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灼烧 框啷!框啷啷!框啷...... 金属互相撞击的声响,在整条阴暗又死寂的地底石道里更显清晰刺耳。 这是一条上下左右约两米宽、四面全用石板砌成、容两人并肩通行的方型通道。连普通女子站直身子都会感到压迫,更别说一个一米八的男子。 一个蓬头垢面、长发被汗水黏的一蹋糊涂、上身赤裸的男子,一面捂着胸一面扶着墙面吃力的前进着。而男子下身的衣物则几乎快烂光,被血晕成深褐色的裤裆头还免强挂在腰间。大大小小的伤口爬满男子的整身,相当狰狞。除了旧伤,有些看似尚未愈合的伤口,隐约还淌出丝丝血水。分不清染在男子身上的黑污究竟是泥还是干掉的血渍。 除了一身如蜈蚣般令人怵目的伤疤,男子的脚踝上还扣着斑锈不堪的铁脚镣,脚镣遭到严重的锈蚀早已凹凸不整,男子的脚踝也被刮的皮开肉绽,每跨出一步,脚镣就似乎更坎进伤口一点。随着男子的前进,脚镣后拖着的铁链不断发出框啷!框啷的焖响。 「这究竟是哪?为什么会在这种鬼地方?」男子自言自语地呢喃。 男子边走边试图搜寻自己在这阴冷石道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然而男子完全想不起任何事,连残破的片段记忆都没有。只想起自己睁眼醒来后感觉到一阵剧痛,让脑门瞬间炸醒。才赫然惊觉现四肢都被上了铁铐,而一条手腕粗的铁链焊在铐上,铁链的另一头则直接刺入石壁里,使全身动弹不得。 透过角落火把的火光,隐约能看见两个蒙着面,身着黑衣,半边身子隐没在暗中的人。 黑衣人没有出声,露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惊恐万分的男子。 其中一人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迅速绕道男子身后扣住咽喉,强行掰开并抬高男子下颚,另一个则是拿着类似铁管的物体探进口中,从铁管的另一处灌入黑糊糊的稠状物。铁管伸至喉间,一股恶心的劲猛窜了上来。 还止不住疯狂想吐的感觉,黑糊的物体立即顺管而下,极苦的味道瞬间在男子口中化开。他只感觉体内突然像烧了起来似的,无比灼热。 恶心的感觉依然在哽在喉间散之不去,男子呛着、嘶吼着、挣扎着,过不久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后,开始过着宛如炼狱,不断强迫被灌食的日子。被强行灌入咽喉的全是那些极苦的黑色稠状物。只要拒吃或是挣扎,换来的只有毒鞭。这样的事情不知循环多少回,从一开始的积极想逃脱,到逐渐放弃。四肢被铁铐栓死,周围除了石壁还是石壁,严重脱水干裂的肌肤,感受不到任何一丝丝空气的流动。 整间石室宛如用一整颗具大原石凿出来的密室一般。负责灌食的两个人会带火把进来之外,其他的时间只剩下无止境的沉寂与黑暗。 霉味、苦味及尿骚味混合成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狭小又湿冷的石室。被囚禁的男子早已放弃了求生意志,眼神涣散无主,任人灌食毫不挣扎。他尝试咬舌自尽。但再陷入昏迷之后醒来,舌头还在,像没咬过一样。 除了痛苦的灌食,及食物下肚后那撕裂五脏的火烧感之外,这里没有拷问也没有逼供。 男子开始相信自己所在之处是地狱,相信自己被迫喝下孟婆汤,相信被禁锢于此的是自己的灵魂。所有的折磨,全是为了偿还那段无论如何想都想不起的罪孽。 在漫长的黑暗里,突然,从岩壁细缝中露出一丝亮光。原本漆黑的石壁上被挪出一道口,一名黑衣人举着火把从通道里缓缓的走入石室中。随手将火把插入崁在石壁里洞梢上,那画面不像是火把插在梢上,反而像是火是直接从石壁里喷出来一样。 不知是否因为知道男子已放弃生存在不挣扎的缘故,近几次的灌食都只变成一个人负责。 火把的微火照暖了半间石室,从通道里刮出的阵阵细风,将壁上的火点吹的一晃一晃的。通道里刮出的风,与原本石室里静止的空气相互摩擦,擦出类似指甲刮板的矶嘎声,诡异的风声让人不由得自脚底板打颤至脑门。 男子有如石人偶般椅在墙上,火光晃的惹眼,石室里不停闪动的光影,使男子缓缓的撑起眼皮。看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虽然两只眼睛张着,眼窝因为脱水凹陷而更显空洞呆滞。 被囚禁的男子脑中一片空白,灵魂已跨越了崩溃的极限,在这长期黑暗里、无止尽的灌食、痛苦难耐的体热灼烧,迟早会把一个人的心志凌迟的一点儿都不剩。 黑衣人起身,忽然,咯当一声。有东西从那黑衣人的身上掉了下。黑衣人「啧」了一声并蹲下捡拾。 这一啧,另男子全身微微一震。一下子把他崩解的意志全拢了回来。 天杀的!这哪是什么地狱啊!地狱里谁会掉东西捡东西啊?哪个厉鬼谁会啧来啧去啊?男子原本干枯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希望,确定眼前的黑衣人是活生生、会喘气的人。 忽然间,眼角余光瞄到右腕的铁链上。 石室必然建在地底,湿气颇重。地上与石壁都渗出滴滴水珠,铁镣与铁链长时间在这环境中早已生锈斑剥。 男子撇见右手的铁链上,有一铁扣的接缝处已被锈蚀出一道开口,只要稍加用力就有机会能扯断。 人就是这样,在跨过绝望的当口,只要发现任何一点活下去的机会,整个人会瞬间充满难以想像的力量。 黑衣人捡了东西后就朝男子走来。 没机会了。 在犹豫就没机会了! 眼见黑衣人差一步就到男子面前。没时间犹豫,没时间设想后果,就算没有成功,下场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一瞬间在脑中闪过这些想法后,男子牙一咬,整只右手臂用力一扳,全身使尽吃奶的力气死命往左扭。 啪当! 铁链真的断了。男子反手抓住铁链,迅速的将链子绕在黑衣人的脖子上。 「啊!住...」黑衣人低吼一声,两只手抓着脖子上的铁链,双脚也因为面临窒息的痛苦而疯狂乱蹬,黑衣人可能也没料到,这面如死灰的人会来个绝地反击。 听见黑衣人的挣扎声,男子原先的不安及惧怕一下全没了。他明白对方也是个血肉之躯,一样会说话,一样会感到痛苦,一样没了呼吸就是死。一意识到这件事,男子手头上的力施的更紧,直到铁链下的黑衣人渐渐没了动作。 男子不敢松懈,一放开铁链的同时捡起掉落一旁那用来灌食的铁管,没多考虑,就往那黑衣人头部一阵狠砸。蒙着面的面罩下,可以看出黑衣人的头颅已扭曲变形,角落的火光映出四溅的血迹。 此刻男子才相信黑衣人是真的已经死绝。全身松懈,瘫坐了下来。整个过程或许连一刻钟都不到,但从起了杀心开始,神经绷到最顶,到等待对方真的断气的那一刻,整个过程极其煎熬。 男子盯着眼前的尸体,一股反胃的恶心冲上来,趴在一旁干呕。那是自身利益与良心谴责互相冲撞,可头都洗下去,没有选择的权利。 整个空间似乎只剩下男子和一具尸体,周遭静的一点声都没有,只剩下男子的喘息及狂乱的心跳声。男子双手捂着脸苦笑,原来自己还有心跳,原来真是一个人。 出去。 这是他现在脑海中唯一的声音。 捞起手边的铁管,就往其它铁链上锈化严重的地方猛敲。 男子挣脱铁链的禁锢,爬了起来,跨过黑衣人的尸体,抽起在石壁上的火把,移动到黑衣人进来的洞口前。 洞口后方接着一条用石板修筑的通道,似乎很深,就算仗着火把的光源,能见度顶多不过三米。望着眼前的黑暗,男子有些犹豫,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那是人对于未知的本能反应。前一刻还多么可望出去,还陷在绝望深渊,如今出口在眼前,却因为通道另一头未知的黑暗而心生恐惧。 他回头瞟了倒卧后方的尸体一眼,心一横。让自己吞噬在黑暗之中。 想到这,男子痛苦的咳了几声,他甩了甩头,现在正走在这四面用石板砌成的石廊上,居然没有任何关于这通道的记忆。这条路可是通往那间石室唯一的路啊! 火把也早在途中就灭了,火芯能撑的时间不短,火灭了就表示也走了好一段路,却仍然不见尽头,浑身是伤的身躯早已顶住。又回想起被囚禁的过程,此时男子头疼得厉害。他贴着墙,身子缓缓往下滑,闭起眼想稍作休息。 在一片漆黑当中也无须想太多吧!反正路就这一条,走到底必然有出口! 此时后方猛然传出嘎嘎的声响,石板缝中窜出一道火光。 「在那!」一个黑衣男人大声斥喝,无数个黑影从石缝涌出。男子本能地想逃,但体力耗尽又满身是伤,他哪逃得了。才跑没几步,挂在脚镣上的铁链随即让追来的黑衣人给揣个正着。 男子被拖回原本的石室,石室里多了好些黑衣人,黑衣人的尸体已不再,但原处还留有血迹。 「抓回来了。」其中一名黑衣男道,唇齿间微微颤抖。 石室里人虽多,却没人敢接话。封闭的地底空间顿时陷入诡谲的沉默。 「等完事,自己到上头领罚去。」须臾,一个中性沉稳的嗓音道。 在场人全都黑衣蒙面,分不清开口的究竟是谁。但显然这声音的主人是这群黑衣人的首领。 「是。」那名黑衣男子头垂的更低。 「那就开始吧。」沉稳的嗓音语落,三个黑衣人架住男子,男子不停扭动身体、拼命挣扎,嘴巴被扳开的刹那,火红泥状物沿着铁管咽入喉头。 啊!啊啊!啊......啊!...... 男子摔在地上打滚,边发出凄厉的叫声,由体内发出的灼热窜至他四肢百骸,犹如业火焚身。他明显感受到这次火烧的痛楚与以往不同,除了在地上打滚,还不停的用手扯着头发上下狂抓,指甲都划破了皮,似乎是想摆脱那可怖的炎烧感。 半刻后,男子弓着身子,四肢弯曲,呈现胎儿的形状缩在墙角。全身干瘪的皮肤直贴着骨头好似没有一丝肌肉,整个的模样有说不出的诡异。 领头人用下巴指了指道:「去看看。」 一名黑衣人向前,伸手按了男子颈部,对后头打了个手势,「还活着,但脉象越来越弱,恐是不成了。」 领头人缓步向前,停在卷曲的男子身旁后蹲下查看。包覆在黑纱下的双眸尽是复杂。 这时,原本卷着身子,干瘪得不成人形的男子忽然扑向领头的黑衣人,一把扯下蒙面的头巾,倒在地上,气绝了。七孔中还留出黑血。 头巾被扯去,领头人一头长发宣泄而下,四散在一张素净的脸上。左额眉心上的疤与清秀的五官格格不入。领头人确实被男子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额头上渗出不少冷汗。他张大眼睛,直视着七孔流血的男子,眉宇间透露出颤栗。 「还不快处理掉。」片刻后,领头人怒瞪向身旁的黑衣男,用力咬着牙,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中吐出命令。 「是。」 此时另一名站在门口的黑衣人道:「大人,已过丑时了。」 领头人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簪子,随意把头发盘了起来。散乱的发丝全盘到脑后,眉间的疤痕更是显眼。 领头人冷冷地看着脚下,那已分不出是什么尸体。 转身,「走。」 第二章 老山东 台湾 吓! 我猛然坐起身,看了下四周,还好,在自己房间。接着我又倒了下去,冷汗直流。 自有记忆起,反反覆覆同样的梦好多年了,那男子干瘪的身躯、枯槁的眼窝,占据在脑海好多年,挥之不去。而梦里的男人似乎是我自己,好似我的灵魂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着自己躯壳。 我糊里糊涂的开始洗漱,边刷牙边盯着镜中自己的左眉心。那梦太真实,一件虚幻的事情不段重复,慢慢的它似乎会变成真。 叮咚─叮咚─叮叮咚咚─叮咚─叮叮咚咚─ 急促的门铃声突然炸开,吓得我差点把漱口水给吞了下去,辛辣的味道哽在喉间,呛得我眼泪直喷。 门铃像讨债一样,疯狂响不停,我只好随便抹抹嘴,像女人抢周年庆一样冲出厕所,不小心一个踉跄,一头撞上自家大门。 忍着痛往猫眼看去,是阿水。 阿水,徐大禹,我的邻居兼好友。自上了小学,读过大禹治水的功绩后,不知道怎么发展出阿水这个绰号来的,总之慢慢的大禹这名子就没人叫了。好在阿水这绰号和本名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关联,否则绰号叫这么久,肯定不记得阿水真名叫什么鬼。 「你骑脚踏车投胎啊?这么慢。」阿水一见我开门,劈头就酸。 我揉着太阳穴上的肿包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 阿水从口袋亮出一封限时挂号信,是大凤寄来的。 大凤是阿水的妹妹,足足小我们一轮,以小女孩来说算聪明俏丽,鬼灵精一个。这个才刚上高一的十六岁小妞已经在干大事了。没错,大凤翘家了。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有喜欢的对象是正常的,但徐家的长辈们不准大凤高中谈恋爱,一知道她大小姐有男朋友时整个徐家天翻地覆,尤其是阿水,比他爸妈还生气,给我一种大凤其实才阿水女儿的感觉。 闹了几天后,大凤答应和男友分手,好好念书准备考大学,徐家人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事情才慢慢平静下来。没想到,某天放学大凤就没有回家了,隔天也没去学校,整个徐家人和学校老师找大凤找疯了,最后徐妈才哭哭啼啼和阿水去派出所报案。警察也表示只能先调一些巷口监视器,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便叫阿水他们回家等消息。 阿水把信塞到我手上,信里只写说一切平安,其余的什么都没写。再看看阿水,他眼睛都喷火了,他一见邮戳是昨天从花莲寄出的,立马杀来我家,要我陪他一起动身去花莲找人。我上礼拜刚从设计公司离职,目前闲在家,就答应了。 毕竟大凤对我来说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得知她失踪时我也挺紧张的。 坐进阿水的铁灰色悍马,整个气氛冻到极点,我才扎实地感到这趟去花莲不是去郊游,活像是去打仗。在市区里车开不快,阿水的手指不断在方向盘上敲击,烟更是一根接一根地猛抽。好不容易飙上了高速公路,阿水一路不断狂超车。 我承认我是个孬种,不仅云霄飞车不敢座,快车也不敢开。就算行驶在无人的产业道路上,机车顶多七十是我的极限,在快真的没办法。当指针越来越往上,显示时速已飙破一百二时,我真他妈的不敢再多看仪表板一眼。 阿水白了我一眼,「陈允然,你是不是带把阿?」 要是平常我一会定呛回去,去你他妈才没带把勒,我这叫安全至上。 但阿水叫了我本名,我心里暗觉不妙。一个平常嘻皮笑脸,没事就跟朋友呛来呛去没个正经的人,突然直呼我本名时我还是有些忌惮。 我明白阿水这次真的火到了顶点,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拿起阿水搁在一旁未息的烟头,也跟着抽起闷烟来。 我是独子,虽然对大凤的态度也像对妹妹那般,但终究不比血牵起来的关系。我没有办法理解兄弟姊妹之间的情分,那种感觉究竟是无奈多一些?还是情感多一些? 看了一下手上的烟,嗯,黑七星果然顺口。 约两个钟头后,车就开进入花莲市区,本来想直接去当地的派出所,问问看能否协助我们调阅发信邮局或邮筒周边的监视器。 谁知正在找停车场时,阿水突然盯着后照镜大喊,「是他。」 「谁?大凤?」 「不是,是在我妹电脑里的人,她最近的合照都是跟那男的。」 「蛤?你偷查妳妹电脑,她没上密?」 「有密码又如何,小儿科。」阿水满脸不削。 我有点不敢相信,在怎么说也是多年朋友,我怎么从来就不知道,平常屌而啷当的阿水,竟会破解密码?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要是这样,那阿水也瞒的太天衣无缝了。还是阿水其实真的不会电脑,只是这次护妹心切,所以浅能被激发了? 阿水两眼直盯着驾驶旁的后照镜,激动的接着道:「欸欸欸欸!他上了一台游缆车。跟上。」 「谁?那男的?在哪啊?」我茫然地问,还没有从阿水可能是个电脑高手的刺激里爬出来。再说花莲是旅游胜地,路边一排排停的都是游览车,鬼知道哪一台啊。 阿水急忙将车调头,「你有病吗?人都上车了我怎么告诉你是哪个。等他下车,我在指给你看。」 我懵懵地点头应了应。人都在车他车里,当然只能跟着走啊,难不成跳车吗? 接着我们就一路从市区跟到了太鲁阁的燕子口。 「我说阿水,你会不会看错啊?从后照镜看,可靠吗?」 看一台台游览车开过,这的停车场不仅全给被游览车占据,还淹着大量的观光客,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一对小情人会私奔的地方。阿水没鸟我,把悍马硬挤入一个小小的停车格后,直催着我下车,被左右两边的车包夹,两侧门根本打不开,还是翻到后车厢,从后车厢的门出去的。磕磕碰碰的下车后,我发现燕子口人真的多,能够停到车位,不知是运气好还是阿水抢车位的速度够火。。 我看阿水伸着脖子,不停四处张望,我也学他到处乱看,试图从一片黑ㄚㄚ的人群 中找出大凤的身影。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把,阿水边指边对我使眼色道:「欸,山东快看,那男的在那,高高、全黑的那个。」 顺着阿水手指的方向看去,我忍住白眼道:「他身上穿的是墨绿色,不是黑色。」关于颜色,我有一大缸的职业病,对颜色要是不够敏感,那就不用混设计了。再说阿水指的人其实蛮好认的,在一片来观光的阿婆阿公里年轻人都好认,而且那男人颇高。我目测没有一米八,也有一米九,真是夭寿高。 阿水憋气着直往那男人方向闯,我急忙跟上前,走没几步,接下来的画面阿水看见都愣了,游览车上又走下来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把背包随手递给男子,接着俐落的梳了个马尾,但那个女人不是大凤。 「你妹的。山东,你看到没?他拐了大凤后又和其他女人来这观光?」这下阿水心里的小火山已经延烧成大火山,如果怒气能够实际能源化,我估计阿水现在足以滚沸好几缸了。 「你确定真的是他?我们现在连他正面都还没看清楚过耶?」我提了闷烂再肚里好久的疑问。 阿水被我一问,没有马上回答,显然也有些动摇。人是一种神秘的图像感知动物,都是看得越久越不确定,往往只看一眼的都可以一口咬定。 「我不管,先跟看看再说。」阿水道。 总之,我们一路跟着跟着,走了一有下子,逐渐脱远离了观光客的人潮。 看着阿水走在前方又是踢脚又是挥拳的,真的觉得无奈又好笑,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人在这折腾这么久,而且我不信我们这三脚猫的跟踪方式,那两个人会感受不到?好像一点都不介意有人跟的样子。 阿水放慢脚步与我并肩,「山东,你觉得女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之所以叫山东,是因为我爸爸的关系,我老爹是个不折不扣的山东人,街访邻居都叫他老山东,所以我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小山东,我爸最喜欢吃油条配米浆。 提到我爸,说起来挺奇的。民国初年,他还是个少年小伙子的时候,就跟着军队从大陆来台湾。 爸爸年轻时总以为还能回去山东,怎知道这一等,就是近半个世纪,后来看清回乡无望,才和我妈结了婚,生了我,就此在台湾落根,算起来我爸也是老来得子。后来比较开放了,我才和爸爸从香港转机,回去过几次山东老家。在大时代的无奈下,一个才十四岁就被迫离开母亲的懵懂少年,在次见到年迈的老母亲时,自己也已经白了头。他们都互相认为对方可能不会在人世了,没想到此生能再度相见。我记得,爸爸是跪在奶奶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爸爸是长子,虽然我是名义上的长孙。但爸爸快六十才有我,其他叔叔的孩子随便抓一个都大上我二三十。特殊的身分让我在老家挺受宠的,简直到了无法无天,几个婶婶还会拿饼贿络我。只是爸爸后来身体不好,禁不起长途的舟车劳顿,渐渐的也没回去了。 后来爸爸常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保命重要,只要活着,就还有相见的机会。」如果我爸还活着,今年该过八十八大寿。 我还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里,这时阿水突然抓住我臂膀,猛摇我,惊道:「山东!我靠,他们不见了。」 「屁啦,怎么可能?」我整个被吓醒,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能变到哪去? 环顾了一下四周,怪了,还真的不见了,难不成只是稍微分神的时间里,人就长翅飞了,我像白痴似的望了一下头顶的天空,顿时觉得自己其蠢无比。 我又四处看了看,发现左前方拐弯处似乎有座通往崖下的铁梯。我随意招呼了一下跑在前方的阿水,就奔到了铁梯上头,还听到登、登、登的下楼声音,心想错不了,就跟着下去了。 铁梯只有最上的头一阶衔接在柏油马路边,约一人宽。斑剥的铁锈花花绿绿,与生长在一旁的蕨类植物几乎融为一体。一般人可能就这么晃过去了,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修图修太多,一点点的画面变化对我来说不难察觉。 心想难怪那对男女不怕被跟,他们根本打定我和阿水找不着。 梯子长度似乎不长,肉眼就可以看见下面的小路,但紧紧偎着弯曲的崖壁,山壁上大量杂生植物遮蔽了楼梯下方的视线。这铁梯真的太有年代,严重生锈不说,有些踏阶干脆都断了。 我还在当心脚下,却发现已听不见前人下楼的声响,心一急,一个踩空,整屁股跌了下去。这梯子比我原先想的还要脆弱百倍,重力加速度,好几段踏板根本禁不起我这一摔,纷纷从焊接处断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跌了个花式狗吃屎。 我整个人半趴在泥地上,听到前方有脚步声折回来,就停在我身边,但我实在不想起来,一半是因为太痛了,另一半觉得跟踪成这副模样有失面子,干脆就趴着装死吧。 但趴了老半天都没人讲话,只有沉稳的呼吸声一阵一阵,场面有说不出的尴尬。 被人由上往下俯瞰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尤其当背对着不认识的人,更是煎熬。那就像是考试想作弊,但监考老师好像就占你身后的样子,想回头又不能回头的感觉。 我又趴了一会,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才缓缓爬起。内心觉得蠢爆了,算了!要审问就审吧,老子大不了装傻。 好在我练芭蕾也十几年了,这身子到还是挺耐摔,从楼梯上滚下来居然没散架。 是的,就是芭蕾。不是什么很潮Popping或Breaking。 男生跳芭蕾,在一般人耳里听起来颇蠢,但我个人觉得能明正言顺的泡在女生堆里挺好的。虽然我妈送我进舞蹈班的用意并不在于此。 我焦虑的抬起头,那个阿水说拐了大凤的男人就蹲在我前方,正看着我,笑得很开心。 「嗨!山东。」他忙跟我打招呼,边把我从泥地上拉起来。 近距离观察,发现他真的很高,看上去二十六七,推测应该跟我差不多年纪,眉型不错,相貌算俊俏。但我纳闷的是,自从受了伤离开舞蹈班后,我就转战艺术学科,专攻的还是人像画。再怎样半路出家,我对人脸的辨识还是有几分把握。 但,我对眼前这位冲着我裂嘴笑的男子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看出我的疑惑,主动道:「我叫子车,我听到你朋友一直叫你山东。」 真假?顺风耳? 子车笑了笑,「我耳力不错喔!还有,我不认识什么大凤,你要相信我。」 我瞬间胀红脸,有股脱光裤子站在人前的感觉,心里咒骂阿水嚷的声也太大了。 我对子车身后一直沉默的女孩投以一个抱歉的眼神后,才惊觉原来他不是女性。 这完全是个先入为主的错误,他有非常清秀的五官,比较精瘦一些,肤色偏白,留了长发还扎了马尾,可绝对不算矮,最少也过一米七。站在子车身旁,两人远远看还真像一对。 当下真想抽自己几巴掌,这错误太大。 但更令我在意的是,那个马尾男的表情。打从一见我,他的眉毛就皱了起来,整张脸纠结的跟屎一臭,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这事我从来没遇过,不知该怎么应付,只能尴尬地朝他傻笑。他没有别过脸,反而用臭脸一直猛盯着我上下瞧,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想借口开溜。 这时身后的梯子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我暗想,好样的混帐阿水,这么慢才发现有楼梯,害我一个人在这囧半天。 正想回头开骂,转身一看,下来人是个女......的? 虽然脸蛋很亮丽,但一头上推的短发,黑色帽T加深蓝色窄管牛仔裤,打扮很中性,有了前车之鉴,我不敢乱判断。趁她下楼的空隙,我一直偷瞄她胸部和屁股,好吧!她应该是个女孩。如果这两点在失准,我要慎重考虑改行了。 那个女孩看了看我,绕到马尾男身边道:「别臭着一张脸嘛!像掉到马桶一样。」 没错!没错! 噢,听声音,她果然是女孩。 马尾男盯着我,沉默。 子车也转向马尾男道:「别抗拒了!我觉得他既然能下来,见不见面都是迟早的事。」 那女孩双手环胸,直直点头。马尾男依旧死盯着我,沉默。 顿时我感到很不妙,气氛因为马尾男的保持沉默突然变得很凝重,好像我的出现很不吉利,眼前的人我都不认识,讲着我听得懂却又不明白话, 我深深怀疑是不是误闯了秘密的毒品交易现场,他们讲的是要把我做掉的暗语,等一下我可能会被灭口之类的。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一个回旋转身,二话不说,抓住铁梯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冲。 发现没人追来,我冲得越快。登上梯口,我傻了。 跨没两三步,壁映入眼帘的全是断崖岩壁,崖下是一片荒海滩,现代水泥道路不见了,连阿水也不见踪影。吓得我抖着手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该死的,显示圈外,打给阿水又拨不通。 我不断的尝试开机又关机、开机又关机、开机又关机,不久后,我认输了,一只没有网路,也无法通话的手机,他妈的有跟没有一样。 我不知道这怎么回事,整个太鲁阁如同凭空被搬空一般,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这表还是十七岁生日时妈妈送我的,秒针还在跑。但我的世界怎么了?传说中的被世界抛弃?自以为在作梦,赶紧闭上眼睛在睁眼,眼前的景色没有丝毫改变。 我打了自己一掌,又看了手心上被铁锈刺出的小伤口,看来是真的。 望着远方,我无力地蹲了下来,眼眶一红,抽了抽鼻子。 突然一颗脑袋从楼梯口探了上来,是那女孩,我和她对了一眼。 她看见我的样子,沉默了好一会,拉了拉我裤角温柔地道:「先下来吧,有什么事我们到下面再说好吗?别一个人在这。」 唉......算了算了。如果在作梦,不到快醒的那一刻,是不会知道自己在作梦的,如果真在作梦,那就只好硬着头皮到醒来吧。我掏出背包里的仕高利达,猛灌一口。 哼,果然有酒能消万古愁,「走吧。」便跟着下楼。 「嗨!山东,欢迎归队。」子车在下面的楼梯口兴奋的朝我挥手大喊。 我看着子车和那个女孩,没见着马尾男,忍不住望了一下。 子车用下巴指了不远的一处洞口,「如果你找的是冯心,他先去前面探路了,我留下来等你们,他会在适当的地段等我们汇合。」 原来马尾男叫冯心啊,感觉人跟名超级不搭。 看着女孩比出OK的手势,我还是十分不解的问:「你们到底是想干嘛啊?」 「我说这位兄台,都走到这条路上了,还装什么清纯啊?」 这话调侃意味浓厚,让我有点恼,「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摔下来了。」 她看我正经八百,转头给子车使眼色。「他是摔下来的。」子车点头如捣蒜。 「天!我以为......但怎么可能?」 「妳以为?」 「我以为你是新加入的,然后你和冯心之间发生了分歧,所以你跑到上头生闷气。」 天啊,我听完这精辟的分析简直快晕了,原来我在女人眼里这么小家子气。 「你真不知道?」她又问。 我无奈地摇头,「不、知、道。到底说不说?不说拉倒。」 子车看看我,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要去挖古墓。」 「什?」,我歪着头感觉有点不太实际。 台湾就这点点大,能有什么古墓啊?能挖的早就都被挖完了。「什?什么墓?」 那短发女孩挑着眉,喜孜孜地对我说:「女娲墓。」 第三章 首战 「台湾哪来的女娲墓?」我极力反驳。 女孩噗哧一声大笑,朝我眨眨眼睛,指了指我身后道:「你确定这里是台湾吗?」 我转头,害我摔得四脚朝天的梯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壁,我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要是在早个十五分钟,听到要去掘什么女娲墓这种鬼话的我肯定是无限白眼,但现在我心里有一部分认为这是真的。 咽了一口唾沫,大脑里的思绪跑得飞快,挖古墓这事我听过,除了帝王将相还有些神秘的历史名人,大致上并不会感觉到特别奇怪。但是女娲墓这名词特别吊诡,在我的认知里女娲是上古时代的传说,还在三皇五帝之前。 据说黄帝陵在中国全境共有七处,山东,河南,河北,甘肃等地都有黄帝陵。黄帝陵的真实性到现在都没办法证实了,女娲墓,有可能吗?更何况女娲不是神吗?怎么会有墓? 子车嘴角叼着烟和短发女孩蹲在地上整理背包,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道在说宗什么,看起来似乎在交换有用的物资。我也效仿,将后背包拎到地上打开一看。三把大小不一的刀片,一个写生用的伸缩三角架,一个铁盒,里头装着几只素描笔和色铅笔,一本菊16的写生小册,一条破毛巾,一瓶酒,两包烟及一个小急救包,我又掏掏口袋,只掏出一个打火机跟一小缸喷雾式发胶,还有一点散零钱。 今天完全是被阿水赶着走,随手抓了包就出门了,也没特别关心自己带了什么。包里装的都是平常出门写生用画具,怎么看都不像是极地探险里派得上用场的装备。我盯着穷酸的背包发楞,突然觉得自己状况有点惨。 见我在一旁发楞,子车笑笑的从背后勾住我,递给我一个迷你的手电筒,指了一下前方的洞说:「这给你吧,等等会用到的。」接着说,「冯心已经进去了,前面应该没事,你和谦肴先往前走,我殿后。」 「谦......肴?」 子车用拇比了下短发女孩道,「杨谦肴。」 接着我和谦肴就一起先钻进了那个暗洞,那暗洞只有半个人高,往地底延伸。不只驼着背,大腿肌和膝盖还要承受向前倾的阻力,等于半蹲走下坡,相当耗费体力。弯着身子才走约三十分钟,我的腰就开始抗议了。 为了节电,谦肴叫我先不要开手电筒。前头只有她手电筒的光,能见度很小。而我则是挨着她屁股前进,心说盗墓的人也不容易的,看电影和小说的时候在脑海里总会架构一些有的没有场景和画面,或幻想自己爬墓道的情节,但现下都还没爬呢,就搞得汗流浃背。 整条通道又湿又闷越走还越冷,过程中,我一直留意着后头,但都没有动静,不知道子车怎么了。心里颇乱的,紧张到心跳不自主的越跳越快。 可能是我心跳大声到连谦肴都听得道,她开始不断跟我搭话。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紧张感也渐渐被稀释了许多。 原来,谦肴是海南人也是名极地摄影师,她的父母都是攀岩好手,从小耳濡目染跟着父母攀岩。多年前,她的父母接受了一个极地探险的电视节目邀约,她也跟了去,误打误撞地进了极地摄影这一行,但她前些日子离职了。 我问怎么不继续,极地摄影师这职业听起来蛮酷的。她苦笑了一下,「女生嘛,先天上本来就又一些无法克服的障碍。」 这句话我似乎能理解的,虽然我不是女生,但在舞学校的日子里看多了。很多女同学生理期来的时候总跳不好,有些女生一天甚至要吞一排止痛药。我想,进入极地摄影又不是在观光踏青,应该连换卫生棉都有问题吧。 中间又拉拉杂杂的胡聊了不多,几乎都是她在讲话,我负责听,大部分我都左耳进右耳出,偶尔才搭上几句。 突然谦肴转过身,用手电筒朝我照了一下,是出口。 钻出洞,我打开手电筒插在腰间,甩了甩手,还不停按摩肩膀,忙着舒缓筋骨。 用余光瞄了一眼谦,虽然也流了一身汗了,可是表情轻松跟什么一样。她脱下外套系在腰间,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无袖运动内衣。手臂上三角肌和二头肌练得的非常匀称,汗水沿着她的脖子下下滑,给人有种刚出浴的朦胧感。从侧面看去,脖子到锁骨,腹肌,圆俏的臀部,小腿,整体肌肉线条紧致流畅,我整个看傻了。女孩子有点肌肉真的是相当好看,我低头瞧瞧自己,他妈的活像个白斩鸡。 我注意到她斜方肩后有一大片不自然的红晕,像是伤口复原后的色素沉淀。许是感受到我视线的停留,她转头看着我说:「不用好奇,就算是女生,摄影器材多重都得扛上肩」 我哦一声低下头,被女生抓包我偷盯着她看,很不好意思。急忙转移话题,「子车不是说他殿后吗?怎么我们都出来了,他还没跟上呢?」 「他自己会跟上,不用管他,他做事有他自己一套方法,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照着指示走,跟冯心汇合。」她说的一派轻松。 「你在原地等我。」谦肴对我发下命令后人就不见了。 我贴着墙原地等了她好一会,喊她名子也不见她应声。不自觉的地有点害怕,我把手电筒的光源提到最亮,胡乱照了起来。 这是一个钟乳石洞,我打着手电筒不断在洞里上下探照,发现这个钟乳石洞不算大,洞里外围的滴石与石笋,很多都已相接成粗细不一的石柱,钟乳石是由渗入岩洞内含矿物质的水分蒸发后沉积而成的,形成的速度相当缓慢,平均十年才有一至二公厘。 普通手电筒的穿透力不强,光源打不上顶端,无法预测这溶洞到底有多高,我仰头看着这些千奇百怪的钟乳石柱,感性起来,滴石与石笋,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要历经百万年岁月才能相接再一起。反观人类最长不过百年,什么工作不顺,没车没房,没钱没女友,这些鬼烦恼现在想起来当跟渣一样。 突然不远处的一个石笋勾起了我的注意力。 大部分的石笋颜色都灰灰的,那座石笋虽然也是灰的,但用手电筒一照,石笋感觉隐绕约约有股浅紫色的光由里至外透了出来。我绕到那座石笋前面,想看个仔细,不料,我不死心,这太蹊翘了,拿着手电筒,绕着石笋一圈又一圈的猛瞧。 果然,在绕了不知道几圈后,我发现这石笋里一定有东西。整个石笋湿漉漉的,用手一摸,还有点黏黏的,好像在石头上淋了大量的护发乳一样,感觉有点恶心。矿物质在石笋表面中的沉积的颜色明暗不均。而这紫光似乎在某个特定的点才会被折射出来,虽然我还理不出头绪,但似乎抓到了观察的诀窍。 这座石笋里透出的影,上半部有明显头部和肩颈的轮廓,整个形体延伸至下半部,到腰际的边缘时居然岔开了,岔开的两端分别往左右翘,让我想到某连锁咖啡店的品牌商标。 透着紫光形影,感觉像是一个......人鱼。 我正看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西西酥酥的声响,一个黑影突然朝我扑来。我被击得七荤八素,正想破口大骂就感觉全身黏呼呼,还有股腥味。一抬头,只看见疑似鱼形体的生物横在我眼前。 那物体像巨型的弹涂鱼,腹部的鱼鳍有脚的功能,能使鱼立着行走。那怪鱼尾巴特长,没有头,像市场里头被砍下来的鱼那样,原本这是头的位置,布满了一片不停蠕动的青黑色触须。 从黑色触须中间缓缓伸出类似舌头的白色物体,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我不由得闭气。那鱼停在前方定格,白色的舌头朝我的方向伸来,它越往前味道就越浓,而那舌头一直在我面前来回晃着,似乎在找我。 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离那鱼约有两人宽距离后,实在憋不住,猛吐了一口,鱼舌瞬间朝我脸颊刺来,我快速将脖子往后一缩,眼瞪的老大,眼前那白色的舌头看起来有点像人的脊椎骨。 明白它是靠呼吸来判断我位置,我憋着气边移调边调整呼吸,想试探那怪鱼对气息的敏锐度。过了一下发现根本没法判别,它有时移动得很迅速,有时又会犹豫在奇怪的点上。 我突然感受臭味越来越浓,拿手电筒往四周照去。 背脊一凉,死定了,我被夹攻。 周围不知不觉出现了四,五只无头怪鱼,全都伸着像人类脊椎般的舌头对准我。 我手心狂冒汗,他奶奶的算计我。 最先攻击我的那只怪鱼根本就是个牧羊犬的脚色。施予适当的威胁,让我不知不觉走进它们的围剿领域。 眼见它们逐渐逼近,也不管该不该呼吸,拔腿就跑,这时所有的怪鱼全都一股脑的追在我后头。 钟乳石洞里都是积水,我滑了一跤,脸重重地摔在地上。这是今天摔的第二次,我痛的一时爬不起身,转头一看,所有的怪鱼争先恐后的朝我挤来,我眼睛一闭,想说死就死吧。 就在闭眼的同时,突然灵光乍现,忙掏出口袋中的打火机和发胶喷雾,喷口对准打火机同时一按,顿时火舌窜出,烧的最前面的怪鱼措手不及。火一下爬满怪鱼的全身,看着它在火焰里晃动了几下便倒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类似头发烧焦的味道之外,还多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 第四章 女娲真容 那怪鱼在熊熊烈焰之中,发出几声嗤嗤的凄鸣后,便倒了下来。 其他的怪鱼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纷纷都还处在原地,但也没有继续朝我逼近的意思,我突然想到这些怪鱼可能长时间都待在地底,眼睛如果退化,应该是看不到的,只能靠气息办别或沟通。 刚刚做掉打前锋的那只可能是头头,没了接下来的指令,这些怪鱼瞬间群龙无首,只能原地干等。 果然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啊。 发现自己有了武器,感觉心中踏实不少,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我开始反客为主,主动朝其他几只怪鱼逼近,我憋着气,直到挪到有把握的距离后,按下打火机就是一喷,来个攻其不备。 这招还算管用,一下子周围就多出好几团火球。我信心大增,往最后一只怪鱼走去。我也没再管到底憋不憋气了,心说要是怪鱼有其同伴早就出来救援了,哪会等到现在,看眼前这情况铁定是没戏,大胆笃定这当下就只剩我跟那只怪鱼而已。 怪鱼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开始往后退。 我看怪鱼退了几步,原本我还挺得意的,但脑子突然一闪,不对啊!这怪鱼明明到刚才都还按兵不动,怎会突然向后退?莫非它另有打算? 这想法使我内心警铃大作,心说不能小看这些怪鱼的智商,刚刚能设局包抄我,这会怎么突然往后退?一定有古怪。 我定了定神,用眼角余光快速少扫视两侧,除了几团火球越烧越小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那唯一的蹊跷铁定在我视线所不及之处。 我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惧,方才的得意全消了,一心只担心身后的动静。 内心翻搅着,到底要顾前?还是顾后? 我牙一咬,决定回头一望。 谁知就在回头的同时,前方的怪鱼突然发动攻击往我扑来。 靠!这鱼有思维,先是做假动让我起疑,利用人性多疑的弱点,趁我回头的空隙攻击我。 我立马举起打火机和发胶朝怪鱼乱喷,不料这节骨眼该死的发胶居然没了,我慌乱之中猛力摇发胶几下,确定真的没了,手头上握着的只是个空罐子。原本那怪鱼还有些忌惮,连退了好几步。见我一下子没了武器,办嚣张起来,探出脊椎般的舌骨,嗤叫一声就往我冲来。 本以为怪鱼会用舌骨攻击我,把我全身刺个稀巴烂之类的。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没了武器,我傻愣在原地,想说来就来吧!眼睛吓地连眨都不敢眨。 这当口,眼前突然有两抹影子窜了出来,是子车和谦肴。 他们像双胞胎一样杀了出来,两人同时曲肘一击,把怪鱼撞退了好几尺,怪鱼在地上翻了一几圈,又重新扑了上来,他俩接着抽出配在腰间的匕首,一脚蹬在怪鱼身上,纵身一跳,将匕首刺入它背脊往下划,厮的一声,怪鱼瞬间从中间被切成了两节。 子车和谦肴的动作整齐划一,像事先彩排好的一样,整个反击一气呵成。 这不是电影里才有的桥段吗?怎么会活生生搬到眼前,我见他们解决的如此轻松,都看呆了。 谦肴看了看周围的火球,对我微笑道:「没想到你也挺有两下子的嘛。」 我惊魂未定,有些恼怒地说:「你们去哪了?有人像你们这样吗?硬拉人下来还丢着不管。」 「Sorry!Sorry!我是去找冯心留下来的记号嘛,一时就把你忘了。」她俏皮的吐了下舌头,和刚刚的狠劲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听完谦肴的说词,把脸顺势撇像子车,看他能给么说法。 他边收起匕首走到我前面,抬起我的下颚端详好一会说,「还好脸没摔烂。」 「啥?」 「妳呢?」他转向谦肴,「进展如何?」他没理会我的疑问,自顾自地和谦肴搭起话来。 「情况有点诡异,没有发现。」她耸耸肩。 又来了,这两个人又在讲着我听不懂的内容,莫名的隔阂感令人很不舒服。「有谁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情况?还有那诡异的鱼是什么品种?」我没好气地问。 子车看了我一眼,踢了踢脚边的鱼尸,「这就是女娲,古时候称它为鲛人,也就是西方国家讲的人鱼。」 一瞬间五雷轰顶,我五官全纠结再一起,看着那布满恶心黑须还流着诡异汁液的鱼尸,怎样看都不像是爱丽儿(卡通小美人鱼的名子),「你别妖言惑众啊,你说这东西是什么?女娲?人鱼?」对这说法我真没办法接受。在我的印象里,不管是女娲还是人鱼什么的,都很漂亮,重点是身材都很好,镶着鳞片的鱼身五彩斑斓,非常美丽。我怎样都没办法跟这恶心的东西连想在一起。 「女......娲是蛇身,人鱼是鱼身,你别......唬弄人喔。」不知为何我说话有点结巴。 谦肴失笑,绕到那鱼尸的尾端把鱼尾切掉,问我,「那现在你觉得是鱼是蛇呢?」 那怪鱼的尾巴本来就特别长,有点像蜥蜴跟海蛇,在把鱼尾去掉后,乍看之下还真分不出来到底是蛇是鱼。 见我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子车缓缓地道:「这其实就是人类生活的一种约定俗成。」 所谓的女娲,其实就是上古时代生活在海底的鲛人,是一种两栖类的生物,在海边比较阴湿的洞穴里沿岸而居。但随着地壳的变动,越来越多土地被推离海面,栖息环境也有的变化,因此鲛人的生活型态及身理构造也渐渐分离成三种。 一种是继续留在海底生活,到现代被称为人鱼的一群,但继续留在海里生活的人鱼族为数并不多。另一种则是离海上陆的一群,鱼尾与鱼鳍为适应陆上生活而渐渐退化,成为类似蛇身的女娲族。 而第三种,就是人类。 人类可说是女娲一族因基因突变而演化来的物种,在偶然的突变下,有两条尾巴的物种比起一条尾巴的物种适应力较强,移动的速度也较快,生活范围更广。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下,女娲一族在人类兴起之后渐渐消失了,也就是绝种。因此上古才会有女娲造人的传说。只是古代没有文字,只有片段的壁画及符号代替纪录,会有所误传都是正常的,所有的历史演变皆由口耳相传,一代传一代。而这些在后人画蛇添足之后成为不可考的传说。 约定俗成,就是指事物名称、语言逻辑、或是社会风俗等等,是由人们经过长期生活型态而定型的。就像爸妈告诉我们他们的名子,而我们也不会特别去质问爷爷奶奶为什么要给爸妈取这样的名子是一样的道理。 前人说女娲是人面蛇身样,女娲能补天还能造人,由于不可考,渐渐地这种传说成为一种约定俗成,固定了我们的思维,认为女娲就是人面蛇身,而鲛人是人面鱼身。 我听的懵懵懂懂,疑似觉得有理但又不可置信,毕竟这些事情推翻我原有的认知太多太多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照这样推断,那上古黄帝祭祀女娲,是算拜神还是祭祖啊? 我半信半疑问:「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话说这问题才是重点,讲了一堆总要有根据吧。 「也许有些事情到了现代,就只是个传说。但在好几朝之前,这些事未必就只是传说。」 子车看着鱼尸,表情沉沉的,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在洞外还挺活泼的,现在又变得那么严肃,一下热一下冷,像有双重人格,我敢保证他一定双子座。 第五章 人面鱼身 我虽然对生物演化论这套说还是法半信半疑,但又想起方才石笋的发现,那透着人鱼形影的紫光。不由自主地抬头看这钟乳石洞,心底的情绪异样复杂。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扼杀了一种史前生物?」 「这也不尽然。」谦肴把光打向我身后,接着说,「我发现那有一个小潭子,潭子周围空气的带点淡淡的咸味,估计与临海相通,这几只可能是从那而冒出来的。还有你看,它们应该是现代的物种,虽说还保有鱼身,但人形部分都只退化剩头发还有脊椎了。」 原来那不断蠕动的黑须是退化的头发,而那白色的鱼舌还真是人的脊椎。 我感觉背脊泛着凉意,真的很难想像我跟这怪鱼居然会是同根。 谦肴拿着匕首,拨开鱼尸周围的黑须接着说:「你快过来瞧!它还有手呢!」 我上前一看,果真,黑须与鱼身连接处的下方有两只萎缩的发皱的小手,只有三根手指头,看上去有点像鸡爪。 我看着,讲不出话来。 谦肴忽然转头问我,一脸责备,「不是叫你原地等我吗?你怎么跑来跑去?」 听到谦肴一问,才又猛然想起石笋的事,兴奋的把刚刚的发现一口气地全讲给他们听,边讲我还边拉着他们不停地绕着那石笋转。 我讲得眉飞色舞,正是起劲,却发现谦肴的眉头越皱越深,都可以夹死蚊子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 谦肴眉心深锁道:「我方才是去找冯心留下来的记号。」她顿了顿,「但我找遍了他可能会留下记号的地方,都一无所获,只发现一些碎石。不得已我只好先放弃,正想回头找你,才发现你被攻击了。」 「记号?」我歪着头表示不解。 子车解释道:「五芒心,冯心的记号。若是他打头阵,都会留下五芒心的图案,一方面告知安全,一方面指示行进方向。」谦肴点头接着说:「没错,五角中若又一角特别拉长,表示他往那个地方前进。」 「妳刚刚说,有古怪?」子车视线扫向谦肴。 「恩。我找过了,都没有,刻在出口旁的是最后一个。」接着两人陷入了沉默,看着两人面露异色。 我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情况很不妙。 根据我自己的想法,那个叫冯心的马尾男一定不简单,不然不可能单独打头阵,依刚刚子车与谦肴的身手来推测,马尾男必然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在这就被那怪鱼做掉,突然消失在这洞里,一定有措手不及的理由。 我闭目沉思了一会,「或许他也发现这石笋里头有异样,妳不是说有发现一些碎石吗?他可能把这钟乳石给砸了。不如我们也试试?」 我接着解释我的看法,这透着光的石笋,表面的沉积颜色及形状和周围的不太一样,感觉像人工一层层浇上去的,和以前在学校做型时灌模的情形很类似。 说着说着我边用指甲抠了一下,一小片类似石膏的碎片掉了下来,心里更敢肯定这绝对是人工铸成的。 谦肴边打量着石笋,顺手从背包两侧抽出几把岩钉递给我们。我突然觉得这举动很亲切,岩钉是攀岩必备工具,这就跟美工人员几乎人手一把美工刀是同等的道理。 对于在石头上钉钉子,谦肴是行家,她给我和子车指示了几个点后,三人就各自开砸了。 石笋出乎意料的没有想像中的坚硬,岩钉一下子就打进去了,我照着谦肴指示的顺序下钉,接着就石面出现一道道极长的裂缝,才几分钟的功夫,石笋已经被我们凿开一半,露出尘封在里头的秘密。 果不其然,那是鱼的半身像。 那露出一角的鱼鳍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我难掩激动,心说原来盗墓者发现宝贝的时候是这种情绪啊!这股心情真是言语难以形容的澎湃。 不到半个小时,整座石笋就被我们三人给砸开,一股柔和的紫光瞬间渲染开来。另我们都看呆了。 「这是......紫玉髓!」子车惊叹。 紫玉髓与紫玉不同,紫玉的紫色是相当娇艳张狂的,相较之下眼前的这尊紫玉髓给人的紫,是非常内敛的淡紫,让人感觉心神平静沉稳。 包覆在石笋里的,是一尊用整颗紫玉随雕刻而成的人面鱼身像,整个表面打磨的相当光滑剔透,而整座雕像约有三米高。 人身用的紫玉都是实色,到了鱼身部分,玉中才微微透出带有云彩状的白斑,渐层出深浅不一的紫。随着鱼身一片片雕刻细腻的鳞纹,折射出或紫或红的彩光。这一看就知道这块玉髓是精心挑选过的,玉匠在雕刻前就已经决定要运用这特有的云彩波纹,来呈现鱼鳞的晶莹剔透之感。 我不由得敬佩古人,古代工具缺乏,玉匠一辈子能打磨出十来件玉器,就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事了,眼前这尊紫玉雕像,不知道要经历几位玉匠才能有这样的成品。 虽然雕像上还黏有一些碎石颗粒,短时间难以清除,但依然阻挡不了紫玉髓高贵的气息。 那人鱼的面容与现代人的五官果然还是有些出入,眼距很宽、双眼在太阳穴的位置上,没有鼻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狭小的孔缝,这点倒是和现代人的鼻腔骨骼差别不大。嘴型上扬,几乎没有嘴唇,嘴角两边还吐着一对獠牙。而人身部分,双手呈现出摊手的姿态,有点妖异还带点狰狞,整体看上去也没有明显的特征显示雕刻的是男性还是女性。 这紫光闪耀的绝美工艺品,掳获在场人所有视线。 第一个回神的是谦肴,认真地看着我道:「不可能只有这样,找!一定有机关。」 我和子车点点头,很有默契的开始爬上爬下,敲来敲去,仔细的来回找了有一支烟的时间,由于整尊雕像是一体成形的,怎么摸不觉得有什么机关。我什至把附近的小石笋都踢了一遍,也没感觉有什么异状。 子车双手架在胸前盯着雕像与它对看,若有所思,「并没有什么可以转的或按的机关,冯心究竟发现了什么?」 谦肴沉默不语,子车自言自语,我在边处着都快烧破头了,这根本就是大家来找碴的2.0最高进阶版啊!而且到底要找什么机关啊?怎么都没人给个提示,大脑神经也开始狂乱起来。 我实在耐不住,心说在底下盯着看也看不个屁来,不如在检查一遍实在些,或许刚刚真漏了什么细节也说不定。想着想着,我便爬上底座台,两脚分别踏着岔开的鱼鳍,这时突然由股错觉,总感觉那鱼鳍的位置跟弧度,好像就是为方便给人踩踏而设计的。接着我整个人与雕像贴着面对面,视线自然的对上那獠牙,心里不觉还是有些毛毛的。 我双手下意识地搭上雕像的手腕,想保持平衡稳住身子。就在这时,不知为何脑中一个想法闪过。我学那雕像的姿势,双手摊在身体两侧,把手掌缓缓的往雕像的掌心印去。 掌心印上去的瞬间,一阵天摇地动,周围一些细小的滴石还纷纷落了下来,整座雕像开始迅速旋转并往下沉,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大吃一惊,也不管那獠牙骇不骇人,我脸贴着它,死命抱着玉雕像不断大叫,像在游乐园座咖啡杯一样,只不过这回是站着转。 在不停旋转的视线里,我瞧见子车与谦肴朝我方向扑来,雕像下沉的速度很快。好在他们反应都出奇的灵敏,手一伸脚一蹬,也攀上玉雕。 一阵尘土飞扬,我们三人随着玉雕陷入了地底。 第六章 续命 「抓牢了!」子车大叫。 雕像继续旋转下沉,砂石漫天纷飞,刮的眼睛根本张不开来。 突然间雕像停止了转动,反而用更快的速度往下坠,啪唰的闷响传来,我们和雕像一起钻出了地层。这次我觉得真的玩完了,一定是误触到什么机关,等等就会和这紫玉雕像一起摔成肉饼什么的。 轰的一震,雕像静止不动,似乎已安全着地,强烈的反作用力震的我失去平衡,从雕像上栽了下来,这时子车一把扶住我肩膀,幸好幸好,不然我可能惨摔第三次。我向他点点头表示感谢,他扶我站起来,我却看见谦肴倒在雕像旁的地上哀嚎。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好晕,好恶心。」她趴在地上呐喊。 我看着只觉得好笑,刚才英勇杀鱼的女中豪杰,转了几个圈后就给趴了。后来想想也是,适应转圈也是需要一番苦练的,估计攀岩应该不会特别练转圈圈吧。 我伸出食指戳她说:「呦!姊,回魂呀!嗨,还在吗?」 「废话!真瞧不出你这屁孩,除了敢玩火还挺耐转的嘛!」谦肴翻起身来眯眯眼对我说。 我总觉得谦肴说话的语气和她的年龄不太符,「阿哈哈哈。」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傻笑就对了。 见大家都没事,我便回头开始打量起那尊紫玉雕像,发现它坐台底部是修成倒立的圆三角锥形状,刚才我们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这尊雕像身上,而忽略了底座的设计其实也另有乾坤,或许早些注意到还能早点推敲个所以然来。从高处落下,圆锥刚好崁入这层地面对应的孔,计量的十分精确,一点歪斜都没有。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一道水平崖缝之中,崖壁里除了有大大小小天然的岩洞之外,还有许多看似人工开凿的阶梯,宽度都差不多。不知是当初设计就是如此还是后天变故所形成,那些石梯全都只有两三阶,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除了跟们我一起掉下来的雕像之外,不远处也有立一尊雕像,应该是和冯心一起的,我好奇地往那方向走去,突然后颈抽痛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便晕了过去。 等我回复意识,就看见所有人都围坐在我身边,连冯心也出现了,大家脸色都很难看。谦肴扶我坐起身,边顺着我的背一边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突然昏倒,把我们吓得。」 子车也点头说:「你可能太累了。」 我?太累?昏倒?我怎么可能会突然昏倒?我明明记得脖子痛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没摸到什么。 虽然子车与谦肴他们关心的眼神相当真切,但我有股他们在说谎的感觉。就连早上听到要挖什么女娲墓这类荒唐事,我都不觉得他们说谎,但现在...... 我从小对谎言就相当敏感,无论对方是出于善意,还是非善意。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母亲是个很传统坚韧的女人,什么苦都自己扛着,不会让孩子知道委屈的一面。二十几年前,一个女人要扛家计还单独带着孩子,生活很不容易。母亲有时会一个人默默地在房间偷哭,小的时候我常问她为什么哭。 妈妈总是微笑跟对我说:「妈妈哪有哭,妈妈只是眼睛流汗呢!」 我当然知道妈妈在说谎,渐渐的我也不问了,对于一些谎言,我已经习惯被骗。 我面露难色,看了看谦肴,又看了看子车,默默地低下头。现在硬是要琢磨这问题,也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就当我是真的太累吧。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伸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块巧克力。 冯心拿着巧克力在我面前晃了一下,示意我收下,我见着是眼生的牌子,也没多想,拆开就吃,巧克力含在嘴里不久就化了,里头还包了莱姆酒及一些樱桃干,心说这家伙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吃的也挺好的嘛。 看着冯心给谦肴他们都递了一块,我总觉得他似乎......变年轻了? 瞄了一下表,我居然昏了两个多钟头,有点想回家的冲动,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与其说后悔,不如说我连后悔的权利都没有,莫名其妙的就一路滚到这,也不知道阿水现在好不好,是不是找我找疯了?不但大凤没找着,还连带丢了个人。 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我拿着手电筒打算在洞里探险。 子车他们生的火堆将洞照得很亮,有一些比较偏的洞穴之外,整个视线都还算清楚,也用不太到手电筒,除了和们一起掉下来的人面鱼身像,不远处还有一座人面蛇身像,也是用紫玉髓雕琢之来的,和人鱼像的动作一样。 一尊人鱼和一尊人蛇,再加上回想起子车在钟乳石洞中说的话,虽然可信度一下子增加了不少,但我还是心存怀疑。 两尊像刚好落在一大片黑曜石块的前方,严然像两尊门神耸立。黑曜石因为非常锋利,自古就被拿来制作成武器,刀剑、匕首之类的,也被用来做一些首饰当作避邪之物。 如此大一块黑曜石还是第一次见,那黑曜石的外型修饰得有点像门,又有点像碑。上头还细刻着一条条纵横不一的细线,刻痕里均铺上淡淡的亮粉。 站在这石板正面,乍看之下会以为只是普通的黑曜石块,可当脸贴近黑曜石面,视线约成30度角之后,就能看到那亮粉细微的反光,虽然看不清上头刻些什么,但这做工很是精细,我兴奋的伸手想摸。 「别摸!」身后传来冯心冷峻的斥喝声,「上头的鳞粉有毒。」 「真的假的啊?」我吓了一跳,赶紧缩手。 「退开。」冯心走上前,拿打火机往石面上某个角落一点。 火苗迅速沿着那些鳞粉的走向蔓延,在漆黑的石碑上瞬间散出一行行图样来,我惊呆了,活像在南洋群岛度假观赏火焰之舞的游客。 黑曜石碑上燃出了类似符号的的字样和一些散乱交错的线条。 我对这没研究,自顾自坐到谦肴身旁烤烤火暖身,我盯着那闪烁火光的黑曜石,惊觉自己会来到这里都是被牵着走的,这十个小时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合常理,不合逻辑。 我从背包里取出那小瓶酒,说起来也真是奇迹,摔了那么多次居然都没破。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问:「为什么你们要来这里?」 沉默,没有人回我。 仰头灌了一口,递给冯心,「我有权利知道,对吧?」 他犹豫了片刻后接下,但并没有喝,只是把酒转手递给子车。 片刻后突然,「你的出现并不再我们的计画之中。」他冷冷地看着我。 子车和谦肴似乎没料到他会坦白,而互相看了一眼。 我双拳紧握,不由自主咽了一唾沫,「我洗耳恭听。」 「事实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也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子车说的对,既然你下的来,不管是不是今天,你势必都得走这一遭。」冯心眼神锐利,而我听的似懂非懂,「这座女娲陵不算是正统的陵墓,这是由后人兴建的祭祀陵,目的就是为了祭祀而非安葬。那石块上刻着的符号是祭文,上面记载着女娲赐予人类续命不死的经过。」 他接着说:「在古前,祭祀礼的重要性远胜过下葬礼,只有最上位者才有权到这女娲陵寝参与祭天礼......食人鱼肉者可得永生,这总听过吧。」 「恩,这我知道。就连日本与欧美都有这种传说。」我点头附和。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欧美与亚洲风俗民情差这么多,在这件事的看法上去如出一辙?」 我心顿时里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有点不知所措,我以前从没细想过这些事情的关联性,内心忐忑不已。 而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是道听涂说。 第七章 光影 刻在黑曜石上的,是比甲骨文还更古老的符号文字。 文字说穿了就是语言的符号而已,上古时期的文字符号都相当简易,往往只会纪录比较代表性的事物,在秦始皇统一文字以前中国各地拥有许多方言,当然也各自有不一样的符号纪录方式。一件物品在同个区域会出现多个名称,多个写法,而各个区域民族的摘写方式也都各不相同。有的一字多意,有象形也有会意,有的须对照前后文,也有的还必须要跳字解读,有些字甚至没有意义,只是纯粹的书写习惯。 而掌握文字精准意思的人,在古时候也一定有相当的社会地位。 「而眼前这块黑曜石上所雕的,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但仔细阅读后不难发现不仅这前后文对照不一,连很多字都是错的,至还有一整段落里出现不同的书写结构。这一看就知道选写这篇文的人对这文字了解不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抓个大概拼拼凑凑的也就得了,绝对不是当时的所留下的,很明显是后人在建这座祭祀陵时重新刻上的。」冯心看着那石碑讲的认真。 「真的假的?你真看得懂这鬼画符?」 他笑了笑说:「对于不懂这文字的人而言,的确就像是鬼画符一样,多一画或少一画似乎也没啥差别。」 我点点头,心有戚戚,这就好比是在学校上英文课,英文认识我,而我不怎么认识它一样。教授若写得太潦草,对我来说也是鬼画符一串。 但思来想去这也太玄了,刻在石上的古文字奇形怪状,世上看得懂的屈指可数,他居然能解读得如此精辟,果然是高手在民间。 我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所以这石碑上刻这着的是长生不老秘方?」在经过什么人鱼两栖论、鱼蛇人同类的思想洗礼后,我发现我越来越能接受这类似天方夜谭的事情。 镶在黑曜石里的鳞粉逐渐燃烧殆尽,火光也灭减了许多。 冯心举起左手抚去石碑上燃尽的鳞灰说:「长生不老?这或许是后人给它的解释吧。」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冯心讲这句话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许寂寞。 (我原本不明白,是事后才想通的。上古文中对于续命的精确意思只用简单的符号代替,而石碑上记述的是续命而非长生。续命与长生这两者之间的定义非常模糊,所以冯心才会说长生是后人的解读。) 酒又传回了我手上,剩不到三分之一,知道谦肴并没有喝。我扭开瓶盖,小小口啜着,瞪着对面笑咧咧的人,子车又回复了那痞样。 「既然你看得懂,那不如说说怎么个续命法?」随口一问,只是出于好奇。 想不到冯心脸一沉,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这你没有必要知道,生死有命。凡人就是凡人,不需要与天对抗。」 「喔...喔......明白了。」他说的深层,而我被他说话的气势震的有些语塞,心说我也没有真的很想知道...... 我把手上的酒递了出去,又问:「那我出现在这的原因......你们也没头绪就对了......?」长生不老是禁忌不能问,问这个总行吧。 冯心接下酒,但还是没喝,反而又转手递给子车。 「只有一个可能性。」子车接过酒,对我打了一个敬酒的动作。 看的出来冯心藉由递酒给子车的动作,隐喻着赋予他回答的权力。从相遇到现在,我一直感受到他们三人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默契,他们互相都非常了解其他人的心思,以至于什么时候该谁说话、该说什么、做什么,都像安排好的一样,一种诡异的三角平衡。 子车一个仰头,解决那最后一口,「就是你吃过鲛人肉。」 「鲛人肉?」 「鲛人就是人鱼,也就是说你吃过人鱼肉。」谦肴补充解释道。 「屁勒!」我几乎是反射性地秒答,来连带着夸张的手势,「不可能。你……」 「我们该动身了。」冯心突然插了一句。 冯心一直给人一股不容反驳、不容质疑的气势,表面上说是该动身,其实就是摆明了这话提到此为止。我见谦肴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却也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但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吃过人鱼吗?吃猴脑我还相信。如果说出现在这里的我可能吃过人鱼肉,那同样也同样出现在这里的他们是不是也吃过? 我绞尽脑汁回想,给人请客的时候吃过几回鱼翅,难不成里头混了人鱼翅,而我自己吃了却不知道?感觉这推测蛮合理的,但实在想不出突然出现在这与人鱼肉有什么决定性的关联。我边收拾背包,脑袋还不停的转这问题,回想起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实在诡异的可以,也不差多这一个问题。 在我胡思乱想时,子车修长的身影已经站在那黑曜石块的前研究好一会了。他朝冯心招了招手,我见状,也跟了过去。 「瞧!这有个小孔,打得挺深。这铁定有问题。」子车用手电筒照着那小洞,还拿笔来回戳了几下。 这岩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周遭还有好多深不见里的岩洞,至于那些岩洞能通到哪,我则不是很感兴趣。但那孔真的很小,大约能塞进一只凉烟而已。 我站在他两身探头探脑的,决定在后头看他们兄弟俩表演,看能他们能找出什么鬼来。 突然谦肴用肩膀推了推我说:「小然,那石门留给他们去琢磨吧!我们去边上看看有什么发现。」说着就把我引到一旁,作势跟我说话的时候,偷偷将一块东西塞进我手心。谦肴动作很轻,带得相当自然。 「收好,别丢了。」她在我耳边用气音叮咛,眼睛还瞄了一下子车,我猛然想起子车耳朵很灵这回事。 我蹲下假装绑鞋带,顺势把那石头塞进牛仔裤的暗袋里。感觉那是块约一个硬币大小的石子,打磨的圆滑,触感极为冰凉,其中一面上头有雕花,但摸不出是什么。看来手头这东西,暂时是见不得光。 不料才稍稍分神,脚又给卡了一下,害得我踉跄。我瞪了一下脚边,心里嘀咕,觉得今天和跌倒特有缘。 害我差点跌倒地是个小圆坑,大概有一个人屁股这么大,人座下去刚刚好。引起我好奇地的是这圆坑弧度挺滑顺的,不像自然形成,好似原本有颗球放在这一样。而圆坑的正中间还有个小洞,大小跟黑曜石块上的那个洞岔不多。 这圆坑离刚刚生火的地方又远了些,没太注意。 我蹲下去又仔细看了看,朝他们喊,「你们来一下,觉得这洞是干嘛的?」 四个人围着坑研究了好半天,谦肴突然低声一句,「我明白了。」说着边给其他两人使眼色,边摸出一个小铁盒,里头装的全是小颗镜头,她抛给我一个说:「小然,你帮我。别发楞,快装在手机上。」 「聚光镜头?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我边问边掏出手机一看,还好还有电。 「秘密武器瞜!想不到你挺识货的。」 「当然。」我有点得意,摄影师与设计师,就某种程度而言也算半个同行。 她和冯心走到五六米外,只见冯心突然蹲在地上挖了起来,过没几分钟他便朝我们这打了一个手势,我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只见在身边的子车开始挖了起来。原来他的暗号是打给子车看的,明白他们之间有种默契,不是三两天就能培养出来的。 我还是感受到一种疏离感,但这感觉并没有占据我太久。 子车刚在那圆坑边挖了个拳头大的小洞,谦肴的手电筒光就打向我们这,我看着她的动作,暗示着要我跟她同步。我学着谦肴把手机调成手电筒模式,把那聚光镜头套上。 「我靠,酷耶。」手机的散光瞬间转成单一束光,虽然明白原理,但还是觉得挺妙的。 跟着她的指示我把光源对准圆坑中间的小洞,将整支手机盖了上去。 手机盖上去的同时,一道光从刚刚子车挖的小孔中释放了出来,那光束不偏不倚投射在人面鱼身像的左手,接着折射至人面蛇身像的右手,谦肴那的情形也是一样,但他们那的光则是全往黑曜石那小洞集中。光束在这一来一回的折射下,腾空架构出一幅虚幻的光影五行阵。 光束亮的耀眼,加上玉髓本来就有聚光的效果,光束透过紫玉髓折射后,整个五行阵迷漫着神秘的紫光。 那五行阵居然像飘在空中一样,我看着痴了,惊艳这千百年来的机关设计。 「夜明珠。」子车站在我身旁喃喃自语。 「什么?」他话含在嘴里,听不清楚。 他转向我,「是夜明珠,以前安置在这两边的,肯定是夜明珠。」 「夜明珠?那......夜明珠呢?总不会是地震什么的......滚走了吧!」 「当然不可能,估计现在在秦始皇陵里。」 秦始皇陵?据说秦始皇陵以水银为江河,宝石夜明珠为日月星辰,也不知是真是假。关于始皇陵的说法众说纷纭,也有学者主张始皇陵里葬的并非秦始皇,但无论如何,我想以兵马俑得阵仗来推测,说夜明珠在他墓里也不无可能。 我还沉醉在眼前的不可思议,突然间交织出五行阵的光束由强转弱,五行阵中央的地面裂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通往地底的石梯。 第八章 千足妖 我们四人像木头一样立在那地道口前,眼里充满犹豫。 原因就是座石梯。 以前在电视电影的情节,一般发现地道口里有的楼梯,大多就只是座“纯粹”的楼梯,大不了下楼梯时会来个黄沙灭顶或万箭穿心之类的机关。 而眼前那道通往地底的石梯修筑的相当古怪,这地道口裂开了约四五米的宽度,但奇的是,楼梯的面积只占了地道的正中间,宽度约半米多一点,没有扶手,旁边两侧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沟,想不透这样的设计有什么意义。 谦肴与子车打各了火折子,往两边黑沟投下。我第一次看见火折子,跟我以前想像的不太一样,感觉挺新鲜的,火折子在武侠小说里常出现。如今一睹如山真面目,接连带起我好多想像,感觉有些小说情节在脑海里都变得更加鲜活起来。 看着火折子静悄悄地落下,而我的兴奋之感也跟随那星星火光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地道口边窜上来一阵阵阴风,吹的我不由得缩瑟了一下,两侧黑沟深的另我直冒冷汗,这意味着等等要是不小心滑脚踩空,就会和那火折子一样直直掉进地心里......或者说是直直掉入地狱。 「走吧。」冯心率先走在前面,谦肴与子车殿后把我夹在中间,台阶的宽度很窄,斜面大约有五十度角吧,有点陡,不是很好走。 那石梯顶多跟肩齐宽,只能容一人前进,两边又深不见底的,才下没几阶我脚就挫得不行,「你说这古人是不是有病?为什么好好的路不修,偏要造一条这么难走的路。」我从小就有惧高症,又爱胡思乱想,面对这无边黑暗,想像勾起我太多的恐惧感。 古人修筑这条石梯时,充分把人类的恐惧心理发挥到极致,虽然简单却很有效。 谦肴从后头按住我的肩说:「这算非常时原始的防卫方式吧。古时候能下这楼还能面不改色的没有多少人。这是座祭祀陵,不太多么机关才是。」 我心說妳确定没多少人吗?眼下四个人里面就有三个能面不改色,这机率怎么样也不算太低嘛。但又回头想想他们的身手,要是走的面有难色岂不好笑? 我明白她只是想传达这里应该没有机关的讯息给我,好让我不要那么紧张,但要一个女孩子来给我安全感,想想真是窝囊透了。 又走了一小段,我发现这石梯陡归陡,做工却一样精细的很。台阶等宽不说,还微微往内倾斜,而每阶梯缘都铺上淡淡的一层洗石,就算到了现代,这也是标准的防滑工程。 这跟我预想的祭祀陵完全不一样,以为穿过地道打开密门后,迎接我的会是很慷慨激昂的祭祀大殿或是华丽的珠宝装饰等等,在瞧瞧这楼梯,朴实的可以。看来上古人和现代人的思维还是有一段相当大的差距。 冯心在前头走得很稳,看不出他有任何犹豫。我毕竟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双脚颤得厉害,前进的速度相当缓慢,他停在下面几阶台阶上等我,伸出手接了我一把。 「别让恐惧驾驭你。除了你自己。」他说很平淡很小声,声音里几乎听不出情绪的波澜。 我想起以前跳舞时练空翻的心情,我胆子其实很小,第一次练空翻时非常害怕自己没翻好,很担心摔了伤了脖子扭了,迟迟不敢踏出第一步。连女孩子们一轮都翻完了我两只脚还定在原地,最后在老师半逼半威胁下勉强完成。翻完了发现没事、也就这样,跨出第一步后往上跳,双脚一拉也就翻过去了,之后越练越上手,边翻还能边瞄镜子,看自己的姿势好不好。 冯心的话我扎实的收进心底,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挺起胸。 这道石梯比想像中的还要长上许多,感觉走了很久,像没有尽头似的。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只有风从脚下刮上来的飕飕声。 「等等,有声音。」子车突然压低声音,前后的两人立刻换上了警觉的神色。 突然,我感到脚踝边传来一股凉凉的湿意,心理由升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没时间思考太多,刹那间就被一股猛劲给拖下那阴暗的黑沟。子车与冯心一个瞬间扒住我的双手,谦肴则是死命地扯住我衣领,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而我整个人已经悬梯崖边。 身下陆陆续续传出更多窸窣的声,还伴随着些微的震动,好似有一群东西正一步步爬上来。 我的衣领发出了劈哩劈哩的撕裂声,而拖住我脚边的力量之大,而我的脚感觉都要被扯断了。 眼见他们三人似乎都快顶不住。我心一沉,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这样下去我们四个都没戏唱! 「小心!」我大吼一声,主动挣脱冯心与子车的手。 就在被拖下去的瞬间,我顺势抽出谦肴腰际上的短匕往岩壁上一刺,眼前迸出了赤眼的火削,壁上被我刮出一大道口子,心说就算要脱老子入地狱也没那么早。而手电筒早就不知掉哪去了,在一片黑暗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拖着,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与什么对抗。双手也因受不住那强劲的拉力而划破,血不断从指节溢了出来,刀柄沾血更握不住。 我念头一转,反手一拔,从岩壁上拔出匕首就往脚踝边刺去。 拖住我的东西被我刺中,一个使劲便把我整个人往另一头甩,这猛然一甩背部直撞岩壁,虽然有背包做缓冲,但强烈的反弹之下我还是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带着在钟乳石洞跌倒的伤口也一并裂开来了。一下子就尝到满口盐味。 就在这时突然身旁出现身几道火光,原来谦肴他们嘴咬着火折子也跟着滑下来。子车一把捞住我的背包带,就这样他把我拎着悬在空中。知道自己脱离被摔死的命运,我整个心有余悸。 只见冯心踩着墙跃下,一手扳住岩壁挂在我们身旁,一手不知道拿着什么,点燃后就往底下丢。接着眼前的小火点炫出一片大红光,一瞬间火树银花。 是照明弹,原来他们有带这玩意儿。 藉由照明弹的力量,我看清攻击我的生物,也隐约看到地面。 它身躯比一个人还长,有一对极粗的触角,估计刚刚缠住我的就是那触角。表皮像甲壳类,一节一节的长条状像蚯蚓,腹腔部分的脚有点类似蜈蚣。那脚密集的有点过分,上腹腔的末端还连接着一对大颚,我从没见过如此大只的昆虫。 冯心纵身一跳,一个翻身就落到那大虫前。那虫也不甘示弱,长驱一伸便把冯心缠个正着,打算把他活活勒死。 「是千足妖。」谦肴慌喊着,也跟着跳了下去。 谦肴手持冰斧往那虫的头部重重一槌,千足妖弓起身来放宽对冯心的钳制,却抬起大颚作势攻击谦肴,冯心趁机身子一抽,一个空翻夹住那千足妖的头部后,整个身体用力一旋,千足妖整条被甩翻了过来,而它的腹部居然出现一张类似京剧人面的花纹,好不妖异。 谦肴一跃而下后直攻那张脸,只见她似乎将嘴上的火折子塞入那怪脸中后马上跳走。接着千足妖从腹部炸开,瞬间碎成好几段尸块。 之前看那怪鱼被剖成一半本还觉得恶心,现在看这蜈蚣被炸成肉泥心理却意外平静。 我暗自吃惊冯心的身手,从他跳下去到解决那巨虫,也仅仅发生在弹指间。 我问:「这种东西不会还有吧?」 「这虫多半独来独往,放心吧。」子车对我笑了笑,顺便把我放回地上。 再次踏到地面的感觉很不可思议,原本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坠下。但松手在那刹那,我才明白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死,没想到脚尖接触地面的那一刻,我居然感动到想哭。 原来自由自在地呼吸、能平安地踩在地面上,一点都不容易。 第九章 丽 我的衣领裂了,连牛仔裤都给那千什么鬼的虫给扯烂,我他妈的心疼死了,这牛仔裤挺贵的,买的时候心里也是纠结到不行,才穿没几次就成这破样子。 子车他们也好不到哪去,整条臂膀的衣料也都被岩壁磨的差不多,谦肴的长裤基本上也变成了短裤。冯心更惨,他被缠住时全身上下让那虫子的脚给刮了一遍,只剩几条还看得出来是布的东西挂在他肩上。头发也都散了,犹如一把青丝撒在背上。 冯心索性将上衣都给扯下来,随手捞了条破布当发带,把长发重新系上。他撩起长发的瞬间露出相当精实的背部。背部的肌肉比起前胸肌较不好练,要是锻练技巧掌握不好,很容易变得虎背熊腰,但他的背阔肌练得有菱有角,上半身撑起来的体态相当自然好看。 视线顺着他的长马尾而下,我撇见他腰椎正下方的位置,烙了个小小的“婯”字。 丽。 一股直觉,我似乎看过这块烙印。 汉文化的基本原形是“观察”。汉字就是经由人们不断地观察事物、纪录图像渐渐转化而来的,有别于西方文字的以音表意。后人传抄文字时,会加入自己的感知和观念,因此文字型态一直在改变。再活字印刷技术较为普及之后,文字的字型才趋渐稳定。 婯是丽的异体字,并不常见,我好奇的看着他的腰,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字。 他突然转头回向我,视线冷冽。我吓一跳,忙装的检查自己的伤势。我得了一条结论,就是这几个家伙对视线都特敏锐,再配上身手矫捷,简直就是忍者。 谦肴与子车在我旁边蹲了下来,一人拉一手,帮我包扎指节上的伤口,我看着一圈圈缠在指头上的布条,随口问:「对了!谦肴,刚刚在上头妳怎么知道要用光啊?」 「这不难啊,你只要懂点风水就不难推敲。」她接着开始缠食指,继续道,「你仔细想嘛!你发现的个坑对石板的小洞而言偏右了,照常理说,要不左右对称要不就正中间,既然右边有东西,那左边一定少不了。鱼蛇水陆分离,如果人鱼像代表水,那人蛇像就表土了,有水有土又有五个点,不难猜吧。」 「喔......」我不懂风水,听的懵。 她朝我眨眨眼睛,我个人觉得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是摄影师,才能想到折射的点上。 我问:「那......那什么千的虫应该只有一只吧?」 谦肴道:「你说千足妖?它其实叫百足节,是食肉的昆虫又大只,腹部的花纹像人脸,所以有人认为这生物是妖,大部分只有一只啦,但交配期我就不敢说了。这种虫啊我只在图上面看过,看见活体啊今还是头一遭。」 我一脸错愕看向子车,「所以你见过?」 他回,「图上见过。」 真他妈见鬼了,是我书读得太少吗?自然科学翘太多吗?怎么大家都见过图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子车笑笑地弹了我额头,「包好了。」我看着自己两只手,不禁莞尔。好吧!男女天生还是有差异的。 「我们得想点办法,火折子没剩多少了。」子车起身甩开打火机忧虑地道。 谦肴回道:「我这儿还有两个。」冯心则是摇摇头,满脸凝重。 这时我才惊觉,冯心与子车的背包和手电筒一样,都人间蒸发了,只剩我和谦肴的背包还兜在身上。我曲曲手指,虽然包扎的是指节但还能弯,算包得不错。 我把那破破烂烂的背包整个倒过来,包里的画具瞬时滚了一地。 一看见我的烟。天啊!怎么能这么亲切,烟盒被撞的歪七扭八,里头的烟已经彻底被分尸。我免强挑了几根还算可以的,迫不急待跟子车借火,我俩就这样含起烟来。 吐了几口烟圈,觉得人生历经生死还能在这吞云吐雾,也不为是件美事。看了一眼在旁边的冯心和谦肴,不停在地上指来指去,也不知他们再说什么,神神秘秘。我也没心思管太多,只觉得这两个人不喝酒也不抽烟,人生铁定无趣的很。 我一手夹着烟,一手摆弄我的画具。子车看上那写生用的三角架,说或许有点用途,我就丢给他自行研究。 打开放色铅笔的铁盒,除了一堆笔之外还有一小罐画油画的亚麻油。 我看着看着心一横,这些都是我的宝贝,虽然只是一支笔但要价也不斐。画画的人都明白,一支笔一张纸的价格有时就可以抵好几餐了。这些东西贵是贵,但在这当口,也没比能够生火的用途来的实在。 唉,叹了口气,我默默的把一只只笔削成火煤棒丢进铁盒里点燃了,色铅笔里含了蜡,火烧得不小,接着再把小画本撕了几页往火堆丢。 靠,我感觉像往火里丢钞票,心里默默淌血。 另外三人看我莫名其妙地升起了火,也都纷纷坐了过来。我没打算与他们多抬杠,子车还在研究那伸缩三角架,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 脑中突然灵感涌出,赶紧要谦肴帮我把那三角架拆了,相信拆三角架她一定是老手,摄影师嘛。在抛给冯心跟子车各一把美工刀,叫他们学我,把剩下的笔,木头部份全刨掉只留笔芯。我把那画油画的破布用美工刀给割成长长一条,再把笔芯与拆下的三角支架捆在一头,又在布上面淋了点亚麻油,那瓶油可是高纯度的。 四个人忙了一会,弄出一只火把。 盯着临时搞出来的简易火把,暗自祈祷这阳春的东西能给点力,不然我也没办法了。我把火把凑到子车面前,示意要他点火。 不一会,火光窜升。你妈啊,还真能点着。我暗喜,就算不会念书,但耍耍小聪明还是有的。连忙催促着其他人动工,把其他支解下来的脚架加工成火把。 后来又做出了三支火把,加上现在点燃的有四支,由于不知道这一支火把能撑多久。我们只好尽快上路半摸黑前进,沿着那石梯的底部走,也不算没方向。这次冯心与子车调位,换子车打先锋。虽然依然还身处黑暗,但我着实安心不少。 这趟掘女娲墓完全是意外的行程,事先没料到要走那么多路,出门前并没有特别留意鞋子到底吃不吃脚,这会脚指被磨得有些不舒适。我微微皱了下眉,视线不自觉的全集中在子车腰上。 “婯” 老实说我并不认识这个字,学生时期我对字学中的异体字没有太深的研究,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直觉那是丽呢?总感觉我看过那烙印,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越是强迫去想,就在快想起来之际,那感觉又消失了,头痛的很。 我一定在哪看过,只是想不起来。 第十章 阴凉的味道 顺着梯崖的底部往前走,这途中我们又换了一支火把。手机没电,连表也在刚刚坠崖时给刮坏了,我把表取下放口袋里免得在刮伤,表坏了;我心情难免低落。 跟着队伍默默前进,也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可以感受到台阶有缓缓下降的趋势,抬头隐约能看见石梯顶部。 「我想我们到了。」前方突然传来子车的声音。 婯这个字不停在脑子里打转,我想得入神,没太留意周遭环境的变化,直到前头的人出声,才发现我们已逐渐脱离黑暗。 我将视线绕过子车的背影,映入眼里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这石梯的尽头居然是一座天井海蚀洞。 石灰白的岩柱堆叠出高耸岩壁,岩壁环绕四周,将海面圈成一轮弯月状,月光由天井洞口洒落,海水在月光的折射下绽放出洁净的湖水绿,连带着周围的岩壁上头也映出一波波淡蓝绿色。整个景象极为宁静迷人,令人为之神往。 这情境,像似在海岛旅游时不小心误闯无人岛,解果误打误撞,发现了从未有人探访的人间秘境一样。 一睹这美景,我不由得加快脚步。 我不断朝那洁净的海水走去,不知不觉我已走在最前端,但这地方越走越悬,明明就在眼前的景色却怎么样都到不了,还感觉越来越冷。但这寒冷的感觉并没有阻碍我急于想摆脱那黑暗的渴望,我急了,回头朝他们大喊,想叫他们跟上,却发现我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那座石梯和眼前的这弯海水,整座海蚀洞居然就只剩我一个人。 我心里荒的厉害,在洞里不断来回奔跑、打转、狂喊他们的名子,但却依然毫无回音。我想到之前在钟乳石洞里被怪鱼突然袭击的画面,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丢下,莫名其妙的就剩我一个。 我摸了一下背包,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作为攻击的武器。看来往回走是不可能了,万一又遇到巨虫或是那怪鱼攻击,我是绝对没有胜算的。眼下唯一的路就只有出海了,说不定我只是沿着海底下的通路来到附近的离岛而已,绕过岩壁游出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遇到渔船或开游艇的游客什么的。 原本还蛮担心谦肴他们,但一想到我也是无缘无故就卷入,而且他们各个身手不凡,再怎样也轮不到我担心他们,心里这样说服自己,感觉好过一些。 静静凝视那片美不胜收的绿海,我闭上眼,有种莫名得怀念感席上心头。 一股剧痛逼得我睁开双眼,突然感到脸部一阵火辣,整个脑子天旋地转。一记巴掌很甩在我脸上,力道之猛,打得我左耳嗡嗡作响刺痛到不行。我定神一看,是冯心。 「呜......」 我看他原本高举右手,作势还想再打,听到我出声后及时煞住在半空中。 冯心道:「你中了幻术。」 「幻术?」我感觉左耳耳鸣,听不清处他说什么。 「我中幻术?那你们......」我吐了一口血,本来嘴里伤口就不少,这会又加倍的疼,估计冯心打了我不只一个巴掌。 子车对着我摇头,「只有你。」 「只有我?」 「你整个人突然发愣,还不断喃喃自语。」谦肴一脸担心,不断摸着我的脸。 「我讲了什么?」 「不知道,听不清楚。你讲得很小声。」 我甩了甩头,抬头望了一下周围,发现还是在原本的地方,还是在那石梯旁,不但没有洁净的海、没有天井洞、更没有月光,但原本是海水的那一处依然保有弯月形的地貌,整个洞感觉似曾相识。 我把刚刚所看见的景象对他们诉说了一遍,冯心的脸色瞬间铁青。 发现他脸色惨澹到不行,我则是越说越没胆,越说越小声,最后像蚊子叫一样,连自己都听不出自己在讲些什么。 他蹲下来看着我,两道眉全揪再一起,他表情凝重,分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难过。 他看着我,就只是看着我,但我感觉他看的......似乎不是我...... 「那不是幻术......那是你的记忆......」过了好一会他才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来,几乎听不出他讲什么,依稀只能用嘴型分个大概。冯心的声音很飘、很虚,好像他没有讲过一样,说完他撇过头,立马又换回原来的那副臭脸。 我的记忆?基因?际遇?左耳持续耳鸣中,不确定他讲的是不是这几个字,或许是我听错了也不一定,也或许是我幻听,总之我对这话没放太多心思,口内的伤剥夺我太多注意力。 他妈的冯心下手也蛮狠的,我又吐了一口血,用舌头来回感受了一下,血应该是止住了。 谦肴扶我站起来,还帮我拍拍身子,我心想有个女孩子在身边还是比较暖心的。 冯心用下巴一指道:「看样子我们应该到了祭祀的主殿。」 望了一下四周,我们已经来到石梯的最末阶。石梯的最后一阶与一个十来坪的小土台相连,爬上去一瞧,土台的边黄土经过长年岁月有些都沙化了,只剩正中间铺设的纯白大理石砖还牢牢地崁在那。 纯白大理石也就是古称的汉白玉,珍不珍贵我是不清楚,但是汉白玉质地轻透淡雅,家里附近的佛堂也供着一尊用汉白玉雕的佛像。 总感觉这儿越来越冷,我微微颤了一下。蓦地,周围的空气中隐约飘荡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五感感官乍然放大数百倍,寒毛直竖。 我认得这阴寒的味道...... 那是人尸体的味道。 妈妈因病骤逝时,适合出殡的日子不多,又逢近年节,日子看的紧凑。最后一些长辈决定在家停棺,而不是走医院流程。 于是向殡葬业者租了个大体冰柜到家中,把妈妈的大体安置在家中客厅,等到出殡的那天再由专业人员帮忙大体上妆,并将大体遗至官内。 空冰柜一运到家里时,整个家里从前厅到最偏的厨房,全被一种阴凉的味道覆盖着。 暂时放置遗体的冰柜是一个大长方形的灰色铁箱,由于里头还有保冷马达,整台重的很。虽然下头加装了轮子,但好几个男人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给推进家门。冰柜上头约脸部的位置还开了一个方形天窗,窗口上安有玻璃,方便让家属看见亡者的面容。 我一直以为人死后,躯体充其量就是一个大肉块,和其它猪阿、牛阿死后一样,没什么区别。 但在把母亲大体挪至冰柜后没两天,我就明白那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是人尸体的味道。那具冰柜不知之前冰过多少往生者,才累积出那样的味道,是种非常微妙的气味。 不臭,但诡异,那味道没有和我印象中任何一物的味道相重叠。 直到母亲出殡的前一天,我每天必做的事,就是往冰柜的小窗口望,幻想着她会睁开眼睛,起来告诉我这是场玩笑。 妈妈帮我缝的被子,还铺在我床上呢。 无奈,现实从没回应过我殷殷盼盼的挽留。 十几年了,我以为我已淡忘,那令我那痛心疾首的味道。 我不自觉的搜寻那味道的来源,而其他人明显也有闻了到,互相点点头并朝同一个方向走去。子车似乎对这味道相当排斥,用手微微遮着口鼻。 但这的味道颇蹊翘,除了尸体味还混杂着淡淡异香,难以言喻。 土台的最前端立着好几只用青铜铸出来的大鼎,远远看着有几处损坏缺角,可依然看得出鼎上的浮雕设计的十分边别致,由两条人面鱼身与人面蛇身的形体缠在一起,环绕整个鼎,从发丝、指节到鳞片都表现得丝丝入扣。我十分好奇古青铜的铸成技术到底发达到什么境界,这鼎都大的很,感觉可以当澡盆了。 离鼎越近,那味道越浓,虽然还没亲眼瞧见,我心里已经有底,这鼎里装的是什么。估计这十来个鼎里都是一样的东西。 我们靠近其中一只,近看才察觉,这不是青铜鼎,是玉鼎。原本以为是破损缺角的地方,原来是一处处冰冻的冰霜,火把靠近时还融出一串串水珠,在那人蛇人鱼的主浮雕后面又雕着一张张小小的人脸,讲不出个古怪,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真不适合研究这东西。 那鼎足足高出我一个头,我掂着脚用手搭了一下,无理。 被刀柄划破的指节还隐隐作痛,使不上力,望鼎兴叹,只能在下边负责拿火把,而身旁的三人跟猫似的一个翻就上去了。 谦肴打出一个火折子,「是人牲。」 果然是人牲。古礼祭祀时须以活人祭神,在世界上许多文明都有用活人作为牲礼的情形出现,除了人血、人头有些文化甚至要烧死自己的孩子以示对神灵的忠诚与敬仰。这既然是女娲的祭祀陵,人牲想必免不了吧...... 子车瘪瘪嘴,「这一锅还挺热闹的,有五位室友。」 冯心与谦肴一个跃下往其他玉鼎探去,分别打了个手势,意旨那其他鼎也都各有五个人。子车站在玉鼎上清算,「六十人啊,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了。」 我靠!六十人还叫不算太多?我还在心里暗骇,就听到谦肴传出一阵惊呼声。 只见谦肴整个人跌入鼎里,挣扎地爬出来,极尽全力朝我们大吼,「快走!他们还是活的!」 第十一章 不该有的记忆 只见谦肴吃力的掰住玉鼎的边缘,努力保住自己的上身,她连都手臂的青筋都一条条爆了出来。玉鼎中间不断涌出一只只焦黑干瘪如木炭的枯手,不断的把谦肴往鼎里压,我心脏在胸口猛跳,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目睹了一群水鬼抓交替的真实场景。 我想跑上前将火把尽可能往谦肴那照,希望多一点光源能给她多一点帮助。 突然,子车从玉鼎上跳了下来,手一提就把我扛上肩,一时之间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血液全往脑中灌入,涨的我头十分难受。他往上一跃,凌空一个翻身,俐落的降在石梯边的土台,子车一把将我丢下后直奔回谦肴那玉鼎旁。 就在我被扛起的瞬间,冯心一个飞身跃过身旁,蹬这那些玉鼎直朝谦肴方向而去。 我被推到土台下边。被毫无预警的翻身、转圈、又摔了一跤,吃痛得差点叫了出来。我撑起身体,一时之间头重脚轻难以平衡,还未来得及抚平恶心想吐的感觉,就看见那些人牲已纷纷从玉鼎中爬出。 谦肴被冯心拉出玉鼎,她身下还连带拖着几个黑糊糊的人牲,那些人牲强扒着她,将她的腿刮出一道道怵目惊心的血痕。 而他们三人很有共识,背对背摆出三角阵行,冯心与子车手持短匕,谦肴则手握冰斧,以回旋的方式抵御人牲的攻击。只见他们甩开眼前的,又不断有人牲朝他们脚边扒了上去,形成一个轮回,根本没完没了。 人牲一波波涌出,人尸味在整个洞中瞬间爆发开来。 它们的尸身并没有腐烂,全身干瘪的皮紧贴着骨头。锁骨、肋骨、就连髂骨,从头到脚的骨头形状都清晰可见,如同一副骷髅直接糊上一层枯树皮,全身上下还裹着黑浊的黏液,不知是尸蜡还是尸水。 那些人牲爬出了玉鼎之后直接摔在地上,不停扭动着。他们的手肘和膝盖关节已严重变形,四肢都往诡异的角度弯曲。连脊椎也弓成了U型,整个躯体呈现了如鬼魅般的姿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人牲,我根本分别不出那些在地上蠕动的肉块是人类。 这时几个人牲发现落在土台下的我,以可怖的姿势往我这爬来。 我全身颤抖,神经紧绷,脑子里更一片空白。我手上完全没有武器,不知道自己该开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而子车他们周围也淹满了干瘪的人牲,几乎快把他们灭顶。 土台下的人牲一个个爬向我,像大法师那样。我吓得跌坐在地,连跑的力气都使不上,举起手上火把就往它丢,不料那些人牲居然不怕火烧,手一挥,便把火把打到土台边。 土台周围的土不知混含了什么,霎时间火舌蔓延包围了整座祭台,把地洞照的灯火通明。 人牲一步步向前逼来,还来不及躲,它便发狠的把我死死抵在岩壁上,手指紧抓我臂膀,几乎崁进肉里,我不断挣扎,拼命想挣脱。它牢牢钳制我的身躯,并将脸缓缓凑近,到了脸贴脸的地步。 近距离看着它们凹陷的眼窝,似乎没有眼球,双目露出的黑洞,那面容,彻底撼动我的心神。 人牲口里不断传出令人作呕的阴湿陈味,我憋着气,脑袋缺氧,只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其他人牲也沿着我的腿攀了上来,我大腿传来剧痛感,它们的手指坚硬如钢,就感觉被尖嘴钳拧着肉一样。 我的双脚疯狂乱踢,人牲依旧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拽得更紧。腿上的撕裂伤逼得我眼泪直流。我感觉有一股声音从我体内发出,像是一阵阵凄切的哀鸣。 眼角余光瞄去,还有一些陆陆续续朝我爬来。我双手渐渐失去抵抗的力气,身体感到更多的疼痛,慢慢失去知觉,任由自己淹没在剧痛及恐惧之中。 这时脑海里浮现一些我小时候的影像,那画面像照片一样一幕幕闪过。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过,人在临死之前,这一生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会如跑马灯一样快速闪过眼前,从出生到死亡,当画面结束的那刻就是人生的终途。 看来这说法是真的......被老师骂、打球扭伤、第一次分手,甚至一些与爸妈出游的画面,还有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些开始一一闪过脑海。而有些事情真的太久了,久到我几乎遗忘。 正当我准备接受自己的死亡时,突然脑中画面闪过一些我不曾历经的人生片段......非常模糊...... 一个身着古装,粉色逻裙的女人,匆忙拉着我跑进一片竹林。 冯心与子车也身着古装站在我面前,似乎是在跟我说话。 我搂着一个约七八岁的女孩,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泣。 好几个黑衣的蒙面人,架住我,把我关进一座石室。 看见一堆干瘪发黑的躯体,颤抖着将手伸向我。 我坐在一座装饰考究,华丽的古宅里,对面坐着的女人身着古装,打扮典雅,而她左额上有一道疤! 然后呢? 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席卷至我全身。我猛然张开眼睛,缓缓的抬起头来,顿时肾上腺素窜起,恐惧的感觉消失了。我反手掰住那人牲的头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往它腹部使劲一踹,它的脊椎啪的一响,应声断裂。我一一拔开崁进肉里的手,身上渗出了不少血,痛楚也到一个极致。 我开始挥拳,用最原始的方式与眼前的生物搏斗,狠狠的攻击它们的脊椎。 渐渐的我的神经及感知开始麻木,感觉不到疼痛,也不觉得恶心。 不一会人牲的尸骸倒了一地,像一缸子散木炭。 那些人牲骨头碎裂,像从高处坠落的人体,粉碎性骨折,变一团肉泥摊在地上。我确定它们暂时无法自由移动后,全身虚脱,无力跌坐在一旁。 些人牲即使全身的骨头都断的差不多,头骨也卯了进去,有些大腿骨都给岔了出来,但瘫在地上还在不断蠕动,试图挪动早已残败的身躯往我的方向过来,似乎尽力想传达什么讯息给我。 突然肩膀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按住,我吓得心一惊,反射性举拳就想往后挥...... 「别。」 我定神一看,是冯心!他们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每个人都气喘如牛。视线接着穿过那一排火焰,看见倒了一地的尸骸,想必他们的战况比我这激烈百倍。瞧他们三人身上的伤也不惶多让,在这情况下,有衣服与没衣服似乎也差不到哪去。 子车用下巴指我,「嘿,别来无恙阿。」 「安好,安好。」我越来越了明白子车有一种他自己的幽默。 我喘着气,盯着眼前那摊还在蠕动的散骨,心头一阵颤栗,有某种情绪在我内心发酵开来。 总感觉这些人牲似乎不是要攻击我们,它们是在求助,它们是在向我们求救。在这暗无天日,深不见底的地缝中,它们被困在这里,成为神的祭品。它们是自愿的吗?还是被强迫的呢?它们在这多久了呢? 别过头,我不忍再看。 第十二章 鲛人皮 我们接着聚集到弯月状的大窟窿边,我脑中还不停浮现出晶透着湖水绿的海水,以及由天井撒落的那抹月光。 再看看眼前这窟窿,原本踏在脚底下淡褐色的柔软细沙,已结成大大小小的块状,硬的跟石头一样。头上的天井洞也汇集成了密实的岩层。就连那一弯宝石绿海水也成了漆黑大坑,反差之大,算是把我拉回现实。 我好奇地探头,往那弯洞底下看。 在肉眼的范围还不至于看不见底,但也预估不出大约的深度。 此时冯心拍了拍谦肴的肩说:「麻烦了。」 虽然口中说的意思是有求于人,但那口气根本就是命令嘛,我在心里瞎嘀咕。 谦肴绕着窟窿边缘来回巡了几趟,东摸摸西看看的,眼瞧她选了一个定点之后,固定好登山绳,单手一撑伏身而下,俐落的攀着岩壁,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好似那些人牲在她身上抓下的撕裂伤对她毫无影响,我只觉得佩服。 才一眨眼的功夫,谦肴的身影就只剩巴掌大,身手熟稔,展现极高的攀岩技巧。 我们三个在上头张望着,不久后她疑似踏到了底,此时她整个人只剩一颗黄豆那么大,这洞底意外的比我想的还要深。 谦肴头顶在底下晃了一圈后,抬头朝我们招招手。 冯心一见状,二话不说,拉着登山绳一步一蹬的也溜了下去,我这时才发现原来这绳子是谦肴为我们准备的,她下去的时候连绳子拉都没拉一下。 子车原本要我跟在冯心后头下去,他接后。但我告诉他我从没爬过,只看冯心这样下去我根本不知该从何着手,他动作又快。子车点点头,甩了甩胳膊,拾起绳子边做了个回拉的动作,边开始和我讲解如何下脚和抓绳。我悟性不高,听得一知半解,但又不可能一直待在上头。眼看冯心已经着陆,子车也在一半了,我开始揣摩着该如何抓绳。 反着身下第一脚,学着子车一蹲一蹬的,感觉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我又看了一眼摊在土台上那些已成一团黑糨糊的人牲,心里泛起了说不出的酸楚。垂下头,深呼一口气,固定好姿势后也跟着滑了下去。 我滑的很慢,一方面是因为我是生手,一方面也是因为指节的伤口又刺又痛。在刚刚与人牲赤拳搏斗时又裂了,手掌滑过绳子时,痛得就快崩溃。但我人已经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以至于我只能咬着牙,逼着自己撑下去。一面安慰自己这点痛不算什么,硬鞋也不是没穿过,以前还踩过高跟鞋练舞呢,还不是照样撑过来。(硬鞋是专业芭蕾舞鞋,前端用多层布胶及皮革、支架黏至而成,相当坚硬,舞者在练舞时脚趾会因此摩擦而破皮流血,练习过程相当辛苦。) 在过程中,我注意到这弯洞壁上的石缝其实不算大,和刚刚石梯的边缘相比之下可说是平顺很多,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可让手指施力的空间。谦肴居然只在边上看了几眼就能判断该从哪里下脚,还能那么俐落的像壁虎一样,她真的有相当深厚的经验,这绝不是光靠室内的那种攀岩练习能练就的功夫。 他们三人,就连是女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突然觉得自己好弱,突然觉得不道自己到底在干嘛?不是来找人的吗?怎么一下就被扯进这么奇怪的局里,才短短不到一天,就遇到了这辈子或许根本就不会看见的怪鱼和巨虫,还像演电影一样和僵尸搏斗。想到这脑子里乱糟糟的。 还在胡思乱想的同时,糊里糊涂地也滑到了洞底。 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洞底。 脚踩到地的那瞬间,我本能地缩了回来。 那不是地。 那触感让我有点惊恐,双腿一夹,整个人紧攀在绳子上。现在想来那样子有点像初学荡绳的小猴子。 子车看我一脸孬样,笑笑地说:「没事的,下来吧!」 「对啊!我可是确认百分百安全才招你们下来的。」谦肴也嘟着嘴说,那样子似乎在指控我不信任她一样。 我又用脚尖垫了垫,才把脚掌整个按下去,那不是地面,那感觉很有弹性,就上踏在一张绷得非常紧的弹簧垫上头,但整体来说比弹簧垫稳多了。我看他们三人来回走得自在,也放胆开始东瞧瞧西看看的。 脚底下的“黑色弹簧垫”带有一片一片类似珠光反射的光泽,但不明显。是有几处挺亮的,有几处就相显黯淡一些,我还摸不着头绪,只感觉脚下的东西奇异的很。 冯心突然道:「我们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方,看来以前祭祀的人到上头的祭祀台就是最终站了。」 「啥?前无古人?」我看我台词最多的就是问句吧,我想。 「嗯。你看脚下。」我照着他说的往脚边看,他接着说,「这是鲛人皮,用许多鲛人皮制作而成的,用来封墓。这还绷得这么紧,表示没人破坏过,在不知道多久以前,这些鲛人把这里封了之后就没人挖开过,不然不会这么完整。看来我们要的东西就在这张皮底下。」 「什么?用皮......封墓啊?」 谦肴说:「是啊!你没听过啊?古时候不是有人用真人皮封棺的吗。我看这习俗啊,八成就是从这里开始传下去的。」 「没有!」我有点不敢想像,只听过有用人皮做的书或灯笼罩子,用来封棺是头一次听。我联想到日本的学校里都有的那种一边没皮的人体么型,只觉得恶心。 「人鱼皮要经过脱脂、风干、敷盐之后会变的坚硬如铁,但又软如丝绸,韧性极好,传说是最好的戎装材料,没想到真有这东西。」子车说这话的时候,我只觉得他妈的都是语病,又文诌诌的。什么鬼东西会硬如铁又软如丝啊,什么戎装啊?现在哪有人说这个,以为自己演古装? 让我更在意的是冯心的话,他说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下头,我十分十分好奇,在这女娲墓到底埋了什么。 直觉他们要找的东西这和我那些不存在的记忆有关,和我多年来一直反覆做的怪梦有关。我其实很想问他们,但每次问题都哽在喉间,声音就是不出来,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咽了咽口水,我用脚踹了踹那封墓的人鱼皮,就当作给自己一个答案吧。 「那我们要怎么下去?」我问。 第十三章 红珊瑚 「好问题,小然。我们刚刚也在想呢。」谦肴应声附和我。 「你瞧!这片鲛人皮,家伙对它起不了做用好像!」说着便拿着冰斧作势敲了几下。 子车也用匕首刺了一刀,感觉那刀尖被弹了回来,还发出了阵阵咚咚咚回弹的声响,令他微微皱眉,这是我看见他第一次皱眉,显然他也不解这玩意如此韧性。 我掏出寒酸的小美工刀,心里翩翩就是不信邪,哪那么神?一刀下手就狠狠的给它划了几下。不想这整张的鲛人皮就像绷着蛇皮的三味线一样,而这弯月坑宛如是一座大型共鸣箱。瞬间,指甲刮黑板的刺耳魔音由四面八方窜起,回荡在整个弯月坑。那声音极度令我背脊发毛,又大声,轰的耳朵嗡嗡作响,偏头痛的老毛病一下子给激了出来,忍不住眉毛全往眉心挤。 其他三人也忙捂着耳朵,瞧着谦肴嘴巴不停朝我开开张张,疑似在数落我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那魔音渐渐平息,紧接着的是谦肴的碎念轰炸,她冒火的盼子还直揪着我。 「好啦!好啦!我不动,我不动。」我最怕女人哭跟女人碎念,此时头已经痛到抱着烧,若还要听一个女人在那碎碎念,我宁愿上去和那些人牲僵尸在搏斗一次。 我急敷衍着赔不是,希望能快点结束这另类轰炸,子车在一旁笑到岔气,而冯心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 我耸耸肩问,「不然用火烧看看?那怪鱼不是怕火吗?刚刚在上面不也烧了几只。」怎样?用刀捅不成,用火烧可以吧?总不会是竹子公主的火鼠毬衣。(竹子公主,日本民间故事。) 「也行阿,但要在劳烦您在走一趟了。」子车斜眼瞄了那条登山绳。 我立马明白他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别想。」我抗议。老子好不容易从上面下来,现在又要上去?没门。 「欸欸欸,我说没人知道这下头多深啊。万一这皮整片烧起来,没被烧死也包准跌个半死,你说怎么办?」子车一脸无辜跟我讨办法,还嘻皮笑脸的继续说,「哎呀!叫你先上去也是为你找想嘛!你想想,万一你顶不住还有两层保护措施,你说划不划算?」 两层保护措施?意思是我要是掉下来,还有两个人有机会抓住我就是了,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歪嘴吐口气,我无奈,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要是我在下边,撑不了时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勒,好勒,快上去吧!」子车催促的声音轻快,像在唱歌,我发现他真的很容易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苦着脸望着谦肴,她只给我一个加油的手势。在大大深呼一口气后,我开始咬牙往上爬,人体分布到四肢的末梢神经很密,还特别敏感。刚使力的第一步,整双手痛到感觉不是自己的。没想到只爬了几下,手就彻底麻木了,反而还越爬越顺、越攀越快。 谦肴一样用神一般技巧紧贴住岩壁,等冯心与子车都拉好绳之后,冯心一个甩手,火折子落下。 眼见小火点慢慢扩大,一股热流顺势往上冲,一下子闷热难耐,把汗给逼出了不少来。自下地之后除了几口酒之外根本没喝什么水,瞬间的热气烘的喉咙干涩的很。 脚底下的火苗在弯月洞底然出一道橘红色的火月,每株火苗闪闪跳动,里映衬着鲛人皮的点点珠光,使整片火海反射的红,晶耀动人,我从没想过火海居然也能如此迷魅。不禁看着痴,如果可以,真想将这场景拍下来留存。 此时大腿内侧无预警的被人掐了一把,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掐我的那只手上,我低头看冯心,眼神充满控诉。 「怎么?在不掐你,你岂不是要学飞蛾扑火。」随着热气窜上来劈哩啪啦的气流声,让人难以分辨他的语气是指责还是关心。 飞蛾扑火啊......我在心里暗想,想来飞蛾扑火时必然也是心甘情愿,对于火光痴心流连吧。 悬荡在半空中好些时候,火势才渐渐平息,露出底下漆黑的鲛人皮。 「啊勒?除了变更黑以外没什差啊?」我诧异,难不成上古的鲛人皮还防火啊!真的假的。 冯心抬头看我,把食指压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瞧我不作声他便往下翻,顺势要子车拉住他,以倒栽葱的方式将脸贴近那层鲛人皮。 「暂时停止呼吸。」他专注了凝视了半刻,缓慢的压出一句话。 接着用力一吹。 倏瞬,晶亮的古青色粉灰由下往上扬起,在空气中旋浮了一会便纷然落下,我有股仿佛置身于黑色雪花海中的错觉。在那坚韧的鲛人皮火化之后,尘封在底下的样貌完整的展现在我们眼前。 子车他们一跃而下,而我只能沿着墙边慢慢滑下去,同时也把我脚上的伤又磨了一遍,心里脏话连篇。 想不到在鲛人皮下面的不是平地,而是约四五米深的V行海沟,这条海沟已经干枯了,但却布满着一株一株的红珊瑚。 一株株的珊瑚,像孔雀开屏般占满了整座弯月洞底,各个都红艳的张狂,而每一株几乎都有一张小茶几那样大,最底部的暗红一直往外延展,橘到粉沿至顶端居然转成半白的透明状,颜色渐层起承转合的如此自然,那样子根本不像珊瑚,到像是人工拉出来的琉璃精品。 从那片晶亮的火焰、黑色雪花到这红珊瑚海,这每一幕的景致都是我在从来不曾想像过的。这也算是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吧,是吗? 我赞叹之余也带了点苦笑及无奈,看看自己满身伤,如果事先知道要亲眼一睹这些幻丽美景,必须先与巨蜈蚣、怪鱼还有人牲僵尸决一死战,还有可能会提早和阎王喝下午茶后,才有机看到的话,我应该还是会翘着二郎腿,在家抽烟看电视,然后说声谢谢再联络。 「这......也太美了吧!这没阳光没海水的......」谦肴说。 「我觉得这一切都很梦幻好吗?小姐。」 「我说小然啊,你看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遇见活的啊?」 「活的什么?人鱼吗?那你想遇见爱丽儿还是波赛顿?」 「小比目鱼吧,会说英文的鱼不常见啊。」 「妳确定只是不常见吗?」 「不然你常见什么?讲中文的?」 「嗯......可能心电感应比较多。」 谦肴和我沉浸在美景之中,开始自顾自的说起胡话来,我个人觉得这些胡话还蛮有逻辑的。但估计旁边的两位爷不懂我和谦肴的世界。他们的眼里好似把珊瑚当空气一样,开始在中间来回穿梭。 我心说我靠,不识货啊。两个阿呆,这随便摘一株走,那价钱都可以让我在家舒服的倘好几个月。 他们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来回穿梭着,尽力的想拉近距离,无奈这些珊瑚长得太密,难以闪躲。等我回神,早已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上面!」 就在暗自不妙之际,头顶传来子车的喊声,原来他们早爬上了另一面岩壁上的岩洞中。看着比我高约两米的岩洞。老天!这是在整我吗?上上下下的。 这岩洞的另一边也有一个洞,而冯心和谦肴已经在里边了。 「不算太高,你只要尽力跳就好。踩到那,从那里跳,我会拉你上来。」子车伸出手指了指,边指导我作战守则,我觉得自己好像在练跑酷。(一种城市极限运动。) 不管了,看着子车伸出的左手。 我啊的一声大吼,没脑的就往前冲,跳吧!赌上练舞者的自尊。 第十四章 相通 「啧!」果然没这么容易。我试了几次,都是用滚得下来的,什么叫踩那个点往上跳,根本鬼话。连续失败,惹得我有点不耐烦,对着身后那一片红珊瑚干瞪眼,那珊瑚布的很密,没有多少可以助跑的空间,还是上坡。 真不懂这些人到底怎么上去的,接连又试了两次,都宣告失败。最后子车干脆跳下来,让我垫在他肩上,由他抓住我的脚踝先把我给送上去。 我上去后喘吁吁趴在洞穴边,好奇的看他打算怎么上来。只见他退了几步轻身一跃,前脚掌一个踩墙借力使力,往上蹬了两步,手勾到洞口边后腿一收,便出现在我面前。子车从底下翻上来的过程可能花不到一秒我想,堪称飞檐走壁也不为过。 我收起掉在地上的下巴,心里咋舌,难怪他说不算太高,这对他来讲根本小菜一叠。 子车上来后对另一头的冯心招了招手,两边洞穴有点距离,声音似乎传导不到,于是两个男人便一脚悬在洞外,开始用眼神沟通。瞧他们挤眉弄眼的,鬼晓得是真知道还假知道。 半刻后,他们结束了这场没有任何只字片语的会议。子车转身招我往洞里走,「我刚刚看过了,这洞穴高度越来越窄,喏,到前边就只能匍匐前进。冯心那的情形也是一样,看来我们只能兵分两路了。」 我心想挤眉弄眼也能讲这么多,挺行的。 子车也才说上几句话,我们身处的空间就已经到只容蹲下的程度。 「这路也太难走了吧?这古代的鲛人干嘛自己搞自己呢?」前方的窄洞,那高度用爬的勉强可以,但子车不行,他太高了,用爬的背躬起来就过不去,只能匍匐前进,没得选择,在这当口,我突然庆幸矮一点还是挺不错的。 「嗯哼。我不认为鲛人是用走的进来的。」他拍拍自己大腿,用鼻音哼了一下。 喔!听他一说,整个茅塞顿开。也是,鲛人当然是用游的啰,这样大小的洞其实也算刚好,就是单行道嘛,觉得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真的太严重了。我尴尬的笑了笑,「哈哈哈哈,我头脑不太好其实!」 「我知道。」他眼神笑盈盈地回的理所当然。 妈的,真想一拳K死他。 漆黑的洞口吹出来一丝丝凉风,我对未知黑洞的感觉已经没有那么抗拒,反正横着竖着也就这样,有风就表示一定有出口。老实说多个人在,心里还是比较踏实,没多想,我弯下身就直往里钻。 这洞穴就如干枯的海床,许多海盐的结晶都还残留在隙缝之中,爬的过程中汗水纷纷融着盐一丝丝溢入伤口。 痛,但我没时间里它,一心只想赶快到出口。 没一会便看见前方有光感,脸部肌肤接触到空气流动的感觉还越来越强。「出口好像到了。」我边回头对子车喊话,忍不住越爬越快。他很厉害,匍匐前进却始终保持着速度,没有落队。 洞口越来越宽,最后终于可以起身行走,凉风阵阵我感到无比舒畅。 没想才即将跨出洞口,我和子车都傻眼了。 洞的底下,依然是那片火红的珊瑚海沟。 我们俩着急地往洞口的四周张望,发现谦肴他们也在另一边的洞口与我们对看,不一样的是,我们两组人马的位置对调了。我和子车在他们刚刚的洞口,而他们则跑到我们刚刚那里。子车和我对视了一眼,都不知怎么回事。 子车向对方做了个信号,便拉着我问道:「我刚刚是跟着你走的,你会不会是漏了哪个岔路?」 我仔细地回想说:「这不太可能吧!你看这洞道这么窄,怎么会有另一个洞就开在旁边没发现?」 「再说我没注意也就罢了,你会没发现?冯心、谦肴会没发现?」 「啧,这不可能啊。按理说既然都换边了,一定有岔路。」 子车眼神游移,显然同意我说的话。四个人一起走错、一起忽略一条岔路的机率有多高?他靠在洞穴边跟对面用眼神商量了一会,「我们再走一次,这次由我在前。」我点头。 我们又爬了一遍,汗如雨下,结局一样,两队人又换边了。 情况诡异不合常理,我们纷纷滑下了洞口,在珊瑚海前汇合。 心脏狂跳不止,怪鱼、巨虫、人牲都可以解释,但现在的情形......我明白我们正面临一场无法解释,诡谲的情形。 四个人面对面互看了半天,却没人发声。我是不知道子车他们是否有用眼神做交流,总之我对这情况是一头雾水。 实在受不了沉默,于是发声:「都有仔细留神吗?是不是有暗道,或者是一个阵局什么的。」这种情况武侠小说里常有,合理合理,我自我安慰。 谦肴摇摇头脸色惨淡说:「我们轮流走先发,在不济四人加一加也算走了四趟,不至于什么发现都没有。」 「就算真没岔路,两边人要对调,怎么说在洞道里总会碰头。」 「两边的洞宽都只能容一人,这绝对要一进一退才有可能。」 我们围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换意见,语落,又是一片死寂。我低头瞧着自己的鞋尖发呆,突然有种感觉,说不上边,猛抬头一看,就发现冯心的视线毫无忌讳的盯着我,被别人这样打量看着,会有股躁郁感。难怪之前我偷看他们,他们都能发现,我总算体会被看的感觉,真是相当不自在。 我不敢跟他对眼,只好把视线别开随便乱看,他看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开口问我:「你怎么下来的?」 「我?」我转头看看两边的人,又转向他确认一次,「你问我吗?」 冯心颔首。 「我......我跟着你们下来的啊。」 「跟着我们?」冯心接着又问,「怎么跟法?我必须知道最详细的经过。」 又来了,冯心又散发出一种不容质疑、不许抗拒的气息。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抓了抓头,只好把由大凤失踪开始到在花莲发现他们后,一路跟到太鲁阁,然后发现了那条铁梯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亲口承认自己偷跟踪的事情,有点类似小时候偷拿钱,结果妈妈被逮到后被盘问的那种感觉,有些心虚。 冯心听完脸色更沉,双手环胸,闭着眼像在思考什么。 不一会,他抿了一下唇,「我大概明白了,我上去在绕一次,你们在这里等我。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你们在上去。」冯心讲最后一句话时眼神是定着我的,犹似话中有话。 说完便与谦肴他们互换眼神,和子车刚刚一样,墙一踩登了上去。从下面看这招真是他妈的帅,我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得学起来。 见冯心的身影消失在洞口,我对着两边的洞口看了好一会,才跟着坐下来。 「我们会不会出不去啊?」我有点担心,望着眼前价值连城的珊瑚海,开始感叹有钱没命花的苦闷。 「哈哈,不会啦。大不了按原路回去就好了啊。」谦肴一派轻松。 「也是啦,大不了就是在碰一次虫跟鱼就是了。」我没好气地回。 「多往好处想啊!人要乐观点,这世界上百分之99.999的人,或许这一辈子都碰不上这样的惊奇冒险,你看你多幸运,要珍惜。」她认真地叮咛我。 「切。」我小声嘟嚷着,谦肴的话感觉很有理,但又不是这个理,我很容易被牵着走,一时语塞。 子车突然答道:「我们是受人之托,要来拿这的一样东西。」 「阿劲!」谦肴脸色大变脱口喊了出来。 阿劲?嗯......谁阿? 我尴尬歪着头,「你......有小名啊?」 「复姓子车,单名劲。」子车笑笑的。 「啥?......喔喔喔喔,很特别。」太文诌诌了,我在脑子里消化了好一会,总之子车是一个姓氏就对了。 谦肴责问:「你干嘛?」 子车撇了一眼冯心消失的洞口道:「早就超过十五分钟了,按这情形迟早得说。」语毕,一股谜样的气氛蔓延开来。 谦肴只是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俐落的翻上洞口也进了洞穴,我以为她生气了,直觉就想喊她下来。子车却按住我,示意要我等待。 没过多久,就见谦肴就从另一边的洞口滑下来,看来她自己也爬了一次,然后莫名其妙地又出现另一边。 我胃突然一紧,靠!谦肴都出来了,那......冯心呢? 谦肴脸色铁青,对子车摇摇头。 「呼......是吗?」子车仰着头长叹了一声,接着问我,「你真的没吃过鲛人肉吗。」子车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其声音冷到不行,气势不亚于冯心。 我被子车突如的态度转变吓的一愣,「如果我说真没吃过,你信吗?」 谦肴看我脸色瞬间惨白,用手肘推了一下旁边的人。 子车又换回原来的轻松表情,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只是在确认一下而已。」 第十五章 时空裂缝 (上) 谦肴定下神来,脸色逐渐恢复气色,「看来冯心早料到了,才会留你在这。」 我满脸疑惑,心里隐约躁动起来,总感觉有大事发生。 谦肴挑挑眉,打趣的问我:「干嘛纠张苦逼脸?你不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吗?」听到她问到重点,我精神为之一振,拼命点头。 「那就是你吃过人鱼肉。」她指着我正色说道。 我马上投给她一个超级大白眼,「喔。comeon小姐。」本来还伸长脖子期待谦肴能说些什么新鲜的,结果一样嘛。 「陈允然。」谦肴突然压低嗓音唤我本名。 我对于别人叫我本名这件事情非常敏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本名就会自动正襟危坐。在学校老师叫是这样,在医院护士叫也是这样,没来由的。 我挺起背正,经八百地凝视着她。 谦肴深深吐了口气,望了一眼子车后对我道:「小然,有些事情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也不是以人类现在的认知就可以已了解的。对于现在的状况来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忙,请你好好思考。」我惯性的点点头。 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反正遇到无解时,塞这句话就是了。跟女友要分手时告诉你,你都很好,只是我们个性不合一样,无解。 「你知道什么是虫洞吗?」谦肴问。 「不知道。」我秒答。 「也是啦!这个词一般人比较少听过,但我想大部分的人会称它为时空裂缝。」 「时空裂缝。」我很惊讶会听到这个字眼,在我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当中,这个名称在只存在在一些科幻电影和倪匡的书里,而实际的定义是什么我也记不太得了,反正五花八门。 谦肴说:「其实也不用想得太复杂,我比喻给你听,你可以试想看看。」她接着讲,「比如说,我们现在要从上海到香港,按理来讲,陆路或水路在怎么快,少说得花上十天半个月,但随着人类科技进步,凿山开道让往返两地的时间不断缩短,说到这你同意吗?」 我点头,抬了抬手请她继续。 「最后人类发明了飞机,改往空路发展。上海到香港不用三个小时就可以到了,你要知道,人类没有飞的本能,这样的说法在几百年前,别人只会笑你是疯子,说不定还会认为你会什么妖魔法术,把你绑起来烧死。」 「明白。」 但空路存在吗?存在。事实上空路从有天空开始、甚至有宇宙开始就一直都在,只是人类过去没有发现它的能力,就像楼可以往上盖,人变成可以在同一定点不同空间一样,盖房子或坐飞机,都是人类找到驾驭空间的其中一种方法,这是空间与空间的移动,而时空裂缝,却是时间与空间的交互转移。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时空裂缝,我们不是科学家,但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鲛人天生就有看见时空裂缝的能力。」谦肴说的肯定。 原本静默的子车突然发话,「鲛人不仅仅能看见,他们还能凭意志,自由穿梭在曲折的时空里。也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以至于到了现在,都没有人可以证实鲛人这个种族存在的事实。当然,这是我们的一个推测。」 谦肴与子车左一句鲛人右一句鲛人的,我理解是理解,但就是听不习惯,不知道是否该附和着他们一起称之鲛人......还是......算了,我要做自己,「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人鱼能够穿越时空?」 「简单来说,可以这么讲。但确实的原因是因为鲛人......人鱼有回游的天性,人鱼会回到他们出生的那个时间、空间来孕育下一代。」谦肴附和我,改口讲人鱼。 「学鲑鱼返乡?怎么可能?这实在太悬了。」我阿嬷勒!我边讲边摇头,直呼不相信。 「你怎么不认为是鲑鱼学人鱼呢?人类的文化科技都可以互相借鉴了,凭什么鱼类不行?」她反问的眼神无比认真。 「我......我没说不行啊。但是鲑鱼是靠辨识海水的气味回家的。」我讲的颇心虚,依稀记得似乎在某杂志上看过类似的报导。 「谁告诉你的它是靠气味?说不定鲑鱼是认路呢。」 「某科学研究报告指出。」我反驳不了,胡乱塘塞。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喔?哪个某?那你出门在外回家时是靠分辨你家的气味,还是靠你记得路?」子车晾在一旁低头玩自己的手,也没看我。 阿劲是吧!好样的,除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还会落井下石。 「没有人能百分百肯定鲑鱼是靠气味返乡,但一样也没人能否定鲑鱼不是靠记忆回到他们出生的那条溪里。」说完谦肴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悠悠地继续说,「小然,这世界的万物或法则,有很多以现在我们的观点看来可能不真实,但所有事物的都是有可能转换的,只是他们存在一个不与我们常理并行的空间罢了。」 过了一会她又补充道:「就像我们没有办法解释昆虫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小一样,在上古昆虫的体积可以和一间房相比。」 「喔喔......好吧!我似乎可以理解。但是这和我出现在这有什么关系......」我想到那只像蜈蚣的巨虫。 谦肴惊叫道:「你悟性真的很差耶!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问你有没有吃过人鱼肉啊?不然你怎么能看见时空裂缝跨越来到这里?」 我真的觉得超级无辜,「我没看见什么裂缝啊?」 「梯子。」 「虾毁?」(河洛话,什么之意。) 「那条铁梯就是时空裂缝,虽然名为裂缝,但它不是真的有一条缝好让你可以跨过去,它是一个空间,你是会看见其他空间的场景。」子车说。 他这样一讲我倒是有反应,以前乱逛网站时会看到有关的神秘报导,什么世界不可思议之类的。几乎清一色都是叙说;跨越时空的人忽然看到未来或是过去的景像,而走进另一个时空。 跨过一条缝而穿越时空的反而真没看过,我在想一般普通人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大裂缝,应该很少人有勇气敢跨进去啊,除非那人有非比寻常的冒险精神。 第十六章 时空裂缝 (中) 「所以......你们都没看见那座楼梯吗?」我在一次确认,心里觉得荒谬至极。 「我从头到尾都跟着他,不觉得风景有什么变化,直到他在梯子边刻下记号。」他拿出打火机接着道:「老实说你摔下来那一刻,我们真的吓了一跳。」他一面讲,一面用手跟我比了个讨烟的手势。 我看子车讲的神态清描淡写,不觉得他有真正吓到。尤其在刚刚体会过他的快速变脸之后。 他说完,叼起烟,吸了一口。他抽烟的方式倒是挺特别的,大多数人抽烟时习惯把烟夹在食指与中指的前端,但他却是夹在无名指及中指的最底,吸烟时整只手掌会覆盖住他几乎半张脸。 我发现子车是一个可以很迅速把情绪压下来的人,无论他想不想,这已成了他的习惯,到底人要身处在怎么样的环境可以造就习惯掩饰内心? 可能画人像画久了,对于人的眼神或肢体,我总会带入一些自己的想法,当然这只是纯个人的直觉。 接着换谦肴跟我说,她看到记号的地方其实一片山崖,照着记号的方向凌空跨出去后,就感觉踏到东西了。我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谦肴下楼的声响的确实不像由远拉近的声音。 后来她又陆陆续续跟我解释了一些细节,我听的脑浆都快成一团糨糊。还不断浮现出很多时空旅人的相关报导,子车则是靠在墙边,偶尔才会插上一两句话。 边听谦肴跟我讲述的这些事情后,思绪在脑子里疯狂打转,大约拼凑出一些概况。 大致来讲,就是冯心、子车与谦肴他们因受人之托要找一些东西。而这个东西其中一样,根据他们的推测就在女娲的墓中。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三人疑似吃了人鱼肉,发现拥有了可穿越时空的体质。关于为什么会吃到人鱼肉这点谦肴讲得很闪烁,我也没有要探底的意思,就这么带过了,反正问了也是白问,他们不想讲就一定不会讲。 子车与谦肴的体质仅能跨越时空,并不能判断时空裂缝出现的地方。这点他们只能仰赖冯心,体质改变后,能同时看见时空裂缝的人只有冯心。除了跟在他身边一起行动之外,就是跟着他留下来的记号前进,就算记号所指的方向是断崖残壁,只要照着记号走,在一定的范围内,就能衔接到冯心的磁场,切换到他所位于的空间。 我并没有特别有慧根,关于这些谬论短时间有点消化不了,但眼前竖立的红珊瑚还是一片火红耀眼。 见我沉默下来,谦肴继续说:「上头那两洞古怪的很,那洞道里头应该有一段空间扭曲,而那段扭曲的空间里一定有裂缝,冯心进去了,他可能听到你说看到那座梯子,才断定你一定感受的到,把你留下来。」谦肴加码说道:「你想想,刚到那祭台时,你不也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色。」 也就是我再大老远就发现了那座铁梯,还摔了下去,误闯入了这个时空,所以他们才那么笃定我吃过人鱼肉。 可是,我没吃过啊!这才是重点。 或者说,其实我吃过,在不知情得情况下? 我摇摇头,纳闷的说:「这不对啊!既然你们说有穿越时空的能力,那你们自己怎么不直接穿越进去,到你们想要的地方拿了东西就走,这不就好了?」是不?这拿了东西就走,多干脆啊。何必大费周章又虫又人牲的,一点都不经济合算。 子车将他手上的烟掐熄,他的视线随着烟往上飘,「这是一个无解题,能跨越时间、空间并不代表能随心所欲,我们可以选择跟随时间,却没有权力决定时间如何安排我们。」 盯着从子车口中吐出的最后一口烟,烟勾勒出一朵朵环状,最后幻化消散,我心头沉了一下。似乎能明白子车话里的含意。对我来说时间的流逝带来死亡,而我们只能跟随,没有权利决定时间是否停留。父母离开时的景象历历在目,他们就这样在我面前慢慢地忘记呼吸,忘记醒来,就这样睡去,直到全身退了血色,我曾经极力乞求时间能够停止......曾经。 一切恍如昨日。 渐渐地时间带走死亡,也带走我的悲伤,也一点一点的剥夺走我所剩不多的记忆。 好多小时候的事我已几乎想不起来,很多时候都是看了家里的老照片才会有点片段的印象。我有时候甚至会想,那些离开我身边的人,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最后一支烟被我点上,把烟盒一抓,顺手抛给子车,等于告诉他老子没烟了,之后好自为之。 我知道我是个表情藏不住心情的人,现在脸上一定写着别烦我三个大字。 气氛一下子被刷的的很沉闷,谦肴跺着脚,瞧我不说话,便也蹲了下来靠在我边上淡淡说:「小然,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既然都一起走到这个分上了,就当被人骗一回,帮帮我们好吗?那东西......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谦肴语气很是委屈。 我忍不住心里暗自谩骂,普通的被人骗,顶多当作把钱丢到火坑里,自认倒楣干谯几句也就完了,在这里被妳骗,不只烧钱还烧命勒。我想起那些被拿来生火的三脚架及色铅笔,嘴角隐隐抽蓄了一下。 此刻全身上下被一种未知包围着,除了不可思议之外,更多感受的是对自己的不确定。比如那莫名其妙的梦境,又或者是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还有对婯这个字的躁动感。 我猛想起来之前冯心讲的这一句话,世界上的事没有偶然只有必然,而这一切在女娲墓里似乎一一被串联起来。 其实早在之前我大可装疯卖傻,找理由蒙混过去,坚持不信就是不信。但现在还能坐在这抽烟瞎想,不就是因为自己浅意识里信了吗。 唉,我感叹一口气无奈地问:「好啊!就当作我被骗。那妳說说,既然它们会回来这里生小孩,那干嘛又把这里封起来,这不没事找事做嘛?」 谦肴见我回她,语气明显放松许多,「我在想,它们应该是放弃了这里。」 第十七章 时空裂缝 (下) 「什么?」我一个闪神,没听清。 「我说,这珊瑚礁海应该是人鱼们以前回来产卵的栖息地。你不是说你看到这是一片弯月海滩,这洞既有岩山围绕,又是半封闭型的海沟,是非常理想的天然屏障,在这产卵非常安全。只是后来可能发生某些原因,它们便把这封了,另谋他处。」 「你说什么?人鱼是卵生的啊?」我听完她的发言差点没把烟咬断,吃惊地问道。 「不然你希望它怎么生?开膛剖肚生?」子车时不时的就会吐一句。 「啧,我没想过这种事好吗,阿劲。」我有点不爽,将烟头按在地上捻熄。 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经验都是巨大且颠覆的,而且这帮人的行为模式及肢体语言也不断地刷新我对人事物的判断标准。 「我不懂,这不就是造个墓嘛?为什么要搞的墓不像墓?」 「估计这时候还没有什么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它们会把这里封了可能只是不想让别人破坏,或者想保护什么东西,这样单纯的想法而已。」谦肴说着说着便抬头看我,而我也刚好转头看她。就在对眼的瞬间,一个画面一闪。 一个身着粉色逻裙古装的女人,拉着我跑进一片竹林。 就在那一刹那,谦肴的脸和那女人的脸重叠再一起,虽然画面瞬闪即逝,但我能清楚分辨她们俩长得并不相像。但是为什么有一种......一种她们是同一人的错觉...... 忽然间我开始心悸,呼息也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头部涨的发热发晕,额头冒出的汗不停的往我下巴汇集。汗水滴落在牛仔裤上啪答啪答的响,手臂上的血管也一丝丝扩张开来,如同寄生虫寄生在血管里钻心似的爬满到胸口、喉间。我开始感受到晕眩难耐。 谦肴与子车见状赶忙将我摊躺在地,脑海中有一些画面,不顾我的精神意志,开始自动涌入。和之前一样,全都是古时候的场景,画面里周围的人也都穿着古装。冯心、子车也在。 这些画面片段,相当的零碎且不连贯,而我眼前只剩一片昏黑。 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体得到了一些舒缓,意识逐渐清晰。能感受到涨满颈间的血液慢慢地回流下去,片刻后我缓缓的张开双眼,就见两张大脸就堵在我正上方。 「小然,你还好吗?你到底怎么了?突然间......」谦肴神色相当慌张,连子车也撤去了原本嘻痞的神态紧盯着我,我心里暗自苦笑,看来我这次是真的有吓到他。 我坐起身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谦肴见我不说话,也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发现和这些人一起有个好处,就是当某件事你不想说,周围的人也就不会在问,大家都很识趣。这始我感受到和他们有种诡异的默契,而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反应,我低头看看双手,血管扩张的痕迹已逐渐褪去,但脑海中那不该有的记忆却随着一次次的回想,越来越鲜明。 ... 「未知的世界,才是历史无穷尽的延生。」 ... 想不起来这话是谁说的,但就样自动跳进我的脑子里。 我凝望着前方的红珊瑚发呆了一会,回了回神,站起身拍拍屁股,朝其中一边洞走去。 「走呗。」我转身对他们大喊。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没兴致再追究下去。心理再有疙瘩也没有用,该来的总会来,就算会隐身术也躲不掉,不如主动出击吧。 「去哪?」谦肴看我态度大转变,还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上去啊,不然?妳不找裂缝了吗?那我们原地解散啊?」 「欸欸欸,别别别。等我啊,我先上去。」说完,谦肴连蹦带跳的,一下子就爬上去了,她上去后大喊:「来吧!」并把手伸向我,我请子车帮我一把,我已经抛弃了面子这档事,有人自愿抬我上去,乐的轻松。 这洞穴本来就不大,原本两个人时还没啥感觉,到挤了三个人一下子感觉壅塞了起来。 「这时间裂缝到底长什鬼样啊?」我小声道。 谦肴微微埋怨说:「不知道耶,我们又没见过。欸!我说你刚刚爬了两次都没在看前面的啊?」 「难道妳爬的时候脖子都一直举着看前面?」不酸死才怪,我没好气地回。 「喔哟!谁会想得到嘛。」 「所以是我先进去瞜?」 「你在废话吗?」 「喂,不是啊,万一我进去了,你们没跟来怎么办?」我挺担心这点的,要是只有我一人掉到那未知的空间,那岂不是像多啦A梦的时光抽屉一样,若不小心跌到时光机外面,就只能永远流荡在无限的时空中。 这怎么行!在怎么样也要有人作陪,我心说。 谦肴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然这样吧,你只要看到什么,觉得不对劲,就赶忙喊一声。我和子车会用最快的速度抓住前面人的脚。怎么样?」她讲完,满脸笑意地往子车方向看。子车耸耸肩表示没意见,见子车没异议她又开心的看向我比了OK。 看谦肴娇笑的模样,觉得她其实长的蛮俏丽的,头发长一点应该很不错,只是对我来讲高挑了些,我还是比较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不过她倒是阿水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学生时期阿水一连好几个女友都差不多是这款的,他嘴皮子功夫了得,很会逗女生欢心。我因为不怎么会说话,没什么行情。 唉!多想无益。 「那你们要跟好啊!」我落了句废话,咽了口唾沫,低头径自往里爬去。 我没办法保持抬头的姿势一边爬,只能每爬几步看一下,好几次谦肴都一头撞上我屁股,惹得她抱怨连连。 我在前头大喊无辜,「姊,给点面子行吗,我不是专业人士,爬不快。」 她大喊:「行,你专心看就好。」 这洞道里的岩石坑坑巴巴,还参杂许多疑似贝类的碎片,来回爬了这几趟,原本膝盖的伤口又给磨出血来。 垫垫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但我真是一点鬼感觉都没有,总算爬到出口,果不其然,只是又换边而已。呆愣了一会,我投给谦肴一个质疑的眼神。 不过爬了这一遭,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冯心真的不再这个空间里了。 「你刚刚有什么感觉吗?」子车揉揉眉心问。 「没什么特别,和前两次差不多。」我回,但心里也纳闷。「遇到裂缝这种事,莫非是要看机率的?」我自言自语。 子车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应该不是,我跟冯心搭了几次,都走得挺顺的。」他顿了一下,「唯独这次,例外。」 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啊,我暗想。「莫非这条裂缝比较特别,它需要别的方式才能看到?」我现在可说是思想无设限,正所谓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就是发生一切鸟事都不奇怪。但为什么之前楼梯跟弯月海都看的到,这次却看不到呢?冯心也是爬了两次,第三次才意识到,为什么呢?他发现了什么? 咯啦......咯啦...... 我还在沉思,突然一阵阵类似固体碰撞的声响传入耳膜,「等等,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另外两人对望了一眼,狐疑地朝我摇摇头,「你听见什么?」 「没事。」见他们否认我不禁怀疑起自己来,毕竟他们俩人的耳朵铁定比我灵。我又聚精会神的听了几分钟,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果然是我犯神经了,我按了按太阳穴。 咯啦......咯啦...... 我立马回头,看向那矮洞........咯啦......咯啦...... 这次我十分确定那谜样的声音,隐约是从矮洞的深处传出来的,我眼睛又瞄了子车他们。他两人似乎都没听到,莫非......我心头一震。 「欸。」我匆促的往后唤了一声,也没等他们就往那声音爬去。 第十八章 鲛人尸坑 咯啦......咯啦...... 我这次爬的飞快,有些小碎石扎进伤口里,痛的发痒,也无心管谦肴他们有没有跟来。 那是种感觉,有股力量似乎牵引着我,而奇怪的碰撞声仿佛是在给我指路一般。 身后传来人的呼吸及杂乱窸的窣声,知道他们两个跟上了,更不顾一切往里钻。原本一吸一吐之间还带点海水的黏腻咸味,但随着咯啦咯啦的响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也一点一点跟着变化。一开始是淡淡的腥臭味,和在钟乳石洞的那些怪鱼的味道差不多,之后渐次转成了刺鼻的死老鼠味,我越爬越反感,胃酸及胆汁逆流而上卡在喉头,就在即将呕吐之际,眼前黑区区的岩石随即切换成一片白光。 我急忙大喊:「杨谦肴!」之后视线只剩一片空白。 双眼受到突如其来白光的刺激,一时之间还无法对焦,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只感受到右脚踝被人一扯,接下来我似乎跌进了一滩烂泥里面,比起浑身上下黏稠触感的刺激,让我先行感受到的是那股扑鼻而来的可怕味道。浓郁刺鼻的死老鼠味为逼得我不得不憋气,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改用嘴巴小口小口地呼吸。 我听到附近传来子车与谦肴的闷哼,心中悬着的大石瞬间落下,我想我们是成功了。但我实在无法开口就叫唤他们,满脸都是那恶心的泥泞,深怕开口了会搞得满嘴臭泥。 视线好不容易渐渐回笼,我下意识地环顾一下四周。 「干!」我放声飙骂,差点没吓得屁滚尿流。 一具只剩半截的肿胀浮尸就大剌剌的漂在我面前,头皮上还有些未脱落的发丝黏贴再腐烂发皱的皮肤上。 他妈的,这根本不是什么烂泥坑,而是个腐尸坑。 ? 周围全是一具具尚未完全腐烂的浮尸,那些尸体不敌氧化皆已肿胀泛白,一部分的皮肉都已剥落分离,部分的尸骨暴露在外,有些甚至已发黑滩融成尸水,我真是他妈的货真价实的跌在一漥尸水坑里,这震撼比起那些歪七扭八的人牲来的更剧烈。 一想起我刚刚还用嘴巴呼吸,那感觉真像我在吞这些死尸一样恶烂到爆炸,腹部翻搅的更加猛烈,原本就哽在喉间的呕吐感完全不受控制的疯狂溢了出来,我连滚带爬的挣扎出这尸水坑。尸骨被衣服勾着,有些尸块连着一起被带上来,我一阵狂踢,只想把那恶心的物体踹离身边,越远越好。 我爬到一旁吐得昏天暗地,连眼泪鼻涕都给飙了出来,把自己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在目前的人生中也经历过几次与亲人天人永隔,尸体也看过好几具。在家里闲来无聊时CSI也没少看(美国犯罪影集),虽然对尸体不到习以为常的地步,但没想到真的面对了我还是无法接受,尤其是残缺不堪的腐尸。 谦肴也好不到哪去,我看她也在一边吐的要翻掉,比我强的是她还能自己站起来。 此时双脚踝突然有被拉住的感觉,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往尸坑的反方向拖去,接着我被抛进一个大水池里。 事情来的太突然,口中一下子全灌满了苦咸的液体,我出于本能反射性地紧闭气,蹬着脚冲出水面,这海水池并不深,脚还构的著地。满嘴海水味苦的我舌头发麻,我大力的呸了几口,想试图减轻舌头上苦咸到麻的味道,但在怎么苦咸也比那死老鼠味的尸水好上百倍不止。 我甩了甩头,把脸上的水抹去,海水泡的我伤口浑身刺痛。黑尸水与咸海水,我选择咸海水。 冯心在上边看着另一头的子车,随后又把视线扫向我,耸肩扬眉,用手比划着叫我把身上的尸水洗掉。谦肴也迫不急待的跳下水,不断的捧着水往脸上泼,急着洗去一身恶臭,海水清澈见底,妙的是苦咸味与腐尸味互不抵触,还融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十分难闻,但没办法,呼吸于否由不得自己,只好能忍多久是多久。 「这味道真是恶心死了,你,转过去。」谦肴全身泡在水里,只剩一颗脑袋冒在水面上对我嚷嚷。我意识到她想脱衣服,朝她应了声就转头上岸。 这水池虽然里面是海水,但外围的岩石有明显经过打磨的痕迹,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打磨得不是很光滑,还保留着岩石原有的粗糙感,整个感觉像一座人工海水浴场。 子车将上衣脱去,拧干后顺手擦头发,我也照做,只是衣服早已破破烂烂,被我用力一拧裂的更是严重,擦头发还免强顶得住再穿回去就免了,鞋子也被我一脚踢开,泡过黑尸水的鞋洗得在干净我也没兴致穿,更何况这双鞋还有些吃脚。 越往岸边走,恶臭就更为强烈,我有点抗拒。 但显然有人丝毫不受腐臭的影响,冯心坐在岸上,撩着一头长发,「真慢。」 「教育新人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子车耸耸肩,用下巴指了指我,还顺到瞟我一眼。 他继续说道:「你也真不够意思,随便撇了人就走,好歹也带上一个。」这说法好似他很不情愿跟着我。 我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个聊天,觉得新奇。 冯心把头发拨到耳后,他一头青丝及腰,还湿漉漉的不好整理,只好任着发丝垂散。他摇头笑了笑,「因为我不确定,这个洞窟颇不寻常,我能进来可能是因为我在洞里流了血,感觉像个封印。」说着便举起左手掌,有道被割破的伤痕。 「你心里有底?」子车挑眉。 「没有。你看,那些尸首。」顺着冯心的眼神望去,看到那满坑的腐尸我又有想吐的冲动。 子车眯着眼不说话,这时谦肴也上来了,她大腿的抓痕都给海水泡花了。估计她跟我一样宁愿在海水里痛死,也不愿被尸水给臭死。 「怎么了吗?」我问。 「那些不是人的尸首,是鲛人的,虽然已残缺不全,但看得出他们的鱼鳞是被强行剥去的,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封墓那层皮。」冯心淡淡地说。 「我靠!那不是应该过很久了吗?怎么尸体还没腐烂啊?」我联想起皮草,不知这些鲛人是死后才被扒皮还是......想着不禁有些发毛。一只人鱼能扒下多少鱼皮来?看看那尸坑,数目也够呛的了。 子车答:「可能鲛人与普通人的生理构造不可同一而论吧。」 「在我看来这越看越不像是墓,反像是座牢,它们把什么东西封在这里,那些鲛人便是这件事的牺牲品。」冯心说。 我想起谦肴讲的话,「它们为了某些原因而放弃了这里。」看样子它们不仅仅是放弃了这里,还铁了心不再回来。 我望向那堆尸骸,的确,那些尸体的头骨及骨架感觉都比一般人大上一号,更明显的是上颚都连有一副獠牙,上肢的肱骨也长的不合比例,还有一些我认不出来的骨骼残骸,心理猜想应该是人鱼下身的构造,基本上整个形体和上头的紫玉雕像神态相似。刚才在尸坑里时太过惊骇,以至于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冯心把头发系上,「重点是它们想要隐藏的东西是什么。」 在这上古时代的海水浴场,我一直盯着那摊尸坑,渐渐习惯这死老鼠味,心想原来鱼尸与人尸混合成的味道是这样。 不知怎么的,有一根骨头剥夺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径自走上前看,那是一根胫骨,霎时间一股凉意从脚底发到背脊。 胫骨,一根人鱼不该有的骨头。 第十九章 丽与陆 人类的小腿骨是由两根骨头组成,其中粗的一只就是胫骨,是主要用来支撑人体重量的骨骼,而另外一只叫细的为腓骨,附在胫骨外侧,骨骼前端略呈尖形。 眼前的胫骨还附着一些尸肉,尚未腐化完全,这残存的尸肉里包含了肌肉与韧带,我看得傻眼。为了证明心里所想的事,我也不在意恶不恶心,伸手掐住那骨头的前端,把整只脚缓缓地拖出来,我觉得冯心他们不会天真到不明白这是什么。那小腿骨一点一点的被我拉出来,我们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整只胫骨的下缘还连结着一丝丝腐尸,尸肉的另一边勉强还连着一截腓骨。 我把两根骨头都拉出来排好,骨头对上的那瞬间我的心脏简直要从胸口撞了出来。 我倒抽一口气,冷冷地看着那疑似是人类的骨头。 照比例来看,这小腿骨的主人应该是个男人,要不就是很高的女人,我不是人类学专家,以学过的艺术人体解剖学来说我只能判断这么多。 「嗯哼,似乎有人捷足先登了。」 靠。那真的是人类的骨头,子车的话确定我判定无误,可见这人鱼尸堆里混杂着人骨这件事,已经不是“疑似”了。 我们四人互相扫了其他三人一眼,谦肴露出了既嫌恶又无奈的神情,我有点同情她,但我自己也躲不掉,冯心把马尾解开,重新绑了个简易的包头,我则穿回那双会吃脚的鞋。在尸水里打捞尸体,鞋子这种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优系!」自己对自己喊话。(日文,有准备好之意。) 「我们要怎么找啊?」我对前面喊。 「用手捞呗!」子车回的一副事不关己。 我的白眼翻得厉害,「我的意思是,这尸体这么多像无头苍蝇一样找没效率,有SOP吗?」 「欸搜批?」子车与冯心同时回头瞪我,还复诵了一遍,好像我讲了不该讲的话一样。 「欸......对阿......SOP......」我尴尬。 谦肴噗哧大笑,「就是问你们有没有更有效率的方法啦。」 「没有!」子车回的干脆,斜一眼后头的尸坑,「虽然捞尸体不是头一回,但......这么热闹也是第一次。土法炼钢吧,山东。」他举起双手对我微笑,但他眼神没有笑意,表准的皮笑肉不笑。 冯心和谦肴已经开始捞了,看着这茫茫尸海我内心有说不出的焦虑,谦肴虽然表面上很排斥,但实际操作起来十分熟练,她一捞往眼前一晃就过去了。其他两人也是,几乎都只是看一眼就可以判断是否为人骨。我很好奇这些人年纪轻轻,究竟都做什么样的工作啊?不知道SOP却知道打捞尸体。 手伸在尸水里胡乱摸着,有些明显是人鱼的尸快被第一轮剃除,拖到一边去。一开始我还有些怕,那些上肢部位的遗骸实在是跟人类很像,腐尸的触感也令人不敢领教,有些腐肉尸水化严重,手一抓起就都融散了,还有些类似鳍的部位。 才过一下子,原本发现人尸的冲击感就已经退却,看那些尸身,感觉就在看一样东西而已,像是在食品工厂里处里肉类加工的员工。 子车开始陆陆续续找到些尸骨往坑外放,嗯,一片肩胛骨和一颗头。他蹲下将那些骨头按部位排好。 “陆” 这是子车要蹲下时露在腰间的字,继冯心的婯之后。 我视线没敢多加停留,反正心里有个底,猜想他们搞不好是同事,就好比是公家机关,同单位却不同部门的感觉一样。 不久,我捞到一副骨盆腔,上端还牵着一节脊椎骨,一样整副股盆周围有些腐肉还残留在上头,还算有点业绩,本来不确定是不是人类的,直到看到腰后。 "婯",没想到这字这么快又出现了,我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下。 那躯干后腰残存的皮肉上长有一颗痣,痣的下方也烙婯字。哼,看来我手上的仁兄与冯心同部门,指不定还坐隔壁呢。 我将那一节躯干轻轻地捧到尸坑上,招手叫冯心过来。刚被捞起的头颅虽还沾黏了些许发丝,五官已扭曲变形的差不多了,眼窝因没了眼球支撑而凹陷,口腔部位齿肉剥离,露出泛黄的牙,齿列不整,可想而知此人生前应该深受牙齿咬合问题的困扰。 冯心蹲下来凑在我肩旁,眼神困惑。 我把那节躯干翻过来后,便开始感受到耳边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 人真的是很妙的一种生物,即使压抑的了情绪却压抑不了心,冯心表情起伏不大,眼盼里却多了一抹复杂,欲言又止,过了几秒他长吐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没与我多说什么,我们各自回到尸坑里继续打捞。太零碎的部位直接放弃,只挑大目标下手。 最后我们还算有收获的,两颗头颅、两片右肩胛骨、一副还没散架的胸、肋骨、一个骨盆腔、三根股骨、两根长度明显不一的胫骨。尸体并不完全,都还黏着些腐肉,但至少知道是两个人。 子车与谦肴的视线全集中在那骨盆腔的烙印上,各怀心思。没人愿意提起这件事,而我选择沉默。 「这两个人似乎也没找到东西。」 「他们死在这了?为什么他们没出去?」谦肴手抱着胸,声音微微颤抖。 「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刚说这里不像墓,倒像个牢笼的原因。我进来没多久,见你们跟来便想出去看看,但......」 「你出不去?」 「所以我才说这洞穴不寻常。」 「出去这事我觉得是一定可以出去的,不然以前的鲛人怎么封墓?只是我们没找到方法罢了。」子车冷静的发表意见。 「那他们为什么会一起死在这尸坑里啊?要是我我不会想接近这坑半步。」我问。 谦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小然,当你没得选时,你也会恨不得跳进去。」 「为什么?」 「食物啊,当你饿得快死了,见这满坑大鱼大肉的你不心动啊?」子车问我。 「心动个屁,这是尸体耶。」这问题我连通过大脑都没有,立马驳斥。 「喔,但愿如此。」他神情饶富意味。 「少在那里,你每天吃的鸡啊、猪啊哪个不是尸体啊。」谦肴也反问我。 经他们这样一说,我想起刚才捞尸的时候,几乎都只有上肢部分还有些尸肉相连,鱼身的部分剩骨架比较多,「但还有这么多,他们也没吃完啊。」我小声嘀咕。 「因为没有水。」冯心看着我。 对啊,这里只有咸海水,喝不得,生物就算有食物没有水一样死路一条。 他接着说,「你没发现吗?这里虽然有天有海却不是真实的世界。」 「什么?」我朝四周张望,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礁岩延伸两边,海面一望无际。 听冯心语气严肃,我不由得闭上眼睛开始细细感受风的气息。周遭空气很黏腻,刺鼻的味道没有因为海风拂过而有淡化的迹象,整片空气像没在有流动一般,就连海面也没有一波波该有的浪花。 我惊骇,「这......是海边?」这里感觉是一个超长方形的大厂房,天顶上投射着3D的蔚蓝晴空和云彩,空间被一分为二,一部份铺满了沙岩,另一部分则灌满了海水。像似好莱坞拍片会搭的场景。 「应该是鲛人创造的空间,或者是另一个世界吧。」 「真假?这......有可能吗?」创造一个空间?我脑子开始打结,但觉得也不无可能。 第二十章 又见女娲 我痴望宛如3D动画营造出的精致空间,纠结在这三次元里,心里怅惘的很。 被困在一个毫无头绪的空间里,无日月交替,伴在身边的只有漫长的永昼和一成不变的景色,发现只能等待死亡的同时,这些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为自己的生命坚持到最后呢? 摆在脚边的两颗头颅眼窝虚空,和上头的人牲一样没啥区别,心里不禁由生一些问号。这两个人他们有家人吗?有老婆子女吗?他们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最后飘荡在这吗?他们的家还有人等待他们吗? 我低头胡思乱想,对这种感觉特别难以释怀,尤其当身边的亲人一一离开。活着这件事,有时候是一种茫然感。 没有工具,我用手指挖,试图刨开脚下的硬砂石,谦肴见状赶忙弯下身来帮我,这些碎砂结块严重都积在一起,徒手并不好挖,指甲也裂了几条缝,好在刨掉表层后下层的沙较为松软些,挖得没那么吃力。 「你这样会伤心不完的。」她没看我,只用气声哼了句。 「你管我。」而我也没看她。 整个空间顿时就只剩我和谦肴挖土的声音,另外两人没有参与,但想像得出来他们站在我身后神态凝重的样子。 我和谦肴合力挖了个浅坑,不大也不深,将尸骨安置成捡骨的形式,下肢腿骨摆最下、骨盆、胸肋骨最后再放上头颅。我边捡骨边请他们多体谅体谅不要介意,这房子有点小我知道,但就凑合着住一起吧,远亲不如近邻嘛。再说我们也分不出这骨头谁是谁的,就将就点吧。 最后免免强强能盖上一层薄土,我面向那层土,双手合十心里默祷了一下,起身后便转向另一边的人鱼尸坑,若依照子车的说法,那这些人鱼好歹也算先人,我们没有能力再挖更大的坑了,我一样双手合十,算表个身为后人的心意。 感叹了一口气,无论是上古的过去还是科技爆炸的现代,死亡从来就没宽恕过任何一个人。 冯心和子车全程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感受的出来他们眼神也不是毫不关心。 「我们来整理一下经过,琢磨下一步要怎么走吧。」子车看我们忙完了朝我们勾勾食指。我心里抱怨,好说歹说你们也算是同事一场,也不来帮帮。 谦肴说想去水边洗手,而我已经无所谓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和他们聊了起来。 冯心问:「你怎么进来的?」 「鬼才知道勒,一样爬着爬着莫名其妙就进来啦。」 「一定是有鬼啊,我们后来爬了第一次也没成。」 「啊你勒?你怎么进来的?」换我问。 「刚说了,不小心受了伤,流了血后就进来了。」他回我的语气像极了一个老师,对一个左耳进右耳出的学生那样无奈,还顺便秀了一下掌心上的伤,刚好在虎口。 子车看我,「流血?我和谦肴血没停过啊?你又流血了吗?」 「流血啊......」我双手交叉在胸前,喃喃自语,歪着头思索了半天,不记得在洞里有特别受伤过,接着视线停在自己的膝盖,「嗯......膝盖好像磨破了吧,啧,我没太注意耶。」 「喂!你们来一下!」谦肴在水边大喊,并用力挥舞着双手叫我们过去。 ? 「这......」冯心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谦肴的喊声打断了。 我们的目光全往她身上集中,只见她比划的姿势夸张,没人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去。 「欸欸!你们有谁记得刚来的时候这海岸线的位置在哪啊?」谦肴问得急。 三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出声,可见没人记得。 「妳问这干嘛?」 「我跟你们说喔!我在洗手的时候越看越不对,你们看那。」她顺手一指,「那边那块椭圆的礁岩,我刚刚下去的时候是把衣服晾在那块礁岩上的,上岸的时候还勾得着呢。可是你看,这海水一下子倒退了好几尺是吧?离那礁岩有些远了。」她继续说道:「我刚才以为我记错了,就在地上画了条线。结果你看,这海......又退了一些。」不知道是谦肴讲得太紧张,还是我太挑剔,老觉得她讲这段话赘词太多,文句不太通顺。 冯心挑挑眉,当下用脚尖就地在海与岸的交接处画了一条线,我们就等在一旁。过不久明显感觉海水真的一点一点的往里退,还有越来越迅速的迹象,没一会功夫,海离冯心下的那条线远去,我的脸色瞬间刷白,这什么情况?又定点观察了一会,还发没厘清头绪,突然前方的海面卷出一道黑洞般骇人的漩涡。海水开始用逃命般的速度汇流至那股黑洞里,周围的景色也都逐渐扭曲变形,眼前的海到脚下踩的沙、所有的画面都被融成液体一样流进黑洞。 我超级傻眼,直觉想跑,以免被卷入那黑洞中,但双腿偏像扎根似的牢牢定住地面,拒绝我想移动的意识。 冯心他们反应力高,皆以最快的速度退到后头,谦肴在后头不断大喊我名子,但他妈的怎么样也动不了,并非是吓到脚软跑不动,而是似乎有某种引力把我双脚紧紧吸住,我动不了只能死盯着海洋黑洞的方向,呼吸简直快停止了,在心中拜佛祖求上帝的,只要保我小命真神阿拉我也给跪啊。 我把叫得出名子的神来回喊了便,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回头看子车他们,距离没变。顿时感到不大对劲,脚底下的砂石不断滑过,身体却没有被带动的感觉,好像整个人微微悬空似的。被吸进洞里的只有风景,我们四个人加上那人鱼尸坑,只要不是大自然景色的物体都被保留在原地。 一眨眼而已,所有的碧海蓝天都被那黑洞给抽了去,周围的景色大洗牌。 现在的位置在一座洞窟,洞窟四周到天顶都长满一根根长度参差不齐凸起的矿石结晶,这些结晶大部分呈透明无色,有几只会反射着七彩虹光,而这些结晶里头则包覆着像海草又像金箔的物体,像是去浮浅时从水底往水面上望。 大家都沉默。 不用回头,我可以明白在我身后所有人应该都挂着浮夸的表情,不是赞叹这满坑满谷的水晶化石,而是我们眼前的生物。 一只巨蟒盘在原先海漩涡的位置上,蛇身上镶满片片火红的鳞纹,渐层均匀。视线顺着蛇身往上走,还有几对透明的鱼鳍长在上头,越往顶上看,我的脉搏血流也不断加速。 蛇身上衔接的是一副女人的躯体,小腹凸出,双眼微闭,上颚也生有一对獠牙,她肉体完整,像沉睡一般,栩栩如生。整个型态和刚刚的人鱼腐尸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只“人鱼”尾巴略在长了些,说是她盘在海漩涡的位置上可能不太恰当,她有半边的躯干及蛇身埋入柱状的水晶里,一半则裸露在外头,正确来说比较像是被崁进去的。 「我靠,杨谦肴,妳一语成谶耶......谦......」 我指着那“人鱼”转头对谦肴说道,和我惊讶的眼神相比其他三人的脸上全都写着迟疑。 冯心厉眼盯着那只人鱼看,嘴上没有说什么,却伸出手指示要我到他身边。我不敢大意,冯心不说话时的气氛或情况都不会好到哪去,我本能的倒退走,眼神不敢离开那人鱼半步,深怕她会像那怪鱼一样,趁我回头时抓过来。 我慢慢退到冯心与子车中间,「怎样啦?」小声的问。 「这女娲还是活的,刚才的沙滩幻觉,十有八九是她制造的,现在的空间才是正位。」冯心压低声音对我说,「她虽然动不了,但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小心为妙。」 「女娲妳......怎么知道她动不了?」说不定像那人牲一样原本以为死了不会动,搞不好等等就破石而出呢。 「我刚刚不是说这不是墓,而是牢笼。」 「嗯哼。」所以? 冯心双眸眯成一直线,十分肯定的道:「看样子那二度扭曲的洞道,还有那鲛人皮都是拿来封她的,她是被强行关起来的。」 「啥?关她?为什么?」我不解。 子车冷笑,「哼,设的可真是周密,这结晶石就是封她的第一道。看来就算是上古时代,女人们之间的争权夺利,也是不容小觑的。」 「呵哼,由此可见争权夺利是动物天性,真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就连谦肴也是一阵闷笑。 子车与谦肴的表情垄罩着一股阴寒,收起一往常态,不只对话的内容改了调,话里的玄外之音更是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 第二十一章 男胎 大概过了快十五分钟吧,我在心里都唱了三首歌了。子车他们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半崁在水晶里的女娲十几分钟,充分展现了敌不动我不动的精神。 他们全都把气息调的很慢很微弱,根本察觉不出三人的胸腔及腹腔的线条因为吸吐而有所起伏,要不是最后看到子车眨眼睛,不然我会以为他们全都被吸了魂,当场睁着眼见阎王去了。 多么可怕的专注力,这需要多少年的训练才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这使我更好奇他们的来历。 一般来说人类的高度专注力大概只有十五至二十分钟,对大部分的人而言十分钟是极限。而这短短十来分钟的专注力里面,有自主意识的时间其实更短,这是一件相当讽刺的事,人类自诩万物之灵,其专注力和一些动物比起来还差的远了。 只见冯心一个举手,他们便很有默契地分成三个定点,慢步往崁在壁上的女娲靠近,很像某种作战方式。 在我的解读里他们并不是真的怕这个女娲,只是对于有浅在危险的生物,这样的行为模式已融为骨血成为本能。 心说莫非他们是特务?光凭可以不眨眼睛这点,我就觉得很有可能。 整个氛围一下子变得格外紧张,虽然没人说话,但人的气息是不会说谎的。在一旁观望片刻后,冯心他们对望一眼,气氛才又缓和起来。 谦肴胆大心细,第一个沿着蛇身爬上去,也不知她在看什么,只瞧她看得仔细。 她下来后说:「凿的开,只是要点时间。还有就是过程中不晓得又会有什么花样。」她用手肘往身边的女娲一比。 「你们要将她整只带走?不会吧?」我直觉反应她们是要外带整份的。 谦肴回:「整只?算你对一半吧。我们目标是她肚里的孩子。」 那女娲的下腹凸起了一颗棒球般大小的圆弧,难不成就如子车说的,真要开膛剖肚。「什么?这不人道啊!你们要抢人小孩做什么?」 「她的孩子是死胎,生不下来的。她会被囚在这,也是因为这一胎。」冯心说。 「死胎?」 「因为她怀的是男胎,女娲但凡怀男胎都几乎是死胎,她这孩子是注定生不下来的。」 「你又知道是死胎?」我不知道为什有点生气。 「都过这么久了,要是活胎早生了。」 怎么会......我低头不语。 「小然,女娲是母系社会。在母系社会里,怀上男胎等于自找死路。」 我眼光揪着谦肴心里起伏平不下来。 男胎?男胎不好吗?虽然现在的时代都很唱导男女平等,可在我小的时候男女比例失衡,很多老一辈的人都还是希望能生个男孩,好让家中有脉可传。尤其我是龙年出生的,那也年的男孩就特别的多,大家都想拼个龙子龙女。 子车瞧我不做声便开口问:「你知道狼吗?」 「知道啊。」 他点头,「狼群?有非常严格的阶级意识,要是现任狼王,受伤或者是年老等一些外在因素,无法在胜任群体中的王者时,在狼群里第二顺位的狼就会伺机窜起,它们会试图把前任的王咬死。一旦有一只发动攻击,所有其他下位的狼群就会跟着群体围攻,狼王要不是被咬死,要不就是服软,只是这样以来先王反而会成为群体里地位最低的狼。」子车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女娲也一样,娲皇若生不出女孩只怀了男孩,而且还是个生不出来死胎,那这个女娲已经没有成为王者的优势了。她被窜起的新娲皇囚封在这里,是可想而知的事。那些被扒了皮的可能是前任娲皇的亲信,也或是群体里地位不高的分子。」他的视线飘向那人鱼尸坑。 「你不用惊讶,其实人类也一样,自古改朝换代哪个前朝天子不是成为阶下囚。只不过狼是出于生存本能,年轻有力的狼王才能确保领域,带给族群有更多的觅食空间。而人类,就只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谦肴的眼神散发出寒意,尤其最后一句。 但......不管生不生的下来,只因为是男胎就要被如此对待? 「你读过的书不少吧?」冯心突然问道。 「痾......不算多啊,就混个文凭。」 「我明白你对文字这种东西多少会点皮毛。」冯心把身体的重量往后墙放,双手交叉在胸前,看我的眼神带点挑衅。 这话颇有寓意,身为一个中文母语使用者二十八年,要怎如何定义自己对文字只是皮毛?不过我想起冯心认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不敢揣测他对这方面造诣有多深。 「略懂,略懂。」我随意应声。 「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概念。鲛人,你看到到觉的他是什么?」 「人跟鱼?」 「那女娲你看到会认为他是什么?在事先不告知他是人蛇的情形下。」 「一位......女姓吧?」我在脑中乱七八糟拼凑所的可能性。 「嗯哼。」冯心摊一摊手。 女性,女字边。汉字不会无缘无故组成,每个字的形CD是有迹可循的,女字边啊,居然还强调两次,可以确定“女”这个成分在这件事情上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啊。」我思索了半晌,恍然大悟。 冯心撇嘴一笑,「没错。你不算笨嘛,单看鲛人这两个字是看不出性别的。女娲之所以被后人称为神,那是因为她们的确有些能力人类做不到。而那些能力透过血脉只传女不传男,这就是为什么女娲怀男胎就注定得死。」 我隐约感觉冯心口中说的只传女的能力,和长生不老这件事有关。霎时觉得这些人的秘密有点庞大,已经超过生物进化论或二、三次元的异想阶级了。 「差不多了吧!」子车甩甩胳膊,突然插话进来。 「也是,动手吧。」 我荒喊道:「等一下,你们要干嘛?」 「请这位小姐把她的孩子让一让。」 难道真要开膛剖肚?「刚才不是说她还有气?」 ???? 「那是以为,她已经死了,我们刚刚确认过了。至于那些幻觉,可能是她死前留下强烈意念而幻化出来的。」子车说道。 不行,理智无法接受,就算她不是活的至少看起来像活的,还面带血色呢。我体内的血液沸腾,正想加以阻止左肩却被一股重力压制住。 「你就当我们是在解剖古尸做考古研究吧,小然。如果你于心不忍,我们没强迫你参与,你也有权选择不要看。但是她这一胎对我们来说也是相当重要,就算我们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动手。」谦肴语气坚定,势在必行。 没等我回话,子车和冯心从踝靴里抽出一把短刃,动手开凿包覆在女娲腹部周围的水晶。 谦肴按了按我的肩,我闪过她的手把身体别过去。 我听到背后一声叹息还有脚步离开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只是一位母亲 我背对他们一个人缩在墙边发呆,岩壁上凸出的水晶柱面映照着谦肴他们砸石的身影,我不是不理解谦肴他们的立场,不管他们什么来历、真正的用意为何,我相信没多少人愿意冒未知或死亡的风险只为取一个尸胎的化石,这背后必定有什么隐情。 或许就如同谦肴讲的,这个尸胎化石对他们的意义非比寻常。而我也自知没有权力干涉他人的行为。只不过我对这档事向来没有办法,一提到或联想到有关生死别离的话题,总会特别控制不住自己。 「你这样会伤心不完的。」认识没有多久,谦肴的一句话却把我摸个透彻。 磕砂......磕砂...... 刀尖撞击结晶的声响环绕整座洞窟,我终究还是档不住好奇扭头往后看。 谦肴对岩石结晶这类东西颇为在行,虽然早就知道这是她的强项,可对石头有研究的女生还是蛮引我注目的。她先拖住冰斧的前端先在结晶上敲出几条主要裂缝,裂缝会由下点的先后将结晶石裂出一块块区隔,像是不完整的拼图一样,后续再由冯心他们将短刃崁入裂缝中,运用杠杆原理将结晶敲下。 大致上和敲石笋的步骤雷同,但这结晶石相对坚硬的许多,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子车与冯心的效率比我高N倍,没有多余的动作下手一样精确。我看着那女娲的面容,有股说不上的熟悉。 ...... 嘎啊啊......啊...... 就在他们在女娲腰边敲敲打打的同时,刹那间一声高分贝的凄叫声从那女娲的喉咙间撕裂开来,没被结晶钳制住的蛇尾似驣龙飞天般激烈的甩打在地,水晶洞窟霎时震天摇地。女娲的蛇尾不断挣扎甩弹,每打在地一下顶上的结晶石块便纷纷坠落,这事情来的突然,大伙都没料到,没想到过了几千万年这只女娲居然还如此有力。 从高处落下的水晶柱犹如一只只长枪,无情地刺入岩地。我的皮肤给爆裂的石块割开了几到伤口,我吓得快速跳到一边,背部紧贴着壁面,想减少被这些水晶长枪刺穿的机率。子车他们也好不到哪,被突如其来的反击震的扎不住脚,都从蛇身上滚落下来,但他们伸手好,凌空翻了几圈后漂亮着地。 女娲的叫声尖锐刺耳,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西方有传言说人鱼的歌声绝妙动听,具有魅惑人心的魔力,相传在海上有不少水手被人鱼的歌声吸引就此失去踪影。那女娲的声音激亮高亢,像歌剧院里的高音女伶般。 我毕竟不是受西方教育长大,对于歌剧这种音乐艺术实在没有欣赏的天分,对我而言她发出的极高音频就像是凄厉魔音。 女娲凄惨的叫声持续荡扬,长长的蛇身也搅动的厉害,像是即将从岩壁里挣脱而出。水晶岩牢牢地抓住女娲的躯体,但随着她不断的剧烈挣扎,原本没入岩层间的半边皮肉被扯开,逐渐脱离水晶岩的牵制。 最终她成功脱出岩层,重重的倒趴在地。她整个这后脑杓到背部皆已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脊随和头骨,部分体内脏器裸露在外,清晰可见。 目睹这一幕我讶然失声,眼看心脏就快突破胸前肋骨,下意识的将手掌按住胸前,嘴里又尝到胆汁的味道。 女娲倒地后一时之间没了动静,背部朝上,血红一片摊在我们眼前。 我转头面像子车有点责怪的问:「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他眼神严肃,两道挺眉都纠在一块,「嗯......」 我视线又扫向其他两人,他们的脸色也是不可置信多过惊讶,神情相当凝重,可想而知三人同时判断错误是多么严重的一件失误。 洞里寂静一片,只听到我的呼吸声。这只女娲她怎么了,被囚禁在这里几千万年,怎么突然就不顾性命的想要挣脱呢? 我并没有质疑冯心他们的判断能力,他们这方面的经验确实是老手。再说我也觉得这女娲诈死的可能性很高......但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那两个人来到这个空间,困在她所设下的幻术里面直到死亡,这女娲大可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们,为什么她中途却收手了。莫非这女娲也不忍心我们死于非命,见我们没有危害变解除了幻觉的屏障,正所谓恻隐之心人人有之? 我脑子装满了对这件事所有矛盾,没有发现眼前的变化,在我来不及反应之际,只感受到腹部传来一阵撕裂的痛处,那只女娲用飞快的速度向我袭来,那对獠牙狠狠咬住我的右腹,我直觉想出手打掉她。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及其悲凄的凉意泛上我的心头。 明白这只女娲如此挣扎的原因,视线糊了一片。 不管她是什么生物,有脚也好没脚也罢,我感受到此刻她只是个女人,一个只想保护自己孩子的女人。 ? 为母则强,无论是不是会遭受全族背弃、失去权力,甚至选择苟延残喘地活着,全都只因为她是个母亲。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无论这个孩子带给她的是福是祸,她都甘之如饴,身为一个母亲,孩子是她的全部,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仅仅如此而已。 我心里难掩激动,腹部感觉不到痛楚,我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瞳孔是非常清澈美丽的宝石红,而她用最激烈的方式,将她的悲哀诉说于我。 真的只是一瞬间,什么叫做撕心裂肺的痛,我刻骨铭心知道。 这时冯心一个箭步向前一掌朝女娲的后颈椎劈下,只见她的头部呈90度扭曲,松开对我的咬力,支离破碎的身躯倒卧在一旁。 「你做什么?」我用尽全力朝冯心大吼。 「若真要的取她性命,就得断头。」冯心说的面无表情,彻彻底底地激怒了我,此刻我也没衡量和他实力的差距,举起拳来朝他脸挥,他闪的俐落更让我心有不甘,加重了挥拳的猛劲,失去理智的对他拳打脚踢。 ?? 子车与谦肴把我架开,我依然不停的怒吼,拳脚发疯似的在空中挥舞,心里痛恨他的残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我脸上,我顿时失去了平衡跪坐在地。 「你想让她的灵魂永远困在这里吗?」冯心怒吼一声,震天撼地。 我左耳极痛,几乎站不起来,与他怒瞪了一会,他怒视着我,浑身颤抖。 我爬到那女娲身旁,将她的头一把抱起。绚目的宝石红已蒙上了一层薄的雾,我的双眼喷出泪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双手将她抱得更紧,她的尸身很重,那是她生命的重量。 别执着了,我在心里告诉她。知道妳舍不下孩子,但他已经不在了。妳要相信他的灵魂会有更好的去处,妳的责任已经尽了,不要再执着了。 捧在怀里那对宝石红的眼眸,落下了滴滴真珠?? 不久后,女娲的尸首渐渐转为干瘪的样态,肉身一片片剥落最后化为尘土,只剩一副枯骨还留在原地,证明她曾经活过。 子车弯下身从我膝盖旁捡起了一小颗圆球型的结晶,默默地交给冯心。 谦肴也从后头紧紧环住我的肩,她的力道不轻,连指头都泛白了。 人类这种生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灵魂的呢? 或者说,灵魂这种东西,是什么时候开始支配着人类呢。 第二十三章 柔儿 「绚华!绚华!你还好吗?绚华?」一个女人的急促声音把我唤醒,我脑胀的头痛欲裂,我扶着头坐起来,感觉身体有些不舒适,意识渐渐清楚了但还是有点发晕。 「嗯......」我扶着头,迷蒙的开眼。 「绚华?」眼前的女人一脸焦急的看着我。 「绚华,妳还行吗?该死的,我没想到他们为了控制妳,居然给妳下药!」眼前的女人气愤地说。 嗯?绚华?下药?什么跟什么呀。这个女人不仅一身粉衣罗裙古装扮相。还竟讲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欸!等等!我在心里纳闷,这是哪儿啊?闯入我眼前的景色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 从身上盖的被子,一旁的矮桌、纱帘,所有室内的陈设,都是古装剧里才会出现的。 我真的傻眼了,这算什么?电视真人秀? 「柔儿,妳放心好了,我没事的!我早就知道他们会在饭里给我下药了......只是每天都有人盯着我吃饭,不吃不行,我也没办法。今天是我装病,假装吃完了又闹到肚子,把一些饭菜给借机吐了,这才没昏得这么死。」 柔儿?为什么我会发出女人的声音,我是女人?讲的话还无意识,这个人不是我啊! 我急的跳脚,又吼又叫的,还在自己胸前上下摸,看自己是不是被人装了假奶。但不管我怎么挥舞吼叫,眼前这个叫柔儿的女人似乎都没反应,丝毫不觉得我有哪里不对劲。 「行吧!要是身体觉得没问题,那赶紧准备一下,换身便装。我们只有两个时晨,得加紧时间!」这个叫人柔儿的女人推着我,往后面的屏风去。 等等!等一等啊!现在是什么情况?似乎我是不存在的。 刺绣精致的花鸟屏风后头还放着一张刻有简易雕纹的椅榻,椅榻上头放着一套褶放整齐,看似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形?穿越是吧?但不对啊,要是穿越好歹意识是清晰的。 我放声大叫着,甚至到了尖叫,但就是没人感受的到我。只见这个女人开始动手解自己衣服,由于她穿着的是古装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发现她身上只剩一件兜衣,紧张的我赶紧闭眼。 这才惊觉,意识到我的心智似乎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躯壳里。这种感觉有点像在驾驭高达,我坐在位于高达眼睛部位的驾驶舱里,可看见外头发生的情况并且操纵高达,有点不同的是这个女孩的行为并不受我的思维所控制。 我的意志似乎存在在这女孩的体内,但是她似乎并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我闭着眼睛又喊了好一会,发现真的没用,我有点颓丧,不知该怎么办。 难不成是在做梦?我不是应该在女娲的洞窟才对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梦到这儿来,难道在女娲的洞窟发生的一切其实也是个梦?想到这我豁然安心感倍增,梦境里场景大都跳跃及无厘头的事件居多。目前科学家也都还没有办法证明为什么梦境的思考活路是跳跃式的。 什么阿,害我虚惊一场,原来我是在作梦啊,OK很好我立马接受是梦的这个理由。 「柔儿?」这女孩对屏风外轻唤了声。 她似乎换完衣服了,我又自己睁开眼睛,这座古代的厢房又映入我的视线里。 我和这女孩的意识果然是分开的,在我闭眼睛的这段期间里,她还是可以自己换衣服,行动自由。 好吧,既然我是在作梦,那我就当看戏的好了。 「怎么了,绚华?」唤作柔儿的女孩探头进来。 嗯哼!原这位高达女孩叫绚华。 「柔儿,我......实在害怕,万一......」绚华说到一半莫名开始哽咽。 柔儿一??脸心疼说道:「我也怕,可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她握住绚华的手,接着说,「赶紧吧!迟一刻对我们都不利。」 ?我在这女孩的身体里看着,总觉得这叫柔儿的女孩眼熟的很。 柔儿矫捷的翻了一扇矮窗出去,在把手伸向绚华,「小心。」夜色很黑,今晚月娘没能赏脸,倒给她们的计画带来了很好的掩饰作用。 绚华搭上柔儿的手,将脚抬上略高出她腰际的窗框,吃力的跳出窗外,小心的问道:「对了!那门边不是有人看着吗?这廊下还会有人来回巡呢!」 「别担心,他们大概是觉得看着妳也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安排在这儿的守卫全是些病猫,一点都不机灵,下了点药就全泛困了。」柔儿笑了笑。 「可......」 「妳别瞎操心了,子车已在大门上守着,以防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妳也清楚他的,别想这么多了,我们还是要多加留意周围状况才是。」 子车?这位仁兄怎么又出现了?但我马上就安慰自己,梦境跳跃嘛!原来别人说的梦境接续是这个样子啊。这一切都是很科学的,可以解释可以解释。 ???? 「子车!」一听到子车,这个叫绚华的女人胸口隐约猛跳了一下,看来她对子车的感觉不同一般。 「是啊,我们走吧。」 柔儿与绚华穿过长廊一路摸到了高墙边,一棵老槐树后的墙根上开有个狗洞,这狗洞周围的痕迹都还很新,想必是新开不久的,她们猫下身钻出墙外。 「他在哪?」钻出墙后,绚华的语气明显比在房里来的急促。 柔儿顺手往前方一指,「就在这开始往东约两里路,那有个竹林,就在那里。」 竹林?我的意识忍不住抖了一下。 「往东......两里......」绚华自言自语。 今晚没有月色,眼前景物灰蒙一片黑的吓人,寥戾风声划过她苍白的脸颊,这个女孩没有犹豫,迈开步伐往东方的竹林奔去。 柔儿脚程很快跑在绚华前头,绚华毕竟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她尽了全力跟着,但跑得并不快。没跑多远,脚底不知怎么绊了一下,她狼狈的跌在地上。 柔儿折回来扶了她一把,「还行吗?」 「行!」不管自己有没有受伤,绚华忍着痛咬牙站起。 又持续跑了好一段,两人总算来到竹林的边界,柔儿怕绚华迷失方向,主动拉着她的手往竹林里去。 ...... “一个身着粉色逻裙古装的女人,拉着我跑进一片竹林。” 一模一样的画面又从新刷过眼前,这次不是模糊的记忆,而是真实的影像,是这个叫柔儿的女人如此眼熟的原因。 第二十四章 丽竟门 我想起之前那些不该有的片段记忆,不自觉的把柔儿和谦肴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心说,妈呀!虽然说场景画面是跳跃模式,但是细节也太到位了,这梦境也太无缝接轨了吧。 往一大片原始竹林里走没多久,竹子越来越密生的凌乱、参差不齐,两人被迫拆成在一前一后前进。墨黑的夜色里更是难以辨别方位,也不晓得柔儿是如何判断的,见她熟门熟路,身子一缩一伸矫健闪过杂生的竹子一路前行。 相较之下绚华走得非常吃力,要闪过纵横交错的竹子就已经够困难的了,还得跟上柔儿的速度,跟本是难上加难。她跑的气喘吁吁、手心也给竹削刺出无数伤痕。 我从里面看着她,倒觉的她和自己很类似。在女娲窟里也是跟在冯心他们的屁股后头,一路下去跌跌撞撞,眼见前方的人影各个身怀绝技,自己却连个女孩都及不上时,那种无力感真的很深,好在我天生犯蠢,不会去纠结太久,谁叫我是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呢。 走在前方的柔儿突然止住脚步,拉着绚华快速蹲下身来,还用手示意别出声。 一道道阴风刮在片片竹叶间,形成诡异的声音,恐惧在体内骚动,在黑暗里等待时间格外漫长,凉意慢慢浮上,绚华双手抱肩缩瑟了一下身子。 脚下的土壤*****湿黏滑跤,蹲着有些重心不稳,脚掌几乎整片陷进去,绣鞋都给淤泥裹得看不出原样。 此时一阵叽嘎、叽嘎、叽嘎的怪声由前方传来,随声音看去,另一边有条像是别开出的小径,几辆牛车缓缓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牛车慢慢的停靠在不远处,车上装载一团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似乎相当沉重。 原本没有月光,还不知我们蹲下的前方原来有个大坑洞。直到厚重的乌云逐渐散去,细微的月光洒落,才看清。 不一会儿,有几个蒙面黑衣人纷纷跳下牛车,依序绕道牛的身后解开锁头,合力将车板手往上一抬,一团团区黑的物体滚落下来??,掉进了前方的大土坑中。 虽有月光相辅,但仍就看不清他们究竟丢了什么,但那些东西似乎颇有重量,就连蹲在这都可以听见黑衣人渐渐加重的呼吸声。 绚华不敢出声,自从她一看见牛车上一团团的东西后,全身便打颤的厉害,她一直发抖,两手捂在自己的嘴巴上,像是深怕自己会喊出来一般,柔儿搂住她得肩,想给她点支撑的力量。 把三牛车上的东西全处理掉后,莫约片刻其中一名黑衣人发话,「看来这是最后一批了,要不顺道把这坑给填了,省的在一趟。」 「不,上头还没指令,还是先别轻举妄动的好。」另一名黑衣人摇头说。 「嗯,也不是不知道大人的脾性,不管多小的事都得呈上去,我们做不了主。」另外一名黑衣人也觉得先暂时维持原样较为妥当。 「都完了吗?别漏了!」 蒙面黑衣人又跳上牛车,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连牛车周围也给绕了好几圈,确定清空无误,互相做了个确认的暗号。 看来这几名黑衣男子口中所说的大人应该相当龟毛,几名黑人任务完成,随后驾着牛车离开。 绚华一见那些黑衣人离去,起身就想往土坑冲。才刚起身就被柔儿一手按住,意指叫她再等等,等待那些黑衣人真正远去。此刻绚华的双目中噙满了泪水,我不知道那些乌漆抹黑的东西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如此伤心,可我帮不上忙,只能默默的心疼她。 等待总是漫长,绚华焦虑的抓着自己的手指,几乎快失去耐心。直到柔儿的手一松开,她像失控的野马一样往土坑狂奔,一头栽了下去。那土坑有些深度,她摔在那一坨坨黑漆漆的物体上,她不顾身体上的痛楚,马上爬起来挽起袖子开始翻找,那些东西体积都不小,比一般的杂货店里卖的红色塑胶凳子在大一点,重量对女孩来讲真的不算轻,她找的缓慢而吃力,柔儿也顺着坑缘滑下来帮忙。 我一时之间还没注意她找的到底是什么,因为就算云雾里透漏了一点月光,夜色还是灰暗暗的,周围弥漫的雾气又浓又重,根本看不出这些黑黑的东西是什么,我感受到她找得急切,仔细定神瞧了瞧,努力想看出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这满坑黑黑的东西,还真的是鬼东西。绚华再翻的居然是一具具枯黑脱水的干尸,他们的身躯全都不自然地卷曲在一起,干瘪的人皮直贴着骨头。 这一幕大大冲击我心魂,多年来,那灌食的梦靥、焦黑干尸...... ......一模一样,这些干尸的状态一模一样...... 我开始有点没办法乐观的想像自己是在乘坐另类高达的异梦,我的情绪转眼间绷到顶点,体**脏各自沸腾,一股分不清的诡异想法席卷而来,我与这个叫做绚华的女人关系匪浅。 而这些干尸的面容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绚华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 感受到绚华越找越灰心,她的眼泪掉的越来越凶,口中不断呢喃,「你在哪?好歹也要让我见尸吧.......你舍得留我在这吗.....出来啊!快出来啊!」 绚华边搬动的那些干尸边喃喃自语,突然声音几近崩溃的大叫,「季冯心,你给我出来!」两手粉拳握的死紧,连指甲都给崁进掌心里。 季冯心,这三个字瞬间将我脑袋给轰了一遍。 但此时此刻我失去了最原先的震撼,心理的情绪也由高点转低,开始带着一种半放弃式的心情看这一切的发生,反正再有冲击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有什么结论。 「需......华......需......」一阵微弱的气音从边边飘出。 绚华身子一振,神情从绝望转为激动,「我在......我在!你等我。」 循声而去,绚华与柔儿加快速度扳开覆盖在声音上的干尸,找到了这声音的主人。 「......华......」在一堆干瘪发黑的枯尸里,有一只,手颤抖着伸向绚华,干裂的喉嗓努力挤出绚华的名子。 ”一堆干瘪发黑的躯体,颤抖着将手伸向我。” 这一幕无意间又杀出来,又是那个不该存在的记忆。 绚华一看到那吐着她名的干尸,竟双腿一软俯身跪了下去,「哥!我在,我在呢......」 什么?冯心和这个绚华居然是兄妹?比起他们是兄妹这件事,这干尸居然是冯心更令我惊讶,......这干尸我梦了几十年,初见到冯心时我怎样也没想过他们会兜在一块。 「我在,你别怕、别怕,我一直都在的。」绚华抱着冯心,把脸埋上去,眼泪瞬时大溃堤。「我们不要在这,我带你走,我们马上走。」 绚华将她长裙的最外层撕下,将两边打结成一个简易的背巾,将冯心背起,就像妈妈用育儿巾把孩子背在身上一样。 「让我来吧,这太重了妳背不动的。」柔儿在一旁规劝。 绚华固执地摇摇头,执意背起冯心爬上土坑,她收起眼泪,此刻的她变得无比坚强,就算只剩一副骨头的重量,生命的分量对至亲来说就算重也不愿借他人之手,这感觉我百分之百理解。 「柔儿,这附近有溪流么?」翻上土坑后绚华问倒。 「溪流?溪流是没有,但这附近有座湖,妳想做什?」 「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可至少要有些水......那湖远吗?」 「在我们来的另一头,出了竹林后不用走多久。去吗?」 「去!当然。」 「跟着我。」 ???? 跨出了竹林,少了竹子与竹叶的遮掩,视觉一下子空旷起来,月色也显得更明亮了些。绚华的体力似乎快要耗尽,但感应到背后的冯心还有一丝气息,她的脚步也不自觉的越来越快。 就如柔儿所言,果真一下子就来到湖边,深夜里的湖面没有平常宁静的美感,反倒是多了几分阴森森的气息。在树梢上栖息的猫头鹰似乎被惊扰,一双眼圆鼓晶亮直盯着我们瞧。 绚华扛着冯心小心翼翼地走近湖岸,用手捧起湖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大部分的水都从嘴边流走,喝进去的部分少之又少。她看着心疼,眼泪也开始不争气的掉下来,怀里的人伸起枯朽干黑的手想为她抹去串串泪珠。 吓! 「你怎么了?」正当冯心指尖划过绚华肌肤时,也传来了一股不自然的热意。绚华摸了冯心的脸、肩,发现他身体温度飙高,逐渐烫到她抱不住的程度,绚华将他放在地上仓皇的站到一边。 眼见冯心双眼目瞪的老大,眼白与干黑凹陷的眼窝呈现强烈的对比,身上的黑枯干皮渐渐的转为雾红色,而那皮还不断地往上浮,他咆啸、不断扭动身躯,背脊还发出哧哩哧哩的异声裂出条缝来,不了多久,冯心竟脱下来一层黑皮,一连下来脱了四次之多,宛如蛇类脱皮而一般。而然每脱完一次皮的他全身都更加的通红,好像一块热铁。 绚华和柔儿难掩惊讶,在里边的我也看傻。 那人泛着一身橘红缓缓的站起,捡拾落在一旁的布巾将自己的下身围起来,等待热红渐退,显现出的是冯心苍白到不行的脸。皮脱完后,他从一具干尸蜕变成原来正常人的么样,一样那一头长发,一样那婯字的烙印。 「绚华。」他转过身。 绚华扑上去,几乎要哭倒在他怀里,听到他真有心跳,鼻头一酸哭的更惨,冯心只是默默抱住她,任由她发泄情绪。 ???? 「我去外边看看,你们抓紧时间,顶多一刻钟,不赶回去不行的。」柔儿语落,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谢谢妳,张柔。」冯心道谢还在嘴里。 冯心低下头,捏了绚华的小脸,「好了别哭了,脸都要给哭花了。」 「哭花了也是你害的。」 「脸花了,嫁不出去怎么办,嗯?」 「不怎么办,反正怎样都会有人要,不劳你操心。」绚华吸吸鼻子,撒娇似的顶嘴回去。 我感觉绚华说的“怎样都会有人”的那个人叫做子车。 「话不多说了,妳好就好。」冯心摸摸绚华的头满脸疼宠,全是对妹妹的溺爱,这让我忽然想到阿水。 「哥,别追了。既然他们没料到你能挺过来......」她深吸口气,「那你就离开吧,去哪都好,离开这里,离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我出去安顿好,就马上回来救妳,我们可以隐姓埋名过日子......哥不会让妳饿着,还有......」 「哥。」绚华打断了他。 「哥,一年了,从你消失到现在已经一年了。」她幽幽地说。 冯心惊吓道:「一年?什么?」 绚华点点头,眼盼下沉说:「对。一年了,很多事都变了,想要出宫谈何容易,现在更不容易......我本想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了一年终于......」绚华的声音又开始哽咽,语重心长继续说,「不管你变得如何,快逃吧,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今天没有埋坑,日后一定别有用意。」 「绚华......丽竟门的人不会放過妳的。」冯心摇着绚华的肩激动地喊道。 「丽竟门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绚华全身颤抖飙吼了回去。 绚华苦笑了几声,「呵呵,丽竟门我想你比我清楚才是......」 「绚华。」柔儿的声音又出现在两人之间。 「张柔!」冯心一个快步,上前揪住了她的手腕,按理张柔是躲得过,但她没有,只见她顺势把脸贴过冯心耳边,细声说了一些话。 冯心诧异的看着张柔,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又看向绚华,表情复杂的难以形容。张柔走了过来,牵起绚华的手按指时间到了。 兄妹俩又对望了好一会...... “万事保重”绚华没有说出声来,微笑着用唇语带过。 第二十五章 梦境玄机 我已经在医院躺四天了,我把电视转成静音模式,无意识的看着萤幕里的画面流过,也没去在意看的底是啥鬼节目。听阿水讲他找到我时已经是分开后隔天的上午,据他的说法,我就倒在发现冯心与子车消失的那段路上。 阿水说他在路边发现我,被我全身怵目惊心的抓痕吓的,连搜救队的人都十分吃惊,连上衣都没了,腹部上还有被啃咬的牙印,昏在路边不省人事,紧急把我送到当地医院,医生表示我是失血过多昏迷,还好发现的早,否则加上失温早就翘了。 我整整昏了两天才醒来,后来医生来问我发生什么事,被什么动物咬伤?我都推说没印象、不记得。时空跨越、挖女娲尸这档事说了等于白说,没被当疯子就不错。 医生则对阿水解释可能是冲击太大,导致失意,将事发经过忘却的病例很多,叫我们不要在意,还认得人,平安就好。 阿水去楼下买碗面回来,可能这两天打营养针的关系,虽然有饿的感觉却没什胃口,我慢慢吞着那碗面边问阿水,找我的时候附近有没有看见一座通往下方的铁楼梯,他却斩钉截铁说没看到,我不死心要他仔细想,他猛摇头直说不可能。 他一发现我不见了,便前前后后找了好几趟,手机也打不通,怕是我失足给跌下山沟里,还惊动了地方的搜救队,一整支搜救队十几个人就找我一个,没人发现或提到有座楼梯的事,就连那附近人摔落的痕迹都没有,要不是隔天就发现我,只怕全部的人都会觉得他是神经病,怪他浪费搜救资源。 他看我坚持有楼梯,还问我是不是摔坏脑袋成白痴了,要不他再去找医生给我好好检查一下,我丢给他一个无聊的眼神便也没再问下去。 住院这几天闷得发慌,医生下了禁止行动令,说是腹部的撕裂伤太大,一直起身走动伤口扯来扯去不易好,还叫护理人员特别盯着我。我腰上的纱布缠了好几大圈,根本也弯不了。 除了厕所和到护理站的走廊我哪都去不成,这里的护理师恰巧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真是无趣到了极点。 手机整台报废,要等出院才能从新办一支,在这里除了看电视外还是看电视。 只是没想这几天到,我居然博得了一点新闻版面,【登山客意外失足惨遭野兽袭击】是新闻台给我的题字,真荣幸...... 我转着电视心里正无聊。 「欸,山东,这里洗衣店的老板啊,他妈的真有良心。」阿水推开病房门进来,大声讲着。 「什么?」 「喏,你看,这你的吧?那老板居然没暗拿,这不少钱吧。你爸的?」阿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东西递给我。 「啥?」我边接过,边回想这玩意儿是哪来的。 阿水递给我的是一颗造型像日本围棋般的白玉石,两面都磨制成饱满的圆弧形,其中一面还有雕花,我拿着这颗玉石看了半天,完全没印象我有这种东西,带的确像我爸会买的,我爸喜欢淘一些老东西、老相机、邮票或硬币之类的。 「虾?难道这不是你啊?我把你牛仔裤送洗,洗衣店的老板说从你裤子口袋里掉出来的。」阿水见我脸上堆满问号,主动告知我这玉石的来历。 牛仔裤?那件牛仔裤可以丢了好吗,都破成那样送洗干嘛?浪费钱,我在心里猛翻白眼。把那玉踮在掌心摸了一下,「啊!」是谦肴,在女娲坑中她悄悄塞给我的那颗。 阿水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放在餐桌上,「怎样?想到啦?」 「喔......对啊......」 「就说你头脑摔烂了还不承认。」 「去你妈勒,屁话一堆。」 「欸!」他一屁股坐到我病床边,贼西西的。 「干嘛?」 「大凤回来了。」阿水道。 「我靠,真的假的?」我伸手拿了颗橘子。 原来大凤会回来全拜我上了新闻所赐,她在旅馆里看电视的时候看见我上新闻了,虽然脸部打上了马赛克,可还是躲不过熟人的眼力。大凤说整个身形怎么看都像我,所以鼓起勇气打电话给阿水问我状况。 阿水也不是省油的灯,借机向大凤亲情喊话,说什么全家为了找她都精疲力尽,妈妈还哭晕在警察局里,连带着我还滚落山崖被野兽攻击,为了她差点连命都没了,为了一个一时的男人而失去一辈子的哥哥值得吗?等等的悲情牌、亲情牌,讲的可歌可泣天地动容,大凤这才心软答应回家,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我拨着最后一片橘子问:「喔!那你爸妈有说什么吗?」 「切,老徐原本气死了,后来什屁也没放,像平常那样吃晚餐。」他耸耸肩,还抖脚,整张病床都在晃。 「好啦!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自己想办法啊。」阿水用下巴指一指桌上的塑胶袋。 打开一看,是一包七星和一个便宜的打火机。 我如获至宝,赶紧塞在枕头底下,「徐大禹,我发誓我会爱你一辈子。」 「你在靠腰哦。」 阿水离开医院后,我迫不急待把烟盒外包膜给撕了,塞了两支烟在裤袋里,躲到逃生梯的窗户边点了起来,地方医院规模比较小一些,监控没那么严格。 我大力地猛吸几口......这才是人生,我心想。 过了几口烟后思绪渐渐活络起来,脑中开始整理这几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阿水还给我的玉石跟满身伤都证明了,在女娲洞窟里发生的一切确实真有其事,我不可能为了迎合梦境弄伤自己,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变出一颗一模一样的玉石。从跌下楼梯开始到发现那只女娲,这部分绝对是真实的。 再来就是绚华,照顾我护理师说在昏迷的两天里,我一直喊着“绚华”这个名子。护理师以为是我的家人,还让阿水看方不方便请这位绚华过来,关于绚华,阿水自然一问三不知,所以之后他们索性就当我是在做恶梦。 如此看来在女娲洞窟后,那场疑似穿越的戏码是我昏迷时的梦境。 我往窗户外弹了一下烟灰,继续思考。 那场穿越梦境居然和我之前一直以来梦到被灌食的干尸连成一线,而梦里还出现真实相遇的人。 我忽然想到之前看过一本有关的思想玄学的书;大意是指人的想法强烈到一定的程度时,那这个人的想法便可以左右他的真实人生,比如他希望在路上能捡到钱,走在路上也都一直低头看地上,因此他就真的能捡到钱等等类似这样的观念。 我脑中不禁有个想法,所以到底是我先梦到了干尸的梦,因为次数实在太多,这想法强烈到把冯心他们一群人招来我身边。还是在某一个时空里先发生干尸的这些事情后,才把我引导到他们身边?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老争议,还有一连串的疑问,既然子车与冯心都出现了,那谦肴呢?她在另一个时空扮演的是什脚色,她给我的玉石有什么意义,至于人鱼肉我真的吃过吗?绚华与张柔、像蛇一样脱皮的冯心......真是越想越累。 烟抽完了,我捻熄烟屁股,又椅在窗边好一会让自己放空,等待外头风洗净我一身烟味。 才刚回到病房,医师不巧也跟着推门进来,一旁的护理师一靠近我,眉心纠结脸色难看。 唉,果然瞒不住,我自认倒楣,有点尴尬的,看着医生。 医生用鼻子哼笑了一声,告诉我不用在意,还有就是明天能出院了。我的伤没有大妨碍,保持伤口洁净就好,再来就是到北部的分院进行最后的拆线就可以,至于我记忆力受损这件事,如果我愿意可以与医院保持病情追踪,我笑着说追踪的事情等回台北的医院,在和那里的医师商量看看,并谢谢他这几天的照顾。 之后我用公共电话打给阿水,跟他说明天能出院。但他公司明天已经安排一个会议,临时挪不出时间来,说是要叫老徐来载我,我跟他讲不用麻烦了,小事。自己坐火车回去也行,便挂了电话。 晚上医院的附餐是一碗五谷饭和几坨炖到无味的青菜,外加一颗小柳丁,我连想到上次住院的情形,那是还在日本念书的时候。那时H1N1疫情大爆发(2009年大型流感),我在日本也不幸感染,后来被隔离在横滨的医院,头几天发病的日子真的有说不上的痛苦,一度以为会客死异乡,幸好老天还是可怜我的,留我一命。出院的前一天,医院也是给了这么一颗柳丁。 我见着这颗柳丁觉得好笑,这是什么?出院仪式?因为没有水果刀,柳丁逃过了被我吃的命运。 隔天一早我到护理站办了出院手续,值班的护理师看我一个人张罗,还问我家人怎么没来?我堆着笑说家人皆在海外,不方便。 我的笑一定很假,我觉得。 踏出医院之后我并没有马上去火车站,反倒招了辆出租车请司机载我去燕子口。 那司机以为我是来旅游的,一路上口沫横飞的一直推荐景点,还说他可以用比较便宜的价钱让我包车等等,我也没兴致仔细听,随便应他几句,司机见我不大有兴趣也就渐渐沉默了。 到了燕子口,付钱下车,简单的谢过几句后,车就开走了,司机也没多问等等是否有需要来载我,看来他没有意愿做我这趟生意。 也才过了一个星期,燕子口的风景没有大变化,我沿着记忆一路往前走,直到我看到了那座铁梯。 第二十六章 新能力 那座铁梯又突然出现在眼前,我的心脏反应猛烈,再将视线飘向左右,皆已不见其他游客的身影,理智与感性在脑中爆发激烈冲突,我秉着气缓步走向铁梯,蹲下去伸手触摸那第一层台阶,血红般铁锈附着在指尖上,触感如此真实,阿水和搜救队却都没人见到。 此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走下这座楼梯。 前些日子被我踩断的阶梯犹在,我小心地越过断阶往下跨一大格,确定能耐重之后才继续下去,要是踏板像上次一样支撑不了我的重量,全给断光了,到时爬不上去那就好笑了。整段楼梯其实并不长,不用三十秒就能解决的距离,我却花了好几分钟不说,踩到地面时还冒了一身汗。 嗯,当初的那个洞口还开在前端的山壁上,地面也还留有子车那时落下的烟头,一切都在原位。 我转头看向方才下来的铁梯,也和前几天遇的过程一样,消失无影,变成一片蕨类杂生的崖壁。 胸前起伏越来越大,不停在心里默念十几遍冷静。 我闭上眼睛暂时拒绝所有的影像置入,人的大脑在运作记忆时是靠图像组织起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漫画比小说读起来更轻松容易的原因。 人类在视觉功能正常运转之下,其他的感官能力相对会稍嫌模糊。 我排开视觉带给我的绝对性干扰,克制想睁开眼睛脱离黑暗的冲动,努力去感受周遭细微的变化。 在大脑逐渐适应黑暗后,身体其余的四个感官知能顿时放到最大。几分钟后,我慢慢感觉出空气中带点微酸的味道,打在脸颊上的风似乎更利了些,刮的肌肤又刺又痒。 一股奇妙的氛围促使我张开双目。 霎时间,那座布满锈蚀的铁梯又映入眼帘,身体也跟着微颤起来。 面对混乱未知的恐惧,不知怎么的,我居然带有一丝丝兴份。心一横,再次爬上楼梯,还是一望无际荒草断崖,但现下没了惊恐与慌张,强迫自己关掉视觉,细细去感受空气在耳边撕磨的声音,抓准空气撞击声转换频率的瞬间,我迅速睁开眼,现代十足的柏油路又回到脚下,整个太鲁阁依然是原来熟悉的太鲁阁。 我有点难以置信的歪着头,似乎抓到了一些阅读时空裂缝的诀窍。 到此为止,我才算真正接受了这件荒唐的事情,在心里深处明白,这些事不会无缘无故闯入,在某一个时空里,这一切必定有所连结,而现在,我想找出这个连结。 回程我没有座出租车的打算,只想好好感受当下的呼吸及这里的每一阵风。走一段路下来,虽然也有在其他路段感受到空气频率的不同,只不过都没有在铁梯那附近的感觉来的强烈。 好在我没什么行李,只有一只超市购物送的小提袋,还算轻松,就这样一路从燕子口走到市区的车站,又搭三个小时的火车、转地铁,等我真正抵达家门口时已经是深夜了。 家门口旁的公共区域今天很稀奇的没有点上灯,我正觉得奇怪,边掏钥匙边伸手按下楼梯口的电灯开关。 啪煞,亮灯的瞬间,「你是跌到粪坑里啊?」阿水坐在我家楼梯口前冷冷地说,一副老妈子等儿子样。 「靠爸!吓我一跳,你坐这干嘛?有病喔。」我没好气地回呛他,边把钥匙左右复杂的转了几圈。 喔耶,终于回到了久违一个星期的沙发,我立马转开电视。 阿水也跟着我进来,没等我休息就开念,「我今天从不到六点,等你等到现在,拜托老大,要晚好歹一通电话。大凤原本还买了吃的要给你,结果。」我瞧他指天指地的肢体语言和口气极为夸张,好似等我等了一辈子似的。 「也才五个多小时。」我白眼他,「只是想都到花莲了,在那边逛了几圈才回来。」 「什么叫也才五个多小时,晃了那么久连名产都没买。」 「靠腰什么啦,你坐我家门口到底要干嘛?」自己家就在隔壁,要等干嘛不做自己家里等就好。 我们陷入一段沉默,他不说话,改用奇怪的表情眯着眼上下打量我,不知道安什么心,要是其他人这样看我,我铁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阿水......算了吧,他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我也不里他,随他看,径自简单的清理一下咖啡机,舀了两匙咖啡豆进去,为自己泡杯咖啡。 我又走到冰箱前找鲜奶,记得鲜奶是出发去找大凤的前天才买的,瞄了一眼保存期限,离外包装压上的保存日期已经过了一天,我摇了摇打开闻闻味道,心想应该还好吧。也没多想顺手加进咖啡里,然后给阿水也递了一杯。 他喝了一口道:「我说陈允然,你真不够意思,还是不是兄弟啊?」 「哈?」我对阿水的话摸不着头绪。 「刚刚有人来找你。」 「找我?谁呀?」 「不知道......但......是个女的。」 「女的?」我真的心里纳闷,认识的女生是不少,但是这个时间会找来家里的......我把可能的人选在脑子轮过一遍,嗯,想不出来。 他又喝了一大口,「你说你过不过分?这么好的货什么时候认识的,居然都不介绍一下,来阴的。」 我就说,阿水怎么会吃饱撑着没事干,坐在我家门口等我,原来是为了女人。 「那女的来干嘛?」我点上一根烟,对于突然找上门的女人兴趣缺缺。 「喏,你看人家多好,知道你手机挂了,赶忙给你送一个来。欸,你什么时候吃得这么开啊?」他拎着某家电信行的纸袋放到吧台上。 我嘴里叼着烟纳闷,「手机?」不但跟我原机同品牌,还是最新款,谁那么大方? 「是啊,全新的咧!」阿水手里把玩那手机盒,话说的发酸。 「你有问她名字吗?长怎样?」到现阶段,我还真想不出有哪个女人会送手机给我。 「长的漂亮是漂亮,但就是头发太短了,她说她姓杨。」 「姓杨?拜托,这事该第一个讲好吗?」短头发姓杨,我脑中只有一个人选。 杨谦肴。 我一把抢过阿水手上的盒子,抽一半的烟也弹到烟灰缸里,开始找我幸存的SIM卡,不知道读不读的到,先装了开机再说。 「看你急成这样,你跟她到哪啦?」 「只是朋友,之前拖她买的,久了就忘了,还有我不喜欢你脑子里现在的东西。」我随便掰了个借口塞给他。 「是朋友?那还不快介绍。」电视的声音还开着,忽然觉得阿水有点吵。 终于开机了,还貌似读的到SIM卡,「耶?这手机不是全新的吗,怎么要密码?」我又滑了几下,该死真的要密码,送东西就不能多点诚意嘛? 「喔喔喔,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她说密码你知道。」 「密码我知道?屁啦!最好。」 阿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跟我摆摆手,接着又打屁乱聊一堆,一直叫我把谦肴介绍给他,眼看过午夜了,我没心思在招呼阿水,把他打发回家后,秒窝进沙发,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上那四个空格,注意力全被纳支手机吸住。痛恨自己怎么不是学理科,说不定还懂些破解的窍门。 心说这道关卡也太难了吧,我先输入了7777、8888等比较通俗的号码试试,再来就是我生日、还有电话号码的前几码后几码,私人证件码全给组一遍,试了快一小时竟没一个中,耐心几乎快被磨光了。 我有点丧气,不明白谦肴究竟是什么意思,干脆把手机丢在客厅充电,打算明天再看看,想好好洗个澡先。我先把腹部的伤口按照护理师教我的步骤贴好防水胶带,接着扭开水龙头。 密码我知道?虽然才相处一天,但我确定这帮人定没有表面这样简单。而“密码我知道”这五个字也不会只是字面上那样单纯。热水从顶上的莲蓬头淋下,我暂时甩开这些疑问,享受久违被水蒸气包围的感觉,肚子上的防水透气贴真威,果然没透浸半滴水。 洗完澡后躺在熟悉的床上,觉得无比幸福,我摸着腹部伤口在即将睡着意识蒙胧之际,脑海里无意识的闪过四个数字,这让我一秒回魂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发现手心还直冒冷汗,我直觉那手机上的密码就是这一组数字。 那四个数字,是我妈妈的真实生日。 其实人一整天下来会产生很多第六感,这个第六感就叫做“我觉得”。没错,“我觉得”是人类具备的基础灵魂感应,差别在于强或弱而已,此时该死的“我觉得”正强烈指使我去试这组号码。 我摸黑滑开那支手机,颤抖的按下那四个数字,在要输入最后一码时,体内细胞澎拜,所有的血液恨不得全往我指尖流去,我闭上眼用力吸了一口气,将拇指贴了上去。 在全黑的环境下,隔着眼皮,依然能感受到萤幕从暗光转为蓝光,我的第六感应验了。 我妈妈是晚报户口的,以前的时代晚报户口是平常事,证件上显示的出生日期是晚好几个月的日期,妈妈真正的生日知道的人就只有阿嬷、阿公、爸爸、我还有她自己。 这五个人里面还活着的人只剩下我,密码我知道,的确是一组我才知道的密码。 我睡意全消,开始翻找手机里有什么,我并没有太在意谦肴为什么会知道我妈妈的生日,毕竟她可以穿越时空,会知道一些以前的事不足为奇。我的重点在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设置这样非关键人物是不会知道的密码? 不是她在手机里隐藏什么,要不就是她在测试什么,我一面找手机里可能藏有的信息一面在心里架构一些可能性,不禁一个寒颤。 难道,她在测试......我? 第二十七章 不是现代人 「哈啰,Zoe,有个案子进来,老板指名要你接。」奇威走进办公室急着跟我报告刚刚开会的内容,我有点恹恹的跟他对了一眼。 「什么案子?」我声音没有表情,眼睛转回电脑银幕上,没有在看奇威一眼。 奇威也习惯了,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回道:「老案子。」 距离女娲坑事件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我再也没有冯心或子车他们的任何消息,连那干尸、绚华的梦都没有在梦见过。 我上网查过,有关冯心口中丽竟门的事,知道了这是唐朝一个类似东厂的组织,原字的正写法为“例竟门”,而子车的陆,我推测指的应该是六扇门,似乎都是为朝廷做事,我不是很理解这两门之间的区别,但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身手如此之好,在那个时代,不管是丽竟门还是六扇门似乎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至于谦肴送过来的手机我反覆检查了几遍,还找了几个对3C很熟的朋友看看,确认没有太大的问题,里面也没有隐藏什么程式之后也就这样用了。 等伤口拆线不久后的某天,我接到前公司老板打来的电话,他表示公司正缺人想请我回去工作,不扣年资、薪水会给我涨一点,只是我原来的助理也离职了,他说会尽快配个新助理给我,我想想也行。反正也过了一个月浑浑噩噩的日子,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工作,不如就回到熟悉的地方也好。 于是我又回到同一间公司、同一个位置、同一台电脑,重返了上班族的生活,日子一忙冯心他们事也就渐渐被我搁下了。回归平淡,过正常人的生活。 「唉,这次又是什么?」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才在想这老抠门怎么可能主动给我加薪水,原来他什么都不懂自己跟一个医学研会签了长约。这下好了!这医学研会要送修的图全都是尸体的解剖照片,量又大,公司的女孩没人要接,男生又大多主业务较多,加上又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案子,在万不得已之下老抠门才找我回来。 这两个月下来,原本每天胆汁都要在我的胃和喉咙间奔跑,现在......心平气和的不得了。 「等等喔!我翻拍了几张,全档我刚刚已经上传到公共档了。」奇威低头滑着手机,「你看。」他边说边把手机反转过来,秀给我看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奇威是男生但是工作上挺机灵的,所有的档案、会议似乎都输入在他脑中排排站似的,只要跟他提个开头,后续基本上不需要操心,连客户端都不需要我亲自联络。 他将手机拫在我面前左右滑了一下,那是一组人体的剖面图,把尸体像物品一样,从横切面跟纵切面剖开,把一个人变成两半的图组,男女各一,等于我要修四具尸体。 「知道了。」医研会提供的尸体照都奇怪的不得了。 这时我的手机银幕闪了一下,一个不认识的门号传来一封讯息。 【等等见。】 我撇了一眼,直觉是对方传错人,也没多理会,继续把头埋在电脑里,我和奇威都没再说话,埋没在工作中。 「Zoe,柜台来一个男的,说跟你有约午餐。」公司的柜台采悉,用雀跃的小跳步挨近我位置旁。 「这种事打内线就好了,还有还没十二点。」我用余光瞄她。 「就差两分钟呗。」她把下巴靠在隔板上嘟着嘴。 「我不记得跟人有约。」 「他说,刚刚有传简讯给你了。」 「简讯?」我的声音不自觉上扬,是那个等等见吗? 我想起刚刚那则莫名其妙的简讯。难不成是某个客户,而我忘了加他手机号码?不会吧。 「知道了,请他等我一下。」 「好优。」说完她又跳走,留下她满腹欢欣。 我还在等存档,图档太大存档要花些时间,我边起身收拾手机、皮夹之类的,打算一等档存完档就直接出门,我把椅子靠拢,好双手交叉等在电脑前面,公司的电脑真的和乌龟一样慢。 有些女同事恰巧从外面回来,经过我位子时每个都笑得跟花痴一样,到底什么事那么高兴? 存档进度从0%到60%就花掉近两分钟,我不想等了,边和奇威讨论下午的提案,边想着到底是哪位客户,都还没走到柜台,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而采悉被这人逗得咯咯笑。 「你怎么在这里?」很老掉牙的台词,但此刻最适合不过。 子车笑吟吟的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我有传简讯给你,两个小时前吧。」 「我没回你。」 「所以你默认啊。」 「你......OK。」事隔两个月,嘴皮子一样厉害。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采悉和其他女同事会笑成那样,一个惹眼的男人出现在无趣的办公室,难怪一个个泛花痴,嘴巴笑的都裂到耳朵后头去了。 我不得不承认,子车快一米九的身材穿起西装来确实很挺拔, 「我都特地来了,不会不赏脸吧?是吧?」他眼神越过我向采悉装可怜,想博她同情。 采悉说:「Zoe,你很不识相耶。」 采悉的声音比平常嗲了百倍,我白眼翻到差点翻不回来,对奇威说:「你帮我把下午的提案会议改一改,我不进办公室了。」说完我转身走回座位取西装外套和背包。 「真假?我会程都弄好了耶,还有影片。」奇威跟在我后头说,试图让我回心转意。 「改。」 「那你明天会进办公室吗?」 「再说。」不知道奇威为啥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想来子车他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后续有什么事谁都说不准。 我对于子车的突然出现没有太大的惊讶,就像见朋友那样一般,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平静很意外。 电梯门照映出我和子车的身影,我也不算矮一米七七,但站在子车旁边硬生生短了一截。 电梯的灯号还停留在21楼,我问:「就你?」 「只有我你失望?」他嘴角微微往上勾,右手按了位在他左边的电梯钮。 我看着倒影里的他,「你左撇子?」 子车先是一脸诧异,歪歪嘴失笑道:「我刚刚失误了,不是我再说,这里真的很安全。」 子车不亏是子车,一下子便能领会我话中的意思,按常理讲就算是右撇子的人,当目标物在自己左边时还是会无意识的用左手执行动作,更何况按按键不需要复杂的手部组织来完成,但子车还是刻意用右手去按,这表示他想掩盖他是左撇子的事实,这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重点是,他自己也该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这种场合,他更该用左手去按按键才对。 他却放任现有习惯盖过隐性的习惯,这就表示此刻他的精神是放松的,精神放松对六扇门的人来讲,不太合适吧。 不过他回我的话里,多多少少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 子车和冯心的确不是现代人,而他并不避讳让我知道。 第二十八章 他去了桃花源 出了电梯门后我主动问他,「你想吃什么?」 「嗯,你请?」子车哼笑问道。 他妈的,真会讨便宜。「行,重点是你想吃什么?」我叫子车做决定,在这公司待了四年,这附近能吃的店家早都吃腻了。 「嗯......我觉得那家店看起来不错。」他左顾右盼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往前方斜角处,一家装潢的很欧风的义式料理店一比。 我顿时有点讶异,心里一直以为他会说出牛肉面、小笼包、排骨混沌等等的中式的餐点,结果居然是义大利面,真出乎我意料。 既然他做出决定我也没啰嗦,推门进了店后物色了吸烟区里一个窗边的两人座位。 服务生先是送上菜单及两杯柠檬水,子车原本把水杯端到嘴边,微皱了一下眉头便又放了回去。我请服务生在拿杯清水给我,子车喝了一口才开始点餐。 「你吃过?」我按耐不住好奇。 「当然,我都来一年多了。」言下之意就是我再问废话。 想想也是,都会抽烟用手机了,没吃过义大利面?说不太过。 「想吃什么就点吧,别客气。」这是我真心话,就不信这么大一株人只用一盘面就能打发,总要尽点地主之谊,叫他尽量吃。 决定好餐点,我们各自点上一支烟,他点了青酱鸡肉面、咖喱鸡翅和一杯可乐,我心里觉得很酷,两千多年前的古人不仅穿西装打领带还喝可乐,「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我先发。 子车夹着烟的手遮住半张脸,只剩眼神饶富兴味的瞅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又来了,一个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快不快乐的概念,我无奈说:「能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javascript: 「哈,我也不知道,直觉就是你知道。」 再绕啊你,我心说。 「你觉得这里如何?和长安比起来。」这问题没什么意思,像问一个久未见面的朋友家乡情况如何一样自然。 他缓缓把烟嘘掉,「看什么事。」 他语落,又是一阵沉默。呼出来的烟聚在我们之间,看不清楚他的脸,这气氛或许就是那名为默契的可怕东西吧,我和他没多说什么,但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互相明白所指何事,心照不宣。 「我是怎么出那女娲窟的?」我继续发球。 「你是突然消失的。」 我表情摆明了就是死都不信,「什么?」 「真没唬你,那女娲化成骨后那座空间就开始崩裂了,我们全被弹回到原来珊瑚谷那里。我们照原路往回走,你失血过多整个昏死了,是冯心一路背着你到那楼梯的入口。」他把水杯拿了起来凑到唇边,眼神盯着桌上的叉子,「就是那个黑曜石石板那里。」他怕我不记得又补充一句。 「我记得。」 「嗯,然后你就消失了。」 「哈?我就消失了?」 「对,就到这里,你消失了。后续是谦肴说的,她说你获救了。」 一听到谦肴的名子,我心里各种复杂,便试探性的一问,「那谦肴呢?她怎么没来?」 「谦肴回香港。」 「她住香港?」 「嗯。」 对于谦肴私底下的事我语带保留,有关那块玉石还有那支手机的事,我想谦肴也没有打算让子车他们知道。 餐点送上来了,而女服务生的眼睛大辣辣黏着子车,一边帮我们解说菜色,「那两位的饮料要现在上、还是餐后上?」 「现在,谢谢。」 「你莫怪他,他是无心。」子车拿起叉子开吃,嚼了几口青酱鸡肉突然迸出这段话。 我一头雾水,「谁?」 「冯心。他不是故意的。」 子车可能见我都没提起冯心,误以为我有心结,主动替他开脱。他吞下口中的肉接着说,「只是......你很像我们认识的一个故人,他有点激动而已。」子车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哀乐。 我明白他嘴里说的很像并不是指外表,而是神韵或气息之类的,我拿起餐巾抹了一下嘴。 「你说季绚华。」我开门见山。 匡当!子车的叉子整支掉到瓷盘上,我吓一跳,盯着他,心想中了。 他睁睁的看着我,表情有点凛冽,「你知道绚华......」 「嗯哼。」我装没事继续吃,没有想瞒他的意思,姑且把住院时那段梦境全告诉他,还有我又回到燕子口,试着找时空裂缝成功的事情。 但我是跳着讲,自动忽略了张柔的出现以及冯心脱皮的那段,推托说是梦境的缘故,画面很模糊,而且都过两个月了,有些片段真的记不得。 这其间饮料送上来了,服务生换了,眼神到是没换。 子车脸上的线条逐渐平缓下来,拿出手机快速地发了一条讯息。我看他相当熟练,打字速度比我还要快,「你挺适应的嘛。」 「必须的,因为谦肴住这,不过真的挺方便的。」他举一举手机。 我其实有满肚子的疑惑,比如子车怎么会有手机、他在现代住哪、他有钱吗等等琐碎的事,可不晓得该怎么问,像在看一部长篇漫画,中间好几本都被借走了,不得已只能跳着看,有问题却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能继续看,情节能自己凑到哪就到哪。 一方面可能跟家庭教育也有关系,我爸爸是军人,他一直到生病时生活都还是很有纪律,就是棉被一定会叠的四四方方的那种人。 不问原因、绝对服从、没有借口这我爸的教育原则,当然父亲对我没有这么严格,但在他潜移默化下之下,面对问题时大部分的时候我选择沉默。 我的可乐里有大量的冰块,我捞起几颗开始咬,「我该说的都说了,换你了吧。你特地来这一趟,不会只是叫我请你吃饭吧。」这饭吃了都快一小时,差不多该切入正题。 子车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从西装外套的暗袋里掏出一小片黑布交给我。 「冯心失踪了。」他淡淡地说。 「失踪?」 我接过那片布,不明白所以,把它摊开,很明显是从衣服上硬撕下来的一片,衣角的收边还是现代的车缝样式。黑色的布上有一些带点褐色的线条,我习惯性的举起透光一看,是血迹,写着还是我的名子。 我忍不住皱眉,自己的名子被人用血写在奇怪的破布上......一股说不上的怪。 「跟你分开后我们原本预计直接前往下一个地点,但不凑巧,这中间六扇门下任务,所以我们只好分开行动,冯心说他先去探路,之后再汇合。」 「他又没回来了。」唉!探什么路,团体行动不好吗?标新立异的家伙,我在心里暗骂。 「到今天为止第三十五天,从他立下的集合时间来算,他已经失去音讯三十五天了,这颇不寻常。」子车翘脚把手抱在膝上接着说,「我们去有去找他,但除了这个,连一个记号都没发现。」 「因为他写了我名子,所以你来找我?跟我什么关系,三十五天耶,说不定早死了。」 子车寓意深远的笑了一下,「他死不了的。我和谦肴都觉得他会留下你的名子......表示你才有能力找到他。」 当我搜救犬?「老子没空,而且我要上班,不奉陪谢谢。」根本就是来愚弄我的,他们自己的事干嘛什么都要扯我头上,自己进行到一半才要我丢下一切而外加进去,什么跟什么。我把那片布跟几张钞票丢回桌上,抓起外套就想走。 ...... 「0828」 ...... 我一震,猛回头看他。 子车把饮料杯的吸管抽掉,嘴角浅浅上扬,端起杯缘朝我敬一下后瞟了一眼我手上的手机,「确定不来吗?」 干,你奶奶的。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在试探我,试探我知道多少,就连刚刚提起绚华的吃惊反应十成十都是装的出来的。我想到这家伙的出身,两颊不禁火热,一种被摆一道的愤怒杠上心头。 「如何,你不想知道吗?」 我极尽克制不断窜升的怒气,把自己按回椅子上,「他去哪了?」 「他去了桃花源。」 「桃花源?不能去点靠谱的地方吗?」我叹气,自从见过女娲尸,别说幻想里的桃花源,说有十九层地狱我也信。 他耸肩,掏出手机,「谦肴已经订好机票了,今晚十点的飞机去香港。你,只剩四个小时可以弄你的证件。」他将手机转给我看,是张电子机票。 第二十九章 八月二十三 正确来说我剩两个半小时,办事处过下午四点半就不受理文件了。 我马不停蹄赶着去以前高中同学家开的旅行社,千拜托万拜托,就差没给他行大礼,说我临时被要求出差,怪公司机票都订好了才告知我,请他证件方面帮我赶一赶,要加费用不成问题,能不能通融今天拿到,回头一定请他吃好料。 他看我火上眉梢,也很讲义气,立马帮我拍了照片用相片纸当场印出来,我还在填资料,就看他一直打电话,过了半小时他跟我拍胸脯保证今晚六点前拿得到。我算是稍稍安心,还好学生时期也算广结善缘。 我忙跟他道谢后,火速冲回公司,经过柜台时我连招呼都没打。 奇威一看到我回来,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是说不回来吗?正好,赶三点半,开会。」 「你赶银行啊,我没有要开会。」我站在电脑前狂乱的按下开机键,「我是回来跟你交代事情的,明天、后天、大后天到下礼拜我都不会进公司。」 「虾密啊?那我怎么办?」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夸张程度和阿水有得比。 「我不再公司你就没事做吗?」 「也不是这样啦......只是老板他......你知道他很啰唆。」他搔搔头。 「叫他有什么屁话就叫他直接打给我。」不保证会通就是了。 我打开公共用档,不管奇威有没有准备好,开始劈哩啪啦交代起来,一些提案会议跟一些小案子,能延就延、能转就转,哪些完稿需要校色、客户打样、要送精修的图档有哪些等等,一气到底直接讲完,我低头柔柔眉心,头痛的很。 「奇威。」 「什么?」他抬头回我,额头上堆了几道抬头纹,眼睛还不断往下瞄他刚刚抄下来的备忘录。 「不好意思,这一次就帮我挡一挡吧,我是真的有急事。」我讲不出对不起,毕竟我算他上司,有点拉不下脸来,这是我表达歉意的最高境界了。 他推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嗯,没事,我OK的。」 「谢谢,都记清楚了吗?」 只见奇威滑开手机,点开录音档回放我刚刚交代的话,「记不得还有它呢。」 我见他没事表情,歉意更深,心说回来一定对他好一点。 趁公司的老抠门在开会,我蹑手蹑脚的绕道柜台前跟采悉报备要请假的事,要是有人找我,不管电话或面接直接转给奇威。 接着我赶回家收拾行李,不知道会去多久,也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以至于我完全不晓得该准备什么行李,我照那讯息的显示号码回拨给子车,他大爷手机居然语音,可恶。 最后决定只带着两件衣服、几件内裤、手机充电器、还有一双慢跑鞋、钱包跟证件。又整理了一下家里和冰箱,在把阳台的衣服收进来等等,直到旅行社给我来电话,说证件办妥可以拿了,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超过六点半了。 我急忙拎起背包,关灯、出门。 在关灯的前一刻,我站在大门口,视线环顾家里一周,这是我住了二十八年的家。但今天为什么要离开?我还会回来吗? 这些事情没头没尾的,明明可以选择继续安稳过日子,只要我视而不见。 而此刻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寻找什么呢? 吞了一口唾沫,发现居然连给自己一个具体的答案都做不到,一切只是因为“感觉”...... 时间仿佛静止了,眼前似乎流出了父母亲还在时一起生活的画面,一个家的画面。 ......我直接穿着鞋子走进去,拿起书架上的相框塞进包里。 先是座车到了旅行社,我朋友不再,是其他同事帮忙转交的,我打开那年皮纸袋看一眼,还真的办好了。神! 等赶到机场已经是快九点的事,我看了一圈,没发现子车的人,该死的电话一直是语音,领了机票草草过通关之后就往候机室里奔,我靠,他老爷的果然已经在那。 我直觉又被他耍了,他完全不在意我会不会来,或是笃定我一定会来,总之他一脸轻松拿着护照朝我招招手,我一见他手上的护照,脑袋一下子都给蒙了,这过程我?处于被赶鸭子上架,怎么都没想到他要怎么坐飞机?他哪来的证件?还是他根本彻头彻尾就是现代人,我一直被他耍着玩? 下一秒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他连SOP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能装装样也就罢了,但要冯心一起装......不可能。 我三步并两步蹬下楼梯冲到他面前,伸手抢他护照,他也没闪,护照就落到我手上。 「啧,你的反应因该在机灵点,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不太合适。」子车语中带点奚落。 「干你屁事。我说有你这样的人吗?自己约了人要旅游,手机还不通。」 我摊开他的护照一看,真印着他照片,姓名栏位“杨劲”。 「你叫杨劲?」 「在这里......是吧,谦肴弄得,搞到这小书似乎很不容易。」他翻了翻护照,朝我裂开嘴笑。 「何止不容易,是非常困难好吗?」我白眼他,心里暗暗吃惊,谦肴到底什么来历可以弄到护照? 要让一个人凭空出现能靠生孩子,但要让一个人凭空出现在国家资料库里,这没点背景不行。 重重叹了口气,坐下来心说算了,等等就会到香港,有什么事再问也不迟。 地勤人员的已经举着板子请号码内的旅客登机,子车看着我将头一撇,示意该走了,我习惯性的走到长长的人龙后面,等待登机。 「你在干嘛?」 「哈?排队啊。」问这什废话。 「我们走这儿。」 我往他的视线看去,【头等舱】。 「头等舱?」我咋舌快速抽起机票一看,果然是头等舱,刚忙找子车完全没在意。头等舱,我从来没座过,顶多下飞机时经过。 空姐笑孜孜的迎接,还主动递了杂志。子车看了一眼机票便径自往座位走,还指了旁边,「你座这儿。」 我一坐下,看他行为熟练,选位的号码也是对的,忍不住问:「你会英文?」 「英文?那是什么?」 「英文啊英文,就是这个。」我比了比座号前的英文字母,「你看不懂怎么分左右?」 「这......很困难吗?我只是对照符号而已。」 子车的神态在自然不过,我想起冯心的记号一事还有那黑曜石板,我再次被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给将了一军,文字的确就是符号,英文也不例外。 系好安全带,前方的银幕开始拨放安全导览。 「好了,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 「0823」 他脸挂着不在意,「嗯哼,我有答应过要告诉你吗?」 「是没有。你不想说也行,反正我飞到香港后再原班机飞回来。」我冷冷地回他,有点摸到他的边,不想跟他争论,早上的我对于他的痞样一定会生气跟他吵吧。 但人都有底线,子车反覆轻佻的态度已经快压界。 子车闭起眼睛,不再理我。 飞机的引擎声轰隆作响、乘客登机熙熙攘攘吵杂声、空姐的招呼声、控制室的广播声等等还环绕在我们四周,我和子车之间却静到不能再静。 空姐关上机舱门后,飞机开始缓缓滑出跑道并逐渐加速,在离地升空的那一瞬间...... 「这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八月二十三,是绚华的生辰。」 第三十章 十二个死人 「绚华......也是八月二十三......不知道,我...我不认识她......」我瞬间傻住了,语无伦次话含在嘴里挤不出来。 子车的目光沉淀之后由凝重转为苦涩,「是,你确实不认识她。但绚华为了你做了很多牺牲。」 「为了我?」我更听不明白, 「她所努力的这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忘记她......」子车又把眼神飘走,冷冷地牵动嘴角,又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就某方面而言她成功了,但就某方面而言她也失败了。」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迎视子车那深邃如翠墨的黑瞳。不清楚他突然愿意吐实是安什么心,更不确定他的字字句句有多少虚假。 「你干嘛突然告诉我?」我还没准备好接受,更没预料到他这么快就愿意招,有鬼。 「哼哼,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不就想知道么,如今我愿说倒换你不愿听?」子车似笑非笑,浑身散发着一股静谧得诡异。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到在那红珊瑚谷底,他问我是不是吃了人鱼肉时的气息,令 人不舒服。 他又问:「你对六扇门和丽竟门了解多少?」 我回道:「不多,只知道好像是......处里一些不太方便的事。」我描述的极为含蓄。 这时飞机进入了稳定飞行,顶上的安全带警示灯叮──的一声熄灭,我赶紧扯开这令我窒息着束缚,好让我的身心喘口气。 他含首接着道:「本质上是大同小异,但实际上这两门对的人不同,丽竟门直属天子,他们有权与圣上面对面,处里的也是朝廷中人。至于六扇门就有点像这里的......警察?再高一点点......」 喔!简单来说丽竟门是特勤人员,而六扇门是警察再高一点点,明白。 「其实两门的人各做各的,从来也没搅和再一起,直到上头下了一个案子,居然动员了丽竟门和六扇门的所有人。」 「一个案子?」 子车的表情由忧转淡,「嗯,就在一个过年的前夕......」 ..... 再过五天就逢正月初一,年关将至,还不到正午,长安城里最热闹繁华的街道,被来逛市集的人潮挤得摩肩接踵、水泄不通,全城的百姓都赶来采买年货,过年的大红喜庆把市集妆点得好不热闹。 在热闹的商街及百姓宅院的交界处,坐落着一间不起眼的老茶楼。茶楼的外观不仅破败陈旧,连个简易的招牌都没挂上,整个茶楼看上去灰灰暗暗,丝毫没有年节气氛。 一整天下来生意门可罗雀,连上门喝茶的客人都寥寥无几,只有一两位老客人会来跟老掌柜串串门、闲嗑牙,或几位临家大婶贪个便宜,会来跟这儿买些茶叶之外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只有老掌柜一个人在帐柜上播播算盘或整理些杂事。老掌柜是个身材矮小面容干瘦,看上去约年过六十的老人,耳鬓还挂着几缕银丝。 虽说正逢年关,但老茶楼的生意依旧冷冷清清。 太阳逐渐西沉,天际边蕴着朦胧金渲,空气里也起了些水气。老掌柜将抹布挂在肩上,在店门口收拾些椅凳准备打烊。 这时一阵规律的马蹄声由茶楼后头的窄巷内缓缓而至,一辆样式朴素有点陈旧的小马车静静的在茶楼门口停了下来,马车不大,但驶在小巷内还是略显拥挤。 两名黑衣斗篷罩头的男子从马车上翻下,「掌柜的,还没歇息吧。」一道低沉清哑的嗓音搭向老掌柜。 「喔呵呵,还没,还没。二位客官不知是住宿还是用膳啊?」老掌柜一见是客笑嘻嘻的迎接。 「我们喝茶。」黑衣斗篷的男子道。 老掌柜一听两人是来喝茶,眉角微微往上抬,「喝茶?敢问两位爷想品什么茶?」 「听说掌柜这儿的玉品袭人堪称饮中贵族,特来一品。」 「倒是倒是,两位爷能找到这儿,可真内行。」老掌柜淡淡扫了一眼男子身后的马车接着说道:「两位爷还请由边门将马车移停内院,在那儿会准备上好厢房给爷备茶,有请几位移驾。」老掌柜说的十分恭敬。 「有劳了。」 马车一驶入边门,这门里的后院可别有洞天,这间老茶楼外边看上去只是间破旧的茶铺子,殊不知这斑剥的矮墙内一朵朵露红烟紫的山茶花片地盛开,每朵都有巴掌那么大,看得出照料之人很是用心,山茶花木修剪整齐连一根枝叶都没给岔出来。 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衣侍从已经默默地站在花廊前端,「掌柜以吩咐下来了,四位爷请。」 驾着马车的黑衣人挑挑眉,低声向车内唤了一声,随即又有另外两名同样打扮的人下车,青衣侍从微微服了身便领他们来到花廊的尽头,停在一间淡雅朴实的阁楼前,青衣侍从推开门,请他们进去。 这是间相当精致的楼阁,其精致并不在于有多么美轮美奂的装潢,而是这室内摆设,上至悬梁下至花台,虽没有精美的雕花装饰,但所有的家具皆无一丝接缝的痕迹,全是用相当稀有的金丝楠原木雕制一体成型。 这些桌椅抛滑的光亮,将金丝楠木特有的花纹质地展露无疑,整间楼阁都充满着金丝楠木的奇香,也显现出主人的低调跟讲究。 这应该是间让人感到舒适放松的厢房才对??但厅中却停放着两具棺材。 「四位爷请自便,玉品袭人稍后奉上。」青衣侍从说完后便转身将门带上。 两具带着阴湿陈味的棺材与这楼阁成为及强烈对比,四人见侍从退出便发纷纷将斗篷退下,绕着那两具棺材打量。 「这没有封棺。」柳勋风皱眉说。 「这棺不是重点,听说赶着把尸体运回来,在旁边的墓地随便挖了几口棺就用了。」子车回道。 柳勋风又问:「那原屋主呢?」 「八成早散了,看这棺,没有十年有二十了。」江鉌用手指敲着那棺木咯答咯答响。 冯心瞧一眼说:「无所谓,开棺吧!」 四个人拨开残余在棺外的土壤,棺盖被一把掀起,可怕的尸臭味迅速窜人鼻息,完全掩盖了金丝楠的异香。 棺内的画面令人怵目惊心,里面放的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尸块来的恰当些。这些尸块腐烂不全,部分阴森白骨清晰可见,棺底还淌着些尸水,头颅已和躯干分家,其余四肢都由大关节处被扯开,像是受了五马分尸之刑。 最关键的是两具死尸脸部的面皮都被利刃削去,露出断裂的牙来,他应该有位自己的生命挣扎过,可惜失败了。某些人似乎不愿意让尸体的身分曝光,不只分尸,还将其毁容。 此时老掌柜无声无息地推门而入,只在门边将手里端着的茶搁在一旁的圆台上,「请几位爷慢用。」对于满间作呕的尸臭味似乎习以为常。 「等等掌柜的。」冯心出声喊住他。 「是。」 冯心的眼神定向棺材问:「请问这东西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昨夜子时。」 「那寄您东西的人之后呢?」 老掌柜的视线盯着地板道:「这......可不好说。」 冯心笑笑,「自然。」 等老掌柜门一合上,四人的目光接转回到那两具尸骸。 「你这不是白问吗?啧,那老家伙要会说,哪由他活到现在。」江鉌说。 冯心转头看了一眼门边道:「这可不好说,他进来时谁有发现吗?」 四人无语...... 「他要是没两下子,这掌柜的位子也做不热。」 江鉌下巴肌肉抽蓄着发出冷哼,「哼。也是。」 「无所谓......这不重要,倒是几位有看出什么吗?」 「这些尸骨是故意的。」柳勋风突然压出一句,目光暗沉。 子车也点头:「嗯,我也有发现,这尸块虽然肤色、指头形状都极为相似,但却是不一样的人。」 「没错。」冯心点头,「这两具尸体,分别属于十二人。」他说的面无表情。 第三十一章 传信者 「你怎么能笃定是十二人?我倒觉得这几人只是手脚互调,在我看来八人差不多。」江鉌几乎把头埋进棺里,双眼次裸裸的贴着那些骨头的分离处。 那尸骨上鹰嘴突边的软骨都已腐化,难以分辨接合口是否为同一人所有。 「嗯,我原本也是如此判断,直到我刚刚发现这里。」只见冯心徒手伸往尸块,直接把人骨上残余腐尸像剥鸡肉般剥除,尸肉已烂的差不多,轻轻一捏便撕下来了。 冯心手指着骨头边一些红褐色的细线又说:「这是两具特别拼凑的尸骸,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这些细纹。」 「瞧,这两具骨骸的四肢,每支骨头上的细纹深浅宽度都不一,被尸肉盖住一时难以察觉。」冯心说着仔细,边动手剥去其他残肢上的尸肉。另外三人见状也开始动手去除所剩无几的腐肉,将一些残存的韧带及肌肉撕开,把骨头拉出。 不一会儿一只只人类的四肢骨,便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高价的金丝楠木桌上。 「这支最显眼。」冯心指着其中一只大腿骨,「唯独这支骨头的纹路明显还要宽许多,其他几支的纹路粗细虽相近,但仔细研究还是能看出些端倪、骨头的颜色也略显不同。」 「的确。」柳勋风左手拖着下颚一面点头,一手翻着其他的尸骨。 江鉌问:「所以这意思是......」 「意思是,这些骨头的主人虽然年龄不一,绝都不超过弱冠之年。」柳勋风接着道。 「成年人的骨头长齐全了,是不会有这些细线的,我推测其中这人,年不过十五。」冯心食指敲着那支大腿骨,神情肯定。 「以这骨头两端的变化还有脊椎的断裂处来看,这里的八条断肢、胸腔及头颅......几乎可以断定分别为十二人所有。」 「青少年?你说王蕴特地找了十二个外貌、身材、特征都极为相似的人,费一番功夫切了又凑起来做什么,没事找事干?运尸何必大费周章?」江鉌坐在一旁自问自答,「那些尸块腐败的程度也不一样,除了说明被解决的时间不同,其余的好像也不能解释什么......」 江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径自走到圆台旁边端起早已退热的茶水,「玉品袭人果然名副其实,都凉透了香气依旧。」说完一口饮尽,还把玩着手上的瓷杯。 其他人看着江鉌,似乎没有人有喝茶的兴致。 须臾,「从接到信鸽到现在,你们有谁亲眼见过王蕴?」子车突然出声,语气中还特别强调亲眼见过四个字。 而这个问题换来的是一片静默。 子车视线冰凉的扫过一遍那两口棺,下了一个矛盾的判断,「单纯运具尸确不用大费周章,王蕴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费神事。他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特地去找年龄、外貌相仿的十二个人。这不是短时间能成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十二个人,本来就长的很相像。」 「你的意思是,并不是王蕴找了十二个相像的人把尸块凑给我们,而是王蕴遇见他们的时候,这十二个人就生的极为相似?十二个人啊......容易吗?」江鉌又在喃喃自语,喝了第二杯。 「举个极端一点的说法,若是三胞胎兄弟娶了三胞胎姊妹,在三五年内各生两胎,都是三胞胎或双胞胎的话,要凑到十二个人根本不是难事。」柳勋风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我看这些尸块,应该都是属于传信者的遗体。」 江鉌瞪大眼睛问:「传信者?真有?我以为已经不存在了。」 冯心说:「哼,看样子还真有。」 柳勋风接着解释道:「这事我也只在门里听上一辈的人提起过,传信者是朝廷极为秘密的一群人,没人知道传信者的底细,也不清楚他们隶属谁底下,只知道他们每个人只会执行一次任务。就是把朝廷下的极机密案件秘密地传至下一个接案之人手上,但要怎么传就不得而知了。」 「呵,怎么传?想来就是这样吧,利用双生子同一模子的优势在宫里混淆他人视听,行事方便,更容易掩人耳目,一具死尸比一个活人更能躲掉许多不必要的盘查。尤其是死状凄惨,尸骨不全的腐尸,没有什么人有意愿多看几眼。让尸体夹带信息容易得多,而且还保证不会误传、或有什么错漏。」子车从已自上站起来走到两具棺之间,把手搭在其中一只棺上。 冯心闭着眼思索片刻之后道:「半年前开始......一些单独出任务的老人们,没有一个人再回来过,我不觉得以他们的身手会全军覆没......但......王蕴也没有回来......」 子车说:「你是说从半年前开始,丽竟门的人出任务后就一个个消失?」 冯心与江鉌点点头。 子车与柳勋风互对一眼,脸色铁青。柳勋风双臂交叠在胸前,抬眼看了看子车后说:「这点六扇门也一样,莫约半年前开始,很多老辈都没有再回来......这算是件大事,但上头却无人问闻,要说大家都失手,真的讲不过。」 「看来这件事不那么简单,朝廷同时要两门的人出这个任务,还动用传信者。王蕴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被私下传到任务的人,他在半路拦截这些传信者尸首,一并送过来其中必定有蹊跷。」冯心把背部椅在后头的柱子上仰头望着屋顶的木梁,感觉没什么头绪。 「要是王蕴真的任务失败,那......接手的会是你们里面的谁?」柳勋风问。 冯心回道:「就是我,我是他手把手教的。」 柳勋风又说:「那这件事很明显,照理说他只需要把这些尸体转给你即可,不必费心叫上我们......除非......」 「除非?」 「两种可能。」 冯心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是我们其他三个人的专长对你有所助益,不会像他一样失败上命。其二,就是我们其他三人分别是接下这个任务的其他人选,他希望我们能互相帮助,而不是主力分散,希望渺茫。王蕴既然是你的直属,想必清楚你的思维,他一定是笃定你一看到这些尸首就能解读出来......也或者他没有能力再多解释些什么。」柳勋风最后一句说的保守。 「嗯,你无须难为,我感觉得到他不再了。」 「嗯......」 事情似乎陷入了胶着,也在次陷入了沉默...... 两个丽竟门、两个六扇门的人分别被一个丽竟门里叫王蕴的人用飞鸽传书给招至此地,交付了看似只有两具,实为十二人的尸块,到底有什么用意,而这些腐尸究竟代表着什么信息? 从花窗纸透进来的阳光渐弱,屋外头不知不觉间换上神秘夜色。此时门上传来阵阵清脆的叩门声,青衣侍从拿着一盏烛台推门进来,默默的将室内所有的烛台都燃上,又从角边搬出个火炉给里头添了点炭,点了一圈结束后又朝四人服了服身才离去。青衣侍从踩的步伐极轻,轻到没人觉得他有再移动。 室内被炭火烘的暖亮,木炭被烧的霹哩霹哩响,还有些零小的炭星从炉边蹦出来,在青砖上弹了几下。 火光跳动,室内每条影子都随之起舞。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冯心重叹了一口气,整个胸腔起伏之大。 「嗯?」就在同一时间,江鉌冷不防的哼声。 六只眼睛全都立刻吸在江鉌身上,只见他绕到那金丝楠木的案桌前,提起一根大腿骨沉思了片刻后问:「这根骨头是不是断过?」 第三十二章 火焰纸 柳勋风眉头一挤看似质疑的问:「断骨?」 所有人都围到了那案桌的边缘,各拿起几根骨头琢磨着。 「瞧!挺明显的,唉呀!也不能说明显,我觉得是光的关系吧,刚刚火炉还没给点着呢,这会儿,炭火照的黄亮黄亮,这才瞧出这似乎有条缝。」江鉌眯着眼,用指甲抠了一下骨头上他所说的那条缝。 在日光的照射下这些骨头确实与一般的死人骨头没有差别,但此刻在炭火红光中,部分大骨前端的隆突、骨踝内侧却隐约晕着一圈淡但灰色的细线,好似被人用绣针给划了一圈。 四人各怀心思,这时子车敲了一下桌面道:「你怎么看?」 「......我觉得......这不是断腿的痕迹,是遭人切开的。」冯心说着便把骨头往左右边拉,发现拔不开,双手下意识就往反方向扭,第一下还没什么动静,他闷咳一声吸了一口气,手腕使点巧劲,这只大腿骨的前端喀的一声竟被转开了。 其余在场的三人就连冯心自己都屏气凝神,专注在这只骨头上,周围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人骨不是单单只做成一个可以卡榫的凹槽,而是刻成一圈圈螺旋栓的样式,防止脱落,最后在涂上一层封胶固定切合面,做工讲究不输外边的精致艺品。可最后的上胶毕竟不是人体骨骼自然的生成物,在某些光源上确实会显现不同的吃光效果,但这样的做工已经相当掩人耳目了。 「这是什么?机关锁还是无钥锁?」江鉌看不明白只觉得惊讶,印象中还真没见过这种机关。 不只江鉌,在场没人看过这种螺旋纹样式,都对这设计感到诧异。 「这的确难以想像,大部分隐藏了讯息的尸体,不是含在嘴里吞进肚里,要不就是藏在脏器,这样镶嵌在骨头里的,倒没有想过。」子车目不转睛地盯着,很想弄清楚里面夹藏着什么,连同门的人都不给透漏,神秘的很。 骨头的下刀处的十分俐落,需要多年经验及炉火纯青的手上功夫才能成就,要接合的天衣无缝更是困难。赶在人尸还没腐化完全,除了切骨还要雕刻螺旋纹,一个不小心这只骨头即可能整只报废,这是不容许失败的细活,外头很少有这样的能人巧匠,看来这些尸块是由宫里出来的可能性大增。 莫非真的是传信者?冯心脑海里边思考,边缓缓的把这只骨头转开。 开启的瞬间却突然一声低吟,「不好。」随即又盖了回去,回头对门外说:「可否方便为我们准备一套笔墨?」 门口依然静悄悄的,丝毫动静都没有,连外头细微的落叶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约又等了一刻钟,江鉌不解的问:「怎么?」 「这里头装的是火焰纸,燃点很低,一不小心就会烧成灰烬。」冯心回。 这时房里的四人都定点不动,留意到门外的动静,楼阁的门再度被开起,一股冷风先灌了进来,差点吹熄殿柱上的几盏蜡烛。只见老掌柜推门入室,这回身后还领着一对青衣侍从。 「这是为爷准备的墨宝,还请爷不嫌简陋。」老掌柜向四人作揖说道,语毕,后头的侍从各捧着一只扁平的木盒子由后递补上来,将两只木盒轻巧的放置排满人骨的桌上,面无表情的返回老掌柜身后,全程没有和任何人有视线的交集,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活像两尊被人用丝线操控的木偶娃娃。 子车点头诚心地说,「掌柜您有礼了。」 「不敢,不敢。」老掌柜恭敬过头的态度让人感觉颇不自在。 待他们主仆三人离开后,柳勋风开口,「原来这尸体的本意不是叫我们去认人,而是所有的答案就是在这尸骨里。」 「嗯。」子车打开其中一只木盒子,里头装着一叠白纸,他又伸手打开另一只。 「等一下拨开这火焰纸时务必小心,一摊开后不管上头写些什么,我们先誊下来,内容等事后再来研究,你们有人左手比较俐落?」冯心边嘱咐边询问其他三人。 「他。」柳勋风用肩膀比往子车。 「那好,你站左边,不管什么内容由左抄起,我从右抄起,火焰纸易燃,万一途中烧起来,可以减低遗漏的机率。」 「行。」 确定没有异议,四人分别把其他遗骨都又筛选了一次,最后挑出八只有接缝的骨头。 江鉌说:「嗯哼,就这些。至于其他部位应该是单纯凑全尸用的的,我可不想拨这两个家伙的脑袋。」 「先看看再说吧。」 冯心将墨台摆至桌面中央,浇了点水,拿起墨条开始研墨,等到准备妥当后将一只毛笔递给子车,两人将笔尖均匀染上墨后,给其他两人一个肯定的眼神。 柳勋风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把人骨转开,用手指前端轻轻夹出塞在里面的纸卷,将其摊开。柳勋风及江鉌用食指微微按着纸张的四边,防止纸张翘起。那火焰纸没有一点纸张柔软的触感,反而像光滑的大理石,冰冰冷冷,而上面记载的内容更是让全场人匪夷所思...... 纸上面写的不是文字也不是图画,全是一些纵横不一,互相交错的凌散线条。 每个人都傻了,一时竟吐不出半句话。 「别愣快抄。」冯心一声喝下,子车立刻收回整脸错愕,提笔模仿着那些诡异线条。冯心抄写的非常快速,没一会儿功夫就已誊了大半内容。 这时桌上的纸已耐不住人体指尖的温度,从角边开始焦黑起来,那黑苗蔓延得及快根本来不及阻止,眨眼间就化为一堆灰。 「这......」 面对桌上的一片余灰,四人无语。 「我知道火焰纸燃点低,但这比预想的还要易燃......」江鉌又在嘴边呢喃。 冯心没理会他转头看向子车,「抄的如何?」 他目瞪口呆,眼神呆滞了好一会才又开口,「这......也不算抄吧......就鬼画符。」很明显,子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 冯心撇了一眼子车誊写的左半边,低声说:「这样就够了,我们继续吧。」 接下来的七根骨里,里面所隐藏的内容,全是这令人一头雾水的杂乱线条,确认誊写完必后冯心拾起其中一枚火焰纸用指腹一搓,整张纸在他掌心内变成灰烬,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他,把剩余的证据给湮灭。 「这东西就是......朝廷的机密?」柳勋风的语气里十二分的不真切。 八张纸落落躺在桌上,诡谲的气氛回荡在四人之间。 第三十三章 灵魂转移术 「欸嘿,等等。」子车说到这,我忍不住想打岔,「你刚刚说的,那火焰纸上奇怪的线条,该不会跟我们在女娲窟里黑曜石版上的是同一种文字吧。」思绪被拉回到两个月前的那场不思议里,泛着瑰丽火焰的金色图线...... 「是的。」 我心说,既然是一样的文字,那一定也是有关长生不老的记载。不然再以几千年前,会有啥天大的事值得一个君王这样这样神神秘秘。 还不到供餐时间,子车就先向经过身边的空姐要一瓶可乐跟冰块,空姐用灿烂的笑容答应,并主动问在一旁的我是不是也要来点什么,我礼貌性地婉拒了。 「你说那螺旋纹很少见?」我又问他,边把纸拖鞋踢开看着自己脚趾。 这点我让我觉得神奇,螺丝、螺帽这些东西在现代已经随处可见了,从不觉的有什么好稀罕的。 空姐手拿着可乐从前面舱门里拐出来,朝我们这走,「那个时候没有。可以说是前所未见,如果是锁,一般来讲簧片或机关锁较多,那像是锁又不是锁。直到我来这,在这生活。这里用到螺纹的东西可真不少。」子车接过空姐送上来的可乐,倒了一半在装满冰块的塑胶杯里递给我。 「以前没有啊......喔喔谢谢。」他会分我,说实在我有点意外。心想原来螺纹的东西在以前并不普及,现在想来好像是西方传来的,现代已常见到不会特别去研究螺纹栓是谁发明的。 「欸,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们现在是唐朝的哪个时候啊?」 「什么时候?你是指国号?」 「就是......皇上啊!现在皇上是谁啊?」 他喝了几口可乐,眼神又变得有点难以言喻,「......一个女人,顺带一提现在的国号为周。」 女人?武则天?周?国号?我嘴唇压在杯口上,对杯里的可乐吹气。很努力得想把学生时期历史课上过的东西,从脑海深处给挖出来,很可惜它们连埋都没埋过,直接还给老师了。可乐的气泡喷到我眼睛里,吓的我整个背往后一弹。 子车用奇怪的眼神斜视我,心里一定觉得身旁的家伙实在蠢的可以。我尴尬的转话题,「既然你说那些内容在你们眼里是杂乱无章的线条,那冯心怎么看得懂啊?就算在以前看得懂的也没几人吧。」 子车把空的可乐瓶捏皱,顺手塞进前方椅背的网栏里,「嗯,的确。但因为冯心的出身跟我们很不一样,他是前朝史官的后裔,懂一些奇闻轶事、生僻的暗史古文很正常。」 「那他有很多事好做啊,没事去什么丽竟门?」一个书生做特务?这......凸显冲突的美感? 「这种事关系复杂,牵涉很多层面的,遭灭的前朝官员有些人宁辱不屈,随主而去。但更多的人选择臣服新权保命要紧,想表忠心的方法除了为主效力还有什么?在说,前朝的官员是不可能再新政权里担任要职的。」 「所以......」 「所以进入政权的旁门左道以表忠心,是一个不得已,却是最明智也是最适当的选择,没人想被株连九族。」 「原来如此。」我突然对自己生于这个世代感到幸福,他们也难怪子车会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安全。 空姐陆陆续续送上精致餐点,原本平静的机舱开始叽叽喳喳,虽然我没吃过头等舱的餐盒,也很期待。但此刻我真的没有胃口。子车也没点餐,倒是又要了一罐可乐,这次他没分我,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我则是请空姐给一杯热茶。 茶有点烫,我天生就猫舌头,「你还没说完耶,后来呢?」 「其实那当下冯心也没看懂那火焰纸上的内容,所以也没特别说什么。由于不能久留,因此我们四人协议各保管两张,几天后在商聚,将尸块烧了之后就散了。」 「嗯哼。」我小小的啜一口。 「只是......到了约定的时日,依约出现的只有我和冯心。」 「哈?」我皱眉,心想难不成做这行的习惯放人鸽子? ...... 「超过一个时辰了,我看他们是不会来了。」子车双手背在腰后,盯着这破宅院的大门。 城外的这座废弃已久的破宅院,隐没在绵延的荒山之中,屋子周围的小径因长久无人踏足,被草木肆无忌惮的霸占了去,墙上的砖瓦也被横生的树根给挤裂了好几处。里里外外都可见到掉落在地的四季花鸟砖和破碎的红瓦片,这可能是以前的有钱人建来避暑热的,院子里假山流水的残骸证明主人曾经风光过。 如今干枯的池塘、一株株枯槁的树木都为这座退了色彩的大院更添几分阴森诡异的气息。 「那天之后你见过勋风没?」冯心问。 「倒没有,我看你也没见过江鉌吧?」 冯心下巴一点,同意子车的说法。 「那天回去之后,勋风并没有特别奇怪之举......这......」子车来回在厅内踱步。 「不奇怪,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上面的内容,这样无缘无故消失一点儿都不奇怪。」冯心淡淡地说。 「你解出来了?」 「我原本只是觉得这文字挺眼熟的,一时想不起,也就没提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上次各自留存的那两张纸,接着说,「这几天算是摸到了解读的边,你看,他们不是各自有什么内容,而是要叠起来看。」 「叠起来?」子车惊呼。 冯心把手上的两张纸先是整齐的相叠在一起,然后高举透光并慢慢的上下移动两张纸相叠的面积。 「啊!」子车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发现。冯心手上的两张纸随着移动,部分凌乱的线条慢慢相叠,结合成一种类似文字的东西。 「嗯,这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文字,我想拼凑尸体只是一个提示。真正的含意是要按着找到火焰纸的部位,将信息结合后,才能得其意。」 子车连忙掏出自己保留的那两张纸,照着冯心的样子相叠来回试了几次,最后只有一张右上角和一张左上角疑似可以拼成一段文字。 「这上头到底写些什么?有必要做到这样?」子车转头看着冯心...... 从找相似的十二人起、特别毁尸、骨头玄机、火焰纸到这没几人认得的上古文字,这一道道关卡,都不只是防止机密外露那样简单解释得过了。 冯心右手掐着太阳穴,缓缓的长叹一口说:「这是我今天来此一聚最主要的目的,子车......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你能否安插一个人,在上官婉儿身边?」冯心闭着眼睛说。 「上官婉儿?为什么?」 「绚华两天前被招进宫了,就安排在上官婉儿身边。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冯心咽了一口唾沫,「这些尸体可能不是从宫中出来的,它们其实是要被送进宫的,但是却没有如期到达。王蕴下来就是我,上官婉儿找不到王蕴,于是就拿我开刀。」冯心嘴里咬出一股寒意。 「这......你快说。」 「上头记载的,是灵魂转移术。」这句话从冯心齿缝中挤出。 第三十四章 卧底 「灵魂转移?当真?」子车惊骇,边把冯心手上的纸张也扯过来,高举着一遍又一遍的对照,看了良久。 「这看起来比西周文差远了,你确定?」他认真的问。 「不确定。」冯心诚实摇头,认真地答。 子车才欲张口,还不等他反应,冯心接着又问,「你听过结绳记事吗?」 子车点头说:「知道,不就靠着在绳子上打结来记事情么,这有关系?」 结绳是原古人利用在绳子上打结的方式来记录事情的方法。 凡遇大事就打大结,发生小事就打小结。绳结的数量、大小甚至结绳的位置都表示着不同的意义。但随着人类的生活迈向复杂化,结绳的方式已经没办法对应人类的发展需求。 「嗯,这上头的文字早过西周殷商,几乎和结绳并行。我说的不确定,是因为当时缺乏书写工具,文字的字数不多,大约也就十来个,都是一些相当简易的线条。这些字可以同时代表许多意思,也可以拼起来,所以需要对照上下文,但我们既没上文也没下文,能推测的大概也就只有这样。」冯心椅在两扇门中间,两边的四扇门扉各雕着梅兰竹菊的风雅景致,可 惜木门板不耐湿热,又年久失修整片看上去灰灰破破的,还有蛀虫侵害的痕迹。 他挺起身子,挨近子车肩旁指着其中一条曲线说道:「像这个,为长或伸长的意思,却也具有转换、到达的意义在。」他钝了一下,又继续解释,「主要是在它上边这两个圆圈,分别代表着心和眼,合着看有人的意思,但也同时代表生命、意识、记忆和灵魂的解释,这是一种文字上的转注。」 子车想了想抬眼扬眉,不可思议地说:「什么灵魂转移......这该不会是长生不老之术吧?」 冯心把竹菊门上残余泛黄的棉纸絮一一撕掉平淡的道:「......我不这么认为。我有印象以前看过类似的手抄文,和这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虽然仅一小段,但并无提到任何旧、老、腐化之类的意思。依我个人的看法......长生与不老其实是两回事。」 「......你的意思是,能长生不一定不老,而不老不一定不死?」乍听此说法子车哑然,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长生与不老无论单独从字面上看,或是从意义上解读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后人渐渐把它拼成一个词,结合成一个模棱两可的概念。可说到底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想这世间大部分的人都跟你持同样的看法,认为这是长生不老之术的秘帖。」冯心搓一搓指尖上的灰尘。 「莫非这八张纸上的讯息全拼起来,就会是这个秘术的全文?」子车在一旁自言自语的推敲。 「很有可能。上官婉儿或武后想得到这秘术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只是不懂,王蕴为什么要叫上江鉌?虽然同为丽竟门,但我实在信不过他。」冯心眉宇间透露着细微不安,「你对这个柳勋风了解多少?」 子车耸耸肩道:「了解不深,只知道大部分的案子都是他单枪赴任。至今只搭过一次,出身和你差不多。他爷爷是前朝将门之子,至于他父亲是否也入朝这不清楚,可此人颇通水性,他憋气的功夫是我的一倍不止,上次和他一起下渠道,我可算是开了眼界。」 「一倍不止,岂不将近一刻钟。」在不考律水深的情况下,对于门里训练有素的人而言,憋半刻钟已是极限,这个柳勋风若不是天赋异禀就是他挨的训练比任何人都严苛。 「没错,我当时也很惊讶。我们憋气的时间都不算短,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行,就算只有一次共事的经验也好,你认为他可信吗?」 子车转了转颈肩好舒通经骨,语气明显不屑:「我不敢保证,你也知道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比那江鉌好。」讲着讲着他脑子里突如其来跑出一股想法,「等等,不对。」 「你有什么想法?」冯心抬头看着他。 子车手掩着唇边沉思了一会问:「这个江鉌......他善长什么?」 「试毒。他的鼻子和舌头比银筷还有用。」 「这么说他不是鹰眼?」子车说着便绕道花厅的中央,用手比划着继续说:「你想想,我们那天在那座茶楼,中央的案桌大约在这个位置。」 「嗯哼。」 「而他那时站在第二根柱子这里。」说着便又走到对应的距离上,模拟当天的状况。 「照你这样说,江鉌在门里的眼力其实并不拔尖,虽然那人骨在火光之下接合处确实颜色有些不一,但这距离......中间隔了两副棺材、少说也快两米,他怎就一下子看得那么清呢?」子车用手强调这段距离,脸上百般不相信。 冯心嘴角不自然的抽动,惨青从脸一路泛到脖子,手臂上也因出力而绷出条条青筋。他心里明白子车说的不是没道理,那些人骨的接缝的确不易察觉,连其他的人都得近距离观察才发觉骨头里暗藏乾坤,要不是事先知晓,否则怎能在点炭的第一时间就看出来了。 「现在想来当天的事情,感觉是他在主导,要是他没发现那条缝,我们可能就这样落过去了。这次两门的老人皆相继失踪,跟这长生不老术拖不了干系。」子车表情凝重接着问:「冯心,我跟你就算有交情,但毕竟不同门。该有的规矩可没少,再去那茶楼之前与那柳勋风也是互相对过手信的,或许我不该这么问......但,你看过那江鉌的手信吗?」 冯心闭上双目,浑身颤抖,连手搭着窗框都被捏的喀嘎喀嘎响,被白蚁蛀蚀的木框禁不住冯心的施力终于崩散。「是我大意了,王蕴已失联多时,我也有点急,他那时来找我,讲出的手信内容和你们的如出一辙,又是同门我当时不疑有诈......」 今天是除夕,院外庭内的松柏本该终年苍劲,如今只剩枯枝横竖更显死沉。 子车说:「我就觉得这江鉌有古怪,说是丽竟门人身上破绽也太多了。想来是故意的,好让我们对他松懈。当天心思全在尸块上,没什么注意这个人。难怪事发才隔没两天绚华就被急召入宫,他极有可能是上官婉儿的卧底。」 「卧底?好啊。看来得亲自一探虚实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冯心决定自己走一遭。 「你有什么打算?」 「若真是上官婉儿所为,那这东西定是放她自己房里,只能先从她私人的书院下手。」 ...... 上官婉儿? 不知怎么的,子车一提到这个名子我就浑身不对劲,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而我却遗忘了。 我对历史真的不再行,但怎么想怎么怪,于是提问:「欸,你说这上官婉儿是谁啊?」 子车回道:「她是现在当朝的女宰相。」 第三十五章 长生 ≠ 不老 女宰相啊,印象里似乎听过这么一号人物......我思索着,很确定不是在历史课里听来的。 子车这样叙述着,犹如以前茶楼里的说书人一样,而我就像坐在底下喝茶嗑瓜子的听众,虽然说时空已转换到了现代,可他所讲的这那些事还是令我十分入神,连茶都忘了喝,我变成一个急于想知道故事结局的小孩,途中有好几次我都想打岔,但强忍了下来。 好多问题憋再肚里,尤其好奇那火焰纸,原来古代就有,不知里头什么成分?之前看过的几场魔术秀,魔术师也有用类似的纸张制造舞台效果,因此一直觉得那些东西是现代科学的产物,要不然就是会哈利波特里面会??出现的魔法之类的。如果现在要子车做一张试试,他做得出来吗?还有丽竟门既然直属皇上的,干嘛还需要卧底?那卧底的江鉌呢、柳勋风呢?,还有那灵魂转移术......等等,好多好多疑问。 我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的全问了,不然再这样下去只会有听没有懂,越听越慌。 子车一手托筛一口一口喝着他的可乐,安静的听我一口气没头没尾的发问。不知道他这样平静的表现是纯粹出于礼貌,还是他根本也没听懂我再问什么。 他仰头,喝下最后一口,「上官婉儿跟武后两人本来就是面合心不合,纵使上官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也是得仰人鼻息,丽竟门里有上官的人很平常。」他吐息后又说,「倒是那江鉌虽说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人,但前不久也算是打过照面了。」 「你见到他了?」我低呼。 子车摊一摊手,语调一副理所当然,「嗯哼,你也见过不是吗。」 「我见过?」哪时?妈的我自己怎么没印象? 我歪头看着子车想强迫他给我答案,他的眼珠子却无辜的上下转故意闪开我的质问。 不得已,只好从新翻开脑子,找找自己还记得什么,「啊!女娲窟的那节腰!是他?」 我激想起他们腰间上的烙印,除了冯心、子车就剩那节腰。难怪我在埋他们的时候,这两个大爷干等在一旁看,连用脚拨个土意思意思都不肯,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我又问:「不对啊,那不是有两个人吗?难不成另一个是柳勋风?」 子车摇摇头,肯定回,「不可能,另一个是女人的骨头,就算不是女人也因该是个矮小的男人,总之跟柳勋风的身高不符。」 「女人......你们考不考虑来现代生活?去医学系啊或当个什么极限运动教练,随随便便都很有前途我想。」我是真心推荐。 空姐们挂着招牌微笑过来回收餐盒,机舱里又掀起一片吵杂。吃饱喝足自然如厕的人也变多了,纷纷摘下耳机,开始在走道上来回穿梭,子车自动打住了话题,没有继续。 我发现他不习惯有人在周围走动时说话,在餐厅的时候也是,服务生离我们稍微近一点或有客人出入,他都会微微停顿一下。 纵使那些人根本就不关心我们到底再说什么。 而机上萤幕版也显示再过半个多小时,我们即将抵达目的地,子车没在多说,我也没有问下去,只好用余光偷偷瞄他几眼,只看到他捞出手机开始打字,双手左右开弓,两只母指在萤幕上点的飞快。虽然早就知道他两手运用自如,但还是挺佩服的。 机舱内的灯被调暗,机长开始广播,而手机的蓝光打在子车脸上有种微妙的感觉。 我把手上的那杯温凉的绿茶一饮而尽,杯底有些茶的沉淀物,喝完后舌头渣渣的。子车还在打字,因为无聊,不由自主地偷听别人讲话,其实我没有特别要偷听的意思,只是听习惯的语言就是会自动传到耳朵里,这控制不了。 坐我们后排的是一对日籍老夫妇,他们谈论著嫁到半年前香港的女儿,互相讨论这五天四夜的旅程要去哪里,回程想改直飞等等之类的琐事。我边听那对老夫妻聊天,边看着机窗外的景色,除了灰蒙蒙的云层之外,已经隐约可以见到一点点现代的繁荣灯火。 脑海中出现一些天马行空的幻想,联想到有一部喜欢的日本推理漫画,其中一篇的内容也是跟吃了人鱼肉能长生不老的情结有关,开始回想那故事的一些情节...... 「......子车......」 「嗯?」 我盯着窗外,他盯着手机,视线互相没有交流。 「我在想......冯心的推测或许是对的。」我把身体往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然后托住下巴,边想边讲。 「怎么说?」他回我,但他手没有停,还是听得到手指敲击在萤幕的声音。 「你会日文吗?」我问。 他迟疑了一下,「日文?」 「日本的语言。」我突然想起日本以前也不叫日本,立即解释道,「一个外族的语言。」 「日本......喔,不会。怎么了?」子车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似的回答,眼睛依旧黏在手机上。 「我想起来日文里有一个字叫nagaiki,也是只有长生的意思,但翻成中文都直接讲成长生不老,说实在的,仔细想想这个字的确也没有涵盖不老的意思,所以我想冯心的猜测也许是正确的。」我把我的想法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后方的按键声突然停了,我回头过去看他。 这时空姐讲着流利的三国语言,请我们把椅背竖直系上安全带,飞机即将准备降落。 子车视线瞅着我,把他的手机抵到我面前,「关于这一点,我们之后有很深的体悟。」 我接过一看,原来他手机打上面写了刚刚他所说之事后续的内容,先看是看了几行还觉得奇怪,用说的不就好了,还打字。但看到最后,我只觉得胃一阵闷痛。 子车不是不想讲......而是他讲不出口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我自己把他写的那段话消除,再将手机还给他。 我靠在椅背上,闭起眼,调整呼吸。人之所以需要吃饭,是为了活着的需求,但人之所以活着,却不仅仅是为了吃饭。 活着,为的是一个执着。 我和子车都是。 第三十六章 手机里的自白 (上) 冯心与子车议事的当天正是除夕,宫里晚间将设年节家宴,上官婉儿为武后身边重要能臣,自然也是请宴的座上宾。 皇室过年是何等大事,宫里宫外从一早开始为了除夕夜宴,所有的宫人们全忙得不可开交。晚上还要陪同守岁,上官婉儿自然不会太早回来,是难得的好时机,择日不如状日,因此冯心与子车决定当夜潜入上官婉儿的私人书房。 大过年的,整座皇宫都沉浸在年节气氛里,主子不再加上天气又冷,守门的侍卫各个都犯懒,少了平日里该有机警,找个空隙翻墙进去,对冯心他们来说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书房内寂静无声,与其他宫里载歌载舞的丝竹之声形成强烈对比,这里的时间静的似乎凝结了。 这书房是正统的长方格局,虽说地不大,但藏书海量,种类又繁多,比御书房的还要可观。架上不仅摆有一般的线书、挂轴,柜里还存有许多看上去快散架的古竹简、似帛书的织锦,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破陶瓦片。 他们俩人都有共识,要在限有的几个时辰里一一过滤,并找出蛛丝马迹是不可能的。上官婉儿一个女人能辅政的权力可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她思绪缜密、深谋远虑,能算的她必然都细细打量过,一般的思考模式并不适用于这着女人身上。 过去出任务,被反算计的情形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这节骨眼上反而不知该从哪开始着手,因为哪都有可能,哪也都不可能。 于是两人最后决议不多做联想,凭直觉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此时考虑太多只是把自己推向死胡同里,更是浪费时间,有时候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两人很有默契保持背对背的模式,好确保安全的视角范围扩至最大。他们分工搜索,冯心负责查阅书卷看有没有夹藏一些东西,子车则探查室内的陈设有无异状或暗室。 书房内飘着一股极淡的香气,说不上是花香还是果香,还是书卷的纸香,但宫里的女人们都爱用香,尤其是上官婉儿身分不同一般,有一些珍奇香料不是什么大事,子车他们也没特别上心。 而这居然是他们最大的失算,他们料到可能有机关、有暗器,甚至在各个窗门框边被抹上剧毒、有人潜伏在外等等,就是没料道香气也是一环。 等到有所察觉时已经为时已晚,冯心突然身子一僵,磅的一声,全身麻痹倒卧在书架边动弹不得,震的架上书卷纷纷砸落在他身上,他也没能力躲开。反观子车可能因为没有太接近书柜的缘故,因此影响没那样剧烈,他免强还能移动,却也是靠意志力在支撑,这书房是不宜久留了,不赶紧出去不行。 他想背着冯心一起离开,却见冯心用唇语叫他快走。 才刚过子夜,屋外便开始飘起了今年第一场雪......要事等雪大起来,要离开就不那么容易了。 此时子车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回头望了眼冯心,心一沉,翻出书房。 子车撑着离宫后踉踉跄跄回到郊外的那座破院,一进到厅里便不敌药力,倒地昏了过去。直到第二天的烈阳照在他脸上,才逐渐恢复意识。寒夜的露水已浸湿他的全身,好几块皮肤还给冻出了红疮。 子车没在意身上的伤,选择继续等待,可是入夜后冯心的身影仍就没有出现...... ......心里于是有了最坏的打算,他回城内转了一圈探听消息,奇妙的是都过了一天一夜,居然没有任何有关刺客或可疑人士私闯入宫之类的传闻,很明显这事被刻意压下来,或许连宫内也没传开,子车不禁感觉这事越来越蹊跷。 他回到六扇门,请托同门的表妹张柔,伏在上官婉儿的宫中做内应,顺道请张柔照顾绚华之外也叮嘱她多加留意那间书房的情况。 时间一天天流逝,冯心依旧没有现身。而绚华在冯心失踪后没两个月,竟悄悄被安排移居到城外一座简陋的绣楼里软禁。张柔跟子车透露,绚华在上官婉儿宫里也是被囚禁的状态,现在只是换个地方关着而已。那作绣楼里外也是有多名侍卫守着,只是没有宫里来的严谨,子车与张柔明里暗里都会固定去探望绚华,张柔大多以送生活物资的名义去和绚华聊聊天,排遣她的寂寞。 他们就这样秘密探查了一年,直到张柔探出了那间书房的柜子底下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而那密道的出口疑似是绚华所居绣楼附近的一口枯井。 子车暗地里仔细观察过,那枯井底下确实有道暗门,但那门的机关设置是得从里面开起,外边开不了,为不惊动对方,因此他只能埋伏等待。 夜里,有些黑衣人会而不定时从那枯井中运些黑黑的东西上来,丢弃在旁边竹林大坑,子车当然跟去看了,而那黑黑的东西就是那些干瘪的枯尸......虽然那些枯尸面容干瘪,可他勉强认出几张熟面孔来,他心里有底了,那些丽竟门和六扇门没有回来的前辈以及冯心,很有可能都成了这副德性。 他把这件事告诉张柔,衡量着是否告知绚华。绚华自从得知冯心消失开始一直都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最后决定带绚华一探......子车留守绣楼,由张柔带着绚华前去...... 一年,当子车再次见到冯心时,已经是冯心在书房消失一年后的事,冯心除了肤色退的相当苍白之外,外观大致上没有多大改变。 张柔事先跟子车转述了一些情况,子知道冯心脱皮的事,他非常震撼却不惊讶,但也没有多提什么。 冯心跟子车借了点钱,说要去解决一些事情。 他没有问他要做什么起,也没拦他,任由眼前的这个男人再次凭空消失。 只是两天之后,子车在去绣楼时,却发现整座楼早已人去楼空,看的出来走得相当急,连茶都还搁在桌上,他急着联系张柔,却连张柔也没了音讯。 这一切就像断了线一样,似乎,这三个人从来就不存在一般。 第三十七章 手机里的自白 (下) 正当子车彷徨之际,冯心却突然自己现身在六扇门。 上官婉儿没有下令掩埋那竹林里的尸坑确实别有用意,那些枯尸不会腐烂,她会定期清点。在发现冯心的尸体消失的当下,便立刻将绚华接回宫中囚禁,意在引冯心出来。 这几天冯心正是去见上官婉儿,绚华被绑在椅子上,眼神涣散,神情恍惚几乎丧失所有的沟通能力,连冯心跟她说话都不认得,但却还懂得自我了结,为防止绚华咬舌因此嘴里被强塞了一团布。 原来绚华从宫里移居绣楼时偷偷的把一样东西一起带了出来,这一年来她活动范围就只有那座绣楼,东西定就藏在那座绣楼内,但她宁死不说。 上官婉儿把整座绣楼都翻了过来仍是一无所获,于是乎她用绚华的性命做交换,冯心身为兄长,不会不清楚妹妹的心思,只要冯心答应帮忙找到那件东西,她可以对季家既往不咎,释放绚华之外连冯心都可以离开丽竟门。 冯心心疼绚华,二话不说自然是答应了。却没想到原本瘫坐在椅子上毫无反应的绚华突然变得相当激动,她极力扭动身躯想挣脱,整个人连同固定她的椅子横摔在地上,喉咙并哽出阵阵凄厉的呜耶声。绚华哭了,被扶起来时她拼命对冯心狂摇头,眼泪溃堤。冯心认得那个眼神,那是哀求的眼神,她央求他不要找......不要找那东西,更不要交给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一声令下,绚华被关回偏殿。她没有对冯心解释她欲找的是什么,只跟冯心说他看到了,就知道了。并再三保证,只要东西到手,决不会为难他们兄妹。 因此冯心回头找子车帮忙,毕竟子车是这一年里跟绚华最亲近的人。 他们两人一同回到绚华生活了一年的绣楼里,室内陈设简单,根本没什么家具。在环顾这绣楼,确实也没什地方好藏,难怪上官婉儿直说找不到,被大肆搜过的痕迹还在,连被单都给撕开了。看来能找的地方上官婉儿确实都找过了。他们又仔细搜了一圈,连屋梁都上去查了一遍,没见着藏东西的迹象。 瞧着外头满院子的新土,看来上官婉儿八成里外的地都刨过。 两人没有头绪,绚华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值得她宁可牺牲性命?而她又会藏在哪里?她的行动遭限制......和上官婉儿的推测一样,东西一定还在这楼内。 回到屋内沉思了一会儿,冯心忽然把双目定在床前的一只屏风上,屏风的基底是廉价的黄麻布,上头只刺了几只喜鹊和两三枝青竹,丝线也是廉价品,绣功是不错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冯心停在屏风前,伸手触摸着上头的绣样,接着拿出小刀,把喜鹊图样上的丝线一一挑开,绣线里居然露出一张折成小块的纸。 他们把屏风上的刺绣全给拆了,最后拆出了六张纸片,其中五张纸上的内容就跟从骨头里面抽出的火焰纸上线条雷同,而其中一张纸上...... 而其中一张纸上居然画着,〝我〞的画像,旁边还落着一字〝忘〞。 (难怪第一次见面时,冯心看见我的表情多么古怪,难怪他们对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人可说是一点戒心都没有,还直接告诉我要去挖什么女娲墓。) 当然子车他们当下并不知道绚华画中的人是谁,拿着找到的纸片就要回去复命时,殊不知......在即将进城门刹那,发现城墙周围隐驻有许多弓箭手,而他们看见了一生难以置信的景象。 ...... 绚华的遗体被吊在城门墙上。 尸首分离。 对于冯心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幕。他全身血脉因愤怒而扩张,子车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他,对他喊话。 上官婉儿想在宫里解决冯心定会遭人耳目,她能用绚华引冯心一次,就必定会有第二次,在冯心冲出去将绚华放下的那一刻,万箭齐发。要是现在不顾一切地出去,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功夫再好也躲不过万箭穿心的。 那个女人,从来就没想要放过他们的意思。 冯心毕竟是受过严苛训练的人,对于情感的收放、事情的利弊,在他脑中都有一套分析逻辑。 忍人所不能忍,这是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事。 两人回到城外的废弃宅院中,冯心立刻跪倒在地,扯开喉间鬼哭神号。而子车何尝不激动痛心,他何尝不是。绚华的遗体孤零零的被吊在城门示众,她甚至没有全尸,也不会有葬礼。 之后的两天他们一直待在那宅院里,冯心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在也没有掉过泪。那种悲深层的驻留于灵魂中,直透骨髓。 第三天的中午冯心终于讲话了,一开口就要子车做一件事,帮他证实他心中所想。子车默默含首后,就见冯心捡起掉在地上的破磁碗,用衣角擦去磁碗里的灰尘,接着,他居然割下自己臂膀上的一块肉,还挤了一碗血,将那碗血和那块肉递给子车,示意要他吃下。 子车暗骇在心,但在那氛围之下他没有拒绝,接过那碗,人血混着人肉仰头就吞。 冯心想证实的事情,就是确定时空裂缝的存在,只有他一个人无法证明他前几天见到的陌生景象的究竟是幻想还是事实......冯心想着他既然是因遭到灌食奇怪的食物而有了这体质,那他的肉因该也有同等功效,于是出此下策,姑且一试,果然可行。子车开始也有了跨越时空裂缝的能力,只是没有那么完全。 他们俩人在之后的日子里拼凑出绚华留下那五张上古文所记载的内容,似乎是张药帖子,除了女娲的胎盘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但最主要的,是要找出绚华画的那张男人肖像是谁,他们寻了很久都没有解果,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不是他们朝代的人。 那绚华又是怎么得知我的存在呢?我和她之间有什么牵连吗? 【自从吃过他血肉之后没多久,我脑中开始渐渐浮出现冯心的记忆。包括一些他童年经历的事情,他读过的史书还有他失踪的一年里被囚禁的时日跟他发现自己能跨越空间的过程,而这就是常人所谓的中生不老之术,原来灵魂的转移,就是记忆的转移,要不是我还保有子车劲这个人大部份的记忆,否则有些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其实叫季冯心。 不仅仅是为了绚华留下来谜,我也想找到一个答案,但这股冲动是出自于子车劲这个人本身,还是出自于占据脑海中季冯心的记忆,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没有告诉冯心,我拥有他记忆这件事,不需要也不必要,只是...... 当你脑中有了别人的记忆时,当你会不自觉执行他人的习惯时,你确定你还是你吗?】 子车最后的这段话,狠狠地击裂着我的心。 当我脑中有了越来越多绚华的记忆时,我还是我吗? 第三十八章 吉祥富贵 真没想到,在短短两个多小时内会知道这么多事,身体悬着,心也悬着,子车的最后一段话算是在我心里扎了根。 其次就是绚华,她的死讯着实绕在我心里良久,这个女孩对我来说是一个既虚幻却又相当真实的存在,不仅仅是我有了她的记忆,就连她当时的情绪、感情,提到子车的羞涩、找不到冯心的痛苦跟绝望、以及她最后决定离开的无奈都在在袭上我心头。 我和绚华性别不一、时代不同,成长经历更是不一样......但灵魂里某些共通处似乎可以跨越这些。 飞机安全着陆,机轮蹬到地面时,强烈作用力使身体被震得一颠一颠的,一颗心总算是安下来。坐飞机的经验其实不少,以前一年内要往返日本好几次,即使次数频繁但不习惯就是不习惯,我还是比较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我背上唯一的背包,下飞机走过连结舱,一路跟着子车前往通关处,他走的很快很急不知道在赶什么,虽然已是深夜,可机场里熙来攘往的依旧热闹。 海关的安检人员面无表情,照惯例问了一些制式化的问题之后便让我通关了,我绕过等行李的旋转盘直觉就想往门外走,子车却抓着一把抓着我的背包带把我勾回来。 「等等,我有行李,你去帮我推一台推车。」他用眼睛瞟了下墙边,语气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我诧异地问:「哈?你有行李?」我顺着他眼神走到墙旁推了台推车,心说一个古人能有什么行李?还要推车。我回到转盘前,他刚好拖下一只黑色雾面行李箱,我帮着他扛上推车。那行李箱颇有重量,我一下子没拿稳,一角滑掉后撞上推车的底盘。 「你轻点,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他口气有点严肃的说。 他的态度惹得我也有些不悦,回答也没太礼貌,「你大爷的带了什么鬼东西,这么重?」那黑色行李箱上头确实给贴上一张易碎标志的红贴纸。 此时子车神情一变,我也不由的提高警觉,经过这这几次相处后我了解,子车的变脸不是因为我态度不好,而是有事情发生,便朝着他视线一望。 前方一个灰色事务口的门被推开,两位巡官各带着一只米格鲁出来,狗狗跳上行李盘上开始嗅巡。子车的脸部线条明显变得很僵硬,他说还有一只同款红色的行李箱还没出来,叫我跟着留意。我心里一惊,难不成子车夹带了什么有问题的东西怕被查到?此刻我很怕我的人生会留下不好的刑事纪录。 我脸上挂着心虚跟焦虑,目不转睛地盯着行李出口处。 「来了,来了,是那个吧?」一卡暗红色的行李箱恰巧从斜口处被推了出来,我拍着他肩问道。 「嗯。」子车闷哼一声,没等转盘送过来,直接跨步走过去,看来他真的不希望里面的东西被查到。 我推着推车跟在他后头,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其中一只米格鲁已经来到我身边,对着推车上的黑色行李箱嗅个不停,子车把红色行李箱堆了上来后,脸上充满笑意,还微微弹起响指逗狗玩。他变脸的速度有够快,都可以去演川剧了,那只米格鲁又在我们脚边嗅了一下后便离去。 他看着巡官离去后,低语,「走吧。谦肴会来接我们。」 「欸......靠!」他讲完居然自顾自地走,留我推他的行李,我放声骂出来。 机场外头有几个人招呼我们坐出租车,都被子车一一拒绝。他看了一下手机,说是还要在等一下。接着掏出烟盒在我面前比了比,我也没在跟他客气,抽出一支烟借了个火,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心里面实在好奇他行李箱里装了什么好东西。 才正想问,叭的一声,一辆七人坐的银色休旅车便停在我们走道的旁边。谦肴放下车窗探头,「小然,好久不见。」她眨眨眼,爽朗的跟我打招呼。 「嗨!」 两个多月不见,谦肴头发留长了点,退去一些精明干练的味道,反而多了点属于短发女孩的活泼俏皮感。 后车箱的门被打开,我和子车扔掉烟头,连忙把那两只重的令人想飙脏话的行李扛上车。整个后车厢是改过的,没有椅坐,边边还有几个收相机的防潮箱及几只金属滑勾,想来这车应该是为了方便载运摄影和攀岩用具而改造的。 「可以了吗?」 「行了。」 「那我关门啦。」谦肴说着,在前座遥控。哔哔两声,后车箱的门便缓缓往下盖。 我缩在后车厢,子车则动手扯开行李箱的拉链,我伸长脖子看,谜底终于要揭晓了。 「你他妈的有病啊?带石头干嘛?」 他一打开行李,我差点没晕过去,两个行李箱里各放着一颗长形的大石头,除此之外什么屁都没有,难怪那么重。子车抬眼瞪了我一眼,接着把那石头边的缝用功具撬开。 原来那原石只是保留外观,内里却加工成盒盖的功用,他把那两颗石头依序打开,我整个人看 蒙了。 里头各躺着一只金刚鹦鹉,青草绿和宝蓝色的羽毛相间,颜色十分鲜艳夺目。 「你走私?」我简直要吐血了,这个男人什么不好带,带两只鸟干嘛?「不对啊!你怎么过X光机的?」我猛然想起这十分现实的问题。 谦肴在驾驶座上哈哈大笑,边跟我解释,「那是我给他的,是很稀有的透气石,那石头上的微创孔可透气,主要是这石头的质可以挡掉辐射能,过X光机是没有问题的,就是重了点。」 「是喔。」 我盯着那两只鸟,还用手试探性的戳了一下,它们像死掉僵硬一样,倒在石盒里面一动也不动。 子车轻轻把它们捧出来,将它们的羽毛简单的顺一下后打了个响指,这两只鸟瞬间死而复生似的站起来,像极了催眠,它们甩了甩头,停在子车的膝盖上开始理毛。我回忆起子车在机场里逗狗的画面,原来他不是想跟狗玩,他是在对狗下命令。 「啧,你干嘛带鹦鹉啊?」我总感觉丽竟门、六扇门啊什么的,训服的应该要是一些猛禽类才对啊!这鹦鹉......怎么想怎么不搭。 「这两只跟我很久了,鹦鹉很聪明的,会看人脸色还懂得分辨情势。啄跟爪也都很硬很利,攻击力不差,而且他们很忠心。」子车表情柔和一一细数鹦鹉的好,接着说,「这是吉祥,这是富贵。」 「什么?」他讲的突然,我没听懂。 「我说,这是吉祥,这是富贵。」他眼神轮流看像两只鸟。 「你是在跟我介绍他们的名子吗?」 「不然你认为是什么?」 我对子车的品味深表怀疑,「怎么不取别的的名子?」 「别的?比如?」他把手交叉在胸前,认真问我。 「嗯......」我仰着头,一时叫我想,还真想不出个屁来,「甜甜......之类的。啊,算了!吉祥富贵是吧,你再说一次哪只是吉祥?哪只是富贵?」我发现关于取名,我和子车半斤八两。 谦肴在前面边拍自己大腿边大笑。 「妳专心开妳的车。」我没好气地对她喊。 「公的是富贵,母的是吉祥。」子车很认真的又解释一次。 「喔,这样啊,了解。」我知道我态度充满敷衍,但是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对应方法,而且鬼才分得出来哪知是公的哪知是母的。突然有一只跳到我肩上,我暗暗吃惊,这鹦鹉其实还蛮重的。 「呦,富贵喜欢你。」 「你好,你好。」我尴尬转头对富贵打招呼,这两只真的分不出来,要跟我说它是吉祥我也不会怀疑。 车窗外的景色由一片雾茫渐渐转为市区的街景,粤语的招牌林立,不一样的车牌号码,都一在提醒我这里是香港。 我忆起第一次跟父亲来香港的情形,爸爸带着我们要回山东老家,在香港转机时顺便小住几天观光一下,那时我年纪小,爸爸很疼我,怕我走路会累或是怕我走丢了,他都会把我放在行李箱上推着我走,还在机场商店给我买了一只熊猫的玩偶,我小时候很喜欢,一直很珍惜。只是后来那只玩偶太旧,被一个亲戚阿姨来家里作客时自作主张给扔了,为了这件事我跟亲戚家撕破脸,那时候血气方刚也没给阿姨台阶下,让妈妈很头痛。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以为我已经忘了,没想到重返故地,有些事依然那么鲜明,那些遗憾仍旧如此强烈。我并没有遗忘那些事,终究只是自己不愿意想起来而已。 景物依旧在,人事却以非。 富贵轻轻靠在我头上,而我也轻轻抚摸它。深深吸一口气,动物就是这么神奇,它们总能给我些安慰。 到谦肴家是快凌晨三点的事了,这时我已经醒着二十一个小时,整个人泛困意,谦肴弄些吃的给我和子车,吃完后简单的淋个浴,居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直到早上,我被老板打来的电话吵醒。 第三十九章 寻巨人血 我拿起手机,眯着眼扫了一下,萤幕上显示老抠门的名子,翻个白眼,直接把手机丢在一旁,放任它响不停,等响铃结束后立马按下关机键。 「唉。」我大叹一口气。 墙上时钟的指针正式来到十点的位置,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子车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了,播着核桃喂两只鸟吃东西。不得不说吉祥跟富贵体积感觉比一般鹦鹉大得多,站在人肩上时的画面确实挺威,他见到我醒了,便喊了声谦肴。 谦肴从厨房里探头出来,递给我一杯热牛奶,说十分钟后出发。 拿在手中的牛奶还冒着热烟,我把它随手搁在桌上。我有点累,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浑沌感,全身骨头酸得很。昨天为了赶制下午的提案会议,不到七点就进公司了,接着中午就遇到子车,没个原因的就赶飞到香港来...... 简单的洗漱后,我人就坐在谦肴车上了。 谦肴还算好心,给我准备了一个饭团在车上啃。车厢后座放了几只前扣式大背包,满的鼓鼓的,大概都装了许多攀岩和这次会用到的工具。 「冯心这次去桃花源干嘛?」我边嚼着那包了老油条的饭团,心不在焉地问。 吃饭团没豆浆配,实在是有点孤单。 子车语带调侃说:「想不到你还记得。」 「啧,不过也才昨天的事好吗?不记得我就回去了,谁有空跟你在这装忙。」是啊,不过也才昨天的事,我在心里暗自感叹。 随着子车的坦白,我脾气也跟着放开许多,堵他的话也没在客气。 前方暗巷里冷不防冲出两个人,逼得谦肴急踩刹车,富贵吉祥也受临时的冲击惊吓而弹飞起来,两只鸟在车里拉开翅膀,折腾一会才平静下来。后车箱里散落着几根羽毛,一时好奇,我随机捡起一支离自己脚边最近的看了看,发现这羽毛不止颜色渐层有致还带点波浪光泽,稍微左右转一下还隐约泛出朱红纹路。 谦肴见子车没回我,便接话,「桃花源只是猜测,因为这次的目的,是取巨人血。」 我把剩下一口的饭团全给挤进嘴里,「俊人选?」脸颊撑得满满的不好说话。 「是啊,幸运的话,巨人族的遗体里可能还会残存一些未化的血,绚华留下来的纸片里,目前只解读到这。想解开这个谜,我们必须把所有东西都凑齐,这次要的目标就是巨人血。」 「嗯哼。」我跟子车对视一眼,看来在我睡死的时候他和谦肴促膝长谈过了。 「妳......」我抬头想问谦肴怎么知道绚华的,却正巧看见谦肴也透过后照镜看我,她嘴角微勾,没有闪避我的视线,透过镜子直直瞅的我,有种说不出的妖异感。 心脏不自觉抖了一下,吞了吞口水,把??含在口中的疑问咽了回去。 虽然面容不一样,但她的气韵一瞬间,像极了张柔。 这时富贵又跳来我腿边啄我牛仔裤上的破丝,在听见子车用鼻音哼声后,它又跳了回去。 「中国有巨人族?我怎么不知道。」我转个问题问。 「跨父就巨人族。」子车回。 「跨父......是跨父追日的那个跨父?」我最后一次听这故事大概是国小的时候,乍听还有点难以反应。 子车淡定的点头,「巨人族里留名青史的就只有他了。」 我脑中的结又在打了一个,继女娲之后又是一个上古人,相传巨人跨父死后,身躯化为大地、血流化为川河,而跨父手持的桃木拐杖则抽出了新枝桠,长成一棵棵桃树,最后跨父倒下的地方成为一片广阔的桃林。 我回想着,「耶,但你不是说人类的元祖是人鱼吗?那巨人族怎么办?巨人鱼......」觉得这话怎样都兜不拢。 「哈哈哈哈,小然,你真可爱。这不能同一而论的,黑猩猩和小狐猴也都属于灵长类啊,可它们体型不也差很多。」谦肴失笑,而这句真可爱,听着根本是在讽刺我嘛。 好吧,对于谦肴的解释我真是再同意没有了,「这样说似乎有点道理。」 道路上的灯杆一支接一支快速刷过眼前,心里有点迷茫,也有点兴奋。迷茫的是不解绚华记下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兴奋的是对于未知的世界总有一点点挑战的期待。 十分钟后,车子开到了迪士尼乐园...... 「你没搞错吧?迪士尼?」我脑袋像被炸到一般。 谦肴亮出微笑说,「没错啊,就是迪士尼。」 我歪着头纳闷,但想想也是,没人规定那些时空裂缝要开在哪里,它们无所不在。才刚打开车门,富贵吉祥就各自翱翔青天,心说飞走也好,否则两只大鸟也太招摇了。子车他们各背了一个背包,确认系腰的环扣。而我被赋予一个照顾手提袋的任务,我自己带的包没什东西,便试着把那提袋塞进去。 结论,我们并没有真的进去迪士尼,反而被谦肴领到乐园外围附近的几株树下。 子车指着其中一棵树下说,「就是这儿。」那片写有我名子的破布就是让谦肴在这树底下发现的。我走到他所指的树下,闭起眼睛细细感受了一番。 约过了一分钟,我对子车遥遥头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里并没有空气互相撞击的那种气息,思考了一下说,「那布搞不好是从其他地方飘过来的也有可能。」 「布没有纸轻,就算是飘过来的,因该也不至于飘太远,指不定就在这附近,要不你到处绕绕,在感受一下。」谦肴提议道。 「嗯。」我以那棵树为中心到处转,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没什么感觉,我有点无助的看向子车。他走过来轻声讲道:「现在是夏天,正吹南风,不如往南边看看吧。」说完他用下巴指了我身后。 我又往回走,暗自心想都两个多月没再尝试过,说不定这能力早没了。 霍地,一股无形的力量强势抬起我下巴,吉祥和富贵就停在我头顶上的树梢。 脑中顿时灵光乍现,对了,就是这儿,这不能用常理判断。时空裂缝无所不在,不可能一直存在在地面上。想通这点后,我没有多加思考就爬上树,才爬到中段气流撕磨的感觉越来越强,连空气中的味道也开始剧烈转变。我拼命压制血液里的狂喜,眼前逐渐浮出陌生的景象,没想到身体的反应比脑中的理智更快,我闭上眼纵身一跳...... ......再度睁眼,我已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我不再树上,更不再迪士尼的停车场里,而是坐在一片原始林中,一堆堆的枯落叶被我的身体压的发出喀沙喀沙的声音。我低头摸着自己全身,心里咋舌居然成功了,一面是因为没有从树上跳下来而摔死而庆幸,一面因没有丧失这项能力雀跃着。 我急着起身,想回头叫上子车他们,却惊觉要是现在回去了,不就等于会从半空中掉下去嘛。不成,不成,快速想完一轮后我决定等待,相信子车跟谦肴的慧根绝对在我之上。 果然不出多久,谦肴他们就出现了,连两只鸟也一并过来。 「小然,我真没想到你敢跳,你不要命啦。」这是谦肴见到我第一句话。 「啊哈哈哈哈,我也没想到......」我干笑,心說妳自己不也跳了嘛。 见人都齐了,也没那么紧张。瞧这周围都是一株株比五层公寓还高,叫不出名子的树木,每棵树一个成年人抱着都还有剩,有的树根隆起破土而出,感觉已经落地生根百年有了,在城市里很少有机会可以与自然靠的这么近。就算去爬山踏青,也到处都是人为开发过的痕迹。 现在置身于没人来过的秘境,群山围绕、万木耸立,肌肤感受着空气里弥漫的薄雾。虽然这片林子相当宁静却非常温暖,不像一个人在家面对水泥墙的那种死寂,似乎还能听到树木嘶嘶呼吸的声音,心灵很是平静,此时此刻,大概可以体会什么是万物皆有灵这句话。 ......难怪爸爸过世后,他细心照顾、养了多年的兰花,没几天竟全枯了。一定是太伤心了吧!我想。 在心里默默感念那些兰花,谢谢它们陪伴父亲这么久,同时也不由得对这片古树林起了敬畏之心。 突然走在前方的谦肴指着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块,回头开心大喊:「找到了,冯心果然是来这了。」 我与子车围了过去,那石块上刻着一个五芒星的标志,其中一角还特别拉长,确实是冯心独有的记号,我们三人一同照着冯心留下的标志往前望,不远处的山峰上蜿蜒的一道浅蓝色的花海,不仔细瞧,会误以为是条映着蓝天的溪流。 「他指的是那道花海吧。」谦肴说。 「走吧。」只见子车眉心默默地皱了一下,把手挡在鼻子下方。 第四十章 镇墓兽 其实那片蔚蓝花海离我们还是有点距离的,置身在古树林里,眼前几乎一样且不断重复的景色易使人误判,拿捏不准距离。虽然比预想的路程再长了些,但好在这条路并不是太崎岖,除了不时突起的畸零岩块和恣意横生的老树根会稍稍为难我之外都还算顺心。 子车和谦肴更不用说,这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事。 我们三个人、两只鸟前进约半个小时,脚边也开始冒出朵朵淡蓝色小花,越往山顶处开的越密,而这开出的花朵有白有蓝还有藏青色,在大自然玄妙的安排之下整片花海的生成,宛如一条从山崖上缓缓而下的清澈小溪。 这静谧景色在我眼里像极了印象派莫内,花园画作里的一景,给人一股恬静、淡然美感。 「唉哟。」 我只顾着看,没留意脚下,整个人扑摔进一个大坑中。双手及时一撑,还好这次倒没摔个鼻青脸肿,但膝盖还是躲不过重击的命运。我吃痛,惊觉自己摔进的不是一般土坑,反倒像个大形石钵。 前方的两人听到我惨叫,纷纷跑过来,子车把我从石钵里拉起,我隔着牛仔裤摸着膝盖,想着定是要瘀青了。谦肴一看到绊倒我的东西,二话说立刻抽出腰间的小刀,沿着钵体外围把挡住石钵的花草给割去。 谦肴割草的手势动作熟稔,没一会功夫整个石钵的全形就出显现在我们眼前,而它的原形惹得我一阵惊呼。 这居然是一艘用石头凿刻出的石船,是很简单的木舟样式,就连船身中央两边挂着的桨也是石头刻磨出的,相信只要力气够大绝对滑的动,只是...... 「......怎么会有人在这山里用石头造船?」暂且不谈地点诡不诡异,石头造船这不摆明不要命。 谦肴低头看着那石船,又抬头扫了一遍四周说道:「看来这座山岚就是巨人尸,错不了。」 「啥?这座山是尸体......怎么可能没腐烂呢?」我当然知道跨父死后身躯是化为大地,但这毕竟是传说,当下我还是用很科学的角度去分析。 子车盯着我膝盖,懒懒的说,「人死了本来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啊,不然你觉得你我百年之后能成什么?」 「欸,你这......」话似乎很有道理? 我本来还想反驳他,却发现这话似乎没有破绽。人死后确实尘归尘土归土,而眼前的跨父,他的尸首历经千万年后,已严然成为我们脚下无边无际,壮丽山河。我从没想过,原来这具话是有传承深远的寓意在。 子车视线经过我,停在谦肴身上,示意她说下去。 「我看这一定有座墓,这艘石船会摆在这儿,不是真的要做实际使用,船只是个隐喻,暗示这道花海确实是条河流。」她的盼子看向从花海顶端,「陵墓的基础以墓穴为中心,山为背水为前。这里地势并没有特别不凡,有山却无水,但此人宁可用花海来代替水的象征,也不愿另寻他处,可见这块地有让人不得不坚持的优势。」 她接着说:「风水追求的是自然、天人合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合。既然无水,又不想让人一眼看出这是块宝地,种花并不与自然相违,是很聪明的选择。」 「他都费心种花了,挖条河道有什么难?」我不解地问,现在很多灵骨塔都建在山里,没水的话,都是建商在外边挖个池代替,家里供奉的塔位就是这样。 子车讲得很飘,「挖条水道,想保持长年有水也不是易事。想必这个人很懂什么叫做人定不一定胜天,但事在人为的道理。」 「嗯,种个花,顶多加条船告诉你这是条河,就结了。」谦肴说又,「这跟买房子道理一样,事无完美,不足的部分只能靠装修,至于装修的品味如何每个人各有不同,也反映着人的思考模式。」 我看谦肴眼睛说的亮晶晶,浑身散发自信,可见她对这方面的学识相当有把握。我继续问,「你说这地有让人不得不坚持的优势是?」 「血红土。」子车和谦肴同时出声,两人语气相当肯定有力。 「血红土?」我大惊,一直以为这只是后人杜撰。 这三个字我只在其他书上过,好像是混杂血水般的土壤,有血红土的地方必有陵墓,只是血红土地没有方式可寻,只能说是可遇不可求。 谦肴解释道:「这地势怎么看都不是特别出众的,唯有两个可能,就是此人八字与这方位十分吻合,在不就是血红土。但又特意植花造水的,表是第一个可能性替除了。」她沉默一会继续说,「血红土,就是巨人尸尚未干枯的血液,也是我们此趟的目的。」 跨出那艘石船的瞬间,膝盖还隐隐发痛,今天穿的是直筒裤,裤管卷不上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摔得怎样。 我抬头仰望这座山壁,的确,这道花海的颜色感觉真像人工精心安排过的,眯着眼看,藏青色的植花布局像极了周围山石的倒影,微风拂过花海摇曳的感觉犹如潺潺溪流。 子车捏捏鼻子突然说,「既然确定冯心一定来过这里就找吧,这里不宜久留。」 「嗯?」 他指了指这些花,「这里种的花白的是曼陀罗、蓝的是罂粟花,一下下并不碍事,但闻久了会有幻觉。」 「喔!了解。」这一趟下来我发现,丽竟门和六扇门的人身手矫健是必须的,而他们每个人又会在各自有些长处,像那江鉌是试毒,柳勋风是游泳高手,子车则对动物很有一套,以现在来讲就是训兽师,至于冯心的专攻应该就是历史古文或是些奇奇怪怪的冷知识之类的。 他们并不像古装剧演的那样,各个高手身怀绝技,一个必杀就可轰动武林,虽然他们的技能看似比较亲民,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练就的程度。 我们又继续朝花海尽头前进,突然眼角余光瞄到一个余影。 「啊!有东西......他有毛,还会动!」不远处似乎有个东西闪过,吓的我激动大叫,那东西停在那不动,一对大眼睛也跟我对看。 谦肴他们听到我的吼叫,立即换上警戒的神色,往我伸手指的方向看去,仔细一看那东西似乎还有长角,停在花海中央一动也不动,好像也在观察我们的样子。 子车眯起眼来,和谦肴打了手势后领前缓步走去。只见他缓缓移动了约七、八米后突然急煞,我和谦肴也都瞬间定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子车神色讶异的低头察看了一番,便转身对着着我们用手在空中画了条地界,意指叫我们走到那就好,暂时不要在前进,他则一个人上前,但肢体动作显然有些僵硬。 我和谦肴很有默契的同时往前走,又同时停住。 子车就站在那奇怪东西的前面,看了看,转头用食指勾我们过去,但随即他又将食指往脚下的花海一指,我还不懂他要表达什么,看的内心纠结,谦肴确立马领会其意,蹲下身来将手探入前方花丛的土里。 「呵,原来。」谦肴恍然大悟的一笑,转头对我说,「小然,你来摸摸看。」 「哈?」我不懂却还是照着做,手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我边瞪大眼睛看着谦肴,手边胡乱摸着地面想再次确认,「这土地怎么软成这样啊?」 谦肴笑了笑,动手把前方的土掀开。 是的,是掀开,不是挖开。谦肴掀起一小块方形的植披,那根本就像是现代的人工草皮,真正令我为之震撼的是草皮下的情景。 我和谦肴蹲下的位置确实还是陆地,但她伸手掀起草皮的前方底下却不是地面,取而代之是万丈深渊,等于我们就蹲在地洞口极为边陲的地方,而这洞口边被人用一条条碗口粗的铜链栓住,铜链互相交织而成一面链网,这些植花草皮就被放在这铜链网子上头。远远看会以为这些花从山上一路生长下来到山脚,但其实中间被刨了一个大洞。 所以子车刚刚才紧急煞住,想必他也没猜到。 他看我们明白所以,便挥手叫我们过去。谦肴神态自若,而我踩在链子上头很没安全感,尤其两个人同时走晃得更加厉害。 我靠近那刚刚把我吓破胆的东西,它不是活物,是一尊木雕像,两只长长的鹿角插在一尊看起来像猫头鹰的木雕上,上头的红颜彩料还没受到氧化的侵害,颜色鲜艳亮丽,底座则被贴上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造型奇特我从来没看过。 不只外观奇特,这诡异的东西跟花河完全不搭嘎。 「这什么呀?」谦肴也好奇的问,目光上下打量那怪东西。 子车此时挑眉瞄了我一眼,低头对谦肴说,「这是尊镇墓兽,以前的人认为人的魂魄是可分离的,人只要过世以后魂会下地狱做鬼、而魄则可升天,镇墓兽是为了守护死者,帮助亡灵魂魄不散......只是这样式看着像是楚国的东西。」 「楚国呀......」谦肴复诵一遍。 我听到子车的解释,心里一紧,心说这应该是冯心的记忆。 子车回道:「嗯。但这台坐上包的鹿皮还很新鲜,我想这座墓因该是刚下葬没多久。」 谦肴吐了吐舌头,惊讶地问:「什么?刚下葬没多久?这不就代表我们现在.....在春秋还是战国来着?」 「这就不清楚了。」子车摇头。 两个现代人、一个唐朝人,一起在春秋战国时期里,多么诡异的组合。 第四十一章 花水濂洞 「镇墓兽的型态很多,到了我们那里就有人面兽身的镇墓兽,只是不常见。不过,这鹿角的制作款式可以确定是楚人的手法。」子车解释的面无表情,像是在背诵文字稿般,说话的语调充满别扭。 子车口中说的〝我们那里〞,我想指的应该是他自己所属的唐代。 或许是置入性的心理作用,也或许是事实就是如此,有那么一秒,子车在说话时我感受到他由里透出的陌生感。 我把眼睛跳到面前的那只镇墓兽身上,想借此转移自己对子车的注意力。仔细瞧,镇墓兽上头的鹿角是抛光过的,表面上布满了类似用小楷勾勒出的图?,一些纹样的收尾代劲有力,顿笔恰到好处,越是简单的线条构图,越能表露绘者扎实的绘画功底。那些图腾深深吸引我,我忍不住拿了手机拍了一张,顺便转身将后头的迷幻花河也给来了几张。 我对了下位置,拍下这春秋战国时期的莫内花园。 那艘石船恰巧入镜在画面左上角处,从手机的画面里看,还真像有一艘木舟飘浮在潺潺流水之间。 「这尊镇墓兽想来并不是原本就在这位子吧,它颜色灰灰土土那么显眼说。」谦肴说。 「对阿,它是刚刚突然出现的,所以我以为它会动。」一听谦肴的说法,我有点激动地为自己刚刚的糗态做反驳。 子车伸手按了几下那镇墓兽后面的花丛,指了指刚刚谦肴掀起草皮的地方道:「看来从那开始到这山顶,这后面一片都是青铜链网,这只镇墓兽可能原本是藏挂在里面的,受不了重力刚好掉出来。」他边说着便把镇墓兽下方包裹的兽皮摊出一角给我们看,果真有遭外力撕裂的痕迹。 我嘴里小声嘀咕着,开始怪东怪西,「这人也真他妈的怪,镇墓兽不放在墓里,挂在外头吓人。」 「哈哈,或许他要吓的不是你呢!」谦肴哼笑几声,「子车刚不是说了,它的功用是要帮助亡灵免入地狱,指不定镇墓兽要抵御的是地狱厉鬼呢。」 谦肴对我说完转头开心的问子车,「它会挂在这儿,表示这有路口吧。」 「照理说因该是。」子车回道。 他俩开始东摸摸西摸摸的不知在寻找什么,动作很大,整片链网上下起伏的剧烈,我站不稳所幸蹲下来,没意思加入他们搜索的行列。第一、我没有找鬼东西本事,第二、谦肴的话在我心里发酵。脑中都再转着这镇墓兽的真实意义。 但回想刚刚子车所说,魂下地魄入天,镇墓兽是为了使魂魄不散的话,那换个方式思考,这东西是否具备了连结天堂与地狱的意义? 我联想到了埃及的阿奴比斯(胡狼头神),刚进公司时接了一本埃及绘本的案子,那时因为一时眼热查了许多有关尼罗河流域的文化,很多都不记得了,可依稀有印象阿奴比斯代表的是亡人的守护者,在人死后秤心脏的重量来判断亡灵的归处,阿奴比斯的脚色也是天与地的连结者。 而这其中我还想到另一件事,西方的撒旦。关于撒旦有很多种讲法,大部分的说法是撒旦原是位天使,但犯了错被打入地狱,成为堕天使,在这套西方说法里,撒旦是天使也是魔鬼,同样也是连接两者的一个象征。 我不禁想起以前公司接案的一些内容,当时只是负责插图部分,书的内容没关心太多,平时也不怎么想,却在这个时间点,这些记忆莫名其妙地都冒了出来。 天与地的连结者......中西的思想隐约在某个主轴上是一致的,只是表述的方式不一样而已。脑中浮现出一个含糊的想法,不是那么真切。 我又看了看眼前的这尊镇墓兽,直觉举起手机想查阅资料,点击程式的瞬间觉得自己很好笑。 「我靠!你不是说这里不是春秋战国吗?我手机满格耶?」收起手机的刹那,我瞄到了讯号格,吃惊地大声嚷道。 「真的假的?」谦肴听到也从裤袋里拿出手机,语气从雀跃转为平淡,「是满格,但没网路。」 她一针见血,说到点上。 「干。」我脸都暗了,没网路三个字,好一记回马枪。 子车也晃了晃他手上的手机对我说,「互打看看。」 结论当然是......不通。 「不过此处散发出一股比较强的能量,是可以确定的。」子车推测。 「随便啦。」我这次没做无谓的挣扎,直接把手机塞回口袋。没再讨论满格不满格的问题,反正不会有结果。 此时谦肴点一点我的肩,「别闷啦,走吧。」 她语毕,接着子车跟谦肴将手伸进前方竖立的花瀑布里,使力各往左右一拨,植花的土块一片片撩起、剥落,里边还传来青铜链沉闷的撞击声。花瀑布中被两人拨开一道口子,犹如要一探齐天大圣的水濂洞。 看来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已经很高效率的找到隐藏版通道。 子车下巴一比便径自跨了进去,这次我一样包夹在中间,子车在前谦肴殿后,隐身于花瀑里的是一条长形的开放式山洞,洞顶上的岩层并没有密合,反倒是被许多插出的茂密树根给互相横生后接在一块,树根纵横交错,挡掉了大部分的阳光,整个空间幽幽暗暗的,里头空气却干燥的很,没吸几口气喉咙便感到干涩不适。 我们一路往前直行,中间还有类似像盲蛛的生物掉到我在手臂上,我吓得跳起,不免回忆在女娲墓里经历的那只巨虫子,我厌恶的赶忙挥掉它。 我们没人说话,走了莫约十五分钟,脱离了幽暗的山洞后,两道刺破天穹般的窄峡谷映入我们眼帘。 这座山岚像是被刻意切出一条走道似的,头顶上的天空自连一线。像极了摩西用手杖分红海时的感觉,只是在我眼前被分开的是两片山壁,情境也不算太壮阔。 子车没有说什么,身子一侧先钻进去了,这条峡谷虽窄却不长,一个成年人需要侧着身子跨几步便可越过,但那峡谷壁面着实他奶奶的天然,凹凸不整的山岩刮着我的背相当刺痛,觉得不舒服的不只我,连在后头的谦肴也是该该叫。 而忍着痛穿出山谷后,迎接我们的是片嫣红红的桃林和......一个村子? 第四十二章 陪葬村 我们三人顿时都失了声,哑然一阵。 这山坡下头个村落,范围不大,一眼望去,肉眼所能及的也就差不多了。 只是眼前的桃花树是桃花没错,但眼前的村子......像村子却又不像村子,像小镇也不像小镇。 我们身处高处,俯视而下,约能分辨一些情况,外围散居的住户,搭建的是一般茅棚宅周围还给圈个矮篱笆,一旁有些牛舍、猪圈什么的,在往中心靠拢后中间的住户房屋样式新潮许多,舍掉竹板茅草,运用的是青砖砌墙。 再往里一圈,房屋的考究程度明显提高,除了基本的宅院,也开始有一些两层楼的建筑,多了一条条的商街,类似路亭、戏楼及庙宇等等之类的设施。整个市容规划的样子呈放射状,而最中间则耸立着一座如皇居的指标性建筑。 具体而言,这不像一个村子也不是什么市集城镇,反倒像一个国家的型态,精简、精简在精简后给塞进这片山谷底的感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由上往下看去更是像极了城镇模型。 是的,像极了城市模型,因为这地方真是你妈的静的一丁点儿声都没有,此时此刻我耳边只有另外两人的呼吸声而已,仿佛连风都没有在此驻留过。 我们确实离住宅聚集处还有段距离,但还不至于连人气喧闹的味都感受不出。这里飘散的不是什么田野农家的宁静、恬谧而是......空漠的死寂。 「杨谦肴。」我楞愣地叫她。 「怎?」她也楞愣地回我。 「妳說妳是不是准到爆炸?上回说要见活人鱼,就真的见到了。这回妳猜冯心去了桃花源,他还真来了,妳还真是一语成谶啊。」我边说边用手比着脚下那五芒星的记号。 「看来是......如此啊。」她也股着腮帮子,盯着我脚边的符号看。 「她妈的,妳在说一句啊。」 「说什么啊?」 「快说,陈允然会中千万彩票、住豪宅。」我逼她发下豪语。 「陈允然会中千万彩票、住豪宅。杨谦肴会中千万彩票、嫁高富帅。」她也很配合,不只说的还用吼的,外加添上自己的愿望。 「很好。」我心中大喜。 子车斜眼看我们,慢慢吐出两个字,「有病。」 「你不懂。」她指责。 「就是啊。」我帮腔。 他摇摇头撇下我们,往最近的农家走去。 我们愈接近那些农家,越是寒毛直竖,照理说只要有人生活就该有也些生活上的痕迹,脚下的路连拉过牛车的痕迹都没有,农家该具有的炊烟喂鸡等自然音都免了,整个环境静的诡异。 「谁!」谦肴忽然拔刀,摆出警戒姿势,把我和子车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子车,他迅速将身体压低把手按在刀上,一双黑瞳凌厉的扫过四周,我不知道他们发现什么,只好抱头蹲着,最后他将视线定格在与谦肴同样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们俩同时放下手中的武器,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人没在吐气。」谦肴正色说。 「确实。」子车也皱着眉心。 我可以猜出他们俩对应的方位那儿应该有个人,只是那个人似乎死了?这时子车一个箭步往前探去,谦肴点了我肩,暗示着要我一起过去瞧瞧。 视线越过几棵树后,发现前方确实有个模糊的人影,我心想难会是冯心。瞧着子车已经走到那人影旁边了,他却转过来看着我们,表情是难以形容的离奇。 子车看我们走近,用拇指往后比了一下,叫我们自己看。他身后的人是个樵夫的样子,正在砍柴,但那樵夫一动也不动的维持柴刚劈下去的姿势,没有因为我们的接近而有所变动。 我心说是不是给人下了什么定身法术之类的有的没的,绕到樵夫前面一看,我差点没看傻,这个樵夫居然是尊泥俑,面部挂着一丝笑容,但在我看来那根本是可怕又诡异的微笑。 在一座安静到不得了的村子,有一个被摆在山里面带微笑的泥俑......怎么有这样光怪陆离的事。 「该不会整个村都这样吧?难不成这真的是个模型村。」我边打量那樵夫泥俑,边自言自语起来。这时我发现泥右脚踝的靴上有一个字,我看不懂,便举手招了子车过来。 「欸,你来看,他写什么?」 他刚好点根烟被我抓到,于是他先把烟盒丢过来后才缓缓走到我所蹲的位置,他吸了一口烟,把手慢慢从他脸上移开,「巾,他脚上刻的字叫巾,毛巾的巾。」 「巾?有什么意义吗?」我也点上一支烟不解地问。 子车闭着眼沉思,把身体椅在树上自顾自地抽烟,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是制作这尊泥俑的人,就像写书法落款那样。」这回换谦肴回答我,接着她又喃喃的说,「这跟秦始皇墓很像。」 「啥?」 一开始我还听不懂谦肴的意思,直到我们一连造访了好几户人家和到了市中心。 每一家都有人,却也都不是人,全都是跟那樵夫一样的泥俑,有的站在猪圈喂猪,有的在田里种田,厨房里还有妇女正在烹煮食物,院子里有老人下棋及孩童的追逐嬉戏的身影。在大一户的人家中有的人在厅中喝茶,有的下人正在打扫庭院,就连市集上所有的买卖都给凑齐了,连戏台子上都确实有人在唱戏,官府里有官差,马棚里有马,池子里有鱼,岸边还有几只流浪狗。 一个国家该有的细节一点都没落掉,可说是全国人民各尽其职,在这个城镇里边,只要不是活的生物绝对是一比一,依样画葫芦地给搬过来的。 而最诡异的无非是那些泥俑都挂着诡异的微笑,还有就是泥俑上的用色有限,大概就只有白、橘、黑、红、青等几个颜色互套,所以即使泥俑很多、肢体动作也都不一样,但整体而言还是弥漫着一种说不出诡谲的和谐感,这些泥俑脚边也都各自有制造者的属名。 我全身血液沸腾,止不住内心有大发现的喜悦,直觉告诉我,这儿,就是桃花源。 桃花源不是什么幻想之地,外面的花河造景就是那条河、还有仅容一人通过的山路、居民安闲和乐等等......虽然这的情形和书里的有点段差,但要说后人传说错误,或故意为之也不无可能。 我们走到市集边的一座〝无人〞路亭里休息。 谦肴一屁股坐下,勾着浅浅的微笑说,「看来这儿真的是桃花源。」 「嗯。」我淡淡的应了声,开心有人跟我采同一看法。 「哼,安详和乐桃花源,这不讽刺嘛。」子车又燃上一支烟,把烟含在唇上,字里行间都是鄙夷。 「怎么说?」 「小然啊,你知道兵马俑吧?」 「当然啊,世界奇迹耶。」 「那你知道这近几年出土了一批百戏俑吗?」谦肴把身子挪的更后面,好让脚悬空。 「听过,在宫里表演杂技的嘛。」 她两只脚开始晃啊晃的,「嗯,我跟子车都觉得这里跟始皇陵很像。」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我想起这句话和那些泥俑,心里也少了颠覆认知后的那种冲击。 「嗯,简单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陪葬用的,某个葬在这里的人把整个国家的规模缩小后带进来。」我说。 「没错!就是这个理。」 子车说的对,一个活人都没有的安详和乐,真的是讽刺到不行。 我没有去感叹太多,心里只想着要是我现在跑回去跟国中的国文、历史老师说桃花源其实是一个死人陪葬坑的话,她们表情会有多好笑?想来想去我不禁摇头,因为被当白痴的铁定是我,认为我病的不轻。 「我只是觉得很讶异,桃花源居然是个陪葬村,不是原来认知的那个桃花源。」我叹了口气,耸耸肩。 「当然啦!未知的世界才是历史无穷尽的延伸。」谦肴仰头看着天,笑笑地回我。 第四十三章 纸扎屋 一阵凉风透进路亭里,阴凉气流中带点微量的细沙回旋在半空中,这道若有似无的屏障使我捉摸不到谦肴讲这句话的真实表情。 谦肴有时候说的话总会让我有一点刺心,不仅是话中的内容引我共鸣,有时也许只是一个极微小的动作或眼神都可以接续上我未吐露的心思。 那感觉并不像是她的猜测,犹如她本来就知晓一般。 有种像认识多年的朋友感觉,同我和阿水那样,看一眼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但谦肴的那股气息似友非友......我讲不上来,人类的语言其实贫乏的可以,用语言表达感受的方式实在太有限了。语言的追求远远不及三千烦恼丝般的复杂情绪,这些情感是纠结的、互相交织、互相牵扯且互相钳制的。 突然,脚边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衬我,我没有被吓到,直接低头喊,「可爱,不要用。」才说完,反而是被自己的话吓到。在这种时候多半会怀疑或惊吓黏在自己脚上的到底是啥鬼?可我不但没恐惧的感觉,有还无意识的喊声。 我从路亭里的长凳上弹起来,猛瞪着长凳下面那灰灰的东西,子车他们也直勾勾的看着,想来他们也没留意那灰东西从哪钻出来的。 那灰毛从凳子后跑出来后,又衬来我脚边,扒着我牛仔裤要我抱它,我不由得胸口一紧,一股冲动哽在咽喉。 「小狗?」谦肴看这灰毛有点吃惊的问。 子车挑了挑眉,眼神锐利,「这怎么会有狗。」 「你不是说这儿刚完工不久吗?或许是工人带进来的。」谦肴蹲下来伸手逗着它,它也朝谦肴不停摆弄尾巴。 「我是说,这儿怎么会有这种狗。」子车硬声说道。 「欸,就是阿!这是只约克夏呢。」谦肴听了子车的话后也立马觉得不对劲,随即起身,扯着我衣角,要我别接近。 那只灰毛兴奋的在我面前打圈子,还一直往我脚边靠,子车伸手朝它弹了几下响指,它也毫无反应。 「可爱,趴下。」我腹部紧缩喊了声。 一听我我喊声,那灰毛便迅速趴在我脚边,还翻身露出肚子来示弱,讨摸撒娇。 「你认识?」子车看那只灰毛不受他驾驭却听我的话,脸色十分玩味的问我。 我此刻心情十分复杂,我多想伸手去抱一抱它,但我只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它,我缓缓闭上眼,瞬间许多记忆又一涌而上,涨的我浑身颤抖。 「当然,它是我家的狗......叫可爱。」 「可爱?很可爱的名子啊,哈哈哈。欸,不对啊,它怎么会在这?」谦肴问。 我叹一口气,无奈地睁开眼回:「妳问我没有用,它早就死了。可爱在我四岁的时候到我们家来,在我十七岁的时死了,它的尸体还是我们亲手火化的。」在讲一遍可爱的死讯,我心里还是挣扎的,纵使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可浅意识里我还是不愿多提的。 我是独生子,成长的岁月里也就这只狗分担我最多寂寞,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它一衬过来时根本连确认都不用,心里最深的那一块早就知道了。 「什么?」谦肴瞪大眼睛看着它,我朝谦肴摇摇头,表示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子车在一旁猛吸了两大口烟,把烟蒂甩在地上用脚辗熄了后对我说,「也许它没有离开过你,它一直在你身边,是这里的磁场让你看见它。不,应该说是让它被我们看见。」子车讲话时,烟咬在口中,缓缓而逝,像是他嘴里含了干冰一样,感受得出他的呼吸其实很慢, 按子车的想法解释,动物的灵性并不亚于人类,动物的内心感情也十分丰富,碍于表达方式与人类不同,因此我们无法知晓动物的内心情绪,可它们会开心、会难过,也会忌妒、不安,甚至不舍。 人类对世界有留恋以至于灵魂会徘徊于世间,其实动物也一样,它们也会有眷恋。 可爱的灵魂一直没有离开,虽然我看不见它,但它却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子车接着解释,或许是这里的磁场可以衔接魂与魄,所以它的形体才能显现出来,被我们看见。 我想想这也有道理,有点应证了我内心所想那镇墓兽的意义。 我用脚逗着可爱,内心一阵暖意,嘴角也不自觉往上扬。虽然此刻多想落泪,但难得的再见,我想用最平常的方式相处,用微笑告诉它我很好。 「等等,我想,我有点明白了。」谦肴突然茅塞顿开似的说。 她边绕着路亭里的桌子打转边沉在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我觉得啊,这巨人血可能有种能力,是不是会散发出什么能量有防腐之类的啊?嗯......如果说魂飞魄散能与死亡画上等号,那魂在魄在可以将形体显现的话......」她看了一眼可爱,「那你们想想,若把一个刚死的人给抬到这来,趁尸身还未腐烂之时,硬是把魄跟魂给留下了,这不也可能表示此人的肉生便可永存吗?」 她讲的认真,一双会说话的透亮大眼,随着话语间的阴阳顿挫不断的转啊转的。 听着谦肴的的推测,我脑中不禁跟冯心的话产生共鸣.....防腐......冻龄......不老? 冯心推测长生不等于不老,如果说女娲的胎盘能传承记忆,那巨人血是否具有不老的功用? 我联想到这,猛然抬头往子车看去。发现他脸色阴沉沉的,也正盯着我瞧,我直觉他跟我想到了同一个点上,不禁由脚底板打冷颤起来,这就是绚华留下来的秘密吗? 「差不多该办正事了。」他率先起身步出亭子。 我们离开路亭往核心目标前走去,墓主人的皇居城。 这座皇城外观有股说不出的离奇,门边已经裂了一个洞,想来是冯心的杰作。也多亏了这个洞才明白这股离奇感是因为什么原因。 门上的裂缝边刺出许多竹竿、木签之类的,我看着觉得不可思议,「这皇城是纸糊的?不会吧?」站在我后头的两人也摆着诧异的神色。 从外往里头望去,黑ㄚㄚ一片看不出个什么。可爱倒是没在怕一溜烟的往黑暗里钻,我正想追进去,谦肴闪电一手闸在面前把我拦下。 「急什么啊你,没装备就想上阵啦?」她说着便把一只手电筒跟一条都是圆圈的皮带推给我,「系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腰间。 原来丢给我皮带跟她和子车的款式是一样的,上头的皮圈可以套固一些配备。她帮我把手电筒链在腰上,还塞了一把短刀给我。这配备跟她们是一样的,我暗自吐舌,觉得谦肴真的很了解我,若是早一步给我这些东西,要不一定搞丢要不一定摔坏。 在猫进破洞之后就迎面与不知名的物体撞个正着,我摸着鼻子还在蒙,想也没想立马搭着手电筒的光一看,一张死白的女脸直贴着我,眼睛睁的老大,大圆腮红、正朱色的嘴唇,还有那妖异的露齿微笑,我惊的差点没咬断自己舌头,一颗心脏在胸口里大跳霹雳舞。 一尊纸扎人阴阴的杵在我面前,类似陪伴亡者的金童玉女那种。我已经比之前镇定许多,但还是飙了满头冷汗,子车跟谦肴打着手电筒开始巡视皇楼里的环境。 我又颤颤的瞄一眼那尊玉女,快步跟上谦肴他们。除了撞上那纸扎的人之外,里头没有打斗的痕迹,我绷着皮走了一会,察觉这皇楼里的规划跟外头的民宅没什区别,一个宫里里该有的起居用品似乎也都没少,只是这的物品从宫人宫女到摆在桌上的筷子、墙边的盆栽皆是纸扎出来的。 「我觉得有够古怪,这外头的民宅全都是比照实物依样建起来的,为何只有这楼全是纸扎的?不是应该倒过来才对吗?」我真是越想越不明白,这人有造镇的能力,为何自己长眠的地方却是用纸糊的? 子车用手电筒照了我一下,瘪嘴一问:「这个时代有纸了吗?」 「啊!蔡伦......嗯......」想不起来...... 「蔡伦是东汉人。」谦肴接话。 我搔搔脖子,「所以这个时代没纸吗?」 子车拖着下巴,低头思量了片刻道:「不是没有。只是蔡伦并非造纸,他是改良纸质,将造纸术推广出去的能人。但这里的用纸比起来......」子车伸手搓了搓身边的纸帘子,眼神一暗接着说:「我觉得这儿用的纸质不比你们那的差。」 经子车提醒,我将手电筒转亮一格,猫下身来细细看后才惊察,这里的用纸确实非常高档,除了素面纸不说,一些服饰、隔帘上头的印花都相当一致,看得出都是造纸时转印上去的,而非事后再由画工誊画上的,造纸工艺远远超出当代该有的水平。 凑到我身旁看的谦肴下了推论,「这就不难猜测了,这纸一卷可能底千金,用纸造墓说不定是高位者才有的档次呢。」 「我从来没听过用纸造墓,妳說这是供品用来烧的我还......相信......」 我回头应谦肴的话,却一眼对上她后头的纸扎人,那纸扎人不知何时原本定向前方的脸面已转向我们这。 第四十四章 纸扎玉女 「嗯?」谦肴见我说到一半发楞,也跟着把头别过去。 她失声不语,我们三人陷入了静止的时间一般......与那纸扎玉女四目相对了好半晌,纸扎玉女睁着寒森森的黑白眼、顶着一口朱唇裂齿微笑,手里还捧着一套纸瓷茶具,没有动静...... 左耳传来谦肴吞口水的声音,她挤到我身后低声问,「她原本就是面向我们的吗?」 我双唇打颤,视线死盯着纸扎玉女的面容,「我不知道啊,我觉得刚刚......她不是啊。」我用气音低喊。 我不是一个怕鬼的人,只要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是家里自小给的观念,只要心胸坦荡就无所畏惧。照理说没啥好怕,可我们现在严格说起来算私闯民宅,立场有点站不住脚。 忽然,子车手一伸一把捂住我的嘴,鼻息瞬间混有他手上的烟味,接着他把手电筒的光打向那纸扎玉女脸上,这皇楼里开的窗不多,外头的阳光都给窗纸给挡下大半,投进来的光线都显得昏雾不清本来室内就够暗的了,现下所有的光源都聚焦在这玉女身上,周围一下子黯淡许多。 子车瞟着我和谦肴,待我们安静下来后,他轻轻地拿起摆在桌上的一只纸碗,随手往空处一扔,纸碗滚落在地后发出喳沙喳沙的响声。子车用手示意我们注意纸扎玉女的方向,我屏息,凝视着那夸张腮红的苍白脸庞,眼皮连眨都不敢眨。 纸碗落地滚动的那一刻,纸扎玉女的视线缓缓移动到纸碗的方向,接着整个身躯一点一滴的往纸碗方向挪动,纸扎与地面磨擦出丝丝细微的声响,纸扎人移动的很缓慢,但确实在移动,挂着一口裂嘴阴笑。 这一秒,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霜,我掌心大爆冷汗,一手按着自己的手腕,想将不受控制疯狂奔腾的脉搏压下。谦肴转头看我,她惨白的脸色诉说着她也没遇过这总事。我想对谦肴他们而言活着的生物不可怕,大不了弄死它就好,可若遇见没有气息但会动的东西就不是件太乐观的事了。 子车看那纸扎玉女停了下来,接着又扔了纸碗纸筷等等其他的东西制造声响,只见纸扎玉女又往前挨近一点后,发出微微喀的机械式声响。 瞬间有道疾风从我头顶上飞速略过,往纸碗的方向刺去过去。 借手电筒光一照,竟是一支弩箭。 我立刻往窜出弩箭的后上方看去,顶上花窗格里似乎暗藏着多把弩弓,视线沿着弩弓的位置往上扫,惊觉这天板上头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丝线,再仔细一瞧每条丝线的底端都牵着一台弩弓,而这些黑丝居然最后延伸再一起成一束连结到那纸扎玉女的头顶里。难怪这皇楼里的窗开得这样少,要是在亮点这机关便会露了馅。 其实这样的布置不难察觉,只是我们都被正整间纸扎的物品给吸走更多注意力。 「呵!是机关嘛,吓我一跳。」谦肴一发现是机关,整个神态松懈不少,而我噎在喉咙的心脏也回到它原本的位置。 子车缓步移动到那玉女的后头,拔出短匕想断了牵引机关的丝线,殊不知上头的黑丝弦比预料中敏感,被匕首一个拨动,头顶四周花窗的细缝里瞬间弹出一支支利刃,万箭齐发。 说是迟那是快我还来不及反应,谦肴火速一手将我头往下按,我伏在地上不敢乱动。 只见谦肴二话不说俐落的弹跳到桌面上,凌空一个飞身,神手一抓,便拦截住了一整把弩箭,子车见状后先是原地一蹬,整个人往上空璇去,一手勾到上梁后,顺着谦肴拦截出的空隙,将身子用力一甩侧身翻出,腾空转了圈,安全着陆在我身旁。 子车与谦肴就如同轻功上身,默契好到无话可说,两人配合的无懈可击。 我暗骇在心之余也觉得莫名其妙,一个唐朝人与一个现代人在怎么心有灵犀,这也太绝了吧。上次在女娲洞窟是这样,这次也是。 「你太不小心了,还好这纸糊的桌子里头支架还算稳固,否则我看你怎么办。」谦肴从桌上翻下来,指着子车嘀咕。 「行,算我欠妳一回,可以吧。」子车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尘,说的敷衍。 「你欠我的可多了,何止这一桩啊。」谦肴继续碎念,子车背对谦肴,向我投一记痞痞白眼,便自己走回那纸扎玉女旁边。 牵制弩机的丝弦失了拉力,一下子全垂了下来,像一搓搓长假发吊挂在梁上,感觉有说不出的恶心。我忍着胃里的胆汁拨开那些丝线朝子车过去,正好瞧他毫不犹豫动手撕去那玉女纸扎的包纸。 「你干啊?」我见状脱口就喊,心说毁了毁了,一定会有报应的。 那纸扎玉女的纸全给子车撕了,露出里头铜制的机械来。我看得出神,想不到那纸扎人里装着满满乾坤,红铜机关环环相扣颇为复杂,看了半天只认的出一条类似像铅锤线的东西。 子车蹲下来撇了几眼说:「看来这玩意儿应该是靠地面震动来判断位置的,光和声音对它没影响。」 「哈!还好没影响,不然我刚刚讲话的时候早就没戏唱了。」我大气一喘觉得好家在,没有独门身手只能靠运气,好险祖宗保佑,不然这会可要绝后了。 那仪器内的构造极其精妙,只可惜我对这没研究,瞧半天看不出个屁来,但总觉得这鬼东西和地震仪有异曲同工之妙。 谦肴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捆尼龙绳,手脚俐落的把刚刚拦截下的弩箭有系统的捆成几束,接着她踩着子车的肩膀勾到上头,把架在外头的纸花窗扯下,解下两台弩弓。 「欸,等等,我也要。」我为自己的权益发声,武器这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 谦肴视线从上而下,口气感觉像质询的问,「你?」 我仰头回道:「我在日本念书时入了三年弓箭社,还算可以。」 「弩弓和拉弓不一样。」子车淡淡地说。 「我知道,但都是要瞄准的吧,难不成拉弓就有自动导航?」我有些不耐。 「OK,有底子好说话,那等等让你熟习一下弩机的装置,这玩意儿不难。」 见谦肴说的便动手拆解悬在另一边的弩弓,我心里不免有一些疑惑,虽说种种迹象可以确定谦肴是现代人没错,但她的身手与六扇门出身的子车协调的如此天衣无缝着实也太诡异了。 我甩甩头,叫自己不要多想,有些事时间到了,自然也就知道了,就同子车的事一样。 她解下弩弓后就去收拾其它还能用的箭,由子车教我这弩机的扣法。其实不难,试了几次后感觉还挺上手的,顺手捡支箭搭上弓,对准无人的地面试发了一支,它后座力不小,但还扛的住。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弩弓的穿透力,箭身几乎一半没入土中,可想而知杀伤力了得。 谦肴打包好后丢了一捆给我,点了一下有十三支。我看着前方子车的举动,也有样学像的把弩弓扣在箭困上单肩背着。 整理好后我们又开始来回搜寻冯心可能的去处,这皇居不大,感觉像是做个意思意思而已,但又想回来,如果只是象征性意义,又何必费事安置这些弩弓呢?这里一定有什么。我反射性地探头看,发现正殿的天板上并没有设置那些黑丝线,可见没有机关,如此想来刚刚那间偏殿的重要性一定远胜于其他。 脑中突然一个灵感,我把手机打开,依旧显示满格,我试着拨给子车。 还是不通,但手机里却传出高分贝的频率十分刺耳,我忍着不适将手机贴在耳边,在那布满是黑丝的偏殿里绕圈子,此时手机激传出异常高的音频,比刚刚飙了好几倍,下意识的退了几步,那魔音便逐渐降缓,我又跨步回刚刚那个点上,刺耳的响声瞬间从手机里炸开。 我对眼看位置上有的物品,居然是一幅丝质挂轴,这里所有的东西皆是纸扎品,而这挂轴却是丝质的。我心想找到了,就是这儿,于是将手电筒往子车他们那打几个圈,招呼他们过来,把发现结果告诉他们。 那挂轴上画着一轮明月和一个驣空的女人。 我狐疑地问:「这幅画......是要表达嫦娥奔月吗?」 其他两人也歪着头,不明所以。 子车拾起一支箭惯性的把那幅帛画挂轴撩起,查探后面有些什么,只可惜挂轴后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有的是纸浆与石灰混糊出的纸墙。 「会不会是这画有什么意义啊?」谦肴嘟着嘴问。 我看着这画,职业病忍不住又犯了,这挂轴并没有裱得很完整,有些边胶矾没刷实都皱了起来。 余光瞄到底部,「嗯?」 「你有发现?」子车轻声询问。 「嗯。」我蹲下身,从画杆和织锦间抽出一条长发丝,「这是冯心的头发吧?」我说。 第四十五章 简居 其他两人见我捏着的青丝,相望了一眼点头默认。 也是,那么长的头发应该也只有季冯心了。 我只觉得纳闷,为何这根头发会落在这么耐人寻味的点上,那挂轴很长,几乎快接近地面,画杆和织锦间的接缝是呈现圆弧状的,发丝很轻从上落下大部分会直接滑过至地面,很难那么刚好卡在那个位置,只能说明冯心的头曾经离这画杆很近。 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人的头部会离地面靠地着么近呢? 莫非,冯心在地上寻找什么。 有了这想法后,我整个人趴在地上,心中模拟遗落头发最有可能的位置和高度,子车与谦肴看我研究的似乎颇有心得,也由著我没有打岔。 「嗯哼。」我眯着眼几乎把脸贴在地上说,「有了。从这角度看,这挂轴上有枚指纹,应该是拇指的指纹。」包覆画杆的织锦已沾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压低视线后,人肌肤上的油脂转印在上头的痕迹特明显。 我伸手按照那指纹的样子,把自己的手对上去,我手指悬在空中没有实碰,深怕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期之事,内心满是忐忑。我盯着子车的脚,不敢下手。也许他看到我的视线及不安吧,他跨一步往我身旁靠拢后也蹲了下来,直接伸手替我按下了那份犹豫。 子车手握住挂轴的瞬间,我们都自动停止了呼吸,屏息等待接着会降临的事。 一秒两秒过去了,一分两分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只听到谦肴在一边松口气的声音。 「耶?难道我推想错误吗?」我心底升起一大堆问号,难不成这指纹是放挂轴的人捺上去的等等疑惑,在脑中火速转了几个可能性之后,我选择相信第六感,也就是直觉。 冯心一定也在这位置摸过这画轴,我边想着又反手握住那画杆。 以反手姿势握住画杆......不是往上抬,就是往下拉。子车刚刚往上掀过了,没事。那......我猛抬头往画裱不均匀的部分看去,那皱褶不是画裱不好,而是这挂轴被拉扯过。这想法闪出脑海时,我左手顺势往下一拉。 突然只感觉脚底一空,我们三人刹那间跌落进一条幽暗的通道里。 「啊───啊───」 「靠!啊!!啊!!」 瞬间滑落那通道里,谦肴跟我更是扯开喉咙不要命的大叫。 这脚下的通道居然是座趋近垂直的圆形滑道,光滑的毫无摩擦力可言,我双脚死命乱蹬,想办法支撑住停止下来,无奈想停都停不下来,宛如搭乘没有任何配的自由落体,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我口中冲出来一样。 突如其来的高速飞冲降让我声音几乎吼到嘶哑,这滑道中间还疯狂的拐了几个弯,上上下下的,我们像是在美国堪萨斯水上乐园里挑战极限恐怖滑水道的游客。 差别是那些游客还知道自己会落在哪,而我连这通道去哪都不知道。我把所有行囊紧紧抱在胸前,胆汁的苦味在我口中化开,整个脑袋空白一片。 不知道滑了多久,就在我渐渐对着速度开始无感的时候,身下的滑道却逐渐平坦起来。滑出俑道的那一刻和平地没接稳,整个人又给冲力推出去好几米,最后翻了一个跟斗才停下来。 「OMG!」 我还在眼冒金星,听见后头两道俐落地踏步声跟谦肴的夸张音效,可想而知他们的落地的比我成功。 我狼狈地爬起来,手肘有些磨破皮,屁股也酸疼的不得了,好险这工作牛仔裤够给力,不然两片春光可不知道要摆哪了。我捡起地上的背包,抽掉几支断掉的弩箭后我才开始打量这空间。 这是泛着橘光的地洞,是个隐藏在地底的小房间,角落有一张干柴餔的床榻,上头还垫了薄被,旁边还有了一张类似日式围棋盘的矮茶几,而上头摆放了一把简易的木梳子。整个空间的中央还设有围火用的炉坑,岩壁上和地面几处都安着灯罩烛台,里面蜡烛火苗依旧颤动着,表示这空间不止有人进出,还可能在这生活,而且直到刚刚为止都还待在这里。 子车跟谦肴转了一圈后则是停在那棋盘桌边窃窃私语。 我没有空里他们在讲什么,默默地在心中架构这一切,越想越糊涂,「所以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人,他千辛万苦找到了梦幻之地血红土,于是大兴土木,造花河、建楼房、做人俑,创了一个阴之国后再用造价不斐的纸帮自己糊了一座楼,还费尽心思设了纸扎保安和防盗机制,这全是为了可以住在一个简单的地下室......这样?」我一口气讲完我长长的疑问,简直和自己过不去。 「还是说这个人生性俭朴,却喜欢园艺,上头那片全是他家花园?」我不死心的又追问没有答案的问题。 谦肴在旁边哼笑,子车则耸耸肩挑着眉毛,递给我那把木梳子,「你瞧瞧。」 边接过那把梳子,边瞧了子车一眼,他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但我也实在看不出一把木梳有什么端倪,「干嘛?不就一把梳子嘛。」 「这是女人用的梳子。」谦肴点了点我手上的木梳回我。 「啥!」我大惊。「所以这桃花源的主人是个女人?」 「极有可能,就连那根头发也有可能不是冯心,而是她的。」子车猜测道。 「不可能。」我连思考他讲的是否有里都没有,一口回绝子车的论点。 「小然......」 谦肴征征的喊我名,我才回神,发现刚刚否定得太过武断,「嗯......对不起,我......」不知如何形容我看到那根头发的感觉,总之我知道就是季冯心。 子车黝黑的双眸盯的我浑身不自在,他的眼神像一只老鹰,好似由高处衡量猎物那样。 他摆摆手,唇边勾出一抹微笑说,「无妨,我相信你的直觉。」 我有种被看透的不安感,隐约感觉子车很想从我身上确认某种讯息。 谦肴用肩膀用力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踉跄,思绪被拉回来。 第四十六章 推门 谦肴说此人不简单,因为包围这洞穴的岩层是十分坚硬的刚玉。 她一边抚摸墙面一边解释说,刚玉的硬度在八级只比钻石十级的在低一点而已,要凿开刚玉在现代来讲也是件大工程,加上这石洞里岩层表面的断口都相当一致,这洞一定是开凿出来的并非浑然天成,要有一定水准的工艺或工具否则根本不可能开出这样一个大窟来。 我一边琢磨谦肴讲的话,一边来回想着有关楚国的总总,这个时代还没有可开采的工具吗?这个时代有什么可能的历史名人有权有能,可造这样规模的事情?想想后发现自己对这个朝代陌生的可以。 「欸,对了,你说住在这的人会不会突然回来啊?」我问。 「她似乎走了。」谦肴说转身走到棋盘桌旁。 「似乎?」 「嗯,这小桌子上原本有摆些其他东西的,都不见了,感觉这把梳子是特意留下来的。」她说着便用手指画出那茶几上灰尘的印子,我驱身一看果然有一块块放置其他物品的痕迹。 「她什么都拿了,只留了一把梳子?」心说古人的思考方式挺不一般的喔。 「这人前脚刚离开,我们就到了。」子车双臂环胸,侧身椅在一旁说。 「刚离开?但是她怎么离开?这唯一的出路口就那溜滑梯,我们刚刚都堵在上头,况且我们在皇楼里待了那么久,也不见有人出来啊。」我问。 子车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用手肘比一比那溜滑梯反问,「你真觉得那又滑又直的通道是给出去用的?」 「嗯......哈哈。」我被问的语塞只能笑。 他没等我回话,擅自点了一支烟,他没有抽,只是将烟架在手上任它燃烧,白雾雾的烟雾缓缓升空后散开,却在最后汇集成一道全往同个方向飘去。 我们来到吸引烟的那道石壁前,子车拿着手上的烟贴在岩壁上来回确认,「这是道门。」 「看来是。」谦肴跟着观察一会儿后也同意。 「门?」我看不明白,虽然烟的走向明确显示这岩层中有缝隙,可这岩壁凹凸不平的,怎么判定 哪到哪是门。 子车退了一步换谦肴上阵,见她俐落的套上一只皮手套,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岩钉扣在手上后开始规律的敲击岩层,谦肴表情严肃,神情给人的感觉就是心无旁鹜。每敲击一下都会细细听好一会儿,完全就是一副专注于工作中的脸。 约过了十五分钟,她将岩钉塞回包底,指着一个范围说道:「我想这应该是道推门,两旁的声音都是实的,照理没有复杂的机关埋在里面才是,中间声响比较脆可以确定这后面的确有路,而这条缝两侧有一样的切口。」她边说边看着我们,张开双臂比出了那两道切口的地方,接着又说,「以切入口的方向判断,应该是个简单的推门错不了,只是推不推得动是另外一回事。」 谦肴像是在作提案报告的员工,而子车是判定是否采纳的上司。我瞪着眼睛看着她说有切口的地方,来回巡了好几遍,就是看不出什么叫做有切口,更不用说什么切入口的方向,在我眼里这些刚玉岩长的一模模一样样。 这时我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吃惊,虽然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小我两三年,爱碎碎念,有时也算天真无邪,害怕的时候也会扯开嗓子放胆叫,但该有的刷子可是一把也没少。 子车听完谦肴的报告后,黑瞳又上下看了眼前的岩壁几眼,便将掌心按上使劲一推,他的五官微微皱起,手臂上也浮了好几条青筋。 片刻后他默默地转过身,对我们摇了摇头。 「小然,你力气大吗?」谦肴水灵大眼望着我丢了个问题。 接收道问题,我把谦肴从头到脚看了一便,觉得她跟舞蹈班的女孩差不多身高,虽说一个跳舞一个攀岩,但肌肉组织的重量差距应该不大,「我应该举得起妳,这样力气算大吗?」我回。 「举?应该够了。」她听到我说举而非抱,表情也吓了一跳。 「喔?还真瞧不出来啊,山东。」子车听到也意外地笑了笑,他叫我绰号令我挺讶异的,毕竟他连我名子都几乎都没喊过。 经过一番讨论,我们决定采川取字阵行,子车和我推两边,谦肴负责中间。 「准备好了吗?」谦肴扶着墙问。 「好了。」 「行。」 待谦肴倒数三声后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往前推,沉重的石门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脚底都要滑掉了,只能不断的紧缩腹部,想从丹田在提点力上来。 旁边的两人也是闷声不断,看来大家几乎都尽全力了,忽然间岩壁似乎往前挪了一点,还有风从隙缝中透出来,心里一个澎湃,这一刻我们都很有默契齐心一吼。 嘎的一声,石门被我们硬生推开,三人一同摔进了里头的地面上。随即,碰的一声,石门又立即阖上,恢复成一片原始山岩的模样。 「哈!不可能,住在这里的绝不可能是个女的,除非她是奥运举重女子冠军。」我看着子车额头上的青筋气喘吁吁的说。 我把谦肴拉起来,子车则按着肩膀甩甩胳膊,两道眉也微微促起,可见这门真的不是一般重,我就不相信子车会比我没力气。 在心中发完牢骚后,冷不防一股味道又窜了上来,我立刻转头看子车,果然,他眉心促的更紧又把手微微遮在鼻子下方。 「唉,不会吧。」我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一股浓浓的尸体味环伺在我们周围,阴阴凉凉的。 谦肴拍了拍我的背已表安慰,我们都没说话各自打着手电筒往前走,越往前走除了阴尸味以外,还多了一股血腥味,血的味道越来越浓混着尸味,真是又说不出的反感。 啪答! 我踏到一摊很湿黏的水,虽然隔着鞋子,但脚掌还是能感受到不舒服的黏腻。我将手电筒往底下照,意识有那么一秒凝固了。我踩到的是滩??血,视线往血滩的源头而去......这些血水居然从我们两旁的石缝中不断渗流出来。 第四十七章 人面蛛 「这是......血?怎么这么多血?」墙面上不停渗出的血液,使我看的发慌,忍不住暗喊,我们犹如行进在一条巨人血管里。 谦肴则用手电筒上下打探了几秒,在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墙面,将指头凑到鼻前闻了闻,「这不是血水,是铁锈,但这味道跟触感很不寻常阿。」 她语毕,盯着自己的手陷入思考 我听完谦肴说的,也跟着把脸靠在墙上闻了闻,是有股矿物独有的涩味道没错,但既然不是血,那这浓浓腥味又是打哪来? 应该说这腥味已经完全盖过了铁锈的味道,我抬头四处扫视,还在寻找血腥味可能散发的来源,没想到就在我正前方的墙面上,突然浮出一对上往吊的黄眼睛妖异的盯我,害我一愣。 慢慢地一张狰狞脸孔逐渐浮现出来,我吓着哽住呼吸直直往后退,墙上那张脸像是将要从岩壁里挣脱出来般,面部轮廓越来越清晰,我伸手往后乱挥,刚好拉住子车的皮带就是一阵狂扯,想叫他往我这看。谁知他根本不鸟我,眼见那狰狞的面容即将脱出,我又急又慌,气急败坏转头的想吼他,怎知才转头就发现他们那边情形也好不到哪去。 两侧墙面都一一浮出了大大小小的人脸,密密麻麻爬满墙,每张脸的表情各有不同,却都一样扭曲狰狞。 这时原本攀在墙上,张着血盆大口的脸,突然啪唰一声无遇警地往我头部飞弹而来,我反射性的往右边闪,谦肴闪电般的从我身后杀出,反拔出腰间匕首给那张鬼脸俐落一刀,霎时间浓稠血味喷散开来,只见那鬼脸发出激惨叫声,在空中裂成两半后重摔在地。 定神一看,被谦肴斩击的是一只身躯如篮球般大小的人面蜘蛛。 它在地上还不断发出似猫般的细声凄叫,八只青黑色的细爪还不断抽蓄着,而它体内流出黏稠的青绿汁液正是这令人作呕血腥味的来源......而布满两墙的人面蛛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吱咯吱喀的诡异叫声,像是在回应地上被剖半的人面蛛一样,这一刻我完全明白我们的处境有多么灿烂。 「哼哼。」我哼声苦笑,整个背牢牢黏在子车背上,颤抖的手紧握住腰间配的短匕。 ......就在这时候,摔在地的人面蛛停止了嘶叫声,八只细爪也开始萎缩慢慢向腹内的人面纹卷曲,呈现蜘蛛死亡的样态,顿时间扒在两墙的人面蛛都寂静一片...... 正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是他奶奶的有够静。 我倒抽一口气,整个胆子已提到胸前,冷汗从额头滑落至下巴的那一瞬间...... 「跑!」 听到子车放声一喊,我拉开大步,赶打上班卡似的拔腿往前狂奔,地上的积水阻碍我逃命的速度,黏稠的液体使脚不断的打滑,反而要用更多力气才能稳住下身,防止自己跌个狗吃屎,心想还好从前练舞时没偷懒,马步扎的够稳。 我们疯狂往前冲,但两只脚哪跑的赢八只脚。奔没多久立马就给追上了,大大小小的人面蛛从后头蜂拥而至,子车与谦肴一个转身挡在前头准备迎战,手持匕首手砍脚踹的见一只杀一只,可人面蛛的数量实在太多,虽然子车他们在前头挡下大半,有些仍纷纷从他们防守的空隙中窜出,朝后头的我猛扑,没砍过蜘蛛起码销过凤梨,我抓着短刀对空中张牙舞爪的人面蛛使劲挥去。 其中一只较大的迎面弹跳扑来,它喷出的丝扰乱了视线,我一下子闪避不及被那八爪给撞倒在地。 没兴致在意自己疼不疼,我所有的专注立全给了要朝我脸啃的尖牙裂嘴,我发狠举起匕首对面前庞然大物一阵乱刺,人面蛛体内爆出的青血,飞溅在我身上,腥味重到麻痹了我所有的感知。 我发现它们虽量多却也没到太难对付,一把刀根本不够砍,人面蛛脚长好下手,最后所幸抓了蜘蛛脚后就往地面摔,眼看前方就快被淹没了,我急中生智,不知哪来的灵感,看准弩弓非凡的穿透力,一边用脚踹开爬来的人面蛛,一边着手迅速将几支弩箭后头牢牢绑上登山绳后往洞顶上发射。 「上面!」我看着弩箭顺利钉入洞顶,朝前方大喊。 要对付这些有弹跳力的人面蛛,双脚钉在地上是没屁用的。 子车与谦肴余光一撇便知其意,纵身驣空一跃,手搭上绳后顺利脱离地面上人面蛛群的夹攻。 不想人面蛛见地面攻击不成,便转战壁面,爬到与我们同高后从空中跳身攻击,子车与谦肴一上一下,揣着绳子当施力点,踩墙防守起来如虎添翼,这些人面蛛见两人难以攻下,苗头居然一齐往我这转,它它们放弃对谦肴与子车的进攻,反而一股脑地往我这涌,我防备不及,只能先抓了条绳子一味地往上爬。 神奇的是这些人面蛛莫名其妙开始撤退,钻入岩缝或攀在岩墙边隐身不动。我在上头观察一下后,慢慢从绳上试探性的滑到中间,而伏周围的人面蛛也没有作势要攻击的意思。 正觉得奇怪,忽然间一阵剧烈天摇地动,我们三个人悬在空中被甩荡着,强劲的离心力使我抓绳不牢,就在我人滑脱摔落之际,前方的地面像被什么神力硬扒开一道裂口来,一股滚烫的热气从地底裂缝中冲天而出。 地缝中沸腾的滚水,从破口处以排山倒海的声势涌流而出,原来那些人面蜘蛛对地震早一步感知因此纷先避难去了。 子车与谦肴眼明手快,当机立断直接荡到对岸。 「陈允然,快跳啊!趁缝还不大,快跳啊!」谦肴落地后转身朝我大喊。 前方地面裂的口子越来越大,从底下窜上来的滚烫热气也随之猛烈,不管温度跟岩浆比起来是否略逊一筹,要是掉下去铁定是要和阎王说哈喽。 「陈允然,你在干嘛啊!」这回换子车朝我大声吼来。 地裂的速度逐渐缓和下来,我估着这裂口约三台车并排的距离,不知跳不掉的过,这距离实在很微妙。周围的温度因滚水汇流而瞬间飙升许多,水蒸气蒸的我全身发热,额头的汗珠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热气滴滴答答流不停。 「陈允然!别愣了!」 「快跳!你尽管跳,我们一定会接住你。」 子车与谦肴神情紧绷的不停对我喊话,也都把手伸出来表示不论如何一定会接住我的决心。 我心里忐忑,后有蜘蛛前有滚水,不管哪一样我都没退路。 【别让恐惧驾驭你,除了你自己。】 此时,脑海中闪出冯心曾经的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我定了定神,开始向后退,往刚刚石门的方向退去,跨步量出需要的助跑距离后,闭眼想像前方是我即将登场的舞台,而我出场的第一组动作就是大跳。提气,牙一咬,抛下所有杂念往断崖处急速奔驰。 第四十八章 滚流 你妈的我还真跳了,而且还没死...... 我怯怯地回头望了那像被厉鬼撕裂开来的地谷一眼,咽了咽口水。 人类的肾上腺素爆发时真是不容小觑,狗急跳墙,人急也是可以飞越黄河渭水的嘛。 在跨步跃出去的那一刻,地底下滚烫的猛烈热流奔狂的往我全身刺,大量的热水蒸气在那瞬间几乎打湿了我全身。脑中没出现什么人生跑马灯,只浮现出以前煮螃蟹时的糗事,那时不会煮菜,也没将螃蟹绑起来就下锅了,水一热的时候四五只螃蟹纷纷从夺锅而出的情景,而我现在十分能体会那些螃蟹的心情。 其实我的右脚掌只勾到岩岸一点点,差点就给摔进滚水沟去了。是子车与谦肴不负所望,硬是把我从给鬼门关给拉回来。 耳边还不断传来那沸腾冒泡的滚水声,我扶着胸心有余悸。倘若真跌下去,瞬间被煮熟不说还会被炖的尸骨分离。 地裂此时遽然停止,地面的晃动也渐消,原本躲藏起来人面蜘蛛见地震平息了,竟一窝蜂的全聚集在对岸的裂口处,一齐发出吱咯吱喀的怪叫声,似乎想往我们这过来。其中几只没站稳跌了下去,不仅发出滋滋滋像在炸食物的声音,还散出浓浓阴湿腐味。 我气喘如牛坐在地上不停吐大气,胸口的起伏还很剧烈,想来那些蜘蛛一时半刻也勾不到这,着实安心不少,心说与阎王爷的teatime要再延后了。 谦肴原本刚拉我上来时也是呆愣呆愣的,却突然开始大笑,「小然,哈哈,你刚刚跳过来的样子好娘喔!哈哈哈。」她见我安全抵达,心情松懈下来开始揶揄我。 「什么娘?我这叫专业,是力与美。」我听到娘这个字心里暗剿大力反驳,开玩笑作势要打她。 「你的表情很认真,但你的动作很好笑。」她还在笑。 「给我停止妳脑子里的幻想。」我没好气的指着她讲,边瞄一眼站在一旁的子车,他手指微微掩唇,眼角却泄出笑意。 「好好好,妳笑吧,妳笑吧!」我随意摊摊手,心说大家一路过来也不容易,尤其刚刚神经高度紧绷,他们对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这会儿让大家笑笑也好。 径自弯道岩墙边扯着胯下的牛仔裤,刚刚的大跳让牛仔裤绷得大腿内侧很憋,感觉极度不舒服。 之后我们三人围成一圈边动手剥除身上残存的人面蛛丝,边讨论著接下来的方向,谦肴提议在这先做休息。 黏在身上的蜘蛛丝居然没有想像中的具有黏性,反却像极细的尼龙线般,一不小心就给刮手了,我瞧着指尖缓缓渗出的血,决定改用匕首挑除剩余的蛛丝。 整个空间被大量的热气包围,又湿又热,活像在自然温泉乡里做桑拿。我已经热发晕,加上刚刚跳过来时衣服就已湿的差不多,干脆衣服脱了扔在一边,留一件背心在身上。 谦肴见状,走到深一点的洞道里打了两根岩钉,牵起一条绳子后便把自己的上衣脱了给挂上去,她对我们比了手势,叫我们把衣服也晾起来,她上身只剩一件黑色的运动内衣,腹部肌肉精致的线条顿时展露无遗。 子车边脱上衣边迎面走来,他举手脱衣时,胸肌提拉连带着牵动侧边的前锯肌,结实好看。我眼神毫不避讳直盯着子车身体。 「怎?怎么你对我有兴趣?」子车挑眉问。 「我在想,要是以前念书的时候,学校找来的男模都跟你一样,那我成绩一定很好。」我直接忽视他的轻挑回答道。 他把衣服披上后还拉了拉两边,力求整齐,「怎么说?」 「我感肯定你脱光站在展台上,没有多少女生能好好地把你画到完。」我继续看他,「欸,你这是链的吗?挺奇妙的啊?」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他第三节肋骨下方有个不自然的节凸,不是那么明显,但感觉也不像肌肉。 「你说这儿?」他手一伸就按上那微凸处,可见他自己也知道那有古怪。 「嗯。」 「这个啊,天生的。」他淡淡的回我。 「天生?」 「嗯哼。」他用鼻音回我梅仔多做解释,转身就离去。 我也跟上,脚底却传来沙沙两声好像采到什么东西,蹲下身一看,突然发现晾衣服的地方似乎是个分水岭,从这开始往里延伸,采在脚下的地质似乎转换成石灰岩层。 石灰耐湿耐火,有防潮恒温的功能,谦肴是因为发现这地质改变才选在这晒衣服的吗?嗯,很有可能。 我低头想了想,视线往谦肴方向去,没想到她正拉开我的包,把一台携带式的瓦斯炉取出来。 「我说这位小姐,妳让我带这么危险的东西对吗?」我心里大惊,跑过去质问道。原来我从头到尾都背着一台瓦斯到处跑,我联想到那些携带式瓦斯炉突然爆炸的新闻,背脊泛出凉意。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台可是拿来煮饭用的,珍贵的很。」谦肴满嘴歪理说的头头是道,拍拍瓦斯罐,装上后扭开开关测试是否能用。 瓦斯炉顺利点上火后,子车叼着烟,俐落刮开几个罐头直接放在炉子上加热,谦肴则拿出像吐司之类的面包块跟一小瓶水递给我,这时我才忆起,除了早上那杯牛奶之外已经十个小时滴水未进,前一天睡的也不多,整天下来虽没吃多少东西却也不饿,我胡乱吞了几口他们递过来的食物,香是香但也有那么点食不知味。 我卧在一边,全身发酸,将背包枕在头下休息,脑子里转着上头那桃花源里的情景、泥俑、纸扎人还有可爱,也不晓得钻去哪了...... 不知是太累还是这水蒸气烘的太暖,我意识逐渐朦胧,困的很,竟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皮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我还是卧着不动,只是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情况,子车跟谦肴也都靠在墙上睡去,我感到安心,原本还打算在眯一下,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本暖活的气流一下子冰冷起来,原先以为是我刚睡醒体温还没回升的关系,于是又躺了一下。 不对,不是我睡觉的关系,周围的温度确实没有之前来的高,我提神一听,外头滚水的沸腾声确实骤减了许多,我爬起身来往断口前探看。 原本奔流的滚水水位一口气降了好几十米,我正回头,发现子车已醒就站在我身后。 我们对视了一眼,他微皱着眉脸色一片淡青,撇头意旨要我看下对岸。我顺着他意往前看去......惊觉两边的距离缩减不少,看来在我们睡着时,这地壳又缓缓的开始并拢,而对面的人面蛛群已蓄势待发,估计要不了多久它们便可以一跃而来。 第四十九章 藏尸阁 单一只人面蜘蛛是不太难对付,但一窝蜂或几只大只的就不敢说了。它们吐出的丝接触到空气氧化变硬后如刚钢琴弦般坚韧锋利,削铁如泥,要是给那蛛丝缠几圈想逃脱根本痴人说梦。 明白情势对我们不太有利之后我和子车立即折回,他快手收拾散在地上的食物,我搭着谦肴的肩把她摇醒。 谦肴迷迷茫茫的睁眼醒来,一见我神色慌张,她立即清醒连忙起身。机警的环顾四周之后,有效率地检查完行囊,将背包拾好紧拴在腰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的,总感觉对面人面蛛群诡奇的叫声越靠越近、越来越大。 管它爆不爆炸,我也赶忙将那台小瓦斯炉塞进包里,抓起弓箭,套上衣服之后头也不回的快步往里走。 这洞道里和我之前的判断一致,这条通路后半段衔接的正是石灰岩层。 四周原本黑黑脏脏的岩壁,渐渐蜕变成如雪堆的银白世界,闪晶晶的如梦似幻。石灰壁也从的凹凸不规则形,逐渐延展成四四方方的坑道状。好像有人在深雪层里挖条坑道,来个极地探险一样。 没想到才刚摆脱了极度湿气,紧紧接着却来到极度干燥的环境。又往前没多久心里猜想也许是地壳变动的关系,尔或者因为石灰的环境对蜘蛛不利,总之那些人面蛛并没有在现身。 但这里美虽美空但气实在呛,鼻间堵满了干涩的粉末,我们三人都不断地擤鼻子,子车居然还咳了起来,他用匕首把上衣割下一片围在口鼻间充当临时口罩。我和谦肴看着也照做,毕竟真的太不舒服了,心里想着如果有下次应该会事先准备好口罩跟喉糖。 我们三人在这雪白地道里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这途中也见着几条约一人通过的分支小道,就是不知是通哪儿。 「嗯......这条石灰通道,怎么像是专门开采用的矿道啊!」谦肴突然出声讲得含糊不清,音量小得很。 「矿道?」子车扭头看她一脸不解的问。 我心里备感意外,想说这家伙很难得有疑问。 「是啊!我觉得这通道形态像是坑内挖掘的样子,但......嗯......」她歪着头,后面的话没说完,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推测没把握。 「你看。」她一面回答一面徒手在墙上抓了一把,接着把手摊开在我们面前。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有什么神力,也试着张手抓抓看。原来不是谦肴力大无穷,可以徒手破石,而是周围银白色的石灰墙看似坚硬,其实质地非常柔软,用手一摸及散,根本就石灰沙墙。 谦肴揉着掌心里的石灰,试着用指腹探索出石灰的质地,子车双手抱胸相当有耐性地等在一旁,因为他身高的关系,又蒙着口鼻只露出一双墨瞳,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最后谦肴居然捻了一小搓往嘴里送,说道:「这里面的石灰纯度非常高,是有开采的价值。」 「啥?开采石灰要干嘛?」 只知道石灰有耐火的优越性,有些人把它拿来当建材,「啊!对了,上头的那座纸皇楼!它的外墙就是使用棉纸跟石灰糊出来的。」我突然想到那个皇楼墙上的破口处,参出丝丝棉絮跟类似石灰块的碎屑。 「嗯,这可能也是用途之一吧。但你看通道的大小,我们也走了这么久了,那皇楼再怎么糊也不需要用到这么多的量吧。」谦肴打量着说。 「但这石灰能用在什么地方呢?开了这么大的洞总会有用处的。」子车默默地压出话来。 谦肴低头沉思回说:「春秋战国的话我是不知道,但是以现在来讲,石灰可以做食品加工,也可以拿来做医疗的用品等等,总之很多用途就是了。」 谦肴提到医疗的用品,我心里只有两个字,防腐。 这些像雪一样的白色粉末看久了眼睛还真有点刺痛,我忍不住停下来揉眼睛,子车看我不舒服伸手过来说是要帮我按通眼睛附近的穴道,看会不会好一点。我没有反对,反正平常上班长时间盯着电脑看,用眼过度,能按通眼睛穴道也不错的,于是朝他点点头。 子车也没提个醒,手掌直接扣往我后脑杓,拇指往眉心跟眼窝的中间的位置施力。 「干!」我大叫,一时间所有神经都聚焦在我前额处,酸痛感在脑门爆发。我一把推开子车,捂着眼睛着蹲在地上。 「你想杀我啊你。」我大力控诉。 他下手没管轻重,一副就是我太弱的口气,「啧,会痛才有效。」 「去你妈啦。」 被这一按只觉得头更晕,鼻涕被痛楚给逼出不少来,我扶着墙边慢慢站起来,却依稀感觉手掌下的触感变了。 我直接伸手往墙上抓,却抓不起任何石灰粉,顺手敲了敲墙面,看着谦肴问,「这面墙怪怪的。」 谦肴看着我的举动也凑上来,细查一番后丢给子车一个眼神,子车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后蹲下,让谦肴踩上肩直接把她架起。 谦肴手扶着墙面一路摸,「小然,你闪开。」她才说完便拿着冰斧往一着点上用力一击。 霎那间,一道裂缝从她的击破点顺劈而下,一块块白色结晶撑不住受力挤压而爆喷出来。一条铺着整齐黑石板的隧道乍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不只是这个石板隧道令我们惊讶,里面的空间更是让我们瞠目结舌,讶然失声。 穿过隧道后的空间之宽阔,为一个硕大的圆柱状,就像一座用青黑石板搭建起的古罗马竞技场声势沉稳气派,只是里头阴阴凉凉的还有股令人发寒战栗的感觉。 「嘶??」我抱着胸口忍不住只打哆嗦,不是因为真冷而是因为这的寒阴氛围。 我细细的打量这低调宏伟的空间,除了像罗马竞技场之外,又跟瑞典著名的圆形图书馆的设计有几分相似,很高,需要踩梯子上上下下的那种。 子车和谦肴也都张着嘴,没了声音,仰头环视这空间的布局,整个画面实在令人震撼,谁也没想到在这石灰层后头竟隐藏了这么一座壮观的通天阁。 这里头从地面直到顶端,少说也有十几层,每一层都凿满了一个一个的小黑洞,而从圆心的中间呈放射状,铺设着整齐的石板梯通往每一阶。 我不停乱看,突然看到一个字眼熟熟到不行,我拍着子车的手臂,指着一处道:「你看最上头那边刻的字不是巾吗?」 「是。」他望着我指的方向看,点头同意。 我们又对应了其他的方位,除了巾还有其他别的字样,全是在桃花源里那些泥俑身上出现的字。记得谦肴说,这些字同落款一样,具有类似署名的功能,是朔造那些泥俑工匠的名字。 我不由得往巾字区的方向走去,踏上几层台阶,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时我猛然撇见身旁洞里安置的东西......脉搏顿时加速,深深吸大口气,心说要是以前的我可能会被吓傻吧...... 「你们过来一下。」我故作镇定,朝另外两人方向喊了声。 他俩挤过来过然后,看到洞里的东西也愣住了。 过了好几分钟谦肴才找回她的声音,一脸难以置信,「这......是那个......樵夫?」 「看来是。」我说。 接着子车跟谦肴分别爬上其他层,粗略的扫视洞里安放的东西,从子车凝重的表情来看,应该全是尸体。 我们发现的,是一座通天的藏尸阁。 第五十章 鹰首人躯 那股忘却不了的死人尸味,透过扩张的毛细孔不断的侵袭四肢百骇。 有别以往被一些情绪所牵动,我压抑着,战战兢兢地走在这青石板道上,察看黑洞里的情形,停尸黑洞窜出凉飕飕的阴风,刮的我腿部知觉尽失。 这里每个黑洞皆停放着一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遗体全头朝外脚向内,沉稳的圆环建筑,简直就如同巨型殡仪馆里的冰尸柜。 尸体死白平淡的面容,表情没有一丝起伏,没有死前的狰狞、恐惧或是绝望,死亡对这儿的人来讲仿佛是祥和宁静的,它们就像是自愿躺入这里沉睡一样。 一排排的黑洞挖得像山洞状一样,洞口还砌上砖石疑似是为了防止塌陷,内部涂抹了厚厚一层石灰,避免湿气堆积,很显然这开采石灰的用意还真的是防腐。 我很快地对这些死尸麻痹,可能这两个月来,味口被公司那些解剖的案子养大了,见着眼前满满人尸,内心添了几分平静,少了点惊涛骇浪。 沿着规划整的石阶爬到了第四层,我不经意的回头往下一看,心里暗惊不已,若大圆环中央的地上,镶刻着一轮象征意味浓厚的地板浮雕。主浮雕由两条人面鱼身及两条人面蛇身构成,形体互相纠缠在一起,环绕成一的大圆,而中间雕刻着许多似人的小脸,密密麻麻。浮雕的型态神情细腻生动、栩栩如生。 然而这浮雕样式,居然与女娲墓中那些祭祀玉鼎外围刻的图案如出一辙。人蛇与人鱼的图案相继出现,周围也一样伴随着为数不少的尸首...... 「嘿!」 突然子车在上几层处发声,接着单手撑住地面,双膝一弓跃身而下,跳降在我面前,这里头铺设的石板,不清楚是石材的关系还是造的时候没压牢,脚踏上去会发出些许喀喳的响声。但子车落地时,一点声都没有。 他起身,手往上一指说:「我在上头,看见了在路亭里坐我旁边的人。」 子车诉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在凉亭里偶遇一位相识那样稀松平常。 「你可有留意过那个泥俑身上的属名吗?」我问。 他轻轻点头,「是一样的。」 我眼睑一闭,背脊寒毛直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令我惊恐的并不是这满坑人尸,而是建造这里的人......和用意。 「意思就是有个疯子,把一个小城镇的人全杀了以后,进行防腐作成干尸,然后保存在这?」 我想到在那农眷里在院子嬉戏奔跑的孩子们,不由得满腔怒意,「他连不到十岁的小孩都没有放过,这个人他妈的到底有什么病。」 子车大掌掐在我肩上,「这个时代,只有阶级没有年纪。」从他唇缝间吐出的字句冰冷的不带任何怜悯。此时我完全明白自己与子车他们心志上差距之悬殊,对于已逝去的生命,就算有再多的悲天悯人,也换不回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我知道。」回答的同时,也是告诉自己。 他见我平静下来,没多说话只是拍拍我的肩,指着中间的圆环图腾问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只记得,那图在女娲墓中也见过,目前没什么特别感觉,但......或许两者间有某些关联吧。」 「我越来越觉得这里葬着的绝对是个女人。」谦肴的声音由后方传来,吓我一跳。 子车顿了顿,又问:「嗯,妳有依据?」 谦肴摇摇头回,「只是个感觉。」 「嗯哼。」子车一听,也没反驳,看似接受的样子,他转身敏捷地往高处爬,回头喝声,叫我们也上来。我和谦肴跟他在屁股后头往上爬,这每一阶的高度及腰,想上去就得手脚并用,爬没有那么容易。 虽然谦肴嘴上说她的推断没有依据,但她眼里闪着一丝肯定,实在引我好奇。 「妳怎么觉得这是个女人的墓?」我在后边撑起上半身,把膝盖跨上那超高台阶,好奇的问她。 「......奥萝拉。」她说。 「啥?」 「唉呀,你不是知道爱丽儿嘛,怎么不知道奥萝拉啊?」她语气满是责怪。 「这有什么鬼关系吗?」 「奥萝拉公主,睡美人里的公主啊。」谦肴语气再次强调地说。 我翻个白眼,「谁知道她叫奥萝拉啊。」 「现在你知道了。」 「随便拉,妳快说,别卖关子。」我催促她快点讲。 「睡美人不睡着以后全城的人也都沉睡了嘛,直到她醒来,全城的人才醒来啊。你不觉得很雷同吗?这里的主人死了,全城的人也要跟着死啊,主人复活了,全城的人才能活啊。这样一想你不认为死的是个女人嘛,加上那支女用的木梳子。」 谦肴歪理特别多,神奇的是我每次听完都觉得有理的不得了,感觉自己总是能被她说服。 「那妳刚刚干嘛不跟子车讲。」 「你脑门抽风啊,那个唐朝木头哪里会知道什么睡美人,你都不知道了。」 「我没有不知道,我只是不记得她叫什么名。」 我忙着辩驳,却撇见前头的子车停下脚步,我和谦肴加速爬上去与他同阶。 他眼神盯着下方意有所指地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情景似曾相似?」 我揉着膝盖头,撞到石船的痛似乎因为爬这些超高台阶而复发,我听着子车的疑问,把这圆环扫了一圈之后隐约看出点头绪来,「这里区域的安排跟整个城镇很类似。」 「何止类似,连阶梯的走线和几条干道都是一样的。我在想,他们脚踝边的刻字不是工匠名,是这些尸体隶属尸洞的编号。」子车边说边把手电筒的灯打向凿刻在高处的其它字样,我身子凉了半截,含糊地应了子车一声,心说这变态还把尸体分类。 就在此时,子车和谦肴身躯僵直,迅速一齐朝钻进来的入口看去,他还对我打了禁声的动作,眼神锐利起来。面对眼前的两人变脸,我立马明白有事发生,也绷着神经往入口张望。 感受到旁边两人的气息声逐渐缓下趋近无声,我也努力试着调节自己的呼吸,能慢就慢。此时子车头部微微一震,眉毛紧皱,眼珠上下转动,原先戒备的表情渗透出一丝不解。 子车把眼神投向谦肴,她先是顿了一下,歪着头,默默举出二的手势。 他们两人的默契总在一秒钟。 通道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入口闪出一片火光,想必是发现有不速之客,下边的马蹄声踏的用力,踢答踢答的来来回回踱步好久,像是有几个骑兵骑在马上绕场搜查似的。 慌乱之中我被子车压进离脚边最近的尸洞里,这尸洞的主是个看起来年约五六岁的孩子,缺了些死尸的骇气,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纠结不堪,我并不想跟尸体挤在一起,只见谦肴一个弓身便猫进其他尸洞里,眼下没地方好躲,迫于无奈,我只能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爬过那孩子尸体时,除了颤栗之外还有满腹的歉意,我不是刻意要打扰这孩子最后的安宁,不想才爬到一半子车也快速挤身进来,可能其他尸洞空间不够他藏身。 幸好我这边是个孩子,这洞有一半以上是空着,虽是两个大男人但曲着身还能勉强躲一躲,这尸洞底部还放有几只像是坯的生陶罐,我和子车把这些陶罐全搬到前面,好利用这些陶罐遮挡一些由外往里的视线。 「嘶──叽─嘶──叽──」下方的圆场传出阵阵如鬼魅般的鸣叫,分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其中还混有慌乱的马蹄声。 忽然喀喳一声,马蹄踩地的声响变了,原本沉着扎实的踩踏声转换成清脆响亮...... 他们蹬上这台阶了,一阶、两阶...... 随着马蹄巡场的声音越来越靠近,一颗心脏掉在半空更是狂躁不安,我抱着膝盖冷汗直流,把以前练舞的本领全使了出来,身子能卷多小是多小。子车也是,卷曲在这极度狭窄的空间里对他来说更是窘迫。 那马蹄声停留在尸洞前的那一刻,我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死命按着胸口想平复激动的心跳。直到那马蹄声远离,我才找回自己的呼吸,那些人并没有走,一样骑着马不停地的巡场,整个藏尸阁回荡着嘶─叽─的鬼鸣凄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下身因为血液循环不良整个麻痹,脖子也因为长时间弓着而酸疼不已,子车从头到尾维持同一姿势,犀利眼神直盯的洞外,精神随时都保持高度警戒,我怀疑他甚至没有眨过眼睛。 这时洞外下突然泛起一片暖意,闪动的光影显示他们在下面点了些火炬。 又过了一会儿子车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轻轻的把埋在身前的生陶罐移到洞的两侧,子车再把那孩子的尸首给一点一点的往下里拉,好腾出尸洞前半的空间来。 我学着他缓缓匍匐前进,想一睹这造墓之人的如山真面目。 火光由下而上照着子车凝结成霜的表情,我心里好奇的紧,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我不敢贪快,怕一有意外惊扰下头的巡人。 我慢慢挨近子车身边,往底下一瞄。 这圆场的中央不存在任何人...... ......只看到两个顶着鹿角、鹰首人躯,腰际以下衔接着鹿身的生物。 我乍舌,用余光瞟了一眼身边的人,而他也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我,这次我再努力克制也压抑不住躁动的血脉,心脏似乎随时都会撞断我的肋骨一样。 站在圆场中央生物非人非马,活脱脱的是两只镇墓兽。 第五十一章 药引 我把胆子提在喉间,观察下头那两尊从未见过的生物。 他们上半身是结实的人类躯干,下半身则为赤鹿身形,其鹿身目测上去感觉比一般山林野鹿还要壮大许多,虽是镇墓兽可他们英气蓬勃,昂首阔步,强而有力的四蹄踏着底下石板发出阵阵撼声。 其气势不逊于神话里人马兽,而最让我为之震惊的,不外乎是他们的鹰首和鹿角,坚利的鹰喙感觉可以直接截断任何生物的脖子,而头顶上延生一对角生亮着锋刃光芒,像极了日本武士的鹿角头盔,霸气十足。 整体而言这两个生物的样貌,和我们进桃花源时,那条花河上发现的镇墓兽木雕造型完全一致,就连镇墓兽上头贴的也是鹿皮。 心里觉得毛毛的,该不会外头那只雕像,鹿角跟鹿皮是用真的镇墓兽制成的吧? 我看得蒙了,一直以为这些生物顶多是出自于人类幻想,或者是古人一些妖医巫术,拿来骗骗无知良民的伎俩罢了,没想过这些像神话里才有的物种居然真实存在,现下活生生的两只就在眼前。 我眼神飘向子车,想征求他的意见,他用下巴一指下方,意思先看看再说。我们继续匍匐在上头,观察下面镇墓兽的一举一动。 看了一会后,终于明白为什么镇墓兽们只在石板阶上徘徊,并没有一一往洞里察看的原因。 他们太大只了,一个洞一个洞看他们就必须跪下来又站起来,这里尸洞为数不少,这行为对鹿或马而言真的是非常的吃力且不方便。 我心里冷哼,想说就算是神话中的神兽,也是有肢体极限的。 这时听见圆场中央的两只生物不断互相发出嘶叽嘶叽的低鸣,像是在做什么沟通。忽然,他们又迅速地蹬上台阶,这台阶个高度对镇墓兽来讲刚刚好,他们藉由熊熊火光又开始巡场起来,我和子车连忙往尸洞里挤,再把那孩子的尸体补上去,接着把自己的身子卷成一球,屏息等待。 过约快半个小时,外头的火光渐灭,蹄踏声也相继远去。 确认外头平息了之后,子车小声地说:「他们应该离开了,我们出去吧。」 我回:「哦,好。」 一钻出尸洞,我拉直腰甩着胳膊,一直曲着身真有说不出的难受。 整个空间又回复到原先那宁寂阴凉的感觉,我回头看着那躺在尸洞里孩子,实在觉得于心不忍。 百年修得同船渡,虽然他已经没了气息,能见上一面也是难得缘分,此刻我也没有害怕的感觉。 我弯腰跪在洞前将他的遗体摆好,简单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最后我把自己的上衣给脱了,整齐的盖在他身上,双手合十。 「别冷着了,还有谢谢你。」我诚心感谢这孩子没有为难我们,愿意让我们藏身。 我起身,却撞见子车铁青的脸。 「怎么了?」我压低声音询问。 他蹲在谦肴躲藏的尸洞前说,「那家伙好样的,居然自己跟上去了。」 「谁?谦肴?怎么会?」我诧异的问,看着谦肴刚刚猫进的尸洞旁留一只开口背包。想来她为了跟踪,选择只带着最精简装备在身上。 「你以为,这家伙古灵精怪鬼点子特别多。」子车用手敲击着地面刻上着的箭头符号,语气听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 我瘪嘴点头,深表同感。 但回头想想,以谦肴他们的身手,她想跟踪也不是做不到,如果今天我不在场,八成子车也会跟上去......忽然有一种自己是拖油瓶的感觉。 「唉,算了!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在费心思。」子车的语气透出他彻底对这姑娘没辙。 我捡起谦肴留下的背包拉好拉链,返背在前头,翻身下了石阶。 穿过石板道,我们回到那一片似雪的空间,不过才几步之遥,里外世界却截然不同。 值得庆幸的是,这石灰矿道里的旁支虽多宛如蚂蚁地洞般多,又略显复杂。全白一片看似走到哪都一样,但我们并没有遇到莫名其妙鬼打墙。 子车不亏是老手,每当到一个转折处发现谦肴留下的记号后,他便持匕首把谦肴的符号圈起来,已示我们经过过。 在子车的带领下,一路沿着谦肴留下的记号往前进,也逐渐拐出了梦幻银白的石灰岩范围,又绕到了像是人面蜘蛛那里的岩层区域,而空气里顿时也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我手忙脚乱的把手电筒的灯调到最亮,打着强光四处探照,堤防着那些人面蜘蛛再次悄无声息的突击。 「欸,等等,那儿好像有东西。」我停下身来,拉着子车的衣服像前方一指。 前方似长形的生物发现有光投射过去,身驱好像也跟着舞动起来。 「你被镇墓兽吓傻了吗?那是杨谦肴。」子车边弹我额头,边抓着我手电筒把灯关掉。 「啥?是吗?」我在心中估量着子车的视力,在这灰灰暗暗的地方,他凭甚哪一点肯定那像牙签的东西是杨谦肴? 缺了手电筒的光,周围又恢复阴暗,我花了几分钟才从新适应幽暗的环境和是视线,我和子车缓缓走向前,发现那长形的生物还真的是谦肴,她蹲在一块巨石后头全神贯注地往石缝中里窥探,见我们走来,她将食指贴在唇上,一手打着手势叫我们脚步尽量放轻。 我跟子车两人紧贴侧边的岩壁,缓步的往谦肴躲藏的石块后接近,我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脑中幻想着电视常有的情节,不小心给踩到树枝、踢到石块什么的,敌人便会龇牙咧嘴的迅速突冲过来。 随着距离越缩越短,那血的味道也越来越浓厚。 待我们都安全靠上石壁之后,她脸色惨淡用眼神会意我们也看一看石缝里的情景。 我屏气凝神将一只眼睛贴在石缝上窥视,这缝裂的细,视角并不宽,能见的范围十分有限。我吃力的看着,隐约能知道这巨石块后方的不远处,似乎有一座像池子的洼洞......里头蓄满的不是清澈泉水,是一洼暗红浓稠的血水,难怪这里血味冲天,这么一大缸没味道也难。 视线在左右转几圈......赫然发现血泉里还浸泡着一个人,只剩一个脑袋和一只手露出血池外,伸出的手还被钉上铁手铐链在墙边,以防他滑下血池灭顶。 我胃一紧,整个人往后弹,结结巴巴的问谦肴,「那人是......季......冯心?」 子车一听往石缝里看了一眼,低咒,「畜生,他们拿冯心做药引。」 第五十二章 巨人血泉 「药引?那什么啊?」我压低舌头用气声问,咬字出不来,连自己都听不出自己在讲什么,我边问,余光还不停往石缝瞄。 子车又朝石缝里瞧了一会,低头掏出手机熟练的开始打字,看来这位唐朝木头对现代的科技产品挺适应的,举一反三比谁都快。 我和谦肴对看一眼后跟进,三人窝在巨石后边展开另类笔谈。 总而言之这就如泡药酒的原理相像,在民间会有人拿地龙、蛇、蝎啊等等奇怪的东西泡在酒里,据说喝了有强身健体之效,越是惊世骇俗的药引,越是给人药效显著、神秘不思议的刻板印象。 子车推断,冯心泡着的那一洼血,可能就是这巨人尸里残存尚未腐化的血液,而他们有可能发现冯心特殊的体质,于是便抓他来当作泡血的药引。 要不是亲眼所见,否则乍听之下会以为眼前的人在讲天方夜谭。 我回头又往石缝里望去,这岩石壁刮的我眼皮又刺又痛。 这一看,恰巧睹见一只镇墓兽踏着极重的步伐走到冯心身边,配在鹰首的双目泛着魔物的紫光,它弯下身去一把拧住栓在冯心手腕上的铁链,把他从血池里提起。黏糊糊的血液慢慢从他身上流散,冯心除了露出在血池的头部和手臂白惨惨之外,脖子以下的肌肤都被血染了红通一片,像是不小心跌入红色染缸似的。 那镇墓兽根本不管冯心死活,将他拉出血池后直接甩扔到一旁的地上,见着这情况,觉得他就算不死也一定多处骨折。 一想到这一个多月下来冯心就是反覆被如此对待,我立即转身背对着石块摊坐在地,没来由地鼻子一酸,手捂着嘴,一股无法言语的心情绕在心头,内心深处那份属于绚华的手足之情在我心里渲染开来。 我心一沉,与子车互盯着对方看,陷入沉默。 这时巨石后方猛不防传出类似打铁的巨响,我们三人霎时都给下一跳,岩石后打铁声一下接一下,铿锵有劲。 谦肴扫我们一眼,指了指岩石上方。 那血池全被高耸的巨型岩块包围住,石块与石块的接缝根本不可能塞进一个人,唯一的出路便是越过这些石块。镇墓兽体型硕大,又拥有鹿身爆发力强劲的后肢,翻石过去轻而易举,我想这对谦肴他们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但对我而言就...... 我不知该怎么做,呆站在原地,谦肴瞅我面露愁色,直接伸手扯我背在前头的背包,我脱下背包递给她,只见她从里面取出了几套从没看过钢铁制的装备。 这些装备长得像女孩子用来夹头发的鲨鱼夹,只是尺寸大了点,底部还镶着两只像熊爪的牙钉。 她给我和子车也分了一份,一人两对。那两对钢铁鲨鱼夹造型有些微不同,其中一对镶着牙钉较长,但我想功能应该大同小异。 「这是伐林用的,很利,穿戴小心点,别伤到自己。」谦肴细声叮嘱,一边举起牙钉较长的那一组,比划着示范如何穿戴。 原来这钢制的配备直接套在脚上就行,绕好绳子固定妥之后站起来,脚下的牙丁狠狠刺入地面,相当稳固。 距离上次在脚踝上绕绳子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那是我最后一次穿硬鞋,之后就没有在跳舞了。 另外一组可想而知是套在手上的,我跟子车戴的有模有样,谦肴凑过来检查我们装备是否绑牢后,她伸手抓上岩石俐落的攀岩而上。 眼见谦肴已经往上爬了好几米去了,我张脚开始人生的初次攀岩,其实并没有想像中太难爬。这岩石上头凹凸不平的地方颇多,寻找落脚点其实没有太困难,没有装备应该也行得通,但有的装备胆子还是大了点,至少不用老担心滑脚。 我攀离地面约三五米后,感觉似乎抓到诀窍,爬的速度也跟着加快。 到岩顶上时子车出手拉了我一把,顺利攀登上去我松了口气,却见自车脸色相当怪异。我跟着趴在石顶上,往石块另一边看去,冯心泡着的血池子上头,一丝一丝的牵着许多条粗细不一的暗青色条状物,像是纠缠在一起陈年的老树根,顺着这些树根往下看,底部竟然还流出涓涓血水来。 「我靠,那几条该不会是巨人的血管吧?」打铁声响震耳,我也放胆开口小声问。 「你说呢?」谦肴反问我。 「我觉得很有可能啊。」 谦肴朝我挤眉弄眼,轻声道:「那就是了啊。」 「你们看。」子车出声说道,眼神飘向血泉的另一边。 两只镇墓兽手持黑色巨斧,很有节奏感的轮流槌敲一只长型的白结晶岩,那类似打铁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白色的结晶石头似乎异常坚硬,两只镇墓兽使劲地敲敲打打好一阵,才逐渐有裂开的迹象,中间还有些小碎石不断飞溅而出,喷刺在镇墓兽身上,但它们似乎不痛不痒。 「那里头装的是什么?」子车盯着那白石皱眉,一脸严肃的问我。 我立马转向他露出夸张的表情,「你问我,我哪知道啊?」 「也是。」 底下嗙──的一响,那白结晶骤然崩裂开来,露出包在里头的......一具女尸...... 「我就跟你说吧,奥萝拉。」谦肴用肩推了推我。 「奥萝拉?」 「嘘,没事。」我懒的解释太多,直接要子车不要多问。 我压着身,专心的看着底下情形,想知道这些镇墓兽在耍什么花样,它们把封在白岩里女尸取出后,摊放在旁边一个简易的木制平台上。 镇墓兽各拿的一个钵轮着到血池边汲血,之后回到那女尸身边缓缓地浇透整个尸身,如此来来回回的好几趟。 「它们干嘛不把尸体丢进池子里就好,这样多麻烦啊。」我自言自语起来,深深觉得这行为极度不合理,一点都不效率。 接着两只镇墓兽围绕着女尸打转,一下停、一下走的鹰喙边发出嘶鸣声,像是在进行一场诡异仪式,绕了几圈之后它们抓起平台边的四把鹰爪勾。 看到这,我完全猜得出接下来的事,这两个月我已经看过不下千张这种图了,医学研会的尸体解剖照里,也是拉着这种钩子把尸体腹腔的皮肉拉开。 不出所料,它们将爪勾扣在把尸肉的腹部上后,转动着平台下的机具,爪勾后头牵着引线渐渐给拉直,女尸的腹腔也被拉力撑开,露出体内血红的腑脏来。 子车跟谦肴五官纠在一块,瞧着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尸体,只是没见过这档事。 谦肴的一对大眼都眯成一条线了,「小然,你说他们不会是在解剖吧?」 「不然是在医学研究嘛?」要真是,那可说是大贡献,感恩这些神兽为人类医学奉献良多。 子车摆了摆首,打断我和谦肴的胡话。 「他们在换魂。」 我有点困惑的问,「换魂?」 只见那两只镇墓兽从一边的石窟里捧出需多陶罐来,像是按照顺序摆放女尸旁边。 我心里咯当一声,隐约知道这些陶罐里放着些什么东西,背脊顿时淌出许多冷汗来。那孩子的尸洞里也有这么些陶罐,当时怎么就没连想到里头放什么呢。 第五十三章 开战 镇墓兽将陶瓦罐依序排列整齐之后,居然咚的一声前肢跪地,上半身的人躯整个伏趴在前,双手伸直掌心向上平贴在地,同样的动作连续好几套,状似在膜拜的样子。 我的眼睛只揪着这场神圣的仪式,连眨眼都忘了,心里感慨,这女尸来头不小啊,她到底有什么撼天的能力或权利,可以让这些神兽俯首称臣呢。 只见镇墓兽起身后,将些血池里的血水淋满双手,开始换魂的动作,淋那些血的感觉就像是手术前的事前消毒。 它们先将一只只空罐掰开,把女尸的内脏取出,分门别类得放进罐里,又从其他的罐子里取出另一批脏器,重新塞放进女尸的身躯里,镇墓兽身躯虽粗旷庞大,但在替换女尸内脏时,看得出来动作变得格外谨慎小心。 看见镇墓兽把肠子从尸体里拉出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样换来换去的,就叫换魂吗......」 子车抽了一口凉气,说道:「这是一种相传已久的古老巫术。相信这派巫术的人认为,人就算生命已尽,只要保留一身完整皮囊,要是有换到符合与原主灵气相近的内脏,那亡者便可起死回生。」 边听子车的解释,还是有点一头雾水。 谦肴在一旁点点头,凑到我耳边说,「你怎么那么死脑筋,就是器官移植手术嘛。它们还没有可以事先测血型、细胞的仪器,就只能这样一个一个换啊。」 子车所讲的巫术,指的应该就是古时后技术尚未纯熟的西医疗法。 古代主要的医疗方式大多采取按摩或药食疗法,虽说之后医疗技术渐发达起来,穴位针灸等治疗方式也日渐兴起,但开膛剖肚治疗是非常先趋的思想,确实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就算到现代,华人对于见血这件事还是有诸多忌讳,更何况是资讯封闭的古代。 以前学生时期听历史老师提起过,古时不被大众所接受的医疗方式,大都会被看做是邪门歪道。施术得当、成功者便会被捧成华佗转世,妙手仙医,而失败者就成了过街老鼠、妖医邪术,后果十分两极。 这些事在一代代人们口耳流传下,竟转化成了神秘色彩浓厚的邪门巫术??。 最后信者恒信,巫术的能效被无限吹嘘放大,其施术的过程、方式更是给扭曲的诡谲离奇,甚至变成有权者才能探究的秘密,而被私欲迷惑愿意一试的人并不在少数。 我往下瞄了眼摊在平台上女尸,她的尸首皮肤惨白,包含脸部和身躯都已经干瘪发皱,能认得出她是女性,是因为她并没有男性的主要特征。 我噎呛一声说,「怎么换?那副样子就算真换到了,活过来也够悲哀了。」我真没办法想像顶着这付尊容过日子的情景。 突然脚边被人猛踢了一下,我吃痛,直觉是子车叫我不要讲话,便用手肘回撞了他一下,他用一种你干嘛的表情看我。我又看了看谦肴,她也是一脸狐疑,我顿了顿,喉咙一紧,心里泛起难言喻的凉意。 三人不约而同回头一望。 一头镇墓兽不知何时登上这岩石顶,一双紫眼喷火似的怒视着我们。 它距离我们如此之近,更能感受到镇墓兽凌厉的气焰,它愤怒的四蹄猛力跺着岩石坑坑凹凹,若是卷入它脚下绝对必死无疑。一阵炙热的滚流袭上脸颊,镇墓兽弓起头顶尖锐鹿角,前脚一踢就往我们这爆冲。 脑中对这突如其来的局势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滚落到岩石下方那一洼血池边,我不是御猫展昭,对于无预警的坠落哪能来个完美落地,我跌落下去,狂打滚了几个圈,翻滚时上身也让扣在掌上伐林的装备划出好几道口子,脸部也给满地的尖石磨破几处皮。 对于自己不熟悉的功具,紧要关头还是少碰为妙,这会儿都还没出手,人就先摔了一身伤。 我滚在地上意识昏天暗地,没有无病呻吟的兴致,顾不了痛,手肘一顶急忙站起身来,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多躺在地上一秒钟,无疑是多一秒死无葬身之地的机会。 底下另外两头镇墓兽见着我们三人掉下来,纷纷抓起挂在岩壁上的长枪,耍转几下便一字排开,摆出作战气势。从鹰嘴中并发出与这世界上极度不合谐的刺耳叫声,似飞鹰的长哮声、又似人类痛苦时扭曲的嘶吼声,十分诡异难以形容。 岩顶上的镇墓兽飞跃而下,与底下的两只并排一起,遮挡在女尸身前,前蹄加劲踢跺,不断对我们叫嚣嘶吼。 而我们三人也是并排一线,谦肴与子车手按腰刀,压身微蹲,神色俱厉的凝视着前方怒不可遏三头巨兽。 火线一触即发,我们没人敢轻举妄动。 立在中央打头的镇墓兽忽然蹄间一跃往前,如闪电般杀来,它这一冲宣示开战。 第三只镇墓兽的出现是预料之外的事,我们完全没讨论什么战术,就算有,子车他们的安排铁定也不是我能搭上的水平。 镇墓兽像得了失心疯般狂奔至我们眼前。 同一时间,只听见子车嘶吼一声,「各自保重!」 我们默契俱佳个自往左右闪避,三头镇墓兽分别苗向我们三人,情势展开成了一对一的局面,好一个各自保重。 我一屁股栽在地上,慌愣一眼,闸在面前的庞然大物扬起粗壮手臂,对准我心窝出枪就是一阵狠刺,鲜红的枪缨在眼前来回弹跳,我靠着直觉不断死命后退。 眼下另外两人都有一只猛兽要对付,要指望子车他们来救我,还不如先一头撞死比较爽快,面对庞大又有武器的巨兽,腰间一把小刀完全不够看。 眼见巨兽节节逼近,仓惶逃窜时余光瞥见石墙边还挂有几把长枪,在这混战之中,当务之急就是尽快为自己搞道可以拉开与敌人距离的武器。 镇墓兽看我瘪脚的躲过它的突刺,兽性越发,狂乱的四蹄朝我顶上落下。我一个激起,就往它身下扑,虽然鹿蹄踏的凶猛,但镇墓兽身形高大身,鹿身与地面保有一定的空间,还是有缝隙好钻,十几年的练舞生涯并没有成就我高超的舞艺,有的只有身体的敏感度和比一般人再好一点的毅力而已,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钻出镇墓兽脚下,拼命往挂着长枪的岩壁奔去。 第五十四章 人质 就在我急速奔向那长枪时,一阵阵人的呜噎声和镇墓兽的鬼嚎声,由另一处不断传入耳中。 本想停下来回头看子车他们发生什么事,身后头就响起犹如魔兽般的咆哮。脑瞬间中呆了一下,惊觉自己哪有能力管别人如何。 「小然,当心!」在我伸手顺利勾到长枪之际,只听见一旁的谦肴喝声警告。 我迅速提枪一个转身,也来不急看清敌手在哪,猛然出枪一刺。枪锋没入物体的触感沿着枪竿传导至掌心,没时间犹豫太多,当下任凭直觉,将长枪往镇墓兽鹿身下腹使劲用力一推。 镇墓兽受伤吃痛,一下子给倒退好几步,它双手又抓不到我,便开始强烈的上下跳跃,踢蹬着前后蹄,想藉由跳动把我给震下来,禁不住这剧烈的甩动,我连人带枪终被震摔,可滚到墙角后又立马翻身弹跳而起。 嘴里尝到辛辣的血味,而我依然誓死捍卫着那只长枪。 枪锋脱出,张艳的红血水从镇墓兽的伤口喷涌而出,它受了伤之后感觉更像杀红眼般,锋利鹿角对准我哼着气狂扑过来,我已被逼退到岩壁边无路可走,突然灵光一闪,张嘴咬住枪竿,迅捷力一跳靠着绑牢在四肢的伐林钩快手快脚地躲到墙上。 谁知手才刚攀上墙,一道疾风般的黑影秉雷霆之势由后追来,速度之快。身驱在无意识之中双腿直觉往上缩,镇墓兽一双峰锐鹿角狠劲破石,直直崁入脚下的壁面。 鹿角拔出墙的瞬间,岩块片片崩落,坚硬的岩石壁在鹿角的攻击之下宛如削铅笔削一样不堪一击。 我惶恐的看着那岩壁的断口,心说这会腿要是收的慢早就给截掉了。我继续往上攀,看见子车与谦肴和其他两只镇墓兽扭打一片,他们功夫好,采取的是近身肉搏战,不似我一味的逃窜。 虽说他们俩人身手不凡,可对战发疯的巨兽却也已是伤痕痕累累,分不出是镇墓兽还是他们的血,那夺目的红也染了他们全身。 猝不及防,脖子只感到一阵撕痛,一支长枪划破我的颈间死死插入岩壁,我转头瞪着下方。 原来,那只镇墓兽上不来,转而将剩余的长枪往墙上的我扔掷,好在脖子刺伤的口子接近锁骨,虽没伤着动脉,血流依然沾湿了整个左上身。 我本没有杀意,想说用计把冯心捞起后趁势逃走便是。这一刻感受到生命真正受到威胁,底下的猛兽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此时镇墓兽又往我处补了一枪,我闪个不及手脚没扒稳,两脚一滑剩一双手钩在壁上,整个身子悬宕在墙边,我就像市场里掉在挂勾上任人宰割的鸡一样。 而这一枪勾起我所有的杀心。 眼见它又要朝我攻击,也没心思判断可行不可行,身体的反应早一步抢先动作,我后腿一收,前脚掌踩上腰际边的岩壁,背脊往后一拉飞蹬出墙,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个后空翻。 看准落点,由上而下直接跨坐在镇墓兽背上,情势瞬间逆转,背对敌人是最要不得的事。巨兽一时间也乱了阵脚,发出的吼声也更是凄厉,身体不断的激烈扭动,我将脚下的伐林钩硬生扎入鹿腹,好稳固身躯防止再次摔落成为鹿下亡魂。 接着左手手肘强扣住它咽喉,另一手托住枪缨顶部往鹰首的颈部刺入后,奋力往前一划,空中顿时激洒出一股红流。 镇墓兽烈吼一声甩动着庞大的身驱,为自己做最后的一博,从镇墓兽喉间流出的血也不断滑落至全身,我不敢大意四肢仍死死紧扣住它的身躯,直到身下这股撼动逐渐化为平息。 这头巨兽瘫倒下来,我也跟着鹿身一齐侧摔在地,眼前这人驱的肌肤也慢慢退成一片青紫,原本晶亮的鹿角也跟着黯淡下来。 它死了。 我喘着气,满头冷汗,默默地看着它的尸身,能杀它纯属侥幸,用来镇墓的神兽,终究与死不可相违。 没有时间感慨太久,另一边的两只看见有同伴已死,越是发着狠劲对子车他们的攻击。 两队人马都是面对面对峙,情势僵持不下,两头巨兽很有技巧的把子车跟谦肴逼再一起,和我刚刚的情形一样。他们的身驱都给镇墓兽刮了好几道血口,凝神一看,子车的手臂似乎还给鹰嘴啄穿了。镇墓兽身上也纹了不少触目的伤痕,其中几处隐约还可见骨,可想而知双方的激战有多猛烈。 庞大错综的鹿角闪躲不易,它们由两面夹攻,像是两头雄鹿再划分地域用鹿角打架一样,谦肴子车被包抄在两对锋刃的鹿角中央,攻也不成守也不是。 我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刚刚被鹿角穿刺的岩壁,打了个冷颤,那鹿角之锐利,真的不是削几片肉下来就得的。 我的所在位置与他们有一段距离,这时跑过去帮忙对情势逆转毫无屁用,说不定还增添乱子。猛然撇见离我只有几步距离那平台上的女尸,情急之下心生一计。 我三步并两步迅速跑到那女尸身边,举起匕首对准其婆子,向前方的火爆场面大声呼嚣,想引得他们注意力。 这阵子解剖尸体的照片看得多,本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但是近距离目睹这发烂发皱,被剖开的死尸,却是另外一回事,我咽了口口水,还是觉得喉咙发苦得不得了。 远处原本杀红眼的镇墓兽用余光瞄着我,撇见我举刀作势要砍下这女尸的首级,忽然一愣,停止了对子车他们的攻击。 两只镇墓兽一下子安静下来,收起了鬼哭神号的咆哮,整个石室一时之间只听到火炬燃烧的劈哩声响,和我平息不了该死的心跳声。激烈躁动的心跳传递着我的紧张与不安,镇墓兽似乎嗅到我犹豫的气息,一个仰头作势再次进攻。 我见状,手上匕首快速往下砍,悬在离女尸脖子最近的距离,女尸颈部的尸肉都干瘪脱水成一小圈,只要我敢断定只要力道狠点,绝对无全尸。 死者为大,我偷偷看着子车一眼,拿尸体做人质虽这招然有点卑劣,但此刻顾不得什么人情道义了,先保命再说。 镇墓兽瞧我铁了心会下手,居然纷纷往后退,空给子车与谦肴一块安全的距离。 心想这招果然有用,方才在岩墙顶上窥探时,这些镇墓兽对于这具女尸极为尊崇,虽然我并不清楚这具女尸的身份来头,但她就连死,都可让这些猛兽跪地膜拜,想来这招一定可以有效牵制镇墓兽的行动。 见镇墓兽们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气息渐稳,打着眼色,叫子车和谦肴先去解救倒在一旁几乎失去意识的冯心。 第五十五章 求生 谦肴和子车朝我点了点头便往血池边去。 也不知道冯心是死是活,看着他倒卧血池边的身躯在和自己刀下的女尸相比,我想他应该一息尚存。 牢铐在冯心腕上的铁链难以拆解,子车他们努力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成效,最后干脆把埋在岩壁里的链头一整个刨出来,并脱下衣服将冯心下身简单围起来后,拿着登山绳把他牢牢固定在子车背上。 冯心垂着头,有几搓极长的发丝凌乱的散在面庞,衬着苍白的容颜看上去极为憔悴。 那两只镇??墓兽也不是省油的灯,见我们达到目的,居然分头缓缓走向我们方才翻过来了巨石顶两端,交错跃着壁面俐落的攀登而上,站在岩石顶上俯视我们,一对紫色的魔眼泛出严峻令人生畏的杀气。 料到就算我们救到冯心照样得翻墙出去,照样要过它们那一关。我们三人若攀在墙上手脚不自由,定然不会是镇墓兽的对手,它们要是在上头提脚乱踹,我们哪躲得过?更何况还要背着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 我们三人互相对看了良久,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shit!」我一想到这,不禁脱口咒骂了出来。 地势因素是人类无法对抗的,环境拥有不可预期的可能性,地形往往能左右胜负。刚刚岩壁助我杀敌,现在却能把我们困死在这。 我不可能永远站在这里,拿着刀抓着女尸作人质,我来阴的,它们也跟着阴回来,想不到这镇墓兽思虑周密竟也会以智代力,以谋屈敌。 虽然从小到大,学校里的老师都教导我们,人逢困境时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放弃,可此刻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开山凿路逃出去。 镇墓兽鹰喙的形状微微上勾,好似在嘲笑做困兽之斗的我们。 「刀别放下!」正当我觉得无力回天,把手垂下时,子车却激动的朝我喊了声。 「这是场持久战,谁先退谁就输了。你对女尸没有威胁的那一刻,它们定会趁隙发动攻击。」子车冷眼盯着上头的两只猛兽,严肃说道。 听子车这么一说后立刻抬头望去,其中一只已面朝我,压低身躯准备随时扑来的势态。 我心里吃惊,忙挺直身子,双臂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将匕首扣在女尸脖前,完全不敢松懈。心说不知道那些受了伤的镇墓兽体力为何,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过。只知道其他两人都没放弃,自己也没理由放弃,还想不到办法力挽狂澜,就只能多撑一刻是一刻。 谦肴这时却一边面向镇墓兽,一边战战兢兢的小步向我移动而来,而居高处的猛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鹰嘴里吐着魔音,戒备眼神更是一秒都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谦肴缓步绕道我身后,小声用气音说:「小然,子车发现有条路也许可以出去。」 她讲话时嘴唇几乎没张开,发音很不清楚。 「子车说?妳講话干嘛不好好讲?」 「我怕它们会读唇语啊!」谦肴说得小心翼翼,两片唇还是没张开。 「它们会读唇语?」我大惊,心里直想着要是它们会说话就好了,彼此有事好商量嘛,就免了大费周章谍对谍。 「我猜啦,不可小看它们。」 「喔......也是,那要怎样出去?」我歪头一想,深感有理,也跟着谦肴把话还在嘴里。 谦肴事先告诫我,「你头不要动,眼神也不要乱看,保持这样听我说就好。」 「好,妳說。」这倒是真理,眼神的走向会泄漏许多事。那些镇墓兽敏感的很,没准我一乱看,它们就知道我们打什么主意了,于是我不自然的僵着脸叫谦肴继续讲。 「冯心泡的那漥血池旁有几条粗血管,得从那里钻出去。」 从巨人的血管钻出去?我脑袋一轰,直觉就是被血淹死而已。 「行得通吗?」我面有难色,但眼神还是不敢乱看。 「那血管表层都干成那样了,里头的残血想来不多,只要顺利潜下找到那出血口就成了。」谦肴说的信心满满。 「现在重点是要怎么过去啊?我一离开它们就会扑来不是吗?」我边看着底下的女尸说。 「所以我来帮你啦,我们要把这姑娘一起带走。」 「什么?我不要。」我一口回绝,听到要带个被开膛的女尸上路,还要一起钻血管,都傻了,怎么想都不愿意。 「哎呀,没有真的要你带她出去,顶多就是到那血池边而已嘛。」谦肴在后头用膝盖撞了我一下。 接着她走到摊着女尸的平台前,开始推移那平台,一只镇墓兽瞧着我们出现多余的动作便从岩石上头纵身跳下来,不停踏着前蹄像在示威。 我铁着脸,手腕还是紧压着匕首,跟着谦肴推女尸的速度往血池靠近,这尸台四脚不稳连这地面都坑坑巴巴的,摩擦力不小,好几次震的女尸差点滑落,谦肴斗大的汗珠一滴滴滚下,推得颇为吃力才前进一点距离而已就折腾了大半天。 正当我和谦肴推着女尸缓缓靠近血池,镇墓兽似乎察觉出我们的意图,另一只也跳下来从血池边往子车的方向抄过去。 「就是现在!」眼见离血池只差几步距离,就见子车脸色骤变,仓皇一喊,背着冯心先行沉入血池之中。 几乎在子车喊声的同时,两只镇墓兽撕开可怖的凄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跳而来。 「快跑啊!」谦肴放声大喊。 我震的丢下匕首转身就往血池冲,大吸一口气,跟着谦肴一头跳了进去。 才一下子大量浓稠的血液就往我耳朵和鼻腔里灌,血池里的阻力跟在游泳池里有很大的差异,身体仿佛陷入稠状的流沙里根本浮不上去,镇墓兽震耳的咆啸声也随之见没,本能的想睁开眼,谁知才微张双目便刺痛的不得了,在血水中也谈不上什么能见度。 再加上根本不知道这血池多深,也不知道要下沉到什么程度才能找的到那巨人血管的出血口,我只能靠跳池的瞬间印象判断我该往哪个方向游。 没跟上谦肴他们,只能沉在血里胡乱摸索,氧气也一点一点的流失,整个慌张到不能自己,有股莫大的恐惧袭上脑海。 我憋气的时间不长,最多也才一分半,而这短短一分半的时间却让死亡的恐惧放大无限延伸数百倍。 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放弃生存的意志。 听从医的朋友讲起过,人的生命除了听天之外,还有一种叫生存意志的生命力量。那些意外重伤的伤患,在院方能做得都做了之后,剩下的就是靠病人的生存意志了,看一个人活下去的信念坚不坚强。 原来,坚持自己的生命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想不到在经亲眼见过女娲、跳过地热滚水、奋杀镇墓兽后,我即将淹死在一摊血里,还是上古巨人的血。如果我没喝孟婆汤,这些事够我下辈子吹嘘好久。 突然一个转念心想这样也好,早点见爸妈去,省得每年扫墓就看见一个男人在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多难看啊。 在这短短几秒钟里,我把正经事和蠢事速速地想了一遍,渐渐不再挣扎,任凭命运带我到我该去的地方。 忽然身子里涌上一股暖意,我的手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扯住,像是有人拉着我往一个方向游去一样,想来定是谦肴或子车见我没跟上回来救我,心中狂喜,原本放弃活下去的想法瞬间湮灭,靠着最后一口气奋前划。接着我的手被牵引勾到一个像管状的物体,脚下还有一股力量不断在把我往上推。 我用力挤身钻入那管口,靠着四肢上的钩子一下就给爬上去了,冲出血池的那一秒我贪婪的大呼特呼几口气,脉搏奔狂。 我不敢停留太久,深怕下头的人没了气,噎了几口大气后就直直往上爬了好几米,巨人的血管壁内一圈一圈的凹凸不平,感觉像置身于抽油烟机的抽风管那样。 但说也奇怪,我频频低头往下探望,下方就是不见有人上来。我试探性的喊了几声,而谦肴和子车的声音居然是从上头传下来的。 我着实纳闷,莫非这血池里藏有什么生物不成? 「你们刚刚有回来救我吗?」我仰头朝上头大声询问。 「救你?你不是自己钻上来的吗?」我看不见谦肴的人,但她的声音确实是从我头顶上传来没错,还连着听见子车的闷哼声。 「耶?那不是你们会是谁?」我想不透。 「你自言自语再瞎嘀咕什么啊?还快上来啊。」上头又传来谦肴阵阵的催促声。 「喔喔,再爬了......」我随便应了句,又低头往脚下看一眼。 血池面一片平静,瞧不出里头还有藏什么生物。对于未知我想每个人多少都会有害怕,但现下心里却没有一丝恐惧的涟漪。 我带着满头雾水开始往顶上爬去,此时耳边疑似传来一道小男孩爽甜的笑声,定神一听却又是寂静,我心头一紧,闭上眼。 谢谢你。 仰头,继续往上方爬去。 第五十六章 破土 谦肴的手电筒灯在上头不断地晃啊晃的,看着我头晕目眩,越过谦肴再上去还有一个小光点,应该是子车。 藉由贫弱的灯光,仰望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巨人血管,这血管道弯弯曲曲,时宽时窄,宽的时候还行,可经过窄道时简直被压得透不过气,好在这血管虽已萎缩硬化,但还是保有些韧性,用力钻免强还是撑得过去。 上头不断有些尘屑剥落下来,扎得我眼睛又痒又酸。 我不敢想像子车多背了个人,手臂又受穿刺伤到底是怎样爬过那些窄道的,总之他是爬过了。我们之间都没人说话,在这寂静漫长的攀爬中,拥挤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钩子落脚的声音,脑中思绪十分杂乱,也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推测我们已经爬了好几个小时,我开始磨胃,胃液也给跟着推出食道,没想到从上溜下来只花了居居十几分钟,但要爬回去却犹如登天一样。 在人面蛛那洞里休息时我几乎没吃什么,连水也没喝上几口,又经过与镇墓兽的一场激战,整个人现在只感觉头胀的的发昏,又饿又渴。 手掌经过长时间反覆的攀爬动作后给磨出许多水泡来,末端神经破皮的水泡刺的我发麻,颈间也没了痛的知觉。 途中曾几度蒙了放弃的念头,但脑海中竟浮出了尸洞里那个孩子的面容。 我咬牙,心想不能颓在这,镇墓兽那关都过了,这孩子也都特意帮我一把,现在只需要爬而已,如果在这个关头输给自己,就太不该了。一面对自己信心喊话,继续举着没有知觉的手往上攀登。 「小然,加油呐。」谦肴微微的呼声突然从上方传下。 我抬头一看,自己居然离那两个光点又远了些,不是子车他们速度加快,是我变慢了。谦肴怕我落队,特意停下来提了个醒。 「我知道。」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这是跟自己的意志力对战。 「嗯。」 又爬了不知多久,上头的两人突然停止动作,而谦肴开始往下退,和我挤在一起。 「怎么了?」我心慌地问,同时也带点疑惑,难道有什么东西下来了?在这血管里插翅也难飞呀。 「没路了。」只听见子车干咳几声,嘶哑嗓音在上头响起。 「什么?没路了?没开玩笑?」我错愕万分,爬了这么久,居然是条死路,只觉体力已经耗到极限。 子车对着我摇摇头表示已经到顶了,是真的没路,但可以摸到一些分岔出来的树根,研判在上头就是地面。 只是问题是要怎么出去?我们没有工具。 不行,一定有办法。老师说了,不到最后绝不放弃。 脑内飞快运转,我连考大学都没有那么认真过,思考一阵后,「......我的背包里,有煮饭的瓦斯罐,你们觉得能派上用吗?」是啊!我们还有新闻上说容易引起爆炸的瓦斯罐呢。 谦肴听我提议立刻明白,惊呼一声,「你是想用瓦斯罐把上头给炸开?」 我朝她点头,见她神色不对,又问:「不然妳有其他办法吗?一点一点用手挖?」还不知我们的位置离真实地面究竟有多深呢,老树根都可以深扎地底好几米的,以这种姿势徒手挖,我看还没挖穿人就先晕了。 谦肴沉默一阵之后,接着说,「我不是不同意用这方法,我只是觉得那么一小罐,似乎不太给力啊!」 不知子车是累了还是压根就不知道瓦斯罐是什么,他没有加入我们的讨论。 谦肴眼神透出担忧,继续说,「再说吧,万一真炸了,若那碎石一下子全往我们头顶压来,我们躲不了的。」 「啧,姊顾虑的也没错,但我们都爬到这儿了,没理由再折回去吧?就算一路顺利折返,我们也上不了那滑水道啊。」我说。 「也是喔......」她语毕。 又回到沉默的那瞬间,这层土仿佛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在狭拥的通道内,我们各怀心思,气氛凝重,我真的没有体力再折回去了,就算我有毅力也一定会死在这。 突然间,「嘶.....用挖......试试吧......」一丝气音由子车的背后传出,惹得我们一阵惊愕。 这是冯心的声音!他果然没死! 冯心不知道何时候慢慢恢复意识,但声音听得出来还是相当虚弱。 他缓缓仰头挨近子车耳边不知低嚷些什么,子车含糊地回了句,边转向将冯心贴到有树根的那面,接着冯心慢慢地举起手,摸了一下旁边横生差出的树根,没多久后他气虚说道,这树的品种根札的不会太深,顶多就一米。 「才一米?可以啊!一米用手挖也行。」我听到只有一米,觉得用手挖不是难事,至少比炸开有把握多了。 我和谦肴轮流把身躯挤向上,让子车有空间可以退下。 当头顶到土石,才开始觉得这空间有说不出的穷屈。谦肴一掌按在顶上的土,来回磨了好几遍道:「这边的土感觉含水量比较多,应该比较好挖,我们从这下手吧。」 「嗯哼。」 我没多做回答,直接伸手开挖她指的那片区块。 说实在的,一手要支撑上半身重量,一手得使劲用力挖,维持攀墙的姿势仰头刨土十分折磨人。有些挖落的土还给掉进口中,我忍不住乱呸乱吐,过程中感觉手扒到一些地底下的虫卵或者是腐物什么的,有些还会蠕动,触感有点恶心。 指腹因刨土而干裂出血,每挖一寸土每只手指就像给针扎到一般,想到过不久便可以重见天日,也没心思去在意这些,反而更加紧了开挖的速度。 同时,我也感觉到谦肴也是越挖越快,大都恨不得可以立脱离这鬼地方。 啪嚓── 随着一片大土块崩落,透进了久违的阳光和一阵充满植物香的自然空气,突然没了反应,拨土的动作也暂停了,视线一下子适应不来,我眯着眼看着露出了约巴掌大的天空,觉得这一切像是幻想。 眼眶顿时湿了一片,我痛哭起来,手更是加紧速度死命的挖,等刨开一个人免强通过的大小后,我奋力一头窜上去,回头将谦肴拉起,两人合力蹲在地面上将洞刨大好让子车和冯心上来。 把剩下的两人顺利揣上来后,我跌坐在洞边,上气不接下气,打开包,拧开瓶盖后开始灌水。 「你们看。」子车说。 「啥?」我边喝水,眼角边朝着子车凝视的方向看去。 那道迷幻花河映入眼帘。 我们回到了,我们原先来的地方。 第五十七章 与绚华相见 (上) 果然没错,谦肴脚边的石块正刻有冯心的五芒心记号,我们脱出的地方果真离来时处相继不远。 「哈哈,原来就在脚底下嘛,我们还像白痴一样绕了一大圈。」我苦笑着,心情一懈,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松下,身躯顿时失去支撑的力量呈大字型仰倒在地,身下的落叶也被我压身的动作挤喷飞到两边去。 「他还好吗......」我躺着,转头看着冯心不安的问,一开始我还很怕我们救上来的会是一具尸体,还好他说话了。 冯心身材本就十分精瘦,经过这些天的折磨看上去肉明显少了一整圈,有不少部位都消耗到了肌肉层,子车将他解下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冯心虚弱的气若游丝,但他贴在鼻尖的长发还微微飘动着,我明白他还喘着气。 谦肴和我相觑一眼,我把身旁剩下不到半罐的水递给她,挥着手叫她赶紧给最需要的人。 然而喉咙长久干涩,前几口冯心根本吞不下,他神情痛苦,沙哑的咳声连着水一起干呕出来,子车掐着他两掌的虎口处,似乎想透过按压穴道的方法来舒缓冯心的不适。 过没多久,他喝下了第一口水。 见着冯心喉结上下颤动传来吞水的声音,我吊着心这时才真的放下。大叹一口气,把手脚的伐林钩拆掉,伸手胡乱往旁边的包里捞,抓到熟悉的小盒子,便单手撬开盒盖抽了两支烟出来,将烟含在唇边点燃后拎起一根,举手往后弹了一支给子车。 「欸,接好。」我提醒子车,却也没真的在乎他有没有接到,反正没几秒后就听见他缓缓呼烟的声音。 躺在地上,闻着睽违两天的味道,瞬间觉得通体舒畅。 放松后,脑海又止不住开始天马行空的幻想。冯心太久没有进食也没有水喝,一般人若在没有水的环境下这么多天早死了,我真怀疑他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没有水,难不成......他喝血? 我还在胡思乱想,一个转神,忽然回忆起几天前子车在义式餐馆里说过的话。 那时的我也直接下断语认为这么多天了,冯心活着的机率不大,而他却信誓旦旦的说冯心不会死。以前看过一篇文,说是在干旱地区有一种鱼,每当这些鱼所栖息的河流因环境因素干枯时,这些鱼便会钻入河床里调节身理机能进入假死状态,等待下一次雨季的到来。 莫非冯心也有假死的能力?心中有了疑问后,我坐起身来与子车面对面想问个清楚,不料才一起身就听见我们爬上来的地洞似乎有阵女人嘶力的哮喘声,及一股像霉菌又像食物腐败的味道。 尤其在这荒无人烟的山区里,那股诡异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背脊不自觉毛起凉意。 子车跟谦肴也同时望向那地洞口,他们严肃的表情只是证实我的感知无误,并非错觉。 就在我们三人脑中冻结一片时,冯心抬手搭上子车的肩,用极弱的声音颤抖的说:「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你知道下头那啥玩意儿?」子车挑着眉问,边蹲低侧身一绕,将冯心俐落架在肩上。 冯心眼睑虚掩着视线,若有似无的摆了下手说,「是那女......人。」 「什么?她是女僵尸?」谦肴听闻也不禁到吸一口气,嘴巴张得开开的。 「那女尸?」我乍听那开膛女尸竟沿着我们的脚步追了上来,鸡皮疙瘩立刻爬上我的手臂,甚至一路冒到头顶。 直觉在那地底下的一个多月里,冯心一定目睹了某些我们根本就不敢、也无法想像的事。 「无论如何快走吧,什么也别管。」子车眯眼看向我们催促地说,两道眉毛全拧再一起。 我抓起背包胡乱点头,动身往来时的方向走,想尽快找出时空的交叉点,完全不想探究那洞里爬上来的会是什么,反正绝不是美妙的惊喜。 子车这时将食指衔在唇边,打了声哨将两只鸟叫回。 吉祥和富贵便从远方的山林展翅跃出朝我们方向飞来,说也奇怪,两只大鸟靠近我们身边时并没有直接飞回子车身边,反而不断拍打双翅,盘旋在那地洞口上还吐着鸟语。似乎也感应到洞里的生物,好像在替我们监视着什么。 此刻,一丝丝些微的碰撞声在我耳边响起,知道自己越来越能掌握时空轨道衔接时,气流里不自然的摩擦声。 「快!这里!」我指着一棵树旁的空地,回头对后方的三人大喊。 清风徐徐,草木的薰香抚上肌肤时心头感觉十分温柔温暖,我扶上身旁的那棵百年老树,这株老树高耸直立,从这开始一路下坡,刚好与那蔚蓝花河成一直线,遥遥相望。像是一位坚忍的士兵一样,孤独的守护着那片人间仙境桃花源。 在子车他们都相继穿过时空裂缝之后,我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远方那令人流连忘返的莫内花园。 在这静谧的山谷中,这片花园将会默默伴着它的主人,等待百年之后另一位无心之人的造访。 ... 转过身去,准备好回去后会踩空的准备,心说谦肴他们应该不会狠心到见死不救,好歹会接我一把。 接着脸部摩擦到粗劣的空气,眼前的景物也逐一转成绿色的树影,我闭起眼等待坠落。 可闭着眼好一会儿,我感觉自己还脚踏实地,于是又用力蹬了几下,还真的在地上,我悬心吊胆的睁开眼睛...... ......一张木制矮床赫然出现在我眼前,简朴素净的床被四四方方的叠在床榻上,上头鹅黄色的罩帘抓褶理的相当整齐,用红色的流苏绳给圈在单边的床框上,一旁还摆有一扇屏风跟一只雕饰简单的木椅,整个空间也有飘着淡淡花香。 我两只眼睛不断的上下打量环顾四周,这厢房间陋归简陋,居住之人还是一丝不苟很用心细细打理过。 重点是,虽然家具陈设位子有些不同,但我认得这里。 这里是绚华移居的那座绣楼,我在绚华的房间里,一意识到这件事后,就算掌握了时空穿越的技巧,此刻也完全开心不起来。 我抖了一身汗,脑中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我不是应该要回到那树下才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此时屏风另一头传来几嘎的开门声,我吓了一跳微倒抽口气,入室之人很敏锐,似乎察觉有异状,不只脚步声顿了下来连门也没有关上。 须臾,「是谁在里面?柔儿,是妳吗?」一道清甜却带着防备的桑声回荡着,是绚华的声音。 我知道这座绣楼就只有绚华一个人住,而她......应该不会伤害我,于是我清了清喉咙尝试与她沟通看看。 「嗯......妳好妳好,我姓陈。嗯......妳不要怕,我不是坏人,应该说该怕的人是我才对。嗯......我不知道我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但......嗯......总之,我......就突然出现了,哈哈。」说完,我觉得自己的说词真是烂透了,坏人嘛都说自己不是坏人。虽然我说的全是事实可有哪个正人君子会私闯女孩子的家,还躲在人家房间里,嚷嚷着自己是好人。 这情况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 我抱着头,蹲靠在墙边懊恼不已,而外头的脚步声却毫不犹豫的朝我而来。 「你是......」 「我......」一个人影绕过屏风立在面前,我抬起头来急于想跟她解释...... 楼外原本微遮住太阳的云雾被凉风吹散,晨光由我头顶后方的花鸟窗框透射进来,那光线缓缓洒落在一张洁净的脸庞上,之前都只潜伏于她的意识之中,从没瞧过这女孩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绚华的长相。 我突然成了一个哑巴,脑中一片空白,原本一堆想解释的话半句也出不来。 绚华和我岂止气韵有点神似,我们连长像都有几分相像。 而我,长得像我妈妈。 第五十八章 与绚华相见 (下) 不只我傻,她也傻,彼此互相被对方的长相吓到,呆愣在原地,她盯着奇装异服、浑身肮脏的我一时也失了声。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当过车掌小姐,这是早些年的职业,就是在交通车上负责帮旅客剪票的工作人员。科技发达后,交通设备大大提身,车掌小姐这行业也就被淘汰了。那个的年代车掌小姐可说是疯迷一时,其原因主要是当时选车掌小姐的标准除了颜质有要求之外,连学历、身高都有严格的限制,水准不亚于现在的空姐。 女生都爱拍照,我妈自然也不例外,家里就存有许多妈妈年轻时做车掌小姐的老照片,虽然大部分的相片纸因年久都已泛黄脱色,但脸型轮廓做儿子的怎么样都认得出来。 绚华的外貌真的跟妈妈年轻时极为相似,只是她的嗓音和我妈妈的音质并不相符,又加上整个人散发的气息过于青嫩,我并没有太多移情的作用,顶多就真的很震惊而已。 咕噜噜噜咕噜噜──这时肚皮居然很不给面子的叫了起来,搞得场面一阵尴尬。 我起身拼命挥舞双手,不断往墙角缩,「嗯......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我......」突然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要先说点什么才是,至少要先表达善意。 「噗哧,呵呵。」绚华突然失声亨笑,「没关系,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你是饿了吧?来,我弄点吃的给你。」她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别一直躲在墙角。 也许是因为我们长的相像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别的,绚华语气里少了一开始的戒备感。 绚华走到前厅拉了张凳子出来,又倒了杯茶给我,接着走出屋外。不久后,她端着一盆热水回来让我洗把脸。我捧着水将一脸干掉的血液和污渍给抹掉,铜盆内清水瞬间散出浓浓的血味。 她见着我洗下一盆子的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递了一条布给我擦脸,把一盆子的血水端去屋外倒了,然后人又不知去哪了。 我心里倒是觉得绚华不多问的性格与向来只说重点的冯心感觉非常相似,不亏是兄妹来着。但对于房里平白无过多一个奇装异服陌生的男人,绚华的表现也出乎意料的冷静。 一个人坐在厅里想的无聊,我起身开始张望起来,这绣楼除了和我梦里的情景差不多之外,也蛮符合子车话里描述的样子。 挡在床榻前那只素面屏风,目前还尚未绣上鹊鸟青竹,依然是黄麻底的样子。 手掌慢慢滑过眼前的黄麻屏风,心里有个跨不过的槛。我清楚这个活跳跳的女孩在不久的将来即将会遭遇多么惨无人道的事,而我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 霎时间,心里掠过一个强烈的念头,或许这一次相见的目的,就是要扭转接下来的命运也说不定,或许我可以带她离开! 几嘎──木门此时被推开,绚华捧的一碗热呼呼的汤面进来,顿时肉燥香四溢。她则笑吟吟的招呼我坐下来趁热吃。 我确实饿了好久,一闻到食物的香味我整个食欲都给激发了,也不顾不了烫,接过筷子狼吞虎咽开吃起来,汤喝的一滴不剩,差点没把碗也给吞了。 绚华看着没有说话,只是从头到尾挂着一抹微笑而已。我有一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父亲刚离开时,妈妈也是端着碗阳春面笑笑的要我快吃。 原本三人的餐桌变成两人,过没几年,两人的餐桌又变成一个人...... 我放下碗,看了看绚华,皱起微微发酸的鼻子。 「我叫季绚华,四季的季、绚烂的绚、华丽的华,你说你姓陈,那名子是什么呢?」她双手托着下巴,喜孜孜的问。 我回,「啊,允然,我叫陈允然,允守的允、自然的然。」 绚华低头思考了一阵,「允守然诺,是个重诺好名子啊。」接着她又道,「我要是有孩子啊,定取个跟你一样的。」眼神迷蒙,含着浅甜的微笑自言自语,沉浸在属于女孩子的天真。 我从没问过父母自己名子的由来,一直以为就是按生辰八字算笔画的。大部分的朋友都是这样,去算命的那里报个生辰,领张合命格的字表回家自己凑顺耳的叫。 经绚华这样一讲,重诺:或许就是我名子真正的意义。 就在这时,绣楼的高墙外传来一阵阵马车声,嗒嗒、嗒嗒的由远驶近,音量听起来不只两三辆,像是一个车队,最后那组马车队齐煞止在楼墙木门的另一端,隔着薄薄的木门可以听见几声类似铁链条撞击当啷的响,而整片禁锢绚华的围墙皆传来稀微东西磨擦窸窣声。 绚华突然脸色大变,立刻将厢房的门关上,「今天不是什么了不得日子啊,她怎么来了?」 「欸,你先躲起来吧!」她急促的低声对我说。 「这能躲去哪啊?」我慌张地问。想来门外来者不善,但这厢房空荡荡的连个能躲人的柜子都没有,是要我藏去哪? 「哎呀!都好啊......不然、不然你拿棉被遮着吧。」她也慌了,胡言乱语。 「绚华。」一道中性沉稳的女嗓音由门传来。 我心一紧,只好先往刚才的屏风后头躲。 「绚华。」门外又是一声。 「来了,大人今天怎么来了。」听见绚华开门的声音,并喊门外的女人大人。 「没事就不能来瞧瞧妳吗?」女嗓音说的慵懒。 「绚华不敢让大人费心,大人请上座。」 忽然间,那沉稳的女嗓音所带来的不安感在空气中静止,我躲在屏风后头,脑中一片混乱,就是想不出这耳熟的声音像身边的哪一个人。 但我知道,绚华口中的这位大人,是上官婉儿错不了。 「不了,我今天只是顺道来,看看就走。」 「是。」 「妳这个时辰用午膳啊?」上官婉儿撇了桌上的空碗一眼。 「回大人,今天在后院弄弄花草,没留神就迟了。」绚华解释。 「是吗?」她顿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妳多养了只贪吃的耗子。」上官婉儿的语气霎时变得锋利刺骨。 「嗯......」绚华语塞。 上官婉儿雷厉风行喝声令下,「搜!」 我紧贴着墙角,大大吸一口气,心说完了。 这一秒,藏身的花窗旁又透出空气不自然的厮磨声,子车的话在我耳边回荡〝我们只能跟随时间,却无法决定时间要带我们去哪〞我闭上直觉穿了过去,不管会随着时间流去哪里,先离开再说,既然这次能来,下次一定有机会。 而我当时没料到,我再也没机会来到这座绣楼......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绚华。 第五十九章 食鲛人肉者 「Zoe,拜托嘛,介绍一下嘛。」采悉一整个上午时不时的就挂在我电脑边,嗲着声哀求我介绍子车给她认识,好像她都不用工作一样。 「就说他有女朋友了,妳听不懂啊。」我喘了口气,有点烦。 采悉马上嘟嚷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现在这个时代,结婚都可以说离就离了,他只是有女朋友而已算什么?我这是为自己的幸福做努力。」 我听着她势在必得的发言,忍不住揉了揉已经胀痛不堪的太阳穴,指着她无奈地说:「妳只要不再吵我,我就介绍给妳。」 「真的假的?耶!」采悉一听乐歪了,一边欢呼一边欣喜的小跳步,发育过盛的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 我完全没有看美景的兴致,擅自四天没进公司,奇威的安排还算得当,但老抠门火力全开的碎念猛攻及延宕的工作量已经快压垮我仅存的意志。 「Zoe,你对天发誓没蒙我?」她转头回来冷瞪着我问。 「对对对,我发誓。」我眼神没看她,随口唬了过去,心想我怕妳不成。 她居然伸出小指来堵在我眼前,「那来打勾勾,说谎的人遭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我的妈啊,心里对这女孩仅存的最后一丝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我伸出左手,随便她怎么勾怎么印。好不容易把她打发掉,采悉踏着愉悦的小跳步离开视线范围,我把上身的重量全栽在椅背上,不要命的大吐一口闷气。 「唉,我怎么从来就没发现她这么恐怖。」我继续盯着电脑喃喃自语。 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桃花源里那开膛女尸的震撼教育,对于堆积如山的解剖尸照,居然一丝丝丝反胃的情绪都没有,修图的速度突飞猛进。 奇威突然从电脑后头探出半张脸死气沉沉的脸,对我抱怨道:「Zoe,你不再公司的四天里,她来烦的是我。」 「我佩服你兄弟,等等午餐吃好料的,麻烦尽量点,拜托别客气。」我加码继续说,「还有,这一个礼拜的咖啡,我全包了。」 奇威见我发下补偿,欣欣呜呼了一声,我则拉开抽屉,给自己来颗止痛药。 心里暗骂,这一回亏的我一定会加倍在子车劲头上。吞了药后我继续敲着滑鼠眼睛盯着电脑中一具具大体,心神却游移到其他地方。 从绚华那里离开后,我直接掉到迪士尼附近原地的那颗树下。谦肴发现我没跟着一起回来,于是他们在树下等了我近半个小时,看到我一脸干净还相当疑惑。我避开了与绚华相见的事,只说明似乎在那瞬间被拉去了其他时空,在那用溪水洗了把脸,然后又试着穿回来,谦肴也不疑有他。 这只再次证明了一件事,不管人被时空裂缝拉到哪,生物个体及整个空间的时态都是不断在推进的。并不似像哆啦A梦的时光机,能够让我们到了别的时空之后,回来原点还可以一秒不差。 手机再次开机,可想而知里头已经被老抠门的未接来电给灌爆了,只能将冯心丢给谦肴他们照料,订了最快的班机一个人火速飙回来。 回来到现在至经两天,脑中还是乱成一团,打见到绚华开始,我就明白这些事真的不是偶然,绚华和我们家定有什么强烈的牵扯,而这牵扯延续了千年,或许跟我自身也有重大的关联也不一定,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这关联有可能不止和长生不老扯上边,还有可能超越轮回。 心里某个部分隐隐约约觉得,上官婉儿有可能想掌握的早就不是什么灵魂转移、长生不老这种普遍的认知。但现在也不可能去问冯心或子车,因为就连他们自己也都不知道。 找!我们就只能尽力找而已。 中午我和奇威吃饭,把这几天延宕的工作都给清楚排了一遍,有些无法再拖的必须想办法在明天之前解决掉。 一想到注定要一连没日没夜加班好几天,眼前多色香味俱全的餐点进我口中都味同嚼蜡。我直接请服务生帮我打包了,打算留着加班吃,我告诉奇威叫她慢慢享用,我先回公司了。 下午进办公室之后我就没有再讲过一句话,就连采悉在挨过来想探听些子车的八卦我都充耳不闻,一没心情二没时间。 一整个上午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老抠门的炮轰,还有客户端要赔罪,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应付一个为爱情绽放的〝天真〞女孩。 等我再次意识到时间这件事时,电脑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还是因为子车给我打的电话。 我看着来电显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接起后他直接了断说过几天会来找我,我没有太认真听子车具体讲了什么内容,只是盯着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呆望,现代文明的灯火在眼角下闪烁着。 台北的夜生活,现在才正要开始呢。 挂上电话后,我头看回电脑,打了大呵欠。 工作情绪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在接上,我又修了几张图,觉得实在没心情,所幸把一整天赶得天荒地暗的资料给存档,按着奇威的习惯一一分类后,起身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 咖啡的苦涩冲淡我所有的疲惫及睡意,我开始上网查询有关灵魂、长生、转世等等资料,把我想的到所有有关这件事的关键字全查了一遍。 大部分的网站标题下的很耸动,最多的点进去之后内容一看就知道是杜撰的,根本没什么参考价值,第二类的内容就是真假参半,就连一些影音或纪录片都是剪接居多。 但有一点值得思考的是,对于记忆转移这件事情整个世,不同国家都有类似的著作在探讨,当然许多故事也都是建筑在架空世界,参有想像的成分占大多数。可不难发现若将时间轨拉长,人类纵使语言文化不同,思考走向及行为模式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居别。 在不知道看到第几页后我渐渐失去耐性,突然在某个平凡的大标题下显示小小一串解说的文案,搏走我所有的注意力。 【食鲛人肉者,乃如龙首,窥天机也。】 短短十三个字震撼着我,吞了吞口水,感觉有股气卡在喉间,如同有人拿巨大的老虎钳掐住我的咽喉一样。 我板着脸走回到茶水间往咖啡机里多舀了一倍的咖啡豆,深夜里的办公室静到不可思议,和白天的喧嚣人气有着天壤地别,偌大的空间里除了我的呼吸声和挂钟的滴答声,及咖啡机的运转声响外再无其他。 一边等待咖啡机停止运转,边思考着那十三个字。食鲛人肉者,乃如龙首,窥天机也。是意指吃了人鱼肉后,会拥有超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那种能力吗?冯心与子车都算是间接吃过人鱼肉吗?假设是,那真的直接吃过人鱼肉的人又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期的能力呢? 我将这些疑问连同那杯苦不堪言的咖啡一同灌下。 回到座位,点开网页,跳出来的网页为架构颇有年代的网站,是我小时候电脑网路刚要普及化时,时常见的那种样式,页面配色鲜艳的诡异,点击格式呆板的那种。 当时学校刚设立电脑课,流行什么超连结的网路术语,小学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知道超连结是什么鬼东西真是件拉风的事。 里头放着几页像是古书翻拍后的内页,那里面的内容看似人工抄写的字迹,不知是翻拍技术还是显示器的关系,影像十分模糊不清,却隐约能瞧出鲛人、凤、天机等等零星的字样。这网站看似是一个图书馆的资料库,以这迹象看来应该荒废许久了,一瞄其网站架构日期居然是1995年12月,而网站管理员最后一次登陆时间则停在1997年3月,几乎近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就是本古书,二十年后的今天不知书散了没。 推测这间图书馆架了当时时代最前端的网路资料库,把所有书籍的简介整理上传之后就没有再动过了。 已是凌晨四点,我按耐着激动澎湃的情绪,总之到这个星期假日前我都拖不开身,也只能把往页上登的图片资料先印出来和将图书馆的地址抄下再说。 关上公司总电源,回家。 第六十章 夏禹书 我拉开靠近脚踝最后一层档案柜,抽出一个又厚又旧的档案夹,把这分档案递给奇威,请他帮我誊成电子档后上传。 里头纪录的是我进公司后接的每一个单,每一个客户不管是公司户还是个人户,反正所有联络资料、对应窗口、案件细谈的往来纪录,我都归在这本档案里面,有插画和文编,还有一些封面设计,后两年便转成修图的案子占居最多。 公司现在的人都用电脑归档了,我却还是习惯用笔写,肌肤接触纸张的触感还是比较踏实。 在这间设计公司里我任职是一个很奇妙的职位,而这个位置的成员只有我和奇威。一开始虽然也跟着前辈做设计,只是设计用的素材照片多多少少需要后制修饰,不知为何到后来衍生成全责修公司的档案用图,跟一堆莫名其妙的小案子。 我把今天预定订的最后一组图存档,是一位开脑的先生,整个头部被手术用的绿色洞巾罩围起来,脑壳被以画圆柱体的方式切开,露出整个弯弯曲曲不规型体的脑内部组织。 也不知道当时拍照记录的人是吃饱撑着还是鬼遮眼,镜头前有一大片显眼的污渍,居然都没发现,就直接拍了。导致于我现在得用想像力把多张残缺的照片给拼再一起,在反反覆覆送医研会复查确认。 如此一来一往的,头脑先生搞了我整整两天时间,比预计的时间来的久。 我坐立不安,眼角狂瞄着电脑的时间。很好,在十五分钟就要跟这鬼地方说Bey。 「你今晚有事?」奇威用笔推了推厚重的粗框眼镜问。 「嗯,今天刚好。」小周末,有事没事都不奇怪。 前几天查到的那间市立图书馆开馆到晚间九点,过去的车程要花一个小时,所以我今天还有两个小时可查。虽然图书馆周六也有开放,可我实在连半天都等不了。 吐血狂加了一个礼拜班,为的就是今天能顺利摆脱这里,无论如何六点一定要准时走。 五点四十八分,优美的旋律从我桌上的电话传来,亮着内线的红灯。 「Zoe您好,有两位访客找您。」采悉今天请假,代她班的前任总机孝容,孝容人不如其名,是标准的冰山美人型,做事一板一眼脸部表情少的可怜,之前有几位同事试着想征服这座冰山都给碰了一鼻子冰渣。 但与这款人共事也是好处多多,什么话直说就好,不需要拐弯抹角或套近乎,任何要求只要在孝容工作范围内她绝对是做到无话可说,我就十分好奇她今天日如何兼顾两职的,毕竟孝容现在是业务部专任秘书。 「两位?都这个时间了。」我皱起眉头,想不起来会是谁,我真的不想让人打扰下班时间。 「是的,其中一位是杨先生,说几天前跟您有约。」孝容清丽的声音里没夹杂半分情绪,像是手机里的Siri女声。 「我不认识什么姓杨的先生。」我正否认,却猛想起子车护照一事,急忙叫住电话那头的人,「欸等等、等等,他叫杨劲吗?」 「请您稍等一下。」另一头捂住电话,话筒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响,过一会,「是杨劲先生。」 「我知道了,请他们等我一下。」我疑似习惯了子车的惊喜现身。 「好的。」话筒中一样制式的回答,没有起伏的语气,似乎与我交谈从头到尾都是语音系统。 还有十分钟,我一把抓起摆在抽屉里,前几天印下的那几张古书图档,冲去柜台。 柜台很安静,孝容只跟我对了一眼又埋首回电脑前。暗自庆幸还好采悉不在,否则接下来日子难过。 出乎我意料,除了子车,同行的还有冯心,我一直以为会是谦肴说。他们俩人都罩着运动外衫、合身的紧身牛仔裤一身休闲打扮,牛仔裤被锻炼有素的小腿肌撑出令人羡慕的线条。 我把那叠纸塞给子车,说道:「等我十分钟。」 语毕我头也不回的折回进办公室,将电脑关机后,套上外套和背包,直接站在打卡钟前干等这最后五分钟,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着我明目张胆的等下班。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直到眼前的仪器哔─的一响跳到六点整,我迫不及待把指纹按上去。 冯心翘脚坐在访客用的沙发上,低头盯着手里的那几张古书翻拍的纸,瞧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抬头给我一个眼神算是打了招呼。之前在女娲窟里他也是时装打扮,但当时毕竟一身黑,也不知道他是唐朝人,带入的现代感没那般强烈,而现在一头长发随意固定在后脑勺与一身装扮反差之大。 「嘿!」子车咬着一罐百事可乐的空瓶,眼角弯弯举手朝我挥。 「谢了,孝容。」我知道那罐可乐一定是孝容变出来的。 草草道谢,我领着两人跨出办公室,按下电梯钮,「要来怎么不先通知。」 「我有通知啊,还是打国际电话。」子车把空罐捏皱丢进电梯前的垃圾桶里,发出匡啷声响。 「嗯哼,一个礼拜前。」一个唐朝人不仅喝可乐,嘴里还吐得出国际电话四个字。 「但你没说今天。」 「我讲了。」 「你有说?」 「你有事?」身后的冯心突然出声,嗅出我话中有话。电梯门反射出的身影,那几张纸还贴在他脸前。才一个多礼拜,他肌肉居然都长回来了,和刚出桃花源时单薄的样子判若两人。 电梯门开了,里头有几位跟我一样赶下班的上班族,「是打算去一个地方,车上讲。」 一进电梯,那些纸终于远离冯心眼前,他直盯着电梯键看,指间徘徊在B2跟B3之间,似乎对着英文与数字的组成排列很感兴趣。 这封闭的大铁柜里异常湿闷,我闻到站在前头的中年男子浓浓的发油味。电梯中途几度开开关关又陆续挤进不少人,无疑延长了到停车场的时间,只能忍受着这无可避免的无奈。 到B3的只剩我们三人,我往标来的二手Lexus前进。 「他叫什么?」边开车门边问。 「杨心。」子车回。 「谦肴好本事。」伪造文书,实力雄厚。 他浅笑道:「因为她是杨谦肴啊。」 「这东西你怎么得来的?」拉开车门,才刚坐上车冯心就开口了。 「啧,这件事说来话长。」我转着头开始倒车。 「那你长话短说即可。」冯心淡淡的道。 「我可以趟下吗?」子车在后座发问。 「躺啊。」 子车踢掉鞋子躺在后座开始滑手机,和现在的青少年没有什么不同,反观冯心就像个老阿伯。 「这东西你怎么得来的?」冯心不厌其烦又问了一次。 「偶然查到的,我也只得了这几页,现在正要去图书馆把剩下的找出来。」 「图书馆是?」 「就是放很多书的地方。」 「书房?」 「再多点。」 「藏书阁?」 「嗯......应该吧。」书房跟书阁规模差距到底多大我根本没概念,于是反问他,「你看得懂?」 冯心低头又研究了一会后,严肃的说,「这是翻译本,原文是古禹文。」 「古语文?那是什么?」 我第一个联想到的古文字是西夏文,以前当学生时在写书法课练过几个西夏文字,西夏文似汉字却又不是一般汉字,结构笔画复杂的可以,只学了吉祥如意就举白旗投降了,虽然整幅西夏文看起来确实气势磅礡、震慑四方。 冯心又默默地开口,「古禹文是夏禹所创的文字,约三十个字不到。」 「古语文?下雨?」我没听明白。 之后冯心用最少的字数简洁有力地解释一便,我才知道是我会错意。 转弯后停了第一个红灯,这大路口红灯时间都不短,我眼见着还有九十几秒便偷空降下车窗点了支烟,子车闻到味道也伸手要来。 「你没带烟?」我夹一支给他。 「我没瘾,没习惯带,只是觉得这味道闻起来挺舒服的。」 「这就是瘾,狡辩什么。」 「哈哈哈。」 再采上油门,话题又接回到那古禹原文的书上,冯心说他老家也存有一些后人转载的古禹文丝帛,只是丝帛保存不易大都已支离破碎,连完整的一页半页都凑不齐。但其中有两行字的意义与我列印下来的资料部分相符。 冯心大胆研判,那在他老家凑不齐的帛书,在其他地方被顺利的留存下来,不仅如此还被后世不断翻译成册。 我想到冯心的出身,并没有质疑他具脉络性的推断。 中间利用几个停红灯的空档,我拿手机查了有关古禹文的相关文献,发现没有这种东西,只有一个夏禹书的相关记载。我将手机递给冯心让他确认,他看了一眼,朝我点了头。 看来两者是一样的东西,但上资料说夏禹书只有十二个字,冯心却说不到三十字,这中间还是有十几字的落差,可见是在时代演进里失传了。 我呼口气,钻牛角尖想也没用,洋洋洒洒几千年历史岂是三言两语道的尽的。 「你都来到这了,难道没有想过看看唐朝的历史吗?」我不知哪根经不对突然问冯心这个问题。 他眼神瞬间凝住。 沉默片刻后,「......有什么好看的。到这,也只是证明了改朝换代四字而已。」他喉间带着些嘶哑,感觉有些沧桑。 「嗯......也是啊。」 他讲得很真实,我却一语塞不知道该回什么,撇了眼后照镜,后头的人闭目养神,看不出情绪。 外头开始飘起毛毛雨来,今天的气象明明就预测是晴天,雨瞬间大起,过路的行人纷纷走避不及。一点一点的雨滴打落在玻璃上后缓缓滑落,布成一片绵密的细丝。我按下雨刷键,刷去那碍人视线的水珠。 我们离开公司没多久,路上便开始塞车,拥挤的交通延迟了我们抵达图书馆的时间。 图书馆建在比较郊区的位置,夜晚停车场里就只有我们一台车,停好车后,走进阅览室,里头的人寥寥无几。 子车张着眼,看着耸立的书墙说,「这就是图书馆啊?」 「你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 「有什么理由必须来?」 「算了,当我没问。」 冯心看似也很感兴趣,随手抽了一本书就翻起来。我走到柜子边查了一下书录,心说这种东西应是会归在鬼神宗教那一类吧。 【宗教类E区】,望了一眼边角幽暗的书廊,径自走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从现在追寻过去 我们三人耗了将近一小时,大致把E区搜一圈,没什么特别发现,还架梯子爬到最高层。 E区似乎是在整栋建筑的背光处,沉积已久的霉味及一层厚灰让我支气管开始发痒不适,而上层架上除了一本本厚重乏人问津的典籍之外,也没其他的了,这些宗教丛书对于没有慧根的我来说简直沉闷的不得了,翻着翻着开始想睡觉。 我爬下梯子,接过冯心手上的那几张纸,看着并重新思考那本书会出现在架上的可能性。依网路上翻拍的资料看来像是旧式的手缝线书,文字内容也不是大众感兴趣的,况且都过了二十年,这本书出现在E区的可能似乎是微乎其微。 一般来说图书馆里都有自动查询书籍的电脑,而这间偏僻的地方图书馆却只有一个管理员,柜台里坐着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看上去一把年纪给人感觉却十分硬朗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坐姿很挺,眼神也看不出老态,,正在看一本奇人轶闻选的书。 我直觉他以前应该是名军人,就像我爸爸那样,即使有年纪也离开军旅生涯很久了,但从军之人就是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很难言喻。 对着表,离九点剩不到二十分钟,就算这位老先生知道这本书的机率只有千分之一,我仍硬着头皮走上前,把手中的资料递到柜台。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有印象这间图书馆里有这本书吗?」面对像爸爸的人,我态度变得十分谨慎。 原本看书的老先生闻声,将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乔了下位置看着我,我瞄见他的职员名牌〝李亦成〞。他放下正在阅读的奇人轶闻选,朝我走过来。 看他跨步的姿势,心里更确定他是位军人错不了。 「你找什么?」李老先生顶着一口厚重的地方腔,中气十足的问。 「喔,李先生您好,这个,这本书。」我指着纸张上的图片又问,「请问您看过吗?」 李老先生对我来说有着绝对的气氛渲染力,我整个情绪莫名紧张起来,讲话的态度也跟着改变。 「你山东人?」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资料,问了我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嗯......我父亲是山东人。」 「难怪。」简单两字从李老先生口中说出却相当有张力,我不知道他怎么判断的,但他看上去跟我爸爸年纪应该差没几岁,整整多自己六十年的人生阅历。 李老先生抓了抓鼻头,指着那些古书图又问,「你找这做啥?」 「喔,一个历史的研究。」 「啥研究?」 「关于语言文字的研究,希望能收集到一些古书类,能多采集一些语言。」我一脸正经地回答,突然发现自己瞎掰的功夫真不是盖的。 「他俩也是?」他眼神往后看,语气充满疑惑。 我回头看,不外乎老先生会怀疑,后头两人打扮的确不太像在做什么研究的样子。 「嗯,是啊。」我尴尬地回道。 「......这样啊。」他又看了看我,手指规律的敲击桌子,像是在思索某些复杂的问题。突然,他舍弃满口乡音字正腔圆地对我说,「这东西是不会摆在架上的,况且它不是书。」 「啥?」我惊讶李老先生口音的转变,也惊讶他居然真的知道这本书,我堵到了千分之一的机率。 「这资料你怎么找来的?」 「这间图书馆的资料网,您等等啊......耶?奇怪了?」我说着忙把手机掏出来想证明给他看,却怎么也找不着那个色彩鲜艳的网页。 网站不见了,但我确实把资料印下来了啊。 李老先生眯起眼看我,又估量了后头的两人一会后指墙上的挂钟说,「你们明天在来吧。」接着便对着馆内的几个学生喊着即将闭馆,不再搭理我们。 「李先生谢谢您,那我们明天再来。」我对那背影喊声。 回程的路上,冯心和子车在某个我不熟悉的路口就表明要下车,只相约明日一早九点在那间图书馆前集合。 我没关心太多他们此趟的行程,这两人飞天遁地的没什么好担心。我只需要回家睡一觉,然后明天准时出现就好。 隔天,我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没想到冯心他们已经站在们口了,还换了套衣服。他们靠着图书馆大门,像是等了许久。 「嗨,这么早?」子车笑嘻嘻的问。 「你们也一样啊。」 「他心急,等不了。」子车用拇指比了比后边靠在门上的人。 「他也会心急?」我暗暗乍舌,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离开馆还有些时间,我们坐在楼梯间抽烟,开始闲聊起来。 我看着冯心,「欸,我说你觉得那桃花源墓里的女尸是谁啊?看起来挺了不得的。」我想起镇墓兽下跪的情景。 他摇摇头,「不管是谁,那墓主都不会是那具女尸。」 「你怎么知道?」 「那女尸是犹如一个试验品的存在,若她成了,此法才会用在正主身上。」冯心说的淡淡的。 「真的假的?」 「没准正主也没埋在那呢。」子车说。 「那些人怎么这么无聊,大兴土木宁愿出租也不自己住。」实在是不懂古人的思维。 「你说呢?人啊,有钱有闲,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只能尽做些无聊事。」子车附和说。 「这点不管朝代如何好像都一样。」 「人嘛。」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的内容也没主题。此时李老先生出现了,他慢慢步上台阶。 「李先生早。」我主动打声招呼。 李老先生没理会我,只是从口袋拿出一个折叠套将里头的门禁卡贴在一旁的感应机上。 咯答。图书馆的大门开起了,与其说是门,其实也就是一片落地玻璃而已??,只防君子不防小人。但话又说回来,这图书馆连台电脑也没有,借书都还是维持写借阅卡的方式,也瞧不出有什么值得偷的。 「跟我来吧。」他从柜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说道。 李老先生边带领我们走往全是霉味的下地储藏室,边大致讲述了这间图书馆的历史,原来这是间民营图书馆。 他在这服务快三十年了,创办人过世后只剩他的两个儿子定期会意思意思的近些新书,剩下的任何设备就都没有在更新过了,而所有超过一定时间没人再借阅的书,都会搬到这地下室来存放。 我一听,想说这创办人离开的时间应当就在1997年间,这创办人还大手笔的建了当时最新的网路资料库,想必是很珍视这间图书馆,只是到后人手中后不了了之。 李老先生又说,我找的那资料应该是创办人从自己家里捐出来的,很久很久以前台风侵袭时图书馆淹大水,他整理善后时看过类似的穿线书,但实在太久了,他也记不清是不是同一本,那些穿线书有些都给雨水泡烂了,剩下的也都散了上不了架,就通通搬来这地下室。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特地为了一本书而来了。」领在前头的李老先生说这句话时,感觉特别忧愁。 我们都没人说话,只是静静着听着这位老人对时间无情流逝的感慨。 地下室的走廊很长,却只有尽头一扇开在左侧的门而已。李老先生将钥匙插入门锁转几个圈,打开里边的灯,并提醒我们周六只开馆到下午五点后便离开了。 顿时间这长条型的储藏室只剩我们三人。 好多纸箱高堆在眼前,我们合力挪了几箱后,潮湿霉味由里往外越发扩散,但说实在的,这味比那些腐烂的阴尸好过太多。 看的出来后头的铁架设立的井然有序,架上的书也都排得整整齐齐,以前确实被好好整理过。也许是后来的人贪方便,反正送下来的书也不可能再放回去,就全给一箱箱堆在前头了。 「好,开始吧。」冯心说。 「这资料是二十年前的,你们觉得从最后头找起会不会比较有效率啊?」我问。 「反正就是找线书,对吧。」子车耸耸肩说,眼神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我们取得了共识,一同穿过挡在前头的纸箱走往最后面铁架子开始搜索。一开始找可说是完全没头续,一排一排的仔细扫过一眼都没看见类似缝线书的影子。这里长年被关着,里头空气不流通,意外的没积多少灰尘。 「陈允然。」冯心忽然出声叫我。 「靠,你吓我一跳,干嘛啊?」我找的正专心,他突然从后头叫我害我吓了一跳。 「那位老先生......」 「嗯哼。」 「你记得他昨晚说了什么吗?」冯心突然问。 「说了什么?」我努力想了想,「嗯......他问我是不是山东人。」 「你有想到什么就直说嘛。」子车一边翻着些看不出是散页还是纸片的老书堵了冯心一句。 冯心抬头环视这些铁架说道,「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最真实,那位老先生昨晚只看一眼,当下立即就说,我们要找的东西不会在书架上,况且这不是书。」 我回想了一下似乎对这话有点印象,昨晚被老人家气势干扰没听仔细。 「你想想看,若不是书的话,在这个时代它还会是什么东西?」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我觉得那个老先生知道我们在找什么,但他不愿意当场点明,刚刚走下来时还特意说了一些缝线书的事来混淆视听,我猜想他是打算让我们知难而退。」冯心语重心长讲出他的推断。 我愣了一下说:「不愿让我们知道,大可拒绝我们就好啊......」 子车扯扯嘴角,「或许老人家有什么隐情,有口难言也不一定。」 冯心低头,笑了笑。 我看着,猜不出他此时此刻的笑容代表什么意义。 此时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样老旧的东西。 「幻灯片!」 「什么?」子车与冯心齐声问道。 「对阿,幻灯片啊,二十年前不是书就是幻灯片啊。」这资料翻拍得如此模糊,不就正是因为环境阴暗的原因。 第六十二章 偷听 手机在地下室没讯号,也无法查给他们看,我只能尽量比喻,花了两分钟,大致和冯心他们说明了什么是幻灯片。 幻灯片是把影像缩小成巴掌大的底片,运用投影机里镜片聚焦的原理将其影像放大后投射至布幕上。以前小学的时候老师上课还常用呢,只是之后就学校就没再看过了。幻灯片需要一张一张换着看,很麻烦的。 我当然不会解释这么多给子车他们,「总之就是一个这样小,类似纸片的东西,透明的。」我边说边比手画脚的演了起来,「就像这样举起来看,就会看到上面的内容。」 说明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两张脸看起来还是懵懵懂懂。 我想起爸爸跟我讲过一个理,世界上最难的事只有两件,一是把别人口袋里的钱装到自己口袋里,二是把自己脑袋里的东西装到别人脑袋里。 突然明白这句话的真谛,我给两人下了结论,「哎呀,就黑色或白色的,反正小小一片就是了。」 于是乎,我们从缝线书转战找寻幻灯片。 「那装这些小纸片的应该是这些箱子吧?」子车用脚踢了踢旁边的纸箱问。 「我想是吧,以前有专门收幻灯片的大盒子说......」有一些小学上课的场景突然一一跳到脑海。 我们开始动手搬那些纸箱,里头放的都是书籍纸本,颇有重量。 「不如这样吧,既然你清楚那东西长什么样,那就由我们拆这些箱子,你来确认里头的东西如何?」冯心左手托着下巴思考一阵后向我提出了建议。 果然会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就算不知道SOP是啥鬼,脑中运转的思维逻辑清晰。 「也好。」我点头如捣蒜,顺便从包里拿了两把美工刀递给他们。 「你随身携带小刀?」子车接过后挑眉问我,拇指边推着美工刀逼哩逼哩响。 「习惯了,我就不相信你们没带。」我瞄了眼他们的靴子,美工人常要切切割割的都会需要刀,这么多年我已习惯出门时会带两把以上不同功用的美工刀,在家或公司桌上也一定摆好几把。 我选只最近的箱子,先示范了一次如何正确拆纸箱的方式,接着交接给两人后,便开始看着那纸箱里的东西。我草草翻了先拆的这口箱子,里装的大都是1985年前使用铅字印刷出版的书籍,有点错位的字体排列让我相当怀念,家里还存着几本爸爸留下的旧书和几幅字帖,都是铅字印刷时期的刊物。 冯心跟子车已经手脚俐落的拆了好几口箱子,我正打算起身看查其他时,眼角撇见旁边的箱子里有一截深蓝色的粗线头被压在底部,此刻宛如有种魔力般促使我一探究竟。 我好奇蹲下身把叠在上头的书搬开,而那截线头是从一本老杂志的中间掉出来的。 把那本杂志摊开,其中间夹的居然是一本刚刚找破头的缝线古书,封面和封底都因潮湿环境而与旧杂志黏贴再一起,我不敢贸然翻看,怕手指力道没抓准这古纸就成灰了,我从口袋里抽出一枝笔用它翻页。 看了几页,内容竟是一行行奇怪符号,感觉像介于符号转换成成熟文字时过渡期的那种字体,我直接跳至最后一页,这是我看书的习惯,先看头几页后直接跳结局。 这本书的最后居然写着〝鹤鹿〞两个字,与内文字体截然不同,字倒分辨不出是哪个朝代,但其码字样结构与现在差距不大,还算认的出来。虽然跟我们的目标物不一样,但我还是先把杂志放到一边,心说冯心应该会有兴趣。 不出所料,之后几十口箱子放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旧书或期刊。 地下室环境又湿又闷,搬着一口口沉甸甸的箱子真的是体力活,我们三人也给逼出不少汗,镶在壁上的冷气都是我没看过的样式,也不指望它能奇迹运转。 我们就这样拆箱子,确认、拆箱子、确认。又持续反复这无聊的作业好一段时间,我心神以接进放空状态,直到冯心划开某个纸箱时发出叽哩几声割到硬塑胶的刺耳声音。 「是盒子吗?」我猛然回神朝他那头问。 冯心仔细检视了箱子里的内容物,向我点点头说:「嗯,是个白色的盒子。」 「这箱里面装的都是这种白盒子。」子车也凑到冯心身后,直接伸手拎起一只乳白色的盒子举着朝我示意了一下。 「就是那种盒子,附近的箱子呢?只有这一箱?」我心中大喜,跳起来往他们那走去,想说老资料果然少不了幻灯片。 我们七手八脚的把周围另外两箱看起来同形式的纸箱拆了,箱里果然也装的一盒一盒收纳幻灯片的塑胶盒子。 「这玩意儿就叫幻灯片啊!」子车随手拿起一片,照我刚刚比划的方式仰头瞧个不停,「这么小怎么看啊?」他研究了半天看不出个鬼来,转头朝我问,冯心也是看的皱起眉头。 「这幻灯片需要靠别的东西将它放大才能看。」我回道。 「这玩意儿能变大?」子车吃惊的翻转着手中的幻灯片。 「唉,不是那个意思......」我解释不出来,干脆放弃,「总之先这样,看看能看出什么吧。」 我接着一张张检视这幻灯片上的图样,他们也学我仰头开始检查。 「嗯。」才开到第二盒,冯心就哼声了,接着说,「看来我们手中的资料,应该就是这幻灯片没错了,这一盒全是我们要的东西。」 我挨近冯心脸边看幻灯片上的图样,画面太小看不清内容,可纸片的外型和资料上印出来的差不多。 「欸,那......」 「停。」冯心突然厉声低语,打断正要说话的我。 子车的脸色也变了,他们两人将视线凝聚远处,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听什么似的。 时间凝结了约五分钟...... 「他走了?」冯心压声问道。 子车往后头窥视了一眼说,「嗯,现在上楼了。」 「有人是吗?」我小声地问,心中暗骇,这大白天的居然有人偷听。 冯心相当严肃,说对方似乎屏息很久了,他和子车都没发现,直到我们确定找到东西后那人才动了气息。 我第一直觉是那位李老先生,但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真的有高竿到与丽竟门不相上下吗?冯心与子车都没发现门外有人,那此人来历也太蹊翘了。 知道居然有人在探查我们的行动,不由得加快了检视的速度,冯心提议先将这些有用的幻灯片带走,剩下的箱子之后再来想办法,有人会偷听的地方无论如何是不能多留的。 即将离开的同时,猛想起来被我搁置在一边的旧杂志,也顾不得那古书会不会散,我一把抓了就往包里塞。 第六十三章 不知道 走上楼梯就见着李老先生正坐在柜台里满条斯理的啜着茶看报纸,看我们多提个盒子上来他也没多做表示,简直当我们是空气,态度一下冷一下热的真让人琢磨不清。 相较于李老先生的悠哉,子车与冯心的态度就显得紧绷了些,他俩人脸色都不好,我心想他们一定跟我怀疑同样的事。 地下室的走廊间没有开对外气窗,除了这道楼梯及储藏室的那扇门为仅有的通路口。 即使偷听的不是李老先生,那他也必然会看见从这楼梯上来的人。 这时李老先生放下手中的书报与冯心对上眼,不知是否为错觉,总感觉空气中隐隐约约带点剑拔弩张的气息。 我吞了吞口水,主动划破这诡谲的气氛走上前说:「李先生,谢谢您愿意开放我们查阅,请问......这一盒资料是不是能借我们几天?」见他没反应,我接着保证道:「我们过几天一定会拿来还的。」 李老先生只是看着我没说话,我就这样尴尬的站在柜台。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之后,冯心跟子车表情冷冽的迈开腿就往大门走去。 「几位小哥是朋友?」李老先生见冯心他们走远,冷不防的问了一句。 「喔嗯,是啊。他们是来一起帮忙我的。」 感觉李老先生上了年纪有些许泛雾的瞳孔,透漏着一抹我解读不出的复杂,接着...... 「......知晓前世今生未必是件好事。」突然没来由吐出这段话。 乍听这句话心里猛然一震,胃开始紧缩,讲话也不自觉结巴起来,「这......我......」 李老先生语落视线重新回到报纸上,我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呆愣了几秒后又无意识的问了一次借幻灯片的事,见老先生在也没在回应,便当作他是默认了我们的要求。 「还是谢谢您。」基于基本礼貌,再关上大门前我又道了声谢,独留他寂寞的身影。 踏出图书馆之后有好一段路都不知道自己车是怎么开的,我脑中盘旋的都是李老先生说的那句话。照这话推断莫非他知道什么事吗?那偷听的人真是他?他如何断定我们在找前世今生?虽然我们不是,但似乎又有点关联。我想到自己拥有和绚华相似的长相,想到我妈妈。 坐一旁的冯心手抱着那盒幻灯片,还是摆着副扑克脸。我烟一根接一根的抽个没完,越抽越心烦,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屁股只更突显我的焦虑而以。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幻灯片变大?」快驶回市区时,后坐的子车没头没脑的提问,语气万分认真。他只知道幻灯片可以变大,却不知道是要用投影机这种东西,以他的认知问这个问题,莫名的有股喜感。我不禁失笑。 一瞬间,心情也就不那么沉重了。 「先回我公司吧,在那应该有机器可以看。」公司成立十七年,之前大扫除帮忙采悉搬东西时,有印象在仓库里放了一台老旧的投影机,幸运没坏的话在过半小时就可揭晓这盒幻灯片里所蕴藏的秘密。 今天没有人加班,整间公司任我发挥。 招呼两人到会议室等我,便到仓库把投影机挖出来,大约擦拭了表面沉积的厚灰,看了一下,突然觉得机器的情况似乎不太乐观,长久没有使用,有线路老化的情形不说,光刚刚那层吓人的灰尘就足已卡死机器内部而影响运作。 「就这东西可以让幻灯片变大?」子车忽然窜出在我身边,见我眉皱在一起问了句。 他们真的神出鬼没,穿着厚靴走路却一点声都没有。 「是啊!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用。」我直接讲出我的担心。 「不能用啊?」 「你不要那么浮夸好不好?我只是说有可能,都还没试勒。」 「那你快试。」 「你可不可以不要催啊?」我心说子车的性格也是挺两极化的,阴晴不定。 我整理好打结成一球的电线,接上电源,不一会儿主机的OPEN灯开始闪烁,并发出诡异残弱的怪声。 「这东西真能用?」冯心用一个你确定吗?的眼神看着桌上的机器。 我真心替这台投影机感到可悲,跨时代的伟大发明被一个唐朝人来质疑它的可用性。 「试试吧。」随着机器诡异的运作声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没把握。 啪一前头的灯亮了,打出一道白光在会议室的白板上。 「Yes!」我兴奋的大呼一声。 「能用?」子车问。 「对。」 我把会议室的日光灯关上只留几盏美术灯,在将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夹出一片放入投影机中。眼前瞬间呈现出那古书的残页。 「这就是幻灯片放大。」 「没错。」虽然这不是我发明的,而这机器也早就淘汰了,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有点小得意。 幻灯片上的古书残页感觉不是同一本的样子,上头有些字体不太一样,冯心拉了张椅子自己坐下来,中间还不断指示我换下一张,他盯着这些古书的神情之专注,以我的角度来看会觉得他在脑中似乎在排列组合某种不可思议的密码一样。 「给我们一些纸跟笔吧,等等会需要的。」子车突然跟我说。 「我这没有毛笔,现在去买也行,只是要等一下。」我回。 「普通的就行了。」 「真的?」 「是。」 「好,等等。」 我拿了一叠A4的白纸和几支笔进来,就看见冯心正熟练的操作那台机器。 「我刚刚已经看你操作过几次了。」他拨空扫了一眼我说道,精确的解读我的表情。冯心接过纸开始写下一又一张奇怪的文字,像在画画,他一张又一张的写,还不断反覆操作投影机像在对照。 我不敢打扰他,走去茶水间为自己泡杯咖啡,子车瞧着直嚷着也要喝喝看。我也给他泡一杯,他只喝了一口脸全纠结再一起,不得已,我打开冰箱偷偷把奇威的可乐拿出来给他。 我冲了杯绿茶搁在冯心旁边,他抬头看我,「果然是同一本。」 「你说跟你老家的那帛书同内容吗?」 「嗯,是很相似,但这幻灯片里的比较完全,虽然也还是有接不上的地方就是了......」 「内容写了些什么?」我问。 「不知道。」冯心十分正经地回答。 「啥?不知道?」看那样认真,最后居然不知道。 第六十四章 名为鹤鹿之人 我一听冯心说不知道,愣了一下,「真的假的?」不敢相信的又确认了一次。 「别打哑谜,你若有什么想法就说。」子车座到会议桌上单刀直入的问。 冯心一遍又一遍的检视他所写下的纸,「老实说,我并不确定这上面所写的内容。」他抽出其中一张奇形怪状的文字,「这是第一张,帛书里的内容,只有半页。内文所指的就是食鲛人的片语,这段和幻灯片上的字句部分相符合。」 我想他所书写的那些像画一样的文字,应该就是帛书上用夏禹书记载的内容。 「这是下一张。」接着冯心摆上的第二张则是从幻灯片里誊抄下来的。 冯心拿着那叠纸,依照他脑海里的顺序开始一字摊开。 会议桌上布满夏禹书与誊抄本两种字体穿插的纸张,接着冯心拿着笔开始解释他的疑惑。「大致内容是可以明白的,但接续不起来,感觉像是许多毫无关系的字句拼凑一起。」 子车突然指着一处说道,「这里应该断掉了吧?」 冯心点头同意,「对,那里不只接不上,前后内容相差甚远,中间应该遗漏了不只几页,我想有一段,甚至更多可能都没了。」冯心圈出一个字,「其中这个字在夏禹书里平繁出现,但倒推回去却看不出有什么意义。」 我回想起之前在那黑曜石板前听冯心说过,文字的组成极其复杂有些要跳字解读、有些是多字拼意,也有些字则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的字......我开始思考以前所学英文及日文的语法结构。 「冯心认得英文或日文吗?」我问。 冯心微微眯起眼问,「那是?」 我提笔在白板上写下一些英文跟日文的单字给他认,他睁着眼纳闷的对我摇头。 「我们现在说讲的是中文,这就是日文,这个是英文。有印象?」我用食指敲了敲白板。 冯心依然摇头,我心说也是。 这时子车从桌上跳下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神情迷惑的说:「我记得,你上次在飞机上也有提到日文这个语言,你是认为这之间有关连是吗?」 「也不算有什么太大的关连......有句话,叫做凡存在,必合理。」刚刚冯心在讲时我就意识到一点,脑海中不由得有种奇怪的想法,这几件事这样观察下来,人类的思考模式其实差不多,在文明发展还不善被用文字记入的时候,会不会其实在更早以前语言其实是混杂在一起的? 有一派学说,主张地球的陆地其实在很久之前是相连在一起的,之后受到地脉变动的引响才渐渐分离成各个陆块。 很有可能直至后来地壳板块运动,有了山脉及海洋的阻隔,生活模式及传承认知存有差异,所以人类的语言才趋渐区域民族化。 倘若依照这学派的论点来讲,那所有人类最早以前使用共通语言的可能性是可以成立的。 要是这样,那我想语言纵使最终都各自发展成截然不同的语系,但因该都保有对远始语言的相一性质才是。就好比是家中五个兄弟姊妹,各自长的向爸爸、妈妈或隔代遗传像到祖父母,可要是站再一起,一眼就明白是一家人那样。 像中文的象形文字是保有对物体的外观认知,日文中丰富万千的拟声语是呈现生活中声响的表现,至于西方的语言却是延续了多字拼意的特点。 语言文化相互借镜,不断的在流通变化,分支相当复杂,耗了好几千年的时光发展至今,中间会交错着什么根本难以定论,我们只能倚靠现有的资料去猜想、去佐证而已。 我恍然,语言这门,确实是活的。语言没有绝对对,却也没有绝对错。冯心与子车由于不熟悉其他国家的语言,只能在汉文的出发点上一直绕圈子。 我把我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后,一指冯心刚刚所说的那看似无意义的字,「英文我是不清楚,但在日文里有一些字,单独看确实没有意义的,可这些字具有连结上下两段句子的功能,有些还可以逆转前后文之意。」 我怯生生的看一眼冯心问,「你觉得......这夏禹书的结构有没有可能是这些地融合体呢?」 文字是历史的一部分,冯心是历史世家出身,对于这方面造诣颇深,想想我这毫无根据的发言根本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只见他闭起眼,喝了几口早已冷掉的茶,陷入了沉思。 见他没说话,想来是我说的不对,急忙改口,「嗯......我想的好像太草率了一点,别太认真,我猜得而已。」 冯心说着将眼神往移子车身上,「不会,推想的前身本就是猜测,你的推测很有意思。你怎么看?」 「我认为不无可能。现下这是一个可以思考的方法,该试一试,不成再说。」子车靠在墙上,眼睛盯着满桌的纸。 接下来讨论的走向由冯心主导,由他先把确定意思的字给用红笔标出来,其他属于一字多意的则用蓝笔另外列在举在旁边,由我和子车来推想会是什么意思,不确定的则暂时不予理会。 除了食鲛人肉着这句最为显眼之外,后几张幻灯片上还陆续出现巨大、人等等字眼,解到这儿我心中多少有点眉目了。 我们就这样花了好几个钟头拼凑文字,也没人喊饿。 「等等!」我霍然看到两个字形体眼熟的紧,猛一想起背包里的那本旧杂志。 我冲去边翻背包边问,「你们说这鹤鹿两字下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啊?」有一页幻灯片的内容只有草草几行,而最后一段的最后两个字,居然也有鹤鹿。 「什么字?」子车探头一问。 我从包里拿出意外发现的旧杂志说,「鹤鹿,你们看。这是我在翻第二个箱子的时候找到的,那时候没多想,就给搁下了,看这最后一页也有鹤鹿两个字。」说着便把那杂志摊开。 冯心接过手看了下,眉头纠再一起,眼神明显透出不对劲。 「鹤鹿......应该是抄写这些古书的人。」冯心用指尖小心翼翼的翻着那本古书,清了清喉咙,「这本书上头详记了许多地点与时间......」 他顿时哑然不语,子车靠过去一瞧,鼻间也冷抽一口气,表情跟着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我觉得他俩古怪,也随之不安起来。 子车将那古书转过来给我看,指着道:「这本书不是翻印本,是真真实实有人一笔一画纪录的。诺,这一页,从这里到这里叙述的是一个地点,而那地点就是燕子口。」接下来跳翻了几页后,子车又说,「从这道这,讲的是香港那里。而这两个地点方位......和绚华留下那些上古文的讯息是一样的。」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是时空裂缝......你是说这本书里标注的地点全是时空裂缝的出现的位置?」 冯心以淡到不淡的声音回:「不只,我想你手上发现着这本,与帛书都是后来的传抄本,应该是一套两式的对照书,而这个名为鹤鹿的人就是最先写这本书的作者,是后人传抄书写时不知其意,把这名也一并抄了下来。」 「不会吧!要依这样来讲,这个叫鹤鹿的人出现的年代可推至上古啊!」我惊叹。 意思就是,早在恒久的上古,极有可能介于女娲与皇帝得时期之间,有一个名为鹤鹿的人,他知晓了时空裂缝固定出现的地点并记录成一册,而穿越时空裂缝会到达的地方及目的都给编写在另一本,这一定要两书凑着看才会之其意。如果只得其中一书,顶多以为是什么神话传奇或是古地图解罢了。 而这两本书再让后世传承的过程中,因语言习惯的改变,无形中渐渐脱离原意。 上官婉儿得到的上古原文是最原始的一版,也是最正确的一版。 我盯着这最后一页那鹤鹿的字样,心里闪出一个念头。 「你们不觉得这鹤鹿的名子,跟那镇墓兽有异曲同工之妙吗?」一样鸟首鹿身。 第六十五章 白子悬棺 「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无理。」我在后头眼神呆滞,无奈地发泄大喊。 「我发现你废话很多耶,俗话说没有征服不了的高山,只有跨不过的决心。」谦肴在前面大喊。 「俗话说里没有这句好像。」子车在后头忍不住吐槽一句。 谦肴嘴里咕嚷道:「管他有没有,你踩稳点比较实在吧。」 我头皮发麻,全身渐渐有一点头重脚轻的感觉,身里机能明显的提醒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从这万丈深谷刮上的劲风之强,险些站不住脚,深呼了一口气后继续望前跨,我咽了口唾沫,不敢低头看,怕看了吓得自己屁滚尿流。 脚下踩的是悬崖峭壁,连想要侧身的空间都没有,前头连下一段路在哪都不知道,我们疑似攀走在一条古老的栈道上。 怎么说是疑似栈道?因为这条路他妈的连搭片薄木板都没有。一整片黄沙山壁上只绵延着一列人工开凿的小凹槽足以落脚外,其余的连像安全链的渣都没有,我该谯的脏话都给谯完了。 这些浅浅小凹洞应该是以前搭建栈道时,工人们凿在壁上给用来临时站踏的点,在往下看去,还有几根作为栈道支架的木棍横竖在壁洞里。这些木棍都给浇了厚厚一层铜油,意在防水防腐,做工完善却还是难逃时间及风雨的摧残。 横竖在壁洞里的古木条年代久远不说,斑驳脆化的情形惨烈,用手用力一剥就裂,完全禁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冯心与谦肴他们再三考量之后,决定踏这些临时的凿洞上去。至于安全链则是用耐重的登山绳代替,冯心打头用岩钉绑上绳,一步一步穿在壁上,等我们通过之后在由押后的子车拔出在传递到前头。 就这样一步步重覆着,不知不觉已爬到自己没胆往下看的高度。这绝对与华山的长空栈道不分轩轾。 思过崖,是长空栈道的尽头,感觉有浓浓修练成仙的空灵气势,就是不知现在踩的栈道尽头有什么等着我们? 随着脚步前进,定位系统上显示出的数字也不断在攀升,代表人目前所在位置的高度。 其实在冲破心灵的某个境界之后,那串数字就也只是数字而已,一点意义都没有。 五天前,冯心由那意外拼凑出来的鹤鹿书解出了里头所指其中一个时空裂缝位置的所在。(这本书似乎没有书名,就算有也被黏死了,我就干脆叫它鹤鹿书。) 而鹤鹿书所暗指的高峰顶竟是现在的布喀达坂峰,位于中国的青海。我起初还没什么概念,等子车跟我解释一番后我都要昏头了。 直觉很想否定冯心的判断,但他只凭借着绚华留下直直又横横的上古字,就找到了燕子口和迪士尼的裂缝通道,现在多出了这么多条线索,要定他判断错误还真是难。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五天后,我人已经该死的在这座山峰上了。 仰头吸吐着云雾的味道,缓缓往前攀行,前头的人不知怎么突然间停止移动。 「怎么了?」我问,一开口就呼出一阵白烟。 前头的两人交头接耳一阵后,谦肴转头传话,「冯心说前面有口悬棺。」 「悬棺?」我十分十分惊讶。 虽然到过囚禁女娲的鲛人尸坑、闯进桃花源的陪葬村、也见过人牲和开膛尸,但遇到棺材,还是头一遭。 「我们得爬过这口棺才行。」只听见前方传来喀喀喀走在硬物上的脚步声,接着就是谦肴往上爬的身影,「等我下去你在上来,这可能无法负荷两个人的体重。」谦肴边爬边说,「你要小心点,它有点滑。」她爬上去后有回头叮咛,风声很大,她喊得特别大声。 再往前跨一步后,我才看清那口棺的样子。是口半透明的水晶棺,那口棺悬放的位置与我的落脚点有些落差,必须一手抓着临时架设的登山绳,一手扶着那口棺将脚抬到约胯下的高度才爬上的去。 在平常这动作并不吃力,可是现在却不是力气不力气的问题,要是一个手滑可不得了。我扶上那口棺时感觉像在摸透明塑胶,这棺的材质并不像水晶,踩上去时的声音也涩很多,不如踩矿石那样沉。 强风萧萧刷过耳边,我只觉得脚下的棺被风吹的微微震动着,冷汗早就湿透了背脊。 谦肴已经下去了,挪出一个位子还神出手来准备帮接我。这不是木棺不吸水,高山的雾气都积在上头凝成薄霜,正如谦肴所说真的很滑。 这半透明棺比一般的棺材长度尺寸还短许多,心说:葬在这儿的难不成是个孩子? 我维持蹲着走的姿势,战战兢兢移动着,在快接近棺材头时忍不住好奇瞧了一眼棺内,很想知道有幸长眠于此的都是什么角色。 瞄了一眼,本以为会见看到一具干尸、尸湿或是枯骨乱七八糟什么的,想不到里头葬入的竟是一只白孔雀尸。 白孔雀的双眼亮红,但红艳里有些妖异的感觉,像是被封存于玻璃罐之内的标本一般。孔雀尸的下方隐约衬着一片片图样复杂的花纹,谦肴在等我,也没时间细看太多。 白孔雀为孔雀的一个品种,也不算太稀有,被大费周章高规格的葬在这怎么想怎么蹊翘啊。 越过这孔雀棺后,枯燥的黄土岩壁开始有了些像是动物的壁画或浮雕,说不上精致就简简单单的样式,一样也被侵蚀严重看端看不出全貌,壁画勾勒的外型隐约是马的样子。 又爬了约二十分钟,我们遇到第二口透明棺,里头葬的也是动物,奇妙的是第二口棺里放的就是匹白色的幼马,翻下白马棺后壁画也跟着改成了猛兽的图纹。 这壁画就如同路线指引、成分标明之类的功用,指示着下一口棺的内容物。 之后陆续又翻了几口半透明的棺材,里头放的皆是各种动物的白子,有马、狮子、具蟒、龟还有鳄鱼,似乎越往前棺里放的都是越罕见的白子动物。 以现在来讲就是白化症,说透了指是天生缺少黑色素而已。但在古时候,白子可说是天生不凡。 在胆战心惊爬过那鳄鱼棺之后,壁画上的动物,换成人类的型态。 子车靠我比较近,能感受到他惊见壁画上的人纹时顿气的瞬间。 「下一口棺到了。」谦肴突然冷冷的说,看来无须多做解释,大家都明白这壁画的意义所指。 忽然一个闪身谦肴竟消失在眼前,我一下慌了,一口气哽不上来,眼睛害怕的脚下瞄,心想该不会老手失常吧?但在怎么样总会发出点声来吧,不是说下一口棺到了吗? 「怎么了?」子车感觉到我的紧张问。 「谦肴......不知道是走太快还是怎样,突然就没看见了......」我吞吞吐吐地回道。 子车抬头望了一下,「这里雾气太浓,视角不好。照理前头应该有什么,你在走几步看看。」 「嗯。」 前头壁上的岩钉还在,我顺着又探了几步,看见那口有可能装着人的棺。 那棺与前几口白子动物不同,这棺......没有棺盖。 我壮起胆,伸长脖子往棺内一看,刹那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棺里猛探出头。 「干!你吓死谁啊?」我的心脏差点从口中冲出来,谦肴突然从透明棺里窜出来,我以为是传说中起尸,在这种地方遇见起尸一点都不值得挑战。 「我看你那么久都没下来担心嘛,叫了好久也不应声。」 为了证明自己着实冤,我转向子车求证,「根本没听見妳的声音啊。对吧?」 「真没听见。」子车为我澄清道。 「当真?唉啊,无所谓啦,快下来吧。」谦肴想了想,决定跳过这罗生门。 「对阿,赶紧吧。不然你想一直站在那儿?」 「不要。」我回的迅速有力。 「那就是了。」谦肴说完朝我招了招手,把头又缩回棺里。 我小心翼翼跨近棺里,里头没见着预期的死尸,而是棺材侧边被人开了个洞,直通山壁内。 第六十六章 标本展示区 女娲坟可能是因为让后世奉为神的关系,所以只加设了祭祀殿,而巨人血泉的的地点则是大修了一座陪葬桃花源。 而这次布什么达峰的山顶上有时空裂缝,爬着爬着又给遇到奇怪的墓穴,看来有时空裂缝出现的地点都与生死有很深的牵绊,在让人发现之后似乎都被视为安墓的宝地。 那口棺侧边的凿洞一看就知道是被外力硬打进去的盗洞,想来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这洞才选择从棺里开进去,要不这荒壁哪都能开路才是。 跨进棺后我斜眼看了看旁边,其实越过人类白子棺后的山壁上面还是看的出绘有壁画的迹象,碍于距离关系,后头画什么看的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好奇心不但可以杀死一只猫,还可以毁灭一个人。都在这绝地上头,我还是很想过去看个仔细,可谦肴不断催促,子车又等在后头,我也不好意思担搁太久。 那人类的白子之后呢?在延伸下去所架的棺里会出现什么生物呢?有什么是既稀有又能靠人力运上这高山的吗? 这些问题在我钻进俑道中,还是不停的绕在我脑中。 上古的神话世代和黄帝开国之间,中间有一段没有任何记述的历史,这段历史去哪了?而鹤鹿这个掌握文字的纪录者,究竟在那段谜样时代里扮演着什么脚色呢? 话说猫进这盗洞没多久,先迎接我们的是一股呛鼻的消毒水味,有点像医院里的味道给浓缩好几倍。听到后方的人呼吸声越加沉重,可见这味道有多莫可怕。 走了一会终于传来冯心的声音,像是接上了主干道,「出来了。」 一钻出去主空间,那味更是浓的难以言语,不只刺鼻还呛喉,比人牲口中散发出的阴尸陈味还要诡异好几倍,我知道有人可能无法忍受,便从包里摸出一个竹炭口罩递给子车,但这味道浓成这样口罩也未必有效就是了,挂心安用的。 后方的人接过后大呼了一口气。 这味道也阻挡了冯心的判断能力,我们四人钻出来全给挤在出口,谦肴摸了一下打上探灯,一头似虎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霍然杀出在我们面前,一排排尖利獠牙对准我们,冒出冷冷寒光。 四人当中,我真的只是枚普通老百姓,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老虎体积其实那样庞大,亲见猛虎狰狞的那刻我两只脚抖到不行,不自觉的啊喊出声,谦肴听我叫也跟着叫起来。 「关灯,别动!」被突如其来的猛兽吓的还没回神,只听见子车厉声一喝。 说是迟,那是快,原本压队在后的子车已抄到最前,嘴里还咬出猛兽类叫阵的嚎鸣声,像是在与那虎对峙的样子。 谦肴迅速灭了灯火,她与冯心都调降了气息,顿时蒙上周围尽是未知的黑暗和我无限放大的心跳,加上一只随时会发动攻击的老虎。 心说我既不会调整呼吸,也没有生怀绝技,一只也就罢了,要是一群......不知道这山窟里面关着多少猛兽。子车虽说驯兽能力拔萃,但高山生存不易,有肉自动送上门,这些饥饿已久的野兽怎可能妥协放弃?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耳膜只剩野兽的嚎声,完全分不出是子车还是动物发出的。 气氛还陷在紧绷之中...... 「欸,开灯吧!」子车收起兽音,语气忽然间轻松不少,紧接着说,「这里气味是很混杂,但都没有生气。」 听见子车的话冯心立马补一句,「我们应该进来了。」 「进来了?你是说我们已经进到了九阳神殿里吗?」见危机似乎解除,我疑惑地问。 「没错,只是走的是偏门。」 九阳神殿,是鹤鹿书里对照出来,这次山峰顶上的时空裂缝所通往的地方。当然我没有听过什么九阳神殿,连历史里也都没出现过。九阴真经倒是听不少。 「偏门?」换谦肴发问。 「总之先开灯吧。」冯心淡然的说。 我们再次将探灯转开,亮灯的瞬间,眼前的画面另人仰天。 「天啊,这些是标本吗?」谦肴边说边走上前。 在我们四周围了一圈一又圈的白虎,模样都各有不同有站有趴,有张牙舞爪的,也有看似嬉戏的,各种姿势。白老虎是基因突变多么稀有,能没夭折顺利长大的更是少数啊,居然都给弄到这来。放眼望去没有八十也有百来只,数目令人乍舌。 古墓里居然还有稀有物种标本展示区,在瞧这数量,难怪味道那么呛鼻子,但这也再次颠覆我对古墓的认知。以那条神经病才敢爬的栈道,还有一路蜿蜒上来的神秘壁画,怎么看都不觉得是近代的产物。这铁定是座古前的墓, 想来子车与冯心没见过标本,两个人直挺挺的楞在盗洞前,样子有些好笑。 「这些是标本。」我走进白虎群里回头对那两人说道,「这些白老虎是死了没错,毛皮经过特殊的处理方法给保存下来的.....」我讲着讲着惊觉不太对...... 「唐代有动物标本吗?」虽然知道这是个蠢问题,但我尝试一问。 「没有。」两人的反应说明一切,倒是谦肴回的直接。 老实说,标本的药剂味闻起来挺现代的。这一段历史断层神秘的很,宛如一瞬消失又突然接起来一样,而标本的存在间接证实了从前世界上似乎有经历过高度文明时期。 不知道是谁碰到什么机关的样子,叽——叽──,一阵机器运转的声响从头上的石缝中飘出,我们不约而同将手中的探灯往头上照。 这标本室的天棚是建为半圆拱行,一块块方形石砖崁在里面,石砖五颜六色,而且正在缓慢转动中。那些机械运转的声响就是由这些移动的石砖发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石砖逐渐拼出一幅图像出来,犹如大教堂里的玻璃花窗。 七彩石砖持续转动,接着便发出咯、咯的接合声。最终呈现一个女人站在云雾上,后方还有一轮明月的图样。 「这不是嫦娥奔月嘛?」我想起桃花源里的纸皇楼也是用这幅画作机关提示,莫非这嫦娥奔月内幕也不单纯? 传说后羿像西王母请得了长生不老丹药,其妻嫦娥食用之后就成仙奔月了,民间流传着许多版本的嫦娥奔月,大致相同。 「你怎么会认为是嫦娥奔月?」冯心专心盯着天顶上的影像,只用探照灯画几圈表示。 「就直觉啊。」不然呢? 「这样啊......对了,那些不是虎,是彪。」冯心的话就这样打住了。 第六十七章 三垣二十八宿 彪?狮子与老虎的后代,不就是狮虎兽吗?这答案更令人吃惊,我忍着消毒剂的味道,凑到几只标本的旁边细细研究着,可能基因的关系,这几只毛色花纹的确都不太统一,没想到这么久远的时代就已经有彪了。 这时天板的七彩石砖传来最后一声接合的声响,一幅图样正式拼接完成。整扇圆顶的用色饱满鲜丽,嫦娥脚踩的腾云使用蓝盈盈的涂料漆的十分饱和,除了那一轮明月外周围还有许多上满鹅黄颜彩的小石砖。 跟白虎标本比起来,机械圆顶图带来的是另一种震撼。只是这幅图中嫦娥的身影偏了,几乎给裁了一半,要依我的观点,这并不是个理想的构图,有点不明白这个圆顶图想传达什么意义,或者这只是设计者将心独具的审美观。 「嘶!」一旁的冯心突然像发现什么一样,睁大圆眼冷抽一口气说,「关灯!」 「啥?」 「叫你先关灯。」他两只瞳孔不断在游转在圆拱天板的拼贴画上。 我们三人照着做把灯熄掉,学冯心双眼直盯着上头,看有什么乾坤。眼睛适应黑暗后不久,感觉天板上开始透出微微亮光,那些涂上鹅黄色染料的小点开始闪出光芒。画面有点类似小时候流行的夜光贴纸,在房间的墙或天花板上贴上自己喜欢的图案,然后睡觉关灯时就会亮亮的。 「这是、上头转化的是三垣二十八宿!这一间主西白虎!」光点逐渐明亮起来时,冯心眼神激动的说道。 「行,可以开灯了。」我没有看过他眼神如此烨烨,感觉他整个人在发光。 「三什么......秀?煮希白虎?」这专业术语太艰深了,我看向谦肴。她面对我,把落在眼前的头发撩到耳后,看了冯心一眼说,「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说,觉得应该是类似现在的星座什么吧,呐,漫画不是常有嘛?」 有了照明,那明黄的星星小点也纷纷黯淡下来。 「三垣与二十八宿,是观星时用来划分天空方位的。由西至东分成四个区块,每区块各以一种动物做表代表。」冯心依然用最简洁的字句,有效率的解说一遍。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这听过吧?」子车把灯往我这转问道。 「这个我听过啊,这四个比较普及,真的好多漫画都有呢。」我对这方面自然连个屁都不懂,以前只知道什么神兽不神兽的,原来是用来标方向的啊。 以前曾经不知在哪听过一说,古代的神兽白虎有可能指的就是彪。这一整间存放的全是白狮虎(虽然它叫彪,依个人感觉白彪听起来怪怪的。)可见这方说法流传至今还是剖有根据的。 「这个地方一定还有其他三处是青龙、朱雀跟玄武的,看看四周是否有其他通路?」冯心跟我们指示完便往墙边搜索。 言下之意就是还有其他三间标本室,顺利的话就能亲眼目睹真龙风的标本,想到这心情不有自主的兴奋起来,这样才不枉费赌命爬上来是不。谦肴及子车也都开始往墙上敲敲打打,或细瞧着地面是否有缝隙处,认真检查可能存在的机关或暗门。 这标本室四周都给用石块层层砌起,除了顶部的画作机关感觉藏有玄机外,也不见其他装饰用的浮雕之类的。仔细一瞧,这些砌墙石块的颜色还是给挑过的,墙面按照石材的颜色从深到浅铺成。 虽然不知道该找什么样式机关或是暗门才好,但有了上次纸皇楼的搜索经验,我决定从与这地方最格格不入的事物开始查起,可说实话,这里的每件事都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站在中央,指着圆顶的嫦娥奔月图问:「你们不觉得,这些暗门或机关,最有可能出现的位置就是那圆顶的幅图吗?」 他们三人打住了忙碌的搜索一齐往上瞧了一眼,几乎同时...... 「不可能。」子车说。 「我认为可能性不大。」谦肴看着我说。 冯心则是摇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觉得?只有我?明明感觉最可疑的就是那!」我指着天,见自己意见被彻底驳回有些失控,而且还是没有原因的驳回。 「你们真的都不觉得?」我不死心在试探一次。 「小然,你自己看看嘛!上面那幅画要让每个石砖都能转动,它里头铁是有一连串的机关跟转盘,还有,那些彩色石砖排的甚密,在怎么挪面积也就这样,你想腾得出一个人空隙吗?」谦肴见我不能理解,主动告知他们的想法。 「好吧。」我默默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 听到谦肴的解释我算是接受,但还是觉得那天顶的机关十分可疑。 他们三人再度回到搜索里,我想了想,还是不愿意放弃这想法,我到底是个凭直觉行事的人。我伸手押了压身边的狮虎标本,感觉毛皮里的支架结构还算硬挺,便从标本的侧后方慢慢爬上去,想攀到高处看能不能看出个什么。 不知标本里头用来搭支架的是什么素材,冰冷的狮虎兽已失去了肉身的柔软,全身硬梆梆的,连原本该是滑顺的毛皮都给制作标本的药水泡的粗硬如密密麻麻的细针般,有些扎手。 「你在干嘛啊?」突然一道光照向我。 子车再下方单眼挑眉,看我一个人在狮虎兽背上表演马戏。 「我?我再给自己的直觉一个机会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没听过?」我边稳住平衡边回答子车,踩在狮虎兽背上尝试站起来。 「还真没听过。」他顿了顿接着道,「但话说回来,这天顶太高,你踩着它也勾不着。」子车在下头帮我打灯。 「我知道勾不到啊,有眼睛的人都目测得出来好吗,我只是想看更清楚些。」我站起来,举 起手在空中乱挥一通,好跟子车表示我眼睛没问题。 以这个高度,眼角算是免强可以容纳整间标本室,只见冯心跟谦肴的头顶在下头乱窜,我不自然的转动腰部前后观察。在仰头瞧瞧天板上的那幅嫦娥奔月,但那圆拱天顶建的实在太高,多一头狮虎兽的高度似乎也没多大帮助。 「嗯。」只是......我总觉得,视线脱离平常的视角后......这空间似乎哪里怪怪的。 「嗯哼?」 我蹲下身跟子车说:「欸,我刚刚站上去看一下,觉得有说不出的怪,感觉是这些老虎怪,又觉得是气份怪......要不要换你上来看看?」 「我看?」他皱起眉头。 「是阿,你不是对动物很在行,这死了好歹也是动物吧?」我摸了一下狮虎兽的头,「啧,我没唬你,就真的怪怪的。」 子车听我这一说,试了试身边另一只标本的耐重后,手一搭一个跃身就站在狮虎兽背上。 「嗯,确实是种古怪。」他双手还胸,视线凌厉扫了一圈后向前方喊道,「季冯心。」 冯心一听子车喊声,用手上的灯往我们这照了照,连谦肴都抬头往我们这看。 子车朝他与谦肴方向打了两声响指,表示集合。 第六十八章 视线 「你说这些彪的死尸叫什么?」子车转头询问我,「标......本?」他对这个新词还不熟悉。 「对,是标本。」我点头。 子车站在狮虎兽背上蹲下来,用下巴比了比那些标本对冯心说,「老大,我看着这些标本似乎不简单,像是按照某顺序排列的,不像随意摆放的样子。」 冯心听着子车的叙述,分别将肩胛骨往后缩,发出咯啦咯啦的骨声,像是在舒缓肩骨。接着他将视线投向谦肴微微含首示意。 谦肴看了看他开口道:「其实,我跟冯心刚刚在搜寻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有股异状,但因为也说不出是什么杀气或敌意,也就没有深究了。如照你这么说这些老虎摆放的位置事有蹊跷的话,那......会是按照什么顺序呢?」谦肴嘟着嘴,眼神也迷离起来,「以前没听过这类的传闻说。」 我听冯心发言人说着,并从狮虎兽背上站起来,缓缓的转了一圈好完整看清楚四周猛兽的排列样式。 「我觉得,这事或许没那么复杂。」我提出看法,「视线在换更高一点或许就能看出来。」 欧美有一些神秘的麦田圈、巨型画,还有北京景山人像,这些绘画或布局不都是得鸟瞰才能见真章嘛,人置身其中很难察觉出来,但只要一变换视角就会立刻就显形。 冯心顺着探灯的光眼珠快速转了一圈,「我对你的意见没有异议,因为我也隐约觉得这里氛围是有古怪,那你讲讲这视角要怎么调高法?」他问的冷静。 我抓了抓脖子说,「嗯......这、这我还没想到。」 「我看这样吧,小然,你站在这标本上头把子车架上去如何?这标本不会垮吧?」谦肴边问边敲那狮虎兽的身躯。 「我架他上去?」对于谦肴的提议我有点傻眼。 「他也才高我二十公分体重差不了多少,别婆妈了。快。」 我心说什么叫才多二十公分而已,加成上去也一米九好吗...... 子车二话不说,先跨步站到我身后,作势惦了惦,「应该行得通。」 「行不行得通应该是问我才对吧?」抱怨归抱怨,我还是认命的蹲下来。 原以为他会先知会我一声,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脚就往我肩上踩,心里顿时脏话连篇。我没好气的抓着子车踏在肩上的脚踝说,「你肌肉绷紧些,站直啊,我要起来了。」在底层把人举起来不算难,只要有些基础和一定的力气并找到支点就行了,重点是被举的人要保持肌肉的硬挺度才行。 「天啊!你......几斤啊?」我脱口呐喊,太久没有锻炼自是退化了不少,扛着子车站起来的瞬间,我的腹部和大腿肌要爆炸了。 我调节呼吸、姿势,慢慢将下压的重量放到腰间,调整好适应之后也就没那样费力,还能照着子车的指示转身。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他伸下手往我左耳方位打响指。 「干嘛?」 「前面那头,趴着抬头的那头彪,知道我指哪一只吗?」子车问。 冯心跟谦肴帮忙打光。 「你说趴着前**叠的那只?」趴着模样的有好几只,避免错认,我把所见转述问他。 「对。」子车应了声,接着又问,「好,假设你现在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只彪,那你跟我说你接下来会看哪只?」 「接下来看哪只?」我口气中带着怀疑。 「凭你直觉。」 「嗯......右边坐着的那只吧。」越是这样问反而让人更犹豫,我干脆闭上眼睛五六秒在睁开,讲了一只能拉住我视线的狮虎兽。 「在下一只呢?」 「啥?」 「你只管回答就是了。」 「隔壁与它对看的那只啊。」我对子车的问题摸不着头绪,只好一直不断地重复回答。 子车一连问了不下我七八次,「我明白怪在哪了,是视线。」他说着便直接从我肩上跳下去,完美落在谦肴身边,肩上突然少了他的重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酸麻,不只肩膀,酸痛还一路爬到了脖子后脑勺去。 「视线?」冯心眯起眼问。 子车解释说:「这些彪的排列顺序相当巧妙的牵动观看者的视线,我和山东视线接续的动向完全一致,起头两三个一样说是巧合还有可能,但一连十个......只能说这彪的布局是由人为精心安排过的。」边讲着还用灯依序照向刚刚的说的几只狮虎。 子车这翻话引起我很大的共鸣,其实画画也是,无论是画人物还是动物、静物、景物,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画面整体的流动性。绘者需要安排画中人物及动物眼神的视线落点,或是景物的角度用色等等,简单来说需要能带动观赏着的视线,而不至于让看画的人第一眼不知道该看哪。 视角安排,这点对初学艺者不容易,若不小心画面安排多了反而复杂,弄巧成拙。要画面呈现简单、和谐自然,这需要多年累积稳扎稳打的功夫。 这些还只是平面说,换成立体的空间景物,那又是另一回事。 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看事生活的习惯构不相同,对事物感知的反应也不一样,譬如一张桌子上放有洋梨、苹果和橘子,喜欢梨的人一眼就会看见梨,而不喜欢吃水果的人,或许下一秒问他桌上放什么,他什么也不会记得。 人的感知最难抓准,要怎样做到让喜欢吃梨和不喜欢吃水果的人第一眼都能看到橘子呢? 这些看不见的功夫从设计标本的动作,到选择眼珠的矿石都一步步规划的天衣无缝。想不透在没有电脑及3D绘图程式的辅助下,一个人要天资聪颖到哪样的程度才能如此步步算计?我不禁连想到了达文西,他一生创作的作品及医学、科学研究已超越他生命所及的时间,对学画的人来说,达文西是个谜。 摆设这些狮虎标本的人,对于视线安排之技巧掌握的相当巧妙而精确,让置身其中的人无形之间朝固定的路线走。 正所谓感觉怪,却又讲不出如何怪。 「这无非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要引导他人,二则是要误导他人。」冯心讲得绕舌,好在我还听得懂。 这时谦肴开窍似的呼了口气,「喔,意思就是说,这些老虎像一个阵。我们在不知不觉间按照他人安排的路线走,是吗?」 「没错。」冯心朝她点了点头,又对子车说,「继续讲吧,有什么安排。」 「什么什么安排?」此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觉得子车到刚刚为止话就算讲完了,冯心却要他继续说。我很好奇这两个人是心电感应过强,还是融了血水之后能多少算准对方的心思。 「我想,要推测视线动向不难,只是站在高处会一目了然些。」 「那就得站在中央了,这些标本是环状围绕,论站在哪一头上面都不是最妥的。」冯心单手抱在胸前,「我们要先找出哪些是常态动向,之后再来推测究竟是引导还是误导吧。」 「所以......」我有点不安,眼神飘来飘去。 「所以,就是我和冯心把你架上去,你在负责架子车上去。」谦肴指着我,简洁有力的告知我接下来的任务。 在不由分说的气氛里,冯心与谦肴已架好手势等我了。其实回头想想这是最好的安排,我们三人对动物的肢体与眼神不再行,被架到最高的人当然是子车,剩下的无论是我和冯心配,还是和谦肴配,都不会有他们两个配来的有默契。 我还被赋予一个特殊的任务:就是把子车分析出的视线走向画下来。 「我不用抓着你吗?」我边爬边问。 他嘴角微微一扬,踩上肩,「这倒不需要。」 于是我们这批临时组成的竞技啦啦队开始运作,我先在纸张中心画一圆表示我们所处的中心位置,再用一个个小圈代表周围摆放的狮虎标本,接下来子车将探灯调到最亮,开始转述有可能的动线,而我在底下用不同颜色的笔玩连连看。 两个男人的体重不轻,谦肴他们默不做声的撑了近三十多分钟,我爬下来时看见她手臂都青了。 我们围坐一圈,将探灯分别搁在两人中间后开始研究起来。 第六十九章 交会点 子车分析出的路线刚好为四组,有些路线部份路段互相交叠。一眼晃过感觉并没有既定的规划,但照着路线连接最终都能够头尾相连,非常奇妙,这也更凸显安排之人有意让闯入者在这儿不断绕圈子。 经过约几分钟短暂的交互讨论,我们开始各自讲出自己的看法。 「每只彪都有经过,而且我个人不认为这是要特意展现什么阵形。」子车将手指按在纸上沿着顺序说。 谦肴拱起脚,把头埋在两膝中间,咬了咬下唇,「嗯,就是啊,看起来也没有明显回避哪个区域的样子。」 「的确说不通,这阵形既没有回避也没有明确指引,但又确确实实是独具巧思的安排,重点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危险的机关,难以判断出此人设局的用意。」冯心也点头。 「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设机关。这神兽的标本这样珍贵,还千辛万苦地搭了栈道运上来,这一定是当收藏品啊,不管设了什么鬼机关这些标本铁定是受损严重的。何必呢?我想他跟本就是故意要我们多绕几个圈,炫耀一下他的收藏品。」 听到冯心一提机关,我并没有多做联想立刻回应。 「天啊,这超故意的,这种人特讨厌。」谦肴道。 「拜托,现在很多百货公司不都这样,电梯没几台,不是每层停就算了。手扶梯还上下交错,这种设计不就是好让人多走几圈吗?说不定妳多绕几圈卖场,看着看着就想买东西了。」我朝谦肴的方向挥手道。 「嗯......」冯心皱着眉将发圈拉下,一头直发散在肩上,他按了按头皮低语道,「纸上谈兵不是办法,起来绕绕看吧。」 思来想去,这盗洞不是我们首开的,表示之前有人进来过。 再说这间标本室并没有打斗或遭机关重创的迹象,很明显上一批入侵者不是吃了闭门羹按原路撤回去,要不就是摸到门进到里边了,两种可能而已。 好吧,在这他妈的奇怪高山里或许有第三种、第四种可能,但我不愿意揣测太多。 我们各自用手机把那分析图拍下来,准备实际演练走一遍。我瞄了一眼大家,表情似乎都有一抹说不上的焦虑。也是,我们从进来到现在少说也过好几个小时了,虽然并没有遇到流血的情形,但无缘无故被困在原地是不争的事实。 透过手机萤幕发出的蓝光,此刻我发现冯心的黑眼珠居然是深灰色的。 我们提着探灯,背对背,朝分配到的路线前进。 习惯真是件很恐怖的事,原本浓厚到呛喉的消毒水味随着时间渐渐淡化麻木,前进过程中我的目不转睛着盯着这些栩栩如生的狮虎标本看。 每只狮虎兽镶在的眼窝的圆石,不知是人工制成的还是从天然石里精挑的,每颗眼珠子的色泽皆有由内往外,一层一层淡出来,不似布娃娃的那种死板的塑胶眼珠,就像是有实际水晶体透在底层,让这些猛兽仿佛真的与你对看那般。 我具体形容不出那摄人心魂的感觉,难怪第一眼,子车他们都没给认出来。 想起好多年前在一次偶然的见机会下,我幸运参加标本制作的观摩团,那游学行程只开放六人,上千人争着报名之外,报名著还需要提交出愿报告。当时我本就认为希望不大,也没太上心,直觉想说试试吧,没想到竟报成了。 那次是到一个专门展出标本的博物馆里,观摩的是一只角鸮的标本制作过程,从解剖开始。时间太久了,制作细节也给忘的差不多,只依稀有些印象制作前拨下毛皮后,要将骨头泡在药剂里一段时间,脱除残余的尸肉才能开始后制作业。 三百六十行里,只有这门行业,得以让生物起死回生。 这是那时带领我们的领队,给标本制作这一行下的评语。而制作角鸮的标本师也一直传递一个思想给我们观摩的人:标本是有生命的。 想到这句话,我无意识的屏息,脑中无限勾勒出这些狮虎兽在山林里意气风发的姿态。 「哎呀,你踩到我了!小心点。」突然,谦肴吃痛的声音把我飘到十里外的思绪给拉拢回来。 我想得出神,根本没发现自己踩到人,连忙道歉,「喔喔喔,对不起啊。我没注意。」 「耶,不对啊,妳不是朝那走吗?怎么折回来了啊?」我看着谦肴问。 「我怎么知道,这路不就一直绕来绕去的吗?」谦肴把她的手机举到我面前,比着她的路线说。 我发现我问了蠢问题,「噢,也是喔!」搔了搔头,谦肴给我一个白眼继续往后走。我转身,不料却与子车撞个正着,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屁股着地。 「靠!」我的尾椎严重抗议起来,「你也经过这里?」 「嗯哼。」他耸耸肩。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爬起来。 此时感觉有束光从背后打来,一回头,就见冯心朝我们这走近。 「嗯哼?」冯心看到我们也哼了一声。 我一见到冯心,霎时间像是有电流窜过身体一样麻了起来。 「STOP,你先别动!」我喊声。 冯心立即定在原地,眼神中多了一丝戒备,我没空多做解释,只不断低头看手中的纸,眼睛不停的在这些线条里来回穿梭,用视线规划出来的路径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又凹来凹去,很多路段都给两三条路线重复压了好几遍。 但,唯独这一个交会点,是四条路线都会经过的。 所以我会踩到谦肴,接这又碰上他们两人,因为这四条路线都压在同一个点上。说实在,这个位置真的很容易被遗忘,第一它不是位于中心,再来这些路线过于迂回,而忽略许多点都有同时交错的特性,会让人不知不觉间倾向琢磨于它的动线,或画出来的形状,很自然的也不会太在乎交错的细节。 要不是我贪看走的慢一些,也不会踩到谦肴,也不会撞到子车。 「这里......」我把纸递给冯心,并指出目前所在的位置。 他们俩起初还不太明白,冯心眯起眼定神认真一看立即领会我的意思,他抬头与子车交换一个复杂眼神,唤声叫谦肴回来,我把发现跟谦肴讲了一遍。 子车则左手托着下颚,一对墨瞳直盯着脚尖,沉默不语。 「这个交会点颇微妙的啊。」谦肴说。 「既然没有摆放标本......」冯心顿了顿道,「那不是指天顶,要不然就是指地下。」 他将长发重新系好。 四人有了初步的共识开始由这交会点搜寻起来,虽然彼此都不知道要找什么,但这东西肯定就在这附近。 我们地毯性搜索了好半天却能是没有什么重大发现,就在觉得是否是我推理错误时,脚边忽然有个亮点闪了一下,我立刻低头往脚边看,却又什么都没有。正以为自己走神看错,谦肴却突然扯住我的手臂,她的视线也投向刚刚我所看的地方。 我立马知道,刚刚的光点不是错觉。 我们蹲下来找寻那个闪光点,探灯不停地来回转动,试图引出反光的折射点。子车他们也围过来,看我们在搞什么名堂。 「有了,在那儿。」谦肴食指一指。 顺着她手只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小小节、比小指指甲还小,疑似金属片的东西露出表层,我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拨开覆盖在上头的砂土,可能年代久远,堆积在上头的土都硬化了,之后的硬土是由谦肴用岩钉刮出来的。 「这什么?旋转......扭?」 「这要转是吗?」冯心也疑惑的问。 崁在地上的,是个大约同易开罐可乐大小的圆形凹槽,由两片半圆形组成,很像扭蛋的那种旋转钮。 我们四人围一圈你看我我看你,瞪着那地上的东西,没人出声,也没人在伸手。要是在一座非常之高的山里,有一间古老的标本室,地板上还镶崁着一颗设计极为现代的选转扭,你会怎么做? 「现在怎么办?」子车问。 「凉拌啊!」刚刚找半天,现在找到了却没人要碰。什么鬼! 沉默了片刻,瞬间,冯心毫无预警的伸手就扣住那地扭,往右一转,他动作来的突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惊的倒抽一口寒气,虽说不管怎么准备都猜不中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于是时间......大约定格了约十秒,什么鸟事也没发生......可是子车面部线条却开始僵化,他缓缓站起身一手压在唇上一手指着地面,「听!」 我们竖起耳朵,周围安静到都能听到自己血液通过脉搏的声音。待过了一两分钟后,才渐渐听到地面下隐约传来嘎哩、嘎哩阵阵声响,而且还越来越大声。 从地面里传出来的声响越发清晰,终于有一声给扎扎实实的回荡在这空间。 谦肴惊觉有异,神情紧张仓皇一喊,「这地在动!?」 的确,整个地面犹如一片大转盘一样,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第七十章 活死人 我原以为转开地扭的时候可能会在某个墙上会开出一道暗门、或有地道什么的,怎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整片地面刚开始转动时震度过于猛烈,第一时间脚根没扎稳只能挨着身旁的狮虎兽蹲下来。 标本室随着旋转逐渐地往下沉,洞里周围的岩壁也出现一道道约一米宽的螺纹凿痕,整座底盘在转开地扭机关后就沿着山壁的螺纹缓慢地旋转下降。 我可以想像,自己现在正蹲在一支巨型的护唇膏上头。 地面转动下沉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感觉不像会有突如其来难防的暗器之类的,山壁里矿石摩擦的轧轧巨响震耳,脑袋的轰嗡嗡作响,头晕的很,但是面对未知我不敢松懈。 地面转动约有一根烟的时间,我想。 就在下降至五六层楼的高度后,映入我们眼帘的却不止一条通道,地层缓缓转动,最后衔接出三条尽头幽黑、外框似门的直长形俑道。 以地扭为中心,这三条俑道刚好开在正三角状的位置上头。每条俑道口虽然都和一般门齐宽但高度却多挑了四五米,宛如给扁形巨人开的一样。 刹那间这几条安静幽森的俑道透出阴凉凉的气息,冷了我一身。 「这......该往哪啊?」谦肴瞪着这三条路问。 「给不了妳答案,或许都是活路,各通往其它三处。也有可能有死有活,只有一条是正确的,这地诡异的很,没人知道建造者暗什么心思。」冯心冷冷地回道,依序用探灯往这些俑道照去。 探灯的光束投射进去却没瞧见光底,像被无止尽的黑吞噬掉,感觉随时都会有诡奇的生物从阎暗里窜出来。 「那我们就只能一一试了,希望它每条路都通。」谦肴把嘴鼓得满满的。 子车拿出烟来,取了两支,点燃后一支递给冯心,接着便把烟盒丢给我。我对子车的举动不陌生,之前在桃花源底那莫明简陋的石室中,他也是这样试探有无空气的流动。 熟悉的烟味飘入鼻息,我就当借烟壮胆,于是乎也点上一支烟,朝离我最近的那条路靠近。 谁知就在我们往那奇长门靠近的当下,这地面像是不容人犹豫似的,居然以和下降时截然不同的速度往上飙升。地面旋转的速度之快,转没几周那奇长的门面一下子就只剩不到一米的高度,我整个人乱了,也没管其他人的叫唤有的没的,情急之下直接往眼前俑道缝里头钻。 此时俑道与地面已有好几米的落差,我不顾一切钻进去后直接摔得天翻地覆,好在没有受伤,只是地层旋转时刮出来的尘土瞬间全给灌进这俑道里,双眼被砂土蒙的睁不开来,只眯眼隐约能辨别来时路的缝隙越来越小,此时从那变得窄扁的路口硬是挤进一陀黑黑不明物体,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眼睛被沙尘刺的发红,还不停狂流泪,完全分辨不出掉下来那一坨黑漆漆是什么东西,只能不断的往身旁的壁面上缩。 那黑黑的东西在地上扭动了一会之后,往我的方向发出强光。 「你哭什么?发现是我太感动了?」 是子车的声音。 我心里大喘一口气。 「屁勒!我只是对灰尘过敏好吗。」我摊开手掌挡掉眼前的强光顺道吐他。但不否认在听到子车声音的那一刻,原本紧绷的肌肉一瞬间都松懈了。「其他人呢?」不见冯心他们的踪影,我不安的问。 子车甩甩胳膊,似乎从窄缝里硬挤进来时给拉到筋,「估计冯心跟谦肴再一起才是,毕竟他们当时离比较近些。」 俑道外的震动逐渐平复,那高窄的入口也完全被上升的地层堵死,可想而知那些狮虎标本应该已回升到原来的高度。 喀嚓! 一声异响由脚底传来,我俩同时拿着探灯回头一望。 我又不小心踩到一个人。 一个肤色惨白森森,以乎没有一丝肌肉手脚细的像筷子,皮贴骨的死人。 经过这几次的洗礼,我对猛然现身的尸体没太多的恐惧,只是稍稍顿了口气就立马蹲下身来查看,他只要维持躺着不动,我也不就怕他。 子车走过来蹲下和我一同瞧那具干尸,这具干尸没有什么异味,整体而言它就像自然风干在这条幽道里。 「啧,他怎么看起来那么......那么长啊?」横在眼前的干尸,看上去比一般男人的身高长了六七十公分有,之所以不称他高或大,是因为除了长之外我找不出更适合的字眼可以描述。这干尸的头颅、骨架、手指怎么看都像是一般人的比例,但两只手臂和腰部以下的骨骼却像是直接给拉长一样,实在有说不出的诡异。 记得以前在学艺术解剖学时好像有看过一则记事,说是越是古代的的人类其身高也越高,不管男女身长破两米是正常事,没啥好稀奇。 由此看来,这么说这几条走道,高度开得如此之高也算合情合理。 子车歪着头,闷哼一声,「它好像就是外头那具不翼而飞的人尸。」 「外头的尸体?你说本来该在悬棺里的那具尸?」我拎住那干尸的手腕举在眼前,心想这尸体怎么被带到这来,莫非是上一批进来的人为了某些原因把他也一起扛进来吗?那多费力啊,在棺内凿盗洞之前还得叫上同行的先把这尸体扛着等洞凿好? 「怎么说?」我问。 「嗯。」子车撩起一缕干尸顶间所剩不多的发丝,接着说:「你看此人的头发,从发根到尾端,每一根都白的很均匀,表示他生来就是白发,还有他的牙还算齐全,不像是老年人,最后是他的衣料,这布......嗯,不知是什么,总之觉得很久很久了。」 仔细一瞧,干尸眼皮微微向里凹陷两窝略显空洞,颧骨很高,比现代亚洲人种颧骨还凸一些......我霍然想起女娲尸坑里的那些鲛人尸,他们的颧骨也是这般高耸,两手臂也是比现代人长上许多,鲛人尸与显前这干尸要说有哪不同,大概就只有下身不一样而已。 我撇见这干尸的耳垂,「她有两对耳洞,是个女人。」虽然尸肉干皱,可那两对耳洞却大的异常显眼。 「不尽然吧,虽然我们那的男人是不穿耳洞的,例外倒也不少。你知道以前有些外族的习俗里,在肉体上穿洞扣环事件神圣光荣的事,代表着男人狩猎成功的荣耀,是只有男人才能有此待遇。况且我们一路走来,由最先的孔雀开始,这所有棺内放的都是公的。」子车说。 我偷瞄一眼那干尸的下身,暗自皱眉,「是这样吗?」接着我又想起,冯心就有耳洞说,难不成是因为身份? 子车见我怀疑他,拉着我手便往那干尸的脖子摸去,「你自己摸啊,我看过的尸体会比你少?我保证他绝对是公的。」 子车叫我摸,我倒也没再怕,对我来说这具干尸太没真实感了,他过长的身形让我觉得他像科幻电影里那些变种生物的塑胶模型。 我伸手一触到那干尸的脖子,不禁毛骨悚然起来,立即跳开。子车用异样的眼神与我对看,对我的反应很不理解。 「他......他脖子刚刚跳了一下、他好像还有脉搏......」我指着横在地上的干尸,说的结结巴巴。 子车见我讲话抖成这样,先是身手按住那干尸的颈部,又将耳朵贴近他的鼻间......只见子车眉心全揪结再一起,表情冷若寒霜。 「他、还有气。」 第七十一章 嫦娥奔月 「干!真的假的?你没认错?他真的还活着?」我吞了吞口水,心里噔愣一声,绷紧身子又退了几步,此刻脑中浮出一些神秘怪谈的恐怖电影画面。 子车把那活干尸的白发拎到他鼻尖前让我看,那发丝是真的有在飘动,只是很些微很些微,那一吸一吐间距拉得很长,如果换作是其他人,我一定会觉得是拎头发的人手在抖。 我微微皱眉,分不清此刻心里的感觉是恐惧还较多是震惊较多。 子车知道我看出来了,对我招招手道:「没事,要有力气,这老兄早就起来打招呼了,不至于还趴在这儿。」 回神想了想,也对喔。 这活干尸之所以那么不显眼全因为他身上多处覆盖了一层土石,这俑道里空气似乎不怎么流通,刚刚涌进来的砂石也没大量到可以掩盖一个人,这一定是经过长年累月的,可见他真的倒卧在这里好久好久了。要尸变早尸变了,还等我看他是男是女。 我凑回去蹲在那活干尸身边,知道他还是活人只是缺少水分,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 大脑飞快地回想一便,茫然的看向子车,「这位老兄要真是原本该躺在悬棺里的那个人,那他怎么还有气呢?还是说......其实我们一路上来,那些悬棺里的动物其实都还活着?」 那只白孔雀雄亮的红眼睛鲜活的出奇,我到现在印象还很深。 子车听闻我的疑问,摇了摇头,「我当下没留意那么多。」 「我也是。」谁会在挑战人体极限时去在意旁边的生物是死是活,「欸,那老兄怎么办?既然他还活着也不好一直把丢这吧。」 「你傻啊,他都趴在这都几年了?难不成你要背他走。」子车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老兄。 确实如子车所说的,看老兄的身体结构可以确定他是一位真真实实的上古人类。而他趴在这俑道的时间或许够我投胎一百辈子都不止。 「那我们送一送吧。」我说。 一个人孤零零的趴在这儿,活着跟死了有么区别?这么长时间了,也真是够了。没有人可以决定一个生命的去留,但此刻我内心深深觉得这条路是最适合老兄的。 子车挑单眉目光没有离开过我,缓缓将手扣住老兄的下颚后停住了,我清楚他此举意在试探,免得有人死了我又要抓狂。 「怎么突然开窍了?」 「这理我一直都明白。」 活着不一定是最好的结果,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明白。 视线与子车对上,口中苦涩的感觉难以形容,就在我微微点头之后,耳膜里传入一道喀喳的清脆响声。我咽了咽喉咙,没有眨眼,看着老兄的躯体与那最后的女娲一样渐渐化成一副枯骨。 其实不舒服的感觉只有一瞬间,这是种情感的连带作用而已,情绪过了也就这样。 子车看我很平静,也没多说话,反而伸手在枯骨里翻着像在找什么。 他弯起指头从沙土中把一条腰带小心地勾出来,「我发现老兄身上的衣服挺讲究的,你瞧,这腰带是皮制的。」 「哪种皮,牛皮?」我伸手接过看了看,疑惑的问。 子车闻了闻,摇摇头。 腰带在亚洲文化里是十分重要的配件之一,腰带能够保持体温、固定衣料方便劳做之外还能展现身材曲线,到后期也演化成用来彰显身分。 其实老兄身穿的衣服都氧化的差不多了,散的散破的破,轻轻一拎,一整块布就能撕下来了,粗粗暗暗的。只剩这挑腰带没给全腐,也许正是皮革制品的原因。把附着在皮带上的土抖掉,还可明显分辨出腰带上用利器钉洞出的菱形几何图样,中间还有几颗像是用骨头打磨出来的圆形排扣挂在上头疑似是装饰用。 「真的,这染料肯定比黄金贵。」我看着被染色的手指,同意子车的讲法。 皮革腰带上的染料已经变得灰灰脏脏,乍看之下像黑色,古前染剂的定色技术不高,让我手上的汗水及油脂给溶出一点点蓝色染料来。那蓝相当漂亮,看起来和那天顶上嫦娥脚下的云彩一样颜色,轻轻用手揉开后指腹还带有透亮感,像极了女孩子化妆品里会添加的珠光。 在好多个世纪以前,人类就已经会运用草实来做染料,可特有的蓝色是需要开采专门的矿物才能制成的,得手不易,不像现在只要去趟美术用品店千百种颜色任挑任选。回推的出来这条腰带尚未氧化时湛蓝夺目的样子,在上古可以算是极致的工艺品了。 子车将探灯搁在地上,表情认真的审视那条腰带,开始小声的自言自语起来。 我没听过子车自言自语,吓一跳,以为他被附身还是怎么的,便用力拍着他肩喊他。 「靠,你自言自语在干嘛,别吓人。」 「嗯......我在想,这九阳神殿的用意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他将整条腰带平整的摊在地上,指着那一排用穿洞方式排列出来的菱形花纹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图案吗?」 我眼神夸张的反问他:「哈,你是真心认为我会知道吗?」 子车悻悻的笑道:「这皮腰带上钉的是祭鬼神专用的纹样。这一排的方形图案代表人类,而另一排的有缺口的代表鬼神,中间这道断断续续的线意指人鬼相接,整个图样的意义代表着人鬼合一。」 「喔喔,原来如此。」我边点头回应边啧啧称奇,简单又神秘的图样其实寓意深远。心说和现代LOGO设计的道理没有差太多嘛,一圈一撇就能代表企业圆融展望的理念。 话又说回来,一个白子男人穿着讲究,戴上祭鬼神用精致皮带,被装在透明棺里。我实在纳闷,很想找个人告诉我一切的来龙去脉,很可惜唯一有机会告诉我事情原委的人刚刚已化成骨了。 除了那条皮腰带之外,在老兄胸口附近还发现一串银制的铜练,把它捞起来时叮叮当当的还会响,模样和一些少数民族庆典时会戴在身上有些夸张的银饰相仿。我对少数民族不了解,感觉这银链戴在哪一族身上都挺合适的。 我们把这腰带和银链收进背包,又再喝了些水稍作歇息之后,越过老兄的尸骨,真正开始往这俑道的另一端前进。 然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无限黑的环境里感知不平衡,根本无法估算时间,只觉得应该走了不短的时了。 也没注意什么时候有的,这条连接用的走道两墙面开始出现一些壁画。 画得很简单都只有线条,一格一格以四方型呈现,这些壁画大小都相同,构图是有些微落差,但画的内容全是同一个场景,如同在看动画的定格拆解图一样。 一个个月亮、一个女人、一到云彩,这条走道画的全是嫦娥奔月图。 子车跟我都不自禁靠上墙边观看,在强光照射下我看见一抹朱红绘料竟透出些许油亮,便急忙将手上的探灯转打至地面。 「你灯别靠太近,光源也不要再同一个点上停留太久,这颜料似乎不耐热,会溶掉。」我停醒子车。 「不耐热要怎么画?以前大概也只有火把而已。」 「这就是古人神秘的智慧吧。」不然怎么会有世界不可思议呢。我看着墙上的画,觉得有些异样,「你有没有觉得前几幅画的内容和这里的连不太起来啊?」 我们往回走看了看,又走回来比对一下,发现前几幅的画面右下角都多绘了一个躺着的人形,不同的是随着画的前进,这人形就越来越小。 嫦娥是趁着后羿熟睡时偷吃丹药,我原以为那躺着的人形代表后羿,那之后应该要有后羿发现追出来的壁画才对,但是目前为止看了好几幅都没有,除了月亮和女人没变,就剩背景不断变换而已。 子车经我一问也跟着来来回回琢磨了好一会,脸色也暗沉许多。突然,他睁大双眼,像是发现什么一样,不顾我的提醒把探灯压在壁画上,甚至还径自走到前头反覆看了好几次。 「这不是嫦娥奔月,这单看一格图还真理不出什么来。」他难掩激动的继续说,「我想起来了,我和冯心在几年以前搭过一次任务,目标是图取一幅十二美人图,那图虽然描得比这精致百倍,但画面几乎一样。冯心那时有讲过那美人图的寓意,我居然没及时想起来。」子车大力吸气,胸口起伏极大,像是有骇浪淹即将没他。 他稍稍定神后看着我,「这确实是一连串的壁画,但描述的不是嫦娥奔月的故事。」顿了顿,说,「这是叙述一个女子在夜晚时灵魂出窍的过程。」 「啥?灵魂出窍?」我以为我听错了。 「是。就是灵魂出窍。」 难怪,冯心在标本室时看到天顶的第一眼会问我那种问题,想必他当下就知道那画意指什么。这样说来,之前那纸扎皇楼里挂的那幅挂轴是在讲灵魂出窍。这也就是为什么那皇楼里除了门边的破洞外其余皆不见有人翻动的痕迹,想来是冯心一见到这画轴,立刻就知晓其意义不单纯。 心说这嫦娥奔月果然有内幕,后人都将故事美化的很严重。 「那你还记起冯心有说其他吗?」我问。 第七十二章 间与间之间 子车闭上眼,淡淡的道:「我想我们多少是有提到其他的,但都过好几年了,几乎都忘了。老实说这图刚看着还没啥感觉,是连续看着久了才猛然想起一些。」 在现代有一些脑部科学的学者专门研究记忆,提出某一个论点很符合现在的情况;大脑细胞不会真的忘记事情,只是激活某些特定的记忆需要特定的媒介。子车并没有忘记曾经听过十二美人图的事情,只是缺少媒介让他想起来而已。 他双眼闭着,眉毛也没皱,虽说表情看上去没有一丝波澜,但却透着一股怪异的气息。我知道子车内心其实也是有很多小剧场的人,既然不想多说就任他去。 在知道这嫦娥奔月图不简单后,我忽然有点紧张起来,讲不出个所以然。 我用力深呼吸,心脏确实为这些鲜为人知的奇事兴奋跃动着。 「灵魂出窍这说法其实说的过,这壁画照顺序看下来也没有牵强的感觉,我反而觉得灵魂出窍这套比嫦娥奔月的故事还要可信很多。」 从小就被强行置入了嫦娥奔月的故事,对这一个月亮加一个女人图的解释,最先当然是以直觉判断。现在有了第二种版本,以单纯看图说故事的方式来说,后者所叙述的真的较为符合眼前这些壁画。 我将探灯照在画上,发现是有些疑似调和颜料用的油脂让热给逼出一点来,但颜色基本上也没出现溶解的迹象,由此也可以判断出壁画用的颜料与染在皮革腰带上的染料成分并不相同。 我暗暗吃惊,原来这么早以前,人类对颜料染色的用途就有做区分了。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周围的壁画渐渐退成什么都没有的土墙面,紧接着正式走到俑道的尽头。 尽头一样被一片地层堵死,而岩壁上也延伸好几道宽粗的螺纹沟槽,很明显这整座山里空间的分层结构是靠螺旋的方式升降。 有了标本室的经验,又看到岩壁面螺纹沟槽,我和子车二话不说开始找附近所设置的旋转钮,奇的事这荒荡的俑道也没标本干扰视线,但怎么就是没找着。 事情果然没那么顺利,地面、墙面敲敲打打半天,连个像机关的鬼影都没瞧见。 「你说这开关的外型会不会长的完全不一样啊。」我有点心急,出口就在眼前,却出不去。 子车定了定神,不以为意的说,「我个人认为可能性不高,这里不像是特别建造来防卫什么的样子。假如开关设置不一样,那就意味着这地层升降机关里头的装置多少得有些更改。两边同样是用旋转的方式连接,不太可能再费心去搞别的。」他视线转往地面接着说,「再找找看,难保不是和刚才一样,被陈年土石埋掉了也不无可能。」 「嗯。」我点头。 想起在标本室发现地扭开关的情形,也是被堆积已久的土给整个遮盖住。 于是子车从左我在右,分别用脚掌一寸寸摩擦地面仔细搜索着,把有可能堆积的土石扫掉,感受是否有不自然的凸起物,之后又扩大范围连墙面又给摸了遍。 还是没有发现。 「该不会这些开关都设在外边吧?」我十分泄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猜测着最不想遇到的可能。 难不成这是条只能从外边才能开启的通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这次真的走投无路,只能赌赌运气看冯心他们是否先一步脱逃然后来救我们,但......如果这三条路都是这样呢? 想到这,脑子差点无法运作。差点。 子车重重的摇一下头,「这不合理。若是如此那么走在这里面的人呢?他们要怎么出去?」 子车的推想让我又燃起了一点信心,他将探灯往后来路照去,示意我在这头继续找,他则返回原先的入口想再看看是否有被我们遗落的蛛丝马迹。 看着探灯的光点逐渐消失在俑道的另一端,我并没有急着起来找线索,选择楞坐在原地。身旁失去另一个人的气息,顿时,陪伴我的只剩一个发出冷光的探灯。 我竖起耳朵,想听听子车的脚步声是不是还在不远处。 当然,都没听到。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而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我把包包胡乱翻了一通,掏出烟与打火机,点上后大力地吸了几口。虽然只剩自己一个人,可却意外的不担心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出没。要是有什么老兄也不可能趴在这么久。 我抹了抹嘴角,呼出一口烟,从新整理、思考这个空间所给予的线索。同子车所推测的,我也不觉得这里是特别建造来防卫用的,一定有一些事情我们没有考虑到。 我把想的到的事情一一在脑中列举出来,奇高的天顶、视角转换、极为狭长的俑道路口还有老兄......一股名为我觉得的第六感明确指示这其中有关连,似乎有一条线即将牵起来,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个屁来。 「shit!」我低喊一声,把烟大力按在地上捻熄。 连续抽了几支烟,继续在昏黑里思索。我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想简单点,这只是个空间。 想想我们并不是进来这山内石洞的第一批人,在透明棺里凿盗洞的是上一批人,而在这里放标本的是上上一批人,谁也无法能肯定在更之前就都没有人再来过这山里,要是拆得更细一些,或许老兄跟画壁画的也不是同一党人。 我起身往回走,缓缓抬头检视着那些壁画。此时沉稳的脚步声由远拉近,我转头一看,子车回来了,一脸明显就是毫无所获,但我还是意思意思问了句。 「如何?你回去有发现什么吗?」 「除了在和老兄打声招呼外没别的。」我和他面面相觑,一米九的视线自然在我之上。 我听了他的话陷入一阵沉思......一个一闪,猛然想起老兄那极度不合比例的下身。 「欸,老兄要是站起来,他应该比你高吧。」我问。 「废话,我目测老兄至少有两米五。」 「有两米五啊......我有个想法你听听。」 「说。」 「你看那俑道入口,整个高度比老兄高多了,如果说老兄那一辈并非来此地的第一批人,也是不是意味着造这旋转层的人是更早之前的人类,你想他们的身高有可能过三米甚至四米?」 人类的文化发展都与空间脱离不了关系,就连原始穴居那都是一个空间。 要生活就必须符合人性。 「嗯哼,是有这个可能。」子车将探灯打上天顶,来回看着,「这推论有意思,门的确不会无缘无故开这么高,如不是有特殊用意,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本来身高就高。」 「你想想你在谦肴家时电灯的开关都设在哪个高度?」 「大概......这吧。」他皱起眉头把手举起来比画着,立马明白我的意思,眼神锐利的扫视山壁上头。 身高过三、四米,但手也没有特别长的时候,能随手触及的开关高度...... 子车视力好,我帮忙打光到上方叫他看仔细,如果推测没有错,开关一定在上面。 过了一会儿,「有了!」 这一刻,我跟子车同时大呼一口气。 果然上古的房子其实没有一些防贼的古墓那样复杂,只是我们视角变了而已。说白点,就是人类越来越矮了。他将探灯投射在一个小点上打圈,那比预期的高度又在高了些。看不清楚,但那一小点的纹理感觉得出与周遭岩壁不太一样。 找是找到了!但问题是怎么上去?那高度已经不是人扛人就勾得着的。 这通道并不宽,约五米的高度四肢并用撑着爬上去还行,我们俩迫不急待跳上去,张开手脚试图顶住壁面,不料这山壁两侧的土墙都沙化的程度严重,一稍加施力便会散掉,整个人合散沙给一起滑下来。 我们又试了几次,青筋都爆到脖子,连过三米都蹬不到。我视力不好,其实只看的到旋转钮大概位置。 「不然我抛你上去吧。」我看着子车,踩了个弓箭步,两掌交叠做了一个把人抛送空中的动作。 第七十三章 玄武潭 「诺!我们两个身高加起来,怎么样也超过三米吧。你手举高,用力跳之外,我在把你往上抛,一定勾的到,大不了再踩一下墙。」这样一直滑下来也不是办法。 人还没上去就先给摔死,虽然我也没有抛人的经验,但看过几支特技影片,还能勉强装个样子,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失败就再来一次而已。 「你可别害我摔下来啊。」子车掰了掰脖子,作势暖身。 「你才别摔下来压到我勒。」 「好说。」 「说屁。」我扎好弓箭步并将两掌压实,摆出脑中记忆中抛人的预备动作。 子车往后退了几步,腾出一小段助跑空间。眼看那不过几米的冲刺距离,心说要是我绝对不成,但对子车来说应该绰绰有余。 准备好,「来吧!」我用力喊声。 语落之际,子车的身影已经飞快闪至我眼前,一脚踩就上我掌心。我用尽吃奶的力量,咬牙两手奋力往上一推,将他整个人往高空抛去。毕竟不是习惯的动作,我过度用力后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 我抬头,就见子车一跃飞扑高墙,只听见喀喳一响后,他整个人在空中凌空翻身俐落着地。 抛人的动作可不是一般费力,并没有影片上看的那样轻松,我气喘吁嘘的问,「呼,成功了?」 「成了。」 不知是有人教他还是他自己学的,他看着我边比了个剪刀手。我心想真是吃了狗屎运居然一次就成了,傻笑的站起来拍去沾在身上的沙土,屏息等待着。 同样,再转动旋转钮之后约过了一两分钟,我才清楚听见地层内部传来机械运转的声响。原本堵死前方的地层渐渐缓缓转动而下,砂石粉尘也因震动而不断的坠落。在几分钟之后,我跟子车顺利踏入另一空间,而整个地层此时又开始迅速往上璇去。 这像是一个规则,下降时缓,上升时快。 周围很是安静,原以为会同狮虎的标本室一样,其三间定也摆放一整群经处理后珍奇异兽标本,怎知除了远处有一口温泉之外什么也没有,里头居然空荡荡的。 我们用探灯粗略扫过这新的岩洞,然而奇高的天顶上也镶有七彩斑斓的小块,也不晓得这机关到底是怎样设置的,人一入室时顶上七彩石块也相继转动起来,像是什么红外线能侦测的到活体一样。我仰头看这彩石从新拼出的图样,正才感觉这些石块体积应该都不小,只是离我们高远些,才觉得石块小。 而这间拼出来的画看起来似乎是标本室天顶的另一部分,很有可能是一幅灵魂出窍图被切割成四块,分别给镶置在四种神兽间的天板上。 这里弥漫着一股厚重的火山硫磺味,那温泉水面还徐着白烟,可空气却黏的一蹋糊涂环境感觉异常湿冷。 虽然四周空无一物,可以天顶连贯的设计来看这里一定是四兽的其余三间之一。 古有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再深,有龙则灵。既然有水泉,那这儿想必是主青龙,我想着想着人都懵了。 「这有条火道。」子车将手指伸向岩壁处里的隙缝沟里刮出一些黑油,再用打火机挨近隙缝沟边点燃。 瞬间一条条火舌沿着山壁上凿出的火道蔓延开来,宛如是这岩壁自己吐出烈焰来,整间岩洞被照的通明,而湿冷的感觉也一下子缓和下来。 随着地层旋转的震波渐渐停止,泉水波荡也逐渐恢复平静,我和子车缓步慢慢靠向温泉边。 眼前的这口温泉,估计着有两个篮球场大,泉面上漂布着一层一片片细细小小像浮萍水生植物的薄片,每一片都微微向上卷曲,色泽铁灰,看起来有像铁加工厂产出的铁屑废料。 人越靠近温泉越觉古怪......充斥白烟的岩洞里,这温泉应该热气逼人才是,没想到却越走越阴冷,我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这是口冷泉。」子车用手稍微拨撩浮在冷泉上的浮游生物说道。 「冷泉?」我皱眉道。 那这里之所以冷成这样,全是因为这口冷泉的关系,飘在泉面上方的不是蒸气而是寒气。 我蹲在冷泉边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安心道,「我以为,会有龙。」 「你怎么确定没有?」子车边问边将捞起的浮游植物拿在眼前细细端详。 「我好像听说过冷泉里是不会有生物的,也不知真假。你认为有吗?」我喃喃自语,也学着子车伸手将一些浮萍捞起来看,说实话我挺好奇这如铁屑般的东西是什么,那冷泉实在冰的可以,就在手接触水面的那一刹,感觉像是被锋刀划过一样,刺痛无比。 我话才刚落,突然,指尖便传来一阵痛感,一抹红从冷泉里绽开,我火速将手抽起来。 脑中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将手凑到眼前,只见手指上多了一排细小的牙印,连带撕扯下一小块指腹上的肉。 那冷泉水真的冰冷过头,大脑一时间分不清这痛楚是来自于伤口还是冻伤的痛。 但指尖的血确实滴滴答答的流,真真实实的伤口将我神智都纠再一起,霎时,全身的毛细孔给放道最大。 「这冷泉里......真的有生物。」我没心情喊痛,脸色铁青,将手指横倒子车面前。 霍然间冷泉面上飘着似铁锈的物体开始随着冷泉的震幅剧烈波荡,我们同时节节往后退。 子车看了一眼我的伤口,惨淡眼神直直获住那口冷泉,「那冷泉上头漂浮的物体,我看着倒像是蛇皮。」 「蛇皮?所以你是说龙会脱皮?」我还有点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回头迅速瞄了我一眼,「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什么啦,有有屁快放。」我被他冷冽的态度给逼急了,要说不说的,前方的冷泉里又有奇怪的东西即将冲出。 他冷冷地道,「四兽里,只有一种生物是龟与蛇的结合体。」 「玄武?」我惊喊出声。 「没错,这里是玄武间。」子车顿了顿,神情从不安转化成诡笑,嘴角上勾,「玄武,我也从未见过。」 那种笑,我认得。那是面对未知事物时,欲想挑战的兴奋之情已远远凌驾于恐惧之上的微笑。 我将手指还在唇上,拜托不惯是啥鬼,你他妈的别是肉食性就好。 第七十四章 试探 水面的波澜增剧,冷泉里的生物犹如鲛鲨般,在嗅到血味后疯狂往我们这聚集一样。 我瞧了一眼指尖,庆幸还好手抽得的够快,不然这会儿可能早被拖进这泉里了。也真不敢相信这像虫咬般似针扎出来的细小牙印,力道竟可以扯下皮肉。 我眯起眼盯着那冷泉,边将一把改造过的瑞士刀从口袋里摸出来,手腕一转,甩开主刀戒备着。这是在出发前谦肴给我的,说是专门为登山攀岩用所改良,单手就能操作十分轻巧方便。我在车上小小试了一下,连非惯用手都可以马上上手。 除了基本的军刀、副刀、镊子、螺丝起子和钳子之外还多附有几把形状不一的钢钩子。 霍地,四周水声唰啦响起。 凛冽四溅的水花从上而下洒了我们一身湿,一阵冻寒的冷意直侵入骨髓间,我则被冻到在心里谯翻它祖宗十八代。接着下一秒一股难忍的死水气味猛灌入鼻腔里,像老鼠死亡多时的腐尸味,又参着一丝丝塑胶燃烧的化学气味。 原本沉淀在泉底的污泥及诡异的味道,被那生物一阵翻搅后一下子给掀了出来。 我喉咙一紧,吞了口唾沫,硬是将噎在舌根的恶心给吞回去。 这一片从天而降的黑水花遮蔽了视线,隐约只瞧见一条模糊得长影子在大力扫过水面后,随即又没入泉底。 总感觉这生物是特意将冷水泼向我们。 过了几分钟,水面已回复原来的平静,好似什么是都没发生过,刚刚的从水面里杀出的黑影是我们的错觉一样。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衣服湿透连鞋子也浸水,冰冷的布料黏住我皮肤激出一地鸡皮疙瘩。整个气氛被诡奇且未知的阴霾垄罩。 「它在试探我们。」子车从齿缝小声地挤出一句话来。 说着便轻轻把手掌按在我肩上将我往旁边推,用眼神暗示着我悄悄的与他分散两处。 子车的意思我明白,动物在不清楚敌方底细的时候,对峙时出自本能都会略施小技,对敌人有所试探,从敌人的反应来判断自己该攻该守,还是该逃。 我点点头,提气往墙边靠去。 这地本来就不算平坦,洒上水后到处都积满一洼一洼的水滩,每移动一步都会发出该死的踩水声来,惹得我十分懊恼。此时在前头的子车伸出左手一压,示意停止移动。我处在他身后看不到子车现在的表情,不然还可以从他的神情对现况猜知一二。 这一刻,我暗觉大大不妙,不禁打了个冷颤。 才正胡思乱想,背脊冷不防不知被什么东西摸了一把,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股猛劲沿着背部缠上脖子,喉咙被一条白色的触手死死掐住。 忽然头重脚轻一阵天旋地转,我被那生物卷至半空,当下直觉牢握住手中的瑞士刀,但一时间脑部充血,心里知道怎么做却使不上力。 我人悬在空中死命挣扎,双脚乱踢试图挣脱,可没几秒双眼开始发昏,一种窒息的恐惧不断的侵袭而来。 舌头被掐到发麻,在混乱中飙升的肾上腺素让我忘记害怕,此时我像发疯似的将瑞士刀不断往钳住自己脖子上的生物狂刺,那家伙力气之大,刚开始还越掐越紧。 它不断的将我拎在空中激烈甩动,我下刀拿捏不稳,有几下还不小心划伤自己。 鲜红的血丝与深褐色的液体混着沾染我满脸,极苦的味道在我舌尖炸开。 随着缺氧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连力气也开始施不上,我清楚知道自己命悬一线,脑子里快速地跑完各种想法。这家伙掐了我好一会儿了,它有力气捏死我,却没有办法直接掰断人的脖子,可见这生物能力应该与人类一般般。 一猜想这玩意也许跟我一般力气,求生的意志又在心中燃起。 老子还活着勒! 尚未看清这玄武的真面目,就算今天死在这,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一种老子跟你拼了的想法自脑中激起,也不管是否会伤到自己,举起手来加狠了下刀的力道。 它不知是吃痛还是放弃,突然触手一松,我直接从半空中往下坠。我忘了坠落时的感觉,整个人砸在地面的痛楚已经盖过所有感知。 我的脸直接落进死水挖里,呛了满口鼻的脏水,止不住作呕的恶心,我撑起身就在旁稀哩哗啦狂吐起来,胃酸逆流至口腔整个食道火辣异常。透过逐渐回拢的视线里我看见那生物也牢牢的缠住子车将他高举。 不一样的是这家伙居然还知道分软硬,用两只长触手对付子车,将他手脚都给捆死,子车手脚不自由,根本出不了力,这样下去只是等死而已。 我听见那头疑似剉骨的声音,想也不想奋力爬起。 起身的那一刻,由于浑身使不出力,结果又给重重摔在地上,全身骨头像是要爆开似的痛。 我倒在地上呼气。 「啊!!!」狂吼出声。 不知哪来的力量将我身体拉起并疯狂往前推,我不要命的冲向前,反手甩开瑞士刀里改装钢钩,用尽全身力气跨步一跃,将钩子死死插入那白色的触手后大力翻身,靠着自己体重重力加速度,哧一撕,将那牢扣紧子车上身的生物狠扯开一道口子。 大量深褐色的血水顿时喷溅出来。 我又再次滚落地上,一连翻了好几个圈直到右肩撞上岩墙才停了下来,满嘴的鲜血和砂石,我缓缓抬头,在有限的视角里,靠着衬在墙上火道吐出的光亮,隐隐约约瞧见原本受困的人影弓起身来快手俐落的将那紧箍在脚上的异物截断,并漂亮的落地。 果然,子车只要双手恢复自由,要解决剩下的根本不是难事。 我忍着散架的痛处将身体竖起,倚靠在墙边,用力呸掉一大口沙血。不知是不是刚刚一度缺氧之后又过度激动的关系,我的头宛如有千斤重,脖子顶着十分不舒服。 视线慢慢聚焦,只见那三只如水管粗的白色触手在败阵下来后,缓缓的缩回冷泉里。 子车眼见着那生物退回去后,一手按着肋骨处,往我的方向走来。 看来在我缺氧意识薄弱之际,想必他也经历了一番搏斗,双膝和左边的脸颊皮肤都给磨去了一大片。 「嗨!」他笑了笑,跟我打招呼。 「嗨。」我回。 第七十五章 冷泉底 (上) 我呼了口气,在心安之余,另一方面来讲却又不敢大意。眼角没离开过那冷泉,深怕一不留神又中暗招。 子车将甩在一边的背包拾起并朝我丢过来,舔了下掺血的嘴角,一屁股坐下。视线跳过他,只见一条灰白色的物体浮出冷泉,漂在水面上载浮载沉。 子车慎重的回头看了一眼,「我想它们只是先暂时撤退而已,等等说不定还有下一波攻击。」 视线尚未完全回拢,脑袋还正嗡嗡作响,听了子车的话后也没细想便含糊应了句,总之,现在解决了一只,另有两只负重伤暂时退离了,短时间内对我们构不成太大威胁就是。 虽然视线模糊却仍然瞧的出他左肩的位置不大对,心说应该是一开始就给那生物脱臼了,不然左脸也不会伤的那么严重。我们进来之后到出现异样时,全程皆紧盯着唯一的冷泉,那奇怪的生物居然可以躲过我们四只眼睛,无身无息的钻出水面突击不防。 我也不是没脱臼过,实在是痛,但子车手却是按着肋骨。我一看,觉得不对。担心他是不是有严重内伤,骨折造成体内穿刺或是内脏出血之类的,这种伤等不了人,要是这样就只能先原路撤退了。 我看着他,脸色发白。 子车苦笑,对我摆摆手说不要紧,他知道自己伤到哪,目前还不碍事。接着按上左肩头,僵直身子面不改色的将脱臼的肩推回原位。 只听见他闷哼一声,什么忍痛地喊叫也没有。 又过了几分钟,我的气终于顺了,于是打开背包取出几罐消毒药水,替伤口做个简易的包扎。难闻的化学消毒液滴在胸口的伤上上冒出许多白色小泡,一瞬间辛辣爬满全身,而我竟也不觉得痛了。 子车嘴上是说暂时安全了,可消毒的过程炯炯双目却没有一刻离开过那冷泉。 之后我跟子车并排坐着,将那被截断的触手捞到面前开始研究起来。 我惊讶的看着那节看起来的确像白蛇身的某一段但却又不完全像,身泛灰白色的生物,那节断尸上头还长有些微小同指节宽的小孔,分布的并没有很密集,里面长了一圈又一圈的细牙,类似某些深海鱼的口腔构造。这生物确实不寻常,也不觉得龙身上会有这些小牙口。心说子车没有推断错,这间确实主玄武。 这个只存在于传说的神兽就潜伏在眼前的冷泉里。 而且还有三只。 意识到刚刚咬我手的就是玄武时,当下只感受血流在体内激烈冲刺。 只是......为什么这三只玄武没被做成标本,反而是直接活生生的养在这冷泉里呢?我想不明白,还是说,其实四兽的安置方法都不一样? 我琢磨着其它两室的情况,觉得实在猜不准,这里不同于制式的古墓,且目前为止看起来也不像鹤鹿书里说得什么九阳神殿。 我感觉这里就像是一间房子一样,之后历经好几代人分别拿来做不同的用途罢了。 子车好不容易将那半湿半干的烟给点着了,用下巴一指那玄武蛇身说,「我猜想它们是否具有变色护身的能力,刚开始拍打水面溅起水花的那举动,除了试探敌手以外可能也是种障眼法。」 意思就是趁我们注意力被溅起的水花分散时,从冷泉的两侧探出另外两只伺机埋伏。 现在是敌人在暗我们在明的情况。 「嗯......要是在冷泉里不只三只呢?」我盯着浮在泉面的玄武尸,不由得想到最差的情形。 我思考较为负面,许多事都往不了好处想,但在这种情形下多担心一分总是好的,未雨绸缪。万一这冷泉里还真潜伏就更多只,那到时想都来不及。 子车啧了一声道:「这问题我刚刚想过,原本认为不太可能。」他抿了抿唇,接着,「看那冷泉上脱的皮就知道,这里长时间无人踏足,突然有未知侵入者,的确会有先发攻击。照理来说,既然一开始时有后备军,站了上风时更该加员趁势追击,但没有。而在后半出现伤亡时多会有援军支援,却也都没出现。按这思路下去,我认为只有三只错不了,但......以现 在看来,这玄武的思考回路没那样简单也不一定。」 我嗯了声,同意他的想法,又看了看水面。 「欸!」我叫他,凑近子车身边。 你觉得,它们是不是没有办法离开水?或者,只是不愿意我们在靠近?」 「不愿意让我们靠进?」他皱皱眉头。 「有点像看门狗的感觉,只要不越界彼此相安无事。」我边说边比划着,「你看,我们刚进来时没那么靠近冷泉,是之后我们伸手后他们才有了动静,现在我们又退回来墙边了,它们虽受伤,却也没再出现。不是吗?」 子车眼神一沉,思考我提的问题。 「仔细想想,若是这些玄武颇有智商,以刚才的情况来说,把我们拖进水池中解决是最快速的方法,对熟水性的玄武来讲比较有利,那为什么它们宁愿在不利于己的岸边把我们卷起来也不愿把我们拖进水里呢?还有,刚刚在湖边咬我的那一口,以它们将人卷起的力道来看,我想它咬我的那口警告意味较为浓厚。」我说。 「对吧,这看门狗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咬死人啊?」 子车瞟了一眼冷泉,低声一句,「该不会水里有什么不该有的吧?」 不该有的? 我还没理出子车话里的意义,此时,冷泉水面又再次毫无预警的翻腾起来,我们的神经瞬间提到最顶。 「退!」他神情紧绷喝叱一声。 一条玄武蛇身骤然从泉中央爆冲出水面,拳头大小的冷水花犹如冰雹般射向我们,白蛇剧烈的扭动身躯,接着狂乱的扑摔下来,身子打在水面上又激起一阵冰雨,白蛇在一声大力嘶鸣后随即又一头栽进冷泉中。 水波动荡不安,剧烈的水花搅着淤泥不停的被翻打上岸,宛如狂暴海啸袭卷而来。白蛇似乎在与水中的某种力量顽强对抗着。 浇下的冷水从前额滑落,斗大的水珠挂在眼前,我甩甩头,完全不敢眨眼。感觉冷泉里有另一场风暴在上演。下个瞬间,脚底板霍然传来地牛翻身的震动,与之前地层升降的震感完全不同,很明显,现在的震动是出自于眼前的冷泉内部。 紧接着,水面中央居然裂出一个漩涡暗洞,而所有的水居然开始往地底下卷去。 「哈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窜入耳间。有两颗人透从水中漩涡夺水而出,并拼命滑动双臂试图挣脱那黑洞往岸上靠。 子车冲上前厉声大吼,「别愣!快抓住他们。」 第七十六章 冷泉底 (下) 谦肴整张脸裹着烂泥,双手不断在水面挥舞。眼见她跟冯心即将被那漩涡吞噬掉,我跟子车急奔上前抓住他们两人,才刚冲上前,谦肴一下子又被狂水流卷离岸边好几呎。冯心位置离我们较近,不出多久上身就给子车拉出水面。而我这只能免强抓住谦肴的手,我把全身重心往后压,企图想制造出拉力。 但两个篮球场大的抽水马桶卷力惊人,我和谦肴手掌又湿又滑难生摩擦力,完全靠力气在抓撑。冷泉里的水越来越少,其最后抽空的吸力也越来越烈,我一手扳住岸边突起的岩块将上半身往前探去。 「勾我手肘!!」我扯开嗓子对谦肴大喊,想靠手臂大关节把人给勾上岸。 「我......呜.....」 水花不断喷溅,她吃水,完全听不出她讲什么。 这时冯心从我身后闪出,同我一齐抓住谦肴,而子车在后头揣着我们两人,我们猛齐手拉,肆力把她拖上岸来。 谦肴被我们拉上岸后趴在地上直喘气,「我、咳咳、我......呕......」她想说什么,却只要一开口就不停咳着脏水,五官纠结再一起还呕出不少淤泥来。原来她在水中被淤泥呛着,痛苦到完全使不出力。 我们四人湿漉漉的瘫在地上大喘气,我斜眼瞧着冯心也是一脸狼狈,胸腔起伏不稳,能清楚听的到他急于想平复的呼吸声。我咳了一声,觉得五脏六腑要爆开了,才刚被丢在地上没多久,紧接着过度用力,远本压下的疼痛感又猛烈窜起。 这时,嘶唰一阵,泉水大力抽空的声响灌耳。泉底似乎也没了那白蛇的动静,一瞬间周围变得异样寂静,但隐隐约约从冷泉底传出一丝丝高音的共鸣声,像是有电器用品坏掉的那种声音,可竖起耳朵凝神细一听,却又没了。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很有默契的等有了十分钟。 警慎起见,子车先行上前,确定泉底已没了生物的气息,才回头朝我们打了安全的手势。 我们这时才驱上前一看究竟,只见在冷泉底四周其实开有十来个洞口,有些已被陈年泥沙堵住,只看得出洞的边缘是属于人工凿的形状,而其中一个洞孔开在正下方,还有些淤泥拌着残余的泉水断断续续流入地孔中。 而袭击我们的三只白蛇身已断成好几节、支离破碎的尸体残骸摊落在水底的淤泥上,子车说应该是受了伤后无力抵挡漩涡水流的拉力,身躯被硬生扯断的。 瞧着那一节节遭撕裂的尸块,不知为何听到子车的话我心里有点难受。 视线随着那三只蛇躯延伸汇集到一处;一个淤泥底的洞口。 其实也说不上是个淤泥洞,讲明白些,这几只白蛇像是三株水草般,直接给人种进泉里的感觉。 子车挑挑眉径自滑下底去,走到淤泥洞附近伸手一捞,说道,「看来栖息在这的原本不只一只。」接着,并将蛇尸旁边还有另外几节已经散架的残骨纷纷从淤泥里抽出来。 原本裸露在泥外的散骨上布着一层幽绿的厚青苔,一时间还看不出是骨头。子车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兴趣,一个人开始在冷泉底下挖着被淤泥埋住的蛇尸。 我朝下方的他喊,说要一起帮忙挖,他却对我们摇了摇头。 「我们刚从那出来的,你们呢?怎么进来的?」冯心指着开在泉底壁边的一个洞口,对我问道。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后面,想起来时的入口早就旋在这玄武间底下了。我摆了摆手,招呼冯心跟谦肴返回火道边,边烤火边与他们讲述分开后来到这儿的经过,包括遇到老兄的事还有那墙面上一连串灵魂出窍的壁画,以及不久前被玄武攻击的整个过程。 「啊!对了,对了。」我惊想到一事。 蹲下来拉开背包,把老兄疑似祭鬼神寓意的皮带和那银链取出来给冯心研究。对这种骨董玩意丢给冯心准没错。 果然,他接过手后眼里顿时亮彩起来,很是兴趣的看了许久。 「哇,小然,你们这里收获也不少嘛。」谦肴拎起那别致的银链说。 我心说果然是女孩,对叮叮当当的东西都有兴趣,「就这两样,你们勒?」 谦肴到:「我们倒没有发现太具体的东西,不过我们进的朱雀间里的浮雕装饰却很有意思。」 谦肴说着说着兴致勃勃的翻出背包,虽说我们这次带的装备包有强力的拨水功能,但也经不住长时间泡水,她包里头有些东西都快烂了。 谦肴捞出一只夹连袋来里头装着两只手机。 「你知道吗?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在水淹上来之前想到要保护好手机。」她隔着透明袋按下开关键,似乎不想将一手脏污染到手机上头。 等待开机的时间冯心问我「你说这皮带和银链是戴在同一个人身上的?」 我用力点头,「对啊!一起发现的。」老兄是趴着的,虽然他还活着的时候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配戴在身上,但那条走道也没别人了。 冯心眉头皱了起来用鼻音哼了一声。 「怎么了吗?你觉得奇怪?」我发现冯心有一个特点;就算他察觉出什么也不会直接说出来,需要别人问。 他又端详了一会,才说,「这条腰带和银链,并非同一族的所有物,这点......不寻常。不过子车说的没错,腰带上头的钉出的菱纹确实代表人类,至于另一边有开口的真正的意思是无形。神、鬼、魂、精等等,人神合一人鬼合一都能解释,所以意思我也说不准。」他眼神转向谦肴刚刚拿在手上的银链,接着说,「但那条链子的样式,确实是专属给祭品用,这我确定。」 虽然这事情听起来很玄乎,但我没有兴致钻研没有结果的东西,冯心都说不确定了,我想个屁。 手机顺利开机,我见着谦肴秀出一张张翻拍的鸟形浮雕,只感觉忧郁,懊恼自己居然没想到要用手机将壁画给拍下来,白白浪费手上有那么好的科技产品。 谦肴边滑着手机边说,她和冯心猫进另一个入口后走没几步就进入了朱雀间。 一踏进去后天顶上的彩石也跟着转动,可除了转动以外也没发生其他异变。接着他们一样发现地上有旋转扭,打开通道后便直觉往里走,怎知这一路却有冷水不断高涨上来,还有不知名的生物攻击他们。在混浊不堪污水中完全看不清根本也没法反击,她猝不及防的被那生物从腰部卷起后给甩撞上一个突起物,忽然间水就这么开始往下冲了。 她接着继续说,他们看到的那些朱雀同样也都被制成标本,且模样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身形有点像现在孔雀但头部却像老鹰,竟也全是刷白羽毛,一点都不觉得有〝朱〞雀的感觉。 我听她一讲,想到那悬棺里的白子孔雀眼睛血红,心里隐隐认为这朱的意思或许是在描述这种鸟的眼睛也不一定。朱眼雀鸟、朱眼孔雀其实想想也都满合理的。 「给,这壁上的雕东西,很有意思我觉得。」谦肴说。 前几张翻拍壁上所刻的是两只鸟,接着出现第三只鸟,这三只鸟的身形都不相同。有的停在枝上,有的翱翔晴空。 她指着其中一只跟我解释道:「这墙上刻的啊,其实是凤凰的出现的故事。」 「凤凰?真的有?」我显现一脸不可置信,惊讶的看着谦肴。 「嗯哼。」她贼兮兮的点头,尾音拉长故作神秘。 「妳少卖关子了,反正一定是冯心告诉妳的,还不快讲。」我看了眼冯心,一把抢过谦肴手上的手机反覆看个仔细。 谦肴鼓着腮帮子嘀咕一声,嫌我不给面子,「冯心说,这浮雕上头刻的是两只极为稀有的鸟类,被人类尊为神鸟。这一只呢,刻的是住在东方的鸟类,另一边则是生长在西方的鸟,只是这两种稀有的鸟类栖息环境不同,几乎不会相遇。但不知什么原因让这两种鸟有了后代。我们在想这东方鸟指的应该就是朱雀,而栖息在西方的......」 「不死鸟。」我想都没想,不等谦肴开口直觉脱口而出。 「BINGO!是不是?果然你也这么想,超级有可能的你不觉得吗?」谦肴雀跃的说。 「我靠,真的假的,这也太酷了吧。」 西方的不死鸟和凤凰有点像似乎也是会在火焰中重生的一种鸟类,不死鸟与朱雀的后代居然是凤凰,莫非......这自焚是遗传?忘记是哪个名人说过历史其实一环扣一环,这环他妈的也扣的太远了。 「嘿!有东西。」此时泉底传来子车的吆喝声。 我们挨近泉边探出脑袋一看。 原以为子车只是想搞搞生物研究,没想到他居然一个人卖力的开挖一部分的淤泥,他对在上我们朝了招手,比着他挖开的某一处。 泉底被他刨开的部分,露出了约一坪大小的白色龟壳,上头好像还刻有一些看不懂的文字。 是玄武的龟壳,我暗骇在心。 泉水抽干后见到那蛇尸,原以为只是单纯水蛇,是我们误判,不料这淤泥里竟埋有乾坤。 冯心见状,二话不说直接跃下去跟着子车一起挖,我和谦肴相看一眼后也跟着滑下泉底。 第七十七章 猎人的墓志铭 我和谦肴也纷纷跳下底去帮忙徒手挖了起来。 泉底的腐淤尼不知沉积多少年了,又受到翻搅,沼气所散发出的味道实在骇的逼人。 我们沿着子车已经刨出的面积向外继续挖,污泥湿软并不难挖除,只是许多黑泥都给塞进指甲缝里,觉得有点不舒服。四人一起再烂泥里掏东西的画面似层相识,内心顿时感觉有些好笑。 瞎挖了好半晌,约一台轿车大的巨型白色龟壳显露出眼前,所有人见着都自动消音了。 这龟壳不似普通乌龟壳一样有凹凸,反而出奇光滑极不自然,感觉似乎遭打磨过,白壳上的纹路走线及色泽交织着丝丝浅灰和一抹晕黄,像极了大理石纹。要不是龟壳周围参杂了多根同大腿粗的尸骨,乍看之下,还真会把它认成一大块白玉原石雕工出的珍艺品。 这白龟长年泡水,伸在外的四肢、头部都给水中的微生物侵蚀,腐化成骨一块一块的枯骨。其中头骨的大小也有一个人双手抱圆那样大。而那三只白蛇身最后的连结处全延伸往龟尾巴里。 子车指着那尾端,犹如巨人手掌骨结构的部分道:「这尾骨的分支来看,这龟的尾巴原本有六只才对,早先死了三只去了。」他推测很有可能这只玄武再关进来没多久就死在泉底了,而这玄武的尾巴的生理机能却似乎与主体分离似的奇迹活了下来,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也陆陆续续死了三只。想必在袭击我们的时候,那三只如白蛇般的尾巴也气数将尽。 我们边听子车的分析,边绕着那庞然大物打量着,我惊讶的还没找回自己的声音,和谦肴两人就只负责拼命点头而已。 冯心也说他没见过这种生物,但记忆中山海经上有提过一些,说是在神古时代有一种名为旋龟的生物,其鸟头虺尾。 「尾尾?那什么鬼......」我我歪着头,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只知道山海经里写些奇奇怪怪的事,但对实际内容不清楚,不明白冯心说的事情。 子车从表情看出我的茫然,于是解释:「是虺。一种类似蛇的生物,却又不是蛇。山海经里纪载的其中一种龟类,粗略来讲就是鸟首蛇尾的乌龟。」 龟身蛇尾的旋龟,给后人口耳传着就成了传说中的玄武,我看着那头骨尖嘴倒有点像鸡骨头,不由得连想起哆啦A梦里的小夫,还有日本的河童,不知怎么的还突想到尼斯湖水怪。 虽然之后有人跳出来说这水怪照片是造假,可多年来世人还是前仆后继的想揭晓神秘水怪的真面目,但尼斯湖也同这口冷泉一样,淤泥堆积混浊不清,能见度极差,用水中摄影机也拍不出什么。 历经这几次的事下来,我总觉得什么乱七八糟事都有可能牵再一起,说不定那水怪同眼前的玄武是亲戚呢,大家拍到的正是它的尾巴。 谦肴终于找回她的声音惊讶的问:「这玄武都已经烂成这副样子,但它的尾巴怎么还活着呢?刚刚在水中攻击我们的就是它的尾巴吧。」 冯心点头,看了一眼子车又说,「虽然山海经记有旋龟,可从没见过有关六虺旋龟的事。」 「我也不清楚这种生物的脏器构造。」子车接着讲。 我道:「那这只可能是突变种还是什么的吧!世上也许就只有这么一只,还被关在这儿,所以没人发现吧!」 站在泉底看不出玄武壳的全貌,于是冯心提议爬回上岸。 在低头鸟瞰整个玄武尸的场面时,实在难用言语形容我知道这些事时的震撼程度。壮观、震心的程度犹如考古挖到恐龙尸一样。 换个角度想,它确实也算是一种恐龙。 只见玄武壳上的污泥被我们刮除后,现出一排又一排的扭歪线条,跟我印像中历史课本里所介绍刻在龟壳上的甲骨文差了十万八千里。 冯心先是照着刻在龟壳上的古文念了一遍,而我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耳朵知道冯心念的是中文,可天杀的大脑却一个字都不懂。 「看来这地方确实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冯心扯动了嘴角,虽说看着看着皱起眉头来,眼里却藏不住喜色。 听冯心一提,我整个身体不由一震,自爬那令人脏话停不下来的鬼栈道开始,遇到一连串的奇事扰的都忘了此行的目的。经冯心的??翻译是说鹤鹿书上写着,在九阳神殿里存有??凤凰羽毛。 突然,子车问:「玄武壳上都刻些什么?」 冯心淡淡回道:「这写的是一篇祭文,也可以说是一篇墓志铭。」 「墓志铭?」 墓志铭是依照往生者的生前事迹所编写的简介,中西方都有设立墓志铭的习惯,只是现在安葬方式渐转为入灵骨塔,写墓志铭的人也跟着少了。 然而在我想法里,墓志铭的意义就是认清自己这一生;所谓何来。 「既然是以祭文的形式所刻的,那铁定是后代因为缅怀还是感念什么的才给立的是吧。上头写谁呢?」谦肴疑惑的问。 当下我只觉得哪个古人能狂成这样?连墓志铭还给费事刻在活玄武壳上头。 「这祭文里感谢的是一个猎人。」 「感谢猎人?」 「嗯,在还没有开发农耕的时代,猎人的地位不同凡响。更何况是一位功绩出彩的猎人。这位猎人战绩卓异,他的族人感谢他替大家猎取丰厚的粮食,对族有大功,因此将他迁葬于此地。不过关于他的身平这上头没有多加赘述,只说明后世为感念他,并把这位猎人所猎取的珍奇异兽都纳为他的陪葬品。」 我乍舌,去你大爷的! 所以我们一开始看到那满坑的狮虎兽,还有另一处百来只的朱雀与眼前的这只玄武,都是这位猎人的战利品。所以这里确确实实是一间是古墓,有可能也是人类最初建造的墓室之一。 谦肴又说:「那既然是迁葬,也就是说这个猎人不是一开始就葬在这的。」 「嗯哼,但这没有说他是从哪迁来的。」冯心点点头,继续讲,「不过,这上头还记了一事。」 「这位猎人之所以被后人厚葬,是因为他为族人灭了当时很严重的兽害,他擒下了九只火焰鸟。」 擒下了九只火焰鸟? 我一听脑中闪过一个人,颤颤地问:「这上头......有说葬在此的人名吗?」 冯心眼珠快速转动,扫视着底下的玄武壳,只见他的双盼凝聚在一处,缓缓讲出一个字。 「羿。」 我深吸一口气,将胸口涨的满满的。 果然,这正座山正是后羿墓。 第七十八章 祭后羿 不知道这墓志铭上头所记载的火焰鸟是否就是凤凰,但我们都觉得是同一种生物的可能性很高,毕竟在朱雀间里就装饰着刻有凤凰的浮雕。 过去许多事物并没有统一的名子,全凭记述人的感官去做象征性称呼,非常主观。 凤凰的出现可能是有人特意为之,也或者自然因素,总之,这九只凤凰带给当时人们一定程度的迫害,于是这位名叫羿的猎人便跳出来,替族人灭下了火焰猛禽。以至于死去之后,可以以如此卓越的战功得到后世族人的推崇。将他的尸首葬于这高山仙境,并把他生前最辉煌的战绩用干燥标本的方式保存下来与他一同长眠。 以上,是冯心从三行二十四字寥寥数语的墓志铭里所简括推论出的后羿生平。对于其他着墨不多,内容没有说到嫦娥、也没有提到什么不老仙丹。 「所以实际上没有嫦娥这个人就是了,她也没有飞到月亮上。」我听完冯心的叙述,怅然的自问自答。 「不好说。」冯心突然回我,语气十分保守,「有时候墓志铭没有纪录有很多原因,没写不代表不存在。」 「嗯,也是噢。」我抓抓脖子。 谦肴在旁边开玩笑的槌我一拳说:「管他有没有啊,至少她没飞到月亮上是可以确定的,这点阿姆斯壮已经替你证明了,小然你傻想什么呢?」 「那还过中秋节吗?」 「你发疯啊,当然过啊。中秋你说不过就不过吗?有吃有拿的还有假放。」谦肴白我一眼。 片刻,冯心抬眉看了我一下,边摇头看似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不需要太相信你所听到、看到的。所谓过去是最容易窜改的谎言。」 「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讲这个,只能默默的点点头。 我二十八岁,单纯以数字上来说不老,但也不小,身边有些同学都是几个孩子的爸了。冯心的视觉年龄看着与我差不了多少,但有时候他说的话像是层层包裹后才讲出来的,话中有话。 能听懂,却不了解。 即使如此,我多多少少能明白冯心不愿回顾过去的那种情绪,每个人心里都有难以释怀的事。或许是我尚未挖掘到冲击最深的一处吧,他家是学历史的,知晓更多鲜为人知惊世骇俗的真相也不为过。 有很多事情以为本就如此,之后却发现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杜撰或误认的那种心情,除了知道真相的兴奋之外还添了一点点难以言语的情绪。 无论如何,在目睹这玄武尸后至少有两件事是肯定的,一、这他妈高的荒山内确实是座墓。二是不论生死,这凤凰是一定有的。 子车这时又翻下泉底,顺着那些人工开凿在泉壁的洞孔,三百六十度绕一圈一个个观察起来。 他喊了我一声,看着我说,「我看来看去,认为你刚刚说的没有错。」 「什么?你指什么?」我朝底下的他喊回去心里满是疑惑,不记得自己刚刚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子车皱起眉头,快脚长手长脚俐落地爬上来,环顾了一圈泉底的凿洞,「你刚刚的看门狗一说。」 「哈,看门狗?」换谦肴眼神闪烁着奇怪看向我。 「哈哈哈哈。」我干笑。 他一提我才弄懂他的意思,有点尴尬。方才不知玄武如山真面目,才照着感觉随口一说,现在要拿这神兽与看门狗相比有点不好意思,「刚刚你们还没出现时我是有这样的猜想啦,总觉得那些蛇身是要保护什么,或是它们离不开水之类的,现在看来,它们确实是离不开水而已。」 「我认为,都有可能。」子车眼神飘回玄武壳上头,接着说道:「这玄武被放进来时必定还活着,龟类都很长寿,更何况是玄武这种神兽,它究竟能活多久自然推测不了,但光看这尾巴能撑到现在就能判断寿命铁定不短。我认为它之所以是活物的意义,真是安排用来看门的。」 此时冯心突然插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指这玄武守的很有可能就是后羿陵墓的入口。」 子车点头同意,并接着摆头示意,「我想这些孔洞,应该有一处通往真正的九阳神殿。」 「也就是后羿最终的葬地。」冯心接着说。 谦肴在一旁边听边发出哼哼的鼻音。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我很相信冯心与子车他们,但凡他们说什么只要合理我便信。一来我身上没什么好让人有所图,二是他们自发出一种得人信任的真实感,一起相处着总会感觉安心镇定。 后人将火凤凰比喻成艳红的太阳,而鹤鹿书里所说的九阳原是指九只凤凰的事。 在解读鹤鹿书的时候,我就对鹤鹿这个人充满浓烈的猜疑,以那些单一简易的线条一步步回推上去,我想这位鹤先生应该是活在女娲时代衔接黄帝开国时期的人类(我直觉他是男的。)或许他是最早的历官也不一定,而他一定也具有跨越时空的体质。 鹤先生将他所知晓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他的后代继承他的位置之后在把这些记述传抄下来,只是事情传着传着就失真了。 但不管,反正这书就是这样给留下来了。我只觉得匪夷所思,这鹤鹿书看起来像学校联考像题目一样。 文里释放着解答的讯息,但又不明目张胆的直接记述。不明白是当时的写文风格就是如此,还是这些事情是不能告天下的秘密,可他又觉得失传可惜? 实在不懂......可这些真实也只适合留在过去吧,我想。 「那这十一来个洞,怎么确定我们接下来该往哪一条?」谦肴认真的数过一遍问。 这些洞可能都通往不一样的地方,但想来那些空间也都相通。 我们没有闲情逸致将十一个洞一一开挖还走一遍,鬼才知道那些淤泥塞的多后,依冯心的想法是走最确定的那一条;谦肴被攻击时误打误撞启动的排水机制口。 那排水孔就在玄武壳的正右方,几吨的水不会没有去处,一下子就给抽干了,洞口还有风徐徐吹上来,表示这通道是畅通的并且有一定的空间。 谦肴看了看,不知转身与冯心讨论什么,只见两人交头接耳了一会,之后冯心朝我们做了手势,表示在这休息。 火道沟缝里的黑油燃力强劲,虽然有几处灭了,但还燃着的火焰依然烧的精神,岩壁被烧的暖呼呼的。 我摸摸脸颊,下巴长出了一点点胡渣来,脑中想像的出现在面容一定相当狼狈。我们把衣服晾起来后淤泥被火烘烤出阴湿味道飘散开来,我看见子车捏了捏鼻子,接着视线撇见他的肋骨处,就是他天生有点凸起的地方居然紫红一片。 我瞧着也没细问,猛然想起自己也从半空坠落,精神放松后肉体的疼痛感才逐一现出,一时间酸疼得不得了。 吃了点谦肴弄的热食和一些饼干,冯心又丢给每个人一些巧克力。香郁的莱姆味薰出我所有睡意,对了下手机时间,显示离我们出发已经超过整整一天一夜,又一番折驣,身体早已就累垮精疲力尽了,我终于抵不住疲惫没有意识弥留的时间,靠趴在墙边一下就昏睡过去。 第七十九章 给水走给人走 正睡的迷迷糊糊就让一股力道给摇醒。朦胧睁眼,子车瞧我醒了什么也没多说直接把衣服抛过来。 我被他们三人严峻的表情给吓醒,一把接过衣服,从地上弹起站在原地傻了两秒,眼见冯心他们都已穿戴完整,正在检视装备做最后的确认。 心里噔愣一声,想说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不会无故变脸。 此时,耳边传来冷泉那头有水流潺潺的声响,我急忙套上衣服边跑上泉边往底下探去。 岩壁上的火道已灭大半,整个空间顿时昏暗下来,多了几分寒意。 这一看,我浑身都僵了。不知哪时原本在玄武旁的排水口竟然自动闭合起来,而那阻水流黑曜石孔盖上刻着在眼熟不过的图纹;由于两条人蛇与两条人鱼相互交缠再一起所勾勒出的原纹图样。 但更重要的是,凿在泉壁上的几个孔洞不断涌出水来,冷泉里的水开始回流,而且有越来越大量的趋势。 子车走上来解释,那水流不久前开始灌入,他们被水声惊醒。冯心推断,那个排水孔很有可能真的是入口,水排掉后每隔两个时辰,蓄水机制会重新启动。而那玄武想必是会认人的,只有特定的人才能从那入口进出。 我听着,立即明白怎么回事。 这整座后羿墓建筑的规模之细腻,超乎想像。所以这并不是一次性的机制,想不到这冷泉就像是一座大型的流动式蓄水槽。排水机制开启设有一定的时间,时间到了,排水盖合起后便会自动将水蓄满。 眼见泉底已经积了些水,再不赶紧找到谦肴撞到的那个凸点,等水位渐高,在这近十米深、能见度极低的冷水中要找到一个开关谈何容易。 没人想泡在充满腐臭异味的冷水里瞎找一个东西,难怪其他人各个表情铁青。 我迅速在脑里思考一遍所想到的事情,快步折回去背起背包,系紧鞋带,大部分的东西都给谦肴他们收得差不多,我只需要负责自己就好。仰头灌了一大口水,把一些结痂在嘴里的血块吐掉,在将所有电子产品丢到防水袋后勒紧,并拿两把瑞士刀分别塞进裤袋里。 事不宜迟,我们纷纷滑下去。 此时脚下的积水已经淹到膝盖这么高。 「我们是从这个洞钻出来的对吧?」谦肴指着一处看着冯心问,一对柳眉纠在一块。 冯心肯定的点了头。 接着她又转头朝子车问:「这白蛇身能伸多长,你能不能估个大概?」 「这不好说,它能探出水面在怎么样也过十米。」子车皱起眉头诚实的说。 谦肴看了一眼四周,脸色一沉,「十米......这范围太大了。」 我明白谦肴的打算,的确,如果能估出白蛇身长,再加上谦肴他们出来洞口的位置来计算是可以推出机关的大概位置。可就蛇身的长度来算,在以玄武壳作为中心点,向外画圆,几乎整个冷泉都会涵盖到,有推测跟没推测结果都一样。 「别定论的太早,妳看。」冯心看出谦肴的心思说道,抬起下巴比了比,「我们刚钻出洞就遭到攻击了,墙上除了那些人工的凿孔之外还有一些不自然的凹陷处,可能是在混战的过程中白蛇撞出的痕迹。所有撞痕大都都集中在右半边,表示开关在这半边的可能性非常高,我们只要找被撞到的凹点就行了。」 我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不由得佩服冯心脑中逻辑清晰,身处如此情况还能冷静观察、归纳分析。 我接着补充自己的想法:「嗯......我是觉得这个开关跟排水孔一定不会离太近,不然开的人不就给吸下去了不是吗?这一定是等水都排完了之后人才下去了呀。」 谦肴咬住下唇,点点头闭起眼睛来,像是在冥想着什么事,口中自言自语。只见她从洞口中跳出,来来回回在边上模拟走个几圈,突然停在一个点上说,「应该是这附近错不了。」 见探索范围缩小后,我们抓紧时间,爬上爬下的把手伸进泥壁的凹陷里胡乱摸了起来。 片刻,「有了!」子车大力喊一声。 他似乎在烂泥墙里摸到东西,双手伏撑住壁面,将上身重量往凹陷处一压,像是被这片淤泥吸进去一般。 这一刻,原本从四周泉涌出的流水一瞬间骤减,不远处也传来阵阵啵波、啵波水底冒出空气的气泡声,漆黑的泥水逐渐往一处流去,在玄武壳旁形成一个小漩涡。 足足有五分钟泉水才慢慢给抽干,还参杂着带走许多排水口周围的泥沙,裸露出原本修砌在孔洞的岩石,我赫然发现这冷泉底沉积的淤泥真的不少,那排水孔原本应该高出底面,外观像个井才对,让这些陈年淤泥埋的齐高了。 我们近距离仔细一瞧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这排水口里筑的别有洞天,里头是用一块块形状不一的毛石修叠而成的,视线沿着主通道往下看去,里头居然还有插有好几条分支,每条大约皆有一个人蹲下那样宽。 总而言之,它不是一条笔直的排道,主排道最底后居然拐了个弯,呈现L型,按照这分支的样子看着看着倒有点类似毛字样。 子车拿探灯往底照去,光源隐约有打到底,不算太深,目测约三层楼高。谦肴将一条牵有登山绳的金属爪钩投下去,到底回收之后确定深度在八米五左右。 我们在上头观望了一会儿,谦肴才蹲下去细瞧起来,还伸手往排口里的岩石摸去。突然她抬头,表情带着惊叹道:「这墙身铺的石头虽然都是毛石但吸水力极佳,是上好的石料。」她将手用力再墙面衬了一下,伸到我们眼前又说,「你们看!才几分钟而已,都干了。」 看得出谦肴是真心热爱攀岩、热爱石头,不过是几块吸水力好的毛石就能惹得她兴奋又雀跃,整个眼神亮出不一样的神彩 。 从水抽干道谦肴伸手摸,不过也才短短三分钟不到,谦肴的掌心却一点水露都没有,她又观察了一下二话不说便直接俐落的攀强而下。 子车接着后头翻下去,冯心则是用眼神叫我跟进,他殿后。 这些砌墙用的毛石每个均有掌心大,一爬就知道这些石头是挑过的,微凸的石面使手指极好抓握、施力着点容易不用工具也可以轻松到底。 在爬的过程里,我惊讶这整条排道像似不曾有水流过一样,相当干燥,除了一些淤泥残留诉说着曾经有水通过以外,基本上石面连一丝水痕都没有。我心里不禁觉得这或许也是前人铺这毛石的用意,吸水力好,摩擦力强,也不须费精神去建什么楼梯,这样设计反而简单好搞定。 心想,建造这山内陵墓的人对自然素材的掌握力很高。 不用几分钟我们便下道排水到底,而那拐出的弯是一道挑高了三米多的,只供一人宽的石缝道,连转身都有些勉强,整体型式构成与发现老兄的那条俑道差不多,感觉只是等比缩小了一点。看到这石缝道同时也更确定冯心的推断没有错,上头那些分支的水口是给水走的,而最底的这条挑高的才是给人走的。 这条石道建的挺迂回的,一路走下去有不少上坡与下坡不说,还有几个发夹弯,前段两侧的壁面也凿出不少水道口,而走着走着水道口也渐渐消失了,可见抽去的那些泉水并不会流到深处来。 前方吹出阵阵劲风,空气互相摩擦勾出嘶嘶冽声,还有我们的脚步声。 忽然,前头的人急煞住了脚步,谦肴与子车猛然开始倒退走,还越退越急,我和冯心堵在后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只听见子车用气音厉声低叱道,「退,快退,找地方躲起来!」 第八十章 上一批人 我和冯心堵在后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子车与谦肴突然后退,一下子四人全挤在一起。但他声音仓皇,准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快步往后退,最后我被冯心拉进一条水道口里。我们俩蹲在里面,冯心用肩撞我,并弓起手捂住口鼻。我看的一头雾水,只好学他将口鼻稍稍遮掩住。 谁知才一回头,就与一张苍白诡异的大脸对个正着。 我被突然出现的诡生物吓的差点惊叫出声,还好两掌先压在嘴上了,我死死捂住口鼻几乎不敢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就只差一个指节不到的距离便会撞上那张诡奇的脸。 冯心一手猛力掐住我手臂,用意让我一定要冷静。 那诡脸很大,塞了水道口一半的空间。 我无法比喻那生物诡异的长像,一张面容像是某种鼠类与人类的混合体,整片白阴的肌肤上睁着一对拳头般大小的眼睛,可诡异的是那双眼不仅完全没有黑眼球,鼻骨塌陷像是用刀给直接削掉一样,那怪脸没有嘴唇,红通通的牙龈与齿根整个外裸,散发可怖味道的唾液丝丝挂在嘴边,怪脸的下半部根本就像似抽去皮的人。 我闭上眼,胃部一紧,感觉一阵苦味与酸味即将从腹部里涌出。 只见那怪脸不断一点一点地探头进来,只有眼白的眼睛不停转动,它疑似看不到,一张嘴巴不断地开开合合,阴森森的牙因咬合撞击发出喀叽喀叽的声音,并将头扭转成一个人类绝对做不到诡异的角度。 我不敢呼吸也不敢有大动作的移动,只能缩着肚子憋着气,将上身能挪多远就挪多远。 那个怪脸伸进来,探了一圈后便缩回,往其他方向而去。 怪脸改道的那一瞬间,我撇见它身躯的模样,躯??干十分枯瘦与头部的体积反差呈现一个极端。隐约见着它尾椎的部分还牵着一小节尾巴的样子,活像是一种动物的干骨给直接兜上一颗大头一样。 我们又缩在水道口过了好一下子冯心才松口示意我出去,「那是什么?」我问。 他摇摇头说道:「不清楚,我也没看过这种生物。」 这时子车跟谦肴也从其他水道口钻出,谦肴扶着肚子,脸色苍白表情很明显就是写着〝恶心〞两个字。 我转头问子车,「那你知道那什么?」 他对我裂嘴笑了笑,摇头。这一刻所有的紧张感、恐惧、恶烂什么的忽然间都没了。 「那你躲个屁啊?」我有点怒,但依然不敢大意,压底声音回呛他。 子车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我只是觉得不对劲。」他顿了顿又道,「那玩意儿身上有大量血的味道,而且是新鲜血的味道。」 「新鲜......血......?」我其实很好奇血的味道到底怎么分新鲜不新鲜,那张怪脸刚刚逼近我时我只觉得臭味很重而已,并不特别觉得是什么血腥味。 「不止那玩意儿身上,前方也血的味道,只是没那么浓厚。」子车定了定神又说。 我没有怀疑子车的意思,这家伙对味道特敏感。 「无所谓,那东西过不久定是会折回来的,先继续往前再说。」冯心耸耸肩,语气轻松。 接着子车与谦肴侧过身,在狭窄的食道内克难的调换了位置,改由子车打前头。我们又继续往前走了两三几分钟,拐出了细长的石道缝来到了一间约五六坪大小的圆形石室,这石室感觉像是一个天井一样,但四周的墙面以改成用坚硬的玄武岩镶砌成型。 一路看下来,我到有点小心得,脑中觉得上古人对于用途的用料有很明确的分别,依照每个空间不同的使用目的来选材,东西不一定是最好,却是最适合的。 这里已脱离吸水石的范围改用玄武岩的片石,可见在这儿建造个小圆室另有用途,但这圆室除了几条分支的石缝道以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小然。」 「怎么了?」 谦肴从后头撞我,眼睛瞄向其中一条石道里。 冯心与子车自然早就发现了,他们一个箭步向前,不一会见两人纷纷从那石缝道里拖出一条条黑影,他们陆陆续续拖出三具死尸来,两男一女。 我咽了口唾沫,心里不由得暗骇起来,想说这种鬼地方还有谁会知道呢?上前一看,整颗心脏几乎都要爆裂开来。我和谦肴两人见着之后对视了好半天,竟吐不出一个字来。以这些尸体的服装仪容来看,很明显就是现代人的装扮,只是年代稍早一些,衣服的样式还看得出来是我国小时流行的那些款式。 心说这应该是上一批人准没错,于是蹲下细瞧起来,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而每具尸体说不上干瘪,至少已失去皮肤原有的弹力,人的样貌都有些分不清,但眼睛仍张着,瞳孔虽然放大眼球却尚未模糊掉。 我好歹也是历经几次生离死别的人,这瞳孔的样子意味着这人刚死不久...... ......我僵着身子缓缓站起来。 子车和冯心弯下身去,将手按上这些人的脉搏,「还有一点余温。」冯心说。 「所以意思是......」我面有难色看着他们两,不知道自己问这问题目的为何,我明明已经很确定了。 「意思是刚死不久。」子车果断的回道。 我双手抱胸,闭上眼,「怎么可能......或许你们分不出来,这衣服确实是现在的,可款式至少十几二十年前的,这些人早我们那么久不可能才刚死。」 「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上一批进来的人。」谦肴又问,「小然,你记不记得我们刚从那盗洞进来的时候,我说我在里面叫你好久,但你跟子车都没听见?」 「嗯。」 「那整条盗洞就是时空裂缝,当我先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跟你们处在不同的时空了,所以你们才听不到我的声音,这点你应该也有想到。」 我点头。 「虽然手机跟手表的时间一样再走都有显示,可是在这山壁内我们却不能保证自己到底到了哪个时间点。或许我们在外头觉得盗洞看起来很老旧,但我们交会的时间点却他们相差无几。」 这间石室还有另外几个条分支,想来他们是绕别的路进来到这儿的。 不知何故,我想起了那个在图书馆偷听的人。 第八十一章 手板 尸体上的肩口处、手部还布着斑斑牙印,其中有一具脸还给咬穿了,溢出鲜血。 看见这三具超时空的尸体,我抿住嘴,这时才体会出一种真实感,整个呼吸道似被烟呛着一样难受。想想之前的经历都只有我们几个人,也确实发生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遇过几次生死,但我始终缺乏真实感。 猛然明白只凭普通人的力量实薄弱,要是没有冯心的话时时提醒,意志不坚的我想必早就放弃许多生存的机会。若没谦肴,在纸皇楼里我会惨被万箭扎成刺猬,没有子车及时钻进来我就会在那通道里永远陪伴老兄。 我清了清喉咙,明白不管心智上还是实质上自己总是能在危机真正发生之前得到大家的帮助,要是缺少任何一个人,或许今日我也会成为被后人拖出来的尸体之一。 还在感叹之际,谦肴突然眼睛一亮,点了点我并指着尸体上的背袋说,「小然,你看。」接着便伏下身去,从一具男尸背后拉出一台被压在身下的相机。 她对我招招手,藏不住喜色。 「我靠,真的假的,有底片?」我蹲下身,眼光也亮了,惊奇的问。 那是一台款式老旧还需装设底片的相机,即便沾染了血还是能看出这相机是新品,我相信这一定那个年代最新颖的配备。 冯心与子车听不懂,但还是很有团体意识的跟着蹲在尸体旁边一同研究。 谦肴把相机端到眼前,转了下转盘说,「有是有......来321。」她顺手将镜头对焦后试拍了一张,我一听到倒数很自然的拉上旁边的两人对着镜头。 不不不不,我在干嘛啊,我小小打了自己一巴掌,「快看他们到底拍了什么。」 「我也想,但现在看不了啊。」谦肴边回,一手按着底部一手将转盘的把手掀起,熟练的旋转开始收底片。听见矶啦、矶啦转底片的声响,才发现自己转跳得太快。 我敲了头好几下,「对喔!我都忘了。」 现在科技进步太快,进入随拍随看的时代,早忘了要收底片及底片会曝光这回事。我爸妈的兴趣是拍照,我还没出生时家里还经营过照相馆呢。 卡!的一声。 她打开底片舱取出一卷三十六张橘黄色的柯达底片,我跟谦肴相看一眼,很有默契的翻找其他尸体上的行李,除了一些装备、简单的随身物品之外还有一叠照片,第一张便是那鹤鹿书幻灯片的翻拍。 所以不止我们解出了鹤鹿书的内容,有其他人也握有这些资料并试图寻找这些东西。我想起鹤鹿书被图书馆当作史料在网路上公开时也莫约在二十年前。也就是说,这批人应该也是从电脑资讯开放发展的时期就网罗不少相关资料,不单是上官婉儿包括我们,至少有三组人在探索鹤鹿书里隐藏的真相。 我把那叠照片直接递给冯心后继续翻找其他,他接过后没说什么,却微微挑了挑眉。 那些尸体已经开始硬化,再次证明他们真的刚死不久。 接着又在袋子里找出了几个装底片的铁罐子,含在原本在相机里的共六卷,谦肴将底片丢进自己包里的防水袋。 「嗯。」冯心跟子车同时闷哼一声。 「怎么了?」我看他们神色诡异。 「......大部分是那些幻灯片的,但有几张倒是没见过,也看不出是啥。」子车回说,视线却没离开冯心手上的照片。 「什么?」有新东西。 我皱眉和谦肴凑上前去也想一探究竟,只见那照片上头的影像看似也是翻拍的,像是一整片木板的某个部分,而上头有一些用类似炭笔画出的线条,我抽出其中一张研究起来,顺手翻过去,瞧见那些相片背面写有标英文大写字母,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这些字母有可能是编号。 我道:「他有编号,或许要拼着看。」 谦肴看了看我,也将手上的照片翻过来。 四人将照片摆在地上,照着字母的标示顺序排出来。影像拍的模糊,画在木板上的字迹也十分潦草,但这照片才排到一半我就傻了,有那么一瞬间忘记呼吸。 「这应该是一块手板。」我激动的说。 「手板?」子车没听明白,好奇的问。 我用力点头嗯了声。我们家是四十多年的老房子,以前重新整修的时候对装潢还蛮感兴趣的,便跟工头聊过几次天,听说以前的工程设计图是给画在木板上的,有些老辈的师傅还是称呼设计图为手板。 「看样子像是这座山里古墓的设计图,看,这还写着龙之间。」我指着拼出来的一处说,炭笔的字迹略显模糊,但龙字的小篆架构还是相当好认。 谦肴边思索边说:「他们居然有这种东西,看来这批人来头可不小。」 冯心依然什么话都没讲,表情淡淡的,眼睛也没透出任何波澜。 忽然,子车浑身抖了下,一个回旋起身,表情严肃的盯着刚刚走来的石道,见他的样子想来是那诡脸折回来了。我们快速将照片收好把尸体按原顺序拖回去,手脚并用爬上另一条石缝道的上方躲避。 我们撑在上方屏息等待,这条石缝窄,稍用点力就能牢撑,但时间久了额头免不了出汗。果然那诡脸缓缓返回来了,由上往下看能更清楚它的样貌,它皮肤惨白惨白感觉泛着异样青光一般。 而那诡脸也没太好骗,它挤身进前方的石缝后,随即发出一阵震怪叫,似乎是发现尸体有被移动的迹象,没一会儿那诡脸快速冲出来,撕开嘴,整张血口都裂到耳朵后头去了。 那诡脸像发疯一样又叫又跳,在这些石缝道里疯狂来回冲刺,看的出想找到入侵者。 只见那诡脸不断的扭着脖子成一个离奇的角度,还不时从喉间发出从没听过嗤嗤的怪叫声。我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突然,那诡脸猛一抬头,好死不死我与他死白的双珠对上,不意外,诡异的大头立刻大声嘶吼的弹扑上来。 我心急,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靠着本能反应双手用力撑墙,将脚曲至胸口后朝诡脸使劲一踹,只听到啪矶一声诡脸便坠摔下去。它在底下抖了抖身见攻我失利,接着便转攻扑向冯心那处。我不太敢看接下来的发展,深深同情这张诡脸,心说他连我都搞不定更遑论冯心。 冯心也是双手顶住墙面撑住体重,挪出的双脚腾空俐落的夹住那撕裂诡脸,拱起膝盖快速往上一甩,那诡脸被强劲的力道甩弹到石道顶上发出一声哀鸣,接着重重摔到地面,那诡脸抽蓄一阵后卷曲着静止不动了。 从上俯瞰下去,诡脸尸体像极了一只刚出生的死老鼠。虽然它貌似死了但我们还是不敢大意,全撑墙上没敢移动。 过没多久底下苍白的死尸开始冒出缕缕青烟,伴随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尸体逐渐融解转化为一摊红水。 「哈?」我忍不住吐声,还看不懂怎么回事,它就死了。 冯心说那诡脸应该是这环境所造就的衍生物,所谓的衍生物其实就和齐天大圣的概念很像,大圣是自然界吸收天地精华从石头中生出的衍生物。而这诡脸也是,想必是吸收这里存有的灵气经过千百年慢慢从无形转成有形。 衍生物一般没有固定的外型,长的随心所欲,或许古人在山林里看见的一些妖魔鬼怪就是这些衍生物也不一定。 原来这家伙长的骇人,却也没有太厉害,我真搞不懂上一批人怎么死的,究竟是他们太弱还是冯心太厉害? 我们纷纷从墙上跳下来,绕过那摊红水,盘坐在小圆室重新检视那些照片。 手板被拆翻拍成九张照片 「画的是潦草些,却也还不至于太简略。」我说。 上头明确标示着这座山里有三组通道,一条是四兽间互相通联的俑道,另一条则是我们身处的石板道,还有一组则是排水道。 第八十二章 二十一公克 莫名其妙的解决了那衍生物,我们在圆室里稍作休息,喝了几口水还吃起饼干来。 手板上标示的通道线条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乍看之下的确会一头混乱,但我们好歹算是挺过半趟了,要理解这图标示的路线也还不至于太困难。 「先不看别的,就从这凹陷处来推吧。」我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以现在位置往回推是最容易的。 大家的漂移的眼神一下子都聚在那凹陷的上方写着的玄之间。我在心里稍微想过一遍,可以肯定这凹陷指的就是那冷泉处,凹陷下方还画有许多支线,其中最复杂的就属水道,这些水道乱中有序,几乎从四面八方包围整座墓,不但引进的是冷泉水还利用山体自然形成的高低差来导水引流,好让冷泉可以一直循环在这山体内部。 玄武间的冷泉坑,说实了就是座大型的净水槽,难怪那儿沉积的泥跟鬼一样厚。 而水,具有恒温与降温的功能......想到这,我更确定有凤凰的可能。不然后羿的陪葬里有什么是需要降温的?除了那九只火焰鸟之外。 「那我们现在应该在这儿,对吧。」谦肴灵灵的眼转阿转的,食指圈出一个地方说道。 冯心眯起眼来,微微的点了下巴算是同意。 我接着道:「我觉得四兽间的通道是最早就有的,而石板道跟排水道应该是后人增建的。基本上这组路线可以不用看,水路也可以略过。」老兄趴的那条俑道是啥屁都没有黄土壁,到现在的石板壁,便是时代技术切换的证明。 虽然嘴上说着水路可以略过,但其实我内心最好奇的莫过于这条水路。这条水道口错综复杂,又窄。刚刚人在里面蹲了十几分钟而已,筋都麻了苦不堪言,更别说还要凿洞。那挖下的泥沙怎么运出来呢? 上古没有无线电等工具的辅助,如此这般复杂的工程到底是怎样互相联络的?工人在暗无天日的窄水道里,又怎么知道自己该挖哪个方向,是否与工程图无误呢? 而给人走的石板路当中有好几个发夹弯,和心电图到有几分相像。 我实在好奇的紧,一连串的疑问不断浮上心头。当然,好奇归好奇,我还没探险狂热到非要自己一探虚实的程度。 冯心将照片一张张拿起来端详又放回去,视线飘向那三具尸体倒卧的石道说:「按照图样,他们是由青龙间来的。」 「那些仁兄有没有问题啊?那样子能过青龙?」一直沉默的子车终于发话了,回头望去还露出一抹鄙夷的眼神,想着跟我一样的问题。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遇到的都是木须龙呢。」谦肴开心的说。(迪士尼花木兰里的龙) 我在心里小小翻了个白眼,心说谦肴对迪士尼是多狂热,都到着种地方了还能牵拖到迪士尼,「妳什么时候才能从一堆公主里跳出来?」 「你管我。」她对我做鬼脸还噘着嘴。 「公主?哪位公主?」 「木须龙?什么龙?」 另外两个人听到敏感字眼忍不住齐声发问,但很可惜这已不是唐朝木头可以理解的范围。 我狂摇头跟谦肴同时应声,「没事。」 对面的两人一头雾水,却也没再继续追问。 「反正通青龙玄武的路是不用看了,那就剩一条。」子车敲了敲地上的照片道。 其实这翻拍的手板并不完全,这条路到一半就断了看不出最后通到哪,不晓得是这手板是这那些人原先得的时候就只有一半,还是他们遗漏了某几张照片。 我直觉,那没呈现出来的才是此后羿墓的重点。 「走吧。」冯心双目微微含起,幽淡的说。 大家接到指令,都没在说话忙着收拾照片,我把水瓶栓紧,起身。对于冯心说的话我已经很自然的当作是命令了,除了服从还是服从。 他奶奶的只剩一条路,不管通到哪,走就对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继续前进再说。可走没多久就感到碍难,这条路是没有玄武间的那条迂回,是一条直线道路,但却窄得不像话,走没一下子就必须把包卸下拎在手上改为侧身行走,否则根本过不去,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压迫感越来越重。 我斜眼瞄了眼谦肴,她胸前多我一些东西,应该更不容易前进走才是。 「古代的人有这么苗条吗?我觉得,下次我们改带霹雳包吧,妳說。」我开始心浮气躁起来,原来的石板路已经够窄了,想不到这更窄,完全不像路,犹同好好的一道墙硬被劈开似的。 「先不说霹雳包,你们有没有觉得越来越热啊?」谦肴的呼吸里有些许絮乱。 前头的两人分别哼了声当做回应。 「是真的有越来越热吗?我以为是我错觉。」我是有感觉热,但一直以为是因为侧身行走,与平常习惯的方式不一样消耗较多体力的关系,加上这又挤又不通风。 大家都被热气闷的说不上话,整条石道里弥漫着躁动,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醒着超过一天一夜,又耗了许多体力活,最后只睡两小时。这会又闷又热,我脑中懵的很神智开始涣散。 我不断猛力吸气,想挣脱这倦怠感。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突然听见啪唰一声,接着是人大力喘气的声音。 是出口,我给前人的反应激醒。终于,整个人从体内升起一股强劲的动力,不断催促自己往前挤。最后的出口突然收更窄,一时间过不去,我卯足力气钻出去,感觉胸腔内的肋骨快断裂了,在冲破出口的那一秒差点跌个踉跄。 「唉哟!」此时,谦肴在后头突然发出惨叫。 我们回头过去,只见她被活生生卡在石缝里。 「欸、欸!」她只能伸出一只胳膊朝我们挥舞。 三个大男人处在原地,冒着一头冷汗直盯着她胸部看,她卡住的原因我们心知肚明却帮不上忙,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别顾着看,来帮我啊。」谦肴脸色非常难看,可见她是真的出不来,人也急慌了。 「怎么帮?这得靠妳自己突破。」子车手一摊,歪着头说道。 冯心定在原地没有说话,但他眼珠子不断上下转。 我咽了口水,心说不可能要我们帮忙乔奶吧?人还没出来就先被她掐死。 「妳自己试试,将它摊平。」我手挥在胸前,不停做了摊平的动作开始胡言乱语。 「陈允然,你屁话挺多的,最好摊的平。」谦肴说的咬牙切齿,人也因为卡久了又逢热气,整个半身充血皮肤给涨红的不自然。 「杨谦肴!莫慌,试着把气放到最底。」冯心突然低喝一声,顿了顿强调,「最底。」他下了一个最简单的命令。 谦肴原本浮动的眼神霎时间幽静下来,她头微微一点,对子车摆了摆手说,「拉住我。」 只见谦肴开始缓缓地吐气,唇间发出一阵嘶嘶的泄气声,我见着她这样子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瞬间明白冯心说气吐到最底的意思,喉间不自觉的干涩起来。 什么叫做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句话我从母亲的离开有充分的体认。 那一个早上医生判定母亲命危,宣告急救无效,碍于法律的规定,虽然当时我未满十八岁,但她的死亡切结还是得由我亲签。在生命维持器抽离我她口中的那一瞬间,她口中也是缓缓呼出一阵长长的气来,她花了好久好久才吐完然后整个胸腔、腹腔就宛如消了风的气球一样越来越扁、越来越扁。 像似存在她所有细胞的空气在那一刻都被挤出来一般,之后,她就忘记了呼吸。 在西方,有人称这最后一口气为灵魂。 这一口气有21克,那便是灵魂的重量。 见着谦肴皮肤渐渐退红转为苍白整个人越来越消散,眼神迷茫,似乎开始濒临缺氧失去意识。不管什么生物,想呼吸都是不可控制的,到了极限都会越来越渴望氧气,要如何越过窒息的断恐惧强迫自己不要呼吸。 这种事是能够训练的吗?还是说谦肴的意志力量已经远远超越常人? 要是平常听到被胸部卡住出不来的事情,我一定会笑到翻掉,但此刻我完全没有笑话的兴致。不自主回想到以前的画面,大把的气噎在胸口下不去,全身都能感受到心脏肆意的跳动。 此时子车见状,迅速将瘫软的人猛拉出石缝,冯心在旁一把接住,一手钳住她后颈一手将指头曲起,由上往下刮她背部整条脊椎,好像在帮她顺气。 过不久,谦肴猛力咳起来接着大口呼气,眼神慢慢回拢、脸色也逐渐红润回来。 「还行吗?」冯心问。 「当然,别担心,别担心。」谦肴说着便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胸。 「嗯,那就好。」 眼见她前一秒还虚的不像话,下一秒却蹦蹦跳跳起来。 我在旁边松了口气,只是以前的回忆莫名被勾起,心情还是有些荡。 第八十三章 被龙纹身 出了窄道,确认谦肴无恙后,我便认真的打量起这新环境,有一道用泥糊成的墙面就这样闸在我们不远处。 这是一片约两个人张开手齐宽的土泥墙,左半边的干泥已部分崩落,露出内部架墙的木舞来。我弯下身随手拾起一墙片,发现这泥块居然传出淡淡草香。仔细一瞧,抹墙的泥里还混着一丝丝类似海草般的植物。海草富有胶质,拿来混着泥涂墙可加增泥墙的坚韧度。 我记得冯心提过,后羿身处的时期农耕发展还为成形。可想而知,尚在狩猎的时代里,这道墙的制作已经算是极高规格的了。 我怔怔的盯着那土墙片,突然想到一事,其实到目前为止冯心说的话、讲的事完全无从考证。但他的言语就是有股无庸置疑的力量。虽然之后发生的一切也证实他所说之事皆非谎言(也许是正人君子不屑撒谎)但一般人多少都会问吧。例如,你怎么知道后羿活着的时候农业不发达?你从哪个字看出有火焰鸟这种生物之类的疑问。 但,没有。 我们没有人有疑问,就这么信了。我陷入短暂的沉思,而且是胡思乱想的沉思,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太多杂乱的讯息及想法一下子涌现,反而在脑子里打结了。 我在心里暗暗地叹口气。 四周只剩一片静谧,抬头望着这片墙,这面墙既没往两侧延伸,也没搭通天。好似一块大型的骨牌没来由的倒在这儿一样。 谦肴起身后沉吟片刻,说道:「下实上虚,这是片玄关墙吧,怎么看都像。」 「这......玄关墙?这么早就有风水了?」我扭头问,玄关墙听是有听说过,但对实际的风水用途来讲却了解不多。 「风水本来就不是一天给变出来的嘛,它是个观念,观念。」谦肴说。 「嗯哼,既然都踏到别人家门口了,要不顺道闯个空门的话这趟实在是白搭。」子车说着便眯起眼来,语气里带点挑衅。 我有点心慌,钻出那窄门便是手板照片没有翻拍到的空间,这意味着我们只要跨出一步,绕过这玄关墙后极有可能就是这座墓的轴心;九阳神殿。 鹤鹿是位跨时空的纪录者,他隐晦的写下他所见所闻,于是取了个九阳神殿之名来代替后羿墓三个字也不一定。喉咙频繁的上下滚动,心怀忐忑。我几乎没去预想九阳神殿会是什么辉煌的建筑,但相反的很期待迎接我的场景到底乎应着古人什么样的生活模式。 想延伸历史真相的雀跃感侵袭我,手心还因为紧张而出了不少汗。 冯心首先迈开脚步,领着我们闪过玄关墙,接着撞入我们眼里的一抹幽暗的蓝光。我们的声音像似被那道蓝光吸走一般,没人在讲话。脚下的岩石地层不知何时取而代之的是一枝枝桂竹铺设的地铺,面积之大,目测有上百坪。 而目光延着脚下的竹子往内攀去,视点对到一个未经打磨,还保有原石纹路的椭圆玛瑙水晶洞,那神秘幽暗的蓝光就是那水晶洞散发出来的,那颗原石像复活节的装饰彩蛋一样被独竖在一片青竹的中央。 在往前走一点,竹地板有些地段,踩着踩着竟然微微往下凹。整个人无预警的忽然陷下去,吓的我慌叫一声,迅速把脚抽了回来。 子车扶助我,将我拉到后边,意思要我和谦肴走一直线。 冯心此时突然定在原地,蹲下来不断按压铺在地上的竹子,就这样杵在前头有半分钟,他眼睑下垂皱着眉,说道,「恐怕真正的地面就只到这了,从这泥墙以后到那儿都是用竹子架起来的。」他语毕,还用下巴点了下前方的水晶石块。 「什么?」冯心讲的太浓缩,我有听没懂,别过脸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谦肴。 「也就是说,从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开始,到那水晶洞。这一大片铺有竹子的地下都没有地面了,竹子只是架上去的而已。」谦肴原地踩了几脚解释着。 听到这番话,我咽了一下唾沫问,「意思就是......这里是二楼?」 「哈哈,或许三十楼五十楼吧,不一定呢。」她回的俏皮。 我啧了一声,下意识低头看那片竹地板琢磨起来。弹韧力极佳的竹子,经微火烘烤过后色泽从翠绿退至晕黄,但烤过的竹子防霉防虫,到现代还是被拿来作为建筑的材料。 还有,这些竹条的竹结都相当一致,过火之后还要保持笔直没有裂纹,这可要经过一番做工,可见那时选料真的不马虎。 上古时代的人们已经把当下最先进的技术全用在这后羿墓上了。引水恒温、取用地材,这不就是谦肴上次讲的嘛;与自然合一。 竖立在中央玛瑙水晶洞所散发的蓝光似乎有种魔力,驱使我们不断上前,感觉挺邪门的,可到这节骨眼要是不看,闯这空门就没意义了。 以我们目前位置的角度隐约可看见那水晶洞里有东西,但不是那么明显。我们四人背贴着泥墙缓缓的往右方移动,绕着那水晶洞画圆行进。水晶洞的内容物形体越来越鲜明,一直绕到正面...... 好像一团黑压压的东西被塞在水晶石洞中,距离太远,连猜都猜不出来那是什么。一股强劲的力量像揪住我胸口一般将我往前拉,也不管冯心或子车的意见就自顾自地往前走,脑中难以言语的魔力不断催着我上前。 脚底板下的竹板,一踩便晃动的犹如海波,强烈的不安顿时骇上心头,但拉住我的力量更胜其他,我抛下恐惧及慌乱一步步走去。 后头的三人见我唤不听,也纷纷跟来。 「怎么是这样......」一看到水晶洞里的物体,谦肴惊讶道。 「对阿......」我点头。 远看还看不出来,趋前一看便能分别,玛瑙水晶洞里的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身形卷曲呈胎儿般的姿势缩在里面,全身上下纹满刺青就连指缘、耳垂、眼皮这种极其细微之处都给纹上了图驣。 除了手臂上的的一只拥有牛角的龙以外,其余的纹样我用尽脑细胞联想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胸与脖子有几处看上去有似鳞片的勾勒。依我个人的想法,主要可能是一只长龙盘踞在他身躯的刺青。 这些墨色的刺青已完全取代这个人。完全看不出此人完整的面容,只能从他异于现代人的骨架来判断他非现代人。 他肉身没腐,还保有弹力与血色,与其说他像沉睡一样,不如说他像失去知觉来的恰当。 我看着卷曲的男尸,压不下内心翻腾,「他就是......后......羿?」 「......或许吧。」子车回。 就此同时,冯心突然一手钳住我的下颚,硬将我头面转向他。 冯心直看着我,简直快把眼睛瞪裂了,秉着严肃的口吻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包括我,所有人都被冯心的举动吓了一跳,我竟也不知所措起来,「他......是后羿?」只得茫然的尊着指示重复刚刚的话。 冯心表情更加冷冽,丝丝寒气从唇缝中泄出,「你,看到什么?」 「我?......一......一个男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感受到冯心的杀气,话讲得结结巴巴。才刚回完的下一秒,我见他出手要打我,快速一闪赶忙绕到子车身后。 「先别。」子车出手压住冯心,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冯心看我,气势是缓和下来,只是眼神依旧很诡异。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还差点无缘无故挨打,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怒瞪着说:「现在是怎样?」 大家都沉默不语,只见谦肴掏出手机对了男尸拍一张照,将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一看,毛细孔霎时放大百倍,吓得弹跳远离那水晶洞还咬了一个冷颤,手抖得连手机都给砸在竹板上。 没有生命的机器不会骗人,手机的画面清楚呈现冯心他们看到的画面。 那水晶洞里没有什么男人尸体,有的只有一把弓和一只箭。 第八十四章 物灵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捡手机,同时瞄了一眼水晶洞里的男尸,手指居然颤抖到承受不起手机的重量而滑掉了好几次,终于指尖哆嗦着捡起来。 玛瑙水晶的蓝光背着其他三人的身影洒在手机上,画面定格没有半分改变,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强烈的耳鸣之外,有道更深的力量抵住喉咙。 不外乎冯心要打我,我到底看到什么?男尸?幻觉?鬼?还是其他?想到这我更加紧张起来。 「你们看到什么?」我清了清喉咙,对着子车试探性的一问。 子车晃了一下手指说,「就你手机看到的那样,你呢?你又看到什么?」 只有我一人跳得远远的,意思就是在场只有我看到的是个人,然而到现在我还是没见到那弓箭的狗屁踪影。被龙纹身的男子还是卷曲在水晶洞里面,毫无动静,只是那人影有些闪烁。 我们四人都定在原地地不动,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并没有发生异样的事情,原本掐着死紧的拳头才渐渐松开,但光所见与他人不同特一点就够奇的。 意识到没有太立即的危胁我放大胆子描述起来,「我没见到什么弓箭,只看到一个男人,他全身都是刺青,连眼皮、耳垂都有......抱膝,像婴儿那样缩在里面。」我两只手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边半蹲曲着身,模仿起那男人的姿势。 「还有别的吗?」谦肴望向我,急切切的问。 我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别的,实说道:「好像......就这样。」 「就这样?」 「嗯......欸欸,等等,他的刺青好像是龙的样子,但我不确定。」在知道他原型是把弓箭之后我也没先前那样惊恐,想像着自己是畅销围棋漫画的男主角,人家是看到棋盘我是看到弓箭。于是缓缓上前想看个仔细。 凝神注视一会,我发现他的紧闭的眼皮刺着跟老兄腰带上的菱纹图案一致。我告诉冯心这个发现,而其余的我也分不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人影闪烁的更加激烈,就在我眨眼的一瞬间就遽然消失了,水晶洞里的人影跳成一副弓箭的画面。 「阿......那人影不见了......」画面跳的突然,像在看电视被人突然转台,搞得我当下有些失措。 冯心垂下眼睑,开始沉思起来,过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目光。我想起我妈睫毛也挺长的,但我没有半根遗传到就是了。 接着眼角瞄到站在一旁的子车,嘴巴张张合合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欲言又止,「干嘛?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你说你,是不是有灵异体质啊?你看的到鬼?」他摸着下巴问。 「小然,你看的到鬼阿。」 「放屁,别瞎起哄,我才看不到什么阿飘......勒。」正当我强力否认,霍地一个陈旧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乍现,无意识地眯起眼来。 冯心利眼一撇马上看穿我有顾忌,对我打了个手势,「说吧。」 谦肴与子车分别直了直身子,全神贯注地将眼神投过来,活像我是古时候在茶楼里给人说书的。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关联......就只是突然想起罢了。」我吞了吞口水,尘封深处的记忆意外的一一撩拨开来,「我们家很久以前有经营过照相馆,最后是收掉了没错,但有几台老相机还摆放在我家的地下室里,但我没有特别去保养就是了。其中有一台,中间很像手风琴要用布盖头的那种。」我对谦肴解释。 「你家居然有?」她听到我有骨董,音量一下子提高瞠目结舌的问。 「嗯,但那不是重点。那相机放在我家地下室好久好久了,布都积了好厚一层灰。我小时候贪玩,不知怎么的就钻进去看了一下,从那个视窗里......我看见有一群十几二十个人,排成两排站在一棵银杏树下,好像是要拍家族合照的样子。」 我抿了抿嘴,「可妳知道。相机是放在地下室里,怎么可能会看到那种场面?我那时年纪是小,但还是明白这个道理,我马上把布掀起来,又回头看相机,但就没有再看到什么了,就是原本地下室的场景......这、这件事真的很久了,不知道为什刚刚突然想起来。」 待把这件事平淡说完,我扶着太阳穴有些怅然,最惊讶的应该是我自己。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我父亲还没过世的时候发生的事,妈妈找不到我急死了,还是父亲把我从地下室里拎出来。 二十三年前,我四、五岁发生事情,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没想起过这件事。没想到那场景居然还这么鲜明的回放在我脑海里,原来我一直都没忘,那颗种在山东老家的银杏树。 那银杏是爷爷在爸爸出生时,为了纪念长子诞生而种的。 冯心听完又回到他的思绪里,我们没人敢打扰他,须臾他开口:「后羿是迁葬,很可能他的尸身早化做尘土了,只好以他生前所用的弓箭代替作为精神象征。」冯心说。 「跟衣冠冢很像。」子车冷不防的岔了一句。 「嗯哼,就是衣冠冢的前身。」他点头同意子车的看法。 接着他又说,「关于这件事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并没实际看过。听一位长辈曾说,万物皆有灵,就连被制造出来的物品也不例外,使用久了也会产生出灵,虽然是物品但它们其实也会也记忆。有人可以看的到物的灵,有人则是能看见物的记忆。我猜想,你......应该是看到这把弓的记忆。」 我听着冯心这番话之后恍然大悟,想起一位邻居老师傅。 以前家旁边的一间旧铁工厂,在淘汰年久的器具时,老师傅在那些机器上淋了几杯酒,还跟机器讲了许多感谢的话。一人一机看起来就像朋友,目送机器被回收场载走的那一刻老师傅还留下了男儿泪。 终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眼前这把弓悄悄的思念它已逝的主人。不小心被我窥视到了,想着不禁也些鼻酸。 看来这纹满盘龙刺青的男人无疑的就是后羿。 「很好,那我们下一步呢?往回走吗?这看起来也没其他路。」子车粗略地少过一眼。 不料他刚问完,竹架的地铺却猛不防的剧烈摇晃起来,我们重心一个不稳皆被甩在地上。震幅之强,好似在乘在竹筏上渡急流狂浪。 我蹲着手指使劲扒住脚下的竹节,然而一连串烫手热气伴随着晃动,疯狂地由竹缝里大量窜冒出来。 第八十五章 重生之鸟 「啊!怎么回事?地震?」谦肴神情恐慌的问道。一手伸过来架住我,我们两人成八字形伏在地上。 「不像!只有竹板在晃。」子车大声回。 突来的地变晃得所有人一愣一愣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确定我们没人碰到什么机关,再说这里也没什么机关啊,还是这装置其实是设在竹板里? 大脑正在飞快思考的时候竹板的晃动似乎有削减的迹象。冯心单膝跪在竹板上,拔出军刀就往地板砍,尝试击破这些竹片。子车靠过去一手横架在他肩上,并身段压低,确保冯心能够维持平衡。 我远远见冯心用力朝竹子劈了几刀未果,五官也逐渐纠再一起,似乎这些竹条是铜铁链制而成的。看到他吃力的模样,好奇心起,便跟着低头检视起脚下的竹条来。这些竹条除了被烘烤过以外,古人还不知运用了什么妙法处里,掌心实际去摸才发现其实无比坚硬。 依竹条地铺的捆接方式,冯心应该是认为切几条下来还不致余会整片崩塌。 我灵机一动把瑞士刀掏出来,三两步的跑到冯心身边。 瞬间大量的热气烘的我脑子有些晕眩,整个人沉甸甸的,靠着过去练舞拼出的平衡感,就算晕头也还能走,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我在心里哭笑不得,学舞十几年,没成为舞者反倒在一些鬼地方都用上了。 扳出瑞士刀的钩子,崁进竹缝里我。抽出另一把递给冯心,他领悟得很快,无须多说就知道我的打算。两人反手一转将几片竹条勾起,我们几人手忙脚乱地半拉半掀将竹子掰起来,想一探下头到底发生什么变动。 竹子掀起的刹那,滚滚热气烫手的不得了,可蒸气也混着一股青竹香扑鼻而来,不由想起了甘甜的竹筒饭。 四人在动荡的竹面上合力拆出约半坪大小的裂口来。 但,随着映入眼帘的画面扩张,所有人冒出的冷汗也是一缸又一缸。竹筒饭的香甜瞬间破灭,一道红通黄亮的熔岩貌向突然冲破底部山壁,在竹地铺下好几百米的深处缓慢流动着。 在场之人撞见此景都到抽了口凉气。 或许岩浆流动的并不慢,是我们站在远处才感受上不到那团火红真实的速度,我不知道岩浆温度多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改变跌下去的后果。印象里国外有则新闻,一位少年家族旅游乱入掉进岩浆里后,连尸骨都打捞不出来,全与熔岩融在一起了。 而先前竹地板的震动正是那些热气流无处泄,一股脑往上冲的结果。 熔岩散发出的火红光亮时在刺眼,没多久眼睛就次的发疼。 我们互看一眼很有默契的往后移动,打算退到原来的窄门处,可由底爆出的热蒸气在竹条上凝结成大量的水珠,我脚不断的打滑还险些跌进裂口里。 就在此时啪啦、啪啦、啪啦,一声声激烈的弹跳声四起,我迅速扫视了左右。 「干!」下意识愤飙粗话,这一秒里,大家的脸色由白刷青。 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是否因刚才强拆几根竹条坏了结构的原故,用来捆绑竹条的藤线居然松脱了,像琴断掉的弦一样卷弹起来,原先给捆住的竹条一一滑落。眼见四周的竹条一处一处快速崩塌下去,我们四人像被索命厉鬼狂追似的拔腿就往周围的实地奔去。 谦肴与我们刚好反方向,一时跨不过那裂口,她只能往中间躲,机灵一跳,整个人卷缩进那玛瑙水晶洞里,我们三人则是狂奔回土墙处。 一踏到实地后扭头一看,上百坪的竹地铺不到几分钟就全坍方了,一根根竹子全落进底下的岩浆里没了形影。 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面,大力的喘着气。现下虽然拆成两边,可至少全体现在是安全的。水晶洞与实地的土墙这不过十几米,我相信只要有登山配备,以谦肴的能力她绝对有办法过来。 少了竹地板着遮蔽,蒸气大量涌出,底下的火红肆意跳动,整当无所适从的时候,冯心眉头一皱,提道:「你们不觉得这岩浆有些诡异?」 「什么意思?」我满头大汗,不解地看着他。 他折回土墙旁,眯着眼说:「岩浆为液体,可这地下的岩浆别说流动,连沸腾的冒泡都没有。要是这是座火山,不可能从前到现在没有一字纪录,谦肴也没提起过。」 子车一听也跟着返回断崖处,边朝对面的谦肴喊声,询问她的意思。只见缩在水晶洞里的人儿沉思片刻后,朝我们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道这达什么峰的是座火山。 子车顺势往底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神色奇异朝我们招了个手势,正色说道:「有一处灭了。」 啥?岩浆灭了?什么意思? 我跟冯心移动到子车身旁,脚尖往前几公分便是那万丈熔岩,水蒸气缭绕于空气中。 子车伸手指着一处说,「看,那水晶洞的后边,似乎有一处渐渐暗下来了。」 我们沿着子车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看见有一片火光渐渐黯淡下来,但他所指的深处已经绕过水晶洞又在过去了,距离相隔上百米,我张望了一下起初看得不太真切,直到那片红光慢慢淡去之后透出了一块乌幽幽的物体。 那黑色物体的轮廓在退去火红之后越来越明显,还有一道珠光闪烁其中。我不自觉捂住嘴连带着退后好几步,血液通过心脏的声音嗤嗤作响,我一时完全反应不过来。脑子里打了无数个结,但完全明白怎么一回事。 我感受到身旁的两人没有惊讶,嘴角反倒钩出一抹弧度。 远处那浑黑的物体不停抖擞着,缓缓立了起来,拉开双翅昂头鸣叫一声,如老鹰般锐利的凶目狠狠盯着我们。 凤凰,相传在寿命将近时,会自行自燃,并在熊熊烈焰中浴火重生。 我们确实来到了鹤鹿说中所指的九阳神殿,而那九只神鸟原来就被禁锢在这片桂竹之下,在这漫长的时空里不断重生。 第八十六章 生命局限 它抖掉一身雾灰,露出原本隐藏在下的羽毛来。令我们吃惊的是那只凤凰的毛鳞并没有神话中那样火红绚烂,反而犹同打得烈红的铁在渐渐退热之后,变回原本的漆黑的那种样子。 其实真的和乌骨鸡有几分相似,难怪世人也称乌骨鸡为黑凤鸡,想来这称呼也是其来有自。 黑凤凰的羽毛不似乌骨鸡或乌鸦那样呈现干涩的死黑,每根羽毛随着它起立展翅的动作而相继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或蓝或橘红或宝绿色,其中还含有几抹我从未见过的颜色,不知该如何形容。 总之每根羽毛都不一样,那绝不是人工可以调和的颜彩。 它的尾羽,像一滴滴拉的极长的水滴挂在身后,黑亮的张狂。 我被这奇异的生物及景象深深震撼着,一时无语。此时竟想起吉祥与富贵来,它们一身宝蓝色羽毛也是经不同角度反射后,才会渐透嫣红。 谦肴卷缩在对面的水晶洞里,频频向我们招手,怎知另外两位大爷只顾着盯着那只黑凤看,完全不理她。谦肴的位置瞧不见后方底下的变化,只能借我们的表情来判断情势优劣。 她在对面只见到两个人在笑、一个人惊恐的样子后也眼露迷茫,一脸摸不着头的表情。 我回了回神,朝对岸跟谦肴挤眉弄眼、比手画脚了好半晌,却形容不出个狗屁来。正巧,中间又有一处火光渐褪,我赶紧指着底下叫她自己用看的比较快。 她一开始不解,但到后来一双眼睛也是越瞪越大。 底下的凤凰一只接着一只退去火红,返回原本的样貌,我在高处细数了一下,惊觉居然只有五只。 「嗯?这里不是九阳神殿吗?怎么只有五只?」我心里暗自一惊,怎么回事?难道是鹤鹿写错了。但才刚萌生这想法,就立马被自己否决掉了。鹤鹿大费周章的将这些事记录下来,为的不就是希望这些事能传下去吗?没有理由再搞些小动作。 「确实是有九只没错,有四只死了。就跟那玄武一样。」冯心走上前与我并肩,淡淡地道。 我问:「哎!怎么会?凤凰不是能浴火重生吗?」 冯心缓缓转过头来,眼睛实实在在看了我一眼,接着又飘向远处说:「所有生命都有局限,而人的寿命很短暂,可有些人不愿认清事实,一味地认为生命比自己久的生物都能永生。凤凰的寿命确实比人类长很多,但这并不代表生命没有尽头,就算凤凰能浴火重生好几回,终究是有极限的时候。」语落,他指了几处穿插在黑凤间的空隙,缝隙间隐约有几堆像木 炭渣的物体。 我揉揉眼睛,身长脖子仔细一看,赫然发现那居然是一堆堆应该是凤凰的黑骨,不由得颤了一下。 我不晓得这些凤凰做了什么事,带给当时的人们多大的困扰,如今目睹传说神兽化为枯骨的模样,心里实在唏嘘。 冯心喊了谦肴的名并打了个手势,意叫她先返回跟我们会合。 只见谦肴从背包里拿出一捆登山绳来,窸窸窣窣不知在那头弄什么,几分钟后她手一举,将登山绳的一端投掷过来,不偏不倚扔在子车面前,子车快手一抓准确俐落。 他摊开手迟疑了看一下我,只见绳子上头绑着一片挂片和一只膨胀钉。 我瞧他眼里问号不断便概述一遍挂片和钉子的用法,子车听完稍稍点一下头,选了一个点,捡起一旁的石块将钉子牢牢打入地面。 谦肴也在另一头也没闲着,同样也是在下钉的模样。她动作极熟练,不一会儿扣上钩子,就挂着绳索从水晶洞里滑过来,绳子因悬了体重在高空中凹成一道弧形。心里当然明白这对谦肴小菜一叠,但我还是捏了把冷汗。 从高处俯视匍匐在几百米深谷中的凤凰群,每只都只剩巴掌那么大,我不敢想像实际面对面凤凰是怎样的庞然大物。虽说黑凤群都皆退了火红,没有刚刚来的炙热,但余温随着劲风一股一股上窜,我们宛如站在一口大型闷炉里。 低谷下的凤凰被我们这批不速之客惊扰,一只只露出诡亮的圆眼,拉开双翅朝我们咆啸,恨不得想扑跳上来,而它们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钳制住,好像飞不上来,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移动,五只巨鸟不断剧烈的震拍双翅,好似在威吓入侵我们。 我盯着它们龇牙裂嘴凶暴的模样,对于美丽凤凰的印象大大改观,于是推了推子车说,「欸!兄弟!你去商量商量吧?说我们没有要对它们做什么,请它们赏赐一根羽毛,一根就好。」 子车啧了一声,皱起眉头。 「啧屁啊,去解释一下啊。」我催他,心说这对训兽师来说应该是小意思。 「有劳了。」谦肴拍了拍子车的背也附和道。 子车摇摇头,「不可能,我不认识它。」 「你好笑,难道我跟它就是朋友?」我望着他的脸,诧异道。 他耸耸肩叹了一声,认真地解释起来,「我并非此意。而是你看着它貌似鸟类,但其实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生物。我没有这类的经验,也只到推测的阶段,实质上没有任何把握。而且我强烈怀疑......它们根本就不是活体。如过是,再踏进这里的瞬间我便会知道。」他顿了一下,一对盼子勾住冯心,继续说:「我认为这凤凰就与那镇墓兽一样,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 我想起了桃花源的镇墓兽,当时我们趴在石墙上,那镇墓兽也是悄无声息地忽然出现在我们后头,别说我,子车也是毫无察觉。 照理说这样一个大个儿蹬墙上来也该有点声响,它又有蹄,踏在岩石上音量不小,而我们三人居然浑然不觉,连冯心也是栽在镇墓兽上头不是吗? 是不是有可能,只要它们愿意,这些神兽的气息就不是常人所能察觉的? 我边摇头边和自己对话,目前只能这样跟自己解释,不然呢?我还没超脱到可以不管来龙去脉就直往前冲的地步。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生物应该具备阳与阴之质。」冯心在一边冷不防的岔了一句。 不知怎么的,仿佛有股电流从脚底直冲脑门,总觉得心脏狠狠被榔头敲击过。 这看法跟我之前的推测颇为相近,天与地的连结者、阳与阴之质。文字叙述不同,大致的观念却十分接近。我还是不知道有什么实质上的关联,它在我脑中还是个既混沌又模糊的概念......可已经越来越有轮廓了。 我按下激动,确定这个连结点,就是绚华急于隐藏的事情。 原本在一旁默默听着的谦肴突然发话,「嗯......打扰你们的会议喔,我刚刚发现呢,对面的水晶洞下的石柱看起来像是一道楼梯耶。不知道这件事对你们有没有帮助喔?」谦肴指向供奉弓箭的水晶石洞。 听见这消息我们不约而同一齐往对面望去,水晶洞散发的青光映在石柱上,乍看会误以为那是岩石本来的纹路,可认真往下看确实有一格格,像人工修砌出来的方状物绕着石柱往向低谷延伸。 第八十七章 黑凤羽毛 这条旋转石梯绕着柱子一路蜿蜒而下,通往底下的黑凤群,我们一滑到水晶洞后冯心没管其他就径自下去,丝毫不见犹豫。 我看了一眼那石梯,够呛,对我来说它已失去楼梯原来的功能。这条石梯已经不宽了,所刻凿的落脚点间距又拉的很开,分明就是给上古的长腿人走的。以现在普通的楼梯规格来看,这石梯一步可跨三四阶,但和我们攀上来的栈道相比,这条石梯真是他妈的亲切。 眼见冯心一蹬一跳的翻下去,俐落的身手将我们的距离拉开一大段。 谦肴给我一把岩钉做辅助,接着对子车使了使眼色道:「你快跟着他下去吧。」 子车点头越过我们翻下几阶台阶后,回头将食指摆在眉心上便再度纵身而下。跟着他们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认出他们有许多手势暗语,太复杂的我当然不明白,但食指压眉心是代表小心的意思。 我和谦肴跟在后边也纷纷往下跳去,石阶感觉很不靠普,每蹬一步,石阶受到震力边角都会脱落些小碎石。在燕子口踩断铁梯的记忆涌现,我提着神不断往衔接处瞄去,有些担心。 而底下几只张牙舞爪的凤凰见我们沿着石梯下来,居然一下子收敛咆啸嘶吼,竟一只只坐下昂首直勾着我们几个人瞧,周围一下子静的诡异。被五双如巨大黑曜石般的视线获住,我感觉自己像是被豹子盯上的猎物,它们静待在草丛中估量可以一举拿下猎物的时机。 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随着距离越缩越短,凤凰的体型也逐渐扩大更加清晰。 如果一只鸡比原来的尺寸再大些,你会对他微笑。要是一只鸡长得跟一只土狗一样大,还可以安慰自己它应该是异变种或吃得比较好罢了。 但,倘若一只鸡与一台砂石车同般大小,还用诡奇的眼神盯着你时,我想能心平气和自圆其说的人没几个。 冯心与子车已经等在下头,接了我们一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五支鸟看,隐约觉得它们黑到骨子里的眼珠微微透出一股阴气,我不寒而栗的打颤了一下。然而直到我们四人两脚踏到实地,五只凤凰依旧不为所动,犹如被施了秘术石化一样。 此时冯心突然举起手来挡在前面,口气严肃的说,「静观其变,先别轻举妄动,这些生物离奇的很,没准在盘算什么。」冯心此言一出,能想像的出之前在镇墓兽那关,他应该是吃足了苦头。才说完,他居然从大腿间的裤缝里抽出一把,比匕首再长一点没有装设护手的雪银色短剑。我一看乍舌,心说他身上到底能藏多少武器,重点是同行这么久我居然没看出他身上有带剑。 一般人腿上给绑了异物,多多少少会有碍行动,可一路下来冯心的脚步十分自然,那把短剑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由体内而生似的。 只见他手一提反握剑柄,将剑尖朝地手臂用力一阵,发出喀啦的金属声响同时,整支剑刃瞬间伸长一倍。 靠,居然是支伸缩剑。我心里暗骇着连下巴都掉到地上。 我看着自己两手空空,只有一把勉强说得上是武器瑞士刀不禁惨笑一下。这时子车一掌按上我右肩,撇了一下身后的石阶意思要我原地等待。我见他两道眉紧紧促再一起,就连谦肴的表情也变得惕厉。 似乎冯心亮出刀来是个不小的警讯。 脑中顿时有许多画面一幕幕接连涌现,记忆里不管是对那千足妖或是人牲们,冯心都没拿出过这把刀。我相信那个时候他一定也带在身上,可他并没有用。 如今尚未交手,冯心居然就先亮出武器来,可见在他判断里这些凤凰的威胁不比一般。 我脑子转得飞快,不禁有种猜测。鹤鹿书的解读过程虽然我与子车也参与其中,但大部分的翻译及拼接连贯还是由冯心主导。有些古人的墓志铭只有五十来字便能讲述其一生,而玄武壳上的墓志铭有二十四字,除了冯心当场所解释的,其中应该诉说了更多事情才对,冯心......会不会只挑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内容转述给我们,而某些事情他选择隐藏? 我在后边偷瞄他们三人凛冽的背影,觉得这想法非常有可能成立。 子车不用说,他拥有一部分冯心的记忆,或许他根本就看得懂那些鬼画符,只是不愿多说。至于谦肴更是个谜,背景疑似十分雄厚,但明明身为现代人,却跟古人莫名契合。我认识眼前这三个人吗?其实说不上认识,但我们就这样遇再一起。 不知怎么脑袋乱哄一片,某些平时不当一回事的事,在这个时间点上竟没来由的纠结起来。这些事情没头没尾,但却死死扣再一起,如同一个诡异循环。 牛角尖一但钻进去短时间爬不出来,有一股无法言语的冲动从体内深处不断溢出,直觉不想继续待在这,不管这些凤凰是猛禽也好是乖鸟也好,我都不想继续待在这种地方,探索什么奇闻轶事真相。现在只想回去上班,面对电脑做一堆鬼才做的完的工作,然后下班咒骂老板。 底谷里散着一堆方才凤凰展翅时脱落的羽毛,每根羽毛几乎都比一面芭蕉扇还大。 心说不是说要羽毛吗?眼前不就有成堆现成的。我头一懵跨步上前伸手去捡。 冯心余光看向我想捡拾地上的凤凰羽毛,竟转头仓皇大喊,「不要碰,羽毛上有毒!」 我听了大惊失色,头皮麻了一片,想缩手谁知来不及了,手想放却做摊不开。想移动,脚却犹如千斤重怎样都挪动不了。渐渐由手开始感到一阵麻痹感侵骇全身,向瘫痪一样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离我最近的黑凤凰见我中标,率先发动攻击,拉起身便迅速往我这里猛冲而来。说是迟,那是快,子车一个箭步朝我这飞扑,一手用劲将我推到石柱与石梯的底缝里,一面灵巧的反手一撑,双脚往后蹬,立即弹开远离凤凰的攻击范围。 我大力撞上石柱,先前在玄武潭那摔出的痛感瞬间都激了出来,忍不住飙了几滴泪,我全身麻痹,连抹眼泪能力都没有。 黑凤坚硬的喙一啄,地面像面粉一样立马就给撞出个大坑。一击不成,它更是发狠的朝我藏身的位置死命啄了过来。 我倒在地上,无力动弹,只能瞪大眼睛看外头发生的一切。黑凤凰张嘴啄来的那一秒,我瞧见它喉间深处似乎有泛着火光。 我被子车推进的缝隙与阶梯刚好呈现一个死角,试了几下碍于角度它攻不到我,只见黑凤恼羞成怒展开双翼飞跳起来,提起如鹰般锐利的爪勾往子车的方擒去。 其他凤凰见状,纷纷都像失心疯一样恢复原有的咆哮,狰狞着朝我们攻扑过来。 第八十八章 红 猝不及防的被塞入石缝,我眼冒金星,还没缓过神来那猛禽便张嘴开咬,上下的岩石被黑凤锋利的喙缘刮出一片又一片石屑。我缩在死角里瞪大眼睛,胃不断内紧缩,还好子车反应神速,否则我人恐怕早被啄成两半,肚破肠流。 「尽量别接触到羽毛!有麻毒!」外头冯心大喊警告着,同时俐落挥舞着银剑,吓退眼前狠攻的凤凰,银剑的剑刃锋芒迸出,凌空中划出一道诡魅微笑。 黑凤凰发狂起来群攻另外三人,似发现到虫子食物那样见猎心喜,纷纷张开阴亮发黑的凤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上往谦肴他们猛踩,喉间扯出的鬼鸣震耳震耳欲聋。弯勾利爪深深扎入地面,岩地被刺出无数个裂孔,宛如坠落地面碎成一片片的蜂巢,坑坑洞洞的。才一眨眼功夫,能见之处几乎没剩几块完整地。 子车、谦肴见黑影不间断由头顶落下,快速一蹲敏捷地纵身一蹬,从凤爪之间的掌缝里钻跳出来。 冯心被两只黑凤前后夹攻,可他大爷连眉心都没皱完全不当回一事。两头坚硬无比的喙往他头顶啄咬的那一刹那,他俐索地往前猫下身去,下一秒立即拉直背脊,翻身滚到鸟爪之上漂亮闪避成功,我看得傻眼,此人仿佛软骨功上身。 黑凤凰颇有体积,移动速度没冯心他们来的俐落。 冯心将银剑提背身后,在几只猛禽之中像忍者一样急速穿梭着。抄到一块空地处,他手指衔唇对空中打了声响哨。 不出一下子,子车与谦肴偷着凤凰群攻击的空隙瞬间翻至空地集合再一块。他们三人默契极佳,在极短的秒数里交换一阵复杂的眼神后随即像蚱蜢一样矫捷跳散开来。 挤身在石缝中的我暂时没有危险,但麻毒侵布我全身,甚至还蔓延逐渐影响视力,眼见石缝外的影像越来愈模糊,连鼻间都快没了呼吸的感觉。 我努力撑着眼皮,想靠意志战胜这令人息的麻痹感。 忽然冯心朝着我位置飞奔过来,大步一跨奋力往上跳,夺出我视线之外。我由背后石柱传出的震动清楚感受到他正踩着石梯一阶阶往上冲。 子车跟谦肴并没有反攻回去,而是采分头躲避的战术,他们俩人闪的迂回,不断地在低谷里绕着S型躲跳,像在引诱那些凤凰的注意力。在自然界里弹跳力奇佳的羚羊在被猎物追赶逃命时,会故意奔跑为S型,意在拖延天敌的速度及体力。 可以想知,刚才用眼神沟通的那一秒,他们三人间火速建构了一套策略。 其中几只凤凰受到子车谦肴的诱导而渐渐拉开了距离,这时可明白看出,居然有一只黑凤从头到尾挨在墙边完全没移动的意思,看着像是凤凰的领导,又好似在保护着什么一样。 霍然,一抹人影从上空猛杀出,像腾空飞起一般降落挨在墙边的黑凤上头。为首的黑凤被骤降头顶的人吓着,拉长脖子、双翅死命挣扎。 在不断晃动的影像之中,隐隐约约能分见,为首凤凰的后脑勺有几根似火的羽毛。 不知此举是激起凤凰的众怒,还是眼见首领被攻它们也慌怎么的,另外四只都扭起身躯发狂般大力拍打翅膀,放弃对子车与谦肴的追捕,一股脑的全往冯心处扑腾过去。 五只巨鸟同时展翅挥舞,扫出的阵阵飓风回荡在谷底,卷着细细黄沙形成一道小型的龙卷风。 虽然视线被一屡屡黄沙遮蔽,可朦胧中还是能明白他们的用意。子车与谦肴负责支开与掩护,好让冯心可以有空档突击目标。心里推想这凤凰羽毛应该不是根根做数,赫赤的那几支才是目标。而且也不是每只凤凰都有。 我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添了干裂的嘴唇。惊觉麻毒有渐退的迹象,心里大喜。 在此同时,啊的一声,耳膜传来外头谦肴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我死命聚焦视线,双脚一点一点的抵着石柱试图把身子往外探。 石缝外五只凤凰一窝蜂涌上,全挤在一块,黑漆漆的分不出头尾,冯心他们三人没入其中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远方的黑影张狂的舞动着,没多久一抹朱红从团团黑影中被猛甩出来,那抹朱红重重滚落在地上,反弹几下后有顺势翻转了三四圈才在我前方不远处停下来。 我睁着眼努力望去,是季冯心。 眼见他手里牢牢紧握那火焰般的凤凰羽毛,浑身样抽了魂样一动也不动的倒卧在那。我心中一个不妙,心想冯心确实达到目的,但也中了羽毛的麻毒。撇见另一边有只黑凤扭头展翅狂奔而来,作势往冯心倒地的位置扑腾。我动脉激烈的收缩,大脑疯狂下达指令给四肢手脚,命令自己动起来、动起来。 我脚掌顶着石柱、两手撑地整个人爆发向前,像在陆地上游泳似的奋力往冯心那滑去。一手抓到冯心的腰带后也没多想,连拖带拉将他笨拙的往藏身石缝,我自己麻毒尚未全退,动作还是有点迟缓。 然而,一见到黑色的庞然大物离自己只有几尺远,目露恶火撕着嘴朝这儿刺,生物逃命的本能激起所有的沉睡已久的肾上腺素。 不知哪来的猛劲,我竟起身,两手伸至冯心两腋,将他一把扛起狂奔折回石缝,学着子车推我的力道把冯心卖劲的往缝里头塞。 他两眼空洞,仿佛是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我不过摸到一下羽毛便麻痹了好一阵,更何况他整个人淹在里头,受麻痹的刺激一定比我更烈,估计这会连放屁都自主不了。 但纵使如此,他还是紧握那只羽毛。 我感到手心湿湿黏黏的,突然觉得不安,一抽回手,才发现那朱红不止是火焰羽毛的颜色,有更多的是人血的艳红。 冯心一身黑色劲装,我一时不察,不知他其实受了伤。 瞧着血量口子应该不小,看着满手鲜血,我脑筋顿时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两腿发酸也不听使唤的瘫软下来,看来刚才一时间激奋的血流让麻毒短暂复发。 时间......好似结冻一般。 此时一团影垄罩在我上头,黑凤凰秉着疾风之姿竖立在身后,眼见一支大掌就要我往身上压。我紧闭双眼,直觉这次注定没戏唱了。 缩着身子等待被踩成肉酱的命运,便朝石缝里快语大吼,「季冯心!你若出去,够义气点!帮我立个壮烈的墓志铭。记得要写的潇潇洒洒、轰轰烈烈!」 第八十九章 跑 闭起眼,我浑身僵直,准备好迎接命中注定的那一刻...... 「小然,你怎么不闪啊?吓傻了?」 没有预期的压顶攻击,反倒听到谦肴急喘的呼声,以及重物坠地的巨大闷响。 「咳......咳、欸?」一时间沙尘四起呛得我一鼻子,愣了愣怀疑的张开一只眼睛。 谦肴用手背甩去额头上的汗水,水灵的眼睛瞪得紧,气喘吁吁的问我。 「哈哈。」只见子车扶着之前脱臼的肩膀,对我苦笑道,「看来轰轰烈烈的墓志铭可能要在等等了。」 我扭头,映入眼帘的是趴倒在一旁的黑凤凰。谦肴他们用运用山绳紧紧捆住那只黑凤凰的双脚,一圈又一圈绑得死死的。它站立不稳,一个栽头的倒了下来。 登山绳材质坚韧,黑凤一下子难以挣脱,只能在地上不断拍翅扭动,才刚昂首又摔了下去,疑似想靠是双翼的支撑站起来。我有点难以想像,他们两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冲过来还能快手捆住凤凰? 目光放向不远处,山壁边为首的凤凰及另一只都被子车跟谦肴用同样的方式制服,倒卧在地挣扎哀鸣,而想要一掌踩死我的是第三只。 射人先射马。我知道古前作战时,骑军爆发力强,多打前快速冲锋,若遇骑马敌军,会用一种专门砍马脚的斩马刀,削弱敌人的移动能力,马若受伤扑倒后人便会率先从马背上摔下来,便可趁虚一击。 想不到这理转个弯用在这也是行得通,害中求利,体积小是我们的弱点,然而这也正是强点,凤凰不比我们娇小敏捷。 「我们行动要快,这些凤凰智商很高,只靠条绳子恐怕钳制不了它们多久。」子车喊道。 「它们不会飞吗?」我问。 子车摇摇头说:「这里的上升气流不足,它们飞不起来,能非也飞不高。」 这时两坨黑影发出雷霆气势由左右包抄而来,现下脚是不麻了,就是不知该顾哪边,往两边跑都不是,往前又没路,一时间干愣在原地。 谦肴急急忙忙把我揣起来,踉踉跄跄的跟着他们绕圈子。子车与谦肴突然急煞,脑中像是有同步装置似的,,举手抽出绳子飞快往两只黑凤脚爪边逼近,打算来个正面突击。怎知这些凤凰领悟力惊人,竟看穿他们的用意,翅膀一挥挡在脚前,幽黑的羽毛如仙女散花般洒落,逼得我们急忙分散猫进石缝里,暂时躲避纷飞的羽毛。 「它们聪明学得很快,刚才的法子不管用了。」子车在一边匆忙呼喝道。 凤凰不用嘴咬,改用锋利的爪勾伸进石缝里用抓的,想把我们勾出来,我抱头用半蹲的方式来回蹿缩,冯心就被塞在一旁,没法躲到那。 而其中一只居然飞身跨到顶端的石阶,不断的上下跳动着,企图想把石梯震断压死我们。 谦肴脸色惨淡,在与子车打了手势后急问道:「小然,你能跑吗?」 「啥......啥?」我皱起眉头,对她的问题万分不解,猛禽的低鸣声盖过一切。 「你跑得快吗?」她急着大喊。 「还、可以吧。」 「那你只管跑!」 「什么?」 我还不懂谦肴的用意,毫无防备的被她一把推出石缝外。 「妳......」我直接跌扑出去,脑筋摔的懵。 「跑!快跑!」 她缩在石缝中朝我大喊。 我正回头,还来不及张口开骂,两团黑影已经聚集在我视角里,此时骂人的怒气全散,我低咒了一声跳起来,拔腿就往另一头狂奔,完全凭本能。在这关头,我竟然不正经的想起侏?纪公园里恐龙追着人跑的画面,凤凰的一步是我好几步去了。 狂奔的过程中,凤凰有几度稍稍勾到我,锐利的尖爪在背上给划出好几道口子,我感受到一股热意由背脊绽放开来。 我吃痛,但不敢回头看,也不敢预想那利爪离我多近,反正跑就是了,我就一个人疯狂的在谷底绕着石柱猛奔,心里相信谦肴他们一定另有用意。 这简直是??在跑马拉松,麻毒刚退的身体还没恢复,肌肉根本是靠毅力在拼搏。眼见黑凤的影子重叠在前方时,双脚麻木的自动拉开步伐继续奔跑。我累到不行,还得边闪落在周围的羽毛堆,在不知跑了第几圈后我瞄见卷在石缝中的两人,谦肴跟子车作势指了指铺在地上的绳子,那绳子绕成两个圈,几处还打了看似专业的绳结。 「靠,你爷爷的!把我当什么啊?」我一眼便知晓他俩的用意,地上圈的绳是个陷阱结,不禁脱口大骂。 搞了半天,我是个诱饵来着,他们是要争取布陷阱的时间。 那陷阱结如同赛跑的终点彩带,我不要命似的爆发全力往前冲刺。 穿过陷阱的那一刹那,只听见后头的子车撕力大喊,「拉!」 我直觉任务达成,将身子贴到一边的山壁上大力喘着气,就看后头的两只黑凤一脚踩入圈绳给绊撞一起,纷纷跌摔在地,其中一只像似在倒地时被一旁凸出的石梯划伤,霎时间血流如注,凤凰血在空中喷出一道红雨来,倒在地上抽蓄几下后就失了动静。 浓稠的血浆喷溅在脸上,腥味扩散在整着空气中,我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久久未语。 我想子车与谦肴大概都傻了......足足沉默好几分钟都没人有反应。 好一会,见那只凤凰真的不动之后我才缓缓开口,「凤凰......不是能浴火重生吗?它怎么没......烧起来啊?」 「我想......这浴火重生应该是要在自然的状态下才能成立,死于意外的并不含在内吧。」子车一直瞪着凤凰瞧,连一丝丝余光都没扫过来。 「是.....吗?」 「应该吧。」 一边倒地的凤凰还在鬼叫挣扎,但它双脚被捆住我们也不怎么在意它。 我们三人小心翼翼移动过去,确定那凤凰真的在无喘息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顿时沉重的令人窒息。人实在很奇妙,对于无心之过往往会耿耿于怀。我相信子车他们没有真的要杀凤凰之意,但它就这样死在我们手中。 心情,难以言语。 忽然,原本摊躺在子车后头的黑影骤然窜起。 「小心!」我与谦肴齐声大喊。 只见那凤凰靠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翻转,用极长的尾羽把子车猛扫向到岩壁上,被牢捆住的双脚使力一挺,用尾巴辅助支点,瞬间立了起来朝墙上的人啄过去,随即又不支倒地。 事发突然,我们都没料到凤凰也懂得玉石俱焚,子车虽然有所警觉以快速弹跳开来,但他距离最近,终究闪避不及。 凤凰脚被绑着平衡失调没能瞄准,子车不至于被啄断成两截,魂断于此,但他大腿却凹了个大洞出来,他从墙上摔下来后直接翻进羽毛堆里。 「小然!」 谦肴边喊边快跑向前,我和她合力把子车从黑羽毛里拖出来。 子车两眼瞳孔逐渐涣散,大腿也不断涌出鲜血。 「小然,我们要快点离开。」 「嗯。」我点头,想起一样重伤的冯心,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背上的裂口浸了汗水疼的厉害,双脚也酸涩的不停打颤,可我不敢大意走石梯外边,深怕那些凤凰不死心再度攻击。我猫下身,沿着底部的石阶缝一点一点的把冯心拖出来,他似乎好点,可以举出手让我架着,只是应该是失血过多,面部比之前来的苍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冯心回到原处,看见谦肴撕去自己的外衫为子车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紧接着她看见冯心胸口上的裂痕更是倒抽一口气,要是伤口在深点,他就几乎被开膛。 我脱下衣服,撕成条状递给谦肴,虽然不太靠普,但这时有总比没有好。 「小然,你的背......」 「不碍事。」 她瞧我一脸平静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把冯心包扎完后,我背着子车,谦肴负责背冯心,用剩下的登山绳把两人固定好。 我望着百米高的巨人阶梯,缓缓吐了口实气,「走吧。」 第九十章 无形 我们慢慢地爬了好一段时间,已翻过半以上的石阶了,背上伤口不停受到磨擦刺激,从原来的疼痛到麻木,现在已转为无感,不晓得是不是子车受伤全身力量尽失的缘故,我总觉得他的体重比在俑道里把他抛起来的时还要重上许多。 宛如通天的石梯并没有做过什么太细致地处理,石缘的孔隙扎的掌心的水泡全破皮,又刺又痒,还不小心给割出几条新伤来。 子车两条长腿拖在后头,每爬一阶就听见他靴后跟撞击岩石的声音,我只觉得口很渴、头有点晕。也不管是否撞残他,想着有人背就不错了,咬着牙一阶一阶往上翻。 谦肴爬在前头,背着冯心也不比我轻松,不亏是扛器材磨出的体力,她大气都没喘一下,从这点就看得出来平时有无锻炼的差别,显然谦肴体力远远在我之上。 突然,她回头对我皱了下眉说:「你瞧,小然。它们开始有动作了。」忧心的视线俯下谷底。 「动作?」莫非......我有些猜到谦肴所说的。 我应着她的目光往低谷望去,那些凤凰像小虫一样扭着身体,一只挨近一只脚边用坚利的喙试着啄开钳制行动的绳索。 「该死。」一见此景,心里琢磨着子车说的。 黑凤凰聪颖,单靠条绳子确实绑不了它们太久。虽然它们不会飞,但同归余烬的心思升起什么事都难以保证,子车是说凤凰飞不高,可说不定会沿着石阶冲上来。 我大呼一口气,痛意全无,跟谦肴同时仰头凝视着剩余的石阶。 「不管怎样,就是爬。」我说。 没有局促不安的心思,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才是真的。 我们都加快了速度,不过才又爬了五六阶便可感受到身下石阶传来一波波微微的震动,越渐剧增。回头匆忙一撇,已不见倒卧在底的黑影,那几只凤凰果真如方才预料,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啄断了捆脚绳后震翅飞踩上石梯,像在树干上跳跃往我们迅速扑来。 此时在我眼里节节逼近的已不是凤凰,反而像一团团从地域涌上来的幽冥黑火。 我暗骂几句,狠抽自己一巴掌,想那么多干嘛呢?胡思乱想一堆,这下可好,一语成谶。 上头的谦肴惊呼一声,催促大叫,「快快快!快啊,没时间磨蹭了!」 「我在快了啊。」 「陈允然,手脚并用、手脚并用。」 「我再用了啊!」我拉开嗓子大吼回去。 「在快啊!」 「这、这、这已经是用了,都不行,怎么快啊?」我急懵了,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回头一看,几只黑凤已追到脚下来,当两眼对上那黑珠子时,慌张地几乎不敢呼吸,视线只剩惨白一片,鸟无法同人类一样转动眼珠,凤凰暗黑的眼珠简直把我往死里瞪。 将一对利爪扳柱石梯,猛然将头往后一缩紧接着便对我们使出啄木鸟的攻势,强硬的鸟嘴把岩石穿出一个大凹陷。 我啊的大叫一声,连滚带跳的翻下几阶石梯。余光瞄着那被啄出大洞,我想到子车根本是作废的腿,冷汗直流。 突然谦肴惊愕的骇叫一声,我抬头,就见她已将冯心搁在石阶上。 「怎了?」我惊慌的问。 我在下边远远见着冯心的苍白的肌肤渐渐泛起异样晕红,原本发狂的凤凰群貌似也感觉到气氛不寻常,居然纷纷定格不再作势攻击。我趁机快爬上去与谦肴会合,在短短不到几分钟时间,冯心竟已一身通红似火,将周围染成一片橘红,整个躯体还泄出一丝一丝沸腾白烟。 我激想起一个梦境。 与绚华精神并存,那一晚的竹林湖畔。 我疑惧的盯着眼前犹如熔铁的躯体,瞬即,一幕幕片段如录放影机一般在脑中重复拨放。 旋即,季冯心就像凤凰那样燃烧起来,在我眼前成为一滚火球,热气滚烫袭人,我和谦肴挨不住只得再往上翻几阶,远离那团火。 谦肴咬住下唇,眼神看不出浓淡。 胸腔里的心脏不自主的加快收缩,我咽了口唾沫,强力压制内心莫名的焦躁。虽然这画面不是第一次见,但之前毕竟是透过绚华之眼,我一直把这件事看作是梦境或是一场电影,对于真真实实呈现在眼前的人体自燃,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在几分钟之后火光灭去,只见一个苍白的人侧身背对我们坐在石梯上,他的衣着什么的都完整,并没有随着焰火而融失,仿佛刚刚自燃的火焰与这个世界是不同的次元。整体看上去冯心瞧起来似乎比原先的样子又年轻了点,而他胸口怵目惊心的伤口也神迹似的复原了,他肉体如同浴火重生一样完好无缺。 凤凰群似乎也被冯心的变化给撼住,没了吼啸声及猛烈的攻击,只见黑凤群自动地退到谷底后,眼神尖锐昂首注目着我们。不知是把冯心当同类,还是因为其他...... 冯心缓缓起身,转过来扫视我们一眼,没有为了自己的异样多做解释,直接俐落的翻身而上,留下我和谦肴面面相觑。 我瞟了一眼退居底下的黑凤凰,还是保持定格著姿态呈现一开始石化的样子。 也许逢危机解除后身心松懈,一下子觉得觉得喉咙干涩视线对不了焦,整个人头晕目眩的,顿时所有的不适感在体内爆炸开来。 看着冯心跟谦肴不断往上爬的身影,离玛瑙水晶洞只剩几阶而已,我一手扶着石柱强迫自己坚持下去。 到了最顶,冯心对我勾了勾手,「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什么什么感觉?」我边喘气边问,忍着一阵恶心冲上食道。 他认真注视着我,眼神坚定不像在跟我问好玩,再说冯心也不会做这种事。刚刚从窄门挤进来后立刻被环境牵着走,全没注意周围变化,经他这么一说我努力感受了一阵,却觉得和没有异样,便对他摇摇头。 「试着把气聚在前额。」冯心道。 「哈?」 「想像从这发出共鸣。」他指了指自己额头。 「什么?共鸣?」心说又不是海豚。 我其实很累了,脑子涨痛的不得了,全身还发酸实在没有力气去想像什么鬼共鸣,但冯心都如此说了,我也只能试着照做。 过了几分钟胃又开始翻腾,我正想放弃...... 「嗯!」我皱眉。 「怎么样?」他问。 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镇定的说:「形容不出来,这......不是味道、也不是声音,就感觉......在那儿。」 说着,我比着水晶洞的正上方。 「嗯。」他见我明白了,顿了顿,「无形。这儿才是这座墓的正门。」 我哼笑了一下,瞬间明白,原来冯心是在教我分辨不同性质的时空裂缝,心说他的教法可以在透明点。 这就是为什么上一批人要打偏门进来的原因,所谓正门不是每一个穿越裂缝者都分辨得出。 垂下头,我微微的应了声,眼皮开始厚重的不听使唤。 「小然,你......怎......那么烫?」谦肴摇了摇我的肩。 「什?」我完全没有意识谁跟我说什么,眼前所有画面、谦肴、冯心都开始扭曲成了呐喊的影像。 第九十一章 花墙 配着水,将一把五颜六色的药一秒内吞下。 子车坐在一旁,好奇的看我修一组建案的照片,看着背景阴天变晴天,口中还不时为画面的神奇变化发出欸欸喔喔惊叹的声音。 急性肺炎,这四个字让我在医院折腾了近一个月,医院判定是微生物感染,想必上古的微生物太过强大,一连换了好几种抗生素情况才稳定下来。 我觉得这跟在玄武间里呛的那一口脏水有关。但一样泡在水里,一样被呛着,谦肴却还是活跳跳的,这世界真不公平。背的伤也挨了好几针,住院期间真是趴也不是躺也不是,哭爹喊娘的好一阵子。 叽──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了。 冯心双脚相叠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见开门声后便缓缓张眼,只是还是维持躺着的姿势。 「冲出来了?」我挑眉问从地下室小跳步上来的人影,只见她眉开眼笑的。 谦肴难掩欣喜的说:「出来了、出来了。小然你真的家好酷喔。」她边摇了摇手上的照片,边把地下室的门轻轻门带上。 躺在医院的时,我老早就想把从上一批人那里得到的底片洗出来看个究竟。只是冯心说子车伤也很重,这事不急,谦肴也表明她想要自己冲片,这些胶卷很重要,重点在于不知道里面到底拍到什么,现在放像技术好、又可信任的人不多,她不想冒着照片流出去的风险。 我想想也挺有道理的,要是里头拍摄是一些鬼怪、尸体、诡异衍生物什么的,不把冲照片的人吓死怪。于是告诉谦肴,我家地下室有间暗房,是我爸爸自己布置的。只是真的很久没有使用了,也好长时间没进去过,实际状况好坏并不清楚,但该有的应该都有。如果她需要,出院后可以清理出来给她用。 谦肴听到眼睛都亮了,直嚷着她要来,一定要轻眼瞧瞧那台有记忆的老相机。 ... 暗房里堆了十几年灰,清扫起来可是件大工程,我和谦肴灰头土脸的忙了几个小时,暗房的水龙头还能出水,就是水管里的陈年铁锈积的多,放水好些时间才变得透彻。 我拿出了叠在柜子里的托盘跟夹子准备清洗,谦肴却写了张小纸条给我,说的剩下的事让她来就可以了,但冲片的药水需要我跑一趟,一看,纸上列了几项类似药水的名称。我将暗房全权交给她,并打了通电话给奇威,问了几个专门店的地址后就出发了。 一跨进家门,两位爷已经在我家沙发上翘脚候着了。 ... 「拍到什么?」见谦肴手上的相片子车问。 「嗯......你自己看呗。」她歪着头,将照片整齐摆在桌上,「对了小然,这里面唯一一卷彩色底片,居然只拍了两张就被卷片了。」 「怎么这么奇怪?」我端着咖啡来到客厅桌前,心里觉得十分不合理。 彩色底片二十几年前就流行了,被淘汰的应该是黑白底片才对,但这批人却反其道而行。能将影像更加鲜活纪录的彩色底片也只用了两张,这行为怎么看怎么故意。 我草草瞄一眼桌上的照片,「只有这些?」 「每卷都没有拍满。」她回。 其他两人看着照片,眉心越纠越深、陷入沉默的状态令人慌张。 到底拍到什么?我内心纠结不安,抢过几张照片开始研究...... 「......杨谦肴,妳确定妳没带错胶卷吗?」我问。 「怎么可能,我保证没带错,你看。」她抽出在石板道上替我们拍的那张合照。 「欸,那怎么......」 「这里有两张的彩色照。」她丢给我。 不怪冯心跟子车会沉默不语,正确的原因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满桌黑白照片所拍摄的是一张张花海。 花卉草样我是没研究,却还不至于认不出玫瑰和杜鹃。 株株遍地盛开娇丽的花朵,全浓缩在这几张相片里,而那唯二的两张彩色照片,更是证明了那些花开的争奇斗艳、美不胜收的事实。照片里捕捉到的植物很丰富,不单只有鲜花还有一些青草植栽,想像的出来现场的景观定是一片绿意盎然。 「这不像是人造花喔?」我自言自语地说。 「换而言之,他们在青龙间什么都没拍,是吗?」冯心问。 「我想应该是有拍,因为我当场收起来的那一卷只洗出了前面几张,都是花。接着后面看得出来有拍东西,因为底片是真的有消耗,大约十来张吧,但都显影不出来。我试过很多次了,底片是全黑的,全黑。」谦肴语气里很夸张强调〝全黑〞的部分。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有些照片影像诡谲的很,常理解释不来。 子车盘腿坐在地上,一拳撑着太阳穴,面露愁容看着那些照片,「啧,你说......他们这些人拍花是为了什么,总有原因吧。」 我和子车对视一眼,「嗯......」不懂,实在不懂。还想到一些电影情节,莫非这些花其实是妖花,会吃人? 「我看着觉得,这些花不是种在地上的。」谦肴此时发话还站起来举起手,假装端着相机模拟拍摄动作,接着说,「要是拿着相机拍地上,是不可能呈现这样的角度的,也不可能没有影子,这一定是站着拍的。我认为,这黑白照里的像是植栽墙的样子。」谦肴说。 冯心表情严肃边听边点头,似乎能理解谦肴比喻的意思。 「植栽墙?」子车张大眼发出疑问。 「就是把一些花啊、草啊种在墙上。」谦肴解释道。 「花墙?二十年前就流行花墙了吗?」 谦肴对我耸耸肩,「可能欧美吧。」 我们四人各盯着桌上的照片,低头思索,又陷入一阵沉默。突然一只手夹着一张照片伸到我面前,冯心敲着照片的一处对我说,「这个,你分得出是什么东西吗?」 「什么?」 冯心所指的异处是照片中的一小角,仔细看确实有一块像金属的不明物体,只是画面是黑白的又正巧被视窗裁切到,不容易察觉。 我和谦肴凑再一起,低头研究了半天,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不出个结论来。 「这张角度很奇怪啊。」我翻转着那张照片,想找到摄影者的角度,发现摆了几个姿势都不对,推敲不出个屁来,「是不是相机掉地上不小心拍到的?」 画面黑白,肉眼实在看不出来是啥鬼,琢磨了几分钟后我投降,无奈的把照片放到简易的扫描器,打算用先进的科技软体来征服它。 我把照片置入软体,三人在我身后围成一圈,八只眼睛一齐瞪着电脑看。 将画面一一放大,「好像是个老式水壶,倒在地上的样子。」 谦肴指着电脑画面,语气十分困惑,「欸欸欸,小然!水壶上头是不是映着什么影子啊?是人吗?」摄影师对于影像倒影总是敏感。 「我调一下解析,但不保证。」我说,除了解析我还尝试了负片效果。 「我知道。」 一会后,画面呈现的影像的确是稍加清楚了些,即使如此显现出眼前的画面并没有让我们恍然大悟,反而将我们更往疑惑深渊里推。 倒映在水壶上的影像模糊不清,但轮廓隐约能辨识出是个雄壮魁武人影的外型,只是这人影头上居然顶着一对牛角,而在水壶的边边看似还有一道长长的影子,可更加模糊。 「这能再清楚点吗?」冯心弯着腰,一张脸直往萤幕贴,眯着眼问。 我摇头并叹了口气,「这照片解析本来就不好,这已经是极限了。」 「解析?......总之没办法就是了。」冯心透漏着困惑,但还是明白我的意思。 我抓抓脖子,「喔......对啊。」 子车两手抱胸站在后头许久都没出声,这时却冷不防压出一句,「这该不会是牛头马面吧?」 「哈?牛头马面?」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什么,刚喝下的咖啡差点全喷出来,「所以,这是牛头而旁边这条长影子是马面?」 的确,这顶着牛角的生物,第一联想非牛头莫属啊。顺着子车突发的猜想,大家表情都变得很诡异,脑中各自往不一样的方向思考。 「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这个看起来春色满园、鸟语花香的地方......是阴曹地府来着?」我皱起眉忍不住问。 第九十二章 全烧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各种推测及想法在脑中掠过。这些照片的内容真的一点都不恐怖,甚至与浪漫还能沾上点边,但出现在那批人的相机里,就是有那么点匪夷所思。 冯心说他要回去再想想,我没多留,也不过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哪?把照片过到电脑后子车他们就离开了。 整个空间顿时又倒带回了安寂静的状态,心里总泛起些惆怅来,但也就那么一下,谈不上好坏。 这几年只有一个人生活,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早已习惯只有冰箱的运转声陪伴着我。 虽然外头烈日高照,只有一盏灯的地下室还是昏暗。我起身走入霉味扑鼻地下室,伴随霉味的是股幽幽的感觉。绕进暗房,确定水龙头、药水罐都有拴紧后,我坐在地下室父亲自己钉的凳子上怔怔的看着堆满四周的物品,放在这的大多是日常用不太到的杂物,以及父母亲的遗物。 厚重的老算盘、爸爸以前用来炸油条的大锅子还有些发了霉的大垫肩西服,很多都没有用了,但就是丢不掉。心想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这地下室躺到何年何月,但我很清楚,哪天要是真的葛屁了,不需要金银纸钱,只要把这些回忆给我烧了就好,顺便烧辆卡车,不然我一个人扛不走。 点上一支烟,烟草味搅和霉味把大部分的情绪稀渐渐释开来。 想着想着,脚边踢到一个铁罐子,我随手拿起来掰开又看了一次,里头放有一叠不知哪个年代发行壹角、伍角的旧钞票和一些花边港币,跟几封从山东老家寄过来属名给爸爸的家书和电报。 但,我没胆将信打开来看。 这铁盒,就像似我们家的时空胶囊一样,而最后打开的只有我。 把地下室门锁好,倒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后来我花了一下午在查有关阴曹地府的资料。对于阴曹地府,网路上民间的流传可说千百种,地狱、地府,什么黄泉路十三站,人死后的三魂七魄会有不同的归途等等之类,好多说法分得实在太细了,看得累。 我曾经试图把发生的事整理一遍,最终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要是能理出个脉来老子早就去念哈佛了,还赖在这干嘛呢。 花墙。 这么离奇的地方,冯心之前竟完全没有提,难道鹤鹿书真的一字都没记录? 我眼神随着胡思乱想飘来飘去,突然扫到了被搁在一边的幻灯片,我承诺过李老先生要将它还回去。想着还有点时间,便驱车前往。在车上,脑海中突然跳出李老先生之前对我说的话,不知是否为心里因素,一路上感觉眼皮跳得特别快。 【知晓前世今生未必是好事】 这句话不断我在心里绕,盘算着等一下有些事情可以好好请教这位李老先生。然而这一切想法在我到图书馆之后只剩一片静默。 眼前的画面让我难以置信,才一个多月,全都变了样。原本外观有点年代的古色建筑,居然成为焦黑一片的废墟,周围还拉起了封锁线。 我立即看向四周,急忙走访离图书馆最近的邻家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焦急的按了一下大红色的门铃,约过一分钟,一位中年妇女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出来应门。 她看我眼生,只开了个缝表情充满戒备,「你有什么事吗?」 「这位大姊,不好意思,我只想跟妳问一下事情。」我知道一个家里只剩女人和孩子时对陌生人多少有所顾忌,便礼貌的自动退了几步给她和孩子一些空间,加大音量地问。 「什么事?」她冷冷地问。 「请问旁边那座图书馆是发生火灾吗?」 「对,听消防人员说好像是电线走火的样子。」她看我只是单纯问事没恶意,口气及表情缓都和许多。 「所以真的整间都烧了,也没抢救什么东西出来是吗?」 「火灾是在半夜发生的,没人注意,发现的时候就就已经烧很大了。」她解释道。 「请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紧张地询问道,感觉手心冷汗直流。 「就在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什么......」不就等于是我们前脚离开后就起火了? 大脑一接收到这条讯息后,体内血液开始暴冲,这感觉并非恐惧,而是强烈的不安感混着愤怒翻涌而上。 「对啊,这场火灾还上了新闻呢。你没在看电视的啊?」 我表情惨澹的回应道:「嗯,前些日子刚好出国,没留意。」 「这样啊,你看那封锁线和告示牌都立起来啦,明天做工程的就会来把这铲了,说是准备盖新大楼呢!」中年妇女顺手指了指图书馆的方向,把知道的消息告诉我。 「大姊,谢谢妳啊,谢谢。」我朝中年妇女点了点头,看见她似乎有想在再说什么的样子,但碍于我先切断对话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快速折回车子里,一颗心脏忐忑不安,不由的警惕起来,笃定这场火灾一定是人为纵火,否则不可能那样凑巧。而且,必定与那天偷听之人脱不了干系。一意识到这点,我整身寒毛直竖,脚底板还凉了大半。 之前发现有人偷听就觉得不对劲了,然而没有人证物证也就自然地把这是搁下。 这场火灾似乎应证了,打从一开始就有人盯着我们的一言一行。 被人由高处监视。 或许此人的目的是不想我们插手或是别的,直觉这火只是个小警告。 是吗?真是如此吗?还是我可以想单纯点,这图书馆也算是有点年代,二十年前就没再翻修过不是嘛,电线走火在在正常不过的原因啊。 掏出要钥匙,手抖个不停,差点握不住方向盘,我猛吸了几口烟。把车驶进驻要干道便立刻拨了电话给谦肴,叫她放扩音给其他两人听,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有个人的猜测概略的简述一遍。 讲完后手机的另一端是一声叹气和漫长的沉默,接着谦肴跟我说了一串地址和一间知名饭店的名子。 「你现在方便过来接我们吗?」谦肴问。 「可以。」 「等等见。」 结束通下后,我立即在下个路口大回转将车掉头。 都还没开到饭店门口,就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前方的人行道上朝我猛招手,我打了灯后渐缓停靠路边。 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冯心一脚才跨进车里,劈头就问:「真的全烧没了?」他的表情严肃,发问的口气也还是冰冷冷的,但我明白他骨子里其实比谁都心急。 没人指示我接下来的路程,我自动地往图书馆方向驶去。这时节白昼的时间已渐渐所短黑暗拉长,不过刚过六点,车窗外的景色像是入了深夜。 我瞄了他一眼问:「我认为是全烧没了,你全烧没的定义是什么?全成灰了?」 他低头不语,摆出若有思的样子,接着,「地下......」 「什么?继续说。」我口气不是很好,都在这节骨眼没兴趣跟他转圈子。 「若是自然起火,密闭的地下应该完好才对。」冯心靠上椅背淡淡地说。 「靠,对喔。」一种被人当头棒喝的感觉,刚才太紧张,完全没去细想火灾的情况和细节。 要是人为纵火,其目标铁定是灭了地下室的资料,他们也不可能一箱箱翻,直接烧掉是最快的。若地下室多少有保存下来,那就真的是我们多心了,这场火灾只是人生中一场惊心动魄的巧合。 第九十三章 遗物 「能先吃饭吗?」 正在严肃的气氛中,后座传来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 子车倒在后头哀声抱怨,说,「今天什么都还没吃勒,一根烟饱到现在。」 听子车哭饿,我也意识到自己今天确实也没吃什么,突然也感觉有些饿。冯心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前方大大的M字招牌。 按子车意,我们顺路在速食店买了分享套餐,在把车开回图书馆附近的停车场,四人就这样窝在车里边吃边耗时间。 我撕开一个汉堡袋,觉得整件事莫名其妙,「那间地下室是不小,却也没到非常大。假设这次火灾真的是人为因素,那花个几天时间也能找也是能找完的,何必烧了?」 「是喔?你们上次全翻过了?」??谦肴问着,把剩下的薯条倒进嘴里。 「怎么可能。」我咬了一大口汉堡,「只找了一小角,还有一堆箱子没开勒,但前前后后也花了六、七个小时。」 她拧开一瓶果汁,「嗯......这图书馆破旧又没利润,要持续开下去也要不少开销吧?管理员如果是义工性质不支薪的话,这水费、电费还有清洁的费用一个月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我不认为那管理员分文未取就是了。」 「妳的意思是,这间图书馆开下去,是为了掩饰这建筑物真实的功能。」冯心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说。 「如果是人为纵火,这很有可能不是嘛。」谦肴透过后照镜看了我一眼。 我听了一惊,真实的功能?开始回忆从第一次来到这间图书馆时的所有细节,这图书馆建筑挺阳春的,外围和里边之前都绕了一圈,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暗门或地道之类的发现,唯一有点可疑的地下室也都去过了,并没瞧出什么蹊跷或有什么隐密暗室。 「或是那些人已经研究出那鹤鹿书上所有的内容,只是不希望还有其他人知道,于是一把火干脆俐落。」子车含了满嘴冰块,腮帮子鼓鼓的。 冯心皱着眉道:「这也是一条。」接着他望向车窗外,「等等就能见真章了。」 语毕,他将椅背微微往后倒,闭上眼假寐。 我和谦肴则开始聊起相机和影像后制的话题,还有那些神秘诡异的黑白照片,至于子车,他埋首专注在他的手游世界。 ... 图书馆的位置离市区有些距离,附近散居的住户多半是老人孩童,没有什么夜生活,不到九点,灯火就熄了大半。 「行了,动身吧。」 我在车上等的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就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冯心发话,他活像是开天眼能感知环境变化一样,霍然睁开紧闭的双眼道。 夜晚的郊区本来就阴凉凉的令背脊直发毛,再加上耸立在眼前的焦黑废墟,更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一钻过封锁线,冯心就直直往里走。 我瞟了眼立在封锁线外的工程告示牌,果然,上头公告的日期显示明天就会有开发商接手,把这儿给铲平。我在心里缓了口气,让我们赶在前一天是巧合还是天意呢? 以前的老式建筑没用什么防火的建材,整座建筑物里除了几道用实砖砌起较厚的墙面外其余的书架、铁皮什么的全被烈火烧得坍塌下来,图书馆什么没有就属纸多,一架架摆的都是易燃物,只要着了火蔓延的得很快,火灾当时,这图书馆等于是座大型烧金炉,想来那晚乌烟弥漫骇人。 火势窜的猛烈,屋顶给烧得剩骨架,只残留几跟梁柱看似弱不禁风的挂在上头。 原本的色彩让一把火烧的只剩黑白。 谦肴一个没踩稳稍稍踉跄,叫了一声,「哎,这......地是怎么回事?」 「小心点。」我回头对她说。 将手灯打线地面,大量的纸灰参了救火的水,使图书馆里的地面泥泞不堪,还会黏鞋底。还好我确定自己真的身在图书馆,不然会以为自己又跨越到哪个不知名沼泽去了。 「快来帮忙。」只见冯心已经走到那地下室的楼梯口,一手拉起倒插在地上的铁架转头对的我们说。 这里头东西都给熏黑烧烂了,根本就分不清地下室楼梯口在哪。我和谦肴紧张的跟过去,楼梯口处被塌下的铁书架给封掉了去路,从纵横交错的铁架缝里窥去,阴黑黑的不由得卯骨悚然起来。 我们几个人费了一番劲,在黑暗里鬼鬼祟祟的堵住路口的把障碍物都给清了,冯心让谦肴待在上头把风,我看着那条通往地下室湿漉漉的楼梯。我心里直觉不太乐观,跟谦肴对视一眼,实在没想下去的打算。 但其他两人都下去了,我也不好意思,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 果不期然,才往下走没几步,刚拐到楼梯转角就踩到了水,我们拿手灯往里照去...... 满满一片黑水淹在眼前,整间地下室都给泡在水里了,还有些杂物飘在上面。我们一路上想了很多,就是没考虑到消防这一点。 无情火能烧掉世间一切,水也能洗去所有迹证。 「唉。」冯心仰着头深深叹了口气,听得出打从心底的无奈。 「嗯?」 突然,子车把手伸进水里,夹起一块飘在水边与明信片差不多的牌子,是一张上了塑胶膜的小卡。 「山东,这是......」他问。 我看见上头印了李亦成三个字,脑中顿时像被炸到一样,猛然想起我此趟的目的是来找李老先生的。 「这是那个老先生的职员名牌。」 怎么会掉在这?还是其实是掉在别的地方,只是顺着水流被冲过来的,我歪着头想了下可能性,难说。 已过了午夜,面对一摊水我们也没法子继续搜索什么,于是先打道回府相约明天在议。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可在怎么着急也只能等天亮。 整晚都在想要如何找到那位李老先生,忽然想起那位中年妇女,心说她不是抱了个孩子吗?家里有小孩,总会带孩子去儿童图书区转转吧。只要有去图书馆,对那管理员多少有些记忆才是。我打定主意明天再去问问。 就这样,听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响彻夜,好不容易挨到天明...... 隔了一天,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再度按下那个大红的门铃。 一样是那个中年妇女,门依旧只开了个缝,但表情没昨天那样紧绷。 我给她一个大大微笑,「大姊早啊,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还是想跟妳打听一下......就是那间图书馆的管理员,嗯......是一位李老先生,说是在那做职员十几年了,不知道大姊对这位老先生有映像吗?」 那中年妇女听我一提起李先生忽然脸色一变,眼睛不断的上下打量着我。 「我主要是要找这位先生,有事跟他请教。请问你们这儿有人认识吗?」我看她不说话,眼神还变得有点复杂,也没勉强她,于是主动打退堂鼓说,「嗯,大姊不认识也没关系,我上别户问一下。」 正转头欲离开时...... 「你是山东人?」 她见我有意离去突然脱口一问。 「啊?......啊欸。」我点头。 「做语言研究的?」她用试探的口气又问。 「是,大姊怎么知道?」我面露诧异,不清楚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门突然关了起来,听见里头传出解门链的声音,没几秒中年妇女又打开门,示意请我进去客厅,「你座一下。」 「谢谢。」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照着她话,在客厅里小座。 过不久中年妇女拿了一只黑袋出来,看起来沉甸甸的,说道:「你认识我公公吧!我公公有交代过,要是有个做语言研究的年轻山东人来找他,叫我们把这给了。」 「李老先生是大姊的公公。」我顿了顿道,「那李老先生人呢?」 妇人回道:「我公公过世了,也巧在一个月前。」 我听到他老人家过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半开着嘴难以相信,身子骨看起来明明还很硬朗啊,才一个多月。 「没事的,我公公年纪大了,没病没渣的。他是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寿终正寝,这样算好走好命,很安详的。人年纪到了总是要遇这关,我公公看得开,是明白人,身前也一直叮咛后事一切从简。你也别想太多。」那妇女见我满是震惊变安慰我说。 我微微点点头,伸手接过那包东西。 「我公公交代的事就这样,我和我先生也没看过里头装什么,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不知道喔!」 「喔,没关系,大姊我明白,很谢谢妳。」我滚动着喉咙,看了一眼厅**奉的神桌,「不知我方便给他老人家上个香吗?」 她点点头,抽了三炷香点燃后拿给我。 之后我拿了那包东西,在三谢过大姊,耐着心里的冲动火速飙回车里。我把那黑袋子搁在副驾驶座上,并不急着翻看里头装什么。 呆坐在车上好一阵,等回神了,才发现裤子早被自己的眼泪沾湿一片。在我心里,那块属于父亲不可触回忆又被撩起,某种感觉真真实实在心里发酵。 点支烟,搁在一旁任它燃烧,闻着尼古丁的味道,闭上眼,放逐自己在回忆里打转。 须臾,我拍了拍脸,伸手去掏那黑袋子里的东西,随着指腹传来的触感,连拿都不用拿出来,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那是一叠草浆的手抄纸。 没有多加犹豫,我带着李老先生留下的秘密遗物,催了油门就往昨天的饭店而去。 第九十四章 地心地图 那只黑色的袋子是早期的公事用牛皮包,表面斑剥泛白一看样子就知道也是老东西。车边都脱线了,金属扣也氧化倒扣不起来,我想李老先生将东西放进包里后收起来就没再打开过了。 李老先生最后交付的东西,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饭店桌上。 「你们怎么没人要看啊?」 谦肴盯着我小声嘀咕说着,清澈大眼又瞄往像木头人样站在身旁的两人。 我转头瞧了谦肴一眼,给她一个不要问我的表情,在怎么想看也得看冯心的态度不是嘛。说实在的,不是我不看好奇,而是这情况好像冯心没动口下令说;拆。我们也没啥资格嚷着要看。 而是那种心情是忐忑的,前一刻还深陷什么都没了的无奈之中,下一秒东西就自动出现了。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这句话应验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但没有兴奋,倒是多了点胆怯。 冯心这时竟妄想我,问:「这没道理。不管里头装什么,都不会是无意义的东西。他跟你不过一面之缘,凭哪点认为你信得过?直接跳过自己儿子?」 冯心刚说完,我看着他呵呵呵的干笑,他眉宇正经,说的好似我是个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来,不值得信任的人一样。但我清楚冯心只是对疑似偷听的人充满防备,这是个合理的推想思路。 不只华人区,整个世界共识几乎都是父传子,哪个人会胳膊往外伸? 除非给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在心里惦量了下,于是把那天离开图书馆时李老先生跟我说的话与冯心他们说一遍。 话一说完,冯心看起来平静的很,到是子车脸色一变,「有这事?」他挑眉,手指规律的敲击桌面。 「嗯......」 「无所谓,那就看看吧,这样瞪到明年也不会有结果。」冯心说着,咬着发圈将长发绕成一束,展露出本就清丽的脸型。 是子车甩了甩肩头,伸手直接打开那只牛皮包,我一口凉气都还没倒抽完,他便快手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搁在一边的桌上。谦肴则是拎起牛皮包检查是否有暗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 最后她摇头,表示那包确实没别的。 实际上是一个纸包,和我预想的一样,用灯心草浆制的手抄纸给捆起来。上头有些疑似书虫蛀出的蛀洞,但好在并不严重。 子车用指尖轻轻将包纸慢慢拨开,宛若小女孩子再拨花瓣那样轻柔。 这东西被人慎重的层层包裹着,都拆了两三层了,不料里头还裹着一层,像在拆俄罗斯娃娃。每拆一层,我的心就不自主的抖动了一下。 过不久纸包里的东西毫无保留的前摊在我们眼前。 冯心对子车打了暂停的手势,并走进浴室把浴巾折好铺在一旁的桌上。 「这些东西可能快散了,要在轻点。」 说着,他拿起一只陶片缓缓地移放到浴巾上。 纸包里除了一叠古纸、几片丝帛,里面还有几块碎陶片和几捆树皮。我们把这些东西分类一一摆好。然而在整理那叠古纸时从里头掉出一片幻灯片。 大家一看到见幻灯片,脸都暗了下来,各自心里都有数......李老先生果然知道我们在找什么呀。 此时,冯心说道:「这些东西不同素材却都是残件,没有一样是完整的。」 「嗯哼,这片丝帛还被烧过。」 谦肴用两指轻捏着那片帛书的边角,摆出一种凄惨的眼神说,「看这情况,八成著火的瞬间就被人救下来了,但没什么用啊,这颜色掉的都快看不见了。」 我抬头看那丝帛,灵光一闪对谦肴说道:「还好这科技的年代有修片软体,这不是问题。」就算墨水经过时间脱色的差不多了,可压过色的布面氧化反应绝对与为染色的区块不同,稍微调一下滤镜一定看的出来。 「喔喔,对喔。哎呀,刚刚没想到嘛。小然,其实你脑子不错,动挺快的呀。」 「可惜就是对念书不行。」我回。突然想起我妈常说的,我只对杂七杂八的事有小聪明而已。 包纸里的东西都大不相同,但这些东西上面不像先前发现的鹤鹿书那样都是文字,这次的反倒是图案占大多面积。 我对图样拿手,看准了其中两张雷同的纸片,转了几个方向后把它们凑起来,「像是幅图的样子。」 由于幻灯片太小了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屁,所以先暂时被晾在一边,我们又开始拼拼凑凑,这些残件大小都不一,隐隐约约看得出是同一幅图的样子,感觉像一幅图被制成好几种尺寸不一的拼图。 几分钟后,才初步对上几片,我心里就有底,对自己的推想感到神奇。 「杨谦肴,妳听过地心世界吗?」 谦肴听我一问,眼睛先是瞪得直直的,沉默不语好一会,接着低头细细看了好久。 「不可能......这......有可能吗?你说。」 「你不觉得这图很像吗?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回,虽然在刚想到的一秒我也觉得不可能。 她眼神透着惊疑,嘴里不停着呢喃着不可能,冯心与子车不知道在情理之中,但谦肴,我笃定只要是现代人一定都听过。谦肴比我接触过更多光怪陆离的事才对,但在这件事上我居然比她接受的自然。 「地心世界?」冯心发出疑惑。 「你们从然没有听过地心世界这件事情吗?」我问。 子车与冯心对看一眼,一头雾水的认真问,「你指的是地狱吗?」 果然他们不知道。 「不是。」我摇头,滑开手机搜寻了各地流传的地心世界地图给子车他们看,接着说,「地心世界不是地狱,它是对地底世界别的说法。简单来说,西方传说在实质的空间里地底的最深处是空心的,就是比岩浆还要再更深的地底,在那里有另一个世界。只是目前没人去过......应该说有些人宣称去过,但都无法证实。」 冯心与子车都没说话,样是在揣摩我说的意思,看上去有听没懂,但我也实在解释不来,毕竟我又没去过,目前我脑中所有的画面也都是电影情节。我啧了一声,拍拍谦肴的肩,请她跟两位解释解释,凭我的语言水准实在是讲讲不来啊。 谦肴点点头,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平板,在一旁开起课来,两名学生道也听得认真。 我心中不禁猜想,地心世界应该不是谎言或虚构,它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只是与我们并行另一个时空。那些说去过地底世界的人,十之八九有跨越时空裂缝的体质自己却不知道,莫名其妙进去又莫名其妙出来,这就是去过却证实不了的主要原因,和我那时刚入女娲窟的形式很像。要没有谦肴后来的解释,我也不会相信自己跨了时空。 自己讲着讲着有股莫名的纠结,历史上许多政权名人都深信只要掌握了地心,就等于掌握了全世界因此都十分热中寻找通往地心世界的路口。 取出包里的速写本,直觉想把能拼出来的都按样子给画出来,正提笔却突然有个想法乍现脑里。虽然之前推论这鹤鹿书可能是由特定家族的后人传抄,可现在想来并非如此,或许鹤鹿书本意就只是纪录而已,根本没有要传承的意思。 是那些人跟我们一样,想从不全的资料里拼出完整的资讯。 看来从古至今,有许多人都想破解鹤鹿书的意义,并取得里头所透漏的〝东西〞。想到这儿心头不由沉下,绚华一定知道,但她宁死不说。 我对了下表,看着一个认真、两个懵懂的人说:「不然买午餐来我家里吃吧,这些残件我觉得用电脑拼组比较快。」 「好啊!我要吃披萨,海鲜口味。」谦肴从椅子上跳起来,一秒内指定好餐点。 「ok啊。你们想吃什么就点,我没意见。」 「用电脑,就是可以放大跟变色的那个吧?」子车感觉兴趣浓厚。 「嗯啊。你有兴趣?」 「看着挺有意思的。」他边把手机塞进口袋。 约两三分钟后,冯心俐落的打包好那些残件,作势走到门边,「走吧。」 果然是心急人啊,我心说。 第九十五章 神农居 叽─喀、叽─喀,印表机规律的打印的声在耳边响着。 趁着印件的空档我将建设公司档案寄给奇威,这是手上最后一个案子。住院后我再次提了辞职,老抠门貌似找到新人接替,没有刁难欣然答应了,但条件是要把现在负责的案子完件。 我指头轻轻的按下左键,信件发??送后,正式恢复自由之身。 大力吸了口烟,不觉得闭上眼,用劲去感受这刺麻的感觉滚进喉咙。吐出口气,转头盯着一旁被印表机缓缓推送出来的纸。 而冯心正双手抱胸,站的直挺挺等在出纸处。从侧边看,一件薄灰色长衫实在遮掩不住这个男人手臂精实紧绷的肌肉线条。 哔──印表机发出列印完成提示声。 「最后一张?」他挑着眉问。 我弹了下烟灰,拉开卡纸槽将最后一张纸递给他,「对。」 直到今天才发现我们四人有个巧妙的共通点,要是在现代我想我们应该都是工作狂。 午餐是顺道买回来没错,但一进门大家就很有默契的各自忙碌起来,香喷喷的披萨给堆在桌上没人碰。纸包里的残件请谦肴帮忙拍照,这些东西都极为脆弱,每个人都用捧的小心翼翼,倒置拍摄进度很缓慢。这之后我在进软体后制调色,把物件都拉到同样大小后打印下来。 子车跟冯心围坐在地上,剪剪贴贴。我和谦肴收拾好东西后一屁股坐下来跟着加入劳作小组,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出意见。 「我是不懂历史,但也算会撇个几撇,这块怎么看都是跟下面这片凑成对吧?怎么会摆在这位置,谁摆的?」我边说边摇头。 子车看我对调位置将烟含在嘴里,认真地看了一下后出声道:「是吗?我觉得那两张看起来挺合适的啊。」 我心说,原来你就是罪魁祸首,不过想来刚刚拼的人不是子车就是冯心,也没得选。 我见拼图稍有进展,喘了口气便顺手打开已经被我们冷落多时的披萨纸盒,谦肴见着也挨过来讨一片,我把披萨盒传下去给他们自己拿,爱拿几片就拿几片。 味道是还行,只是凉掉的面皮开始发硬,吃起来像在嚼塑胶。 过了约一个小时,窗外的艳阳不知何时转成黄昏,渐渐的起风了也吹起一些凉意,我悠悠的起身掀开窗帘把窗户关上。 李老先生留下的秘密再将其拼凑完成后,心里茫然感顿时又增加了。完全想不通这些东西李老先生是如何得来的,这整包都是残件,除非对这事有一定的了解,否则只会觉得这些大概是什么破烂骨董。而〝那些人〞知道如此重要的东西在李老先生手上吗?为什么他私藏又在最后指名交给我呢? 我耸耸肩,多想无益,只好继续把剩下几片对完,无奈剩下的四片不仅跟其已他成形的图对不上,也无法自成一脉。 冯心拿起来又查看了一下,摇摇头,「这几片就先收着别看了,看下去更加混乱而已。」 谦肴也点头同意说:「就是,我们先从机会比较多的方向看起吧,那几块只有一片的横着竖着都瞧不出来呢,就别花时间琢磨了。」 我看着的确也瞧不出啥名堂来,把图随手一放拿出胶带把拼好的部分先黏起来再说。看习惯西方地图的描绘样式,突然转换成古代中式绘法,一时之间还看不来。 这些残件各个都不全,有脱色的、斑剥、氧化的,其实拼出来的图样不止一张,每张也都不尽完整。图画的气氛和欧美流传的地心地图说相似嘛......又不相同,但图面的气氛倒是十分相像。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图拼出来后,明显可以辨别绘有一格一格,看似地球经纬度的标记。 我相当惊讶在那么古早之前,人类就已经会标明经纬了吗? 主图面呈现出一个大圆,我们推测应该就是代表地球的大圆,周围还有一行一行些看似像注解的符号。只是字原本就小,字框都糊了放大后也看不出什么,我们终究不是专业的考古队。 在大圆里面下边的位置还画有一个小圈圈,紧临大圆内侧,这里我就看不明白了。网路上大部份的图都是小圆在中心,说是地心空洞中央有个悬浮的小太阳终年不灭,所以地底世界没有黑夜。 可着图中的小圆圈看着并不像是在形容悬浮太阳的样子,其他边边还画了类似漩涡的图案。 有了这几次的经验,我学到把以前的所见所闻都当作参考,尤其是嫦娥奔月那段实在出乎意料,感觉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有被瞬间推翻的可能。 冯心跟子车坐在客厅地上边翻着鹤鹿书边对照着,突然,子车指着小圆旁其中一段字说,「这段文字外型和书上这段是不是有点像啊?」 「哪?」 我们纷纷把目光移到子车手指的地方。 「这里这里,瞧,中间我没头绪,不过这段一样是侧开头磔结尾......」 冯心看着子车手指的地方,眯起眼沉思起来,片刻后表情慢慢转成严肃,开始呢喃着,「莫非......但,是如此吗?」 「莫非,什么?」我看冯心神情,头皮麻了起来,不敢揣测他接下来要讲的事情。 「我先前有注意到这两个字雷同,只是书上是缺页,我没特别上心,而这段字之前有提一个叫苏徽东西,可我不懂这意思。」 我想了想说:「苏徽?是地名吗?苏州、安徽之类的。」我也没听过,随便乱凑。 冯心皱起眉头回道:「不清楚,只知道音拼起来是念苏徽。在这个字之后便没有后续,所以没去留意。」他顿了顿,接着说,「因为这一段没头没尾,根本也推敲不出所以然,因此我一直没去细想。不过方才经你一提,我似乎觉得能串的上了......」 冯心讲了很多,但我终究没有听出他想表达什么,好像他并不是讲给我们听,他只是子言自语大声了点罢了。 「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啦?不要吊人胃口啊。」谦肴显然也听不懂,便开口问。 冯心看了谦肴一眼,说:「神农。这串符号意指神农氏。」 「所以上一批人已经先到了花墙那里了吧。」子车淡淡地说。 我十分疑惑与谦肴对看一眼,心说神农跟花墙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牵拖得上关系,可这关牛头马面什么事? 正想着,此时谦肴指着我大喊一声,被她吓一跳。 「妳怪叫干嘛。」 「我想起来了......」 「妳想起什么?」 「神农,那水壶上映的影子有可能是神农对吧?我记得有一方说法,神农氏牛面人身。」谦肴捂着嘴,脸上写满诧异。 「真的假的?」我暗骇在心,神农氏牛面人身?第一次听到。 子车瞟了我一眼回:「嗯哼,看来传闻不假。」 冯心沉默不语,算是赞成我们的发想,我呆的一瞬间不知该做啥反映。那花墙就算不是地狱,住着神农也够呛的了。 第九十六章 再一次重逢 以前国中有个教化学的老师,不是正经八股的那种理科老师。他很幽默常与学生们说说笑笑的。某次上课空档与我们闲聊时偶然提起他听过的一段奇闻,说其实早在哥伦布之前,中国古人就以经环绕世界一周了,还画出了世界地图。 我那时对理科一点都不来劲,对那位老师说的话自然没啥兴趣,就当听听而已,没想到竟在这时给想起来。 但此时想起来也没法证明什么,顶多为这幅古地图添了一丝真实性。 冯心瞧着这图,眼见着有些发愁,他是个谨慎的人,没有一定把握不会随意出口。看来重点还是在于缺页,那一大段内容除了开头不知所云的苏徽和神农之名以外,其余的整段都缺了。 眼看所有线索就快能连成一线时,到这可是说断就断。鹤鹿书缺页就连拼出的古地图也不完整,根本无从推论进入花墙的路口或地点。 我们几个人思绪一片混乱,陷入胶着,连带着士气也有些低落。 我正烦着,突然闪出一个疯狂的想法,直勾着谦肴的包包问:「妳有带那台老相机吗?就是在石板道里发现的那台。」我讲的间接,不好意思说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 「有是有,你是想到什么了是吗?」她摆出狐疑的眼神拉开包,取出一个简易的相机袋。 「是有个想法没错......」 子车对我甩手甩说:「有法子就先说来听听吧。」 我顿了顿,说:「......上一批人不是去过花墙了吗?那相机应该都是挂在那摄影师的胸前或背后吧,看来这台相机唯一到过现场的,不但进去还出来了......」 「你们觉不觉得这它会有记忆?」我边指着那台相机边问。 冯心一听就知道我要做什么,立马问,「你想看这台相机的记忆?」 其实我也很迷惑,从小到大,我从来没主动去探知物体的记忆想法。先不提地下室那台老相机,后羿的弓箭我认为应该是本身灵动比较强烈的关系,所以才不小心看到的。毕竟那把弓箭算是上古神人的持有物,意识强很多也是应当的。 「我也不知道,没有想太多,直觉应该看的到吧?」讲出这段话的同时自己也有些迟疑。 但现在除了这方法,我们也想不出第二种。冯心没主动提起鹤鹿书上纪载的其他事情,那就表示他还没解出来,黑白照片里的花墙,可说是目前线索最多的一个地点了。 「就让我试试吧。」我抿了抿嘴唇,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我这相机可以给我答案。 谦肴见其他两人没出声,便把相机直接推到我面前。 我犹豫了一下,默默地捧起相机,屏息,将右眼对上那观景窗......在心里祷告那样拜托它,如果知道花墙的入口请一定告诉我。 观景窗画面出现的是其??他三人坐在眼前,没什么变化。 又看了好一下子,仍旧瞧不出什么。心说,果然没想像那样简单,正当我想放弃把相机端离眼前的同时,画面似乎闪了一下。 我倒抽口气,整身肌肉绷得紧,拼命往观景窗里望,恨不得把眼球整个贴上去。 「你看到什么?」谦肴在一边紧张的问。 子车举起手,朝谦肴打了个静声的手势。 我专注于眼前的影像,画面闪烁的很严重,像是电视机坏掉时的杂频。过了几秒后,逐渐的有一些模糊的影像开始显现出来,在不断的略过了几个片段后,我发现这台相机呈现的记忆是跳跃式的,只有影像没有声音。 整个画面晃动得很厉害,看的头晕。而且视角明显偏低,时而彩色时而黑白。我明白这是相机被挂在胸前的缘故,如同在看尚未剪辑的纪录**似的。 过不久画面比较稳定了,脱离跳的模式进入播放状态。 这一刻,我认为这相机真有灵魂,它是在回答我的疑问,前面跳跃的场景是它在搜寻它的记忆。它找到了,便放给我看。 我有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严重晃动的镜头,画面中还映着几个人走在前方,脚下有有些长影子不时的移位,看来这位摄影师似乎是夹在队伍中间的位置,他们行进在一座山林里。 紧接着画面切到了一条石子路,路面上铺设着不规则型态的粗面岩,石块与石块的缝隙中都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苔。石头路铺的高高低低,特意设计出两条沟槽。 看到这画面我不禁皱起眉头疑惑起来,我对这种路面的规格有映象,在世界美术史里的课看过,**槽的路面是用来给马车走的,在下雨天时还可兼顾排水道的功能,人走在较高的石面上也比较不易湿。 这行人沿着石头路走一小段后,画面又开始快速闪动,再来显现出的画面是一个看似当地小市集,天气很晴朗,人们在街上悠哉地闲逛,摊商兜售自家栽种的蔬果和一些日常用品。而市集上人们一张张深邃眼眸、高挺的鼻梁的脸孔,证实了我刚才的困惑。 我分不出示哪国人,西方脸孔在我感官里都是差不多样子的,但至少证实了这批人所再之处并不再中国的任何地方。 画面停留一摊又一摊的小贩,看来这些人正在采买补货。 接着画面又跳到一个在树荫下推车卖冰的流动摊贩,队伍里排了几个孩子,而其中有个男黑发的小男孩突然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的直往摄影师的位置看。 那孩子的脸孔狠狠吓到我,同时我也瞬间领会了〝苏徽〞的意思。 胃一紧,瞬间松手,呆滞了好一会儿。 子车反应神快俐落的接起相机,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 我猛然回神,盯着差点被我摔个稀巴烂的相机,全身所有的血液在那男孩回头的那一秒整个冰结。 我,居然看到我自己。 正确地说,我看见的是六岁的我,在那摊贩前排队等着买冰。这是个非常诡异又奇妙的感觉,自己看着自己,还是小时候的自己。 那一年,妈妈带着我与几个亲朋好友第一次出国玩,第一站便是义大利之后我们往内陆走,通过英法海底隧道后从英国回来,老实说这一段旅游我的记的不多,大部分都是长大后妈妈翻着照片跟我讲的。但我对这段买冰记忆印象颇深刻,旅游时妈妈不准我离她身边太远,买冰那次还是我偷拿钱溜去买的。 我仔细回忆着以前的点点往事,眼神不由得飘向地下室的门边,吸口气给子车一个感谢的眼神,接过相机上。 心想这就是你愿意分享记忆给我的原因吗?因为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再次把相机端回眼前,几秒后,又有画面跳到出观景窗。这次是一排古怪的建筑,有好多个拱门并排着,这些门面毁损严重看不出原先是做什么的。穿过了这道拱门后,里面的空间美的令我窒息。 一到到拱门包围在内的是个静谧的花园,里头用石块建成的石台石椅及墙面都被大片的常春藤包覆住,园内无人打理,几乎淹没在苍翠的自然中,纵使整个庭园杂草丛生,可看起来依旧很优雅。 园内中央有个像神殿般的祭祀台或小舞台,台上立着的六根石柱,如今都只剩半截不到,石柱底座的雕花精致,可以想见当时这座花园里过去的荣华。 走下方台的矮梯,前方有个圆形的小水池,四周也种有各式各样的花卉,两侧皆种有一大排枝繁叶茂的月桂树。 整个花园采左右对称的形式,从角落的花坛到树丛植栽都在在显示了布置花园之人独具匠心。 穿过花园水池来到一面墙的前方,临着墙脚,有个被崁在壁边,约一个澡盆大的半圆形泉水出口。 到这,画面停格了几分钟最后整个收掉,换回冯心他们的脸,我又等了一两分钟确定不是画面转跳,而是真的停止显现。 我放下相机,清了清喉咙,「结束了......」 冯心跟子车也是眼巴巴的望着我,谦肴也迫不及待的问,「你到底看到什么啦?」 「嗯......我怕说了妳会骂我神经病。」 「你先说了,我才有机会骂你啊。」谦肴嚷嚷催促着??。 我实在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情景,但那段买冰的记忆,却是那样真实不假。 片刻,「......庞贝。」我小声地挤出几个字,眼睛扫视了一圈前方的三人,「庞贝......被维苏威火山灰淹掉的那个。」 第九十七章 灰烬下的荣华 相机在将记忆传达结束后就没有再显现其他画面,我反复看了好几次,想在确认得更仔细些,不过它似乎选择沉默,没有再回放一次也没跳出任何影像。 手上所有的连结都指向鹤鹿书上所说的苏徽,应该就是指今日的维苏威火山。经过一番讨论后当下便决议前往义大利,时空裂缝遍迹世界,会出现在其他国家完全不觉意外。 谦肴有曾到过蓝洞(义大利知名景点)摄影工作的经验,这趟行程自然的全交由她安排,我们三个人也就是乖乖照着走而已,一到罗马,我们马不停蹄直接搭私铁往南义走,直奔庞贝。 庞贝...... 一个多么神秘的城市,一段被埋于地底的荣华。 子车就像一个大小孩,对什么都好奇不已,下了飞机后一路四处乱看,在火车上也是对每个经过走道的人咧着嘴就笑,没多久,果然招来一对热情的义大利女孩前来搭讪。 其中一个女孩转讲英文,试图与子车沟通。我白了他一眼,没有要帮??他翻译的意思,随他搞。中文、义大利文、英文混搭着聊,三人鸡同鸭讲瞎扯半天居然还能沟通,真是他妈的神奇。 「嗯哼,你羡慕啊?谁叫你长得娃娃脸,在这不吃香喔。」坐在对面的谦肴突然戳我脸,顺便揶揄几句。 我别过头,躲开她的手指说,「我靠,在亚洲也没多吃香。」 「哈哈哈,放心,春天总会来的。」她哼笑。 「最好。」 我没好气地的回,把手肘搁在窗框上不再搭理她。挂起耳机想暂时疏离外界喧嚣,凝视着窗外的景色似流星一般飞过,冯心则从头到尾都是闭目养神关机的状态,除了有一位巡警经过时他稍稍抬了下眼皮,其余的时间他就像雕像一样静止在椅子上。 把额头贴在车窗的玻璃上,感受着自己吐出来气息。 这些年存下的钱是买不了房,却足够支撑我当无业游民几个月。在工作很累、生活很无助的时候也曾想过果决的放下一切给自己一个旅行。可当新的案子一波波进来后却又放不了手。 就这样反反覆覆的过了好多年,从刚毕业对人生充满目标渐渐到了没目标,过一天是一天。偶尔看完几部电影后,也躺在床上幻想过到世界各地浪迹天涯的情景。预想了一百个可能性,殊不知现在正为了那从没想过的第一百零一个理由,坐在异国的火车上。 人的灵魂是个复杂的旅程。 我始终相信这句话。 最后不知道那两个女子说了什么,还轻蔑的瞟了谦肴一眼,谦肴表情明显一个不爽,直接出言把那两个女孩打发掉了。 微微起雾的窗面映着她怒气未消的脸庞,子车还是笑笑痞样,一副错不再我的表情。 ... 结束约两个小时的车程,下了车,循着当地人的口述,不出几分钟我们就拐到了铺设着两道沟槽的石头路。 看见这路,不知怎么心里头沉甸甸的,心说,或许二十年前我与妈妈也一同走过。 从这儿开始一切的画面与相机呈现的如出一辙,道路两旁的树木经过几十年的洗礼生长的更加茂盛,之外的似乎没什么变化,相信上百年前这石头路刚铺好情况与现在的景色差异不远,犹如时间的轨迹在这条石路上凝结了,仿佛一转头还看的见古罗马人驾车经过的画面。 只有我看过相机传达的记忆,在出了绿荫小径后很自然的变成由我带头走在前面。这一带有传统市集的缘故,游客熙熙攘攘的渐多了起来。 「确定是这条路?」走没多久后,冯心问。 「嗯。」我对他点头,觉得他似乎不想太引人注目,并解释说,「往前再走一下,绕过一个应该是礼堂的地方后就是居民的住家了,那里的人会少很多。我们要去其中某一户,但我不确定是哪家,整排大门都盖的很像,到时得找一下。」 我讲得好像这是我厨房,每天都来一样。 越过这条市集的最末端,撇见那颗曾经抢着买冰的树下。树荫下已换成了别的摊贩,可感觉还是那样熟悉,我想这大概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景象...... 咽了口唾沫,转过身,赶忙招呼冯心他们往右走。 毫不意外,在穿过热闹市集后观光人潮一下子骤减,穿梭在古风小巷的人寥寥无几。说实在的,这块区域背光,氛围确实给人一股神秘的荒凉感,即使在大白天也会不禁幻想传说中食人的飞禽走兽,会突然从哪条巷子窜出来的感觉。 而越往山坡上走越是人烟罕至。 「好像是那的样子。」我望向一排被小山丘挡在后边,不怎么显眼的土墙。 那里简单横着几条木棍,表示前方不对外开放参观,我们四人趁着没有其他观光客的空档,弯着身子偷溜进来。 这土墙虽然外观开的门有五六扇,但里头空间并没有区隔,呈现出长条型的大空间,一排排拱门开的与人齐高,低头走过时很有压迫感。外墙乍看之下没有太多的修饰,反倒是里墙由外往内望进去,看着刻有很多精美细致的女神像浮雕。 我急着进去想一睹风采,没注意脚下是否踩到地,才刚大步一跨立马跌个狗吃屎。 扭头一看,惊觉原来不是门开的与人一般高,而是这整栋建筑犹如地层下陷般,沉入地面好几十公分。 在场没人同情我,我还是自己爬起来,拍拍灰尘跟在子车他们后头探访这个空间。太阳投射进来的光十分有限,有些角落仍是灰灰暗暗的不清晰。在前半段绕了一圈,除了本来就凿在墙面的装饰浮雕,室内连斑剥的碎石块都没有,像是特意给人清空了。 走到建筑的前段,就看见子车抬起下巴,一脸认真地思索着的样子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你在看什么?嗯......」我走车旁边跟着抬头一看,顿时无语。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总算确定我们没有来错地方了,你瞧这里屋顶的样式,和我们之前看到的是不是有几分类似?」 「嗯,我认为不是类似,它们是几乎一样,这样式叫蜂巢顶......在这里,好像大多建在墓室的。」 子车听我这样讲,诧异的盯着我看,我则朝他耸耸肩,「我是说,好像。」 那时在后羿墓里,我极度怀疑那圆拱形的天顶一定有古怪,当下认真地研究了很久,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石块堆叠的结构方式。事后住院期间才想起来,我会那样着墨于圆形天顶,全是因为以前考试考过。 室内的浮雕都极具故事性,丰富且生活化。前半段大部分都是刻着女人的姿态,或坐或躺似乎是日常生活的情景。到中间开始加入了一些男人之间竞技样貌,好像在搏斗还是比武什么的。 我回想起在相机所看到的,完全没有这一段。 那群人丝毫不被这些历史遗迹所吸引,一进拱门就直直往内庭的半月泉口走去。要不是他们来过好几次已经非常确定目标地了,要不就是这些遗迹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看。 但,这里的浮雕,比起其他建在外头长年受风吹雨淋的还要来的完整许多,人的瞳孔和兽类毛发都还十分立体,没有缺损非常夺目,很难让人忽略得如此彻底。所以我的结论为一;上一批人应该来过很多次了。 「欸,你们两个,快跟上啊,都叫半天了。」谦肴在前方朝我们呼声。 「喔喔。」我快步跟过去,子车根本不理她还像散步一样走。 穿过这满是浮雕的主屋,跨出另一边置中的出口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淹没在两排月桂树里的花园,优雅景致没变,同样只是多添了不少绿意,舒服的花草味道清新宜人,几只原本在草地上蹦跳的灰雀,见有人出没,一下子飞的不见踪影。 然而,冯心似乎有所感应,也没再问我,纵身跳下衔接主屋与花园的祭台,毫不迟疑地直接往那座半月型的出泉口走去。 当他拨开攀生在上的常春藤蔓时,我下意识地眯起眼来,并感受到一股异样,时有时无的说不上来。 「看来你抓到诀窍了。」冯心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道。 「这个入口也是无形?」我问。 他没回我话,只是仰望着蓝天好几分钟,神情有些冷漠,像是在祈祷什么......或是道别。此时没人敢出声,谦肴的眼睛不断在我和冯心之间瞄来瞄去。 几分钟后,他微叹一口气,「走吧。」 第九十八章 砂金 今天的天空一片蔚蓝,园里的花草绿意葱葱,油亮的枝叶每片每片都映照着太阳的晨光,青绿的花园格外清新透亮,似乎还能看见空气里的水气。 好天气,好开端,目前也都蛮顺利的,我不知为什么冯心要叹气,直到压低身,就在接近那半月泉口时,我看清楚了立在集水槽底部的小雕像。 那尊雕像很小很小,大约就一个手掌大,看着像是被拿来做泉水栓塞的装饰。冯心单膝跪地侧过身来好让我们看个仔细。 我低头,愣了一下。那是一块大理石的雕硕,刻着一个牛头人身的生物,手持长剑,一剑刺俯身在地上男人的背脊。 谦肴就蹲在我身后,挨的很近,「......这是另类在宣示主权的意思吗?」 「就是摆明内有恶牛,叫我们不要擅闯。」我说。 「不然你给他敲个门吧,嗯?」子车指着水槽底端平坦的地方说。 我比了个请的动作,「你怎么不敲勒?等你安全进去了,建议他装个门铃。」 说完我低下头,不经意与那牛首的眼睛对上,与此同时,眼前霎那间蒙黑一片,有股不小的力量将我全身往上快速抬起。 连大声呼叫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便悬荡在空中,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我不停挥舞四肢,乱踢乱蹬,像是上方有个巨人捏着我的头将我强行提起。我宛如是一只被人掐在手心里的小虫,任人宰割。 头部被钳制的感觉极度令人作呕,颈部的肌肉难以支撑全部的体重,脖子几乎麻痹,才一下子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在眨眼的瞬间,又被强劲甩抛了出去,我使劲嘶吼几声,仍然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回应。 未知的恐惧一下子窜上心头,下一秒,我疑似被丢到一个沙坑里,那些松软细滑的沙包围挤压着我,如同被压在棉被里一样动弹不得。没多少空气能呼进鼻里,涌进的全是那些细沙,张开眼想看个清楚自己到底置身何处,眼球却被那些沙刮着刺痛的睁不开。 看不见任何东西,脑袋嗡嗡作响,身体贪求氧气的渴望促使我张开口呼吸,但没呼到空气不说,反而吃进了大把大把沙,重苦的味道侵蚀整个口腔,辣的喉间发麻,强烈苦味被应吞下肚刺激着胃部不断翻搅。只能极力闭气拼命挥舞双手,两脚用劲划,像游泳一样催促自己往上冲。 而我好似跌进一个大沙漏般,那些沙子不停地往下坠,身子也跟着沉砂不断深陷而下。 忽然,手边感觉抓到什么东西。 我睁不开眼,不知道那是什东西,可感受得出那物体似乎也再往上游。 不管我抓到什么,都紧抓着不放,一点机会都不浪费这是现下唯一的浮木。 紧接着,身子一轻,我被那东西带出来,扎实的滚到地面上。 「唉呦!别拉我呀......唉呀!别把我往下拉!」 谦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欸......这、这谁的屁股?挪开。」 是子车的声音。 「陈允然,我叫你别再拉啦。」 瞬间,我的额头被狠打了一下,猛然睁开眼,整个人发懵。 一阵冷风拍打在脸上,知道自己无事的那一刻,五感一下子回拢,全聚焦在我的味觉上,满喉咙重苦咸味噎的我差点窒息。 「我靠我靠,呸、呸。」我趴在一旁狂甩头,边吐边咒骂着,「呸,这什么?他妈的差点呛死!」 等吐累了骂完了回神了,才惊觉我们四人被抛到另一个空间,置身在一片白茫世界,而刚刚被扔进的正是眼前这片白苍苍的......砂......海里? 「这些好像是盐巴的样子。」子车舔了下嘴角上沾附的结晶说道,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盐砂,一缕缕白色的结晶似雪一样从他身上滑落。 「盐?真的假的?盐?」我不敢相信,自己又舔了一口,呆望着那片如海般浩瀚无际的纯白。 冯心在一旁整理被盐巴淹没的背包淡淡地说:「嗯,这一片确实都是盐没错。」 口中的味觉也提醒我,眼前这大片不可斗量闪闪发亮的结晶体真是盐巴。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空气的味道闻着闻着居然感觉咸辣起来。 「这海水是都蒸发了是吗?」我问,心说这里也没特别热。 冯心摇摇头,「想来这里本就是如此。」 这时谦肴直盯着的那片盐砂径自往前走,边扯着嘴角说:「我想,正确来说大部分是盐没错。」 只瞧她走到浅滩上咚的一声跪在地,张手拾起一把晶亮的白盐。谦肴只是轻轻捧着任盐砂从指缝间缓缓流下,就这样观察研究了好一会,发霍然现了什么似的惊喊一声。 「欸欸欸,你们三个,快来啊。」她回过头眼神发亮,兴奋的朝我们招手,边指着手上的盐嚷嚷道:「这盐里头混了不少金子耶。」 「啥?」 我听到盐砂里混着金子,心里大惊,脚步轻快了起来。什么不舒服、恶心想吐的感觉全丢到脑后,三步并两步的快跑过去。谦肴见我们都围过去,便重新捞起一把白盐砂,手腕相当有技巧的微微左右震动着,把重量较轻的白盐抖掉,几秒后,只见她掌心中只剩下一小小搓黄亮亮的金砂。 「我靠,黄金妳說这、妳确定?」惊见此景,我乍舌,根本讲不出完整的句子,处在一旁与一脸不可置信的子车大眼瞪小眼。 冯心见着皱着眉头,用食指辗了下谦肴掌心的黄砂,问道:「纯吗?」 谦肴掂了掂手心,接着捏了一些放进嘴里,发出丝丝的磨牙声音。 随后,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倒抽一口气,「哈!我就说,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旧地重游,原来是因为一下来就有金子可掏的关系。」谦肴的发现算是解了我方才的疑惑,难怪那批人对外头的浮雕艺术连瞧都不瞧一眼,一点兴趣都没有,想来是一心系挂这些金砂子的关系。 虽然我承认知道是金子的瞬间确实颇为心动,但我更在意自己带不带得走。 又是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吹散了发现黄金的喜悦,我开始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四周,这个以金盐为海的诡异环境。 第九十九章 迷宫 (上) 后方高耸着常常一排玄武岩山,围着砂沿海绵延好几公里,肉眼看不见尽头,我们像站在海岸线上欣赏浪涛美景的游客。 这地方十分明亮,亮到一种令人怀疑的程度,高空雾茫茫一片透出地不是自然的太阳光,而是有点类似大卖场那种死板的白灯光。仰头一看,从玄武岩的另一边还散出像棉絮丝丝的红光,看起来如同一滴赤墨给点在天边。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看来得翻过这玄武岩了。」谦肴看着这几十米高的岩壁吐了口气说。 大家都很有默契了,二话不说,搭着就攀上去了。这玄武岩高是高,不过石面粗糙空隙又大,落角稳当并不难爬,爬高了也没什么恐惧感。 这里的环境说也奇怪,进来到现在明明没见着半滴水,但越往上弥漫在身旁的雾气就越厚重,能见度很低,除了上头十几公分的距离以外几乎分辨不出周围还有什么。子车边爬边说话,借此确认彼此的存在。 没花多久时间,我们便翻上那玄武岩的顶端,眼前还是满满水雾,视线模糊。 冯心此时从后头搭上我的肩,指着天边的某一处,「陈允然,你看。」 我先是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指的地方,问:「看什么?」 翻上岩顶高处后,除了浓重水气还有强烈散光,眼前的物体全糊成一片,难以适应。我眯着眼把两掌弓起遮在眉头上,好挡去大部分的光亮。 慢慢只见远处的天际,似乎有一道火光被一个像碗样的半透明罩子给掉在空中。那托着橘光的半透明的固体像四面八方延伸,逐渐地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色。 我一看见那物体,直觉连想到那些装着白子尸,不知什么材质的透明悬棺。 等到眼睛足够适应周围的亮光之后,我看清了这儿整个空间的样貌结构。这里没有什么天或地,头顶上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岩石地壳。颜色有深有浅,感觉是由不同的岩脉组成的。立在一旁的谦肴也看得傻。 「地心......看来我们到了地心了。地球里头果然是空的啊。什么地心空洞中央有个悬浮的小太阳,指的不会就是那鬼东西吧?」我看着那罩在透明半圆弧固体内的橘红,心里推测那半白的固体大约是某种罕见的岩石。 那抹橘红不断地滚动着,像是某种生物的胎儿在在母体肚子里翻转一样。 谦肴眼睛瞪得老大,「小然,看来......我们真的来到地底之下了,那里面流动的是货真价实的岩浆阿。」 「岩浆?妳确定?」虽然我也有这种想法,但不敢多想,毕竟现在发生的事比天方夜谭还天方。 子车一听是岩浆,挑着眉毛问,「我说那玩意儿不会突然裂开吧?它要裂开,下了岩浆雨,我们可躲不掉阿。」 我哈哈了一声道:「躲不掉?何止躲不掉,这大概十条命都不够投胎。」 这里离地底岩浆如此之近,照理说应该非常炎热才对,但我寒毛直竖,总觉得阴阴凉凉的。 在我们讨论岩浆的时候,冯心却一脸凝重直瞪着我们身后瞧。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约过了几分钟后,雾气渐渐往两边散去,我才知道冯心看的是什么,身子不由得往后缩。 是那片花墙。 那叠黑白照片里的〝花墙〞就这么硬生生撞入我们眼角。 然而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并不是真的有道墙竖立着让植物蔓延生长,而是由成千上万条同人胳膊一样粗的花茎,错纵复杂的生长再一起,交织成一道墙面,而鲜红欲滴的玫瑰则争先恐后的绽放着。 在我们正前方的花墙裂开了一道入口,仿佛是在迎接客人的道来,别无选择,我们只得进去。 子车边走边呜呼的喊了声,谦肴也是开心堆满脸对我大喊:「小然,你看你看,这像不像是爱丽丝里的玫瑰花园?」 我投给谦肴一个官方微笑,心说,OMG!又是迪士尼,希望等等不会有人出来跟我们收取门票费用。 但,这份开心并没有挂在谦肴脸上太久,这些鲜花,越看越绝诡异,玫瑰花开的出奇的大,朵朵比人脸大上一圈,近看不怎么玫瑰反倒像一张张血盆大口,不觉得泛起鸡皮疙瘩。而花墙的植栽种类随着前进的方向也有所改变。 接着迎面而来的是三条走道,「啧,我们该走哪条?看来他们拍照是为了记录行径的路线。」子车说。 我脑袋一闪,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这一道道花墙筑起是迷宫之地。 「不拐弯,都先往直走吧。」冯心抬了抬下巴,指示前方的道路。 迷宫、地底......「弥陶诺斯......」我微微地自言自语起来。 谦肴问:「什么?小然你说什么?」 「弥陶诺斯。这名子妳听过吗?」 「弥陶诺斯?」她复诵了一遍,摇摇头。 「我想起一个希腊神话。」 「希腊神话是什么?」我还没说完子车就抢着发问。 「就是传说,你刚刚在上面看到的那些大眼睛、红头发那群人国家的传说。」谦肴解释着。 「嗯。」我点头,把在脑中的记忆全翻出来,「弥陶诺斯是传说住在地底迷宫里的一位半人半牛的怪物,会吃人。而西方的古人相信弥陶诺斯是代表着地下世界和日月星辰。」 自己说完自己跟着皱起眉头。 地下世界和日月星辰,又是一个天与地的连结者。 「意思是鹤鹿先生把那弥陶诺斯......误认成是神农?」谦肴用手托住下巴,表情迷惘。 「或许两者是指同一人也不无可能。」冯心说。 我点头心里十分同意,就像女娲与人鱼一样道理。 子车看向我说,「你说它会吃人是吗?」 「神话是这样流传,而且还传说它后来是被人类杀死的。但你还记得门口那雕像吗?很明显情形就是反过来,照这样来看,你认为这神话有几分可信?说不定他本人和蔼可亲、面恶心善呢。」是啊,我相信它面恶心善,至少在东方的神农是位好先生。 「小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啊?」谦肴问。 我无奈地叹口气回,「因为我考试考过。」 洋画里描绘内容的取材参有大量的神话背景,这点东方也一样像什么八仙过海之类的画作也是以神为主角。 我靠,西洋美术史这可怕的东西;根本就是来搞疯我的学科。 ... 【没有一条会白走的,你现在做的事、经历的所有,一定都会参与你未来的生命。你是在走你自己的路。】 我揉着太阳穴突然想起我妈讲过的话,不禁在心里苦笑一下。 人生目前耗了一半学舞、一半画画,虽然最后都不是走这两条路,但在这些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事情上居然一一派上用场。 自顾自地胡乱想了半天,突然有种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赫然发现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一回头,空无一人。 冯心他们居然凭空消失了。 而身后原本笔直的通道也被一道花墙硬生阻断。 「怎么可能?」是我在胡思乱想的同时,自己没看路拐弯走散了吗?不不不不,不可能,若真是这样,他们其中一个人一定会叫住我。脑细胞飞快转着,顾不得心脏疯狂的跳动,我开始不断地大喊其他三人的名子,可惜四周静悄悄无人回应。 不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对这变化措手不及,顿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忽然,身后似乎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哪来的胆,牙一咬,快速猛转过身...... 原本竖立两旁的花墙其所有的枝叶、花茎竟全动了起来,像无数个触须一般由左右两边重新快速地缠绕在一起,没几秒成为一道新的墙面。 我倒抽口气握紧双拳,努力按下慌张,一次又一次的试着控制呼吸。 他奶奶的,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些花居然会动? 第一零零章 迷宫 (中) 长久以来动植物之间就存有非常深刻的相依关系,而植物存在于地球的时间比人类整个演化史还要悠久,有位考古学家也在辽宁发现世界最早的花化石,那块花化石的时间据说可以追朔至一亿多年前。 一亿多,这个数字对我来说太过庞大也太过虚幻,根本想像、归纳不出个屁来。 总之动物会演化,植物也会,保不定上古的植物就是能跑得比人还快,就是能堵死你的路。 我思绪乱糟糟的又向天空大喊几声,依然得不到其他人的回覆,心里估计着子车他们应该也被这诡异的花墙给拆散、或是被引导到更远的地方去。 花儿的根茎叶在一个转身的时间里,便迅速重新结成一道道新墙来,改变了这迷宫的路线。现在身后的路是被堵住了,可眼前却多出了两条岔路。 我愣在原地,等着看这些植物还由什么花样耍。 可这些各式各样的花儿们就只是静静地盛开着,像是在等我主动选择走哪条路一样。并没有如想像中和电影一样,会伸出无数可怕的藤蔓,把人拖进一大朵食人妖花口中的那种情节。 二选一是吧?我偏不选,哪条路都不走。 灵机一动,直接抓了一旁密密麻麻的枝叶想直接爬到花墙上头,这样一来就免了在迷宫里穷绕圈子,就算找不到其他人至少可以直接回到盐海那,按原路回去。 不料,正当我伸手一抓,这些花好像有意识般,如同被攻击的刺猬,瞬间从花茎插出无数根尖刺,扎的我满掌心。 霎时一股万虫钻心似的剧痛在右掌上炸开,我赶忙收手,看着手掌里不断冒出的鲜血直飙脏话。 花刺上不知有什么植物毒之类的,掌心除了流出黑血之外,还不断从伤口里直冒气泡,好似在侵蚀伤口一样。 我心急地用力掐住右臂,将血液往掌心推,尽量不让疑似染毒的血往体内流。 手掌顿时又涌出不少黑血,啪咑啪咑的滴落在地,伤口不深,却疼痛的我胃都翻绞起来。我不断地把血挤出来,直到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为止,在喘口大气后稍微安心下来。 之后我不死心的小心翼翼挨近花墙试验几次,惊觉这些花儿仿佛会读心术,若我只是单纯靠近,就算整个身子贴在上头花茎也不会长出刺来,可一但我萌生翻墙逃跑之心,这些花儿就会开始嚣张展刺。 倘若只有刺倒也无所谓,顶多就是刮几道口子出来,没什大不了。但,在知道这些花有毒之后我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手掌的伤口还是刺辣辣的,我甩了甩手,任它疼。 眼下就这两条路,没法子只能随便选,懵着头就往左走。我有种反逆的心态,右撇子的人大多会直觉选右边,反之也一样。虽然我右撇子,但偏偏喜欢选左边。 一路上,花墙不停的更换隔局,有时只有一条路,有时却同时出现三四条,而在当我选定某条路之后,又会听到由四面八方传来植物变换位置时枝叶摩擦发出的杂声。 突然脑中一个现出一个想法,我掏出包里的美工刀,边走边在地上刻线作记号,心想要是真的原地绕圈子,那花墙不管摆什么路给我,最后都一定会看见自己刻在地上的记号线。 接下来又随着花墙组出的迷宫绕了一阵子,果然和预想的一样,我被这些花困在原地,一直在约十来坪的地方打转而已。 在明白处境后我也不走了,丧气地坐下来,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也不知是否是刚刚染毒的关系,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精疲力尽。渐渐地感到全身瘫软,意识朦胧,张口想求救,但在这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生气的地方,我却连自己的呼救声都听不到...... ...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地上,习惯式的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拿到眼前一按,没有反应。 手机的蓄电力大约三天,扣掉来庞贝的一天,手机没电就表示我被昏了在着至少两天,也表示这两天无论是冯心、子车还是谦肴没有任何一个人找到我。 浑浑噩噩的撑起身子,看着手掌的伤口结痂,心说花毒没毒死我,到这也差不多完了。 我喉咙干涩不已,又渴又饿。也没多想,直接把背包里仅有的一条巧克力和一罐水都吞掉后,我又卷回地上,几乎放弃挣扎。这里没有夜晚,在被光持续照射超过七十二小时后,我将手遮在眼睑上,试图减轻眼睛对光的疲劳。 正当闭眼的同时,我察觉到一丝异样,眼角瞟见对面的花丛底部似乎有个灰灰的东西,和一整片花红柳绿极为不合拍。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挪动身子往另一边探去,壮大的根叶遮挡住大部分的视线,伏在外头瞧根本难以分辨出是什么东西。我出声试探,发现好像不是活物的样子,所幸直接伸手进去把那东西拉出来。 那灰灰的东西被缠在根叶底部,我摸着材质像是金属,接着又花了一些时间才把那玩意捞出来。不看还好,看了之后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一阵惨绿...... 只见手上捞出来的是只水壶......那个倒在花墙边,罐身印着模糊人影的旧式铁水壶。 看到那水壶,头脑一下子也懵了,摇了摇,里面还有水。拧开瓶盖,浓浓作呕的味道迎面扑鼻而来,里头的水早都臭掉了,散发出水沟里腥臭腐味,我偋住呼吸赶忙将瓶盖栓回去。 我下意识折断几只水壶边的巨大叶片,好看清里面究竟还埋了什么。我整个人趴在地上维持伏地挺身的样子伸手在里面乱摸搜索着。接着,在发现水壶位置的后边疑似还有个软软的东西,用手指压了几下,里面好像硬硬的,我直觉摸到一个包,张开手指想把那包拖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怕那包老旧不耐施力,怕拉到一半就散架,所以也不太敢用力拉。不知是被花茎枝叶卡的很牢的关系还是那包很大怎么的,费了好半晌就是拿不出来。 就在我铁了心尝试加重力道时,伸在花丛底下的手腕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往里揣。我吓傻了,一时来不及抵抗,惊喊一声后整个人被吸进花墙之下。粗糙的枝蔓刮地的我整脸,十分难受。 霎那间,我以为是冯心他们,想来他们也碍于花墙有毒不好翻过来,所以改从下方出招。我心喜,转头正眼一瞧,冷不防地与一对空洞凹陷对上。 花丛底光线晦暗,但是我还是能分辨出与我面对面的,是个人。而且是个没有呼吸的人。 一具干尸横在我眼前,植物的藤蔓都已穿过他的身躯将他纠缠在一起。 我眼神缓缓往下移......瞧见那干尸的手正搭在我手腕上,心里凉了一大截,将我拖进来的就是这具干尸没错。 第一零一章 迷宫 (下) 突见这一幕,脑袋瞬间清醒过来。那干尸和我的脸只隔了约一个拳头的距离,鼻子几乎都要撞在一块,此时周遭的一切自动化为静止,面对着一个失去呼吸的死人,这一秒间我喉咙丧失了说话的能力,瞪大着眼,只听见自己狂乱失序的心跳声。 粗壮的枝叶撑破干尸发黑枯皱的身躯,纷纷从他的胸膛眼窝里破骨钻生出来,牢牢将干尸整个一圈又一圈地捆绕在一起,他皮肤黑荒荒的,全身干粗裂开。乍看之下有点像树皮,不仔细瞧,真觉得这干尸的四肢是这花茎植物的一部分。 干尸的头颅几乎和根茎融在一起,早以分辨不出本来的容貌,微裂的嘴皮瘪的紧贴在齿上,呈现一种非常离奇鬼魅的微笑。 我盯着那毛骨悚然的面容好一会儿,背脊寒毛直竖。 几秒钟过去,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于是先陪笑,结结巴巴的说:「呵呵呵,这位大哥......嗯......」才刚开口却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那干尸的衣服,虽然衣物损毁严重,但依稀看得出事件标准卡其色探险衬衫,只是分不出男女款。我吞了吞口水继续说:「这位大哥、还是大姊,别这这这样闹好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到你住在里面、就一时好奇......好奇而已......不是真心想要抢你东西,真的。」我再三保证,讲完后就觉得不对。连这干尸是哪国人都分不出来呢,他听的懂我讲什嘛? 哎啊!不管,心诚则灵。我如此安慰自己。 约过了几分钟,发现眼前的干尸毫无动静,心说我的解释奏效了,手腕缩瑟抽离干尸的钳制后缓缓转过身来。 花墙底部分枝的根茎虽然更粗了些,但岔出的分枝叶也较少没上方外层生的密集,仍有转身的空隙,正当我翻身想往外爬时,突然,外头传来叽嘎—叽嘎—,一阵阵类似金属刮黑板刺耳的声响。 尖锐诡异的声音传入耳膜,我本能的憋住气息、拉起耳朵仔细探听外头的动静。 从茂密枝叶交织出的缝里看出去,隐隐约约能看见疑似有个人影不知道拖着什么东西正经过外边的走道。 那人影是什么?我在心里疑惑着。 会是映在水壶上那疑似牛首人身的生物吗,是神农?还是弥陶诺斯? 随着黑影步步接近,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烧焦味。照这样判断下来,无论外面出现的是什么,肯定来者不善。 心中不禁暗骇着,难不成这干尸把我抓进来,是为了救我? 我提着胆子等待那抹影子离去。 无奈现实总是这样,事与愿违。 那道黑影就这样忽然停在藏身的花墙前,从细缝看出去,看有条长型的物体落在地上重复刮着我用美工刀刻在地面的线条记号。 片刻后,只见墙外那团黑影剧烈的跳动起来,还发出奇异的鬼吼声。 我不敢呼吸,明白那团黑影已经发现这区域有他人闯入。 而下一秒,黑影如风一般消失在外头,连焦味也跟着淡了许多,除了花香之外再也没别的味道。 我微微喘了口气,还在纳闷那团不明物体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霍地,那股可怕的烧焦味排山倒海窜入鼻尖,神经一下子绷到头顶,知道黑影回来了。 紧接着,脚踝边有股狠力,猝不及防的把我一个劲的往外拖,我不停扭动着,两脚乱踢,想踹开抓住我的鬼影,然而这个举动只是更加惹恼对方而已。 黑影加重将我往外拖的力量,我感受到有热流从小腿流出。 与此同时,花丛底的干尸也展现乾坤神力掐住我的手,将我往回拉。两股力量在纠在体内僵持不下,身体卡在中间犹如拔河比赛的绳索。 我痛苦的嘶喊一声,感觉整个人快被扯裂了,两眼疼得直喷泪。 忽然想到古时后的五马分尸的极刑,顿时感觉惊慌不已,劈头就对干尸大吼:「大哥大姊!你就放我出去跟他一搏吧!我这辈子没杀人放火,就算要死也不想这样死无全尸啊!」 才刚说完的瞬间,原本扯住手腕的力道一松,唰的一声,我被黑影硬生拖出花墙外,地上的石头、枯枝将我的脸、手臂画出几条血痕来。 想来那黑影并未料到干尸会突然松手,一个不稳往后弹开,栽跌在地上。 再次返回光亮之下,好不容易挣脱两边的束缚,低头一瞧牛仔裤都让黑影给抓烂了,顾不得两脚的伤还淌着血,我火速站起身来,猛转过头,那坨黑影在眼前逐渐结合成清晰的画面。 那是一团血肉模糊的巨大尸块,看上去似乎有男有女,好几个人的皮肉给高温烫融了,全黏在一起一样,周边还拖着无数只像手又像脚的尸肉。 还来不及恶心,只见那黑影也迅速翻身而起,一张张附着在尸块上融的一蹋糊涂的人脸狰狞的朝我方向移动扑来,那些人脸各个张着嘴,龇着阴森森的白牙发出鬼鸣般的咆哮声。 抓交替。 一霎那间,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心里只剩这个想法,这群尸块准就是来抓交替的。 我极力压制已经滚在喉间不断增强的酸苦,拔腿往前在这无止境的迷宫里狂奔,我疯狂的穿梭在变换格局速度之快的花墙里,没心思考虑要走哪条,见路就跑。 汗水早浸透上衣,体内的血液犹如著火般燃烧,我边跑边回头,然而那尸块像滚动的雪球一样快速的朝我逼近。突然不小心一个踉跄,脚绊了一下,好死不死就被尸块其中一只鬼手抓住,整个人跌趴在黄土地上,下颚给磨出大片血痕。 双脚使劲一蹬,把飞扑而来鬼手踹开撑起身努力往前跑。狗急跳墙,我本能的想翻墙条命,但些花儿却猛长出刺来。这一刻,脑海中现出一个想法来。 不管迷宫开出什么路出来,我开始S型迂回的跑,还不停的作势想翻墙的动作,直到周围的花墙全都长出刺来。我感受到小腿就快要抽经了,心一横,咬牙继续奋力往前奔,直到非常贴近花墙展出的尖刺后猛然急煞,拐弯从尸块与花墙的死角里猫腰钻出来。 那团血肉模糊的尸块急停不下来,狠狠撞上整排尖刺,尸块上的人脸扭曲发出一阵阵惨烈吱叫声。 我跌在一边,小腿正式抽筋剧痛起来,只能双臂撑地吃力的匍匐移动,并忍痛拉直双腿,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筋疏开。 遭花毒侵蚀开始冒泡的尸块,边发出凄鸣边来回在狭窄的迷宫道里打滚,它越滚便不断地撞上花墙两边的凸刺,被毒侵蚀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不一会整团尸块迅速崩解。 我心惊胆战的盯着四散的尸块,这时,咻的一声,有个圆圆的东西从残余的尸块里被抛了出来。 睁眼一瞧,是颗没了面皮,裸露着一对阴白眼珠的头颅。 只剩丝丝肌肉挂着的头,撕开嘴朝我咬来,我尽力想跑,但小腿还在抽筋根本没力爬起来。 闭上眼,万事休矣。 ... 「陈允然,你不躲,趴在地上干嘛?」 吓! 一道熟悉的嗓音出现耳边。 第一零二章 金叶子 刚才似乎还听见子车的声音。 强烈的痛楚从双脚的撕裂伤一点一滴的淹没到头顶,我连睁眼翻身的力气都失去了,只好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是一片如死亡般的寂静。只有气流微微飘动和枝叶偶尔被风吹动时磨擦出的沙沙声响,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呵呵,我在心里失笑,果然是被咬了。可能失血过多,徘徊在生死边缘连意识也跟着模糊,还出现幻听,真糟糕...... 「小然,你趴在地上傻笑什么啊?」 在一片晕眩当中,这次换听到谦肴的声音...... 「陈允然你在不起来我要弹你额头啰。」 啪! 「shit!」眉心上扎实的疼痛感将我拉回现实,瞬间翻身,扶着额头猛然睁开双眼。 在逆光中,两张大脸就堵在我眼前,只见谦肴跟子车蹲在我身边两侧露出灿烂的笑容。 谦肴瞧我还躺在地上,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问:「你做发财梦啊?一直傻笑。」 「刚刚谁弹我?」我省了谦肴的问题,揉着眉心挣扎的坐起身来。 「他。」 不只谦肴,连就站在一旁的冯心也伸出食指比向一脸得意的凶手。 「算你狠。」我转向笑嘻嘻子车,瞪了他一眼。 我又在心里暗骂一声后才意识到眼前的三人全换了套黑衣劲装,与刚来庞贝时身穿的衣服不一样。他们几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实在是把我搞糊涂了。 在发楞几秒突想起那飞扑过来的狰狞人头,大喊,「那颗头呢?」 只见季冯心一手拎着银剑挑着眉,看了一眼他脚下的不远处。 被那恶心尸块追杀的情景大量涌现在脑海里,我心有余悸的朝冯心的视线望过去。前方地上滚着被冯心削半的人头和一旁散架的尸块,残破的躯体落在四周,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没过多久,那些血肉尸块表皮像变质的腐物一样转为黑色,还冒起阵阵污烟,不一会儿便化为一摊黑尸水。 「这团尸块也是算是衍生物的一种,看来这里确实也有不得了的东西。」冯心说着,手腕使出巧劲,将手上的剑峰缩回去。 看着他们三人惬意的神情,这一刻不知怎么的,我把累积在身体里所有的恐惧、紧张、不安,瞬间爆发大吼出来:「你们到底在演哪出啊!老子什么武器都没有,受伤差点要死了才突然跳出来,这算什么?」我掐着发酸的鼻子,忍着狼狈。 他们没料到我情绪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每个人脸色一瞬间僵化,整个气氛在我发飙出来后陷入沉默。 冯心抿着嘴,眼神暗了下来,沉默片刻后似乎也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唉呦小然,你先别生气嘛,我们不是有意丢下你的。诺!」谦肴急忙跳出来打圆场并蹲在我身旁,边解释边打开背包拿出一些简单的急救用品,打了手势意思要我伸出脚。 「我不是生气......」对,不是生气,反像是松了口气,只是刚好有个点,可以发泄堆积的情绪。 我缓和自己的表情边把脚拉直,再正式看见自己小腿上的伤痕时差点没昏过去。腿让血染着看上去通红一片,几乎分辨不出哪块是完整的肌肤。伤口的疼痛已经越过一个极致,只感觉脚部麻麻的感受不到更多知觉。 「你们去哪?连衣服都换了?」我注意到他们三人虽然换了衣服,但居然都是古时装扮,只是全身墨黑,第一时间没没发现。 「问得好小然,我跟你说你一定猜不到。」她嘴上说着,手也没闲下来,扭开瓶盖将消毒水滴在我的小腿上,原本麻木已感受不到疼痛的伤口又开始辛辣起来。 谦肴将我右脚伤口被抓翻的皮肉按回去,包扎几圈后说道:「你知道吗?就在跟你讲完话的下一秒,我们就被抛出这个空间了。」 「你们被抛出这个空间?」我皱眉,心里不是很懂这个概念。 「我们回到唐朝了。」子车默默的接话。 「啥,你们回到唐朝?」我诧异的扯着嘴角,眼睛不断来回扫视眼前的三人。 只见冯心微微含首淡淡的说,「嗯,一言难尽。」 我心说一言难尽个鬼,这算什么屁解释。 「嗯。就是啊,总之我们回到唐代去了,来换脚。」她顿了顿接着说,「一回神啊,就发现你没一起过来,不知道你是被抛到别的地方还是怎么了,我们也很着急呢。」 子车与冯心趁谦肴帮我包扎的空档,纷纷解下身后的布包,拿出现代的衣鞋换起衣服。 我想了想,原本以为他们可能会遇见更可怕的事,就是没想到他们竟是被抛出空间。经谦肴的解释,他们在惊觉四周的花墙会动时已经来不急了,无论他们怎么叫,我好像都听不见似的,完全没反应。被花墙隔开后他们身处的位置忽然就开出了时空裂缝,接着眼前一片黑,就突然站在唐代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了。 他们立刻想回来,却怎么样也感受不到时空裂缝的轨迹,才发现这突然出现的裂缝居然消失了。 三个人奇装异服也不好意思一直耽搁他人家的院子里,只能先躲在一旁暗中观察。是之后察觉这个裂缝的开合似乎有周期性,不同以往一直稳在的形式。于是他们观察了两天,终于等到这户人家出门院中无人,而时空裂缝恰好出现的时机。 在听了谦肴的解释,知道事情原委后,我也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他们听,并主动问道:「耶?这花墙不是会动嘛,还有毒,你们......你们怎么找来的?」 「喔,小然我告诉你,这些花会耍诈。我们刚回来的时候它们也想把我们用老方法困住。只是没想到这里的花儿和人一样,欺善怕恶呢。」谦肴撅着嘴嘀咕说。 她抱怨完就叫我们几个转过去,直说她也要把一身别扭衣服换下。 「欺善怕恶,怎么说?」脚包扎好了,抽筋的感觉也渐渐缓下,我给子车一个疑惑眼神,站起来试着走几步。 只见子车摆摆头,往冯心身后比了个手势。 我原本没啥注意,在子车提醒之后弯着身子,朝冯心背后看去,才看一眼,整个人立马傻住了。 「你们做了什么?」瞧见后方不远处一片片本该亮丽的花墙,居然死气沉沉枯萎了大半。 冯心说道:「这些花是靠着把猎物困死后,把尸体当成肥料养分来吸取,它们并非能够毫无止尽的生长移动,而每一株能挪动的范围有限。只能与栖息在附近的花株结盟,组成花墙一同堵死猎物。只要砍断其主根茎,也就等于半死了,一时也难在作怪。」 「这里植物这么聪明?」我在乍舌,这里的植物居然还懂结盟。看样子其余的花株见冯心他们一路披荆斩棘,为求自保,便直接开了条大路出来。 经冯心那么一说,我想起那花丛底的干尸,啊了一声,趴在地上找。不过搜索了附近好几处却以不见那干尸的踪影。 子车视线对上我,摇了摇头。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坚持。 历经了这几次的事,我感到心里的角落里渐渐地放弃某些执着,也渐渐筑起另一个思维。 冯心知道我放弃了,继续说道:「这两天我想起一事,你不访一听。」 「你说。」我清了清喉咙。 「以前听过一个有关神农的乡野传闻,说是神农摘种过金叶子,是一方可使人起死回生的草药。」 「我没听说过。」我看了子车一眼,他也摇头。 「嗯哼,不只你没听过。这传闻只在那偏荒的小村当神话流传着,我也只听过那么一次。」冯心回道。 冯心的话总是迂回,不过还是能猜出一二,「你意思是指,这个地方......有金叶子?」 他没在搭理我,但两只眼眸透着肯定两个字。 第一零三章 贝壳神庙 金叶子......听冯心说起以后,我双手抱胸歪着头,也觉得这三个字颇耳熟,琢磨着曾经在哪见过或听过,虽然一时间真想不起来,但确实印象,还不是匆匆一撇的那种。 这时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结束了,想来谦肴已换好衣服,我们三人一齐转过身来。没想到冯心才朝谦肴方向走几步,原本遮在前方的花墙瞬间都直挺挺往两旁靠,连一根枝叶都不敢岔出来,自动让出一段道路,好比小兵见到长官那样紧张。 人一松懈,肚子也跟着叫空城,将近三天没怎么吃,我早已饥肠辘辘的不像话。一见谦肴递过来的吐司,毫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大口吃起来。这吐司还是几天前在罗马买的,边边已经发硬,但我饿的发慌此时绝得美味无比。 嘴里还嚼着不停呢,乎然周围探出无数的枝叶,往四面八方趁虚包围而来。我心里大吃一惊,差点给满口吐司噎的呛满地,想说怎么了,暗觉不妙。 突然冯心一个跨步,右手飞速的伸进花墙里,只见他手臂肌肉一紧,从整片油绿当里猛揣出一条约水管粗、如小蛇般的暗黑色花茎。那花茎上也生出许多刺来抵御冯心的突击,他手腕用力一扳,掌心的植物马上给掐断成两截,还有丝丝深红似染毒的黑血液体不停从断枝中流出。 虽然冯心也给毒刺扎了手,可那花儿的毒,似乎对他一点侵害都没有。 冯心只是闷哼一声,甩了甩手,把沾染在手上的毒液及尖刺甩掉。 与此同时,原先张狂着欲包围我们的翠绿花叶,一夕先全缩回去枯黄萎靡掉。事情发生的太过急突然,我看得目瞪口呆,还未来的急把眼前的画面拼连起来,霎那间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电脑特效,没错。 这几秒钟发生的一切,仿佛就是特效。 子车盯着那枝叶的断口,耸耸肩悻悻然的道:「看来还是有人不死心哪。」 我缩着脖子,把卡在喉间的面包吞下,扫了一眼地上的断枝,「这就是刚刚说的主花茎?」接着用脚试探性的踢了几脚,「啧,看起来比其他枝干都来的细很多啊。」 「这主体总不能太招摇啊,你说是吧?越重要的,越是不引人注意才好啊。让人一眼看穿了不就没戏唱了嘛?」谦肴对我笑笑说着,一把背起包包。 什么跟什么呀,我心说那位大爷几时犹豫过了?这会儿不就是他妈的一眼看穿,没戏唱。 然而这突发事件一落幕,我确定这些妖花是真怕了冯心,只要冯心脚步一挪动,周围的花枝纷纷闪避的远远的,在也在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反倒开出条康庄大道来。 双眼沿着花墙让出的路延伸至底,肉眼目力所及的范围隐约能辨别出有一栋屋顶成弧形的建筑物伫立在尽头。白亮亮的,反光太烈距离又远,看不出确切的形样。 冯心抬头眺望远那座类似神庙的建筑,与子车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后随即大步朝那建筑而去。 谦肴则用手肘推了我一下,「小然,你脚还行吗?」 我跳步的方式跟在子车跟冯心后头,用行动表示脚上的伤没有大碍,要她别担心。 一路上冯心没做任何停留,一路往那栋白色建筑而去。越往前走,围绕两侧的不单单只有花草的绿意而已,渐渐的还有些比人还高的巨大雕像隐没其中。一连看下来我发现这左右两侧全是狮子模样的石雕,只是被茂盛的植物掩盖了大部分的面积。 我惊叹的喃喃自语,「欸,这些石雕怎么那么像风狮爷呀?」 「风狮爷?像嘛?我怎么看着觉得像海狗啊。」谦肴拧着眉道。 两旁的石狮雕像都没刻上容貌及五官,脖子上也没有鬃毛,光秃秃一圈,不像一般民间庙宇门前或屋瓦上头安置的风狮爷那样。这里的石雕只有大致上的形体,没有任何特征提供辨识是狗、还是什么狮子老虎之类的,确实也有几分像海狗。 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直到瞧见了其中几尊雕像的脚边才有风狮爷的想法,「啧,我不是指它的样子。我说的是形式感觉。妳看,这其中一只脚边,是不是像还带只小的,表是这只是母的,隔壁那只什么都没有的是公的。」我说。 「风狮爷是这样分公母吗?」谦肴质疑的问。 被她一问,我瞬间也有点怀疑自己,「我印象中......是。」 「喔,所以庞贝城底下的爱丽丝花园有风狮爷,这组合挺妙的呦。」谦肴应了声,不再跟我执着石雕是狮子还是海狗这回事。 那些石狮雕像的底部还散布着一些不规则的岩块及毛石,不知是特意摆的,还是因为滴水穿石,长时间被这些植物的根茎挤压而碎裂的。 不久后我们穿出花墙,正式来到那座白色的神庙前。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是座庙宇,但我心里清楚,这是神庙错不了。 外围的殿柱和脑海里那些希腊神话中神殿的景色十分相像,我记得神殿里的细部装饰,会因为供奉的神灵而有所不同,但我对那些没研究,也没再花时间细看。 只是,这神庙的外观,第一眼却让我颇感意外。 神庙的两边屋顶居然是一片片搭起来的,四边角还像弯月一样,往两旁延伸,有点类似东方的瓦片屋顶。走近细瞧才察觉这神庙的阶梯、墙柱上全镶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贝壳,以至于由远处看才会那样雪白晶亮。这景象着实壮观,同时带点低调奢华的神秘感。 谦肴和我相觑一眼,也被眼前的建筑震撼着。 贝壳神庙的入口离地面隔着好几层台阶,有些距离,每阶台阶都到腰际那样高。 我看着这高得异常的台阶,直觉不是给人走的,心里觉得有些发毛。不禁想起了桃花源里的藏尸阁,里头的台阶也是这般高度。 冯心与子车两人的动作极快,没两下子已经俐落翻上神庙口,在上头朝愣在下方我喊声,还打着手势指示要我尽快跟上,眼见着谦肴不知何时已爬到中段,剩自己一人脱队,我连忙撑起上身翻跃而上。 然而途中,越爬越觉得不对劲,手上的触感告诉我这里的异样。 「呼、我觉得,我觉得这里怪怪的。」好不容易爬到神庙口,大气还没喘几口便急脱口讲出自己的疑惑。 子车一听,眯起眼问,「哪里怪?」 「我爬上来的时候发现,这里镶的贝壳原本都不是白色的,这些贝壳全是烧过的,高温烧过的贝壳会脱色呈白的。」我指着阶梯说。 「烧过又如何?」 「煅烧过的贝壳,一遇水,就会成灰的。」我顿了顿,「你说怎么会有人拿这种不稳固的材料建房子?」 第一零四章 果香 偌大神庙里空无一物,放眼能见的就只有被切割过大型的石块,三三两两的堆在一旁地上,和几条蜿蜒扭曲从石板缝中突出的植物土根。 凑近仔细一瞧,镶在壁上的白贝壳排列变化井然有序,有些从小到大拼成一块块貌似几何的图样、有些则是排出线条流畅的优美弧形。 可不管这座贝壳神庙里图样排列的多么用心,是上古人的遗迹也好,是史前地底居民的建设也好,还是哪个超乎能想像的失落文明也好,总之为何会选择一遇水就会崩解的材料,这点怎么都让人想不通。 煅烧前的贝类钙质部分质地坚硬,被拿来制成富有工艺价值的螺钿家具,而高温烧过碳化的贝壳与水和泥相融成贝壳灰后,是调节湿气功能极佳的建材。无论哪种用途至今都还广泛运用,可直接拿烧过的贝壳做使用,却没听过。 也许真有人这样用吧,但至少我是没听过。 冯心听了脑中一闪,视线迅速晃了眼四周,看中身边的一块拳头般大小的贝壳后,抽出匕首刺入贝壳与墙面的连接缝,看样子他是想将那片贝壳给敲下来。 子车见状,也上前帮忙,小心翼翼把碳化贝壳周围凝固的墙土用匕首戳松。贝壳虽然坚硬,不过煅烧之后便的极为脆弱,挖的时候不能只靠蛮力。 「这是做什么?」谦肴问。 我跟着点头,看不明白冯心此举的用意。 冯心不语,埋头专注在那贝壳片上,静了几秒由子车回道:「你说得有理,用这种建材确实不合逻辑,无非只有三种情况能够解释。」 他用手拨开微微松动的表面土层,接着说,「一是建造者跟我们一样,不知晓煅烧过的贝壳一遇水便会成灰,二、要不就是知道,却还是用了,也表示这里不会下雨。」 「不会下雨?」我一听,下意识抬头望了眼上空。 这里没有云层,头顶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或土黄或半透明的地壳,要说这儿不会下雨,是个合理推想。 谦肴又问:「那什么是第三种解释?」 「第三种可能......挺玄的。」子车瞄了谦肴一眼,此时喀的一声,那片贝壳被他们敲下来,露出了贝壳墙里灰黑的质地。 冯心将原本崁在墙里的半边贝壳翻出来,只见另一边的贝壳表面底部还残留一点点贝类的原色,我见着呆了一下,立即明白所谓第三种性可能是什么。 缓然大悟的著冯心说:「这些贝壳不是给烧过之后给镶在神庙墙柱上,而是在镶上去后才被高温烧过的。」 谦肴一时还不明白,子车却显然同意我的看法道:「看来这里建好后曾经给大火烧过,是可以确定的。」 我不由兴奋起来,心里想着以前看过的各种螺钿家具说,「对吧,既然是这样,那这些贝壳原本应该是按着颜色排成某种图案吧。」 冯心点点头,倒退几步把视线放像整面墙观察起来。 我看着这片墙面,眼前已经可以想像出这座神殿里,过去原有的景色以及以前曾经摆放过什么物品。例如长廊上铺设着华美精细的地毯、轻色罗纱罩住神殿宏伟的入口,而一些大大小小的神灵雕像则整齐的装饰在走道两侧,璀璨透亮的贝壳在整个神殿内部勾勒出磅礡的似壁画般的美图。 总之,我把我看过有关希腊神话画作当中最美的场景,全给幻想进这间贝壳神庙里。只是一把火,烧掉了这里所有的美好。 在这荒凉的空间里,脑中可说是空白一片,或许曾有过什么,但目前什么都没有,鹤鹿来这干嘛呢? 难道真是为冯心所说的金叶子?话说,世间真有金叶子? 「这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谦肴突然出声一问。 「什么?」我朝她看去,只见她伏在地上,将整只右手伸进地面下的石缝里,吃力的不知在捞什么。 她伸长胳膊,又在缝隙里乱掏一阵后说,「唉啊,不知道,看着好像有东西......但埋得太深了,勾不着啊。」谦肴起身,抹掉沾在脸上的灰双手叉腰,看了一眼困惑的我们。 我走过去也趴下来,好奇的往洞里张望,可能年代过于久远,平整的石板被横生的树枝挤得凹凸不平,有些都断成零碎的石片,被树根包裹在其中,我桥了一下姿势和脸的位置,才勉勉强强看见谦肴口中的好像有东西的物体。 一支微弯曲,尖角状的物体。由缝里看进去像似犀牛角还是象牙之类的東西。 眼见似乎只差一点点就能勾着,便使劲地往里抓,但石板底下的细缝密密麻麻的长满了树根,手是伸的进去,却根本很难拉直,更遑论勾不勾得着。 我站起来叫子车过来帮忙,扳着那些凹凸的石块,心说看能不能直接挪开。在啊的大叫中,边使劲的将石板往旁推。 无奈想法太天真,眼前大片石块重量无法衡量,只凭两人单薄的力量完全挪不动,子车也冒出了满头汗,不知以前的人到底怎么建成的,难怪金字塔被誉为世界奇迹,想来那些石块比这些石板重千倍。 感觉时间过了几百年去了,石板似乎只移动了一公厘好像,看这情形不论冯心有没有下来帮忙,结局都不会有戏剧性地转折。 我爬起来,蹲在一旁气喘如牛,边摇头表示放弃,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冯心一手搭在肩颈处,眼睛对着地板那裂口看,像似在思索什么,几秒后用唇语不知下了什么指令。谦肴与子车对视一眼相继点头,两人便很有默契的开始在地面上来回检视起来。 接着,冯心伸出食指朝我勾手勾径自往神庙外移动,我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领着我来到神庙外的石阶处,直接趴下来,匍匐在地,只露出半颗脑袋观察着谦肴他们的行动进度。 「你们要干嘛?」我学他,跟着趴在石梯后头问。 他眼神还是直盯着子车他们的身影,「你瞧不出来?」 「我该看出什么吗?」 「那石板靠人力定是搬不动的,只能炸开。」 「你要把这儿炸了?」我吃惊,转头看他。 「这是现在唯一的方法。」他淡淡的回,两眼还是直直锁定前方,并没有因为我的提问而分神。 我吞了吞口水,「你们怎么会有火药?而且你不怕这里的东西都给炸毁了啊。」 「我们被抛回去的那两天也不是闲闲没事,凡是能派上用场的,都给备了些。关于炸药这一点你毋须烦恼,他们两人对火药使用很有经验,都是老手,控制拿捏稳当的很。只会炸开那些石块表层,不至于把这整座神庙都给毁了,放心。」 「喔。」我听着冯心的解释,懵懵的点头。 接着眼见另外两人,选好定点,分别从包里掏出一颗同高尔夫球般的圆状物塞进石板和树根之间,交换确认手势后,点燃引信,便身手俐落的分别往空地处跳开。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引信燃烧霹哩啪啦响声变化,一阵刺耳的声响瞬间停住,我双手抱头,把身躯卷在高耸的石梯后面,闪过火光乍现的那一刻。 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可说也奇怪,不知是否是错觉,这呛鼻的烟硝味里仿佛......带了一丝丝果香。 第一零五章 眼珠子 火药味四窜的同时,身下的石阶也随之震荡起来,待平息片刻之后,冯心做了一个手势,我深呼一大口气跟着凑上前一看,正如他方才所言,子车他们刚刚好只将表面的石板层炸出个洞,而原本附近与石块纠缠再一起的树根都给炸的开花,就连那从隙缝中看见的尖角状物这会也给炸没了。 须臾,被爆炸激起的尘烟逐渐飘散后,露出埋藏在底下,一道通往地心深处的阶梯。 入口明显都变形了,谦肴转开手电筒往里头扫去,除了横生的几条扭曲树根外,什么也没照到。 我盯着那不知通道哪儿、黑漆漆的洞口皱眉,心里纳闷怎么又是地下通道?我们不就是已经在地底了嘛...... 子车凑过来,指着地上的裂口比画着说:「我们刚才查看过了,确定这通道周围没有什么机关暗门,只是单纯被泥土和树枝还有那些变形的石块掩盖住而已,以前这条路一定是畅通的,这座神庙应该只是这道路口的大门。」 子车语毕的同时,从那地底通道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花果香气,在一阵火药味里格外撩人。 之前爆炸的瞬间,我就对这香味感到很疑惑,以为自己多心,但此时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证明这股香气并非错觉。 「嗯,小然,你不觉得这味儿......闻着有点像水果酒?」谦肴闭起眼,一面闻一面拍了拍我问。 说实在的,我平时不怎么喝水果酒,都是灌超商的啤酒比较多。一下子没闻出来,给谦肴提醒后倒是有点感觉,「嗯,对。是真的带点酒精的味。」 谦肴瞟了我一眼,「我会唬你不成?」 冯心只微微抽了下眼角,便打头钻进洞里,我们随后弯着身子进入地道,前半截的通路十分狭小得蹲着走,这姿势真的不好受,没几分钟就搞得满头大汗。 地道里头四面全爬满了植物根茎,前进的比预想的缓慢、困难。还必须边拿小刀割断挡路的植物才得以继续往前,途中还有些小虫子不停掉落下来,它们触角像羽毛般扫过我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虫子隔着衣服在身上爬行的触感。 但地道壅挤,也没多余的空间把虫子甩掉。 行进过程中脚踩烂了不少只小虫,躯壳碎裂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恶心。不知走了多久,地下步道的空间就变成能直立行走了。通道逐渐进入尾端,后头的路也越来越宽敞,看来之前的路段确实是给那些粗树根压瘫的。 越往地底走,酒味儿就越浓,果香也就越明显,渐渐的还能听见潺潺水流的声音。在黑暗的尽头连结着一个石洞,里头还朦胧的闪着丝丝亮光。 我们出了地道进入石洞中,只是石洞里阴暗的很,唯一的光源是贴在四周墙上材质奇异的石板,每块皆透出色泽不一暗淡青光,将洞里照的阴森森的,气氛十分妖异。 我将手电筒又转亮了一格。 然而这地洞里的空间不同于刚才的通道,那通道很明显是人工修筑的,而这地洞却像似地壳挤压自然形成的空洞。 谦肴惊呼一声指着前方道:「你们看,是瀑布。」 晦暗的青光勉强映衬出前方的山石裂缝,从中涌出的泉水形成座约两米高的小型瀑布,刚好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央,而下方还积了一小块水潭。 而那道瀑布涌泉,疑似就是这水果酒香的来源。 甜蜜浓郁的酒香充斥着整个空间,刚开始还觉得挺好闻的,不过闻久了嗅觉开始有些麻木,慢慢地觉得味道有些过腻。 瞧着子车也开始皱起鼻子,这味道真的甜腻的太不自然。 「那些流出来的泉水,不会真的都是酒吧?」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座瀑布说。 脑中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民间故事;有个好心的阿婆在山林里采野菜时,意外救了一位落难神仙,神仙为了报恩,在离去之前把阿婆家后院的清水井,给施法变成了会冒出甜酒的井。后来阿婆靠着卖酒,生活逐渐富裕起来。 子车对味道向来敏感,驱上前闻了闻说:「不对,这瀑布流出的是清泉,冒酒香的应该是脚下的这口潭子。」 此时冯心哼了一声对我们摆了摆手,就径自走进那洼酒潭中。我和谦肴立刻明白其意,纷纷将探灯往他脚下照去,可惜那口酒潭在有限的光源下依旧乌黑一片,看不出所以然来。 冯心走着走着,突然,从水潭里冒出了几声像水球被踩破般,波波波波的声响,疑似在水中脚像踩到什么东西似的。 只见冯心完全没有犹豫,弯下腰来直接将伸手进水潭里掏。他在酒潭里乱捞一阵之后,抓起好几颗白色的圆球上来。冯心将手中的圆球举在眼前晃了下,脸色一瞬间冷暗下来,接着他抬头像上望去。 我们见冯心表情诡异,也一起纳闷地往上看。 在探灯的照耀下,清楚看见头顶上结满一串串像去壳的荔枝一般、色泽饱满的果实。没想到这地底竟然还生长着异域果实,看来这股水果酒香,是这花果成熟后掉下来、又泡了泉水,慢慢地发酵而成。 但冯心眼神还是很诡异,接着把手上其中一颗白果实抛向我。 正一手接过,不想才瞄了眼,吓的反射性的将手上的果实丢出去,刚好被子车一把接住,而子车挑着眉,将手上的果实拎到眼前......无语。谦肴挨近他身旁,瞧了一眼也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我操,这东西、这东西你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拿在手上?」我忍不住咒骂,疯狂的甩手,想摆脱掌上恶心的触感。 冯心丢给我的是颗眼珠子,一颗死白混卓的人眼珠。 顿时背脊寒毛直竖,鸡皮疙瘩爬满全身,我咽了口唾沫,「这里是什鬼地方,不会上头掉的全是死人眼吧。」 我和谦肴一同将光源打到顶端,看着那一颗颗高挂的白色眼珠子。 「这是一味珍贵的药材,治眼疾的。」过了片刻,冯心才缓缓压出一句话。 第一零六章 水火同源处 「这真能使双眼残疾之人失而复明?」子车边说边跟谦肴两人盯着手上的圆珠,叽叽喳喳的讨论研究起来,那两人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手上拿的东西有多么恶心。 冯心若有似无的撇了我一眼,又从水潭里捞出一颗眼珠,顿了顿回道:「只是史料上据说,没有见过真事记载。」 谦肴好奇的把那眼珠凑在鼻前闻了好几下道:「这果子模样虽然挺吓人,味道确实蛮香的。对了,你刚刚说这能治眼疾,那......眼睛没问题的人吃了会怎样?成千里眼?」 「嗯哼,可能视力会飙破8.0之类的吧!」我忍不住道,记得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个测验视力的节目,结论世界上视力最好的是马赛人,一个非洲的民族,肉眼视力达到8.0。等于能看见十公里外的狮子。 接着,冯心掐住一颗紫眼球走到我面前,扬起眉毛说:「你看清了,这不是真的死人眼球,只是看起来很像罢 了。」 「不看。」我直觉把头别开。 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就算冯心跟我解释,心里仍然有些抗拒,绷着脸用余光瞄着递到眼前的紫色珠子。 总之,冯心不顾我的意愿,只见他一面剥开紫眼球的皮,一面解释道。 在他老家的书阁里存放了许多古书文料,其中不乏民间传说或神话典籍,当然有些传说事件是完全无法考证的。但毕竟这些流传也是历史变迁的一环。他家为史官自然搜集不少〝传说〞。 冯心剥完果皮,接着开始剥起果肉来。 相传血葡萄,一种仅在久远神话中出现过,能治眼疾的的奇幻果实。不管眼睛得了什么病症,那怕是双目失明之人,只要吃下血葡萄立即能重见光明。而古书上描写的血葡萄,外观呈紫红剔透、有犹如新鲜的葡萄那样的果香,大小却比一般葡萄尺寸来的大颗些。其果皮薄嫩,能透出内里的丝丝果肉和果籽,乍看之下像人眼。 眼前这颗紫色果实,完全应证了书中所说。 神农不止尝百草,也教人耕种技巧、拓展农业。并亲身栽种许多珍稀草药,血葡萄与金叶子皆是传说中神农所栽种的奇花异草之一。 只是神农栽种了许多如仙丹般的神奇药草,相传至今,那些草药都已成了传说中的传说。 我瞧冯心剥着那紫珠子,发现真是果实。乍看骇人,可看久了也就不觉得恶心,甚至开始啧啧称奇起来。 「很多史料都是由民间搜集来的,有关神农百草的记事真的不多,也不可考。只是...... 有一事却十分吊诡。」冯心将那剥了果肉的果籽递给我,拧着眉说。 吊诡?我听着愣了一下,旁边的两人也安静下来。 「哼,说说怎样吊诡。」子车问。 冯心抬起下巴仔细地看着石洞的环境淡淡地说:「据说血葡萄难得,主要是因为,这种果只生长在阴阳之地。」 「啥?」我在脑中重新组织冯心说的语言。 「阴阳之地......这里算是阴阳之地吗?因为这里是地面与地底之间?」谦肴边把手电筒光源打到洞顶,表情疑惑的来回张望着。 「何谓阴阳之地?」子车揉了揉鼻子问。 冯心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古书记入的就只写着阴阳之地而已。 子车点点头,不再发问。 「欸,那书上有说眼睛是好的人,吃了血葡萄到底会怎么样呀?」谦肴不放弃,又问了一次。 冯心清了清喉咙,「既然是生长在阴阳之地,妳认为已能看见阳世之人,吃了还能看见什么?」 「鬼。」子车立马脱口。 谦肴一听瞬间失色,迅速把手上的血葡萄丢掉喊道,「那我不敢吃了。」 「我靠,妳想吃?」我诧异地看着她,心说谁会随便捡了东西就想往嘴里塞,「我说大姊妳脑子有病啊妳,还病的不轻啊,我们这趟出去妳要不要去医院报到?」 「少来了,你难道就没有一刻觉得这葡萄味道很诱人吗?」 我朝谦肴猛翻白眼猛摇头:「只闻味道时有想过,但看到实体的那一秒立马放弃。」 谦肴朝我摆了个鬼脸,模样还蛮俏皮的。谁知与此同时,脚底骤然传出地壳翻动的强烈震荡。 「怎么回事?地震?」谦肴惊慌大喊。 震动在极短的时间内延伸至洞??顶,许多小石块及血葡萄经不住剧烈摇晃纷纷给震落下来,虽然已经知道这紫珠子是珍稀的植物果实,不过瞬间似人眼球的东西一串串砸下来景象不免还是有些骇人。 我一边躲落石一边荒喊,在地底遇上地震真是要不得,不管这里空间大不大,就算有一百坪都会被压成肉饼。而我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两腿已经快步往路口处奔去。我怀疑震央就在住附近,地震震幅十分剧烈,置身其中好像坐在一台暴冲的车里头晕目眩,一个没踩稳,整个人跌在地上,半边身子还滑进酒潭的泥泞里。 谦肴已经跑到入口处了,和冯心一起的把堵在地道前的石块踢掉,并心急的招呼我们尽快返回。 子车反回来把我从葡萄酒沼泽里拉起,然而,就在我脱离泥沼的同时地震却突然停止,一切回复平静。 「快啊,快上去,趁下一波余震还没来快上去。」谦肴催促喊道。 「喔喔喔,对!对!」听谦肴一喊,我猛然回神,跟在子车后头一起往回跑。 身后山石裂口的涌泉处居然泄出一嘶嘶的诡异声音,像是某生物的吐息声。冯心、谦肴和跑在身边的子车一下子都没了动作,三人宛如石像般视线冷冽的获住那涌泉处。 我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只听见轰──的巨声一响。 刹那间,一道赤色烈焰从那座瀑布的涌泉里放肆的喷发出来。 那火焰窜出的太突然,令所有人吃惊不已,面面相觑的定在原地,讶然失声。 过不久后,「哼哼,我总算懂了,这就是阴阳之地的真实意思。」冯心哼着气说,灰色的瞳孔映出橘红的光影。 「真实意思?」我想了想觉得怪怪的,仍旧听不明白。 冯心眯起眼,嘴角微微勾起,「阴阳之地,指的就是水火同源处。」 水与火为互相牴触的,照理说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点上。只见涌泉口流出清澈泉水外,水流里还燃着橘红的火焰。 第一零七章 钢铁坟场 (上) 这时一阵劲风袭来,把我整个背脊的发吹毛,刚才在神庙殿上,把酒香送上来的就是这股凉风,心里激起一阵异样,在这地心的地底,可说是一个封闭空间,哪来那么强劲的风呢? 我想起冯心闻到酒香时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自觉的瞄身旁的人一眼,撇见他目光还是牢牢锁定前方从清水里冒出的红焰。 嘶嘎─嘶嘎─ 一道熟悉的风声再次震动耳膜。 四周原本流动缓慢的空气逐渐变的锋利,缓缓扫过我的脸颊、手臂时都还能感受到些微的痒痛,像是有人拿张薄薄的纸轻轻刮过我肌肤似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笃定的看着季冯心,把心中的想法一股脑地说出来,「我知道了,是时空裂缝对吧。这道裂缝在火焰窜出与水结合,成为阴阳之地的时候才会一起出现。」 发话的同时,并快速在脑中整理时空裂缝目前能分出的类别,在踏入时空裂缝范围的时,周遭空气多少都会有不一样的变化。最多的为常规稳在之裂缝,这种裂缝一直都定点存在,也一直开着。有体质的人只要一踏进去,随时都能穿越空间。再来就是就是与谦肴他们分开的花墙,那里遇到的常规不稳在的种类,定点却不定时。 还有另一种叫无形。无形似乎没有明显能区分的变化,不过要特别敏感的人才能感觉出的样子。接着,便是眼前这水火同源处了,我推测这一种裂缝,需要特定的因素配再一起才能显现。 或许还有其他不同的时空裂缝出现方式也不一定,总之目前我能归类的就这四种。 冯心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淡淡地问:「那你敢进去吗?」顿了顿后又说,「走入火里。」 「这......」一听冯心讲完我才意识到,这次时空裂缝开的地点比往常特殊许多。「走进火里......」我觑了一眼另外两人。 虽然心里清楚,进入时空裂缝后必能衔接至另外一个空间,但是要进入那股热浪里,我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打火英雄有防火衣,而我却只有一件单薄肉身皮囊啊。 「小然,不怕!要是身子真的著火了,旁边还有水呢,我们会救你。」谦肴拍着胸脯保证。 「谢谢提醒喔!」我嘀咕着。 不由分说,冯心已经笔直着往那火焰里走去。 身影最终消失在那道炫目的鲜红中。 子车朝我们抬了抬下巴道:「安全的,走吧。」接着也走进火里。 基于不想落后,也不想丢脸的心态,我抿着嘴快步往前,绷着身子就往火里钻。瞬间,全身上下给大量的热气包围住,不只热,简直达到烫的地步,滚滚热浪一波波不断冲来,热气熏得睁不开眼。头发好似都被烧了些,能闻到一股难闻焦味连肌肤也感受到强烈的刺痛。 火焰消耗掉所有的氧气,完全无法呼吸,一张口就犹如吞火似的。太痛苦了,不过才在火里走了两步,却觉得好像走了一世纪那么久,我开始有点后悔这个决定。 凤凰必须浑身浴火才能重生,季冯心也是。我不敢想像他是怎样挨过这一次又一次的灼烧,这高温真的太痛苦了。 突然,有只手抓住我的后衣角。 是谦肴,我知道她也难耐这火烧,可我没回头只是反手抓住她手腕,拖着一起往前走。 啪当、啪当,身下传来奇异的著地声响,热气霎时间消失,取而代之包围我们的是一股清爽凉风,耳边还有悦耳的鸟鸣声。 我心里觉得奇怪,但想来是穿过了,于是大喘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皮,将眼睛眯出一条缝来观察四周后,不禁发出惊呼。 穿过水火同源处,映入眼帘的是想都没想过,风光明媚的绿荫大道。一颗颗月桂树生长在左右两边,翠绿无止尽的向前延伸,每棵树都直挺挺的生的朝气,还有几只鸟儿在树梢上来回穿梭。 视线往前探去,路面高高低低高凸不平,落差都有半个人高,像是许多方形石块给人随意堆在这里,上头还生了厚厚一层攀藤植物和青苔。 「欸?我们回到地面了吗?」就这样回来了?这趟旅程如此莫名其妙? 子车皱着眉说,「不知道这是哪,但我认为我们并没有回到地面。起码不是回到庞贝,这里太安静了。」 冯心沉默不语,见我们都到了,便给了个手势表示往前走看看。 啪当、啪当。 不料他才一跨步,脚下踩着的地面就发出类似金属撞凹的闷声,好像我们脚下踏的不是实地一样,子车跟冯心脸色一遍,又成了雕像般静止不动,狐疑地盯着地面。 谦肴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我,右脚试探性的往下一踩...... 啪当、啪当。 只见她五官纠再一起,口中喃喃地说着没见过这种地貌。我总觉得这股声音无比熟悉。于是举起手,叫她先不要讲话,同时定了定神举起脚用力的往地面踏几下,反覆仔细辨认这离奇的地况。 啪当当、啪当、当,脚掌上清楚感受到薄金属回弹的触感。 「这不是普通地面,也不是什么岩石......是车子。我们站在车子上。」我肯定地说,接着便跳下去,扒开包覆在〝地面〞上的青苔,谦肴见状也跟着一起跳下来。 藤蔓生的很紧密,我们两人用力拉了好一会,才把铺在上头的藤蔓扯开,露出里头暗红生锈的金属片。 谦肴一看,抬头对站在上方的两人惊叹道:「真的是车子。」 「是阿,那声音怎么听都像引擎盖凹陷的声音。」 刚刚被我们踩在脚下的是辆有些年代古董的金龟车,我抹了抹金龟车子挡风玻璃的尘土,挨近往里张望了一会儿,车内连一具尸骨残骸都见着,里面没有驾驶也没有乘客,我不死心又查看另外一台。 谦肴跟着查探其他车量后对我使了个颜色,意指其他车辆也都是一样的情形。 「看来这里只有车没有人。」她说。 冯心与子车也加入我们,把附近覆盖在车头的植披拨开,不久之后一辆一辆像是报废的车子相继出现在眼前,从斑剥的车体来看,依稀能分辨出有些车是上个世纪的老爷车、近几年流行的跑车,还有看不出款式的车种,我琢磨了应该是未来的车款。 这些车全给推在眼前,成了一座座废铁块。 我们像是来到一处钢铁坟场。 第一零八章 钢铁坟场 (中) 在陆续随机检查了几辆之后,察觉这里的车除了受风吹雨淋、车体老旧生锈之外,从外面望进车内,里头毫无损伤。还能从车里的布置及遗留的物品来推断车主是男是女。 对爱车之人来说,这里应该算是博物馆或是天堂吧。才绕了一小块范围,就发现停放在这里的车年代跨越幅度相当宽广,而且车种丰富。前面还有辆车隐约能看见车尾贴着NASCAR的彩色标志,想来车主应该是个赛车迷。 我开车,却不怎么研究,只是把车视为代步工具,并没有把车当成精品般爱好。 总而言之,所有车辆并成三排,一辆紧挨着一辆,??分别往我们的前后延伸。若是没有青苔、杂草藤蔓的覆盖,这画面就像有四个人徘徊在一条壅塞的乡野公路上似的。 我们穿梭在车阵中看来看去,子车忽然从后头叫住我,并勾了勾手。 我朝他走去,直接了当的问:「怎样?」 「那是什么?你看过吗?」他指着车内方向盘下方一团毛茸茸的粉红色物体。我明白他可能以为是什么不知名的动物毛皮。 「哪个?喔,那是钥匙圈的吊饰。」我往他所指的方向瞧了眼。那毛茸茸的圆球前几年还满流行的,看来车主是位女性。 「钥匙圈的吊饰是啥玩意儿?」 「装饰钥匙用的,诺。类似这种东西。」边掏出自己家的钥匙,比了比掉在上面高达小模型给子车看。 说着说着,越看越觉哪里不对,我眯着眼再次将视线扫向别台车里。 果然,另一台车里也插着钥匙。 「嘿,你们两个,看一下你们附近的车辆,是不是钥匙都没有拔?」我对后方其他两人喊去。 谦肴与冯心接受到问题后也纷纷查看,我与子车则是把刚才匆匆扫过的车辆又在看了一遍。 「他们钥匙都还插在车上呢。」谦肴边说边与冯心走过来与我们会合。 冯心也点点头。 果然,我心说。 「很奇怪,这太奇怪了。要说这里是时空裂缝的某一个点,而这些不同时代的车子从其他入口误闯进此地,这点我信,但是钥匙没拔这一点很奇怪。」我想了想接着说,「对吧?一般都会拔吧,这是习惯问题。」 谦肴端起手来,模拟自己开车停车、下车的顺序,「真的耶,停好车,开车门之前下意识都会去拔钥匙。」 「是的,因为要锁车。」我说,「钥匙都还在车上,感觉这些人在误闯裂缝,将车开到这之后人间蒸发了,这不奇怪吗?」 语毕,足足好几分钟都没人说话,四人各自让思绪沉淀下来。 有过了好一会,子车冷不防的讲了一句。「要不就是走得很匆忙,来不及拔。」 「我要是走得很匆忙连门都不会关。」我说。 冯心低着头思索着,边摆弄他的耳环缓缓地道:「我同意子车说的,他们走得很匆忙。」 他转头望向两边无止尽的车阵继续说,「你们难道不觉得这里的车子排得过分整齐?」 「像国外的公墓一样。」谦肴看了我一眼。 我听了心里一震,顿时明白冯心话中之意,才发现自己想法太简单。那些误闯的人确实走得很匆忙,钥匙没拔或许门也不会关,是有人在事后才将这些车移来这里的。 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力气,或者说是什么力量可以将这些车辆如同玩具那般排得整整齐齐?我在脑中思考着,胃不禁开始抽蓄。 「嘘!」此时,子车突然将食指压在唇边,打了静声手势,眉宇间明显严肃起来。 冯心与谦互看一眼也同时往子车身后看去,他们三人表情一瞬间脱除了平时的氛围。 「有东西。」子车小声的说。 谦肴回道:「嗯,只是目前还看不见。」 他们三人不动,我也不敢动,傻傻的楞在原地,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出现了。从小在都市出生、在都市成长,我早就失去了动物该有的敏锐。 几秒过后,只见冯心双眉一拧,「快找掩护,是镇墓兽。」 「啥?」我张着嘴,心里暗暗吃惊,这有镇墓兽? 「这气息错不了,看来它们还没发现我们。」冯心神情变得无比严峻,肯定的道。 子车张开手比着解散姿势快语的说,「他们擅长围攻,分散对我们比较有利。如果它们没发现,能躲就尽量躲。」 「这次有几只啊?」我慌张地问,四处许找能掩护的地方,但他妈的这种鸟地方能躲哪里? 「这有几只都不是重点,快先躲起来吧,尽量避免正面冲突。」谦肴回我。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面对镇墓兽大家都有不太美丽的经验,自然是能躲就躲。 我们按子车的意思分散开来,子车跟冯心直接俐落的攀上两旁茂密的月桂树顶,谦肴则找了个辆底盘较高的车子,像修车员那样身手矫捷的平躺进去。 又是一个各自保重的概念。 爬树我不再行,更别说万一要与镇墓兽对峙,上树对我十分不利,到时肯定便累赘,我飞快在脑中分析情势。 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底盘架高的车辆,心着急四处乱看,突然撇见一台停在月桂树边,车身上头藤蔓没那样没那样密集的轿车,我冲过去试了一下,发现后车门能开起一道窄缝,便猫进去将身体卷在后座角落。我将头埋在两膝之间,用手微微捂住口鼻,想尽量掩饰自己的呼吸声。 几分钟之后,果然听见那既熟悉又令人胆怯的蹄踏声。坚硬的鹿蹄踏在车顶上的闷响从微弱逐渐转为强劲。 我把头埋得更低,视线看不见窗外的画面,仿佛整个世界都自动静止消音,这一刻我只听见自己颤抖的心跳声。我相起镇墓兽锋利的鹿角以及震人心魂的紫色鹰眼。 车里积了长年的湿气霉味,又酸又臭,阻挡我想呼吸的欲望。吐出的气比吸进来的多,脑袋开始缺氧晕眩起来。我在心里祈祷,并屏息等待着那些巨兽无事的穿过这些钢铁。 二十公尺、十五公尺,耳朵凭着镇墓兽的脚步声猜测那些巨兽目前的所在位置。 十公尺、五公尺。 忽然,强而有劲的蹄踏声停顿在我藏身车辆的不远处,一切又回归平静,不由得心头一紧,直觉有不好的预感。此刻血液在体内沸腾,但额头、掌心和背脊却流了一缸子冷汗。 太平静了,平静的不像话...... 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我稍稍抬头往后车厢的方向看去。就在我抬头的同一时间,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眼前,疯狂的在空中翻转好几圈。碰!的一声,从高空中狠狠砸摔在其他车辆上,四轮都给猛力甩飞喷出去、门板凹陷,车上所有的玻璃瞬间爆裂炸开。 我眼睛眯成一条线定神一看,吓一跳,被甩出来的是谦肴方才藏身的那辆车。 第一零九章 钢铁坟场 (下) 在一连串的巨响后,一台黑色的吉普车头下脚上的报毁在眼前,成为一团真正的废铁,我在车内看得吸了口冷气,为镇墓兽的巨力乍舌。【零↑九△小↓說△網】 紧接着,只看见谦肴及两团巨型黑影从旁边呼啸而过,她一路极速往前奔逃,还踉跄地差点摔倒,而后方两只镇墓兽则紧紧追在后头。由无数大小不一的车辆所组成的崎岖路况并没有阻挡镇墓兽的行动,却拖慢不少谦肴的速度。 眼见谦肴即将被追上,以一敌二的情形对她十分不利,看这情况我心里琢磨是否该出去帮忙、我能帮上什么忙?引开镇墓兽的注意力? 冯心跟子车并没有出身相救是因为他们觉得谦肴能躲过,还是他们也遇上镇墓兽自身难保? 车窗外被杂生的植物覆盖,视线触及不到子车他们躲藏的月桂树,只能在脑中胡乱猜想,思绪乱哄一片正纠结的同时,不料,左方的车窗玻璃毫无预警的炸开,发出啪啷巨响。 锋利的玻璃碎块全朝我喷来,我猝及不防的大叫一声,还来不及挡,脸颊、脖子一下给割裂出好几道血痕。 我只专注于眼前的情势,而忽略了后头也有其他只镇墓兽朝我趋近。 强劲的鹿蹄猛踹着车体,镇墓兽凄厉嘶鸣灌入耳膜,此时我也想不了谦肴或是其他人,注意力全聚焦在眼前失控的巨兽身上。立刻把腰上匕首翻出来,朝踹进车内的鹿脚就是一阵乱砍,镇墓兽体积庞大,车窗拦截下它大半身躯,一对鹿角刮着车体叽嘎作响,在车内里听起来万分刺耳,瞧着镇墓兽拼命作势想钻进来,我仓惶的扫视车内,试图搜索可以作为防御的武器。 突然间,镇墓兽身子一缩,将鹿身退出车外。 下一秒,喀隆、喀隆,一阵异响从车底盘窜起,顿时整个铁空间动荡起来,我听见车身外由四面八方传来藤蔓植物断裂的声音。 「shit!」 整台车被镇墓兽腾空举起,我背脊一凉,等意识到巨兽的打算时已来不急了,脑袋突然一阵晕头转向,我整个人随着车体在空中被翻得七荤八素,从后座跌到车顶、再从车顶滚到前座去,胸口猛撞至方向盘,疼的根本发不出声。 我张开双臂双脚,在混乱中死死扒住前排座椅。车辆最后没有倒栽葱,翻了几圈便正面落下。此为不幸中的大幸,我逃过被钢铁压死的命运,我皱着眉吃力地翻坐起来,感觉脚踝上的撕裂伤加倍痛了。 不由得瞄了一眼后照镜,镇墓兽力量惊人,连后座车门也不知给甩飞去哪,接着撇见镜中的镇墓兽吐着怒气朝这冲来。 我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就去扭还插在驾驶座前的钥匙。 转动钥匙的瞬间,车子先是发出轰的一声,随即没了动静。 「该死的,发动啊!」我坐在前座焦急地大吼,颤抖的手不断狂转钥匙,脚也死命踩油门,但车子只断断续续发出微弱,似乎即将寿终正寝的声音。 是没油?没电?还是根本就摔烂透了? 不可能,原本正在行进中的车子不可能没油没电,我用不到半秒的时间驳回这个想法。 「干!亏你还是德产车,你担的起这价吗你!」我眼角盯着后照镜那扑腾而来的身影,边飙骂边急着尝试在发动一次。 轰! 车子像是被我激发出浅能似的,瞬间喷出了正常的引擎声。 情急之下没时间多犹豫,用力踩了油门就往前冲。 越过几台崎岖凹凸的〝路面〞后,「杨谦肴!上车!」我朝前方的人影大吼。 此时谦肴已和追着她的镇墓兽展开肉搏,俐落的在车阵中翻身躲避,这里空旷车与车搭起的隙缝又多,以她的身手还不至于被两头猛兽困死,但一对二仍是显得相当吃力,奋战中她全身也给鹿角划出几道伤来。 她听见我喊她,转头一看,先是吃惊一愣接着快手地抽出条绑着火药的链子,甩向其中一只镇墓兽的脖子上后直往我前进的车子跳扑而来,双手使劲勾住车框,后脚屈膝缩一头钻进后座。 车子开在车子上面,完全不是件聪明稳妥的事,〝路况〞颠簸的难以驾驭。 谦肴上车后不到半秒,火药瞬间引爆,整辆车受爆炸波及加上路面本就不稳,竟打滑失控朝右飞喷出长长车阵,车子一路滑坠山坡,直往底下的地面冲,两只镇墓兽禀着鬼吼也跟着飞跳而下,不死心的紧追在后。 山坡面的碎石、枯木、枝叶一股脑地打在挡风玻璃上,看不清前方,而我跟谦肴也一路尖叫到底。 砰隆、砰隆!车子猛力的反弹几下,狗屎运的无事冲落平地。 没心思庆幸,扭过头看着后方两头龇牙裂嘴的巨兽,我不知怎地心一横,车一落地的瞬间快踩油门直往前飙,等到巨兽追扑上来。 「闭紧嘴巴!」我对谦肴喊道。 「什么?」 「我叫妳闭嘴,会咬到舌头!」 才说完,脚底板一松,放油门来个急煞,谦肴在后座被突来的刹车震的反射性一头撞上副驾座椅。 紧接着,听见磅的两声,又是一阵震荡。两头巨兽没料到我们会急停,也纷纷闪避不及给撞弹出去。 我牙一咬,下一秒开始倒车往后头压,屁股被车底板的异物震的一颠一颠的,我知道自己辗到东西。什么也不管的发起狠来,不给自己喘息的空间,开着车来回辗压车底那两头生物,一阵阵吼鸣也不断传来。 不知在前进、倒车中来回多少次,直到耳边隐约听见稀哩稀哩的水流声音。 「小然,在漏油了!」谦肴朝我紧张得大叫。 「漏油?漏油正好不是吗?」我发红眼暗自叫绝。 在下一个紧急煞车后,我打开车门大喊声,跳! 谦肴完全明白我意,与我同时夺车而出滚落地面,稳住身后我立马转过来滑开打火机,往前方车子的底盘奋力丢掷过去。 顿时火势窜烧猛烈,盯着眼前的赤焰,此刻我却已没了当初在桃花源的那种愧疚之心。 「快逃!」 忽然,一道声音从远方传来。 循声望去,居然是冯心跟子车,两人浑身是血,从我们刚刚冲下的山坡处奔来,不久后方竟陆续追出五、六只镇墓兽。 「我靠,他妈的怎么那么多只?这里是它老家?」我拔腿就跑,语气已经从震惊转成愤怒了。 「小然,前面。」奔跑中谦肴不忘提醒我周围异样。 「嗯?」我往前张望,不禁瞪大眼睛。 是户农家宅院。 他妈的这鬼地方既然有座农家宅院? 第一一零章 隐身草 在一阵混乱中,只听见谦肴叫道:「你们看,那有户人家。」 疑惑的往前看去,果真有间院子外围竖立着干竹篱笆的农家就伫立在不远处。 「这儿怎么会有住人?」我一面跑一面大喊。 「不管,先进去再说。」子车说道。 镇墓兽的吼声以排山倒海而来,我听的心慌想说也是,便安慰自己想着无论里面住的是人还是鬼,总比在这片荒野山林像无头苍蝇乱窜来的强,无暇顾及什么礼义道德我们像跨栏选手般,翻过围篱二话不说直接往屋里挤。 屋里头没人,也没什么物品,但不管。 冯心他们已快速的闪进后门,不料才刚穿过前厅到后院,我竟倒楣的被门槛绊了一脚,人整个往院子里的树下扑去。 镇墓兽们显然对这儿的地理环境很熟悉,毫不犹豫直接绕到屋后,纵身一跃就跳进来了,甚么竹篱笆,根本只挡君子用的。 我倒在地上呻吟一声,眼前对上四只凶猛的鹿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在庭院中的四人顿时无处好躲,只好背对着树紧戒着眼前包抄而来的巨兽。 但令人不解的事发生了,五、六只镇墓兽的确是跟着我们冲了进后院没错,不过并没有如预想的发动攻击,反而在后院里打转、绕起圈来。它们摇头晃脑地在前厅后院里来回穿梭,不断从鹰嘴里吐出嘶嘶如蟒蛇一般的蛇信,似乎在交换情报,就如同完全没看见我们一样。 「怎么回事?」谦肴张着下巴,语气慌张的看了冯心一眼问。 只见冯心只给谦肴一个噤声、静观其变的眼神,随后又定身不动,但两只眼睛依旧紧绷的很。 这时一只镇墓兽正巧从我身边巡过,我大惊失色,赶忙侧过身来闪避它。 带点粗糙感的鹿毛轻轻刷过手背的真实感那样清晰真实,可那只镇墓兽就像面对空气般直接略过眼前。 约过了几分钟,那群猛兽疑似是放弃了,又巡了一圈后纷纷退出农宅转回原来的车阵处。虽然危机解除但我提着一颗心,还是立在原处不敢妄动。直到瞟见冯心臂膀原本紧绷的肌肉稍稍缓和下来,我才真正喘口气放松。 「它们怎么会突然看不着我们,这可奇了。」子车扇了扇衣领,好让体内热气散出。 「谁知道,一瞬间鬼遮眼吧。」松懈后我正眼瞧了子车一眼,发现他和冯心身上并没有多少伤口。 子车读出我不解的表情,直接回道,「你上次的方法蛮俐落的,一开始便除了两只,可真没料到这里不只两三只。」 我一听,明白了,原来他们一开始选择上树是为了从高处先发制人,那一身嫣红全出自于镇墓兽。 「一瞬间,六只全鬼遮眼啊?这机率有多高?」谦肴问。 「就是鬼知道啊,说不定千年一遇,就被妳赶上了。挺不容易的,出去记得多买些彩票。」我说着便将重心往后倒,身子一软,靠在树上休息。 谁知六只眼睛竟然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向我。 「干嘛?」我被盯得不舒服,没好气地问 「你才是。」子车说。 「啥?」 「我说小然,你......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累吗?」 什么姿势?我实在纳闷,靠着树怎么了吗? 冯心率先反应过来,蹲在我旁边双手抚上身后的大树上缓缓站起来一路往上摸去。 「不奇怪,他身后确实有柯树。」他转头对另外两人说。 我一听立刻弹起来喊道:「靠,真的假?你们又没人看见?」 瞧着谦肴与子车点点头,我马上明白他们讶异眼神是为了什么。他们看不见我身后的树,只看见我整个人成六十度角不自然的往后倾的模样。 「你们该不会认为这院子是空的吧?」我吞了吞口水又问。 谦肴灵巧的双眼还四周围一圈后点点头。 「OMG,不是吧?这里种了六棵树,六颗。你看,诺、诺、诺。」我夸张了比了六的手势说道,还边指着其他树的位置。 他们三人见状,分别往我指的地方摸去,子车与谦肴手掌接触到树干的刹那表情都呆了。 谦肴来回感受掌心的触感,「是真的有树那。」 「陈允然,你眼睛那么利索当真不是阴阳眼?你以前从没看过其他东西?」子车奇怪的问。 我下意识摸眼睛,眨了眨眼。认真地回想起来,除了老相机的记忆,从小到大确实没有看过什么不该看到的。 冯心蹙着眉问,「你看着觉得像什么树?」 「什么树......这......」自然学科一向不是我的强项,成绩是好是坏从没在意过,突然问我认得哪种树种,还真答不出来。只知道这些树枝干上都见明显木节,必然是栽培之人从小株开始细心照顾才能养成。这还是从嗜好种花弄草的爸爸口中听来的。 我稍微查看了一下,想说形容给冯心听,说不定他能推敲一二。我把脸埋像树干想仔细瞧瞧,却发现树皮里似乎有液体状的东西在流动,像人体气脉流动的样子,看上去和针灸坊里的穴位铜人有几分相似。我将发现讲给冯心听,他只是思索着看着地下没有任何表示。 我顺着那些状似在树干内流动的液体往枝叶上看去,忽然一道反光让我眼睛为之一亮,呼吸跟着急凑起来。树梢茂密的枝叶与其他并无不同,有生长茂盛胜的也有即将枯黄的。不过,却有一丝晶亮穿插其中,乍看会以为只是一般枯叶。 我给冯心打了个眼色道:「等我一下,我上去看仔细一点。」语毕便勾着树干攀爬上去。 子车他们看不见树,仅能瞧见我的人,可想而知在他们眼里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诡异,一个以奇怪的姿势悬在空中。我快手快脚地朝那枝叶攀去,颤抖着拉过那枝条,定神一看,下巴差点合不起来。 真的是金叶子,那传说能使人起死回生的草药。 再回头看这树上和院里其他几颗树的树稍,似乎都有金色的影子参杂其中,我兴奋的朝树下的人大喊,随即摘了几片,爬下树后递道冯心手上说,「我想起我听说过的西方神话了,那里流传的金叶子,倒不是什么能起死回生的草药。而是金叶子有隐身的能力。」 「隐身的能力?」冯心问着,也与其他两人一样指尖不停搓着那片看不见的叶子。 「难不成是隐身草。」子车在一旁道。 「这我刚刚也有想过,但它没有隐身啊,我现在看的到你,而你也看得道我不是吗?」谦肴嘟嚷着说。 冯心想了想说,「但我们却不见树,而镇墓兽也看不见站在树荫下的我们。」 第一一一章 阴不见阳 「隐身草?」 我沉默了一下狐疑地问,这词换我没听过,隐身斗篷倒是很耳熟。 谦肴摇着手上的叶子说:「你不晓得阿?就是只要你将隐身草插在身上,别人就看不见你啦。你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这是传说是这样讲啦,不过......看这样子半真半假呗。」 「但是隐身和起死回生有什么关系吗?」我脑中的问号冒的极大,盯着那金色叶脉的叶片小小声的低语着却听见冯心在旁问了句。 「依你们之见,认为这镇墓兽属阴属阳?」冯心挑着单眉问道。 要是以前的我,一定听不出这位大哥在说什鬼东西,但现在,秒懂。 或阴、或阳? 不,是混沌。 这是我对这种生物的看法。 这世间任何事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觉对的白,小时候都说警察抓坏人,其实长大后才明白,并不是每件事都有一定的轨道可循,事情总有无法解释、模糊的灰色地带,没有分明的对与错。 就如同这些猛兽一样,没有阴阳之分。 过了一会儿子车才缓缓开口,「我觉得这不好说,但......偏阴多一些吧。」他双手紧紧抱胸,眼神有那么一点复杂。 冯心推测说,「嗯哼,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可就是有个感觉。」接着,「......这隐身草真正的能隐藏的也许是阳世的事物也不一定。」 我沉吟一下问,「嗯,阳世的事物?」 「对,我在猜想,有没有可能这起死回生一说,指的是阴间提魂人,看不见拥有隐身草之人的魂魄而传来的,也因此镇墓兽属阴,看不见我们。」 「隐身草能隐藏阳气,因此阴看不见阳。」没怎么思考,子车立马下了结论。 「正是此意。」冯心点点头,并将手上的金叶子在我们眼前晃了一眼后收进自己上衣的暗袋,示意我们也将叶子收好。我则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把叶子夹在手机及手机壳的中间以免凹了,在塞回口袋里。 大伙将叶子收好后,「欸,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那镇墓兽有个地方没有查呢。」谦肴说着,用下巴一指,眼神勾往角落一间灰仆仆的小屋。 照着谦肴动作看去才惊觉,背对树旁,这院子的最末端果真立着一间架高的小木屋,看着像间小谷仓的矮房,方才情况太紧张,以至于完全没注意。两位大爷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早就发现了。 「它们连走出后院的边都没有勒,查什么。」子车说。 我们四人继续往前走,从后院到小屋有段距离,地上的杂草明显被人踏出一条小径。 只见那间小屋就在我们正后方紧连着山壁边,后头的土石有崩落的迹象,许多沙土都堆倒在屋旁两侧,不少碎砂落石给压在那毛草顶上,屋顶多处凹陷、摇摇欲坠快塌似的。到小屋前细细一瞧,屋体搭建的样式很奇特,是用极细的木条和芦苇穿插立起来的,显然目的不再于能存放什么东西,反倒像是眼人耳目所建。 由于这小屋主成的结构实在古怪,我们虽走到门前,却没人进去。 我回想了下刚刚的情景,镇墓兽确实只再后院绕了绕,没有一只走远过。除了那间小谷仓之外,其余可说是将这户农宅里里外外仔细搜了个遍。 怪了,心说难不成是他们没发现这小屋吗?不可能吧,从镇墓兽毫不犹豫的从后院篱笆跃进来的举动,可见它们对这真的很熟悉,不至于不清楚这有座谷仓。 我看了看这弱不禁风的几片木条板心里不禁冒出几种可能......说没发现时在牵强。要嘛,是它们不能进去。要嘛,就是他们不敢进去。 想到这,「我说这该不会......是镇墓兽们主人的房间吧!」我脑海里猛闪过这个想法,继续说,「你没看之前在桃花源里的那些镇墓兽,对那具女尸真的是恭敬的不得了,我觉得它们有从主的思维。就像、就好比有些主人会规定小狗不可以跳上床上是差不多道理。」虽然我的狗向来把我的床当它的床在睡。 「那镇墓兽的主人也挺奇怪的,自己搭了个前院怎么不住那呢?委屈自己窝这小地方,不怕得幽闭恐惧症?」 听到谦肴的嘀咕我不禁莞尔,这跟我之前问子车的问题颇像,于是回道:「一样米养百种人,妳是永远猜不出别人的心思的。」 我们边说边趋上前查看,这个简易的门并没有设置门栓,不过,与其说是木门不如说是芦苇屏风来的恰当。此时一阵冷风吹过,单薄的屏风门还发出叽─叽─门轨接合不良摩擦的声响。 「我倒觉得他们一开始就直接从后院跳进来,是因为它们没有习惯走前门,和大多数动物的习性一样。直到发现找不到我们之后才往屋内搜。至于这间屋子......」子车说话的同时用食指轻轻推了屏风门。 不管外观如何破旧,我们还是欲一探究竟,这小谷仓目测也就两坪多,四人一进来就满了,感觉像进牢房,相当压迫。 忽然冯心像是有什么发现,蹲在地上不知在拨弄什么。 「大哥,你忙什么呢?」谦肴好奇探头。 冯心表情难以言喻,也没多解释什么,直接指着地面,「这个。」 我们三人都愣了,左耳还听见子车微微顿气的声音。一个在眼熟不过的旋转扭就这样镶在地上。看了心不由一紧,这不就是后羿墓里的地钮吗?不论大小还是样式几乎一样。我们四人相互看了眼,默契俱佳的同时点头,由冯心转开那旋转钮。 大家的想法和我一样,再转开钮的瞬间,同时都蹲下来伏在地上,想在地层下旋的时候稳住重心。 我提着气,以为会和之前一样地面往下旋转,谁知这次并不是这样的设计。 转开旋转钮的那一刻,没听见往常机关运转的声响,只传来如铁链纠缠在一起摩差碰撞的声音,还在惊讶中,几秒后,突然眼前一晃,紧靠石山坡的那面墙裂出一条细缝,像西方的护城门那样缓缓往后倒下。 这道门像是几百年没开启过一样,缝隙裂的越大,黑暗中飘出的灰尘及霉味也越浓,呛得吓人。没料到会有这么大的尘灰,我咳了几声,支气管的老毛病又给激起,喉咙又刺又痒。 片刻后,那门板以摊平在我们面前。 谦肴大胆的踩了踩看起来可怜单薄的墙片,只见那芦苇搭的墙板给她脚心一压,随即啪叽、啪叽的一下子断了两三根。 「这太不给面子了吧,能走吗?感觉完全不靠普,再说我也没多胖啊。」接着她小声嘟嚷了句,把大家的疑惑讲透了。 我瞟了一眼那几根脆掉的芦苇,下意识地说:「或许通过这里的人不用踩地吧?」讲完自己还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冯心不语皱着眉,转开手电筒就往那黑洞里照去。 第一一二章 月牙弯 冯心抿唇,将手电筒转到最亮后往里头照进去。本以为光线打进去多少能瞧见里头的环境,但不想洞里黑幽幽的,散光照进去也没太大的加分作用。只能隐隐约约能辨识出前降门的前端真的开有一条类似护城河的凹沟。 我们全都堵在洞口前,往里头观望了一下,这洞穴开在一排绵延的山岚底部,许多粗壮的树根皆突破地层的隔阂将根茎牢牢的扎入地底,在洞里悬空纠结成一株又一株的,像倒吊的麻花辫。 这里长年不见光,离我们比较近的树根因被电筒光源照射到,原本依附在上头不知名的小虫受到惊吓而一哄而散,快速的沿着树根往地层顶端逃窜。 观察片刻后我在心推算,这木条搭成的墙面高约三米高,照常理来想,这护城河沟宽度顶多三米是上限,再远也勾不着了,只是......这里久未有人踏足,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这空间的原貌究竟如何一切都很难说。 冯心弯下身,拾起一条断掉的木条在指尖搓了搓,静静的看着那深黑的凹沟说,「看来以前这条渠道的确充满着水,而这片木条墙倒下的高度被巧妙的制定在一定的范围,芦苇及木条虽软但浮在水面上却有一定的弹力在,脚程快、力道得当,走过去不是难事。不过这木头都腐化的差不多了,就算现在有水也未必耐重了。」 子车皱了皱眉头,探出半边身子悬在门口,将手电筒在往下四处照去,整条渠道沟依然漆黑一片,似乎深不见底。 他掏出一颗火药和打火机,用犬齿咬短引信后点燃,试探的后往洞里轻轻抛去。 唰!砰!被截短引信的火药在空中引爆开来,霎时间火光绚亮整个洞间,无数错综纠结的树根像钟乳石一般穿插在我们眼前。 喀哒一声,只见一些零星的火点跟着火药的壳砸落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这也证实了对岸的距离和预想中一样。 应着火光的照明,才刚想看个清楚,此时,一对凶目秉着瞬灭的火光乍然出现在对岸的深处,随即隐没于黑暗之中。 虽然才一秒不到,但那目光之凌厉,所有人被突然现出画面吓得一缩,基于本能都不自主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尤其是子车,他退的速度极快,还踩了我几脚。 ......我们僵了几秒,而对岸那头居然没什么动静, 「你......你们有、有看到吗?」谦肴愣愣问了句。 「废话,就妳有眼睛?」我用力呼了几口气,耐下左胸里奔狂的心跳回道。 「那、那你说我们看到什么?」 「这......」 谦肴这题问的我语塞,其实那画面只有一瞬间,很难判断自己究竟看到什么。不过以子车激烈的反应来看,有个生物在对面是可以确定的,我会看走眼,他不会。 我转头看向冯心,想说他见多识广说不定刚才的那一眼他已看出什么来,「你有看出那是什鬼东西?」 冯心表情僵硬与子车对望好久,双眼疑惑地盯着前方幽黑低哼了声,「那玩意儿,不知是什么......应该是没气了,尔或者是因为我们带了隐身草的缘故所以它没瞧出我们。」他又仔细端详洞里杂生的树根说,「先不谈这个,我们门开这么久,要是有异也没法站到现在,我打算爬这些树根过去,你行吗?」 冯心扭头问我。 我看着那些粗壮纠缠一起的树根,目测缝隙的宽度后点点头。 他应了我一句接着咬住手电筒一蹬,轻身一跃,整个人便攀在树根上,犹如飞鼠般从这株树根转跳到另一条树根上。不出三秒他便俐落的降到对岸,瞧他转身往洞里检视了一圈后朝我们打手势。 子车和谦肴也依序攀过至对岸着我招手。 「小然,这没有很远,照着顺序抓过来就是了。」 低头看了看那漆黑的壕沟一眼,退到门边,助跑一小段后飞跳起来往前扑去,结果不算差。虽然脚踝上的伤因施力又开始抽痛,最后是用跌的著地,可以第一次挑战这项竞技来说,我给自己及格了。 我爬起来,拍了拍落在身上的一些霉土和奇怪小虫之后也跟着其他人将光源对上这洞窟的深处,但才一眼就呆住了。 一尊庞然大物就坐在洞里底端的石踏上,屏息细看,居然是具似人似兽的死尸。用座来形容似乎不那样贴切,那具死尸如同扎根般有一部分没入地面。而这具尸体虽然看着已腐化大半,有些皮肉较薄的地方还现了白骨出来,且并没有传出腐肉该有的腥臭味来。 死尸整个体积比常人还要大上一号,面部有着像女娲那高耸的颧骨,皮肤则泛着青铜光。我吞了吞唾沫,发现上古人的脸部颧骨似乎都挺高的,不只女娲连老兄都是长这个样,只是眼前的尸体没有一口獠牙。 而最令我们吃惊的莫过于是一对月牙弯的牛角。 两道尖刃就这样顶在这具尸体的太阳穴边。 我们几人又在边上来回探查了几遍,在确定眼前的生物是真的没有威胁,才放胆向前走去。 只见它眼睛微闭,视线似乎只是往下看而已,而它的眼皮上与后羿一样也纹有刺青,只是图腾不同,晃眼闪过会以为它睁眼怒瞪前方。 「我想上一批人来的时后,他还活着对吧?那水壶上映着的身影一锭就是他了。」谦肴喃喃自语。 由于尸身并没有传出什么难闻难忍的气味,我们全都挨着这具尸体靠得很近,像隔层玻璃看木乃一样。 子车说道:「这......会是神农吗?这位仁兄?」 尚未腐化完全的尸身,两手自然下垂一手捧着莲花,一手拿着的则是水仙。两株花绽放的鲜丽,似乎时空的流逝不曾发生在花儿身上。 「你瞧它的身子,它的肋骨是透明的,我看应该是神农差不离。」冯心说。 我听冯心一说才低头往那尸体的腹部看去,而它残留的一丝丝皮肉竟也是透明的,好似水晶那样剔透,不解地问:「为什么是透明的就可以断定它是神农?」 「根据纪载,神农的身躯是透明的,如此一来才能观察吃下肚的草药是否宜食用。」冯心回。 「我靠,那不就等于五脏六腑全露在外面吗?有点可怕啊。」我直觉联想到生物课里的模型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此时谦肴像发现新大陆,对我们喊了声,「欸你看,它手上的花,花根好像往它体内钻似的。」 子车刚好蹲在下方也好奇凑近前一看,突然脸色骤变,瞬间往后弹开说,「不要靠近,那花有尸臭。」 第一一三章 张柔 就在子车讲完花朵散有尸臭后,都还旯不及确认,画面顿时整个变调。两朵原本开的娇嫩的花儿,抽出扎入神农手心的根茎猝及不防的缠上谦肴的脖子。 谦肴靠得近来不及闪避,只听见她啊的大叫一声,被花根牢牢获住。 接着,整具神农尸竟腾空而起,尸身下盘根错纵的花茎像数十只巨蜈蚣脚一般扩张开来飞快的往山洞的更深处跑去。花根移动的速度很快,我赶忙想拉住谦肴却扑了个空,跌在地上吃了几口土。 我火速爬起来,其他两人已经追在前面了。 这洞里地形算平坦,只是从顶上窜生下来的树根纷纷垂挡在路中央,自一片漆黑里仅靠几只手电筒的光根本不足以辨识路况。前方的两人伸手极好,错综的树根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碍难,一下子我们的距离就给这些树根拉开一段。我一路跑着,还迎面撞着树根好几次。跌了又跑,跑了又跌。 听着黑暗中谦肴的呼救声断断续而且越来越薄弱,冯心急着大喊,「糟了,张柔可能快没气了。」 我一听,张柔?冯心居然喊谦肴张柔?那个与绚华最后接触的柔儿。 慌乱之中,我怀疑是我自己耳包听错,本想问个清楚,但事态紧急根本不容许我追根究柢下去。 子车也是脸色一变,随即说道:「那两朵花还拖着两个人,行动不会太利索的。」 冯心接着说:「难讲,我看那花竟能拔根,还行动自如,应该是这里的妖花王。在知道神农死了才攀来这吸取其肉身做养分。或者这些花已经进化了,可以自由移动猎取猎物。如是这样,那神农是怎么死的就很难说了。」 突然,子车闷哼一声,眉毛促得更紧,「我们得再快,她气越来越弱了。」 一听到子车的判断,我脑子懵了,疯狂地迈开腿就直直往前冲。一路上还是有许多纠结的树根阻挡在眼前,我想起了电视里植物吃人的画面。 在拐过一个弯后,凭着手电筒的光,可以清楚见到前方移动的神农尸首,果然拖着两个人,妖花的行动力也大减,而谦肴似乎已经失去意识被撂在下方给拖着走。 「她......她不会死了吧?」我见状征了一下,惊声大喊。 在距离拉近之后,子车忽然一个飞身出去,扑上前方的地面猛抓一阵,眼见他手里抽起一条较长花根使劲地往回拉,原本移动在前的妖花和尸体先是微微一抖,发现被抓住之后便狂乱的挣扎起来。 我和冯心冲上前伸手牢抓住那条花根,同拔河般猛力将那神农尸首拖回来,只是还没料到两朵不起眼的小花力道那样强,小看了。一下子没抓牢,差点给拉过去。我蹲在地上压低重心,两手还将花根反转好几圈,与腰花展开拉力战。 「这拜托你们了。」子车话还未说完,快手拔出腰间匕首就往妖花那扑腾过去。 只见谦肴的脸已经充血涨紫了,子车先拽住勒在谦肴脖子上的根茎,利刀割下,就在下刀的那一瞬间,手上紧抓的根末明显的抽动了一阵。 子车随即一肩扛起谦肴,身轻如燕的踩墙,没几步功夫就落到我们后头。 余光撇见子车将谦肴安身在地上,探她脉搏,「张柔!醒来张柔!」 张柔!连子车也喊谦肴,张柔。 这到底怎么回是? 「如何?」冯心问。 「气息弱了点,但还行。」子车回。 不料才一个不留意,说是迟,那是快,花根居然和外头花墙的情形如初一撤,长出针来直钻入我掌心,我心一惊反射性的更用力的掐住它,使花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我仍是感受到手中有液体流出。 瞧着冯心神情也是不妙,想来那花儿包准是见着到手的鸭子飞了,不甘心,转而要猎取我们。冯心迅速反手甩出暗藏的银剑一挥,将捆住我们的花根截断。 那花儿被截断根茎之后在地面扭动了一下,还发出机哩机哩得怪声,接着缩塞回神农尸旁。 我只觉得手一阵酥麻,摊开开一看,剩下的一小截花根以钻进我手心没入掌中,冯心瞪了一眼暗叫不好。 「忍着点。」说着便一把拉住我手,并用小刀俐落把我掌心的肉挑开,没想到那花根像是壁虎的断尾一样,还拼了命的要往我体内钻,冯心见状,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扯掉。 花根抽离掌心的那一刻,我全身的神经似乎都聚焦在手掌上一样,痛的我忘了呼气,还飙出几滴泪来。 「你还行吗?」冯心见我脸色惨白,问了句。 我眼前已雾了一片,努力克制将那片水雾挂在眼眶里,「没事,是这里太闷了,我只是眼睛流汗。」 而那腰花不知怎么的,不再逃窜也不再攻击,反而贴在一旁壁上,根茎不断纠结又散开,散开又纠结,行为令人费解,原本被拖住的神农尸也因为失了花根的支撑崩散开来。 「哼,看来他们在闹内哄。」 冯心哼声边说着,并撕下一条布条边帮我包扎。 「内哄?」我眼睛还是死盯着那花,不敢眨眼。 「它们本可以在抓住谦肴时就发毒刺至她于死地,可它们并没有,无非是想甩开我们之后在分赃吧。这两花本来就是不同品种,其中一朵先攻击了你甚至开始吸取你血液,为了一时利益而打破某种协议,跟人没什两样。」 我听的懵懵懂懂,不过似乎能理解冯心说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妖花起内哄十分吊诡,却也为我们争取了一些时间。 我返回后方,蹲在子车身边看着脸色发青的谦肴问,「我们不是有带炸药吗?丢一颗过去啊!」 「不可能,刚才在洞口还行,至少若这洞坍下来我们还有机会躲,现在我们已经来到这洞里深处,更不清楚这里面的地层结构,要不慎有大石块摊落下来,神仙都躲不了。」子车快语跟我分析道。 「什么......怎会?」 冯心凌厉眼神没离开过那妖花一秒,接着说:「我们不能再往深处去了,这里空气越来越稀,恐待不了太久,到此为止在下去有害无益。」 「对了,你们刚刚喊谦肴张柔是吗?」在这情况之下,我不知怎的哪壶不开提那壶。 子车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这事出去有空再说行吗?」 此时谦肴突然猛咳了几声,缓缓回复意识...... 第一一四章 越来越像 妖花见谦肴恢复意识,不知也慌了还是怎样的。 下一秒,只瞧后方神农尸首刹那间干枯、失去原先剔透的感觉。而妖花的体积居然一瞬间膨胀了好几倍。我看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从以前看卡通、看电影的经验里我一秒明白,那花是在急速的吸收尸体的养分。 一切变得很诡异,花在吸取完所有养分后,它抽出所有分布在神农尸首里的根,绽开在我们面前,作势攻击的张牙舞爪起来。 「啧,快折返。」见矛头不对,子车扛起谦肴急促地说。 那花们看来已另达成协议,一齐往我们这儿飞速移动进攻而来。谦肴尚未完全恢复,我们让子车掺着她先往回走,途中还有树根捶挡,行动极为不便。我和冯心殿后并将手电筒插在裤袋里好腾出两手来。 而花根不断的纠结上来猛劲也十足,在昏暗中只能拿刀不停地朝卷过来的花根乱砍,视线不良大多都是扑空比较多,被砍下来的断根还不断的往我手臂肉里猛钻。 「你妈的,不能用砍的了,在砍死得更快。」我大叫,并用力绷紧肌肉,使花根难以动弹,在忍痛拔出采在地上碾碎。 只是,妖花的根茎貌似能永无止境的不断再生的样子,砍也砍不完,即便砍着了,断掉的根也是个大麻烦。 最后,我们选择弃刀,直接赤手空拳与根茎搏斗,一面掰开不断卷缠上来的花根一面往前跑, 根不断从脚底淹没上来,我看不清,只感觉脚踝边给大力的扯了一下。我趴倒在地上,插在腰间的手电筒也跟着甩飞撞到一旁的山壁上,手电筒在明灭的闪烁几下后彻底宣告生命终结。 这时冯心突然喊声:「它们有再生能力!这样不是办法,你尽量撑,多争取点时间。」 他才说完,我随即就有不好的预感,全身不由一紧。 紧接着,冯心原本身上的手电筒光源徒然骤灭,一下子就深陷黑暗之中。 失去了仅剩的光源,嗅觉与听觉的功能霎时间放大好几倍,山洞里枯枝腐植的霉味在我鼻喉间炸开。 不知道冯心打什么主意,他话向来只说一半,我急着朝空中大吼,「什么?你讲什么,欸!打 算怎样说清楚点啊?欸!」 幽暗中瞬间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心里有种他离我越来越远的感觉,莫名的慌张起来。而花根见我似乎落单势薄,更加张狂卷上我身躯,原本纠在冯心身上的份全加攻在我身上,捆的我喘不过气来。 整个人被纠缠的动弹不得,这些花根像无数的小蛇似的将我全身上下的大关节缠的死紧,失去可活动的能力我能倒在地上不断扭动挣扎,只感到身躯越来越紧绷。 好像即将要被勒毙了。 「我操,好啊,自己跑啊你。【零↑九△小↓說△網】」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反击的机会,可求生的本能不允许放弃。我用劲滚像山壁边,试图想把那恼人的花根撞掉,顺便问候那丢下我的人祖宗十八代。 shit!在滚动中,手里忽然感到一阵疼痛。 我心里暗喜,是刚刚落下的匕首。我又扭动回去,用还能活动的手指去捞那把利刃,混战中手掌硬是多了好几道伤来。 好不容易,终于在手快要抽经之际抓到了刀柄,反手一握,将困在身上的花根断开。 妖花也不甘示弱,下一刻又有根趁隙直捆住我头部。 力道很紧,脑袋感觉要爆开似的。由于花根捆在头部,我不敢拿刀削,一时间只能痛的在地上打滚挣扎。 忽然,身子感觉一下子轻了许多,还有细细的粉尘断断续续的从脸上滑落下来。 上一秒还被捆的死死的,下一秒顿时恢复自由,我在心里觉得莫名其妙。没了花根的纠结,我缓缓伸手摸上自己的脸...... 「嗯......这是......沙?花根,变沙了?」在黑暗中感受着指尖上的触感,疑惑的自言自语。 啪的一声。 一道散光投射而来,直打在前方的地上。我反射性的眯起眼来,眼睛直到刚才还处于全黑的环境,一时之间对光还适应不了。 几秒钟之后我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就见冯心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道:「辛苦了,想不到你还挺有韧性的。」 「哈?你大爷的好意思啊。」我边拍掉身上的细沙怒瞪着他,语气中带着满满揶揄。顿了顿,又好奇的问道:「不过怎么、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沙化了呢?」 「还记得我们刚进来遇到的花墙吗?」冯心问。 「当然记得啊。」脑中又出现了那具被卷在花丛底,无名干尸的画面。 冯心点点头,继续解释说:「嗯,那些花若是主花茎受损,马上就会枯弱而亡的。我便想到这两朵花虽说是花中之王但组织结构应该差不多,都有主花茎才对,可那些杂根一直缠过来,辨别不易。」 「我靠,所以、所以你就这样看着我被攻击。」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回应。 「这些花已经进化的同人一样了,只有在嚣张得势之时才有可能曝露弱点。这是下下策。」他抿唇回道。 「嗯哼,要是它从头到尾遮得好好的,你不等于看我去死啊?」我揉着方才被紧绕的脖子,耸耸肩。经过妖花这样一掐,骨头几乎快散架了。 冯心摇了摇头道:「倘若是你真有万一,我会帮忙的。」 「屁勒,我才不信!」我故作夸张的回应。 意思就是说这家伙,其实从关灯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屏着气,隐身在一边眼睁睁的〝观察〞妖花攻击我的过程,直到那花儿露出破绽才出手制服。我爬起身来,原地跳几下,将身上才残余的沙抖下来。 他无奈地笑一下,「还行?」 「嗯。」 有瞟了地上那摊散沙,扭头沿路回去。刚刚情况紧急又跑又冲的完全不觉得这条路有那么长,现在往回走才发现我们真的进到了洞深的处。 比照刚才的法子跳回到原岸,出了谷仓,重新回到光亮下后才惊觉自己全身上下全给花根勒得青一块紫一块,而没有衣服掩护的肌肤也磨出了多片血痕,在实际看到伤口后脑中才又有痛的知觉。 子车看我们出来,站在后院那里么喝,招呼我们进前屋里休息。 屋里空荡荡的的,只有边角一个挖地式的灶炉和几把干柴。 谦肴背靠着墙壁,脸色看上去好了些,不过嘴唇依旧很苍白。她撇见我无故多了一身伤,眼神充满歉意。 我微笑朝她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谦肴点头紧闭着双眼...... 片刻后,她将视线对上冯心苦笑一阵,说道,「我真是越来越像杨谦肴了,对吧?」 冯心与子车对谦肴的话没有多做回应,脸上什至没有任何涟漪,只是各自低头若有所思。 而回荡在四周的气氛......除了沉默就也只甚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