开了茶馆,走到无人处,才说出了手下带来的消息。 原来半年之前,蜀王曾新纳了一房美妾,那小妾出身勾栏之地,长得妩媚动人,正对蜀王耳朵胃口,于是进府之后几乎夜夜专宠,连除夕夜也不例外。 除夕夜,本来皇亲国戚们都要进宫饮宴,但因为小皇帝身体不适,宴席早早就散了。蜀王喝了些酒,回到府里,兴致上来,拉着那小妾就进房去快活。 正如那说书人所说,蜀王一脉人丁单薄,庶出的儿子不是痴傻就是体弱,唯有正妻蜀王妃膝下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十岁,生的聪明伶俐,极为惹人喜爱。 这个小世子名叫萧海,因为是家中嫡子,平日也是骄纵异常,除夕夜,他见母亲独守空房,父亲却又跑去和小妾快活,便十分不忿,径直冲到那小妾房中,要和蜀王理论。许是说话间,父子二人起了争执,萧海说了些不恭敬的话,惹怒了蜀王,蜀王抄起桌上的砚台就朝萧海头上拍去,却没想到,这一拍,就把自己唯一能成才的儿子给拍死了。 “那蜀王自来脾气暴躁么?”谢玲珑皱眉。 “不错。” “出了这种事,皇上会如何处理啊……”谢玲珑不禁为小皇帝担忧起来。 说到底,这也是皇家的一大丑闻,然而无论如何,却也是闹出了人命,何况如今已从京城传到了外面,要包庇蜀王,恐怕是不可能了。 但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说杀就杀,这么想来,小皇帝还真是有点难办。 萧今来冷笑道:“自有魏王叔会教他如何处理。” “魏王?那魏王万一是有私心……”谢玲珑不敢想象了。魏王本来就手握大权,虽然平日里总是保持着严肃公正的形象,但是在这件事上倘若有什么私心,那蜀王也就危险了。 萧今来又是一声冷笑,随即握住了她的手:“咱们得赶快回京去。” 谢玲珑连连点头。萧今来微微一叹,转头瞧她,低声道:“你怕不怕?” 谢玲珑想到此中可能会有的各种阴谋,心中不禁打起鼓来,但出口说的,却还是那句话:“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说罢,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随后,两个人弃了马车,换乘快马,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回到了京城。因为伪装得好,过年这段时间,并没有人发觉他们两个不在府中,待回来之后,萧今来也没有立刻露面,只是派手下人到大理寺去打探情况。 得到的消息说,蜀王已经被抓到了宗人府,但案子却还在查,并没有定论。此时已然是正月初九了,距离除夕案发已经过了八天,案子还未有定论,那就说明,其实还是有人在按着这件事,不想闹大。 “到底是谁呢?”谢玲珑不禁问。 “自然是皇上。” 回来之后,谢玲珑才知道,原来替萧今来遮掩的人里,小皇帝也有一份,不然就算除夕夜不出现,蜀王出了这么大的事,萧今来作为唐王也不可能不问不表态。从唐王府出去的,议论蜀王这件事的折子,其实都是小皇帝替萧今来伪造的,这一点,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想得到。 此时朝中已形成了三派,一派是以一些老勋贵为首的,替蜀王求情的,还有一些年轻的官员,要求严惩的,另外一派,是以魏王为首,要求看证据说话的。 “那咱们属于哪一派?”谢玲珑忍不住问。 萧今来一挑眉:“求情派。” “啊?这可不符合你的风格啊。”谢玲珑惊讶道,“谁不知道,你唐王殿下,一向是以公正严明著称的。” 萧今来哼声道:“这若是个普通案子,我自会要求彻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这案子是对是错已不要紧了,蜀王的命才是关键,以我的身份,若是要求严惩,那才是怪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秘密谈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秘密谈话 谢玲珑想了想就明白了。 先帝的兄弟们并不多,到如今只剩下魏王蜀王梁王三个,这些兄弟们之间看似一团和气,但私底下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明争暗斗,老唐王虽然失踪,但萧今来继承了爵位,作为唐王一派,倘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萧今来是不愿意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的,今日若是打杀了蜀王,说不定就是间接为谁除去了绊脚石,简直得不偿失。 “那么梁王呢,他是什么态度?” 梁王萧庆简,是仅存的几个王爷里最年轻的,也是脾气最好最得人心的,在百姓之中口碑十分不错。蜀王是个不成器的,若说谁还有本事能够和魏王一争高下,那肯定非梁王莫属了。 “他和魏王站一派。”萧今来缓缓道。 谢玲珑眉心紧锁:“这就很有意思了啊……那咱们怎么办呢?静观其变吗?” 萧今来摇头:“别忘了,我还是刑部侍郎,你还是忠义娘子,这件事,咱们注定要插一手的。” 于是一天之后,谢玲珑便宣布自己眼睛好了,可以离开府宅出门去透气了,萧今来自然也就跟着病好了,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了大众的视线范围内。 出了门,他们直奔大理寺,调取了蜀王案的卷宗,那卷宗上写的内容和萧今来手下打探来的别无二致,看过卷宗之后,两人准备再到宗人府去见一见蜀王,但就在这个时候,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魏王殿下到——” 听闻这一声唱报,不知道怎的,谢玲珑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不多时,魏王便在随从的簇拥之下,踏入了大理寺的大门。堂中众人纷纷向魏王行礼扣头,萧今来和谢玲珑也不例外。 魏王进了门,径直向他们两个走过来。 “起来罢。”魏王虚扶了一下,“年节时听闻你们两个都病了,我这个做叔父的也没有时间去探望,如今可都大好了?” 萧今来恭敬道:“回皇叔的话,都好了。” 魏王转向谢玲珑:“我还听说你这丫头伤到了眼睛,如今怎么样了?” 谢玲珑一笑:“托王爷的福,已经全好了。” 魏王点点头,笑了笑,又长叹口气:“好了就好,我今日来此,正是有话要与你说,你倘若没好,这些话,我还真不知该找谁说去。” 谢玲珑愣了,不由自主瞟了萧今来一眼,萧今来未作回应,只拱拱手道:“既然皇叔有要事,侄儿便回避一下。” 魏王摆摆手:“不用,我与丫头找个僻静之处说去吧。” 大理寺里也有空闲的房间,大理寺卿殷勤打扫了一处,将魏王和谢玲珑请了进去。谢玲珑心里打着鼓,进到屋里之后,心中忐忑更甚。如今局势不明,蜀王案子的节骨眼上,魏王单独找她谈话,会是为了什么? “王爷,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两人坐下,见魏王眉头紧锁,谢玲珑忍不住道。 “你这丫头性子直爽,我倒是喜欢,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魏王叹了一声,点点头,“你替皇上医治也有一段时日了,皇上的病究竟是何病因,你可知道?” 谢玲珑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一颗心擂鼓一般快速跳动起来。 魏王这句话,到底是在打探底细,还是在试探口风?他对小皇帝的事,知道多少? 照理说,一个幼帝,一个摄政王,其间的权势争锋,即便不读史书的人,也能够猜测一二。但对于谢玲珑来说,仅有的几次见面,魏王的表现都还不错,朝中也并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流言蜚语,美人王爷也没有明确表示过要和魏王为敌,这就让她很难在心中直接把他当做一个假想敌了。 但是,虽然不知道是敌是友,但肯定是不能一下子就当做自己人的,于是谢玲珑想也未想,就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请恕玲珑才疏学浅,这么久以来,只知如何暂缓皇上的头痛,却并不能根治。” 魏王看着她:“那么依你说,皇上的病,究竟是因何而起呢?” 谢玲珑摇摇头,装作十分苦恼的样子:“……玲珑不知。” 那边魏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谢玲珑抬头看去,坐在主位上的魏王仍然如初见时那般威严而干练,但不知为何,这一声长叹却无端将他衬得苍老起来。 “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连今来都不知。”又默然了许久,魏王终于开口道,“这其实……是皇族的遗传之症,从太宗开始就有了。” 谢玲珑紧紧抿着嘴,连眼珠都未曾转动一下,认真听他说——无论真假。 “此癫狂之症,年轻时毫无征兆,但到三十五岁以上便渐渐发作,初时只是头痛,继而暴躁,随后慢慢癫狂,但凡有一丝不如意,就会暴跳如雷,难以控制……” 魏王一面说,一面直直盯着虚空,像是满藏着许多难言之隐。谢玲珑一面听,一面飞速思索,等到他说完之后好大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王爷的意思是,蜀王殿下,也有这种癫狂之症?” “正是。” “那皇上……” “皇上也是。” “但皇上并未到三十五岁啊!”谢玲珑一挑眉。 魏王看看她:“皇上之病,我们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但此癫狂之症是祖上传下来的,却有实证。先皇与我,还有蜀王,我三人皆有此症,今来的父亲去得早,却不知此症严重不严重……” 谢玲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人家老唐王活的好着呢,天天念经诵佛雕菩萨像,过的不知道多平静,哪里有什么癫狂之症了。至于小皇帝的病,想糊弄我这个当大夫的,简直是呵呵…… 但此时此刻,谢玲珑也不能确定魏王究竟知情不知情,因此无法捅破,也就干脆不提这茬。 “那依此看来,当时案发之时,蜀王殿下正好发病了?”谢玲珑想了想,试探着问。 魏王立时点了点头:“不错。” 一瞬间,谢玲珑就明白了今天魏王叫她来谈话的真正目的——他是想让她给蜀王放水,制造假证据,保他一命。 可是不太对啊,朝堂之上,魏王明明是理性派,要求依照证据判案的,怎么私下里却能和他们这些求情派走到一起的?难道说,他的理性派只是装的,私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亲弟弟的? 这就有意思了。 看起来,魏王还真像是一个顾及手足之情,又顾全大局的好人啊。 “那么,依照王爷之见,这案子是如何发生的呢?”谢玲珑转转眼珠,看向端坐在上位的魏王。 魏王道:“案发之后,家人在那砚台之上发现了一个血手印,因为当时蜀王抱着小世子,两人都浑身是血,便让人误以为是蜀王杀了小世子,实际上,那血手印与蜀王的手掌并不相符。” 谢玲珑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这是明目张胆制造假证据了啊。 刚刚还承认了蜀王有癫狂之症的,这会儿又要洗脱嫌疑,把罪名推给别人了?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个人,小世子萧海死了,除了蜀王,就剩下他新纳的那个名叫苏纤纤的美妾了,难不成,他想把罪名推到那苏纤纤身上? 谢玲珑装作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那手印是大是小呢?” 魏王眼睛一眯:“小。” “那我还想问一下,家人冲进房去的时候,蜀王殿下正抱着小世子在哭,那苏纤纤在做什么?” 魏王不急不缓道:“她昏过去了——那个作为凶器的砚台,就落在她手边。” 谢玲珑听得忍不住眉头一皱。 虽然她并不认得这个苏纤纤,也不了解她的为人,但她起码知道,以苏纤纤的身份,出了这种事,她若还留在蜀王府里,那不死也得脱层皮——权贵眼中人命本就如草芥,十个苏纤纤也抵不上一个小世子萧海,蜀王妃一定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在苏纤纤身上。 但她谢玲珑并不是那样的权贵,她来自公平正义的未来世界,最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的暗箱操作,想让她未经查证就随意把罪名安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她可办不到! 可是,看眼前的这个情况,魏王似乎是铁了心的要苏纤纤抵罪了,只是碍于情面,通知她一声。而把“皇室有癫狂之症”的秘密告诉她,也是变相向她施压,她一旦得知了这个重要的秘密,要么死,要么成为他们的一员,没有第三个选择。 日光从窗纸上透进来,一条一条,在地板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光影之中有无数轻尘上下飞舞,却寂然无声。魏王的脸隐在光线之外的阴影处,只看得到他那一双炯炯慑人的眼睛,谢玲珑的心里十分忐忑,此时此刻,她非常希望萧今来能在她身边。 电光火石之间,谢玲珑想了很多事。 倘若她当场拒绝魏王,会怎么样? 她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似乎并不会怎么样,除了结下暗梁之外,魏王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只是有一点说不通,她和萧今来既然都是求情派,按理说,她应该和魏王一拍即合才对,毕竟一个小小的美妾,根本不足于和蜀王的命相提并论。 第一百九十八章 癫狂之症 第一百九十八章癫狂之症 倘若她接受了魏王的提议,那么卷宗的事,魏王自然会帮她办的妥妥帖帖。之前她所看到的卷宗上,明明写着那砚台是在魏王手里,而家人之所以发现出了事,也是因为苏纤纤的喊叫,又何来昏迷一说? 不过这些事情,在魏王眼里应该都不算事吧。而她谢玲珑所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在向皇帝报告的时候,稍稍改动那么一点点,就足以将罪名全都推到那苏纤纤身上了。 “既然如此,玲珑想到宗人府为蜀王殿下再诊治一下,不知可否?”你说有病就有病?我不看过,就让我承认有病,那可不行。 谁知魏王眼中目光一闪,沉声道:“蜀王与皇上病症相同,你替皇上诊治这么久,未查出因由,到了蜀王那里,应当还是一样。何况他如今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日日暴躁癫狂,寻常人接近不得,还是莫去看了。” 谢玲珑微微垂了垂眼眸,心下有了计较。 “那既然如此,玲珑就明日再来看一看卷宗吧。”这话已然说的相当直白了,今日他们已经看过了卷宗,但既然要明日再看,那就是等于变相地给魏王修改卷宗的时间。 魏王似是欣慰地舒了口气,看看谢玲珑:“好丫头,果然聪明伶俐,难怪今来看得上你。” 经过萧今来把谢玲珑从郊外雪地里救回来,又闭门谢客照顾她这么久的事,京城里的流言蜚语早已都传开了,现在到大街上问问,就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唐王萧今来看上了忠义娘子谢玲珑,就算外人再有非议,萧今来这也算是向外人宣示了主权。 因此魏王这么说,谢玲珑也只能以笑笑来做回应,算是默认。 事情已经办完,魏王起身要走,谢玲珑也跟着离开了那屋子,转过回廊就要步入正堂的时候,谢玲珑忽然开口道:“王爷,不知道那苏纤纤,如今在何处?” 魏王道:“尚在蜀王府中。” “她不会跑了吧?”谢玲珑转转眼珠,“不如立刻将她羁押,以防发生变故。” 魏王点点头:“说的有理,本王这就命人去办。” 回到大堂之中,魏王没说别的什么,只叫来大理寺卿吩咐了几句,然后便走了。萧今来和谢玲珑也离开了,上了马车,往唐王府回去。 “说什么了?”萧今来开口。 谢玲珑“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让咱们做假证呗。” 萧今来也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但看他的神情,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了。 “你早就知道了?” 萧今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一生刚直仁慈,这个节骨眼上,不保蜀王才奇怪。” 谢玲珑皱眉:“可他不是理性派吗?” “理性派的意思就是看证据说话,证据说蜀王无罪,那自然就无罪。”萧今来眯了眯眼睛,“以他的身份,公然求情,必会遭人非议,不是么?” “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是想保蜀王的了,所以故意要借我们的手?” “不错。” 谢玲珑想了想,随即摇摇头:“不对,这里面还有一点不对……他想要修改证据,随便找什么人都能办得到,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们?他到底是想要借我们的嘴说点什么,还是要做给我们看?” 谢玲珑满心都是怀疑。 若说是做给他们看,以美人王爷此刻在朝中的地位,似乎也有点牵强。若是想让他们传播些什么,难道就是传播他看似刚正不阿,实际私心护短的“美名?” 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况且他们一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否则就连自己也搭进去了,魏王是不是早就算准了这一点? 谢玲珑忽然觉得自己想不明白了。 而那边,萧今来想了想,也低低说了一声:“难说。” 两个人因为这个难题都各自沉默了半晌,过了一会儿,谢玲珑复又抬头:“那蜀王咱们是保还是不保?” 萧今来抬眸看她:“你说呢?” 蜀王这个人,谢玲珑不大喜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他有什么所谓的癫狂之症,也掩盖不了他杀了人的事实,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儿子。更何况,到底有没有这个所谓的癫狂之症,还不好说。 “先皇也有这样的病症?”谢玲珑皱眉问。 萧今来眸光一闪:“并无记载。” 谢玲珑一哼声:“那魏王这就算是信口雌黄了啊,他是算定了先皇已经驾崩,蜀王又成了这副样子,我又不能亲自去给他诊治,除了皇上,所有的事就随便他胡说呗?” 萧今来看着她:“但皇上确有头疾。” 谢玲珑压低了声音:“皇上那不是遗传病,十有八九是被人下毒害的。” 萧今来冷声道:“你这样说,太医院的那些人可不这样说。” 谢玲珑忍不住一个激灵,是啊,太医院的那些人可全都是统一了口径的,若不然,她也不会随大流,隐瞒小皇帝的病情了。 ——看来小皇帝的这个病简直关系重大,分分钟就能要了许多人的命。 “这么看来,魏王是铁了心要保蜀王了……”谢玲珑喃喃道。 “不保他,难道还要保一个妾不成?” 谢玲珑一拧眉头:“妾怎么了?妾就不是人了?谁杀人谁负责,凭什么要一个弱女子来抵罪?” 这个苏纤纤的事迹,听起来也是个狐媚惑主的故事,但是人家的私生活谢玲珑并不感兴趣,她对别人评判的标准很简单,就是看这个人究竟是否清白。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救这个苏纤纤了?” “嗯!”谢玲珑重重点头。 萧今来忽然笑了:“那好,咱们就救。” “哎?”谢玲珑一惊奇,“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什么了?” 萧今来伸过手来,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是啊,我早就想好了,有个丫头刚正不阿,是绝不肯替别人做假证的。” 谢玲珑嘿嘿笑了起来:“还是你了解我……不过,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放心,我已有安排了。” 回到府里,萧今来便忙着去安排这件事了,到了天色擦黑,才闲下来与谢玲珑一起吃了晚饭。虽然眼睛好了,但谢玲珑如今还住在唐王府里,就是当初她做丫鬟的时候住的那个屋子,夜里睡觉的时候,萧今来也不去他的房间,偏偏要来和她挤一张床,弄得谢玲珑心猿意马,哪里能够安睡。 第二日一早,两人再往大理寺去,大理寺卿拿出来的卷宗明显就新了,谢玲珑和萧今来假作不知道,心照不宣地坐下来,看起了这份新的卷宗。 昨日那卷宗上说,萧海进房间的时候,蜀王和苏纤纤正在办那事儿,萧海上来就指责蜀王这样的日子不该和小妾在这里偷偷寻欢作乐,萧海立时恼怒,抄起砚台疯也似的朝萧海头上砸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世子萧海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最先叫喊起来的是苏纤纤,家人冲进屋子的时候,看到苏纤纤跌坐在一旁,蜀王满身是血,抱着萧海放声大哭。而一旁的砚台上,留下一个蜀王的血手印。 今日的卷宗上却是这么写的,萧海到屋子的时候,蜀王已经睡着了,命案不知是如何发生的,等蜀王听到了动静醒来,小世子萧海已然倒在了血泊里。蜀王冲动之下,一巴掌把苏纤纤打晕了,然后抱着小世子大哭不止,哭声引来了家人,家人查看之下,发现苏纤纤的身旁丢着一个砚台,上面的血手印正和她手掌一般大小。 不用说,这个被调换了的血砚台,此刻应该已经好好地摆在大理寺的证物室里了,至于口供,那更是容易,蜀王府里那么多人,反正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替苏纤纤说一句话的就是了。 谢玲珑合上卷宗,忽然怒从心头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发生了这种颠倒黑白的事,她要是闭上眼装看不见,还算她娘的哪门子法医?! 默默把心里的怒气一点点咽下,谢玲珑慢慢合上卷宗,向大理寺卿笑道:“这份卷宗很是详尽,应该可以呈给皇上看了。” 大理寺卿躬身道:“魏王殿下的意思是,还请娘子再看看验尸单,有没有什么纰漏。” 谢玲珑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话说得好听,什么看看有没有纰漏,分明是想让她看看有没有能发现嫌疑的地方。 谢玲珑接过那验尸单,略略看了看,发觉和昨日的验尸单出入不大,唯一没变的是小世子萧海的死法,都是“头骨碎裂,失血过多而死”。 小世子萧海身份尊贵,验过一次尸之后肯定就不会再让人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因此谢玲珑也没有希冀可以再验一验萧海的尸首,但这死亡原因,写的倒是与美人王爷所打探到的别无二致,想来魏王一定认为死因没什么可改的,但殊不知,谢玲珑却恰恰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魏王殿下已经进宫面圣去了。”大理寺卿躬身道,“王爷吩咐说,请娘子看过卷宗之后,由微臣陪同,一同将卷宗送进宫去。” 谢玲珑和萧今来互望一眼,点点头:“那就走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皇帝暴怒 第一百九十九章皇帝暴怒 话不多说,一行人带着卷宗进了宫,到了正殿,魏王正带着一干大臣站在下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蜀王的案子,而座上,小皇帝正一只手揉着脑袋,带着一脸本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郁。 谢玲珑还未踏进大殿,便听到了那些大臣们的议论声,仍旧是分成三派,吵的不可开交,走进去一瞧,只见魏王负手站在一旁,并不说话,只任凭这些大臣吵来吵去,谢玲珑等人进殿之后,看到大理寺卿手里捧着的卷宗,一众人这才闭上了嘴。 谢玲珑和萧今来行了礼,垂手站在一边,由大理寺卿将卷宗呈上,小皇帝拿到手里看了半晌,合上卷宗,看向大理寺卿: “依这卷宗上所说,蜀王叔当时并未发癫狂之症了?” 大理寺卿叩首:“回皇上的话,正是。” 小皇帝的脸色有点阴沉:“那依你说,蜀王究竟有没有这所谓的癫狂之症呢?” “这……”大理寺卿略一犹豫,目光忍不住朝魏王瞟了瞟,魏王眼观鼻鼻观心,根本连头都没抬。 正犹豫间,却听得小皇帝一声冷哼:“朕来告诉你吧,蜀王叔确实有这般癫狂之症,前些日子朕还曾特意赐下灵药,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下面众人没有一个敢接话。 小皇帝拿眼睛扫了扫众人,最后目光盯在谢玲珑身上:“这验尸单,是你所写?” 谢玲珑急忙下拜:“回皇上的话,正是。” 谁料小皇帝竟冷哼了一声:“你这验尸单上写着,小世子萧海头骨尽碎,朕听说,人的头骨坚硬得很,试问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 “这……”谢玲珑似是被问住了,怔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众位大臣也都是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知道忠义娘子是近来炙手可热的人物,是皇上和太后面前的红人,怎么今天这个案子,小皇帝还挑起她的刺来了,难不成是不信任她了? 大殿里一时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你倒是说啊!”小皇帝突然发问,声音之大,响彻了整个大殿。伏在地上的谢玲珑似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怒气,吓得一个哆嗦。 一旁的萧今来见状,立时跟着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忠义娘子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做事出了偏差,也是情有可原……” 谁料话未说完,却被小皇帝立时打断:“情有可原?那小世子的死是不是也情有可原?!他才十岁啊!前些日子还进宫来求朕教他读书,除夕之夜还曾与朕把酒言欢,突然就这么没了,你跟朕说案子出了差错,是情有可原?!” 小皇帝说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一双好看的眸子里也盈满了泪水,样子十分可怜,但谢玲珑并没有看见,她正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瑟瑟发着抖。 龙椅上,小皇帝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寒意乍现,许久,他又开口。 “哼,朕是绝对不相信,一个弱女子,能够把一个孩子头骨砸碎的!”小皇帝咬着牙,恨恨道,“倒是蜀王叔,倘若真的癫狂之症发作,那力道大的惊人,许是可能有此大力——” “皇上,此事还需再查才能……”萧今来连忙去拦小皇帝的话头,几个求情派的官员也纷纷下拜,求小皇帝再给一次机会去彻查。 但谁知小皇帝却忽然抬手,一把将那卷宗扔到了台阶之下。 “砰!”卷宗重重砸在地上,底下众人这回再也没有一个敢说话了。 “哼,这卷宗上写着,案发之后苏氏被蜀王打晕,直到家人到达才将其叫醒,也就是说,其间发生了什么,苏氏根本不知情了——依朕看,这其中很是蹊跷,人已经昏迷,若将其手掌涂上血迹,再印在砚台上,也未为不可!” 大理寺卿连忙道:“皇上,家人即刻就到了,并没有时间可以作伪啊!” “家人?什么家人?还不都是蜀王的家人!联手起来陷害一个妾室,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据朕所知,苏氏昨日才被抓起来,但却已然遍体鳞伤,想必事发之后,蜀王府内没少对她动私刑吧?!” 大理寺卿被这般抢白,脸色十分难看,众大臣也没有人敢出大气,各自在心里琢磨着小皇帝的意思——究竟是单纯想救下这个苏氏,还是为了借此机会打压蜀王一派,真是不得而知。这个时候情形未明,还是不要去趟这趟浑水吧。 于是在小皇帝下令再次彻查的时候,一众心思深沉的老人精们纷纷选择了闭嘴。 “大理寺卿办事不利,着降级留看,罚俸半年。忠义娘子玩忽职守,着禁闭两月,罚俸一年——退朝!” 说罢,脸色铁青的小皇帝拂衣而去,留下众人在大殿里,很久没缓过神来。 等谢玲珑再站起身来的时候,众人发觉她竟然哭了,也不知是吓哭的还是委屈哭的,她满脸是泪,低着头,在萧今来的搀扶下,迅速离开了大殿。 众人在后悄声议论着: “女子就是女子,还未如何,就先吓哭了。” “怕是委屈哭的吧,毕竟一直是唐王庇佑着,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哼,攀龙附凤,也就只有这些本事了,从前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呢……” 却不知,谢玲珑和萧今来上了车,很快换了一副笑脸。 “没想到,皇上演技这么好!”谢玲珑咧嘴笑的欢。 萧今来一皱眉:“演技?” “呃……就是说,他演戏的技巧很厉害。” “你才是厉害。”萧今来取了帕子,在她脸上擦拭着,“瞧瞧这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谢玲珑撇撇嘴:“能伸张正义,受点委屈又如何。” 萧今来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件事,尽力就行。” 谢玲珑一愣:“怎么说?” “你当真以为,皇上会彻查此事?”萧今来似笑非笑,挑起帘子看了看车窗外。 “我……”谢玲珑心思转了个弯,随即明白了。蜀王正是制衡魏王和梁王之间的筹码,即便人真是他故意杀的,小皇帝为了利用他,也不能判他死罪。 倘若小皇帝真有意要蜀王死,美人王爷也就不会站在求情派的队里了——她真蠢,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那蜀王……” “应该是会和魏王商定个法子。”萧今来淡淡道。 谢玲珑想了想,临走的时候魏王好像真留在最后来着,那么看来,蜀王的这件事,今天说不定也就有结果了。一堆人费了好几天的劲,什么证据,什么卷宗,都抵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哪怕是个王爷呢,生死却还捏在别人的手里。 想到此处,谢玲珑忍不住觉得一阵寒气从背后悄悄漫上来。 “王爷……”谢玲珑说着,向萧今来靠过去。 萧今来见状,顺势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嗯?你叫我什么?” “别闹……”谢玲珑伏在他的腿上,皱着眉头,“这个时候。” “怎么,可是怕了?”萧今来伸出手去,慢慢将她的眉心抚平,“这件事,我们便不插手了。” 谢玲珑点点头:“会很快过去么?” “会的。”萧今来叹了一声,“皇上和魏王,都不希望闹得太大……” 回到王府,吃过午饭,谢玲珑觉得很累,便睡了一会儿,醒来已是黄昏,因为终究怕流言蜚语带来不好的影响,她决定还是回自己的府上关禁闭去,于是和萧今来打过招呼之后就回了忠义娘子府。 这几日她不在府上,皇上赐下的那些丫鬟们终日无所事事,见她终于肯回来,又是因为在皇上那里受了委屈,众丫鬟争先恐后地安慰她,并给她做了一桌丰厚的晚餐,谢玲珑瞧着这一大桌子菜,不由得感叹: “你们也是,不怕我吃胖么,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 蒹葭和白露仍然贴身伺候,闻言,白露笑道:“娘子一个人是吃不完呢,得有人一同吃才好。” “呸!没事就知道打趣我。”谢玲珑忍不住啐了她一口,“叫王爷知道你这么打趣,看他不打你?” 白露嘻嘻一笑,还要还嘴:“王爷打我,不还有娘子护着呢么?娘子一开口,王爷肯定就听话了……” “你还说……”谢玲珑起身就要捶她,怎奈白露脚底生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谢玲珑坐下来,正要动筷子,忽然门外又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守门的小丫头跑进来,气喘吁吁道: “娘子,大,大门外来了一个人!” 谢玲珑一愣:“什么人?” “是个女子……浑身是伤,她说,她叫苏纤纤!” 苏纤纤?谢玲珑心里一动,立刻放下筷子,跟着小丫头跑了出去。 “浑身是伤”这个词形容苏纤纤还是实在太轻了,谢玲珑猜不到,她是如何顶着这破败的身躯,一路坚持到她的府上的。等到谢玲珑跑出去的时候,苏纤纤已然晕倒了,谢玲珑见状,连忙命丫鬟们将她抬进去,然后拿了药箱,去替她诊治。 但谢玲珑没想到,苏纤纤与她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第二百章 柔弱美人 第二百章柔弱美人 谢玲珑自问一辈子也算阅人无数了,如果那些尸体也都算上的话。但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可以用“楚楚可怜”四个字来形容。 苏纤纤是第一个。 此时此刻,苏纤纤因为身上的伤病而晕倒,眉心紧锁,脸色苍白,但那眉间眼角的温婉柔媚,却并不因为她的昏迷而隐去,反而更加呼之欲出,只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尽管谢玲珑也是个女子。 “这样的美貌,难怪蜀王夜夜专宠了……”谢玲珑不由感叹道。 但随即便摇摇头——苏纤纤的痛苦也正来自于她的这副美貌,拥有这样一副动人的容貌,对她来说,真不知是福是祸。 带着职业眼光,谢玲珑忍不住细细将苏纤纤打量了一番,一眼之下,才发觉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还有风吹欲倒的身板,还真配得上她“纤纤”这个名字。 一双削葱一般的手,一点瑕疵也无,臂膀纤细,一看就是从未做过重活的,这样的女子,若说能拿起砚台把人的头骨砸碎,那谢玲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替苏纤纤处理完伤口,谢玲珑擦擦汗,在心里默默感叹——这次算是没有救错人,也亏得苏纤纤聪明,从牢里出来之后,知道蜀王府不能再回,竟然知道来投奔她。 多好的一个女子啊,差一点,就成了蜀王的牺牲品了。 收拾利索,方才做好的那桌菜已经凉了,丫鬟们纷纷将菜端下去重新热,谢玲珑想了想,叫白露回唐王府去,把美人王爷给请过来。 “不早说,我已吃过饭了。”萧今来在桌边坐下,看到重新端上来的一桌子菜,皱眉道,“没看出来,你这儿的东西比我那里还丰盛。” 谢玲珑皱皱鼻子,笑道:“那你就再吃点。” 没想到萧今来就真的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那大快朵颐的样子,哪里像是吃过饭了。 谢玲珑也开始吃,一边吃,一边思索,到底该怎么跟他解释,她把苏纤纤留下的这件事。 谁知道饭吃的差不多了,却是萧今来先开了口:“你还不打算跟我说么?” “啊?” 萧今来眼也不抬,继续喝完碗里的汤:“她伤的很重?” 谢玲珑皱着眉头,一时语塞:“呃……” “不用想了,我早就知道了。” 谢玲珑顿时一头黑线。想来又是潜伏在她宅子周围的暗卫多嘴,把苏纤纤的事回报给了萧今来。 “这个苏纤纤,她……” 谢玲珑正在组织语言,便听得萧今来低声打断了她的话:“藏好了她。” “嗯嗯,好!”谢玲珑重重点点头,“她伤的不轻,起码得养上两三个月,咱们要是不收留她,这大冷天的,她肯定得死在外面啊。” 萧今来的心思却似乎并不在苏纤纤的伤上,谢玲珑想了想,又问道:“是不是还想从她嘴里问点什么话?” 萧今来一笑:“聪明,你倒是猜猜。” 谢玲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想问问,蜀王的癫狂之症?” 萧今来的手伸过来,猝不及防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果然聪明。” “嘁,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了。”谢玲珑做了个鬼脸,“苏纤纤一个弱女子,除了这件事,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不过我觉得应该也问不出什么,她要是知道些什么,恐怕早就被灭口了。” 萧今来点点头。 两个人吃过了饭,又说了一会儿话,萧今来起身欲走,谢玲珑忽然出声叫住他: “哎……” 萧今来转身;“怎么?舍不得我走?” 谢玲珑啐了一口:“谁说舍不得你了,你怎么那么自觉?” “怕是你心里就这个意思。”萧今来凑过来,在她耳边咬耳朵,“要么,我今晚就别走了。” “我这可没有你睡觉的地方。”谢玲珑一把推开他,把他推出了门外。 ※※※ 苏纤纤的伤真的很严重,但好在并没有伤及筋骨,暂时性命无碍,只需要好好调养就行了。左右谢玲珑如今被禁足在家,每天无事可做,便专心诊治她就行了。 但正如她所料,苏纤纤这里的确问不出什么来。她整个人瘦瘦弱弱,说话细声细气,身上又带着病,谢玲珑问了几次之后便不忍心,不愿意再问下去了。 蜀王那边的事情,正如萧今来所料,小皇帝和魏王一商量,决定以案发时正在发病为由,赦免了蜀王的罪过。但因蜀王有癫狂之症,小皇帝便特意下旨命他在府中疗养。 这么一道圣旨,也算是变相软禁吧,不管蜀王是不是真的有病,好歹这样的结果算是合了大部分人的心意。而且病是可以好的,哪天允许蜀王出门,不都是小皇帝一句话的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苏纤纤也一天天好起来。 她把谢玲珑当做救命恩人,把自己当成一个下人,自从能下床走动之后,所有力所能及的活计都要去做,有时候弄得谢玲珑也挺尴尬的。 “我看,天气暖和之后,就把她送走吧。”谢玲珑对萧今来道,“总在我这里藏着,也不是个事,我也不能藏她一辈子啊。” 萧今来点点头,转而道:“你偏院里的梅花可开了?” 谢玲珑一乐:“你莫不是一直等着那梅花开后,用梅花雪水泡茶喝?花是快要开了,可惜只欠一场雪,而且我瞧这时日渐暖,怕是不会下雪的了。” 萧今来默然一笑,并不应答。 但谁知,这天气却真的不如谢玲珑所料,明明马上要转暖的,却忽然又冷了下来,不过半日,竟真的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雪下了一天一夜,偏院的那梅花也正好开放,皑皑白雪落在那红梅心里,化成一朵一朵暗香的芬芳。 雪停之后,谢玲珑一大早起来,去收集那梅花芯里的雪,用来给萧今来泡茶喝,但谁知苏纤纤比她起的更早,太阳还未出来,她已经拿着扫帚在那里扫雪了。 谢玲珑连忙夺过她手里的扫帚:“说了多少次了,这样的活计自有人来做,你身子还没好,快别干了!” 苏纤纤温婉一笑:“我想着,娘子怕是要用这梅花雪水泡茶,就先来扫扫这地上的雪……也不累,就当活动筋骨了。” “还说不累,你看你都出汗了,仔细着了凉,又染上风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苏纤纤实在可怜,忍不住就要关心她。 苏纤纤却还要再扫,最终还是被谢玲珑夺下了扫帚,赶回屋里去。苏纤纤走后,谢玲珑低头看了看,见她也没扫多少雪,便拿起扫帚,把通往梅花的那一道的雪给扫了,然后拿罐子取了梅花雪水来,回去给萧今来泡茶。 因为谢玲珑放消息说要喝茶,萧今来早早从衙门回来了,抖落一身风雪,进了屋,便闻到了隐隐茶香。 炉上的水咕嘟咕嘟地沸着,谢玲珑端坐在桌前,半张俏脸隐在袅袅的水汽里,今日她穿了一件石榴红的苏绣月华锦缎小袄,衬得一张脸肤如凝脂,分外好看,萧今来一眼瞧见,不由呆了呆,然后才大步踏进门去。 “冷么,先喝杯水。”谢玲珑抬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我可是来喝茶的。”萧今来却不接,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谢玲珑那边的茶已然泡好,却不理他,反而先倒了一杯,凑到自己唇边:“嘿嘿,你来晚了,我泡的茶,得自己先喝一口。” 说罢便迅速抿了一口。 “啊,真香!”放下茶杯,夸张地笑道。 萧今来立刻伸手过来,却不是来抢茶杯,而是径直伸到谢玲珑的腋下,要挠她的痒,谢玲珑乐得“咯咯”直笑,到处躲藏,险些碰翻了桌子。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谢玲珑笑着告饶,谁料下一刻,她的声音却猛地戛然而止。 萧今来登时愣在那里。 眼看着谢玲珑的一张脸由红转白,苍白里还隐隐泛起了黑气。 “丫头,你怎么了!” 谢玲珑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我……好像……中毒……” 萧今来猛然回头,看向桌子上的茶,接着立时高声呼叫起来:“叫大夫!叫大夫!” ※※※ 谁也没有想到,以医术闻名的忠义娘子竟然会在自己的家里中了毒,且民间闻名的大夫和宫里的御医联合会诊,都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 萧今来几乎暴走了。 调查一番,谢玲珑所中的毒就来自他们面前的茶水,所幸他没喝,如果他喝了,那么就要连带他一起中毒了。 “她明明只喝了一口!” “回王爷的话,娘子所中之毒,绝对不止一口,依下官推测,很有可能,是在王爷回来之前,娘子便试了一回茶,因此早早中毒,只是在王爷到来之后,毒性才发作而已。” 萧今来气的脸都白了,冲到谢玲珑床前,身子晃了一晃:“你,你……” 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质问的话来。 太医见萧今来如此,连忙接着道:“此毒无色无味,娘子难以分辨,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娘子提前喝茶,想必是为了以最好的茶供给王爷,这是娘子的一番心意……” 按照太医的话,谢玲珑算是救了他一命,要不是她提前喝了茶,他恐怕也难以幸免了。只是,这毒究竟是谁下的,怎么下的,下在了哪里,最终想要谁的命,此刻还不清楚。 会诊完毕,太医们给出了一个暂时控制病情的治疗方案,也幸亏谢玲珑其实并没有喝下多少毒,这会儿毒性虽然发作,但并不一下子危及性命。 “倘若无法解毒,能撑多久?”萧今来看着谢玲珑,冷声问。 太医不敢瞒报,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最多……最多三个月。” 第二百零一章 无解之毒 第二百零一章无解之毒 “想办法解毒。”萧今来冷冷盯着太医看了一会儿,吩咐他可以下去了。 太医被他这一看,寒冬的天气,竟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待退出了门去,才敢伸手擦了擦脑袋。 太医走后,千山跟着走了进来,但进了门,看了看谢玲珑黑青的脸色,张张嘴却欲言又止。 萧今来立时拧起了眉头:“说!” 千山轻轻咳了一声:“毒……是下在,偏院的梅花上的。” 萧今来“噌”的一身就站了起来。 千山定定神,继续缓缓道:“这会儿,那梅花已经枯了……倘若不是枯了,一时也发觉不了。” 萧今来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再看向谢玲珑时,已是满满的愧疚——那毒,原来真的是向他下的,因为他早早就说过要喝梅花雪水烹的茶,只是阴差阳错,害她受了苦。 “府里的人呢?” 千山何等机灵,一出事,立刻就派人去把忠义娘子府的所有下人都控制住了,但是此刻萧今来这样问,他却一时难以回答,因为,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走脱了。 “苏纤纤……失踪了。” 萧今来听了这话,眼睛一眯,脸色瞬间冷了。 千山见他如此,连忙又道:“这会儿也不能断定就是她,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萧今来不说话,沉默良久,摆摆手叫千山下去了。 夜很快就深了,蒹葭熬了药端来,萧今来喂谢玲珑喝了,但躺在床上的谢玲珑仍然铁青着脸,毫无要醒来的迹象。 “爷,您劳累了半宿了,要不去休息一下,娘子这里有我们呢。”蒹葭想了想,开口道。 萧今来摇摇头:“再点两盏灯,你们退下吧。” 蒹葭犹豫了一下,依言去了,萧今来来到谢玲珑的床边,轻轻握起她的手。 平日或娇嗔或扭捏或嘻嘻哈哈的那个丫头,如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萧今来强压着心里的愤懑,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丫头,我会救你的。”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他说出这句话,话音未落的时候,本来躺在那里毫无动静的谢玲珑忽然睁开了眼睛—— 萧今来顿时一喜:“丫头!” 谁知下一刻,谢玲珑清明的眸子霎时变得一片混沌,一双胳膊猛地伸出,直直向萧今来的脖子扑去。 习武的本能让萧今来想也未想便猛然后撤,谢玲珑自然不及他的速度,顿时扑了个空,谁知她也不气馁,提起一口气,再次扑了上来。 “丫头!”萧今来大吼一声,一把钳住了她的双臂。 谢玲珑双臂被制,动弹不得,一双混沌的眼睛里却慢慢都是恶毒的光芒,她用力挣扎,踢动双腿,意图踢到萧今来。 萧今来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整个人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邪恶力量控制了一番,暴躁而癫狂。 看着她这副样子,萧今来心中不禁一动,想了想,先伸手点了谢玲玲的穴道,让她安静了下来。 “千山!” 门外的千山听了,立刻奔进门来。 “爷!” “去查查,蜀王发病时,是什么模样。” 虽然这么说,但萧今来心里有数,自己这是多此一举,那苏纤纤既然从蜀王府来,她与蜀王和谢玲珑中毒之间,必有说不清的联系,两个人中的是同一种毒也十分正常。包括宫中的小皇帝,头疼病发作起来,那样子也和谢玲珑十分相似。 所以说,他们所中的毒,都来自同一人了? 是什么人,想把皇室的这些人,一网打尽?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许多年来,他虽然一直在追查父亲出事的原因和幕后黑手的身份,也曾经有诸多猜测,但到了马上就要直面凶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冷。 周身都冷。 如果输了,会怎么样?他孑然一身,自然是不怕输的,可是谢玲珑呢?她的毒,能够解的了吗?她会在这场战争之中,成为牺牲品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 未来的路是一片黑暗。 ※※※ 不消多久,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忠义娘子得了怪病的事,也都知道唐王殿下为了忠义娘子茶饭不思,跟着病倒了的事。 小皇帝身子不好,唐王那边又出了这样的事,摄政王魏王日日忙于朝政,很快也跟着生了病。最后群臣没办法,推举梁王出来,替魏王和小皇帝分担一部分朝政。 据闻梁王起初十分不肯,推脱了好一阵,但奈何此刻朝堂的情况就是如此,最后没办法,梁王还是接受了任命。 萧今来蛰伏在府里,等待一个消息——他派了四路人马出去查探,却不是为谢玲珑治病的良医,而是为了查找一个地方。 “爷,打听到了!”四天之后,千山终于拿着一根纸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萧今来打开那纸卷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天极楼,陵济山无仙峰顶。 千山还做了补充:“这陵济山,在极北之地,终年大雪……” 萧今来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替我收拾行装,这就走。” “爷……”千山一愣,还想说什么,但萧今来冷峻的面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千山只好叹了口气,回去收拾行装了。 等到出发的时候,千山才发觉不对,原来萧今来是要一个人去,不带任何随从。 “爷,这可不行啊,那陵济山那么远,一个人怎么成?” 萧今来望着床上毫无生气的谢玲珑,缓缓道:“天极楼规矩奇多,人去多了,楼主不一定肯见。” 千山皱眉:“那咱们护送王爷到那里不行么?” “京城的事我还需要你们盯着,我一个人,来去也迅速。” 萧今来说罢,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转过身去,拿起了谢玲珑放在枕边的小包裹。 这包裹里装的都是谢玲珑最最重要的东西。有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那副画着奇怪树木的画卷,有她两次救人得到的奇怪钥匙,还有紫榕姑娘赠给她的那瓶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药水,还有,她自己配置的一些应急用的药丸。 萧今来把这小包袱里的东西检点了一遍,重新包好,放在怀里。想了想,又取了一把剪刀来,剪了谢玲珑的一缕头发,珍而重之地藏在了怀里。 “你好好地,等我回来。”他最后抚了抚她的脸,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萧今来说到做到,他说独自去,就是独自去,一人一马,连夜出了京城,向北而去。已近二月的天气,越往北走却越发寒冷,萧今来快马加鞭,七日之后,赶到了那纸条之上所写的陵济山下。 陵济山四季苦寒,无仙峰终年大雪,这一带附近几十里之内荒无人烟,但却是江湖人士趋之若鹜的地方。 只因无仙峰顶,有一座传说中的天极楼。 天极楼,在天极,天下重宝皆聚此。 江湖传闻,在天极楼,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你能够出得起天机楼主要的价格——不是真金白银,而是看人下菜,各种奇怪的价码都有。 萧今来抬头看了看那高耸入云白雪皑皑的无仙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道,他提出的要求,天极楼主会要什么样的价码。 传闻中,百年前曾有一名神医,研制出了一种可解天下百毒的药丸,名叫“金风玉露”,后来神医身故,并没有留下传人,他所制的一盒十二颗金风玉露也不知流落何方。倘若天下真的有一种药可以救谢玲珑,那必非金风玉露莫属,倘若真的有一个地方有这个东西,那必定是在无极楼。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来无极楼碰碰运气。 但谢玲珑的病情并未给他多想的时间,他在五十里外的小镇上寻了一家小客店住下,稍作休整,第二日一早,带着细软和吃食,徒步上了山。 如他预料之内,天极楼是真的高,真的远,到了雪线之上,入目一片极白,多少次他根本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路。 这么一片天寒地冻荒无人烟的地方,真的会有一座楼,还汇集了天下重宝? 萧今来一度十分怀疑,就在他无数次这样怀疑之后,不知何时,那脚下的路陡然一转,满目的雪白之中,两扇巨大高耸黝黑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门楣之上并没有高悬“天极楼”三个大字,但萧今来知道自己到了,能够突兀出现在此的,除非是幻象,否则非天极楼莫属了。 抬头举目望去,无仙峰顶已然遥遥在望,回头去看,不见来时路,只见皑皑白雪,和那白雪之上突兀的一串脚印。不知不觉,他已经爬了这么高,萧今来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出冷来。 他原地跺跺脚,整理了一下衣衫,用冻得紫红的手上前去拍门。 但谁知道,那手还没触到大门,大门竟从里缓缓地打开了。 萧今来犹豫了一下,大踏步走了进去。 一路上,他曾无数次猜测,猜测这传说中的天极楼里,究竟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是阴森可怖,还是庄严肃穆? 但让他绝没有想到的是,位于雪山封顶的天极楼,其实根本不是一座楼,而里面,也根本没有什么诡谲的陈设,相反,与外面的白雪皑皑格格不入,这里面的布置,简直可以说温暖如春。 第二百零二章 天极之楼 第二百零二章天极之楼 谁能想到,天极楼不是楼,是一座如同任一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院一般的三进大宅子。庭院里四处栽着花草,有溪水从当庭潺潺流过,偏角处一株桃花灼灼其华。 萧今来简直难以把眼前的景象,和传说中的天极楼联系在一起。 这布置清雅的庭院不仅温暖如春,而且还有穿着简净,面目姣好的丫鬟和小仆穿梭其中。 “来者是客,公子请这边用茶。”小丫鬟微微笑着,朝萧今来行了一礼,引他到一处雅室坐下。 茶香袅袅,萧今来闻着这茶香,一时恍惚自己方才九死一生地爬上山顶,是否都是错觉。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天极楼里,再不管是否会有人加害,他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那一身的疲惫不可遏制地蔓延上来。 很快,他双眼一闭,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一座山洞里。 想起睡着之前的事,萧今来一个机灵,立时翻身站了起来。 抬眼望去,山洞之中四下皆是石壁,除了身后铺了锦缎的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面前不远处就是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上面垂着两层纱帘,似乎有风从外面吹来,那纱帘时不时地微微拂起。 “哼,我当天极楼是多么厉害的地方,原来也使这下三滥的手段!”萧今来冷哼了一声,又缓缓在椅子上坐下。 他此刻可以断定,是那杯茶出了问题,他才会被人从那温暖如春的庭院,悄无生息地转移到这简陋的山洞里来。 萧今来四下望着,手还不忘随手一摸,这一摸下去,发觉怀里带着的东西还都在,银票金叶子都没少——倘若不是为了钱财,这天极楼主把他放到这山洞里,是为的什么? 就在他如此相像的时候,那本来飘飘悠悠的纱帘忽然静止不动了,纱帘之后,一个娇俏的倩影突然出现在那里。 萧今来心里一个激灵,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他只是转个头的功夫,那山洞的门口怎么的平白就出现了一个人?!看身形,那不过是一个妙龄少女而已,一个少女,竟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毫无声息就能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 “你是何人?”萧今来盯着那曼妙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开口发问。 一阵少女铜铃一般的笑声传来:“我是何人?你来这里,是找什么人的啊?” 萧今来心里不禁一惊——这少女,难道会是天极楼主?江湖中最隐秘,最富有的地方的主人,竟是这样一个妙龄少女? 还没等他再开口,那边的少女却又继续接口道:“你刚才说的那话可不对,那茶里我什么都没放,你不过是爬山太过劳累,所以才睡了过去。” 果真如此?萧今来心里并不相信,但此时纠结这些东西根本没用,他还是抓紧时间做自己最重要的事。 “听闻你这里可以卖任何东西,只要出得起价码。” 那少女又笑了:“是呀,你带钱了吗?” “我带了。”来之前,萧今来曾想过,他想要金风玉露,天极楼开出的价码绝对不会是寻常的真金白银,那金风玉露何其珍贵,倘若只用钱就能买走,恐怕早就没有了。 但为防万一,他还是带了好多银票,这会儿为显示诚意,说着话就掏了出来。 可谁知那少女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似的:“可我却不稀罕这些东西——” 一面说,一面忽然拂袖,萧今来只见那纱帘凭空一扬,接着一阵飓风陡然袭来,若不是他习武多年下盘很稳,几乎就要被这阵风吹翻在地。但是人虽然站住了,手却不听使唤地,被这阵风一吹,不由自主把那些银票又放了回去。 萧今来心里一片骇然。 电光火石之间,他瞬间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决然不是什么少女——哪有妙龄少女能够练成这样的功夫的?要知道他练成如今的武功,也用了二十多年,但在这少女的一拂袖之下,几乎丝毫不能抵抗! 果然,那少女忽然一声冷哼,声音一下子便变得苍老起来:“唐王殿下,你来之前,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这里的东西,不是钱能够买到的?” 倘若不是萧今来一直盯着那边,他几乎要以为那边已经换了一个人了——同一个人,怎么会有那样清脆,又这般苍老的两种声音? 而且这女人显然已经摸透了他的底,连他是什么身份都早就知道了。 “楼主既然已知晓我的身份,必然也知道我为何而来。”萧今来望着那边,沉声道,“请开价吧。” 谁知那女人却忽然嘶声笑了起来:“哈哈哈,谁告诉你,我这里就一定有金风玉露的?!” “若没有金风玉露,这里也担不起天极楼的名声,趁早关门算了。”萧今来冷笑。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天极楼主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金风玉露我确实有,只怕你出不起价码来换!” 萧今来心中一动:“果然有?那请开价吧。” 隔着纱帘,天极楼主的身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不知道为何,萧今来只觉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仿佛就把自己看透了一般,让人不自觉得脊背发寒。 萧今来悄悄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这传说中的价码。 许久,天极楼主嗤笑一声,缓缓道:“我要……你的两条腿。” 石室中突然安静下来,连风都没有了,天极楼主在纱帘后端立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萧今来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两条腿……换谢丫头一条命。 划算吗? 连想都没有想,萧今来便觉得十分划算。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慢声答道:“好,成交。” 天极楼主一愣:“你不再多想一下?我要的可是两条腿!” “不用想了。”萧今来摇摇头,“什么时候交易?” 天极楼主似是皱起眉头:“折了双腿,你可残废了。” 萧今来苦笑一声:“当初认识她的时候,我本就是残废的,她从未嫌弃过。” 天极楼主声音里满是不解:“你只在意她一个人的眼光?” 萧今来抬起头,直视住天极楼主的方向,一字一字,掷地有声:“这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让我可以以命相救,那就是她。” 话音落下,天极楼主久久没有答话,萧今来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异样。她在想什么?难不成是要反悔?或者又觉得这筹码太低了,要加价? “我已经应了你,咱们何时交易?交易之前,我想先跟手下透个信,免得双腿废了之后,无法回京。”萧今来沉声道,“但我还是希望可以尽快交易,她等不了多久的。” “你……你真的愿意为一个女子,废了自己的双腿?” “我已经说过了,我愿意。” 天极楼主像是什么生气,忽然转身就走:“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想想,一天之后,倘若你还是这样想,咱们就交易!” 说着,人已经没有了影子。 萧今来心中那种莫名的异样愈发浓重,正当他抬脚准备追上去的时候,那石门之外忽然吹来一阵香风,陡然扑鼻。萧今来连忙闭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眼前一花,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那个温暖如春的庭院,还是那间雅室,还是那个面目姣好的丫鬟,还是在给他倒茶。 “罢了吧,这茶我可不敢喝。”萧今来抬手把茶水推了回去。 丫鬟娇娇一笑:“公子莫怕,这是咱们这里的规矩。这院子呢,只是待客的前堂,凡是要谈生意,都是要进去里面见楼主的。” 萧今来抬眼看了看她,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 “今日公子大可在这里住下,待到明日,再与楼主相见不晚。”丫鬟的声音十分动听。 萧今来又点点头,这么折腾了许久,他几乎连日夜都分不清了。爬山的时候,用了一日一夜的时间,进天极楼的时候正是晌午。这庭院里虽然四季如春,但却并不是露天的,穹顶之上悬着夜明珠,模仿日光照耀,实则外面是黑是白,也没有人知道。 但是无论此刻是什么时辰,他都已经觉得很累很饿了,那丫鬟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忙道:“酒菜早已备好,公子用过之后,早些歇息吧。” 天极楼的酒菜很不错,堪可和京城重霄楼相比,何况是在这高高的雪山之中,还能有这样的菜肴,足见天极楼主手段之高。 吃这东西,萧今来又想到了谢玲珑,不知道她此刻如何,京城的局势又如何。他作为关键之人,却在这寻常人难到的天极楼里吃香喝辣,面上看起来平淡如常,其实内心早已焦急难耐。 他根本不想等这一天,倘若废了他的双腿,立时能拿到金风玉露,他恐怕会立刻自断。 “姑娘,我想麻烦你帮我送封信下山。” 萧今来想了想,还是得把这件事告诉千山,面得他双腿废了,拿到了解药,却带不回去。 谁知那丫鬟却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一面替他铺床,一面笑道:“信呢,是送不出去的,这是咱们天极楼的规矩。进来的客人,除非交易完成,否则什么东西也带不出去。不过公子可以放心,不管公子出了什么价码,咱们天极楼都会派人把公子好好地送到家门口的。” 丫鬟说罢,笑了笑,出去了。萧今来皱着眉,长叹了一口气,躺倒在床。 困意很快袭来,迷迷糊糊之间,他看到自己笔直的双腿——这么一双好腿,一日之后就要废掉了,回去告诉傻丫头,她肯定会骂他的吧? 不过,就算她用力骂,他也不后悔。只要能救她,他做什么,都不后悔。 第二百零三章 故友旧朋 第二百零三章故友旧朋 萧今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人已经又在那间石室里了。这次他没有太过惊讶,见天极楼主已经站在那纱帘后,他从椅子上慢慢直起身来。 “这就交易么?” 天极楼主从纱帘后盯着他:“不错,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我来?” 萧今来不由苦笑。 自己动手未免太过残忍了,不一定能下得去手,让她动手吧,又多少有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味。 想了想,呵呵一笑:“还是请楼主动手吧。” “那好。”纱帘后,天极楼主捏指做诀,一只手将要伸出,忽又停下,“我最后问你一遍,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只要楼主信守承诺。”萧今来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天极楼主的手又动了,朝着萧今来缓缓地伸过来。一双纤纤玉手,柔若无骨,却慢慢地带起一阵越来越烈的风,陡然间向萧今来逼近! 萧今来的衣衫和头发,霎时间都被这阵狂风吹起。知道接下来的一刻会发生什么,萧今来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意见沉下去。 天极楼主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这双腿,今天是一定会废在这里了,好在,谢丫头很快会解毒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意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那风好像只在他脸前打了一个转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四下里悄然无声,萧今来等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 天极楼主不见了,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她也没有废了他的双腿——她这是想做什么。 萧今来心中一动,伸手去摸着自己的怀里,那小包袱还在,他连忙拿出来,检点一番,却发觉,从谢玲珑那里拿来的两把青铜钥匙不见了。 萧今来一惊,抬脚就要往洞口追去,谁知忽然之间,天极楼主的身影又出现了。 “你拿了我的东西?” 天极楼主淡淡答道:“那不是你的东西,那是我们天极楼的东西。” “你说什么?” 天极楼主缓缓道:“我们天极楼中,除了有世上各色珍宝,还有许多客人委托来保存的物品。他们将东西拿来,付我银钱,我替他们保存在一个隐秘之处。那地方有重重机关,还有寻常人难开的奇锁……” 天极楼主话没说完,萧今来明白过来了:“那两把钥匙,都是开锁的?” “不错。”天极楼主道,“每把锁都只有一把钥匙,只认钥匙不认人。钥匙出则已,一旦再入天极楼,必开锁取物。” 萧今来不禁在心里默默道:这是什么破规矩,别人本来根本不想开锁的,到了这里,只要见到钥匙,不开也得开? 还没等他多想,那边纱帘一开,一个托盘“嗖”的一下飞了进来,不偏不倚,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腿上。 萧今来低头一看,只见那托盘之上端端正正放着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柄卷轴。那卷轴的材质似纸非纸,十分透亮,因为卷着,看不清上面画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样,是一只黄金的小瓶子,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 第三样,是一只小小的,巴掌大的木盒,看起来像极了胭脂盒子,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 萧今来有点迷茫——她这是要做什么,让他选? 他抬眼看看天极楼主,只见她虽然是端端正正站在那里的,但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萧今来不禁发问:“这是……” “你这孩子啊,跟你爹一样。”天极楼主的声音愈发显得苍老。 “什么?!” 天极楼主接着道:“你爹那个人,也是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敢不要的。” 说话的语气里颇有苦涩之意。 萧今来心里一动。 没等他发问,天极楼主接下来的话,把他的一切疑惑全都解开了。 ※※※ 下到山下,萧今来回望白雪皑皑的无仙峰,还仍然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梦,倘若不是怀里那三样东西切切实实都在的话。 客栈老板远远看见他的身影,乐得跟什么似的,连忙奔过来:“哎呀客官,你留下这么多房钱,人却不见了,可把我给担心坏了!” 来时路上,萧今来一心只为求解药,对周遭一切都视而不见,此时此刻事情办完,再看这小客店的老板,亦是十分亲切了。 回到客栈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萧今来回想起在天极楼的那一幕。 托盘盛着三样东西,摆在他面前,原来不是让他选,而是全都给他。其中那画卷和金瓶,都是钥匙开了宝箱拿出来的东西,而木盒里装的正是他此行所求之物,金风玉露。 “这些……都给我?”萧今来不可置信。 天极楼主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又不要他的两条腿了,难道只是试一试他的诚意?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还是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不为什么,只因我与你父亲,是多年的故交。”天极楼主声音幽幽传来。 萧今来在心中努力搜索,但并未想起父亲还有这样的一个故交。之前她声音宛如少女,想来不是真音,也对,她既然是父亲的故交,年纪一定也不小了,如今这样的声音才应该是真音。 但是她如此神秘,真容究竟如何呢? 天极楼主显然没有露出真容的意思,只是又淡淡跟他解释了一下,他还没进山,她就已经知道他来了,之前说要他的两条腿,纯属试探,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为了谢玲珑,甘心拿双腿来换解药。 “你和你父亲,还真是相像……” 直觉告诉他,这天极楼主和父亲年轻时,可能真的有一段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只是父亲倾心之人一直都是皇城里的那一个,也不怪这天极楼主的语气里满是怅然了。 知道她应该不会多说,萧今来也没有多问,便在她的安排下下了山。 洗漱之后,他只觉得浑身疲累,很想舒舒服服睡一觉。睡下之前,他先写了一封信,秘密送回京里,叫千山派人来接他。然后又打开那三样东西,挨个看了一遍。 那画卷的材质确然不知道是什么,打开一瞧,竟然是半透明的,上面不规则地分布着一些星星点点,还有横七竖八的短线,不知道究竟画的是什么。似乎像是地图,但又不完整。 金瓶里是一颗药丸,闻上去很香,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那木盒里是两团药膏,就是天下人求而不得的金风玉露了。 萧今来仍然觉得恍惚,只觉得这一切得来实在太过容易了。临行之时,他还曾问过天极楼主,是否真的不用他付出任何代价,就让他把这一切都带走。天极楼主只说了一句话: “倘若你真想帮我做件事,就替我给你父亲带个好吧。” 萧今来答应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隐秘和纠葛,但他知道,这个好他是可以随意带到的——因为他的父亲,早就已经忘记任何人了。 因为深知事情紧急,睡下的时候,萧今来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赶快醒来,然后半夜便离开这里,尽早赶回京城。好在他的自控力还在,睡到半夜果然醒了,悄悄到后院牵了马,在寒冷的夜色中往南行去。 又走了三天三夜,进了冀州地界,距离京城已不足五日的行程就能到达了。 这一来一去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冀州一带早已春暖花开,一路行来,一片春意盎然。想着谢玲珑还睡在王府里,不知情形如何,萧今来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忐忑,因此一路不敢懈怠,可谁知,就是在小镇的客店之中,还是出了事。 睡到夜半,听得外面似乎有微风拂过的声音,本来躺在床上沉睡的萧今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下里悄无声息的,萧今来悄然下了床,在门后静立了一会儿,接着猛地拉开了大门。 “砰”的一声,门外的人猝不及防,跌进了屋里,黑暗中,萧今来看到他手里似乎拿着东西,当即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腕子上。 那人登时惨呼出声。 萧今来出手如电,很快点了那人的穴道,接着翻过来一瞧,不是别人,正是这客栈慈眉善目的老板,而他手上拿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支可以透过窗纸吹进气来的迷香。 那老板瞪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恶毒,萧今来冷笑一声,抽出贴身的匕首,搁在他的鼻子上:“你最好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不然的话,你这个鼻子……” 一面说,一面在他的鼻子上左右晃了晃。 那老板的额头上里立时渗出了冷汗。 然而,就在萧今来想要替他解开哑穴,逼问他的时候,身后风声陡起,他立时一个闪身,滚在一边,眼角瞥见一簇刀光猛地向他原来的位置砍落。 “噗!”长刀狠狠劈下,没有砍在他身上,反而落在了那老板的皮肉之中。 那老板被点着哑穴,无法痛呼出声,但又痛极,只用力瞪大了眼睛。而这边,下刀的人,看身形似乎是这客栈的小二。 看来整个客栈都是陷阱,该速战速决了。 黑暗中,萧今来出手如风,挥掌作刀,直直劈向那小二的后颈,小二翻身闪躲,但功夫显然不及他,几个回合之后,被萧今来放倒。 萧今来转身点了油灯,摸查了一下这两人身上,但一无所获,想了想,他拎了自己的包袱,打翻油灯,转身从窗子跃了出去。 夜色中,萧今来疾步而去,将小镇和客栈甩在身后,不久,那危机四伏的客栈就变作了一片火海,身后传来急躁的救火声,而他的身影则消失在了黑暗里。 行了半夜,天将发白,萧今来来到一片树林里,取出水袋喝了一口,他四下看看,选了一棵高树,跃上去,在树杈上坐下休息。 不远处就是下一个城镇了,倘若给千山的书信顺利送达,算算时辰,到下一个城镇,就应该有自己的人来接驾了。 然而,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前方道路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二百零四章 事出意外 第二百零四章事出意外 一行五人五马,在黑夜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那速度却迅疾如风,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萧今来默默把手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镇上好像起火了!”奔到近前,一人忽然低呼。 “快!”领头之人朝马背上加了一鞭子,众人加速往前冲去。 但树上的萧今来却忽然松展了脊背。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不是敌人,而是自己手下的暗卫。 萧今来瞪大眼睛,看着五个人从树下掠过,确认了身影都是自己熟悉的,这才以手撑树,一跃而下,霎时落在了那为首之人的马背上。 为首之人一时大惊,想要回身攻击,却已被按住了手,再一瞧,看见萧今来的脸,顿时一喜,翻身下马,倒头便拜:“王爷!” 余下几人齐齐拜倒:“参见王爷!” 萧今来勒住缰绳,端坐马上,朝几个人微微颔首:“掉头,回京!” ※※※ 回到京城是三天后,众人都风尘仆仆,萧今来也不例外,但到达王府当夜,第一件事,还是去看谢玲珑。 千山知道他今日回来,并没有睡,一直守在谢玲珑这边。 “近来情形如何?”萧今来凑近了谢玲珑,一面问,一面用手轻轻抚了抚她脸颊边的头发。 “回爷的话,不太好。”千山犹豫着说道,“毒性发展更深了,我每日替娘子解了穴活动,她都会发癫狂之症,且越来越厉害。” 不用他说,萧今来看着谢玲珑越发紫黑的脸色,也能猜出一二。 叹了口气,萧今来转过头去,取了随身的包袱来,将从天极楼拿到的那三样东西拿出。卷轴先放在一边,金瓶和木盒单独摆出来。 “问的如何?”萧今来看了看这两样东西,抬眼看他。 千山微微皱眉:“一接到王爷的信,我就发了消息到东明城,但不知为何,万水却还没有回复。” 萧今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在天极楼的时候,当他看到这个金瓶里的药丸,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丝怀疑,于是刚出天极楼,他就先给千山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让他去找万水,问问紫榕姑娘,她给谢玲珑的那个钥匙,究竟能拿出什么宝物来。 是卷轴,还是药丸? 却不知万水那里出了什么差错,这些天了也没有回应。 想了想,萧今来沉吟片刻,慢慢道:“再等一天。” 千山有点着急,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那紫榕是张王麻子的师妹,王爷该不会是觉得,这金瓶里的药丸,就是这毒药的解药吧?” “很有可能。”萧今来点点头,低声道,“你可知,张王麻子为何叫张王麻子?” “我听闻,是因为这人素来对任何事都难以选择,就连姓名也是,于是便给自己安了‘张’和‘王’两个姓……” “不错,此人确有如此怪癖。因此他在制毒的时候,也总是制作两种不同的解药,分放于两地……这个消息,也是万水从紫榕那里得到的,京城这位,恐怕也不知情。” 萧今来说着,眯了眯眼睛。 千山不禁暗暗咋舌:“那意思是说,其实这世上根本就还有娘子所中之毒的解药了?!” “不错。” “哈,那位可是亏大发了!”千山直起身来,失笑半晌,“咱们查探的结果,张王麻子把毒物交出来之后,为防后患,那位可是立时就把他做了的!” “但他却绝没有想到,张王麻子死了,这毒的解药,却留了下来。” 千山点点头:“所以王爷您猜测,这金瓶里,是否就是解药。” “倘若是,那就太好了。特意制作的解药,更加对症,且这金风玉露——”萧今来伸手敲了敲那木盒,“也还有更大的用武之地。” 千山也沉吟了一下:“那……是该再等一日。”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异动?” 千山略略皱眉:“别的异动也没有,若说有的话,只有常平之……” “嗯?” “属下还未来得及向王爷汇报,那个苏纤纤……已经抓到了。” 萧今来一抬眼:“何时抓到的?” 千山有些讪讪:“昨天……但不是我们抓到的。” 萧今来立时了然:“是常平之?” 千山点点头:“常平之这个人,确实有些法子……咱们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找到这个苏纤纤,他一个人,却抓住了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人送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死了。” 萧今来眉毛拧的更紧了。 苏纤纤是一个关键人物,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很多证据也就烟消云散了。 “常平之杀了她?” 千山摇摇头:“没有……但也与杀她无异了。” 萧今来抬眼看他,千山露出一副嫌恶的神情,继续道:“他抓住了苏纤纤,严刑逼供,算是……把她折磨死了。尸体抬过来的时候,都已经,都已经不成人形了。” 萧今来目中也露出一丝嫌恶,不由自主转头去看床上昏睡的谢玲珑。 千山接着道:“这人也是,什么也问不出来,还下手那么狠……人都死了,还把尸体往咱们府上送……” “他还说什么了?” 苏纤纤那里问不出什么,萧今来其实早有预料了,如果猜的不错,蜀王之事,不过是早已预谋好的一个踏板罢了,苏纤纤借助这个踏板,毫无嫌疑地潜伏在了他和谢玲珑身边,伺机下黑手,这种人一般都是死士,能问得出来才怪。 关键在于常平之。 这个人的所作所为,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劲。 千山的神情也说明了一切。 “他,他还口出狂言,气的我跟他打了一架,把他打跑了。”千山十分愤愤,但王爷已经问话了,就不能不说,想了想,还是道,“他说他已经找到可以治愈娘子的办法了,过几日就会来,但是想要治愈娘子,须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萧今来看看桌上的金瓶和木盒,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他倒是看得起自己——什么条件。” 千山吐吐舌头:“那厮说,治好了娘子,得让娘子跟他走。” ※※※ 这一夜,萧今来是合衣睡在谢玲珑身边的,躺下的时候,他拉过她枯瘦黑紫的手,慢慢放进自己怀里,春夜还有些微凉,她身子发冷,被子里面也是冷的,萧今来想了想,侧过身去,尽力靠近她。 她的脚是凉的,腿也是凉的,萧今来把自己的腿搭上去帮她取暖,抬头看到放在枕边的解药,又想到这几这一去千万般幸运,倘若不是父亲昔年阴差阳错的际遇,今日他或许就没有这双腿了。 方才千山说起常平之,他起初愤怒,继而也释然了。 那个人,说白了,不过也只是一个痴心的苦命人罢了。他失去了一切,因此只想牢牢抓住谢玲珑这一根稻草,听千山的意思,这一回,常平之为了给谢丫头治病,似乎有点走了邪道的样子。 他萧今来都没有办法拿到解药,常平之又是凭的什么关系?他足不出京城,除了歪门邪道,还能怎么样? 据千山说,常平之来的时候带着一脸黑紫的煞气,萧今来不禁猜测,他该不会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旁门法子吧?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双腿——倘若这一趟运气不好,真的废了双腿,那自己这么做,也跟歪门邪道无异了吧? 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快黎明时他才有些困意,然而他却没想到,这一夜远比他想象的不太平的多。 不知是什么时辰,忽听得“啪”的一声轻响,萧今来登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一瞧之下,谢玲珑还在自己的怀里,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再侧耳听去,窗外似乎真的有什么人,而且已经打开了窗子的插销,慢慢推开了窗扇。 紧接着,那人悄无声息地跳了进来。 萧今来背对着床外,不动声色地摸到了腰间的软剑,而身后那个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这里,愣了一会儿,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摸出了一根细竹管来。 那种细竹管,一瞧就是为了吹迷烟而准备的,但那人显然没料到,他的竹管还没送到嘴边,萧今来已然一个翻身,剑光向他喉间刺来。 “噗”的一声,竹管被剑光劈断,来人一个纵身,退向了窗边。 萧今来冷笑起来:“怎么,商量不成,想来抢人?” “你回来的倒快!”那人嘶声一笑,带着一副阴测测的表情,不是别人,正是杀了苏纤纤的常平之。 “你以为杀了凶手,就算有功之人了?别忘了,你还欠本王一条命!”萧今来说着,忽然提剑便刺。 常平之的武功不在他之下,立时迎了上来,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斗了数十招,一时胜负难分,不知道为何,萧今来觉得这常平之半月不见,武功似乎是精进了不少,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他突然多了的那一份狠戾,带来的错觉。 “你救不了她,还不让我带她走!”常平之突然怒吼一声,挥刀劈来。 长刀寒光乍现,带着烈烈惊风,直直劈向萧今来的头顶。 萧今来沉下身子,举剑格挡,铮——,刀剑相击,僵持在当地。 萧今来心中的怒火慢慢燃起,然而对视过去,他忽然觉得常平之的眼中似乎有两团邪火在燃烧,烧的他的双目不再清明,那几乎不像是常人会有的样子。 萧今来心里一惊。 就在这个当口,敞开的窗子外忽然又跃入了一个红衣人影,飞进屋来,瞧也不瞧正在缠斗的两人,反而直奔床上的谢玲珑而去。 常平之竟然还有帮手——萧今来心中大骇,猛地运气,震掉常平之的刀,向那红衣人扑去! 第二百零五章 三人争美 第二百零五章三人争美 寂静的夜色里,不大的卧房里风起云涌,一片诡谲。 萧今来一剑刺去,那红衣人不得不退步闪躲,这一闪躲,便让萧今来窥见了他的容貌——不是别人,竟然是那向来与常平之为敌的人,常安之。 这兄弟两人,何时握手合作了?而更让萧今来吃惊的是,两人就这么大喇喇地直入他王府内院,外面的暗卫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萧今来自认常氏兄弟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暗卫们,都已经被他们悄无声息地放倒了,包括千山。 ——这两兄弟,果然是有备而来,而且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谢丫头。 “刷”的一声,萧今来横剑在胸,挡在窗前。常安之一击不得,快步向后退了几步,立在窗下,看了看萧今来,又看了看那边的常平之,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那边,常平之也看了看两个人,再次缓缓举起了长刀。 萧今来这个时候才发觉,原来面前这兄弟二人,根本没有合作,而是各为目的,只是今晚恰巧碰在了一起而已。 不大的屋子里,三个人互为犄角,形成了诡异的对立。 而床上所有事情的主角,却仍然沉睡着,发出微弱而沉重的呼吸声。 “怎么,我的好哥哥,你不会也是来要人的吧?”常安之忽然一笑,看向他的长兄常平之。 常平之没有回答,眼里的阴鹫却更加深了。 “看什么看?你莫不是以为,用你那双毒眼睛看看我,就能把我看倒了吧?”常安之的语气愈发阴阳怪气,“我早说过,你那法子不好使,就算能救得了她性命,也得把你自己搭上……嘿,这不,人还没救呢,自己就先不正常了,嘁……” 萧今来听得皱起了眉头。 正如常安之所说,他和千山也怀疑,常平之是走了什么邪门歪道,此时此刻一见之下,更觉得他满身邪气,全然不像当初誉满京城的堂堂齐国公府世子。一双眼睛里阴鹫又恶毒,倒像是江湖中那些不为人知的邪门妖派里出来的人。 对比一看,反而常安之,狡邪的样子,一如既往。 “他来要人,你来做什么?”萧今来冷笑一声,对上常安之的目光。 常安之“嘿嘿”一笑,双手抱臂:“我也是来要人的啊……怎么,这丫头,你们救得,我就救不得?” 萧今来挑眉:“你拿什么救?” 常安之眉目中满是得意之色:“自然是解药了。张王麻子的解药,天下独一份,就在我的手上。” 萧今来的目中掠过一丝疑惑之色,很快掩盖下去——张王麻子的解药,除了紫榕姑娘留在天极楼的,剩下的来源,只可能是背后那位。常安之,又是如何拿到的? 萧今来不动声色,那边,常安之似乎因为兴奋,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红:“王爷,这么些天来,你可寻到解药了?倘若没有,不如让我来试试。” 萧今来拿眼睛打量了他一下:“哦?如何试?” “我这解药,千真万确,确能解毒,只是……”话没说完便住了口,看了看常平之,又看看萧今来。 “只是,解毒之后,人得让你带走,是不是?”萧今来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不不不,王爷想错了。”常安之笑笑,“我不是解毒之后要把人带走,而是,先把人带走,再给她解毒。” 所以,想要解毒,就得先把谢玲珑交付给他?他把她带到哪里去,怎么处置,都随心所欲? 常安之是以什么样的底气可以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的,就凭他手里所谓“独一无二”的解药? 萧今来给气笑了。 他回头看了看谢丫头,然后破天荒地有兴致跟眼前的常氏兄弟聊一聊。他大喇喇地收起了长剑,坐在了床边:“我若没猜错,这毒,是来自张王麻子吧。” 事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没有用了,事实大家都清楚,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常平之轻哼了一声,常安之咬紧牙关不发一语。萧今来看了看常安之,继续道:“那解药,普天之下只有一瓶,你又从何得来?哦,是了,定是偷的。你肯为了她,不惜犯险去偷解药,着实有些让人刮目相看啊。” 常安之冷哼一声:“这有什么,我这好哥哥,还为了谢丫头,不惜入了巫蛊之道,打算以身相待呢!” 萧今来心里一沉。 果然如他所想,常平之为了给谢玲珑解毒,竟然堕入了魔道。听闻那巫蛊之术十分神秘,用的好了,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施术之人也必定会被反噬,最后形状会十分悲惨。 常平之,为了谢玲珑,他真的肯以身相代? 萧今来的目中一片晦暗。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最后,萧今来冷笑一声:“为了她,一个背叛了金主,一个以命相搏,你们……还真是痴情啊。我若猜的不错,这所有一切的开端,都是在芙蓉楼上,对不对?” 常氏兄弟两人的脸色齐齐一变,目光都望向谢玲珑,但萧今来却不肯让他们看,挪了挪身子,把谢玲玲的脸挡住了。 常安之怒道:“废话少说,今日必要带她离开!” 萧今来端坐不动:“你大可试试。” 常安之的脸色更难看了,但他却没有动。不仅他没动,其他两个人也没动,因为此时此刻,屋内的三个人,好巧不巧地,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对立的三角之势。 但凡有两人相斗,另外一人都会立刻出手去掳走谢玲珑,所以常平之和常安之两人谁都没有先动手,他们都在等着萧今来。 现在的形势看来,萧今来要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选择一个先下手,不然拖来拖去,拖到天亮也不会有一个结果。然而此时此刻,萧今来却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和他们聊起了家常,常平之和常安之心里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其实萧今来很清楚,常氏兄弟能够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说明外面的暗卫已经被他们放倒了,千山说不定也被他们想办法制住了手脚,但是,他们可能不知道,王府的暗卫是每隔一个时辰一换班的,所以用布了多久,他的援手就会到来。 所以,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拖时间。 “芙蓉楼,东明城的芙蓉楼……”萧今来看着两个人,假作不经意地喃喃自语,“当年在那芙蓉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至今念念不忘?” 常氏兄弟的脸色都更加难看了。 萧今来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多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鸡啼。 常平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窗口的常安之忽然动了。只见他翻身一跃,“嗖”的一下就朝窗外窜了出去,而外面紧接着就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萧今来微微舒了口气,转而看向还留在屋里的常平之。 此时此刻,一对一,他已经有足够的胜算了。 按照常理,忽然出了岔子,常平之应该和常安之一样,立刻转身就走才对,谁知他想了想,忽然踏步上前,一刀向萧今来劈下去! 萧今来猛地一闪,低身窜过去,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今夜两人同时来掳谢丫头,已然让他心中怒火中烧,这会儿常平之又不自量力,妄想再从他手里夺走谢丫头,他已经不必与他留情。 只听得“喀拉拉”一阵响,常平之猛然惨叫起来,手里的刀登时掉在地上——萧今来捏碎了他的腕骨。 但萧今来也没给他太多惨呼的时候,很快就点了他的穴道,常平之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但手腕上的惨痛却没有停歇,疼痛之下,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外面的打斗声忽然小了,有暗卫跃进屋来,确认萧今来的安全。 “人呢?” 暗卫低头:“回王爷,跑了,已经去追。” 萧今来摆摆手:“带下去,关起来!” 暗卫应了,连忙扛了常平之离开了房间。 一切重归寂静。经过这一场打斗,萧今来忽然觉得十分累,他转过头去,看了看躺在床上丝毫不为所动的谢玲珑,叹了口气,重新在她身边躺倒。 天彻底大亮的时候,千山才赶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被常安之的手下引诱而去,因此没能及时赶回来。千山跪下告罪,萧今来摆摆手叫他起来。 “消息来了吗?” 千山连忙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来了!万水说,那正是解药!” 萧今来点点头:“那就取来吧。” ※※※ 谢玲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梦里把前世今生统统又重复了一遍,那些记忆片段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身边挨个浮现,让她觉得很累很累,几乎连眼皮都睁不开。 昏沉中,她赶紧到有人抱起了她,轻手轻脚地给她喂水喝,那个人身上有好闻的香气,谢玲珑很快想起了他是谁。 闭着眼睛,谢玲珑笑了起来。 正在喂水的萧今来一愣,放下杯子,故作严肃:“好啊,醒了也不肯睁开眼!” 谢玲珑仍然没睁眼,舔了舔嘴唇,哑着声音道:“王爷伺候得好。” 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第二百零六章 画卷秘密 第二百零六章画卷秘密 服了解药,她脸上的黑气已经散去了十之七八,只是这些天来脱水脱食,她的脸色很差,形容干瘦,看起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萧今来见状,也不忍心再责备她了,悄声叫她不要说话,又端了水来给她喝。 “觉得怎么样?”喂过了水,他把她揽在怀里。 “好多了。”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话说多了也费力气。”他说着,把她重新放平躺好。 谢玲珑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王爷别走!” 萧今来心中一动,这些天来一直冷硬的心,仿佛被春风一吹,全都化了。 “我就在你身边。”他说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乖,快睡吧。” “我不睡……”谢玲珑却摇摇头,“王爷,给我讲故事吧。” 萧今来一愣:“讲什么故事?” “就讲……这些天来发生的事。” 要说这些天来发生的事,说起来可算是话长了,但好在长夜漫漫,谢玲珑愿意听,萧今来也不觉的无聊,就慢慢地讲了起来。不知多了多久,谢玲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萧今来看着她消瘦的脸,不由喃喃道: “不过才半月时间,就好像死过一次,重又活了一样。” 第二日一早,谢玲珑的气色好多了,已经可以坐起身来,指挥萧今来拿自己包袱里的药丸来,自己给自己调理了。 “我记得你昨天说,从天极楼带回了三样东西?” “是啊。”萧今来说着,就将那包袱拿了过来,“金风玉露你已经瞧过了,这还有一副卷轴。” 金风玉露这传说中存在的东西,着实让谢玲珑开了眼界,她此刻行动不便,便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伤好了,一定得好好研究研究,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解百毒的能力。 而此时此刻,看到那副卷轴,她却忽然愣在了那里。 “这幅画……” “画?”萧今来一愣,“这些斑斑点点,也能算作画?” 谢玲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睡才起,脑子特别清醒的缘故,一下子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一亮:“怎么不是画,你还记不记得,我娘亲留给我的那副画,不也是奇奇怪怪?” 萧今来一听,立时从包袱里翻找到了谢玲珑的那幅画,说也奇怪,这两个卷轴的大小宽窄竟然一模一样,真是巧的很。 “来来,过来瞧瞧!”谢玲珑招招手,又拍拍自己的床边。 萧今来拿着两幅卷轴坐过去,放在她的腿上,两个人一起看。 一幅画上是横七竖八的条纹,一幅画上是星星点点,两幅画都这么古怪,但是直觉告诉谢玲珑,这里面,似乎藏着什么触手可及的秘密。 “啧……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什么?”看着她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萧今来不由得心里一动,探身搂住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别闹,你这样我可怎么看啊。”谢玲珑说着,但萧今来不为所动,反而更加用力,两个人一起向床上跌去。 “就这么看吧。”躺倒在床,萧今来侧过身来,轻轻在她脸颊上印上一个唇印。 此时此刻,谢玲珑就是他心底最在乎的秘密,其他的一切,说实话,他根本无暇理会。 但是谢玲珑的心思却还在那两幅画卷上,被他拉倒在床,她苦笑着拿起那两幅卷轴,举到头顶上来看。 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春日的日头暖融融。 那两幅画的材质看起来都有些不同于寻常的宣纸,被日光这么一照,显得愈发透明了。 谢玲珑呼吸一滞,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左右手交叠,将那两幅画卷,慢慢移到了一起。 “王爷,你快看!”谢玲珑激动地叫了起来。 日光的照耀下,那横七竖八的条纹,和星星点点的斑点,透过重叠的纸张慢慢拼凑在一起…… 谢玲珑的眼睛都看直了,萧今来不说话,但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两个人默默着都没说话,许久,谢玲珑才喃喃道:“我以为这两幅画其实都没什么意义……” 萧今来接口:“但是它们……拼成了一棵树。” 没错,本来看起来杂乱无章的两幅画,重叠在一起之后,意外地形成了一棵树的形状,而且这棵树还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棵树,上面枝丫交错,甚至有些地方还有颜色不一样的果实,尤其是谁树顶那颗,特别显眼。 萧今来不说话了,谢玲珑见状,不由往他怀里靠了靠:“王爷,你说,这两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今来沉吟了片刻:“你的这幅画,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他用了疑问的语气,谢玲珑也懵了,转头去看他:“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萧今来点点头:“但另一幅画,是用钥匙从天极楼开出来的——你那把钥匙从何得来?” “我……”谢玲珑被一下子问蒙了,想了想,才道,“我有两把钥匙,一把是紫榕姑娘给我的,另一把是公孙婆婆给我的……紫榕那把肯定是拿出了解药,公孙婆婆那把……应该就是这幅画了!” 萧今来紧接着问:“哪个公孙婆婆?” 谢玲珑就简单说了认识公孙婆婆的过程,萧今来听后,眉头慢慢地攥了起来,许久,他慢慢低声道:“你父亲是我父亲的手下,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 萧今来慢慢道:“当时我父亲还有一个手下,就是复姓公孙……我怀疑,这画卷,本不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物,而是……” 谢玲珑吃惊地瞪大了眼:“而是,老唐王殿下,留给你的东西!” 屋子里长久无声,两个人透过光亮,瞬也不瞬地盯着这两幅画卷看了许久。最后,萧今来梦呓一般,喃喃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树顶的故事?” ※※※ 两个人发现卷轴的秘密的时候,外面也同时发生了一件事——常平之杀掉看守的守卫,逃跑了。 据千山回报,开始是常平之突然倒地,装作蛊毒发作的样子,十分痛苦地打滚。本来是两个看守一起看着他的,见状,其中一个就赶来报告王爷,而常平之就趁这个当口,杀掉了另外一个看守,逃走了。 死去的看守因为也中了蛊毒,死状极惨,据说曾经还是和常平之一起做过事的朋友。 千山把这个消息汇报之后就退下了,屋子里,谢玲珑僵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萧今来就是怕她知道了之后有心理负担,因此一直不想告诉她,如今她知道了,果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萧今来想了想,走过去俯身抱住了她。 谢玲珑唉声叹气:“常平之,他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我?”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必自责。” 但这句话却安慰不了谢玲珑,她挠挠头,十分苦恼道:“他到底为什么啊,我,我和他根本没什么!” 萧今来苦笑一声:“他如今家破人亡,或许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念想了吧。” 谢玲珑想了很久,也觉得似乎只有这个原因最为靠谱。 “那,他所中的巫蛊,还能去除吗?” “不好说。”萧今来摇摇头,“他是自己主动的……能不能去除,似乎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谢玲珑皱眉:“对了,我记得咱们在青州找姜三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牧月,就是紫榕姑娘的师姐,她就是最擅长蛊毒来着!” 萧今来点点头。 “那咱们能不能……” “你想救常平之?” 谢玲珑略微尴尬:“常平之他,毕竟是因为我才这样的……” 因为怕萧今来生气,她说的十分没底气,但萧今来却并没有生气,只是苦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那我就答应你试试,只是此事需尽人事听天命,人可以帮他找来,到底能不能跳出这个火坑,还是得看他自己了。” “好!还是王爷最好了!”谢玲珑立时乐了,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在她的心里,常氏兄弟虽然都曾经害苦了她,但是常平之和常安之毕竟不同的,谢玲珑也比较同情他,倘若这事能够因此有个了断,也算是告慰了齐国公的在天之灵了。 说了一阵悄悄话,萧今来拿了那两幅图卷,悄悄放入一个秘密之地。谢玲珑好似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去取了自己的包袱,翻出了自己的那些药丸。 “我的这些药,你全都背着去的?” 萧今来点点头。 “你知道这些药都能做什么么,你就全都背着!”谢玲珑白了他一眼,将里面的药瓶依次排开,向他解释了起来。 萧今来起初只对这些药品有一个大概的了解,经过她这一番解释,算是彻底明白了。 最后,谢玲珑拿起一个最不起眼的小瓷瓶,晃了晃,对他神神秘秘笑道:“你猜,这里面的药,能做什么?” “做什么?”萧今来勤学好问。 “可以……假死。”谢玲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这是我从古书上看来的秘方,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她说的轻巧,但其实这应该是所有药品里,她最得意的作品了。但萧今来的注意力却似乎不在她得意的神情上,反而盯着那药瓶子看了半晌,低声道:“真的这么神奇?你仔细与我说说。” 讲完了药的作用和药效,谢玲珑就有点兴致缺缺了,反手又去翻包袱,忽然间,在包袱的最底部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这是什么?”谢玲珑拿起来,谁料萧今来看到,却忽的脸色一变,连忙来夺。 谢玲珑立时意识到这锦囊不同寻常,连忙往怀里藏,一边藏一边笑:“可叫我找到一个宝贝!” 谁料打开来一看,却不是别的,而是临去天极楼之前,萧今来刻意保留的她的一撮头发。 谢玲珑的心顿时一颤,刹那间明白了一切,眼泪忍不住就盈满了眼眶。 萧今来见状,连忙抢过来,一把塞进怀里。谢玲珑抹了抹眼泪,佯装嗔怒:“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私藏的是哪家姑娘的头发!” 萧今来一回手,登时将她揽进怀里:“就是这个傻丫头的——我有了你,还何须什么头发……” 谢玲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 第二百零七章 芙蓉旧忆 第二百零七章芙蓉旧忆 不知道是解药十分好,还是萧今来照顾的太周到,之后的几天内,谢玲珑以光速恢复着,不多时就几乎复原了。 用白露的话说,她似乎还比之前更胖了。 日子过得滋润又开心,却让谢玲珑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每天面对着萧今来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莫名其妙就会心悸起来,仿佛下一刻就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 谢玲珑不敢把这种感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然而,天不遂人愿,没有多久,事情就找上了门。 这天,萧今来去衙门办案,谢玲珑正坐在院子里赏花,白露忽然跑进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神情,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封信。 “谁的信?” 白露皱眉:“是……给娘子你的信。” “给我的?”谢玲珑奇道,但还是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谁给我的?” “常……常安之。” 谢玲珑的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连忙打开了那信笺。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纸,却只写着一行字,约她到乐安池的某处去见面。 白露见状,立时道:“这个常安之,一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娘子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谢玲珑眉心紧锁:“幺蛾子,他不一定能出了……你难道不知道,他已经失踪了么?” 自从那天晚上来强掳谢玲珑不成之后,大名鼎鼎的侯爷兼汝阳郡主仪宾的常安之,竟然失踪了。 萧今来把这个消息告诉谢玲珑的时候,顺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常安之确实拿到了解药,他那天晚上,是真的想把谢玲珑带走解毒。 不然的话,就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失踪,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解药偷不得,一旦偷了,幕后那人立刻就会知道是他偷的,他不走也得走。 至此,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也已经呼之欲出了,只是没有切实证据,他们也只能按兵不动而已。 谢玲珑身体还未彻底恢复,萧今来不许她操心这些事,但常安之的事她却不能不想。 常安之,那样一个坏事做尽的恶人,竟然会为了救她去偷解药,而放弃了所有?这简直像天方夜谭一样让人不可相信。 难道,真如美人王爷所说,一切的一切,都缘起那个芙蓉楼? 而常安之,在最初的最初,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想到了这些,谢玲珑就有点按捺不住了,她想了想,站起身来。 白露见状立时慌了:“娘子真的要去?!” 谢玲珑点点头,为防确实有诈,她又吩咐白露多带几个人手,一行人坐了马车,往乐安池赶去。 阳春三月,繁花绿柳,乐安池正是最最热闹好看的时候。谢玲珑按照地址一路找去,却发觉常安之所说的这个地方稍微有些偏僻,并没有多少游人。 白露先下了车,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常安之的踪影,也没有可疑的人。把这一情况报告给谢玲珑,谢玲珑也有点纳闷,就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 水边有两个少年并排坐着,他们的身边放着书本,似乎是读书读累了,正在聊天,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起了争执,一番推搡之后,那瘦弱一点的少年就被另一个年长少年一把推进了水里。 “哥,哥哥,救,救我——”瘦弱少年显然不会水,但那年长少年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十分生气地转身拂袖而去。 眼看那瘦弱少年在水里扑腾挣扎,很快就要沉下去,谢玲珑吃了一惊,连忙叫起白露。 “白露,快,那里有人落水了!” 然而,没等白露跑过去,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窜出一个和少年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跑到水边,一把将他拉了出来。 “哎,你没事吧?!”小姑娘似乎熟悉水性,替那少年按压了几把,少年吐了两口水,终于转危为安。 谢玲珑看的心中起疑,一种莫名其妙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她心底慢慢升起。她打消了下去救人的念头,竖起耳朵凝神去听。 少年缓过来,看了看那小姑娘,便开口道谢,说救命之恩,一定要报答。 小姑娘也不客气,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谢玲珑,是这芙蓉楼的小掌柜,你若要来找我,直接来芙蓉楼就行了!” 说着,往身后一指,只见她们身后不远处,确实立着一个酒楼,招牌上龙飞凤舞,写的正是“芙蓉楼”三个大字。 谢玲珑听了这句话,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巨响,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再醒来的时候,谢玲珑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王府。天色已然擦黑,桌上点着灯烛,屋子里昏昏沉沉,床边是一脸不高兴的萧今来。 “王爷,我……”谢玲珑想了想,这次自己好像是又犯了规矩,没啥好说的,只好闭了嘴。 萧今来盯着她看了半晌,沉声道:“你都想起来了?” 谢玲珑点点头。 其实也不算是她想起来了,只不过是原主残存的记忆回到了她的脑子里,说是记忆,也不过只是一点点片段而已。但这一点点片段,已经足以揭示她和常氏兄弟这么多的纠缠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谢玲珑还是无法消化这件事。 看上去那么邪恶不羁的常安之,真的竟只是为情所困? 原来当初,竟然是常安之先认识谢玲珑的。当初那一次落水,是常平之失手为之,但因为被谢玲珑救下,常安之并没有对常平之有所怨恨。自那之后,他常常借着感谢救命之恩的缘由,偷偷来到芙蓉楼找谢玲珑玩耍,少年情窦初开,总是非常容易情动,但身处其中的小谢玲珑却并不知情。 很快,常平之也发现了常安之的这个秘密,装作偶遇,也认识了谢玲珑。然后,两个人的幽会就变成了三个人的玩耍,常平之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而常安之却因为哥哥的出现,愈发不满。 再后来,齐国公也知道了谢玲珑的存在,调查得知她就是当年救命恩人的女儿,当即找到谢父,要与他结为亲家。 这段懵懂的感情,本来是常安之先到,谁知后来阴差阳错的,谢玲珑却和常平之订了婚。再后来,齐国公调往京城,常氏兄弟都失去了再见谢玲珑的机会。然后谢家出事,世事沉浮,再相遇,已经是五年后。 在齐国公府里,常平之平日就处处高常安之一头,常年处在兄长的光环之下,作为一个庶子,常安之的心理慢慢扭曲也能够说得通了。 只是,常安之的这种嫉恨里,究竟有多少是为了谢玲珑呢? 按理说,谢玲珑不该瞎想,不该深想,却止不住自己去想。 常安之自己不露面,却演了这出戏,莫不是做最后的挣扎吧?他不顾自己暴露,执意偷出了解药,又刻意提醒她那些渺如云烟的前尘往事——他心里,其实还是不甘的吧? 谢玲珑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何,心里竟难过了起来。 按理说,那常氏兄弟两个人一次次害她,她本不应该为这两人怜悯的,但事情终究是因她而起,闹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怨谁。 “唉……”谢玲珑长长叹了口气。 萧今来似乎是早就了解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见她如此,也再不忍苛责,只是静静地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 “会过去的。” “真的会过去吗?”谢玲珑抬头,“如今那两个人都不知所踪,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我会加强守卫,你也注意一些……今日天晚了,吃点东西,早些睡吧。” 在萧今来的柔声之下,谢玲珑终于暂时放下了关于芙蓉楼的一切,乖乖去吃了饭,休息去了。 ※※※ 然而,让谢玲珑没想到的是,这边她还在为常氏兄弟的遭遇唏嘘感叹,那边里,常平之的身份已然天翻地覆。 常平之平反了。 帮他平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摄政王,魏王萧庆韦。 常安之才失踪没多久,常平之立时拿回了属于他的一切,这速度之快,简直说书都不敢这么写。更让谢玲珑咂舌的是,常平之不仅重新拿到了侯爷的爵位,还成为了魏王的座上宾,从一个四处躲藏的通缉犯,瞬间变成宝马轻裘的贵人,常平之的事,一夜之间便成了京城大街小巷的谈资。 在府里安心养身体的谢玲珑听到这个消息,只是长久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伸手折了一根花枝,握在手里慢慢碾碎——看起来,常平之是彻底没救了,他彻底被蛊毒控制了心智,竟然倒向了魏王。 枉她还央求了萧今来去找牧月,意图帮他解除蛊毒,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常平之下一步会做什么? 联合魏王陷害唐王?很有可能。 重新启用齐国公旧部,拥戴魏王自立?也有可能。 谢玲珑想着这些事,只觉得脑袋突突直跳,心慌得很。她很想立时去找到萧今来,哪怕改头换面远走高飞呢,也不想再让他搀和这些事了,京城实在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满盘皆输啊。 然而萧今来今日却进宫去了,因为今日不同以往,今日,是小皇帝的寿辰。 第二百零八章 梁王之死 第二百零八章梁王之死 往年小皇帝的寿宴都十分热闹,今年因为小皇帝身体不好,太后也偶染风寒,宴席之上冷清了许多。 没多久,小皇帝就借口头疼离开了宴席,剩下的后半场宴会就由魏王主持,于是一场生辰宴就演变成了魏王的阿谀奉承会。 萧今来微微眯着眼睛,倚在座位上,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吹捧之声,心底暗暗冷笑。 狼子野心已然昭然若揭,看来最后一站,不久就要来了。 常平之也在宴席之上。 几日不见,他的样貌变得更多了,整个眸子几乎全都变成了黑色,脸上虽然精心收拾过,却也掩盖不住那骇人的黑紫色,乍一看上去,他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倒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许是因为成为了魏王的座上宾,常平之如今的气势也完全不同了,他半眯着一双眼睛,好似睥睨天下一般,对所有过来奉承的人都不理不睬。 萧今来淡淡瞟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去喝自己杯中的酒。 “皇兄,我今日身体也不适,不宜再饮,还望告退。”梁王突然开口道。 只见魏王眸子一闪,看了梁王一眼,点点头:“好,那你就先回去吧。” 梁王起身告退,众人与他作别,萧今来目送梁王消失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莫名的焦躁。待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本该在座位上坐着的常平之,不见了。 萧今来心中一动,侧过身去,悄悄吩咐千山跟出去查看,然而千山刚出去不久,常平之就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继续喝酒。 萧今来心里绷着一根弦,手里端着酒杯,却再也无法喝下去。等了一刻钟的样子,大门的一侧忽然有人影一闪,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悄悄起了身,跟了出去。 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影,好像是谢玲珑。 萧今来快步追出大殿,跟着那身影进入了御花园,但一进御花园,那身影却好似从没出现过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今来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就准备往回走,快回到大殿的时候,突然有侍卫从后面急速奔来,奔进大殿里,跪倒在地。 “启禀王爷,梁王殿下他,出事了!” 魏王大惊失色,连忙道:“说清楚!” 萧今来听了这话,立时便走进了大殿,正听到那侍卫高声说道:“身中二十余剑,看那伤口的形状,不是普通刀剑,而应该是一种薄而锋利的软兵器!” 这话一出,大殿之中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都朝萧今来看了过来! ※※※ 梁王死了。 谢玲珑看到梁王尸体的时候,才知道他死的有多惨。 据在场人回报,梁王当时刚刚离开大殿不过半个时辰,本该坐上马车回王府的他,却死在了御花园里。 正如侍卫回报,他身中二十余剑,几乎每一个伤口都致命,而能够形成这样伤口的兵器,确实也不是寻常的刀剑。看伤口的形状,梁王应该是死于能够贴身携带的软兵器,而巧的是,在场众人之中,只有萧今来有这么一把软剑。 众所周知,进宫的时候是不许携带任何兵器的,但萧今来却是个例外。因为他早年的腿疾,小皇帝曾下旨特许他带兵刃入宫,知道他身怀软剑的人并不多,但也不少。 宫中侍卫都是长刀,其他的人进宫之前全都交出了兵器,而在小皇帝久病不愈的这个当口,唐王萧今来和梁王萧庆简的身份关系又如此微妙,因此,最大的嫌疑落在萧今来的身上一点也不冤。 更何况,命案发生的时候,他刚巧不在大殿内。所有人都看到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从大殿外走来,而梁王遇刺的消息,也是那个时候传来的。 要说萧今来不是凶手,那当日在场的人,就找不出更有嫌疑的了。 梁王就是被刀剑刺伤,失血过多而死的,而且凶手出手十分快,快到梁王来不及喊叫。与他一同死掉的还有他的两个贴身随从,死状与梁王一样,凶手能在几息之间连杀三人而不弄出动静,几乎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不巧的是,大家都知道,萧今来就是这么一个高手。 三个人的死没有什么疑点,谢玲珑验完了尸没有立刻出去,而是静静地在验尸房冰冷的地面上坐了下来。 在来的路上,她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唐王萧今来已经作为杀死梁王的嫌疑人被软禁了起来,好在小皇帝仁慈,没有把他关进宗人府,而只是被关在了唐王府而已。但是即便如此,唐王府近在咫尺,谢玲珑也无法见到他,因为整个唐王府都已经被封闭了,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出入。 第二,萧今来的贴身侍卫千山失踪了,出事至今不见人影。 停尸房本来就阴冷,谢玲珑此刻坐在地上,更觉得寒气一阵阵地从脚底直往上窜。她直勾勾地望着地面,慢慢地,一点点地抱紧了自己。 她知道魏王刻意叫她来的目的。 此时此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萧今来,他们认定她无法翻案,也不能在众人眼皮底下眼睁睁地徇私舞弊,所以,他们就要像看戏一样,看着她痛苦万分地,把自己的心上人送上断头台去。 常平之也倒戈了,美人王爷也被软禁了,太后在后宫里帮不上忙,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阴森的冰冷之中,谢玲珑暗暗攥紧拳头——她是绝对不会倒下的,除非她死了。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轻言放弃,想要从她的手里夺走她的爱人,没门! 谢玲珑站起来,走了出去。 一干皇亲国戚都等在外面,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里带着轻蔑和嘲笑。谢玲珑不卑不亢地摘下口罩,面对魏王,缓缓道:“死因无疑,但我认为此案尚且存疑,皇上曾经特许我可以过问京城任何案件,我想,这个案子,我也应该可以去查一查的吧。”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根本不打算给魏王以反驳的机会。 有魏王的狗腿子想要邀功卖好,开口打压她:“那可不行,谁不知道你和唐王他——” “我和他怎么了?”谢玲珑直接截下了他的话头,“我既没有嫁给他,也没有订婚,也不是他的丫鬟,不是他的手下,我和他毫无关系,怎么就不能查案了?我不查,难道你来查?你会查吗?” 几句话,说的那人哑口无言,讪讪退了下去。 魏王紧紧盯着谢玲珑看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好,许你查案。” ※※※ 这一夜,谢玲珑没有睡觉,她知道时间不等人,从停尸房里出来就直奔白日饮宴的大殿,询问在场的所有人员,包括官员,皇亲国戚,还有宫女和太监。 但是所有人的口供都出奇的一致,和魏王提供的现场情况一模一样,越问下去,谢玲珑越觉得心惊胆战,一直到大天亮,所有人的口供都问完之后,她只觉得疲惫不堪。 初升的太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扶着白露的手,慢慢往宫外走,忽然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小太监来,奔到近前,说了一句: “王爷是被人引出去的!” 说罢便又急速地跑走了。 这小太监跑的实在太快,快到谢玲珑都来不及反应,再回头去看时,已经没了踪影。 想到他方才的那句话,谢玲珑只觉得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白露,不管用什么法子,咱们必须见王爷一面。”望着森森宫墙,谢玲珑咬牙低声说道。 要见萧今来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着实很难。 唐王府的人已经全都被控制了,包括那些暗卫。此刻往京城之外报信,调外部的人手过来显然来不及,谢玲珑身边能用的就只有蒹葭和白露两个人,蒹葭还不会武功。白露一个人,要怎么突破重重守卫,把谢玲珑送进去? 夜色之中,站在唐王府对面的巷子里,谢玲珑犯了难。 就在两个人一筹莫展之计,巷子的深处忽然响起一声轻咳,白露一个机灵,立时抽刀出来,将谢玲珑护在身后。 “什么人?!” 一个黑色的人影慢慢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来帮你们的人。” 夜色深浓,谢玲珑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但这个声音她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常安之?” 谢玲珑从没有想过,再次见到常安之,他竟然会是这样一幅打扮。在她的印象中,他的打扮从来都是张扬跋扈大红大紫,像今天这样一袭黑衣的时候,着实少见。 “你来做什么?”谢玲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示意白露收起刀。 常安之失笑:“我都说了,来帮你。” 一时间,谢玲珑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想了想,道:“你都知道了?” 常安之一笑:“我又没死,京城的事,我都知道。” “那你还……”谢玲珑本想说“那你还由着常平之胡作非为”,但想想这话她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立场,常氏兄弟这两个人,还真说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谢玲珑心烦意乱,摆了摆手:“罢了,你先说说,要什么条件。” 常安之是条狐狸,没有好处的事他才不会做,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谁料常安之忽然展颜笑开了:“我哪有什么条件……若说条件,我倒是想问问,那天在乐安池,可有想起什么?” 谢玲珑皱起了眉头。 她何止是想起了什么,她甚至还为这事直接晕倒了,如果那真的是他的安排,他应该不会不知道。 “我全想起来了。”借着幽暗的天光,谢玲珑抬头看他,静静地说。 常安之愣了一愣,幽深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么,我就当是偿还你的救命之恩吧。” 说罢,忽然一把拉起她,倏忽向夜色中的唐王府飞去。 第二百零九章 世事轮转 第二百零九章世事轮转 谢玲珑再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然微微发白了。 她没有想到,看似铜墙铁壁一样的唐王府,在常安之的脚下,竟这么容易来如自如。 看着常安之陪着自己熬了一夜,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谢玲珑心底不得不升起一丝抱歉。 “走吧。” 常安之皱眉:“去哪里?” “去宫里,继续查案。”谢玲珑说着,慢慢往前走去。 常安之追上来:“怎么着,我费尽心思把你弄进去和他见面,你就不跟我讲讲案子?” 谢玲珑尴尬地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好讲的,他只是说,看到一个人走过去,好像是我,他就追出去了,追到御花园,什么也没发现,等回去的时候,梁王就已经出事了。” “关心则乱呐……”常安之颇为揶揄地说了一句,“梁王死在御花园,他也去了御花园,就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 常安之白了一眼:“真是废物。” 谢玲珑怒瞪他,他这才乖乖闭了嘴。 “还有呢?” “没有了。” “没了?你进去和他说了两个时辰,就说了这点事?” “我……”谢玲珑眼睛打了个转,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怕常安之看出来,于是转头就走,“不跟你说了,我得赶快回宫里去了。” 常安之追上来:“等等,怎么说走就走?!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么?好歹也是帮了你!” 他人长得高大,拦在谢玲珑跟前,好似一座挡在前面的铜墙铁壁。谢玲珑无奈,只好停住脚步,后退两步。 “你,还有什么事说吗?” 常安之抱臂:“当然了。也是跟案子有关的,就看你想听不想听。” 谢玲珑咬了咬嘴唇:“我……当然想听。” 就是不知道他还要出什么幺蛾子,要是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在这个紧急关口,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但常安之后来的话,还是让谢玲珑默默松了口气。 “既然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其实,常平之中了巫蛊之后,武功大涨,近来更是练成了一种功夫,出手如刀,打出的伤口,正和软剑的伤口如出一辙。” 谢玲珑心里一震! 这就全都能够对上了——美人王爷告诉他,梁王离开之后,常平之紧接着就不见了踪影,他派了千山跟上去,千山却就此失踪,这一切,肯定都和常平之脱不了关系。 但是此时此刻,要怎么才能拿到常平之那里的证据呢? 谢玲珑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主意,心里有点犯难。 对面的常安之却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哼笑一声:“如今可真算是世事颠倒,我成了好人,他变成了豺狼——你若是要想从豺狼那里抢东西,可须小心些。” 常安之说罢,一甩手就要走,谢玲珑一急,连忙唤住他:“哎……” 常安之回过头来,揶揄一笑:“怎么着,还想让我接着为你卖命啊?我累了一晚上,可得休息休息去了。” 谢玲珑咬咬嘴唇:“你既然知道常平之有嫌疑,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反而冒险让我去见唐王殿下?” 常安之看着她,眼里尽是嘲笑和悲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嘲笑谁,悲哀谁。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想见他一面。” 说罢这句,他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清晨微雾的天色里,独留谢玲珑自己一个人站在巷子里,久久无法回神。 ※※※ “风水轮流转”这个词,用在齐国公府最为合适不过。常文忠在的时候,这里是齐国公府,后来常文忠暴毙,常安之袭了爵位,封为齐国侯,这里就是齐国侯府,如今常平之平反,皇上为了安抚他,封了他一个安国侯的称号,仍旧把这座宅子赐给他。 一座宅院,三次易主,这其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一时半会还真难说得清。 谢玲珑没带白露,独自一人敲开了安国侯府的大门。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此刻的常平之,已经不是那个受了伤摔倒在她车前的愤怒少年,也不是女扮男装下水救她的那个人,更不是在山间陷阱里,用一根腰带把她小心翼翼带出险境的那个常平之了。 大门打开,看到常平之似曾相识又十分陌生的眉眼,谢玲珑有一瞬间恍惚。 刹那间,想起前尘往事,她又动起了一定要把牧月姑娘找到,帮常平之解除蛊毒的念头。 看到她,常平之并没有多大惊讶,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他一样。他什么也没有说,默然把她让进了屋里。 屋子里一时诡异的沉默。 谢玲珑有些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轻咳道:“你就不问问,我来找你做什么么?” 常平之的眸子黑漆漆的,似乎能看穿一切:“你会说的。” 谢玲珑想起早已编好的说辞:“我……我其实是找你帮忙的。” 常平之的眉毛动了动:“救唐王?” 谢玲珑点点头:“是啊……如今,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谢玲珑说着,做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来,生怕他看出她背后的目的。 谁料常平之却十分单刀直入:“你不怀疑是我害了他?” “啊?”谢玲珑心里一震,面上也跟着一震,做出吃惊而不明所以的样子来。 常平之走了两步,来到她的近前,俯下身来,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我认得的谢玲珑,可不是你这副样子——即便天大的事,她也不会慌了阵脚。” 谢玲珑默默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表面上强自镇定,但实际上,她的心里却已经慌了阵脚了。常平之会这么说,是不是因为他已经看出了她的目的?此时此刻,她是不是该夺门而逃? 然而常平之的动作却比她的心思还要坏。 只见常平之的手一挥,“砰”的一声响,本来展开的两扇大门瞬间关上了。 “你——”谢玲珑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已经被常平之点中了穴道。 “不怕告诉你。梁王,就是我杀的。”常平之在她耳边,低沉的,一字一字道,他的声音,仿佛一条毒蛇,钻进谢玲珑的耳朵,“我不光要杀梁王,还要杀了你心爱的那个唐王……到最后,你必定是我的!我要你,我要你,我此刻就要你!” 谢玲珑如坠冰窖。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想动,穴道被封,她想喊,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常平之抱着,一步一步向内室走去。 此时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常平之的可怖,在高压和逃亡之下,他深藏在心底的怨气,一旦全都爆发出来,那恐怖竟然比常安之还要多得多。 这个当口,谢玲珑想到了很多事。 她想到了记忆里的芙蓉楼,想到三个人言笑晏晏的那些云淡风轻的日子,想到了在山谷里常平之不顾性命来相救,想到了那一夜他趁着夜色掳了她,想要带她走。 那种种时候,他们应该都没有想到,如今会走到这个地步。 一直以来,即便遭受到诬名和家变的双重打击,常平之也一直都是隐忍的。他把愤怒和希望都深藏心底,他一直冷静克制,到头来,只是蛊毒害了他。 谢玲珑觉得,这个时候的常平之,离失去心智已经不远了。 想到常安之,再想到常平之,不知道怎的,谢玲珑忽然觉得,这两兄弟其实都是受命运摆布的可怜人罢了。 他们可怜,她自己也可怜,这世上的人熙熙攘攘,没有一个不可怜的。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落下了眼泪。 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滑落,滑过脸颊,砸在常平之黑瘦的手背上。 常平之的脚步忽然就顿住了。紧接着,他脚步一转,抱着谢玲珑飞速往书房走去,走到书房的一处书架前,不知在哪里摸了一下,那书架轰然而开,露出一个门来。 常平之抬手做掌,在谢玲珑的脖颈上劈下去,谢玲珑一下子便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他打开那扇门,仿佛是扔烫手山芋似的,一下子将谢玲珑扔了进去。 “砰”的一声,谢玲珑跌在地上,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谢玲珑只觉得非常渴。想到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她意识到,这段时间,常平之一定没有来看过她,否则她不会如此难受,又渴又饿。 然而,还没等睁开眼,她就感觉到唇上有清凉的东西敷上来,她渴的受不了,急忙贪婪地去吸那些水。但是水突然就没有了,急的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这些天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脸。 “王爷……”谢玲珑沙哑着声音,急急抱了上去。 萧今来却没有抱她,只是又沾了些水,抹在她的嘴唇上。 “你脱水日久,不能一下子喝太多。” 谢玲珑明白这个道理,又连忙舔了舔嘴唇,这才问道:“咱们这是在哪里?你怎么来的?” 她坐起身来,看到他们似乎身处一个石室之中,墙壁上插着一个火把,四下灰蒙蒙的,看不太清楚。 谢玲珑有太多的话想问了,萧今来如何不知道。为防止她太费力气,他换了一个姿势,将她抱在怀里,慢慢说起了这些天的事。 第二百一十章 地底密道 第二百一十章地底密道 原来常平之打开的是一个密道。齐国公府之下有密道的事,谢玲珑是早就知道的,当初常安之就曾经借助这个密道逃脱过,只是她不知道,常平之也对密道用的这么驾轻就熟。 至于美人王爷为什么会出现在密道里,又救下了谢玲珑,那还是因为常安之。 “他竟肯扮成你的样子,代替你待在王府?”谢玲珑一脸惊诧。 萧今来脸上浮现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自然是有条件的。” 谢玲珑皱眉:“什么条件?” 萧今来哼笑一声:“自然是,事成之后,许他原来的一切,从前的事既往不咎。” 谢玲珑在心里细细数了数常安之曾坐下的恶事,算一算,用这个来换取筹码,倒也不算太苛刻。 “那么……”谢玲珑环视一周,“我们这会儿是在哪里?这密道有没有出口?” 她心里担心密道的出口还在安国侯府内,要不然为什么萧今来不带着她出去呢? “咱们这是在……皇城之下。”萧今来慢慢道。 接下来,谢玲珑听了一个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 还记得有一段时间,她在唐王府里养病,萧今来每天变着法地给她讲故事,其中一个故事,提到宫里的一个老太监,还有一个关于树顶的鬼故事。 直到发现那两幅卷轴可以合成一棵树的时候,萧今来才想到,原来这个所谓的“树顶”,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故事,而是一个秘密。 关于皇城之下密道的秘密。 老唐王既然留下这么重要的秘密在手,就一定是有非常的用处,和常安之达成协议之后,萧今来先找到密道的入口,顺着记忆里画卷上的图画,找到了那个标红的树顶处。 “我在那间石室里,找到了这个。” 萧今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来,谢玲珑打开看了一眼,双手一抖,险些将那明黄色的卷轴掉在地上。 “传位诏书?!” 石室之中骇人的安静。 谢玲珑手中所拿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先帝生前留下的传位诏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要把皇位传给当今的小皇帝。 “可是……” 谢玲珑正要发问,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先皇驾崩匆忙,知晓这诏书秘密的老太监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疯掉了,当时情况紧急,是齐国公带兵进入皇宫,拥护小皇帝坐上了龙椅,这诏书无人知晓,也就尘封在了密道之中。 “看来,老唐王留下这诏书,也是为了不时之需啊。” 萧今来点点头:“写下诏书之时,先皇身体尚康健,他想必也没有想到,驾崩时竟未来得及宣召。” 谢玲珑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不觉脊背生凉——没有诏书的支持,倘若有一步行差踏错,也就没有小皇帝,没有太后,甚至没有她的美人王爷了。 这一切,还真得归功于齐国公常文忠,常氏兄弟的父亲。 想到常氏兄弟,谢玲珑又忍不住头疼起来。 “常平之是真的疯了。”谢玲珑揉揉后腰,被摔的那个地方,这会儿还在疼。“常安之竟然肯跟我们合作,我看他也不正常。” 萧今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暂且放在一边,如今我们得先出去再说。” 他来的目的,一是查探密道,二是救她,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就从皇城的密道通往外面的地方找到了她。 “所以说,其实齐国公府的密道,和皇城的密道,是连着的?”谢玲珑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石室,“这么一个密道,肯定还有别的秘密藏在其中……” 谁料萧今来竟然真的应和了她:“不错……我还在密道里,发现了千山。” ※※※ 千山被严刑拷打过。 也幸亏是严刑拷打,他们想从他的嘴里知道秘密,所以虽然下手狠,但终究是让他活着的。倘若像常平之对待谢玲珑那样一扔了之,千山这会儿肯定已经没命了。 原来千山跟踪常平之到达御花园之后就遭了毒手,因为御花园也有密道入口,所以千山才失踪了,但也没有走远,他就被关在御花园下面的密道里,严刑拷打了许多天。 受伤的千山被萧今来一路背出来,谢玲珑跟在后面,出了密道才发觉,他们已经到了城郊。京城之外的援手已经到达,就在密道外面等着他们,把千山交给她们之后,谢玲珑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萧今来领着她去洗漱吃饭,收拾利索了,又安排她卧床休息。 谢玲珑却不肯休息,紧紧抓住他的手:“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再走。” 她还想再看他一眼,贪恋的,哪怕一眼也好。 那边萧今来却失笑了:“看什么?难道我还抛下你走了不成?” 这回轮到谢玲珑愣住了:“你……不得回去王府替换常安之么?” 萧今来摇头叹气:“唐王府,如今已回不去了。” 谢玲珑皱眉:“为什么?” “因为……本王已经畏罪自杀了。” 接下来,谢玲珑听到了今天第二个劲爆的消息,这消息太过震撼,震撼的她险些合不上嘴。 原来,就在萧今来和常安之互换之前没多久,宫里突然传出消息,说有人向小皇帝秘密上了一本奏折,其中写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宫闱隐秘——萧今来的身世。 听完这个消息,谢玲珑突然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严刑拷打千山了。 不过,他们肯定没有从千山嘴里听到任何消息,不然的话,千山的命也早就没了。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猜测,况且常平之是跟着他们到过东明城的。 “山中小庙被他们找到了,幸亏走得快,我父王并没有出事。” 这要归功于万水和紫榕姑娘及时相救,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了,萧今来没有时间仔细说,谢玲珑也就不问。 他们的人发现了老唐王留下的时刻,因此有了关于萧今来身世的猜测,虽然在千山嘴里没有问出什么,但他们依然能够拿这些东西来做文章。他们甚至还找到宫中的老宫女,和唐王府里的老嬷嬷作证,言之凿凿,将萧今来的身世说的清清楚楚。 “他们这也算是一箭三雕了,既毁了王爷你的名誉,也毁了太后,甚至连皇上,都会被连累怀疑。”谢玲珑不禁感慨,“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恐怕也没想到,这些事,竟然都是真的。” 萧今来冷笑了一声:“我听了这个消息,自然得有所回应啊。” “所以,就佯装自尽了?” 萧今来点点头:“你给我的那个假死的药丸,我给了常安之,他会代替我假死三天,然后我们再去出殡的路上救他。” 谢玲珑点点头:“那……宫里的情形呢?” 萧今来的眸子暗了暗,停了一会儿,说道:“母后为了证明清白,剃发出家了。” “什么?!”谢玲珑瞪大了眼,“这算什么自证清白……何况这么一来,皇上不就自己一个人立于险地了么?” 萧今来深吸了一口气:“常安之今日午后会替我出殡,在这之前,他应该不会动手……是非成败,就在今晚了。” 谢玲珑只觉得脑仁突突直跳,许久,她才把全部的信息都消化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什么?” “休息。”萧今来按下了她的身子,给她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我去救回常安之,然后在黄昏之前,进宫去。” 出殡是在下午,魏王想必一定是要亲眼看着美人王爷“入了土”才能安心动手,但他一定也等不及了,所以最快在黄昏之后,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大战迫在眉睫,谢玲珑又如何能够睡得着,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央求萧今来点了她的睡穴,她这才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渐晚,萧今来坐在屋子里,正在擦拭他的那柄软剑。屋外寂静无声,谢玲珑却知道外面都是他们的人,每个人都在擦亮自己的兵器,在等待着这最后一站。 不多时,众人收拾停当,萧今来一声令下,众人分成几波,前后向那密道入口走去。 谢玲珑左右一瞧:“常安之呢?” 萧今来道:“去搬救兵了。” “救兵?” “齐国公旧部。” 齐国公的旧部在齐国公死后就被魏王打散了,分散到了京师各个守卫和驻军之中,常安之惯是没有什么好口碑的,他这一去,能把人召集起来吗? 时间紧迫,谢玲珑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只跟着萧今来一起,纵身一跃,进入了那曲曲折折的密道之中。 ※※※ “掌灯吧。”小皇帝看了一会儿书,放下来,吩咐一旁的小太监。 灯火传上来,不知怎么的,这大殿之中却没有平日亮堂。小皇帝瞧了一眼:“灯是怎么了,这么暗,再加两盏。” 一旁的太监却不为所动:“皇上,近来年成不好,这灯,也省着点用吧。” 小皇帝瞟了他一眼。 “说的也是,那就传膳吧。” 谁知那太监却还是不动。 “朕说话,你可听见了?”小皇帝怒道。 那太监却一笑,不紧不慢道:“皇上忘了,魏王殿下待会儿要进宫来,和皇上您共进晚膳的。” “胡说,魏王何时说要来!” “他刚刚说的。” “朕怎么不知道?” “因为……魏王殿下他觉得,似乎没必要让皇上您知道。” 太监话音刚落,大殿之外忽然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寂静的黑夜里听去,这阵脚步声仿佛一步步都踏在小皇帝的心上。 小皇帝的手慢慢背在背后,紧紧地攥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传国诏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传国诏书 那太监听到脚步声蓦地一喜,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大门前,将大门打开。双方已照面,正如小皇帝所料,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意气风发的魏王叔。 魏王的身后带着几个朝中重臣和勋贵,小皇帝一眼扫去,其中有魏王的党羽,也有中立派。党羽们的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气,中立的那几个人神情却有些焦躁,看来他们也知道今夜将会有大事发生,只是一时之间,他们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小皇帝又攥了攥双手。 “王叔,这是做什么?” 魏王只拱了拱手,并没有下拜:“臣等有事,与皇上商议。” 小皇帝笑了笑:“有什么事,也等朕吃过晚膳再说吧。” 魏王身后的一人冷笑道:“等说清了事,皇上有心思吃饭,再吃也不迟。” 待看清楚,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封为安国侯不久的常平之。小皇帝立时怒了:“大胆,胆敢与朕如此说话!” 常平之却丝毫不为所动,周围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也都没有动静。小皇帝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望着这群人,牙齿几乎忍不住上下打起架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有什么事,你们倒是说说。” 常平之便走出一步,双手伸向魏王:“臣恭请先皇遗诏。” 魏王立时做严肃状,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一副明黄色的卷轴,交到常平之手上。他脸上的肌肉因为严肃而紧绷着,但一双眼睛里却跳动着兴奋的火焰——因为他知道,他距离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只有几步之遥了。 常平之拿到所谓的“诏书”,恭恭敬敬地打开来,看了看小皇帝,然后垂下眼帘,一字一字,慢慢读了起来。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 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 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历观史册,今 朕年已登耆,富有四海,天下安乐,朕之福亦云厚矣,即或有不虞心亦泰然……” “念自御极以来,虽不敢自谓能移风易俗、家给人足,上拟高祖代明圣之主,而欲致海宇升 平,人民乐业,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尝少懈……” “今朕独子年幼,不堪重任,七弟魏王庆韦,人品贵重,文韬武略,数德俱养,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望我文武宗室辅佐新君……” 小皇帝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后面讲了什么内容,他完全听不见了。 传国诏书。 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传国诏书,今夜竟然忽然出现了。 就出现在一手把持朝政的摄政王手里,这么直白地摊开在他眼前,意思已再明显不过。 魏王他,等这一天,应该等了很久了吧。 小皇帝默默咬了咬牙。 那边,常平之很快读完了。身后众人的脸色,也跟着这诏书的内容不断变换着。 魏王一派的人,人人脸上泛着奇异的潮红,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冒着难以言说的火光。而另外几个中立一派的人,却是个个脸色惨白,几个人互相望了望,只见各自脸颊之上,都有冷汗涔涔而落。 大殿之中是诡异的沉默。 许久,小皇帝冷笑一声:“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常平之跟着笑了,漆黑的瞳仁带着慑人的光芒:“自然是从宫中找到的,且有先皇身边的老人作证——来啊,把人带上来!” 一声令下,很快,两个老太监就被带了上来。 小皇帝端端正正站在宝座前,听着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奴才在下面胡言乱语。 一阵闹哄哄过后,常平之看向小皇帝:“皇上莫不是在怀疑这诏书的真伪?” 小皇帝冷笑一声。 常平之转向身后几个中立派的大臣:“大人们,莫不是也在怀疑这诏书的真伪?” 就在他说出这个话的当口,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大殿之外,数百个身穿甲胄手拿兵器的兵士急速奔来,瞬间将大殿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几个大臣看了,脸色蓦地一青,双股战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谁也没说话。 常平之回过头来笑道:“那么,这诏书的真伪是毋庸置疑了,皇上,您年幼而立,身不由己,此刻得知真相,宜交还大统,新帝念你年幼,定不会亏待与你的。” 小皇帝咬紧牙关不说话,然而底下众人,在常平之这番话落下之后,忽然齐齐转向魏王,呼啦啦跪倒一片: “微臣参见新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终于怒吼出声:“你们这是要逼宫!常平之,当初可是你父亲辅佐朕登上的帝位!” “我父亲做错了,就应由我这个做儿子的,帮他澄清!魏王才是先帝遗诏中的即位之选,真命天子。” 魏王听了这话,高高昂起头,从下而上,蔑视的目光看向小皇帝。常平之紧接着大喝道:“临清王已然退位,何故霸占宝座?还不把他拉下来!” 小皇帝未封太子之前曾受封临清王,此刻他们这样说,已然是将他赶下帝位的意思! 呼啦啦,数十个士兵冲进殿来,直直向小皇帝扑去,小皇帝目眦尽裂,倒退两步,反手抽出了座上的宝剑:“谁敢擅动,杀无赦!” 冲在前头的士兵竟然有一瞬间的犹豫,常平之立刻叫嚣道:“争取立功,新帝重重有赏!” 士兵们再不犹豫,挥刀而上,小皇帝眼前一红,提剑踏步,准备和他们同归于尽,谁知就在这个当口,大殿之中忽然响起“轰隆隆”的巨响,随着这些巨响,大殿竟有些左摇右晃起来,紧接着,就见那几根巨大的石柱之上忽然纷纷离开,裂口中奔出无数同样身着甲胄的士兵,啥时间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大胆逆贼,竟敢假传诏书,谋害皇上,其罪当诛!”一声清亮的呼喝响起,紧接着,身着一袭黑衣的常安之,迤迤然从那裂口中走了出来。 殿中形势登时逆转。 所有人都被常安之带来的手下围在当中,而常安之自己,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小皇帝身前,将他紧紧护住。 “来呀,把这群逆贼拿下!”常安之一声呼喝,士兵们纷纷动手,一时间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当中几个好手早已得了常安之的吩咐,令下之后,径直向常平之扑去。魏王不会功夫,紧贴着常平之向大门处退,常平之一边和几个人缠斗,一边大呼: “常安之,你才是逆贼!先皇诏书在此,你们竟然枉顾诏书,意图颠倒乾坤,其心当诛!” 但回应他的,却是常安之的一声冷笑:“诛不诛的,也不看看谁说了算……你能从我手里走脱了,再说这样的狠话吧。” 那些中立的官员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躲到了大殿的角落之中,索性常安之的士兵们也没有打算理他们。他们集中精力,只是捉拿魏王的乱党,还有大殿中的那些士兵们。常安之的人虽然来的出其不意,但魏王的手下也并不是草包,大殿之中的战况一时之间很是胶着。 常平之一刀劈下,把三个人打退,趁着这个当口回头看了看大殿之外,这才知道,原来那不绝于耳的兵刃相交之声在大殿外同样得多——常安之也带来了其他的守卫部队,已然和他们带来的那数百人交上了手。 见常平之脸色变了,那边常安之忍不住又笑了:“不用看了,来的都是父亲的旧部,说起来,他们对你,应该比对我还要熟悉啊……只可惜,你的心早已黑了,他们倒还认得清天地黑白!” “白”字出口,底下众人攻势立刻变得更加凌厉,很快,魏王带来的人纷纷倒地,几个宗室见状,都不再负隅顽抗,纷纷跪下求饶,祈求给一条生路。 而魏王,虽然脸色难看至极,却还在常平之的保护之下,匆匆往大门处退去。 “想走?”常安之冷笑一声,纵身越过去,提起剑来,一剑便将刚才“作证”的两个太监送上了西天,接着便向常平之猛然攻去。 大殿之中的形势已然控制得差不多了,那柱子的裂口处又走出两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萧今来和谢玲珑。 萧今来手里拿着一副明晃晃的卷轴,和刚才魏王所拿的假遗诏如出一辙。两人快步向小皇帝走去,可谁知就在这个当口,那边的常平之仿佛看到了什么救醒一般,忽然撒开了魏王,使出全身力气,急速向谢玲珑扑来! “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常平之大呼。 萧今来大惊,一把将谢玲珑拉向身后,但是常平之的刀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来不及,眼看那刀尖就要刺向谢玲珑的胸口,斜地里,常安之突然后发先至,猛地挡在了谢玲珑身前! 噗!! 刀尖不偏不倚,整个没入了常安之的胸口! “常!安!之!”谢玲珑嘶声大呼,“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然而对面的常平之却已近似癫狂,哈哈大笑两声,竟猛地一使力,“噗嗤”一声,又把那长刀登时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 萧今来见状,抽出软剑,急向常平之刺去,常平之人已经癫狂,刀势不成章法,几招就扛不住,“噗”的一声,也被萧今来的软剑刺破了心窝。 常平之慢慢倒落下去,然而倒地的时候,他还是哈哈大笑着的。 “死在一起……要和你们,死在一起……”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尘埃落定 第二百一十二章尘埃落定 谢玲珑只觉得一双眼睛已经花了,触目一片血红色,那是常安之的血染红了衣衫,染红了大殿,也染红了她的眼睛。 她跪在那里,紧紧抓着常安之的衣襟:“不,不,你不能死……我们成功了,你不能死……” 常安之双眼迷离,意识正在急速流失,听到她的声音,那一双从来好看的桃花眼里才蓦地返回一丝神采。 他费力地转过头,慢慢看向她。他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脸色,还有泪水涟涟。 真好啊。 谁能想到,这一辈子,也能看到她为自己流下眼泪。 真好啊。 他觉得毫无力气,但却有她在身边,真是像极了当年在芙蓉楼前落水时的情形。 真好啊。 她肯定已经不恨他了,以后的日日夜夜,她想起他来的时候,总归是该给他一个叹息和一个微笑的吧。 “我……”常安之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抬起手,去擦拭谢玲珑脸上的眼泪,“我终于,做了,一件好事……你,可欢喜……” 谢玲珑重重点着头:“欢喜,欢喜,没有你这件事就不能成,我们都需要你,你不能死,求求你,你不能死……” 但常安之的目光却急速涣散了,抚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也猛然垂了下去。 “啊!”谢玲珑猛然尖叫,“不,我要救你,我要救你!” 她疯了一样,拼命用颤抖的双手撕开常安之的衣襟,嘴上不住地喃喃着:“止血,止血啊……拿我的箱子,箱子拿来……做手术,手术……缝合,缝合伤口,快,快啊……” 但常安之的身子还是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而且永远也不会再热起来了。 “常安之,你是个坏人……你真的是个坏人……你这么做不对……你们兄弟两个都不是好人,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谢玲珑终于松了手,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痛哭失声。 萧今来见状,走过去,将谢玲珑攥着常安之衣襟的手一根根掰开,然后把她揽进怀里。谢玲珑在他的怀里埋头而哭,从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渐渐无声啜泣。 外面的打斗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形势已然被常安之带来的人控制住了,在场的兵士们看到眼前这一幕,也都一个个红了眼睛。 小皇帝走下来,看着常安之和常平之的尸身,亦满眼悲切。 忽然间,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匆匆奔进来,那慌乱的脚步掩盖不了她慑人的风姿。在场众人都是一个机灵。 那身影奔进来,直奔小皇帝,一把抱住了他。 “我儿,我儿!你可无恙?!” 萧今来一听这声音,顿时猛地抬起头。 不是别人,正是因为他的身世而被迫出家的太后娘娘。 太后拉着小皇帝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他真的没有受伤,这才注意到殿中的情景,然后转头看到了地上的萧今来和谢玲珑。 萧今来微微张了张嘴,一个“母”字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出口,最后绕了一圈,变成一句:“叩见……太后。” 太后怔怔地望着他和谢玲珑,看了半晌,眼睛里泛出了泪光。 “好……你们很好,都很好……” 说着泪珠儿滚滚而下。 萧今来的眼泪也涌了上来,那酸涩而陌生的情绪让他忍不住一个怔愣,他抬眼看了看天花板,将眼泪倒回去,然后再看向怀里的谢玲珑。 他拍了拍她的脊背,柔声道:“莫哭,一切都过去了。” ※※※ 一月之后,魏王乱党肃清,尽诛奸臣叛贼三十余人。先帝遗留诏书现世,上书先帝遗训,着传位于当今皇帝无误。太后蓄发回宫,唐王萧今来平反,所谓私生子传言,纯属子虚乌有。 唐王萧今来上书自请外封,皇帝赐青梁二州以为嘉许。忠义娘子救驾有功,擢升二品,等郡主级。念其与唐王两情相悦,特旨赐婚。 五月初的天气已然很热了,好在马车里早早备下了冰块,谢玲珑并不觉得多么难捱。 “跟我说说,你那锦囊里,到底藏了什么?”谢玲珑带着探究的意味,看向萧今来。 萧今来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自己瞧吧。” 谢玲珑连忙打开来一看,却是一缕头发。当中用丝线密密缠住,保管得十分妥帖。 “这是……” 她想起来,萧今来似乎贴身藏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但这显然不是,因为这缕青丝之中夹杂着些许白发,刹那间,谢玲珑猜到了这会是谁的头发。 “太后?” 萧今来微微点了点头。 “那这个锦囊……是要去送给老唐王的?” 萧今来又点点头,从她手里抽回那个锦囊,又塞回怀里。 谢玲珑微微叹了口气。 听万水传回来的消息说,老唐王还是那副样子,仍然不记得任何人,包括萧今来。他们躲过了魏王的搜捕,之后躲进了重重大山,在那里,万水想办法又盖了一间小小庙宇,给老唐王居住,而老唐王则每天仍是进山雕刻菩萨造像,早起晚归,风雨无阻。 太后是注定一生无法离开皇宫的了,皇宫里还有她心爱的小儿子,萧今来一定是想了很多法子,最后终于决定,取来太后的一缕头发,送到老唐王身边,算是给这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做一个了结。 车厢里静了下来。 谢玲珑看看萧今来,想调节一下气氛,便笑道:“哎,不如你给我剥个葡萄吃吧,我想吃葡萄了。” “好。”萧今来听话地剥了起来,剥着剥着,嘴角慢慢漾起了笑意。谢玲珑的心也跟着这笑意慢慢放了下来。 “到青州,还要走半个月的时间呐。”她双臂撑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等着萧今来手里剥的那颗葡萄。 “我们十天就能到。”萧今来剥好了葡萄,塞进她嘴里。 谢玲珑吃的十分满意,不由笑了起来:“那么赶做什么,咱们又没什么着急的事。” “谁说没有着急的事。”萧今来忽然神秘一笑,“你忘了,皇上下旨赐了咱们什么?” 谢玲玲哪里能忘,被他这么一说,顿时红了脸:“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么……”萧今来又剥好了一个葡萄,听她如此说,转手就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不知道就算啦!” 谢玲珑顿时气急:“你给我吐出来!” 一面说,一面作势朝他扑去:“皇上赐婚那是皇上的,你还没跟我正经说过一句呢,想让我就这么嫁过去,没门!我好歹也是堂堂忠义娘子,哪能说嫁就嫁——” 说着,两个人闹将起来,一起跌在车厢里的软垫上。 谢玲珑本来还要再欺负欺负他,谁知被他忽然一个翻身,用力压在了身下。 “好,我就认真跟你说说……”萧今来说着,邪邪一笑,那双迷人的唇瓣已然覆了下来。 “唔……”谢玲珑一时有些发懵,紧接着脑子也不清醒了,身子也不知不觉失去了力气,整个人都迷失在他好闻的气息之中。 然而,正在两个人不可描述之际,马车却猛地停了。 萧今来顿时不悦:“怎么了?” 千山的声音传来:“爷,前面聚了好多人,好像是……出了命案!” 一听“命案”两个字,萧今来和谢玲珑两人顿时一起坐了起来。 萧今来伸出手:“去看看?” 谢玲珑笑了,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又变得严肃起来:“必须的,走!” ※※※ 三年后,东明城,上元节。 “你快些走,王爷和夫人带着小世子都走远了!”白露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急的直叫。怎奈身后不远处的千山手里提的东西太多,步子着实有点慢。 好一会儿,千山才追上来,不顾白露的埋怨,反而先怨起了她:“哎呀,你也别跑那么快啊,你还怀着身孕呐,有王爷在,夫人和小世子不会有事的!” 白露挺着大肚子,看起来已经有七八个月了,但整个人的气势还是十分凌厉:“我才没事,我好得很!紫榕姑娘怀着孕的时候还上山采药呢,万水都没说她!” “人家是一直采惯了药的,你能一样吗?”千山擦擦额头上的汗。 白露不屑道:“我还练惯了武呢,不用你操心,快点快点,王爷他们都走远了。” 整整一条街上,流光溢彩,灯影斑驳,热闹又好看。萧今来一手牵着谢玲珑,一手扶着坐在自己脖子上的小逸临,在人群中慢慢走着。 谢玲珑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不远处卖糖葫芦的摊子,顿时眼睛一亮:“逸临,要不要吃糖葫芦?” 才一岁多点的小逸临话还说不利索,但对“糖葫芦”三个字却理解得十分透彻,听了娘亲的话,当即便拍着手大笑道:“要,要,糖,糖!” 萧今来宠溺一笑,带着娘俩个来到糖葫芦摊子前:“两串。” “好咧!”小贩利索的拿了两串大递过来。 萧今来给了谢玲珑一串,自己拿了另一串,一点点咬着来喂小逸临:“大的一个,小的一个,正好。” 谢玲珑吐吐舌头,但还是嘻嘻笑着吃了起来。 不远处的巷子里,一道温柔的目光脉脉注视着这边。 少年褪去了眉眼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历经世事的凌厉和沉稳,他带着温柔的目光,看着谢玲珑一家三口,许久,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 “爷,您这是何苦呢?咱们既然到了东明城,直接召唐王来见不就成了?”一旁奴仆压低了声音说道。 少年人摆了摆手,摇头一笑:“我只看到她过的好,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她来见我……何况朝中还有事,咱们不能耽搁了。” 奴仆只好闭了嘴。他想不明白,自家主子高居龙位,却为了看一个女子,不惜微服私访千里迢迢,到了地方,却连面都不见,只遥遥看一眼,第二天就走,这到底是图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不光是他想不明白,这天底下,应该没有人能够想得明白。 所有年少的悸动和珍惜,都只藏在少年人自己心里,从初见那一天,他跌倒在她的医馆前,被她救起时,到最后,他亲手写下圣旨,将她赐婚给自己隐瞒身世的亲兄长。 这一路走来,他的心思,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他只要她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