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哑巴 台北,顾映雪之墓。 花岗石碑上寥寥刻印着顾映雪的名字与生死日期,简简单单几个字轻描淡写结束了其短暂的一生。 女子将一束百合花放在墓前,凝望着,视线渐渐模糊,心想等自己死去的时候大概也就这几个简单的字吧,没人看得懂那几个字背后蕴藏着说不完道不尽的深刻爱恨。 可悲的,她的墓碑刻的是别人的名字。 女子背后绑着一条蓝色婴儿背带,两岁小男孩安安静静的睡着。 她站定坟前兀自出了会儿神,默默说道: 北北,我要结婚了,我在大陆给荛荛找了个爸爸。 **** 四年后。 “北北!照旧老样子。”金盛方踏进店门就开始吆喝。 “唉,好嘞!金大医生请稍等。”店员小刘热情招待。 顾北北抬头冲客人笑了笑,然后埋头继续跟一堆青青红红的苹果努力奋斗,削了一个又一个,累得一双芊芊小手酸疼酸疼的。同时心里也在寻思着,她似乎真的应该添购一台专用削水果机了,这样做起事来肯定能轻松不少。 经过这么多年,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事业,一家甜品店,一家花店,前者命名为甜蜜蜜,后者起名为花似锦,而且两家店毗邻而居,位于十字街口转角。 回想自己的创业小故事,应该说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吧。她本身是个“残疾人士”,大学没读完的辍学生,顶多有个高中毕业证,还是台湾产的,跟大陆的教育质量差了一大截,正儿八经的工作不好找。 刚开始那会儿,顾北北在老公的帮衬下有幸进入一家花店当学徒,后来又自学了甜品制作,一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攒够钱开店,自己当上了老板。当初屋主在她三番四次的诚心恳求下终于肯妥协让步,把房租降了下来,以她能负担得起的价钱承租了这两家店面。 虽然两家店占据了街口这么个卓越的地理位置,奈何这里却是个僻静的街口,想当然店里的生意不是很景气,服务生只有可怜巴巴的三五个人。尽管如此,顾北北一直恪守心底的原则,就算身边朋友们乌鸦嘴咒她迟早会关门大吉,甚至被自己这种傻里傻气的坚持给害死,她都没有丝毫的后悔与退却。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提她为什么非要选这个地方开店。 转过街角,向南不远有一所学校,她家最最亲爱的荛荛宝贝恰巧在那儿读幼儿园,每天早上送傍晚接的非常方便。 只是今年八月底荛荛就满六岁了,对于儿子是再读一年学前班,还是直接升小学,顾北北这位当妈的一直拿不定主意。要怪只怪儿子的生日实在太“小”了,按理说九月份是可以升小学的。但是顾北北担心儿子的智力跟不上其他小朋友,读一年级会很吃力。 不过日后的种种迹象表明,她的如斯想法纯属杞人忧天。 初夏暖阳融融,天气不冷不热,心情也随之愉悦舒畅。 顾北北将一瀑没肩的长发绑成利落的马尾,配穿一袭湖绿色围裙,看起来比真实岁数年轻不少,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一对浅浅的酒窝似能甜进人心坎里去,直教人情不自禁想起代表幸福的紫阳花。 很多来店里的客人都猜她应该是个大学工读生,即便她明确的表明过自己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可依旧有不少人抱着否定的态度。 非是客人们太固执,实在是因为—— 顾北北是个哑巴。 通常,顾北北的衣服口袋固定只装两样东西:迷你本和水笔。她平时跟别人交流都是用写的,但客人们往往没有多余的耐性看她一字一字的写完,就纷纷认定她是在读大学生。 对此,顾北北总是耸耸肩不以为意的笑。私心里认为别人说她年龄小,那是在夸她呢,何必道破不是? 除了十分要好的闺蜜圈朋友和店里的老员工,几乎无人知晓顾北北是位已婚妈咪的事实。 曾经,顾北北认为自己这辈子投胎投的最好的,就是长了一张清丽绝伦的童颜小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但比起一般人,漂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即便放到化妆品盛行的人堆、淹没在“十步以内,必有芳草”的大街,也毫不逊色。 当然,追她的人不在少数——哪怕她是个哑巴。相反,她的恬静淡雅吸引了众多异性青睐的目光,金盛乃其中之一,亦是实力最强劲的一位。可惜自从金盛见到来店里玩耍的荛荛之后,其单恋彻底告罄。 眼下,他倒是和顾北北成了好朋友。 金盛是甜品店的回头客,一位优秀卓绝的脑科医生,温文尔雅,帅气多金,现任职于著名的唐氏医院,29岁年纪轻轻就已坐到副主任的位置,前途不可限量,实乃妙龄姑娘们梦寐以求的钻石男与金龟婿。 这不,今天下午钻石男再度光临甜蜜蜜小店,照旧点了一份焦糖布丁,却对老板左手腕上绑着的那条红丝巾起了兴致。 “北北,这丝巾有什么讲究?我看你一直系着。”金盛坐在靠柜台最近的一张雅座,好奇问。 顾北北听时一怔,继而失笑,抬手腕以丝巾擦了擦额头汗珠,又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和笔,道:“没什么特别的讲究,随便系的,偶尔拿来擦擦汗。” “用丝巾擦汗?”金盛纳闷不解,“手绢毛巾不是更好?” 握笔的手变僵,迟迟落不下一个字。 正在这节骨眼上,小刘递过一部手机:“老板,您有短信。” 顾北北回小刘一个“谢谢兼感激”的眼色,接过手机查看。 来自阿羿,秦弈卓,即她的老公:“大后天的飞机,下午四点十分抵达长虹机场,安好勿念。” 大后天,恰巧周末。顾北北想了想,敲过去几个字:“我带荛荛去机场接你。” 几乎发过去的同时收到回复:“好。” “北北,你这丝巾……”金盛还欲追问。 却被打断。凯莉将一盒点心呈在柜台上,笑嘻嘻说:“金大医生,您的焦糖布丁做好了。” 突来的插话打破时下的微妙气氛,顾北北顿时长舒一口气。 “金医生,您是我们小店的超级vip会员,可以享受七折优惠,一共36块2,零头抹了,谢谢。”凯莉今日画了一个淡妆,浅蓝色眼影映得一双眼睛含情脉脉,我见犹怜,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瞅着金盛。 金盛顿觉头皮发麻,付过钱,对顾北北道了声:“改日见”,拎□□心遁走。 背后,凯莉撇嘴:“切,拽什么拽?” “好了好了,别发牢骚了,快去干活。”顾北北提笔写道,视线扫过自己的左手腕,眼神暗了暗。 扬眸看看墙上挂钟,四点五十五分,该去幼儿园接荛荛了。 顾北北换下围裙,跟凯莉交待一声,公然早退。 出店门,下意识四下瞧瞧,路边停放着一辆车,是老公买给她的那辆宝马车。再往远处环视一周,空荡荡的街口除了几辆等红灯的车,就剩走绿灯的车,偶尔路过几个行人,皆是面无表情,步履匆匆。 时有微风吹过,阴森阵阵。 明明夏季,暖融融的大太阳斜斜照在后背,但顾北北直觉脊梁骨拔凉拔凉的。 奇怪,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跟踪监视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诡异的感觉了。自从上周顾北北去唐氏医院拜访长辈,出来医院回小店途中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莫非跟秦弈卓有关?顾北北心里猜测,她老公秦弈卓好歹是个boss老总级别的人物,有些家底和社会知名度。那一刻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词汇,什么绑架、勒索、要挟、撕票…… 她当时吓得拨了110,却遭一顿警告。警察同志说她这种行为属于扰乱社会秩序,说她无理取闹,不予受理。 回到家,顾北北跟秦弈卓提起这事,仍心有余悸,问:“阿弈,你最近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孰料秦弈卓压根不走心,权当笑话听了,听完例行公事安慰她说:“行了,别没事自己吓自己,那个街口本来就冷冷清清的没多少人,肯定是你胡思乱想。北北,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两天?” 好吧,顾北北姑且认为是自己发神经。况且过去一周的时间,什么事都没发生,或许真的是她想太多。 步行五分钟,到达幼儿园。幼儿园门口围满了接孩子的家长,沸沸扬扬。 荛荛一眼看到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珠霎时变得晶亮:“妈妈!妈妈!我在这。”边喊边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冲她跑过来。 顾北北遭儿子扑满怀,喜不自禁,冲幼儿园陈老师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陈老师说荛荛今天在幼儿园表现良好,懂礼貌,爱学习,不挑食,不浪费,午睡不踢被,夸了一堆好话。 顾北北带儿子告别陈老师,母子俩手拉手往小店走,然后开车回家。这是顾北北一贯的接送模式,还能趁机为小店打广告。幼儿园孩子多,放学回家的路上家长们基本会给孩子买些零食,甜蜜蜜小店就借机推出防蛀牙的无糖蛋糕,再经荛荛的嘴一宣传,顿时声名鹊起。甚至有些家长即便不顺路,也会特意绕一圈给孩子买蛋糕,由此捎带着其他甜品也卖出一些。 天可怜见,这可是甜蜜蜜小店唯一一个生意高峰期了。 林荫覆盖的青石板路,大手拉小手,漫步街头,享受以往常常享受的天伦时光。 “妈妈,问你件事呗。”荛荛脆生生开口。 “叫妈咪。”顾北北纠正道。 “妈。” “妈咪。” “……”小盆友干脆不吱声。 顾北北蹙眉,心说这娃只有撒娇卖萌求她办事的时候才肯吝啬一声“妈咪”,其他时候则会中规中矩的喊一声“妈妈”,呆板无趣得紧。 真是,她家的娃一点儿都不可爱。 “妈妈有兄弟姐妹吗?”不可爱的娃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顾北北心中诧异。可面对儿子那张期待满满的稚嫩小脸,只能老老实实摇头:“没有。”曾经有,现在没有。 “爸爸呢?” “没有。” “这么说妈妈和爸爸都是独生子女喽。”荛荛莫名扬起一股小兴奋,短胳膊一伸抱住妈妈的大腿就不走了,小嘴吵吵嚷嚷闹腾着说,“妈妈,我们班苗苗说如果父母双方都是独生子女就可以生二胎,上个月苗苗的妈妈给她生了个弟弟,妈妈,我想要个妹妹,你跟爸爸生一个好不好?就算我提前预支生日礼物好不好?” 呃…… 顾北北脚底一踉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好了。 “妈妈,我要妹妹,你给我生个妹妹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魔音绕耳,不依不饶。 “妈妈妈妈你说话——咳,你点头啊,你快点儿点头啊……” “我要妹妹,妈妈,你给我生一个,和爸爸生一个……” 第2章 神之手 事实证明,孩子早熟不见得是好事。 好比眼下,顾北北正遭受着儿子“逼生”的连番轰炸。 躲不过,索性保持本性,缄默不语。 荛荛闹个没趣,蔫蔫低头耷拉脑袋,闷闷说:“妈妈,我长大了要当医生,一定把你的病治好。” 顾北北眼眶一热,心里酸酸的。 她的荛荛因为她是个哑巴的缘故,刚上幼儿园那会儿没少受白眼,有几个小朋友经常嘲笑他。那时荛荛才三岁,不懂事,一气之下跟人家动手,他跟爸爸练过几招武术架子,手脚都有劲,把人孩子打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哭。后来人家家长怒冲冲带孩子找上门讨说法,结果被秦弈卓拿一摞红钞砸退。 这之后又连续发生好几档类似事件,甚至惊动了幼儿园园长,顾北北迫于无奈只好给儿子转了幼儿园。 转园之后,荛荛似乎一夜之间懂事了,不再跟小朋友们打架,不过却励志长大后成为一名医生。 拜她所赐,小家伙六岁不到已经认得将近四千个常用汉字,在班上遥遥领先,是名副其实的学霸。而且他还懂手语,前不久幼儿园举办的才艺大赛上,荛荛以一首手语歌勇夺冠军,兴高采烈捧着奖状献宝似的献给妈妈。顾北北却抱着儿子哭了,哭得一塌糊涂。 顾北北觉得亏欠儿子,只好在其他方面做补偿。起初荛荛跟着她姓顾,学名叫做顾荛风,谐音取自“尧风舜雨”之意,希望他的一生顺风顺水,无病无灾。但是结婚之后顾北北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因素,愣是给儿子改姓秦,叫秦荛风。 还有荛荛平日里吃的穿的玩得用的,无一不精,无一不细,就连接送都是开宝马。在外人眼中,顾北北是名副其实养尊处优的贵太太。 贵太太撞见了红灯,将车停在十字路口,透过车内后视镜趁瞧儿子脸色。小家伙坐在后座的儿童专用座椅上,怀抱黄色小书包扭头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不过白里透红的小脸蛋鼓鼓的,似乎还在赌气。 这孩子!顾北北不由失笑,拿纸笔写写画画,完后递过去一张纸条:“爸爸快回来了,到时候带你去机场接他。” 接爸爸! 杀手锏一出,果然见小家伙眼睛一亮,再顾不得赌气缠着顾北北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星期天。” “那星期天我要吃佛跳墙。”荛荛趁机讨价还价。 顾北北爽快答应:“好。”这是秦家的传统,秦弈卓公务繁忙经常出差,但每次出差回来,她都会亲手张罗一桌山珍海味,唯有那个时候才可以吃到美味的佛跳墙。 “再加一道咸酥小排骨。” “行。” “还有盐酥虾,香菇肉羹,桂花鱼翅,黄鱼羹……” 母子和解。 但是无人瞧见荛荛低垂的一对眼珠正不怀好意的滴溜溜乱转,明显打着小九九,心想:哼哼,妈妈,你不给我生妹妹我还可以找爸爸啊,反正那种事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 隔日,金盛再度光临甜蜜蜜小店。 “金医生,还是老样子?”小刘问。 金盛苦笑:“刚在附近遇到一同事,托我捎份点心。” “他没脚吗?自己不过来?”凯莉横插一句,话里带刺。 说起凯莉和金盛,这两人是有过节的。 当初金盛见过荛荛,得知顾北北早有家庭,落荒而逃之余忘记把点心带走。他前脚逃走,后脚凯莉就蹭到顾北北身边道风凉话:“啧啧啧,我说老板,你也忒不厚道了吧?这样的高富帅天上没有,地上难寻,打着灯笼都淘不着,你不要丢给我啊,我……” 凯莉是s市当地人,顾北北的得力助手,更是甜蜜蜜与花似锦的一把手,两家小店多亏有她坐镇才能正常经营运转。与顾北北的“沉默是金”截然相反,凯莉姑娘能说会道,八面玲珑,这不,开始了:“老板,我为你当牛做马累死累活,你好歹关照我一下啊,你瞧我如今这恨嫁的年纪,巴不得跟那个金盛来一场风花雪月的——咳!咳咳!呃……金……金医生,您不是走了吗?” 要么说千万别在背后埋汰人,真真会被当事人逮着滴。 凯莉闹个脸红脖子粗。 金盛也极其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我回来拿点心。” 两人就此种下过节。 店里气氛不是很愉悦,顾北北这位当老板的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劝架”。先拉过凯莉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客客气气的问金盛:“你同事有什么需要?点了哪款点心?” 提起这茬金盛就来劲,恶狠狠道:“北北,你看着随便包几盒,越贵越好,反正他那个人有的是钱,宰一顿也没关系,正好还能挫挫他的锐气。” 哪有这样的?顾北北瞠目结舌,问:“你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男人和女人的口味差别很大,而且一般很少有男人喜欢吃甜品,金盛算是一个特例。 “男的。” “他有没有什么偏好的口味?比如水果,蔬菜,巧克力,糖果……或者其他钟爱的食物?” “不知道。”金盛破罐子破摔,“我这个同事平日里小气抠门,一毛不拔,今天好不容易开了金口,可得趁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狠狠敲他一笔。”金盛说这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恨,可想而知他那位吝啬鬼同事有多么的不讨人喜。 顾北北为难,拿不定主意:“他真的没提什么要求?” 金盛摇摇头,道:“北北,如果你良心作祟的话,就看着帮他挑个,是要给他贵的,还是给他更贵的,全由你拿主意。” 有这么坑朋友的不?顾北北哭笑不得。 店外不知何时停靠了一辆黑色轿车,低调的沉寂在这方僻静的街角,像一只捕猎的老虎偷偷潜伏着,只待伺机而动一网打尽。隔着两层厚厚的玻璃窗,隐约折射出一双深邃晦暗的眸子,默默窥视着店内一举一动。 车内后座坐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士,状似不经意间松动袖口,将雪白衬衫平平板板挽至手腕,酒红纽扣低调内敛,带着奢侈品特有的昂贵质感,但比那纽扣更惹眼的则是他敲打手机后壳的手。 哒、哒、哒,哒、哒、哒,一下又一下,颇富节奏感。 男人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圆润,修剪得齐齐整整,不难断定,他是一个注重生活细节的人。 滋滋滋—— 手机在震。 “他来信了,他要两份紫阳柠檬派。”金盛看着短信说。 笑容一僵,顾北北脸色煞白煞白。握笔的小手蜷得死紧,骨节凸起,青筋直绷。店内回旋着舒缓的钢琴曲,缓得竟连心脏都跟着停止跳动;鼻翼间飘荡弥散着奶油香味,甜甜的,缓缓划过,腻得将近窒息。 左手腕微微发烫,隔着薄薄的纱巾透出一种烧灼的痛。 忽又想起台北故居。 老街拐角开了一家甜品店,每周她最开心的事就是礼拜五傍晚回家的途中,顺路光顾那里买一份紫阳柠檬派,既有紫阳花的恬淡芬芳,其间夹杂着柠檬的酸爽甘洌,混合起来的口感绝对堪称一种极致享受。 曾经,她认为那是世间最美的味道。 “北北?北北?怎么了?” 顾北北回神,娇颜勉强挂起微笑:“抱歉,我们店……” “你们店好像没有这款点心。”金盛自言自语,从柜台翻出本菜单查看,“这样吧,我问问他换别的行不行。”说着就要发信息。 却被顾北北一把拦下。 她摇头:“不用了,这款点心曾是我的得意之作,不过好长时间没做了,不知道出来口感怎么样,今天正好有机会试试。” 金盛笑:“我相信你的手艺,绝对没问题,不过……既然是你的得意之作,为什么不写进菜单?”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顾北北在心里默默的说。 金盛未察觉她的不自在,自顾说道:“我那同事真走运,第一次就撞见这口福,哼哼,说什么也不能告诉他这件事,否则以他那骄傲的性子指不定尾巴都能翘天上去。” 顾北北不表态,扯下一张便利贴给凯莉派发任务:“将‘紫阳柠檬派’写进特色主打。” 有些事,一旦决定了,就万没有回头的余地。将来的路,还要自己走。 “老板你怎么能这样?有绝活竟然藏着掖着不教我们。”小刘看似不满的吐槽。 “就是啊老板,你这样我们可不干了,不干了。”小张手捂胸口摆个“西子捧心”状,颇为滑稽。 顾北北逗笑了,当即允诺:“现在就教。” 她先拿玻璃碗打派皮,就听店员们起哄: “老板,这款点心定价多少?咱们店最贵的椰蓉黄金蛋糕卖一百零八,这紫阳柠檬派可是你雪藏多年的镇店之宝,怎么也得加二十块吧。” “就是,决定了,定价一百三十……八,呃,这个价位……”听起来好像不太好。 “要不一百三十六,图个吉利?” “不,既然是镇店之宝,就得比其他点心贵出一截,依我看干脆定个一百八十八。” 七嘴八舌,漫天开价。 叽叽喳喳聒噪不已。顾北北被吵得心烦,发挥店长威力一锤定音:“六十八。” 很合理的价格。 凯莉似乎有心事,联想之前发生的小意外,蹑手蹑脚“飘”到金盛身边,试探着开口希望跟他化解尴尬:“那个……金医生,呵呵,你同事是干什么的?”废话,他的同事当然也是医生了。不过凯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从别人入手。 金盛挑眉:“怎么?你看上他了?” 顿时,一千只草泥马腾腾腾从左开到右,又蹬蹬蹬从右开到左。 话不投机半句多,凯莉直翻白眼,欲走。 金盛自知失言,讪讪的摸摸鼻子,介绍说:“他是我们医院的外科主任闵关绍……” 啪—— 玻璃碗掉地,油黄油黄的派皮溅了一大片。 空气有片刻凝结。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一聚,聚向笨手笨脚的顾北北。 “老板你怎么了?”小刘担忧的问。 “可有扎到脚?”金盛问。 顾北北窘迫不已,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拿来笤帚簸箕清扫玻璃渣。 “真的没事?”凯莉不放心的追问。 “没事,别担心。”顾北北不好意思的笑,刚刚她只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一时没挺住而已。因为她曾认得一个叫关绍的男人,这个男人险些成为她的……她的姐夫。 不过关绍姓关,闵关绍姓闵,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收拾妥当,换个新碗,继续授课。 “外科主任,应该很厉害吧?”小刘一脸崇拜。 闻言,金盛肃然起敬,道:“当然,闵关绍是我们医学界的神话……”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否定闵关绍在医学界至高无上的地位,他有着超越现代医学的见识,如神一般的手术技巧教人叹为观止、望洋兴叹。 十年前,闵关绍横空出世现身美国医学界,以其炉火纯青的绝妙技巧立即引起各界关注,并在某些人的刻意援助下,他有幸获得世界上数名顶级权威医师教授的亲自教导,后经多年临床实战,手术刀更是运用得出神入化,无人能及,因此人们为这双手赋予一个神圣的称号——神之手。 与一般医生不同,闵关绍并不属于某间医院或机构,而是在收取了手术金额之后,再为前来求诊的患者医治。 然后转身离开,不曾为谁驻足停留。 这样的方式使得他“任性”游走于世界各大知名医院,随着成功案例的不断累积,以及零失误和从无败绩的光辉史,他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因而捧着大笔金钱求他开刀诊治的病人已经多如过江之鲫——但不见得都能获得他的垂青。 在外人眼中,闵关绍拥有如神般的高超技术,却同时拥有如恶魔般见死不救的心肠。他就像一位深居简出的隐士,想要与他接触,唯有将病历资料上呈他旗下的专员,再经层层处理,苛刻筛选,最后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份才能交由他亲自过目。 他是神,是上帝,是那些有钱但怕死的权贵眼中的,拯救他们的上帝。 “你是说那个不可一世的‘神之手’是你的同事?他在你们唐氏医院任职?”小张将嘴巴张成一个夸张的o型,满脸不可置信,“他不是喜欢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么?为什么……” 这点,就连身为好同事的金盛也不知原因:“咳,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像这种大人物应该经常光顾电视和报纸吧,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闵关绍?” 金盛直乐,揶揄道:“他啊,他性格怪癖,不合群,他说他讨厌摄像机,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切,装逼。”冷冷的一声嘲讽。 凯莉平日里最看不惯那些装逼做作的主,当下忍不住出言攻击:“什么神啊鬼啊上帝的,吹得天花乱坠,哼哼,竟好意思说从无败绩,那些病历都是他自个挑的,怎么可能有败绩?他若真有本事就去拯救植物人,那才……” 植物人! 三个字戳得顾北北心脏一怔,手脚冰凉。 然而接下来金盛扔下的重磅炸弹则彻底刺激了她: “不,你错了,迄今为止闵医生已成功唤醒十六例植物人。” 顾北北脑袋“嗡”的一声,懵了。 她刚刚听到什么?她听到了什么?闵关绍唤醒植物人!他能唤醒植物人! 一瞬间,她的美眸神采飞扬燃起热烈火光。 蓦地,她不知哪儿来一股怪力一把揪过金盛的衣领,嘴巴张了张,又拼命的张了张,可惜只吐出几个沙哑难听的: “啊……啊啊……啊……” 第3章 怪蜀黍 金盛平白遭罪,脖子勒得生疼,脸色涨红:“咳咳——北北,放……放手……” 事发突然,店员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七手八脚扯下顾北北,总算解救了无辜遇害的金医生。 “你……你想谋杀啊?”金医生扯着脖颈领带呼呼喘气。 顾北北面色一赧,急忙掏出小本,颤抖着落笔,几乎用上毕生所有力气,甚至是她从小最擅长的繁体字:“閔醫生,我要見。” 金盛看她这样隐约猜到事态严重,正色问:“究竟怎么回事?北北,你为什么非要见闵医生?” “我伯父是个植物人,他已经昏迷六年,而且他……”失踪了。 顾北北想起那个杳无音讯的伯父顾开,周身弥漫起一层淡淡的哀伤。 -#…… 两份柠檬派新鲜出炉。 送走金盛,顾北北看看时间刚好近五点,正是幼儿园放学时间。 该去接孩子了。 事实证明,接孩子是项技术活,普通人果断整不了。 幼儿园门口。 荛荛眼巴巴看着小伙伴们,一个又一个的,跟亲爱的爸爸妈妈团聚,羡慕得一张小脸泫然欲泣,泪眼汪汪的。 呜呜呜,妈妈肿么还不来? “荛…荛…”一道嘶哑颤凛的嗓音。 荛荛好奇扭头,见身侧站了一个陌生男人,顺着两筒笔直的西裤腿向上,这男人几乎可以用“身形高大,体态威猛”来形容,反正以他目前“卑微”的小身高,就算拼命仰直了脖子都不能与之正视。 他挪动萝卜腿往后退两步,困惑的拧了拧毛毛虫眉毛:“叔叔,你叫我吗?” 男人紧抖着身躯,深邃的眼眸流露出激动、欣喜、缅怀、不可置信而又带着丝丝胆怯。 没错,就是胆怯。 “叔叔,你怎么了?”荛荛奇怪的看着他。 那位“叔叔”缓缓蹲下身子与孩子平视,仔仔细细,逡逡巡巡,打量着眼前这张稚嫩的小脸,不禁温润了眼眸。 这孩子的相貌随了妈妈! 继承了母亲六七分美貌的五官,乍一看像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如果刻意忽略掉他的神韵。小男孩眉眼之间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唯有久居高位、叱咤风云的人物,才可能留种遗传出这种神韵。 那女人才结婚四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错不了,错不了,这孩子一定是他的种。 男人无比笃定,坚信不疑。 “你是谁呀,叔叔?”荛荛没心没肺叫着叔叔。 “我是你的……你的……荛荛,你记住,我叫闵关绍,我是你……你的……”的什么?那至关重要的两个字恍若如鲠在喉,卡得难受。 “咦,叔叔,你刚刚说什么?”荛荛小大人似的体贴的将脑袋凑近他嘴边,侧耳倾听。 闵关绍那颗冷硬的心,瞬间柔软。 “叔叔,你说啊,我听着呢。” 闵关绍突然一把拉起他的小手,强势决绝:“跟我走。” “不!我不!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走,我要等妈妈!你放开……放开我……”荛荛拼命挣扎,急得脸蛋通红。奈何小孩子天生势单力薄,只听“嚓嚓嚓”一路打滑,脚底已贴着地面擦出数米之远。 小盆友吓坏了,不管不顾扯嗓门吱哇乱叫:“老师!老师救命!救命啊!这里有个怪蜀黍要带走我……老师!救命……救命啊……” 好嘛,这顿惨叫,真真可谓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把方圆能喘气的全都吆喝了过来。 这是一家私立幼儿园,收费之昂贵在全市出了名的。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里的老师还算有良心,尤以陈老师为最。陈老师听到小盆友呼救当即二话不说冲上前,挺身拦下:“对不起,先生,你不能带走荛荛。” “让开!”闵先生态度恶劣。 “先生,请问怎么称呼?跟荛荛什么关系?有家长委托书吗?征求过他们的同意么?要不要我打电话确认……如果没有,请放开荛荛。” 恰逢幼儿园放学时间,本就家长云集,当下都围了过来对着男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千载难逢的机会,荛荛俩眼珠转了转,强挤眼皮挤出两泡泪,哽咽着说:“呜呜呜,我不认识他,他非要带我走,非要……拽我……我不想跟他走,他就……呜呜呜……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啊?爸爸你在哪儿?快来救救我……” 得,真相大白。 骂什么的都有,抽风,犯贱,没良心,没人性,神经病,二百五,人贩子……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舆论谴责的力量果真不容小觑。 闵关绍的脸色愈发阴沉,山雨欲来。 “嗖——”冷冷一瞟。 全场噤声。 但吓不退英勇的陈老师,陈老师依旧挡在他和荛荛之间,义正言辞道:“先生,请你放开荛荛,否则我报警。” 闵关绍危险的眯起眼眸,盯着陈老师,忽的大掌一松,转身,走远。 来日方长,不急。他如此安慰自己。 “boss,您为什么跟个孩子过不去?”回到车里,助手班尼有此一问。虽然boss只是个医生,不过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几个助手都不约而同的称他一声boss。 闵关绍挑眉横睨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警告:多管闲事! “回医院。”他道。 “好嘞。” 隔着半落的玻璃窗,顾北北冷不丁瞥见一个熟悉的侧影,黑色车后座上的一个侧影。 她不由愣了一下,心,就像遭受重重一击,久久不能反应。 关——绍—— 她无声喊出这个名字,一颗心剧烈的狂跳。 这时,那辆车发动了引擎,车身平顺地驶离原地,驶向前方街口。 别走! 她疯了似的紧追几步,似要将那拥有跟他一模一样侧影的男人看清楚。但前方绿灯一亮,远处的车身已由街口转进大道,毫不留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北北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盯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一时陷入恍惚。 关绍,是你吗?是你吗? 不可能,不可能的,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不差这一个,不差这一个…… ?o? “妈咪!妈咪!你可算来了,我差一点儿就被怪蜀黍抓走了。”荛荛赖进熟悉而香软的怀抱,把一路遭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怎么回事?顾北北心惊。 听完陈老师的讲述,顾北北仍心有余悸,扳正儿子上上下下检查一番,见没受伤,这才略微松口气,问:“还疼吗?坏人有没有掐疼你?” 荛荛摇了摇脑袋,面露不解:“妈妈,那个怪蜀黍好奇怪哦,他虽然非要拽我走,可我一点儿都不疼。还有还有,妈妈,他的眼神好奇怪,我感觉他不是坏人,他应该……应该认识我!” 认识?顾北北询问的眼神看着儿子。 “是啊,他对我笑呢。” 笑面虎还笑呢,你怎没胆摸它? 顾北北不敢苟同,开启谆谆教导模式:“荛荛,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永远不会在脸上写着‘坏人’两个人,以后遇到怪蜀黍一定躲远远的,今天的表现就很好,大声呼救,借助行人的力量脱险,以后还这么做……” 以后?绝对不能有以后! 荛荛是她的命根子,她绝不容任何人伤害他。 阿弈不止一次的取笑道“慈母多败儿”,但顾北北依然“不知悔改”。 今天的意外是偶然还是必然?顾北北不得而知,只能在心里时刻绷紧了一根弦,分秒警惕。 母子各怀心事回了家。 明天周六,不用上学,荛荛就如脱缰的野马尽情撒欢,一直折腾到11点才肯睡,可是睡前又吵吵着非要跟爸爸视频通话。 顾北北拧不过儿子,不得不深更半夜拨通阿弈的电话。阿弈此次出差的地点在北京,也是他的老家,只是不知道他是住酒店还是住家,如果住家的话免不了要跟婆婆打声问候。 嘟——嘟——嘟—— 起初无人接听,后来接通了,但是屏幕里出现的是一张女人的面孔。 “北北,是我。” 许嘉?顾北北诧异。 许嘉是宜镇人,在s市读的大学与研究生,毕业后一心留在这座生活了六年的大城市发展,现任职于某外企建筑公司,做了助理设计师,典型的都市白领,职场丽人,与顾北北这位“个体经营户”截然不同,许姑娘朝九晚五,作息严格,无不良嗜好,看上去是个中规中矩的好姑娘。 三年前,早在许嘉读研究生的时候,顾北北还是一家花店的学徒,那段日子有个叫周阳的准硕士,天天照顾花店生意,扬言要追女朋友,这个女朋友就是许嘉。有一天许嘉气呼呼的跑来花店,二话不说给了周阳一巴掌,然后又气呼呼的跑走了。 顾北北外出给客人送花,没成想回来的路上巧遇许嘉。那日许嘉正躲在墙角偷偷的哭鼻子,顾北北不忍心,走过去安慰了几句,这一安慰就安慰出了感情。一来二去的,俩姑娘越来越熟,最后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只是…… 许嘉怎么在北京?不,应该说,她怎么跟阿弈在一起?而且,还这么晚。 顾北北心有疑惑,手一挥做了个“嗨,你好”的问候,另一只手推推儿子。 荛荛收到指令,把娇娇糯糯的包子脸一扬,咧嘴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许阿姨好。” “诶,荛荛好,真乖。”许嘉似乎很会同小孩子说话,那语气跟职场白领格格不入。 “许阿姨,我爸爸呢?”荛荛问。 “爸爸有事在忙,不能接荛荛电话哦,有什么事跟阿姨说,阿姨帮你转告好不好?” “恩……其实也没什么事啦,就是我想爸爸了,想看看爸爸。” “哦,这样啊,那好,等爸爸回来,阿姨让爸爸打过去怎么样?”许嘉好声好气的哄着。 荛荛哀怨了,绷着小脸老气横秋的说:“哎,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睡着了。”突然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来了精神:“许阿姨,这样吧,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你叫爸爸明天一早叫我起床,好吗?” “好好好,荛荛放心,阿姨一定帮你带到。”许嘉保证着,话锋突然一转,问,“荛荛,你妈妈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顾北北早就写好了,命儿子照本宣科的读:“阿弈去哪儿了?在忙什么?大概几点回来?听说北京那边空气不好,他出门前有没有戴口罩?”还有一句:“他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不过这个问题后来被顾北北一笔划掉。 许嘉做事很有条理,按顺序一一回答:“阿弈……咳,秦先生在酒店跟客户谈生意,对方很难搞,需要些时日,可能彻夜不归,恩,他有戴口罩。” “你什么时候去的北京?现在住哪儿?酒店么?”荛荛代母询问。 唰—— 手机屏蓦地一闪,出现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紧接着传来一阵嘈杂,吱吱嚓嚓,嗡嗡隆隆,好像什么重型机器贴地面划过,更像吸尘器清洁打扫的声音。 “许阿姨?许阿姨……你怎么了?许阿姨,你说话啊……” 没人应。 过了好一会儿,那头的噪音才渐渐消失,随后传来许嘉的声音:“不,我在秦先生家。” “许阿姨,刚刚是吸尘器的声音吗?” “是啊,荛荛真聪明。” 挂断电话,顾北北的一颗心沉入谷底。 她记得阿弈说过,他北京的老家从来不用吸尘器,因为家里有怕吵的老人,可是方才…… 还有刚刚在电话里,许嘉说的是“秦先生在酒店跟客户谈生意”,她用的是“在”,而不是“去”,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凭常识,顾北北敢断定,此时此刻许嘉就“在”酒店,可她为什么说谎? 许嘉,虚假? 那一刻,顾北北的脑海蓦地浮现出这样一句话:闺蜜是用来挖墙脚的。 第4章 追尾 隔日清晨六点,秦弈卓准时来电话叫儿子起床,可惜荛荛睡得跟死猪一样,雷打不动。 无奈,电话转到顾北北这里,她在刘婶的帮助下跟老公随意唠了几句,基本都是场面话,没什么内涵,诸如提醒他多多休息,不要太操劳,饮食注意营养搭配,等等云云的。 突然,秦弈卓说:“北北,我想你了。” 顾北北干笑,不予回应。 挂断后,回房睡回笼觉。却一直辗转反侧静不下心,满脑子都是那句“北北,我想你了”,“北北,我想你了”,“北北,我想你了”…… 浑浑噩噩的就睡着了。 顾北北是被儿子闹醒的,一睁眼,对上一张满含控诉的小脸。 “呜呜呜,爸爸来过电话,妈妈为什么不叫醒我?” “因为你自己懒,怨得了谁?” 怨自己呗。荛荛无话可说,只能将满腔怨气发泄在跆拳道上。 鑫少儿跆拳道馆。 荛荛每个礼拜六日都会抽两个小时来这里“锻炼身体”。其实幼儿园开设了很多兴趣班,可惜没有跆拳道,或许是担心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出腿没个轻重缓急,校方怕摊事吧。毕竟现在的孩子个个是宝,稍有差池,家长都能跟你拼命。 顾北北不反对儿子学跆拳道,同样的,也不赞成。 虽然男孩子多吃苦受罪、多流汗受累,是件好事;虽然跆拳道可以从小培养孩子百折不挠的毅力,忍耐克己的品格,以及谦让互敬的礼仪廉耻;虽然它还可以提高孩子的自信心与心理抗压素质…… 暂时抛开以上这些好处,但是,荛荛太小了,身体还未完全发育,尤其是韧带与骨骼。太早拉开韧带,顾北北担心儿子长不高;骨骼承受过度,她担心儿子将来落个o型腿或x型腿。 你说一个男孩子,真要沦落到那种田地将来可怎么讨媳妇儿啊? 谁曾想,荛荛竟像着了魔似的,偏偏热衷于这项活计,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顾北北愁了个愁。 与她相反,秦弈卓倒是比较开明,劝慰说:“北北,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们可以选一家权威的培训机构,那里的教练都是专业的,只要训练方法得当,相信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你认为呢?” 顾北北认为:此话不可信。 于是跟儿子商量:“荛荛啊,要不咱们学散打吧,刚猛威健,很适合男孩子学。” 怎知换儿子将脑袋摇晃成了拨浪鼓,死命抵触:“不要不要不要……” 顾北北无奈,继续发愁。 秦弈卓再接再厉:“北北,你就是太敏感,如果天下父母都跟你一个想法,世界上就没有跆拳道这项竞技了,你看我,我四岁开始学跆拳道,不也发育的很好?”他说着,故意摆出各种pose彰显自己的出色身材。 诚然,秦弈卓身高一米八八,而且腿又直又长,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但是…… 顾北北仍心存顾虑,最终思来想去,决定选一家管制不太严厉的跆拳道培训班,勉强圆了儿子的美梦。此培训班收费低,老师劣,孩子野,上课的时候一窝人扎推胡闹,闹得满身臭汗,下课了拍屁股走人,豪爽得很,豪爽得很呐。 更衣室里,荛荛像只小老鼠似的左躲右闪,故意逃避妈妈不让碰。可惜房间面积有限,最终还是被母亲大人逮着,乖乖任其“上下其手”,胡乱摸摸。 顾北北将手伸进儿子的衣服里,摸上他软乎乎的小肚子,以确认身上的汗是不是干透了。但见儿子小脸通红,扭扭捏捏的道:“妈妈,荛荛已经长大了,妈妈以后不要这样,会羞羞。” 羞你个大头鬼!你的小jj妈咪都见过呢!顾北北无声取笑。 汗水干透了,劲缓过来了,母子俩打算去逛超市,为明天迎接一家之主的归来做准备。 怎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走出跆拳道馆,天空帷幕阴沉沉的,遥遥天际偶尔闪过一道亮光,虽然距离远暂时听不到雷声,但此情此景无不预告着一个事实:雷雨就在不远处,眨眼即到。 “妈妈,这不是去超市的路。”儿童座椅上,荛荛踢着小腿抗议。 顾北北单手跟儿子比划了个“家”,那意思是:“不去超市,回家。” “为什么?爸爸的饭怎么办?” 她指了指天空:“因为快要下雨了,我们没带伞。” “妈妈,超市有地下停车场,雨淋不到我们的。”荛荛不肯就此放弃,一张小嘴不依不饶的央求,“妈妈,我们去超市吧,超市里有卖雨伞的,我们不会淋雨……去超市,去嘛去嘛……妈妈?妈咪?” “妈咪你说话啊,不要吓我……妈咪,妈咪……” 顾北北恍若未闻,紧咬嘴唇,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游离的眼神,苍白的脸色,凝重的表情,僵硬的四肢,冰冷的体温,以及暴起的青筋与凸起的骨节,无不招示着她此刻内心的紧张,与惶恐。 她不担心下雨,可她害怕打雷。 自从六年前经历过那场炼狱般的噩梦,她就怕极了打雷——这是她深深埋葬心底的秘密,是永远不可愈合的伤疤,她不会教任何人挖掘出来,包括她的儿子与丈夫。 前方视野有一团黑色的东西,越靠越近,越来越大,等她迟钝发觉的时候,险些酿成一场交通事故。 “吱——” 刺耳的尖锐。 顾北北心脏一紧,忙回头看向儿子:“有没有受伤?”荛荛似乎体会得到母亲的担忧,懂事的安慰说:“妈妈我很好,我没有痛痛,妈妈呢?有没有痛痛?” 她摇头,就听—— 扣、扣、扣、 车窗遭人敲打。 顾北北侧眸,见窗外站了一个男人,名贵西装,钻石腕表,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不同于大街上常见的东方面孔,这个人五官立挺,头发金黄,不似染的,眼睛发出淡淡的蓝光,应该是西方人,而且还是个帅锅。 顾北北暗骂流年不利,不过此次追尾事故的责任在她,该认的她绝不推脱。但是眼下她一心着急回家,不想解释太多,遂慌忙扯了张纸条留下联系方式,摇下车窗递给那个男人,又迅速闭紧,倒车,换道,赶超,绕走,逃之夭夭。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车身擦过之际,荛荛好奇的扭头张望,冷不丁激动了小脸:就是它!就是这辆车,黑色车身,四个环的车标,车牌号为xxxxxx,那天在幼儿园门口,他亲眼看见怪蜀黍上了这辆车。 “妈妈!妈妈!是他,是……” 轰隆隆—— 一道惊雷劈下,无情而狠绝,劈碎的,不止是孩子羸弱的呼唤…… (「「)~~~→ 雷声大,雨点小,来得快,去得更快。 “boss,一切已按您的吩咐处理好。”迪尔将一张纸条恭恭敬敬放于办公桌上。对面主位,坐着一位清贵卓绝的男人,正是闵关绍。 见状,他细眯了深眸瞥上一眼,刚毅的身躯泛起冷漠。 秦弈卓,联系电话:xxxxxxxxxxx 娟娟小楷,钟灵毓秀,字如其人。可惜,如斯美人偏偏已被其他男人霸占! 心脏不由剧烈缩紧,闵关绍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吩咐道:“帮我安排明天飞往北京的航班。” “大概什么时段?” “十六点左右。”他向来讨厌“4”这个数字。 “好的。”迪尔领命,转身欲走,却不想—— “另外……”闵关绍突然唤住他,拿起桌上纸条,唇畔冷冽的微笑丝毫不减,“飞机起飞前两个小时,打电话告诉这个男人,就说他多年未见的师弟有幸下榻京都贵地,希望应他赏脸叙旧。” “我明白,我会安排。” 迪尔走出办公室,迎面撞见班尼。班尼那厮顶着一张不修边幅的臭脸,嘴里叼着半截香烟,手里拎着两盒点心,看样子是来送饭的。 迪尔是位严谨认真的绅士,此等吊儿郎当的形象落在他眼中,成功惹得眉头一皱,出言呵斥:“班尼,成何体统!” 班尼吓得腿一哆嗦,立即掐灭烟头扔地上,顺路踩脚底下销毁证据,嘴里直打哈哈:“那个……迪尔啊,呵呵,最近忙什么呢?瞧这身子骨瘦的,哎呦呦……”好心疼。 迪尔强烈鄙视这厮的恬不知耻,扔下句:“boss不喜烟味,一会儿看你怎么收场。”话落,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别介!别走啊,老兄,帮帮忙,帮帮忙好不?我感激你,感激你全家,感激你祖宗,感激你一辈子,生生世世莫不敢忘……老兄,行行好,帮我给boss送进去,boss还饿着肚子呢。” 面对那厮的软硬兼施与死缠烂打,迪尔迫于无奈,答应帮他送饭,孰料—— 修长好看的手指打开点心包装盒,闵关绍紧紧抿唇,不言不语。 味道不对。 光凭嗅觉,他敢断定这道紫阳柠檬派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尤其是在吃过地地道道的口味之后。 “扔掉。”他毫不留恋的决定这盒点心的去留。 迪尔再次走出办公室,照例一本正经的形象,不过这回,手里拎着两盒拆封过的点心,却是一口未动。 “怎么回事?”班尼问。 “拿去喂狗。”迪尔说,“记住,以后只能去甜蜜蜜小店买点心。” 班尼点头:“是啊,我就是从那家店买的。” “只能买老板亲手做的点心。” “老板不在,我有什么办法?” “自己想办法,下不为例。” 班尼顿觉苦逼。 π_π 顾北北每个周末都会陪儿子共享天伦,从来不去店里探班,但是今天竟然有人指名道姓的,非要她亲手烹制一道紫阳柠檬派,否则就赖在小店不走。 对付无赖,有很多办法,其中最厉害的一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无赖,你比他更无赖。比如,在他的点心里放芥末,放很多很多的芥末,势必要整死他!治死他!呛死她!哭死他!辣死他!玩死他!弄死他…… “先生慢走,先生慢走啊。” 凯莉笑容可掬的送走无赖客,转而恢复成一脸的忧心忡忡,心里打鼓:“老板,人家好歹来者是客,咱们这样会不会玩得太过火?” 管他呢?活该! 顾北北恶狠狠的诽谤着。 第5章 叶坤岚 某时某刻,活该遭罪的某男。 好看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拆开包装盒,顿时,一股熟悉的芳香扑鼻而来,清清的,淡淡的。 闵关绍深呼一口气,不禁舒展开眉眼,满足的叹慰一声。虽然味道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同以往,但这点儿小瑕疵丝毫不影响他对此道点心的钟爱。 手执一次性刀叉,优雅的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几乎同时的,一坨小小的芥末“砰”得释放出巨大能量,原子/弹似的爆炸开来,疯狂充斥蔓延了整个口腔,辛辣味风驰电掣攻进鼻翼,浓郁的气息猛烈戳击着脆弱的眼睛。 太冲叻。 瞬间,刺激得他泪牛满面。 “boss,您别这样,咱应该的,咱应该的……”班尼受宠若惊,心道至于嘛?就为boss跑个腿买两盒点心,多大点儿事啊,至于叫boss感动得如此“痛哭流涕”么? 闵关绍“泪眼汪汪”的瞥向助手,本以为这股劲缓过来了,谁料那股子辛辣味并没有就此罢休,转而绕道一下子钻进喉咙,扎得火烧火燎,辣辣作痛。 “吮,吮……”(水,水……)他朝助手求救。 “好,我滚,我滚。”班尼也觉得此情此景、此等尊容的boss实在是有碍瞻观,于是很识时务的回避,谁知—— “昏蓝!吮……”(回来,水……) “boss,我是班尼,不是坤岚。” “吮!” “在滚呢,我在滚啊,boss您……您自己保重啊,我滚了……真滚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没有吃芥末。 闵关绍死揪着眼皮挤出几滴珍贵的男儿泪,这才慢慢好些。 “水!我需要水!”他嘶哑着声音大吼。 正所谓“boss吼一吼,泰山抖三抖”,刚走出不远的班尼冷不丁吓得身形一震,迅速逃窜,呃不,迅速回到boss身边,又给端茶倒水,又是鞍前马后的伺候,又关心的表问候:“boss,您好点儿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蛋疼,想杀人。 ( ̄ー ̄) 星期天下午四点整,顾北北载着儿子准时到达长虹机场,的停车场。行走路经一辆黑色奥迪,荛荛突然停下来,小手一指,义愤填膺的“控告”此车:“妈妈,就是这辆车。” 顾北北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儿子:这车一没招你,二没惹你,怎么滴你了? “这是怪蜀黍的车。” 怪蜀黍! 顾北北一听,心里的无名火噌噌噌往上冒。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拐带别人家孩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将儿子打发回车上,严肃的告诫说:“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下来。” “妈妈你要干嘛?” “小孩子别那么多事,乖乖呆着。” 安顿好儿子,顾北北转而敲响了黑色奥迪的玻璃窗。 “恩,大哥已经登机,一切顺利……行了行了,我知道,就这样,回头见。” 车内,叶坤岚刚刚挂掉助理的电话,就听外面有人敲打车窗。他烦躁,不得不下车应付,脸上必须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小姐,你叫我?” 车主是一位阳光小伙,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偏上身材,西装革履,短平头,五官说不上英俊,但眼睛很漂亮,干净清澈不染纤尘,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正派的小伙,竟干得出那种人神共愤的勾当。 顾北北一边替这位惋惜,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同时心惊,暗道这小伙的侧影跟“那个人”真像。 或许那天在幼儿园门口见到的,真的就是这个人。 顾北北这般想着,手中小本一挥,显露出一句话,一句劈头盖脸的质问:“你为什么拐我儿子?” 叶坤岚吃惊不小,不过是为别的:“呃……你是……你不会说话?” 明知故问。 顾北北不予理会,本本就这么横在他眼前,还是那个问题:“你为什么拐我儿子?” 叶坤岚收敛失态,友善的笑了笑,道:“小姐,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首先,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其次,我没有拐人家儿子的癖好。” “本周星期四下午五点,你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跟谁一起?” 顾北北完全一副逼供的架势,叶坤岚不由冷峻了脸色,态度也不复刚刚的友好:“抱歉,这属于我的个人*。”顿了顿,他又说:“小姐,除非你是警察在对我进行必要的调查审问,否则,恕我无可奉告。”说完,他打开车门,欲走。 却被顾北北自身后拽住衣角。 叶坤岚冷笑,满口讽刺:“小姐,不瞒你说,这种老掉牙的手段我十年前就玩腻了,如果你想追我不妨明目张胆的告诉我,或许看在你的直率与坦诚,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人渣!败类!色胚!”特么真想破口大骂——如果可以的话。 顾北北生来长着一对好看的弯弯柳眉,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影射出一双盈盈波动的水眸,此时正燃点着熊熊怒火,就这么瞪着他戳,戳死他。 被这样一双眸子狠戳,蓦地,叶坤岚心跳错漏一拍,继而涌上一股异样。他暗咒一声,伸手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常联系,拜拜。” 话落,他一个用力扥开顾北北的嵌固,甩下一张名片,上车,开走。 不准走! 顾北北在外面一个劲的拍打车窗,不过注定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最后只能眼睁睁目送那个坏人扬长而去。 她不甘的跺了跺脚,转身,瞥见地上遗落的名片,清清楚楚映出三个字:叶坤岚。 他姓叶? 顾北北微怔,盯着地上那张名片若有所思。 ?o? 回到车上,荛荛好像不太高兴,情绪很低落。 “怎么了?”顾北北以手语问儿子。 “爸爸刚刚来过电话。” 阿弈到了?这是顾北北唯一能猜想到的,可是看儿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八成是临时出了什么状况。 果然,就见荛荛崛起起了小嘴,抱怨说:“爸爸说临登机的时候接到一个紧急电话,所以……” 所以阿弈今天不回来了,但是,跟他同一航班的许嘉会按时抵达。 阿弈在电话里传达了以上两点信息。 顾北北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按理说北京到s市的航班大概要飞两个小时,就算他临时取消登机,中途也有那么长的空档打电话通知她,可他不,他偏偏赶这个时候、赶航班抵达的时候才告诉她。 秦弈卓,他究竟什么意思?叫她特意跑一趟来机场接许嘉? 顾北北气不过,开车果断遁走。 “妈妈,爸爸说让我们接了许阿姨一起。” “不管她。” “可是……” “荛荛,你记着,我才是你的妈咪。” 荛荛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见妈咪脸色不好,聪明的乖乖闭嘴。 一路上,放在操控台上的手机都在不停的震,全是许嘉打来的。 顾北北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任由它震了一路。 到家后翻开手机查看,额外收到几条短信。 “北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北北,你到了么?还要多久?” “收到回复。” “算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吧,稍后联系。” “北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在哪儿?家里么?我一会儿过去……” “你别吓我,尽快给我回复。” …… 浏览完毕,顾北北面无表情的回了一条:“我身体不舒服,刚从医院回来,放心,我没事,不用特意跑一趟。” 对于许嘉,顾北北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多疑,还是对方太卑鄙无耻。总之,自从上次视频通话以后,她就对这位昔日闺蜜大失好感。 更遑论,那日在电话里许嘉甚至无意中叫出了“阿弈”两个字,今晚也是。 阿弈是她能随随便便叫的么? 顾北北心里有气。 ~zz 北京。 机场大厅挤满了各大媒体记者,沸沸扬扬,嘈嘈杂杂,堵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他们个个都猛足了劲拼尽浑身解数,只为能顺利采访到此刻被人群团团包围的,满脸阴沉不耐的男人。 “闵先生,方便透露您此次来京的目的吗?”某报社记者拿着麦克风紧追其后。 “闵先生,听说您婉拒了美国政要的求诊,坚持一定要回中国,是否为了更加重要的人物?”某电台记者将手中录音笔高高举过众人头顶,生怕一不小心便被淹没在这方浩大的人潮人海。 “闵先生签约唐氏医院是否有定居s市的打算?此次来京为公为私?可否透露一二?” “闵先生……” “闵先生……” 镁光灯不停的闪烁,摄像机也随影随行,生怕漏掉了什么重要镜头。但他们似乎都未发觉那个备受万众瞩目的男人,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一群挥之不去的扰人苍蝇! 闵关绍高大修长的身形扎人堆里分外抢眼,对于接二连三的提问,他平静而礼貌的保持缄默,只字不提。可实际上,他根本不屑理会这群苍蝇,只想尽快摆脱眼下被轰炸的梦魇。 *! “究竟是哪个白痴向媒体透漏我来北京的消息?”历尽艰辛躲进车内,闵关绍再也不可忍受,破口大骂。 迪尔低头不语。 闵关绍冷哼,心说肯定是有人想看他出丑才特意把他的行程告诉媒体。 谁呢? 思前想后,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他的师兄,秦弈卓。 闵关绍双手抱胸来个闭目养神,吩咐道:“迪尔,想办法甩掉后面那群记者,现在我要去一个地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有件事他需要亲自确认:顾开至今音讯全无,是否被秦弈卓藏在北京? …… 第6章 往事 荛荛拿着遥控器戳戳点点,百无聊赖的寻找喜欢的频道,突然眼前晃过什么,当即扯嗓门大叫:“妈妈!妈妈!怪蜀黍!怪蜀黍上电视了。” 叶坤岚? 顾北北正在厨房研究新的糕点,闻声赶到的时候只在屏幕上看见一群熙熙攘攘的记者。她抬头瞧了瞧墙上挂钟,已过八点,清颜脸色不由沉了沉:“不准看电视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幼儿园。” “嘿嘿,妈咪,再五分钟,就五分钟。”荛荛嬉皮笑脸的讨价还价。 “no!” “三分钟。” “no!” “一小会儿,一个小小小小的会儿。”小家伙撮着三根手指头捏在一起,比划了一个超级小会儿。 可惜得到的回应依旧是铁血无情的:“no!” “哼!坏妈妈,臭妈妈,等爸爸回来我要向爸爸告状,就说你独断专横,蛮不讲理,以大欺小,欺负弱势儿童。”荛荛扔下这句,气呼呼的跑上楼。 顾北北苦笑,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轻叹了口气,抬脚欲追,却被一位措手不及的访客打乱阵脚。 是许嘉,她到底还是要特意跑一趟,并且拎了一推大包小包。 顾北北不想见,但不得不见。 “北北,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许嘉穿了一双卡其色高跟鞋,进来客厅随手将大包小包丢沙发上,转身上上下下打量着多日不见的闺蜜,浓浓的担忧之色一览无余。 正是初夏,晚间温度较低,许嘉今天披了件玫红色风衣,经头顶柔和灯光的照射,映得本就艳丽夺人的面容愈发风情魅惑。 距上次一别已过月余,许嘉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小女人娇媚。 身为过来人,顾北北自然晓得其中隐藏的秘密。她也不点破,客客气气的朝客人比划了个:“坐吧。” “许阿姨!你来啦……” 蹬蹬蹬几声响,荛荛从楼上飞扑而下直奔女人怀抱,可惜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妈妈,而是一个外人。“许阿姨好久不来看荛荛,想死荛荛啦……啵!”他毫不吝啬的给喜欢的阿姨送上一枚香吻,咧嘴一笑,活像一只偷到腥的猫儿般满足。 其乐融融,气氛祥和,不了解情况的,反倒以为他们才是母子。 顾北北看着眼前这出温馨场面,整颗心,别扭的出奇。其实仔细回想才发现,貌似许嘉很有手段,一直很讨荛荛的欢心,这种情况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顾北北这位正牌妈咪后知后觉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荛荛对许阿姨的喜欢之情早已根深蒂固,泛滥成灾,收都收不回来。 说不吃醋,那是骗人的。 顾北北盯着被别的女人抱在怀里的儿子,胃里咕噜噜直冒酸泡泡。 许嘉抱着小家伙温柔的诱哄:“阿姨也想荛荛啊,天天想,夜夜想,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瞧阿姨是不是瘦了一大圈?”她说着,牵起荛荛的小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似在证明这个事实。 荛荛拿小手蹭了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珠:“真的耶!” “呵,来,荛荛,看阿姨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许嘉从一堆袋子中翻出一个精巧的礼盒,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部ipad,那是荛荛向往已久的东东,但顾北北从来不准儿子玩这个,怕伤眼。 荛荛犹豫着,纠结着,小手想碰,又不敢碰,一双贼眼可着劲的偷瞄妈妈,求首肯。意外的,一向严厉的顾北北这次竟然破例点头了:“收下吧。” 荛荛乐坏了,喜出望外的伸爪子要抓。谁料被顾北北半路截获,以此要挟:“去睡觉,明天再玩。” “哦。”荛荛不情不愿的挪动脚丫子,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望眼欲穿的,上楼去睡觉——天晓得以他目前这般极度亢奋的精神状态能不能成功坠入梦乡。 轰走儿子,清场完毕,顾北北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客人身上,眸光紧锁不放,似要把人看穿。 许嘉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弯唇笑了笑,不过那笑怎么看怎么牵强:“北北,荛荛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你不用这么严厉的。”话一顿,她放于膝盖上的两只手紧紧交握,下一秒,又松开,侧身整理带来的那些大包小包:“这些是阿……呃,秦先生托我带给你的,都是北京当地的特产,有驴打滚,密云金丝小枣,全聚德的烤鸭,果脯,良乡板栗……” 顾北北的态度不冷不热:“谢谢,今天下午本该去机场接你的,不好意思。” “没事。”许嘉客气的道,“倒是你,北北,你哪儿不舒服?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有按时吃药吗?阿……秦先生知道吗?” 又是口误! 顾北北面露讥讽,执笔刷刷刷写个不停,足足分四页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阿弈很优秀。”这是第一页。 许嘉一愣,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怎么突然说这个?” 翻过一页,露出下一页:“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他。” 许嘉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那是心底秘密被人揭穿的狼狈之色,稳了稳道:“北北,时间不早了,我……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你,拜拜。”话落,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顾北北环视空荡荡的客厅,疑惑的撇撇嘴,深刻检讨自己究竟哪个地方做错了。她一没骂,二没打,三没发飙撕破脸,许嘉怎么就跑了呢? 话说,她只想跟她把话挑明了,因为下一页写的是:“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不介意成人之美。”再下页是:“你不必刻意讨好荛荛,即便将来我和阿弈离了婚,荛荛也是跟着我,你完全没必要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浪费这么多精力。” 顾北北心道,她虽然气不过也看不惯许嘉挖自己的墙角,可是这些话她都是发自肺腑的。 那女人怎么就跑了呢? 疑惑ing (vˍv) 盛夏天,娃娃脸,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暴雨倾盆而至。 所幸没什么事,也不想出门,干脆窝床上闭目养神,不想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 可是睡得并不安稳,尘封记忆,前尘旧事,不要命似的蜂拥而至。 暴雨无止无境,不知疲惫的下着,像泛滥的河堤形成一重又一重的帘幕,厚重,晦涩,昏暗,压得人喘不过气,几近窒息。 吵闹、混乱。 平生终于知道,原来安静神圣的医院是这般嘈杂。 “孕妇身体遭受重创,胎儿早产,情况危急,保大还是保小?”白大褂严阵以待。 “孩子,保孩子……我要我……的孩子,保孩子……” “谁是家属?请在上面签字。” 黑色死亡的钢笔,苍白纤细的手指,颤颤巍巍写下三个字,力透纸背:顧、北、北、 “姐……姐姐……我不知道他……他跟你有婚约,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是……你……原谅我好吗?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件事我不后悔……真的,你不要愧疚,也不要难过……” “姐姐,不要再……再犯傻了,答应我……好好……好好活着……” “找到阿叶,帮我找到……阿叶……告诉他,我……爱他……爱我们的……宝宝……一定找到阿叶……阿叶……阿叶……” “这位小姐,不要再说了,当务之急您需要保存体力。” “找到阿叶,去……去问爹地……爹地知道阿叶……他知道……” “很遗憾,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 床上的女人猛然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意识放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又做噩梦了。房间开着空调,27度的风,凉飕飕一吹竟有一种剜骨的疼,剜得她鲜血淋漓。 朝额头一摸,冰凉冰凉的汗,湿透了手腕上的红纱巾。 她盯着那抹红,定格发呆了好久好久才决定将它解下来,刹时,一条狰狞的疤痕赫然暴露,蜿蜒盘踞在玉白的皓腕,丑陋,不堪,触目,惊心。 割腕自尽,呵—— 顾北北自嘲的弯起唇角,时至今日都佩服当初的自己竟有割腕自尽的勇气! 真可笑呢。 打开抽屉,拿一条新纱巾系在手腕上,关掉空调,再次躺回床上,伸手拎过包包,掏出钱夹,翻开,里面放着一张旧照,照片上的两个女孩相貌极其相似,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 轻轻抚摸上这张旧照,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你知道吗,爹地失踪了,人海茫茫,大海捞针,你叫我去哪儿找你说的那个阿叶? 窗外,雨还在下,噼啪噼啪的,砸向心脏咚咚作响。不知过了多久,顾北北才有所动作,却是从床头灯座底下抽出一张名片,放手中凝视。 阿叶?阿夜?阿烨?阿业?阿邺…… 究竟是哪个“叶”? 往事历历在目,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但凡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要进行确认。 叶坤岚么? 姓叶,又企图拐带荛荛,那么他会不会是那个“阿叶”? 或许她应该亲自去拜访拜访这位叶坤岚先生。顾北北决定。 ⊙﹏⊙ 一天,两天,三天。 顾北北足足酝酿了三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寻着名片上的地址拜会叶坤岚。没想到这一拜就拜到了唐氏集团总部,一家声名赫赫的跨国大企,s市各方势力争相巴结的摇钱树。 说到唐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发祥英国,崛起全球,堪称商界传奇,其创始人是一位华商,姓唐,唐劲,乃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惜他福薄命短,过世的时候只有33岁,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传至今日已历经四辈人、八十多年的峥嵘岁月,现在的掌舵人姓叶,就是叶坤岚。 看不出姓叶的那厮年纪轻轻竟然是个*oss,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顾北北私以为,怀着这种想法走向了前台接待处。 与此同时,顶层办公室。 “顾北北?” 叶坤岚面露疑惑,直觉不认得这号人:“不见。”挂断内部电话,他这心里却莫名开始不安,于是再次拿起电话,吩咐道:“请顾北北上来。” 直到见到娇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叶坤岚真的感到一丝可耻的惊喜,与小激动:“顾小姐,快请坐,喝点儿什么?” 顾北北摇头婉拒:“谢谢,我今天来这只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叶坤岚做了个“随意”的手势:“请问。” “你认识我吗?” 一上来就是如此奇怪的问题,叶坤岚有些哭笑不得:“当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我们在长虹机场碰过面。” “不,我是指六年前甚至更久以前,你认得一个叫顾北北的女孩吗?” “虽然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问,但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不,六年前我不认识你。”叶坤岚说。 顾北北咬了咬嘴唇,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又追问:“你为什么拐带我儿子?” 旧事重提,叶坤岚面露不悦:“我说过,那是一场误会。” “真的只是误会?”顾北北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心说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比较靠谱的“阿叶”,决不能轻易放弃。 叶坤岚不打算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只道:“顾小姐,我很忙,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需要离开一会儿主持一场很重要会议,抱歉,失陪了。” 主人下达逐客令,顾北北再不济也没那么厚脸皮赖着不走,只能不甘心的暂作告辞:“叶先生,很抱歉今天冒昧打扰,告辞。”收好纸笔,她转身慢吞吞走出办公室。 身后,叶坤岚对着她离开的倩影挑了挑眉,暗道真是个古怪的女人。 顾北北最近真的很古怪,就连没心没肺的孩子都察觉到了:“妈妈,你怎么这么看我?”炙热而强烈的窥探令荛荛不得不放下爱不释手的ipad,抬头疑惑的看着妈妈。 顾北北眼中滑过一道不忍:“荛荛,如果有一天妈妈和爸爸要分开,你更愿意跟着谁?” 这个问题对于六岁不到的孩子太过残酷,荛荛只觉小脑袋“嗡”的一声,短路了,傻了。 “荛荛,妈咪不是开玩笑,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妈咪是说离婚吗?”荛荛猛一下扑顾北北怀里,嚎嚎大哭,“我不要!不要爸爸妈妈分开!不要……妈咪,妈咪,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不要分开……” “可是孩子,如果爸爸有了新的生活,我们非走不可啊。”有些话,有些事,小孩子不懂,顾北北只能紧紧抱着儿子,给他无声的安慰。 荛荛,对不起,是妈咪对不起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恨妈咪?怨妈咪? 稚子无辜,或许当年她就不应该和秦弈卓结婚。 “妈咪,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无辜的孩子不厌其烦的追问,小脸挂满泪珠。 顾北北只能对儿子打出肯定的手势,可有些事,注定不是她能左右的。 秦弈卓已经将近一个月不曾往家里打过电话,他和许嘉肯定在北京发生过什么,如果他要离婚…… 想到这,顾北北不由收紧怀抱把儿子搂的更紧。 第7章 阿弈 时间一晃到了端午节。 顾北北在厨房教儿子包粽子,母子俩打得热火朝天,闹正嗨的当头手机突然响了。 来自久违的一家之主。 秦弈卓在北京耽搁数日终于确定了回程日期,但他不是单独回来,专程带了一位家属。 “北北,顾开伯父找到了……” *** 烈日炎炎的午后,顾开乘专机抵达s市,刚下飞机,直接被推进唐氏医院的特护病房。 唐氏医院是顾开一手创办的,起初这家医院并不叫唐氏医院,而叫中山医院。顾开有一位深爱的妻子,唐曼,唐曼过世之后顾开将医院改名为唐氏医院,借以祭奠爱妻的在天之灵。 现任院长宗政浩与顾开有几分交情,答应提供最好的医疗帮助。 顾开是顾北北的伯父,他有个女儿叫顾映雪; 顾映雪的叔叔是顾戎,他有个女儿叫顾北北。 顾家有个怪现象,子嗣单薄,只生男丁,而且寿命均活不过五十,传到顾映雪与顾北北这代奇迹般出了一对姐妹花,可惜,一个红颜薄命,一个命途多舛。此外还有一个奇迹,顾开活过了五十岁,不过却是以植物人的姿态。 顾北北的亲生父母走得早,几乎是被伯父伯母一手带大的,外加她和顾映雪长得很像,站一块跟孪生姐妹似的,顾开夫妇权当自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而顾北北也不矫情,对着顾开叫爹地,对着唐曼叫妈咪,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直到六年前顾家家破人亡。 看着病床上毫无意识的长辈,顾北北的一颗心跌至深渊。她旁边站了一个男人,身姿挺拔,衬衫白皙,西裤笔挺,典型的boss装扮,混身散发着英锐之气,眉宇间闪烁一股雍容自信,正是秦弈卓。 “医生说伯父的各项机体功能指标都很可观,苏醒的可能性很大。”秦弈卓如此安慰妻子,眸光却闪动着隐隐的不安,似乎并不希望床上的人苏醒过来。 顾北北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往好的方向设想。她垂首,执笔在本子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阿弈,谢谢你。”与这个男人结婚四年,虽然他看得懂手语,不过她仍郑重其事的写下这句话,向他表达深深的谢意。 “我们是夫妻,做这些是应该的。”秦弈卓说,薄唇有意无意加重了“夫妻”两个字,但听起来却又那么平和自然,不含半点儿突兀。 顾北北握笔的手顿了顿,继续:“你在哪儿找到的伯父?”同时心里也在暗恨,恨这世道究竟怎么了?不但有人拐她儿子,更有人拐她伯父! 男人眼中滑过一道不知名的精光,含糊带过:“在北京的时候有次去医院拿药,偶然听护士提起‘顾开’这个名字,当时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真的是伯父。这些年伯父一直在那家医院接受治疗,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不过被照料的很好……” 顾北北微微缓和了脸色,提笔还想写什么,冷不丁感觉后背附上一只大手,她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躲,同时耳中传进一个声音:“别动,衣服上有蜜蜂,我帮你弄下来。” 她放弃闪躲,乖乖不动。 “闵医生怎么有空来这?稀客啊稀客……” 楼道响起一阵嘈杂,闵关绍身穿白大褂路过至此,不经意间一个侧眸,透过病房门镶嵌的玻璃窗清清楚楚映入一对男女,男人搂上女人的纤腰,女人如菟丝子般乖巧倚靠在男人肩头。 落外人眼里,就是赤果果的八个字:小别新婚,如胶似漆。 闵关绍周身一冷,凛冽了气场:“没什么,随意转转。”话落,径直走过这间病房。 “好了没?” 病房内,顾北北久等不到男人有下一步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催促。 “恩,好了,飞走了。” 闻言,她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借着这个动作干脆走到沙发那坐下,将小本放在茶几上,写道:“伯父的医疗费我会全权承担,不用麻烦……” “我说过,我们是夫妻。” 头顶砸下一道男音,听起来语气似乎不悦。顾北北诧异抬头,果然见他脸色冷峻。 秦弈卓狼狈的移走视线,俯身坐对面,说:“我的意思是这笔医疗费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先帮你垫着。” “谢谢,但是我可以承受。”顾北北如是说。 “随便你!”有些赌气。 “……”顾北北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低头漠视,逃避现在的尴尬境地。 对于秦弈卓,别看他们夫妻四载,但顾北北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人,也摸不透他的底细。初见时她就看得出秦弈卓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这些年顾北北也旁敲侧击的从别人口中挖到些八卦,诸如以下几点: 首先,秦弈卓祖籍北京,而且家庭背景非常强悍,有亲戚是当大官的——此次顾开平安降落s市,他亲戚的“专机”功不可没; 其次,秦弈卓的爷爷为他定过一门婚事,不过那时的他年少轻狂,桀骜不驯,惊闻此事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单枪匹马来s市打拼,婚事就此不了了之; 再次,秦弈卓自小立志从医,十年前留学美国深造,岂料生不逢时,偏偏撞见一个师弟。俗话说“既生瑜,何生亮?”一山不容二虎,这对师兄弟旗鼓相当,势同水火,明枪暗箭,争来斗去,最终秦弈卓略逊一筹,颓废之下弃医从商; 还有,秦弈卓有过深爱的女人。 最后这点顾北北也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说那个女人出意外死了。 寂静的病房悄然无声,鼻翼飘过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一点儿不刺激。 沉默良久,秦弈卓再次开口,语气噙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北北,你可认识……闵关绍?” “不认识。”顾北北低头写着,以致于忽略了男人由复杂难辨到如释重负的神色转换。无奈她不得而知,继续写道:“据说闵医生医术高超,我原本打算请他为伯父治病,可是……” 可是江湖传言闵关绍“见死不救”。 顾北北紧紧蹙眉,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个人——金盛。 “说吧,找我什么事?”金盛半靠半仰的挂在皮质座椅上,颇有几分悠然自得的惬意。 顾北北将一份病历放在桌上,脸色凝重:“我伯父现在在唐氏医院就诊,他是植物人,你曾说……” 金盛一点就通,当即打断:“放心,我的话永远有效,这份病历我会找机会交给闵医生。”他说着,收起病历放进了公文夹。 “谢谢你啊。” (^人^) 顾北北方踏进家门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走进客厅,果然见父子俩“你侬我侬”的腻在一起叠罗汉,闹得满身臭汗且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 秀眉不由自主的蹙到一起,脸色不是很好看。 曾经远不止一次的,顾北北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她希望荛荛和阿弈处好关系,一方面又抵触他们走得太亲太近,以免将来别离的时候徒增伤感。 这场婚姻迟早走到尽头。 “妈妈!妈妈!”荛荛人小眼尖,看见亲爱的妈咪精神愈发亢奋,趴爸爸身上耀武扬威,“妈妈快看,爸爸是我的坐骑,飞龙在天,白虎添翼,鲨鱼蹈海,无所不能……哈哈哈……” 顾北北把脸一沉,叉腰直指浴室的方向,意思是:“不准玩了,去洗澡。” “爸爸,你看你看,我没骗你吧,妈妈就是这么的残暴不仁、蛮不讲理、独断专行。”荛荛死死抱住当爹的大腿,有恃无恐的打着小报告,“呜呜呜,爸爸,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电视不准看,电脑不准玩,ipad不准用,每天晚上八点就得上床睡觉……呜呜呜,爸爸,你知道妈妈是怎么虐待我的么?如果睡觉晚了一分钟,第二天的早饭就少一勺白饭,晚了两分钟,少两勺米粥,晚了三分钟,少三口牛奶……” 荛荛可算以为自己扬眉吐气了,开始数落起妈咪的恶性,以期得到老爸的同情,怎料小身子突然遭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被当爹的扛起,这是要不玩了。 “走,爸爸带你去洗澡。”秦弈卓说,扛着儿子走向浴室。 “不嘛,不嘛,再玩一会儿……”荛荛蹬蹄子挣扎。 “瞧你这满身大汗,小心感冒,听话,先洗澡,晚上给你变魔术。” “那好吧。”那他看在魔术的份上就乖乖听话好了。 顾北北眼看这架势就是一惊,心道这俩人难不成要一起洗? 她直觉此事不妥,临进浴室的时候拽住秦弈卓,冲他摇摇头。 “没事,孩子喜欢。”秦弈卓不以为意的笑,扛了儿子进浴室,插门,落锁。 徒留顾北北进行无声的抗议:可是我不喜欢啊。 浴室出来父子俩都清清爽爽了,进行所谓的魔术表演,其实说白了就是变礼物。秦弈卓从北京带回许多礼物,大都是给荛荛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穿的,眼花缭乱,应有尽有,乐得荛荛一张小嘴都合不拢了,咯咯笑个不停。 顾北北全程围观,这颗心,又往下沉了沉。 “爸爸,来来来,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饭桌上,荛荛热情招待,给好久不见的亲亲老爸夹了好几块大大的牛肉以示慰问,又盛了一碗雪梨粥大献殷勤,还亲自剥了鸡蛋放进去,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急切的催:“爸爸,你吃啊,你快吃啊。” 礼尚往来,秦弈卓回了儿子一堆“谢礼”,宠溺的摸了摸小家伙的脑瓜,笑说:“荛荛乖,你也吃。” 顾北北看罢多时,突然没了食欲,搁筷子,上楼,郁闷ing “左边妈妈,右边爸爸,中间荛荛,恩,好了,都闭上眼睛,睡觉了哦。” 宽大柔软的卧床上,一家三口合拥而眠。两边夫与妻,中间护着小小稚嫩的儿子,一起享受这个静谧祥和的夜。房间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黄色柔和的光晕映着这间屋子既温馨又安宁。 “爸爸,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秦弈卓不太会讲故事,只能讲了个老掉牙的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停停停,爸爸给荛荛唱歌吧。”孩子噘嘴。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呃,爸爸还是背诗吧。”捂耳朵,一脸嫌弃。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宋词,我要听……宋词。”眼皮渐渐无力,欲合不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再来……一……首。”周公正在梦里召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首词秦弈卓原本不会背,是结婚以后才学会的。他的妻子常常写这首词,然后看着发呆,有时能呆上一整天,不吃不喝,不响不动。时间久了,他看多了,默记了,随口也会背了,只是词中所传达所意境说不出的伤感无奈,他很不喜欢。 直到听见孩子传出平稳的呼吸声,夫妻俩皆不约而同的轻轻起身,悄悄退出了房间。 楼下,刘婶还在收拾野孩子制造的满地狼藉,秦弈卓示意她明天再整理,挥手将她打发走了。 偌大个客厅只余夫妻二人,相对而坐,气氛凝重,开家庭会的架势。 顾北北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尤其是对面男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似感慨,似缅怀,更似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可又完全不是,他明明看的就是她。 这种眼光她忍受了四年。 顾北北别扭的动动身子,提笔写道:“阿弈,不要对荛荛太好。” 秦弈卓淡淡的眼帘晃了晃,问:“为什么?” “你跟许嘉……” “你在怀疑什么?我出轨?”他质问。 声色俱厉。 顾北北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拿笔的手攒了攒,又张开,又攒住,终是没再写一个字。 “结婚前的承诺都忘了?”秦弈卓问。 她摇头。 “既然没忘不准胡思乱想,很晚了,早点休息,晚安。”话落,秦弈卓转身上楼,只是背影,有那么一丝落寞。 顾北北突然感觉无所适从,收拾完刘婶未整理的狼藉,回了客房。 …… 第8章 病历 “迪尔,你过来。” 午后,晴朗的天空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灰云,闵关绍正在翻看公文簿,却意外发现一份病历资料,患者的名字为:顾开。 “这份病历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他问,手里持有一份卷宗夹,话落,又漫不经心的将它丢在办公桌上,示意助理将其中的内容看清楚。 迪尔看过之后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但是……”他推断着,口气意有所指,“今天一早金盛医生来过。” 于是,金盛被“请”进了外科主任办公室。 身为此事的罪魁祸首,金盛只消一瞥心里立刻有了答案:“没错,这份病历是我放在这里的,就在今天早上。”他悄悄观察着对方脸色,见无发飙的预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继续道:“而且依照你的惯例,凡是没有预约的家属一律不予接受,碍于你曾下达的这条规矩,我并没有将病历归入档案,而是放在了你的办公桌上,那么……闵医生,请问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只是太教他讶异了。 一抹深沉的眸色闪过眼底,闵关绍顿了一顿,似乎在心里犹豫了片刻,才又问:“这份病历的……委托人叫什么名字?” 无外乎他有此一问,因为病历只登载了患者的资料,委托书一向由院方统一保管。闻言,金盛的脸上泛起微笑:“她叫顾北北,是患者的侄女,哦,对了,说起来你也不陌生,她就是甜蜜蜜小店的老板,呵呵,绍,你还记得么?你托我带的紫阳柠檬派……” “我知道了。”闵关绍眯细了黑眸打断同事的话,似乎对于这位委托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毫无反应。他抽走那份病历,淡声问:“你跟她很熟?” 呃,这个问题着实把金盛问到了,只见他轻咳一声不太自在的说:“算不上很熟吧,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到为她沦落到偷鸡摸狗的地步?”语气包含着浓浓的挖苦。 话里有刺!金盛愈发不自在,强行狡辩:“什么偷鸡摸狗?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这叫做为朋友两肋插刀,再说了,我早上来得太早,你不在,我只好把病历‘暂时’放在你桌上,闵医生,有问题吗?”他说这话故意加重了“暂时”两个字。 闵关绍觑他一眼,不予理会,复又低头查看病历,那模样好像在很认真很认真的研究。 金盛心说有门,试探着问:“绍,虽然你号称见死不救,但是这个病人你……你会救的吧?” 见死不救的那位默不作声,也不表态。 “起码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会救吧?”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闵关绍继续装聋作哑。 “闵关绍,你给个准话,到底救不救?” 聒噪! 闵关绍被搅得心烦,放下病历,唤来助手问:“公司那边怎么样了?坤岚一个人应付得来么?” “公司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叶少爷很有手段,将一群所谓的‘资深高管’治理的服服帖帖,只是……” 迪尔身上留着一半英国血脉,做事一向严谨认真,这次为何吞吞吐吐?闵关绍不禁纳闷:“只是什么?” “叶少爷最近好像被……被个女人纠缠住了。” “女人?”闵关绍先是诧异,继而失笑,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坤岚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是该有个女人管管他。”话落,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医院这边没什么事,以后你和班尼回公司协助坤岚,毕竟唐氏集团迟早要交到他手上。” “是,boss。” “不要叫我boss。”闵关绍纠正道,他从来不喜欢经商,甚至是抵触加厌恶,当年若非某些迫不得已的苦衷,他死都不愿跟唐氏集团沾上半毛钱的关系。 “好的,闵医生。” 闵医生满意了,拿起病历继续研究。 迪尔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几次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可最终是打消了心里的念头。恩,到底该怎么组织语言告诉boss,哦不,告诉闵医生,那个纠缠叶少爷的女人就是顾北北…… 办公室内一度陷入沉寂,除了三道此起彼伏的呼吸。 金盛感觉自己被某人刻意忽略不计了,不甘的追问:“绍,一句话,救还是不救,你好歹给个……” “你可以走了。”闵关绍淡淡的说,视线不离病历,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瞅瞅。 “给个话我就走,人家还等着回信呢。” “叫她等。”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迪尔很有眼力,连拖带拉的强行拽走金盛,回来的时候不经意撞到闵关绍眼角的一抹笑,来不及收回,仿佛在他眸底多了几分自嘲,和不屑,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柔情,但更多的却是…… 恨。 扬眉吐气的恨。 迪尔看不懂,乖乖站一旁听候命令。 “将未来半年所有的事务推掉,我要专心研究这位病人的情况。”闵关绍吩咐。 “我马上安排。” 闵关绍犹豫了片刻,忍着心中的极度不舒服,说:“顾北北生意上的事,能帮衬的多帮衬些,即便……”她的老公不差钱。 “我会留意。” “还有事?” 迪尔纠结了一会儿才敢开口:“您暗中观察顾北北母子很久了,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闵关绍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迪尔,你可知道猫捉到老鼠不会一口把它吃掉?而是……” “我以为您会采取雷霆手段,强取豪夺。” “那是六年前的我。”闵关绍以手敲打办公桌,视线扫过那份病历,慢悠悠道,“游戏才刚刚开始,不急。” o(‧”‧)o 天降馅饼,莫名其妙砸中顾老板。 某公司举办周年庆,预定了花似锦和甜蜜蜜两家店的所有鲜花及糕点,一时间把顾老板乐晕了头,但这还不算,人家甚至明确放话说了,以后公司再举办诸如酒会、聚餐、庆典啊什么的,都钦点顾老板全权提供必要的支持。 周年庆当天,全体店员忙得不可开交,花似锦几乎一扫而空,甜蜜蜜食材严重匮乏,成果喜人,收入颇丰,所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不,前脚刚刚送走财主,后脚凯莉便感慨万千的说:“老板,这家老总出手真阔绰,若每月都有这种好事,咱们的生意就不用愁了,铁定能狠狠的赚上几笔。” 顾北北微微颔首,笑靥如花,同时开始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小金库,暗道如果每个月都能吞一个这样的馅饼,那么伯父的住院费就有着落了。想到这,清颜笑得愈发开怀。 没办法啊,伯父顾开是个植物人,植物人不同于普通病人,需要特殊护理,从最起码的洗手、洗脸到每隔两小时翻身、拍背、按摩一次,更惶论大小便问题,处处需要人工干预;另外,植物人只能进食流食,并且有严格的控制,他不会吃不能喝,唯有依赖于鼻饲喂养;还有口腔卫生、气道护理、疾病预防、病房环境、情绪监控…… 等等,等等,一大推这样那样的问题,住院费不是一笔小数。 恩,但愿这家土豪公司以后多多搞活动。 顾北北这般祈祷上苍,怀着如此心情交代了店员们后续工作,将他们遣散提前下班,而她自己,则留下来,等一个人。 “老板,两份紫阳柠檬派。”班尼人未至而声先到,一进来就傻眼了,“这……老板,你们家遭抢劫了?”哦买噶,这是一家甜点店该有的气氛么?柜台空空如也,店员不见鬼影,客人都木有一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今天生意好。”顾北北的眉眼毫不掩饰的兴奋喜悦,“你的那份我提前做好了,就等你来。”或许是因第一次给了这位客人一顿终身难忘的“芥末大餐”吧,顾北北对班尼格外的留心,哦不,格外的印象深刻。 每个周日的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班尼都会准时来甜蜜蜜小店,买两份顾老板亲手做的紫阳柠檬派,风雨无阻,从不缺席,起初得知顾老板是个哑巴也曾不淡定,但时间一久已经慢慢的见惯不怪了。 拜他所赐,顾北北的周末少了半天假期。 她对班尼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某公司老总的秘书,不过这秘书爱嚼舌根,每次来这买点心总是对他的老总多有怨言,诽谤他老总怎样怎样不近人情,怎样怎样六亲不认,冷得像没有温度的冰块。 话说,冰块也是有温度的好么?即便在零度以下。 意外的,班尼这次没再抱怨他老总多么多么冷漠、多么多么可恶,拎点心付过钱,只道:“哦,是么,那真是谢谢你了。” 付了钱他打算走,却不想眼前横过一个小本,上面写着:“很抱歉对你的恶作剧,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这个疙瘩困扰了顾北北很久,一直想找机会跟班尼道歉,今天终于猛足了勇气。 班尼不明所以,纳闷的瞅着她。 顾北北一囧,拿回小本“委婉”的询问:“你觉得我做的紫阳柠檬派味道如何?” “哦,这得问我们boss了。”班尼说,“我就是个跑腿的,你做的点心都进了我们boss的肚里,不过依我说味道应该不错,因为他已经认定了你做的点心,以前无论是从哪家高级甜点店买来的点心,他都是闻上一闻就没有了食欲,然后一脸嫌弃,那模样就好像吃掉这道点心对他而言是一种虐待。” 他老总绝逼是个受虐狂!顾北北诽谤。 然而不可否认,听到这番话她心里又惊又喜又愧疚,惊的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手艺远远比不上人家高级店里的名厨;喜的是世上还有这样一位顾客肯定自己;愧疚的是她曾给人家加芥末以示“感谢”。 可惜,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 “哎!”班尼哀叹一声,情绪貌似很失落,“顾老板,以后我可能不会来了。”因为我们boss突然撂挑子不干了,从下周起我正式换了顶头上司。最后这句他没说,只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顾北北,转身离开小店。 损失一位铁粉客人,顾北北多多少少有点儿郁闷,锁店门,坐上车,打算回家陪儿子。 发动引擎之际蓦地想起一件事,她遂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给金盛去了条信息:“闵医生怎么说?” 等了好久好久才收到回复:“他会考虑。” “要不我亲自见见他,当面跟他谈?” “他很忙,排不开时间。” 好吧,顾北北姑且听天由命了,一个字:等。 同时默默祈求老天开眼,教闵医生有点儿医德。 阿门! 肿么可能!闵关绍向来号称见死不救的说! 隔日,顾北北在甜蜜蜜小店接见了金盛,对方回信说:“北北,闵医生去了丽江。” “要多久?”她追问,秀气好看的柳叶眉蹙到一起。 金盛表示爱莫能助:“不知道,他临走前只说心情乱,要出去散散。” “你有他的电话么?” “我只留了他的办公电话,至于私人电话……”金盛的脸色也不是太好。 好吧,还是那个字:等。 第9章 婚姻 闵关绍飞了丽江迟迟不回,顾北北的耐心渐渐告罄,她觉得她不能再这么被动的等下去,于是找上了医院的院长。 可惜得到的答案依旧教人失望。 “北北!”宗政浩见到来人有些意外,热情的招待着,“呵呵呵,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伯父?” 宗政浩是位年过半百的长辈,由于常年操劳头发有些花白,不过精神很好,尤其是眼睛,熠熠生辉,叫人想到金庸笔下的老顽童。或许是出于老友情谊,又或许是怜悯她这个孤女吧,宗政浩对顾北北格外的上心疼爱。拿顾开住院这件事来讲,各项开支费用能减的都减了,能免的都免了,不过对顾北北而言,这笔费用依旧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寒暄过后,顾北北终于进入正题:“伯父,我想请您召闵医生尽快回来。” “北北啊,你不知道,闵医生虽然签约了我们唐氏医院,但他的行为不受任何人管束。” 瞧瞧,看看,听听,有能力就素这么滴任性! 宗政浩的语气颇显无奈,不过不忘安慰小辈,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北北啊,你别太着急,着急也没用,你伯父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退一万步,就算闵医生答应你的请求为他治病,起码也要一年半载,你啊,再等等看吧,不差这几天。” 顾北北心有不甘,朝院长要闵医生的私人电话:“伯父,您有闵医生的私人电话吗?” “咳,说来惭愧,这家医院或许除了他的几个助理,没人知道他的私人联络方式。” 助理!是了,还有助理!顾北北又重新燃起希望,可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你也别高兴,前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闵医生将他的助理全部辞退了。” 噩耗,绝对的噩耗。 顾北北无奈只得告别宗政院长,回去等消息。 临走前宗政浩特意交代说:“北北,有机会带荛荛见见大外公吧,亲人的呼唤能刺激他的大脑知觉,或许对你伯父的病情有帮助。” “我会考虑的。”顾北北说。 就这样,日子在等待中过了一天又一天,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不过…… 顾北北刻意疏远了荛荛和阿弈的关系,比如在他们父子打得热火朝天的当头横插一脚拐走儿子;比如不准他们相处玩闹超过一个小时;不准荛荛缠着父亲骑大马叠罗汉;不准阿弈买这样那样的礼物收买蛊惑孩子心;不准他们私下跑去游乐场动物园等地撒欢;不准他们晚上睡一张床;不准…… 万幸老天开眼,叫秦弈卓投胎到*oss级别的人物,公事缠身,应酬不断,忙起来没日没夜,这无疑给顾北北的“工作”亮起许多绿灯。 “爸爸,你和妈妈是不是吵架了?” 某天晚上,荛荛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妈妈洗澡兼爸爸空闲的机会,撒下ipad,火速蹭到父亲身边犯嘀咕:“妈妈最近好奇怪哦,都不准爸爸跟我玩,爸爸,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秦弈卓失笑,将儿子抱上大腿亲昵的搂住:“妈妈心情不好,这几天在闹小情绪,过两天气消了就没事了。” “真哒?”荛荛歪了小脑袋,半信半疑,模样可爱得紧。 秦弈卓见之笑得愈发温柔:“真的,这样吧,等过几天妈妈心情好了,我们一家人去水族馆看白鲸。” “好耶好耶!还有鲨鱼,珊瑚,海豚,海狮,海豹,海象,海狗……啊!对了对了,还有各种各样的鱼,还有……还有企鹅,嘻嘻。”荛荛张牙舞爪的扭动小屁股,精神头足足的。突然,他想到什么,小脸一怔故作严肃,附到秦弈卓耳朵边说悄悄话:“爸爸,我想要个妹妹,你和妈妈给我生个妹妹吧。” “刺啦”一声,浴室的推拉门开了。 顾北北出来就见父子俩低头密语的亲密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娇颜瞬间拉了下来。 “吓!” 荛荛一脚蹦开爹爹的怀抱,活像只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跑回房间,睡觉。 顾北北目送儿子逃之夭夭,转而打着手势问丈夫:“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面对妻子的质问,秦弈卓但笑不语,就这么定定的瞅着她,眼神有点儿…… 暧昧不明? 嘶—— 顾北北倒吸一口凉气,强行丢弃这种想法,小手下意识捂上胸前衣领,似在确认自己是否衣冠整齐,是否露了哪些不该露的地方,是否…… 煞风景! 秦弈卓倍觉惋惜,心说佳人出浴本该旖旎万千,想入非非,可惜他的妻子戒心太重,偏偏穿戴好了才肯出来,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被热气熏得嫣红的小脸,和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几乎丝毫显不出沐浴过后的娇羞姿态。 相识五年,结婚四年,这样的婚姻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他默默的叹息,说道:“没什么,荛荛想去水族馆看鲨鱼。” 顾北北没多想,拿来吹风机,坐在沙发上整理头发,小手冷不丁被男人握住,她惊的一缩,低头,逃避。 “我帮你吹。”秦弈卓说,温热的气息缓缓吹在耳畔,烫得吓人。 “不用麻烦。”她欲摆手拒绝,就听——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吹风机不识时务的响起,顾北北动作一僵,似是任命了乖乖坐着,任由男人折腾。 男人的手法有些笨拙,拎着她的头发绕来绕去,也不知摧残成什么样子。顾北北也没多余的精力顾及这些,一颗心只砰砰砰的乱跳,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的,如坐针毡,几次想逃,都没能如愿,因为她的头发正在惨遭蹂/躏,她一逃,头皮就疼得发麻,无奈只能乖乖坐着。 这种煎熬的滋味不知挨了多久,突听“咔”的一声,噪音戛然而止。 顾北北再也挺不住“蹭”的一下站起来,落荒而逃,连声“谢谢”都吝啬回赠。 楼上荛荛的房间,小家伙躺在床上,但还没睡,见了顾北北笑得非常开怀,就像一只偷到腥的猫儿,既得意,又奸诈,大眼珠滴溜溜一转,乐开了:“嘿嘿,妈妈,爸爸有没有跟你商量一件事啊?” “什么事?”顾北北不解的看着儿子。 “生妹妹啊。”荛荛扔下这颗重磅炸弹。 轰—— 顾北北被炸得七晕八素,怒气冲冲的瞪着儿子,那意思是:“不准胡说!” “哪有胡说,爸爸都答应了。” 闻言,顾北北的脸辣辣发烫,心里更不自在,强硬命令道:“睡觉。” “哦。”荛荛乖乖闭眼,但还是不肯消停,临睡前硬是要讲上一讲,“妈妈也去睡觉哦,快去跟爸爸生妹妹哦。” 作死! 作死过后房间内再度恢复温馨,顾北北用鼻音哼着催眠曲,又柔又轻,不一会儿孩子就进入了梦乡。 却是无人瞧见房门不知何时依靠上一副高大身躯,款款凝望着房间里的一切。 娇妻稚子,夫复何求?可惜,可惜。 秦弈卓眼神一暗,摇摇头,转身离开这方天地。 听见怀中幼子传来匀称的呼吸声,顾北北起身下楼,见秦弈卓正在关注财经新闻,俊逸的脸庞泛着专注与认真。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小本写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将那页纸撕下来,压在电视机遥控器下,本想就这么悄悄溜走,熟料背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认为小孩子不懂事?还是不会放在心上? 顾北北不敢回头,自私的接受了第二种解释。抬脚欲走,又听男人说: “北北,我们结婚四年了吧?” 她不晓得该怎么接这话茬。窘迫间,冷不丁感觉纤腰环上一双铁臂,紧紧的禁锢她,耳侧响起熟悉的声音,像在压抑着什么剧烈的情绪:“北北,我们要个孩子吧。” 别这样,这样不好。 她抗拒挣扎着想要逃离,熟料男人铁了心不让她走,死死搂着她不放,并且不甘心的一再追问:“好么?我们生个孩子好么?北北,四年了,我们这样一起生活四年了,要个孩子好么?好吗?你说好不好?” 不好! 突然,顾北北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得挣开男人,狼狈的逃,头也不回。 一连几晚,顾北北都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回想认识秦弈卓的这些年,究竟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当年她迫于现实问题跟他结婚,刚结婚那会儿他还好好的,可后来这男人变得越来越……过分! 翻个身,不再想。 o__o”~!! 日子一晃过去一个多月。 那晚的事就像一段意外的小插曲,微不足道,事后夫妻俩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不提,日子该咋过还咋过。 荛荛近阶段在家休暑假,险些玩疯了,整天跑后花园挖泥鳅,顾北北见了无不担忧。 于是再次发挥独断专行的威力,给儿子报了个假期补习班。 顾北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儿子升一年级,下个月就开学。比起其他小朋友,荛荛的年纪相对小些,所以很有必要提现读个学习班,预习预习功课,以免将来到了学校太吃力。 这天,金盛又来拜访甜蜜蜜小店,说要去美国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下周就动身,此一去估计起码两三个月,闵医生那边恐怕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了。 顾北北体谅的笑了笑,表示:“没关系,我会等。” 是闵关绍自己不回来,难道还能飞丽江绑他回来不成?再者,宗政院长说得没错,伯父的病不是短期能治好的,急不来,只能等。 某天清早秦弈卓走得匆忙,出门时忘带一份重要文件,打电话托妻子送去公司。 写字楼下,顾北北将车停好,下车,万万没料到会在此遇到许嘉。 继上次“谈话”之后,许嘉就不曾再露面,虽然秦弈卓曾明确表示他们之间没什么,但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告诉顾北北,她老公和她前闺蜜之间肯定有猫腻。 然而顾北北也没心思纠结这些,更不打算插手。因为秦弈卓的私事,她根本无权过问。 本想视而不见的,可某人偏偏非要让她见。 “北北!”许嘉叫住她。 顾北北无奈,逼迫自己扬起官方微笑,转身,投下一个“什么事?”的询问眼神。 请原谅许嘉的情商,这个眼神落她眼里就是:“你怎么在这?” 许嘉脸一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既无辜又无助:“北北,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其实今年年初我就跳槽了,现在在……秦先生的公司做外联专员,所以三个月前才会跟秦先生一起出差去北京。不过同去的还有我们外联部经理,北北,你千万不要误会。”最后这句她说得很急很响,像在努力澄清什么。 哦,明白了。顾北北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仍是掏出小本写道:“我知道了,但那是你工作上的事。”言外之意是:“不用跟我汇报。”她本就不欲理会这女人,写完打算走的,不过想了想又打消这个念头,将文件递给许嘉,附赠一句:“交给你们秦总。” 许嘉眼神一闪,礼貌性问候了句:“不上去坐坐?” 不——咦? 顾北北本想摇头来着,但不经意间一个侧眸,瞥见不远处停放的一辆黑色奥迪,车牌号为xxxxxx,看起来相当眼熟。 叶坤岚? 他怎么在这? …… 第10章 强吻 叶坤岚怎么在这? 一瞬间的事,顾北北转念一想改了主意,点点头,抬脚迈进写字楼。 她很少来秦弈卓公司这边,再因前台职员更换速度频繁,都不认得总裁夫人,但她们认得许嘉,皆对其露出友善的微笑。不过在顾北北看来,那种笑更像巴结和谄媚,不难猜测,许嘉在这里很吃得开,而且,混得风生水起。 许嘉自然而然的带她走进总裁专用电梯,一点儿不唐突,还笑说:“你是秦总的太太,理应乘这部电梯。” 顾北北笑,装傻充愣。 秦弈卓正在约见客户,谈论话题是一项很重要的合作案,顾北北不好意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去,打算去休息室等候。倒是许嘉,拿着正经文件当挡箭牌,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之后大大方方的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北北总觉得许嘉这么做是出于一种刻意,里面夹杂了炫耀的成分。 随着办公室房门推开,叶坤岚下意识转头,却意外瞥见一抹倩影。他心思一动道:“秦总,真是抱歉,我失陪一会儿。” 人有三急,有些话不便明说,秦弈卓这般猜想,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 “顾、北、北、” 背后一声呼唤,听起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顾北北回头,果然,是叶坤岚。 叶坤岚睥睨而视,双手插兜,伸出一条大长腿嘚瑟的抖,那模样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甚至是讽刺和不屑:“呵!这世界还真小,在这都能撞见你,怎么?跟踪狂,跟我跟到这来了,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儿本事,不枉费我一度看好你。” 你才跟踪狂!你全家都是跟踪狂! 顾北北在心里咒他,表面上还是礼貌性打招呼:“叶总,你好。” “甭跟我玩这套,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我很忙,没时间和你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顾北北压了压心头火,秉承良好的教养问他:“你公事谈完了?” 叶坤岚哼哼两声,不表态。 这是默认了,顾北北单方面以为。很好,既然办完了公事那就开始办私事,想到这她刷刷几笔写道:“叶总,七年前的冬天你去过台北吗?” “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请务必认真……” “我说没有就没有!”叶坤岚打断她,面露不悦,更甚有些不耐,“顾北北,你是警察么?想追我也要换点儿新鲜招数,每次都搞这套,你不腻我都腻了。” 特么鬼才追你!自恋狂!神经病! 顾北北强迫自己淡定,继续写未完成的话:“你再好好想想,请务必认真的回答我,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多重要?得不到答案你会死?”叶坤岚恶狠狠的诽谤。 闻言,顾北北垂眸,周身泛起一层浓浓的哀伤:“差不多。” 气氛陡转,叶坤岚一度傻眼。突然感觉很烦躁,搅得他心烦意乱,长腿收回,手从兜里掏出,又放回,又掏出,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消停了。他看了眼跟前的女人,心生不忍,语气不自觉缓和了几分:“又跟那个什么‘阿叶’有关?” 顾北北点头。 “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 “boss,秦总等急了,您快点儿。”班尼煞风景的插话,催促道。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男人说:“再等等。”女人则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美眸。 顾北北一眼认出班尼,下一刻,一双烈焰灼灼的眸子狠狠戳向叶坤岚,眼中燃烧着无以言表的愤怒。 叶坤岚看得心惊胆颤:“顾北北,你怎么了?” 人渣! 她咬牙,愤愤落笔甩下一页纸:“叶坤岚,不要再来招惹我和我的孩子,也不要让我看到你和你的下属,否则我见一次扁一次,后会无期!”写完,丢下,转身,头也不回。 咔咔咔的鞋跟狠狠踩动地板,故意,故意的踩出一连串噪音,扰人清静。 叶坤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除了纳闷还是纳闷,他瞅了瞅手中的纸,又挠了挠后脑勺,莫名其妙:“我怎么招惹她了?”明明是她先来招惹我的好不? 班尼直翻白眼,扔下一个“鬼才知道!”的眼神,说:“boss,进去吧,秦总等着呢。” (&macr;□&macr;) 顾北北从补习班接了儿子放学,毫不客气的拐了他去唐氏医院。 “妈妈,他是谁呀?怎么大白天还在睡觉?”高级特护病房里,荛荛好奇的看着床上的老爷爷,充分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红嘴白牙问题不断。 顾北北告诉儿子:“他是你的大外公,你可以直接叫外公。” “这两个不一样吗?” “一样的,都是外公。” 荛荛“哦”了一声,整颗心思瞬间被这位新冒出来的外公拐跑了,围着病床转个不停:“外公,外公,起床了,别睡了,天亮了……外公快快起床,妈妈说睡懒觉的孩子会被大灰狼叼走哦,外公一大把年纪了还睡懒觉,羞羞脸,羞羞……” 床上的人没动静,荛荛挫败的噘嘴,问:“妈妈,外公不醒呢,他是不是很困,要睡很长很长的觉才会醒?” “不,外公生病了,需要休息。” “咦?跟荛荛一样呢,荛荛生病的时候就会浑身没劲,想要睡觉……可是外公什么时候醒呢?荛荛还打算带他去挖泥鳅呢,可好玩了。” “等外公的病治好了,就会醒。” “外公得的什么病啊?” 顾北北为难了一会儿:“嗜睡,总是睡觉的病。” “有这种病吗?”荛荛不太清楚。 “有。”顾北北肯定的点头。 荛荛晃了晃好看的眼睫毛,眨眼问:“外公是干什么的?跟妈妈一样开小店的吗?” “外公是个医生,医术精湛,救活了很多人。” “哇!外公好厉害!荛荛长大当上了医生一定要向外公学习。” “乖。” 顾北北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小脸,唇角掺杂着几不可见的悲恸。 诚然,顾开一生救人无数,受人尊重,却唯独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以致于后来付出惨痛的代价! 顾开有位深爱的妻子,唐漫,于七年前过世,那段日子顾开一度萎靡不振,可偏偏赶上一位患者突发心脏病急需动手术,本来,按照医院的硬性规定,医生在痛失配偶的当头是绝不允许参与这种高风险手术的,担心他们情绪不稳、发挥失常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但凡事都有例外,顾开考虑到当时医院人手不够,遂滥用院长职权强行破除这一规定,站上了手术台。可惜天不庇佑,结果他还是情绪失控,不小心将患者“治死”了。 那位患者是个中年男人,也有一位深爱的妻子,没多久,他妻子因丧夫之痛郁郁而终,只留下一个独生子,这个独生子就是关绍。 古往今来,三大仇恨不共戴天: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侵占田地。 杀父之仇居首,更徨论外加一条间接的杀母之仇,关绍把一切罪责归咎于主刀医生的头上,步步谋划,机关算尽,对顾开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妈妈,妈妈,妈妈你想什么呢?”荛荛脆生生呼唤,将母亲神游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顾北北回神,冲儿子扬起安抚的微笑,示意自己没事,还问:“怎么了?” “妈妈,外公生病了会痛痛吗?” 她摇头,安慰儿子说:“外公不会痛,他喜欢荛荛呢,以后荛荛常来医院看外公,陪外公说说话,讲故事,唱唱歌,相信外公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是哦!是哦!”小家伙突然来了兴致,吵吵着大喊大叫,“我知道!这个就是人们说的‘隔代亲’,我知道的!我知道!”荛荛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的说:“妈妈,你看外公这么喜欢我,妈妈再生个妹妹好不好?这样外公就更喜欢我了。” 顾北北心里一痛,笑得凄婉:“妈咪身体不好,生不了妹妹,荛荛,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尤其是当着爸爸的面,知道么?”她不晓得跟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说“身体不好”,说“生不了妹妹”他究竟能不能理解、又能理解多少,但是—— 荛荛真就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眼睛一红直掉金豆豆:“妈咪,我不说了,我不要妹妹了,妈咪一定好好的,不要痛痛,不要不好……呜呜呜,我不要妹妹,再也不要妹妹了……” 顾北北轻轻擦掉孩子的眼泪,胸口发酸:“荛荛是男子汉,不可以哭的,你看妈咪不是好好的么?妈咪没事,不哭了,啊?不哭了。” 荛荛吸吸通红的小鼻头,哽咽道:“我……我不哭,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妈咪。” 顾北北内心五味杂陈,只能紧紧抱住儿子,给他无声的鼓励。 后来荛荛又陪顾开说了会儿话,傍晚时才离开医院。 眨眼又到一个周末。 凯莉说有客人打电话预定了两份紫阳柠檬派,钦点顾老板亲自掌厨。当时顾北北正在家陪儿子你侬我侬,得知这事下意识就想到了班尼和叶坤岚那俩货,本不欲理会,奈何凯莉折腾的厉害,再三保证说绝对不是熟客,她被烦得没办法,只能牺牲假期去小店加班。 柠檬派新鲜出炉,但客人迟迟不露面。顾北北一个劲的等,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天色渐暗,万家灯火。 她透过落地窗瞧了瞧外面夜色,心里着急,唤来凯莉,问:“那位客人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如果有,打电话问问ta究竟还来不来?什么时候到?这么干等下去终究不是个事。 凯莉摇头:“没有。” 没办法,必须继续等。 九点半,关门歇业的时刻到了,好巧不巧,偏偏这个时候电话及时响起。凯莉姑娘很积极,接起来“喂、嗯、啊”的几声过后,挂断,跟老板汇报情况:“客人说了,他在路上,马上就到,拜托我们多等一会儿。”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要留下谁在这里等客人?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 顾北北环视一圈,所有店员都企图逃避她的目光,而且脸上均写着赤果果的“我要回家”四个字。她撇撇嘴暗咒一声,小手一挥遣散了他们,自己把这事担了。 众人一哄而散,店里瞬间落个静悄悄、空荡荡。 顾北北骂他们没良心。 又等了大约一刻钟,客人还未到,顾北北觉得无聊,把店内三分之二的灯熄灭,只留柜台周围灯火通明。做完这些,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手机,带上耳塞,听歌打发时间,大概三首歌的空档,突然—— “啪——” 玻璃碎裂的声音,扎得她头皮一怔,浑身发麻。 顾北北侧眸,见店门口矗了道人影,男性,头戴遮阳帽,五官隐于晦暗,休闲装扮,脚蹬凉拖,不胖不瘦,身姿颀长,映着背后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很有威逼性和压迫性——即便他们之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玻璃渣摊了一地,弥漫出淡淡的酒精味,慢慢飘过她的鼻翼。 来了个酒鬼。 顾北北蹙眉,摘下耳塞站起来,走过去打算将其轰走,忽听—— “咔”一声,店内陷入一片昏暗。 她的小心肝不由颤了两颤,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前。纠结间,那酒鬼已经慢慢抬头,借着店外这座城市的迷离夜景,隐约辨出一张轮廓,既熟悉,又陌生。分明立体的五官,刚毅的脸庞,紧抿的薄唇,笔挺的鼻梁,冷峻的眼眸…… 轰—— 顾北北呼吸一滞,双脚死死钉在原地,一股凉气“丝丝丝”从脚底冒起,瞬间逼上心脏,逼得她透骨冰寒。被男人锐利的眼神锁定,无所遁形。 关——绍—— 竟然是关绍! 下一瞬,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与胆量,撒腿就逃。 却被男人一把虏获,死死锁在怀抱,然而不等她付诸任何的挣扎,随之附下两片薄唇毫不怜惜的贴上她的瑰红,霸道而强势的掠夺,肆无忌惮的侵犯。 酒气熏天,呛得她险些喘不过气:“唔唔唔……”放开我,放开我…… 好不容易小嘴得以开启,却又被他冷不防迎上的唇再次狠狠攫住,柔嫩的娇唇仿佛花蕊般,被他创造的风暴蹂/躏着,他灵活的舌尖不断地深入,再深入,在她唇内翻腾着,肆虐着,吸吮着她的丁香小舌,不时地勾/舔过敏感稚嫩的上颚,那粗糙的舌蕾刮动着细腻黏膜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阵战栗疙瘩。 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要…… 她尝试抗拒,可恨男人不许,一个翻身将她压上冰冷墙壁,长臂不容拒绝的紧紧圈了她纤柔的腰身,高*迫的身躯锁了她在这方狭小间隙,禁锢,囚困,逃无可逃。 夏季衣衫本就单薄,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透过宽阔雄健的胸膛,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男人炙热的体温,火烧火燎般熨烫着自己娇嫩的肌肤,惹来她不安的蹙眉。 冰火两重天,这教人欢愉的快感太过震撼,也太过熟悉,过往的记忆牢牢封印心底,即便她再不想,再不愿,陈年旧事依旧如潮水般肆虐喷涌,冲得她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唔——唔唔——”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一吻久久方毕,男人终于舍得放开这美妙的滋味,垂首伏在她瘦弱的削肩喘息,平复着躁动的情潮,声音沙哑而低沉:“雪儿,我的雪儿……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嫁了别人……雪儿,为什么……雪儿,雪儿……”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她拼命的摇头,坚决的否认,昏暗中只留一滴晶莹的泪水,冷不防滑落苍白的颊畔,绝望的跌坠,而后,残酷的破碎…… “你是!你就是!你就是我的雪儿,我的雪儿……” 不! 蓦地,她猛然一个用力推开他,跌跌撞撞的,狼狈至极的,落荒而逃。 “顾映雪!你敢跑!”男人大吼,气急败坏。 远去的倩影有过顿挫的僵硬,却又在下一刻,决绝落跑,无情逃走。 关绍,顾映雪死了,死了!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六年前就死了!被你逼死的! 不要招惹我,我是顾北北,我是顾北北…… 第11章 摊事 顾北北一口气跑到地铁站,一摸肩,才惊觉包包落在小店,而且手机也不在。 要不要回去拿? 顾北北纠结片刻,最终摒弃这种打算。 翻遍身上所有衣兜,勉强凑足三块钱,堪堪够搭地铁的。 恍惚了一路,坐过了三站。 几经辗转,终于平安到家。万幸秦弈卓不在,否则光那辆价值百万的宝马车她就交代不清楚。 想到这,顾北北无比鄙视自己。 没出息!车停在店门口都不敢回去开。 上楼看儿子,荛荛早已睡到十八殿会周公,房间里又昏又暗,只依稀辨得出大床上拱起一团小小的山丘。顾北北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打开衣橱,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部手机,再轻手轻脚的下楼。 给杰森发去一条求助短信。杰森是一位国际知名的催眠大师,也是秦弈卓在美国学医时结交的好朋友,汉语说得不错,最近有幸下榻中国s市,所以常常来秦宅走动。 顾北北有心病,趁这段时日见过杰森几回,接受了几场催眠,可惜效果微乎其微。 此时杰森正在和秦弈卓喝酒。 滋滋滋—— 杰森拿起手机,笑了:“呵,你儿子给我来短信了,肯定是劝我少喝酒,别拽着他爹一起喝。” 我儿子?秦弈卓皱眉:“荛荛现在应该睡了。” 果然,杰森看过短信,面露诧异:“错了,不是你儿子,是你老婆。” “她怎么了?” “老毛病呗。” 杰森说着起身站起来:“走吧,阿弈,去看看你老婆,不过……”到这顿了顿,继续道:“阿弈,你太太究竟经历过什么事?她甚至问我会不会催眠遗忘。” 秦弈卓一怔:“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会,但是需要患者配合将想要遗忘的事原原本本讲出来,否则我无从下手。” “她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就说不用了,谢谢。” 秦弈卓的脸色晦暗不明。 …… 顾北北感觉自己飘在云端,又感觉自己浮在水上,还感觉自己躺在软绵绵的棉花糖里。 似乎一下子回到台北故居,朝阳似锦,后花园开满了紫阳花,团团簇簇,沁香扑鼻。 “阿绍你快来,我跟你介绍,这位美丽的姑娘呢就是我的……姐妹,你看,我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呵呵……阿绍,有人说我们是双胞胎呢,你来猜一下,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阿绍,北北好可怜,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一直寄养在我们家……” “还有啊,阿绍,北北跟我一样叫爹地一声爹地,叫妈咪一声妈咪,我们一家四口感情好得不得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阿绍,阿绍,咯咯咯……阿绍,咯咯……阿绍……” 彼时晴空如洗,万里无云,温暖的春风徐徐吹拂着绿色柳梢,沁得人心阵阵清凉,骄阳从白色云端斜射下来,映上金光点点。 男人似乎也被这甜美的气氛感染,逆着阳光看不清五官表情,不过微勾的唇角昭示着主人心情不错,甚至是从小到大都少有的愉悦,他搂紧了身边的甜美女孩,笑得友善:“北北,你好,我叫关绍,如你所见,我是雪儿的未婚夫。” “姐夫好!” 秀气的眼睫微微颤动,顾北北幽幽转醒,迎面,对上一张满意的笑脸,是杰森。 “夫人,您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杰森说。 她摇头,秀眉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不过很快再次舒展,提笔道谢:“thankyou.” 如此细微的变化被秦弈卓捕捉到,担忧问:“感觉怎么样?哪儿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她否认。 “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话落,秦弈卓三言两语打发掉杰森带了他去书房谈话,临出门前还体贴的熄了灯,留妻子安然入睡。 顾北北躺在床上,纤手情不自禁附上自己的红唇,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怎么办?关绍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c<) 手机丢了,包包不见了,里面的身份证件、各种卡、各种钥匙随之一并消失,就连秦弈卓名下的那辆宝马车,也被人开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 事后顾北北不止一次的忏悔,忏悔那天晚上她究竟发什么神经白白落跑,甚至傻乎乎的留下一大推贵重物品赠送贼人。 翌日清早,凯莉往秦宅挂电话,语气凿凿的质问老板昨晚是不是粗心大意忘记锁店门,不然今早开班时店门大敞是肿么回事? 对此,顾北北只能解释为:“不小心忘了,sorry。” 刘婶将双方意思传达完毕,挂断电话,但是脸色不太好看,一边收拾客厅一边唠唠叨叨:“夫人,凯莉还说店里找到几个碎酒瓶,好像来过酒鬼耍酒疯,问您要不要报警?要的话……” 顾北北正在喝牛奶,闻言险些吐了。放下杯子,扯开面部肌肉勉强笑了笑,打着手势说:“不要报警,没有财物损失暂时不要报警,即便报了警察也不会受理。”这个亏,她选择闷声忍着。 “那倒是。”刘婶没做多想,继续手头的工作。 可顾北北的心情却越陷越糟,六神无主,暗自思考以后应该怎么办?关绍“偷”了她那么多东西,她要怎么讨回来?手机可以买新的,电话卡可以换新的,身份证之类的也可以挂失慢慢补办,但是那辆价值百万的宝马车,她是真的赔不起。 还有,看样子关绍昨晚喝了不少酒,酒后驾车…… 呸呸呸,不准想他。 顾北北强迫自己镇定,可惜下一刻却悲催的发现自己目前的处境只能用“走投无路,欲哭无泪”八个字形容。她很没出息,既不敢去店里,又不敢找关绍讨要说法,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 一字计之曰:躲。 在家足足躲了三天,充分效仿古代的千金小姐过了把干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儿子丢给刘婶全权负责,概不过问。期间杰森每天按时报到,对她进行必要的心理暗示。 有时候顾北北就在想,天底下大概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苦逼的债主了,丢了东西而且知道贼人是谁,在这种前提下都不敢挺直了腰板上门说理——相反,债主胆小怕事,躲得远远的。 三天过后的晚饭桌上,一家之主终于忍不住发话挑明了。 秦弈卓看似漫不经心的剥了口米饭,放嘴里咀嚼,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颇为养眼,道:“北北,这几天打你电话总是打不通,手机是不是出问题了?有时间拿去维修店看看,实在不行换部新的,别吝啬那点儿钱,真遇上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呃,已经摊上事了。 顾北北的心跳咯噔一下,搁筷子,低头,心虚的表示:“好。” 然而不出意外的,男人紧逼着再次发问:“哦,对了,车库没见你的车,又借给朋友开了?” 她下意识想回答“是”,可转而一想万一秦弈卓找她朋友确认怎么办?纠结间脑海情不自禁浮现几个月前的追尾事故,于是心思一动撒谎称:“出了点儿意外,开去修车店维修了。”写这句话,她握笔的小手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秦弈卓拧眉,拿筷子的手松了松,追问道:“怎么回事?” 顾北北只觉心脏咚咚咚打鼓,死死低头逃避对方探究的视线,继续圆谎:“开车的时候不小心追尾,车灯磕伤车身轻度变形,不过不要紧,修车行的师傅说会尽快处理,过两天我就去取车。” 是么? 正对面,男人紧紧盯着女人的脑瓜顶,似乎想从那满头乌黑秀发之上找出什么破绽,可惜,他失败了。回想过去三天不断接到骚扰电话,来电显示是“老婆”,可接通后却…… 秦弈卓将唇角一勾,笑得苦涩:“北北。”他轻唤一声。 北北没勇气回应。 “抬头,看着我。”他又说。 顾北北一动不动,低头装鸵鸟。 “追尾事故的责任在你?” 她点了下头,吝啬给与更多的回应。 煎熬间就听耳边飘过一声叹息,既无奈,又伤感:“北北,保险公司并没有联系我。” 一针见血! “爸爸,我吃饱了,你陪我做作业吧,有道题我不会算,你教教我。”荛荛放下碗筷,拉了秦弈卓拽走。 …… 顾北北不记得当时是怎么狼狈逃回房间的,只记得她又经历了一场失眠夜。 她想,这件事不能再躲了。 悄悄来到儿子房间拿走他手机,打算往自己手机上去一条短信。 可是该怎么措辞呢?她忐忑着心跳,冰凉的小手久久发不出一个字。 “关先生,很抱歉深夜冒昧打扰,我是顾北北,多年不见,介不介意约个时间聊两句?” “明天,市北唐宅。” 看着屏幕上短短的六个字,顾北北仿若坠入深渊,整个人抽空了似的,瘫软在地。 盛夏的夜,彻骨心寒。 z(u__u)z 行行复行行, 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 各在天一涯。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这方幽静的山林显得格外突兀,也决绝阻隔了仅剩的一丝害怕,斩断了所有退路。 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在此一举了。 顾北北,不准退缩,不准示弱,他是人,不会吃人; 顾北北,他曾经险些成为你的姐夫,不念新情念旧情,没什么好怕的; 顾北北,加油!加油!加油! 深呼吸,给自己打气,终于稳定下心神。 唐宅很出名,但坐落隐蔽,位于市北郊区的一片山林,她打听了好久好久才成功找对了地方。据说唐宅有将近百年的历史,很是保留了诸多民国时期的建筑风韵,既在中华元素中融入了西方特色,又愈加包容扩大。 形式简约,造型典雅,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都不信那个关绍会跟唐宅扯上关系。 透过铁制的栅栏门,看见一位长者走过来,由远及近,年纪不小但脚步轻快,精神头十足,尤其是鼻梁上那副金框老花镜,在太阳照射下光芒闪闪,能亮瞎了谁的狗眼。 “你就是顾映雪?”长者以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一番,问娇客。 顾北北犹豫了一下,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她深知关绍的秉性,她若否认,今天肯定踏不进这座宅院。 长者“吱扭”一声打开大门,邀请道:“进来吧,大少爷等你很久了。” 林荫小路,曲径通幽,四周出奇的静,连只飞蛾蜜蜂都没有,不用想,草木肯定喷了防虫剂,顾北北轻轻嗅了嗅,却丝毫闻不见药味。 时有微风飘荡鼻翼,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种香气太过熟悉,熟悉到令她停顿了脚步而不自觉。 紫阳花,是紫阳花的香气。 紫阳花是顾映雪最喜欢的花——生前最喜欢的花,没有之一。 它们不似茉莉的浓香四溢,不似牡丹的雍容华贵,也不似兰花的清幽雅致。它们很渺小,很普通,每一朵小花儿的花瓣不过区区四片,毫不出众,然而许多小花聚在一起便合成一簇美丽的绣球,更多的绣球集在一起,又把整棵树变成一团更大更美的绣球。 花束团团锦簇,姹紫缠绵,妖娆争辉,每一片花瓣都显得分外安逸,只一眼,仿佛已抵达你的内心,深深震撼你的灵魂。 它们一年四季花开不败,这簇花萎谢了,那团花又紧接盛开,始终药薪郁郁,生机勃勃,给人以希望。 它们团结一致,抟扶成球,展示一种整体的美。花型虽小,但从不孤单,因为在它的身边还有二三十个小伙伴们陪着它,成簇成簇的盛开,再成簇成簇的凋谢。 因此紫阳花的花语是美满,团聚,忠贞与永恒,更象征着世间最唯美动人的爱情,至死不渝。 曾经,顾映雪为她最钟爱的花诠释了两个字:幸福。 “阿绍,你知道吗?紫阳花象征着爱人之间的牵绊,无论分开多久最终都会重新相聚在一起。” “顾女士?顾女士……不要发呆了,大少爷脾气不好,等急了会做些过分的事。”前方,带路的长者好心提点,催促道。 恼人的风轻轻摇晃着枝叶末梢,微动,发出沙沙响声。 花香聚敛,思绪中断。 顾北北回神,平复了心境,踏上青石板路,走向未知的锋芒旅程。 久违了,关绍…… 第12章 再遇 曲曲折折的青石板路远远通向一座古堡塔楼式建筑,高低错落的半拱明窗,逐层挑进的门框横棱,壁上花纹娆娆苒苒,明媚光缕柔和优雅,攀岩游走的朵朵蔷薇,清冽细腻,挂着几滴透明水珠,折射出七彩荧光。 百年风雨,峥嵘岁月,这座古宅尽管历经火与血的洗礼,却仍威武不屈昂首挺立,倔强的矗立一方,如一位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傲视群雄,睥睨天下。 顾北北跟随长者进了大厅,眼角余光快速扫射一圈,空无一人。层层叠叠的金线窗帘,大弧形靠背丝绒沙发,银漆扶手的实木长椅,暗沉无趣的波斯地毯,均显得老派而静谧。 波浪形深棕色地毯弥沿楼梯,直达二层,安安静静,只余雪白墙壁参差挂满了世界油画,《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布格涅林荫大道》,《仲夏夜》,《农妇》,《春》…… 无一不是精品。 扣、扣、扣、 声声砸中心脏。 长者敲过门,朝里汇报:“大少爷,顾映雪女士到了。”话落,对娇客投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离开了。 顾北北只觉心脏咚咚咚打鼓,跳得狂烈。视线四十五度俯角,暗红色把手横在跟前,泛着孤傲卓绝的冷光,明明是燥热的夏,却仿佛冰到骨子里的那种冷,冷彻心扉。 进? 不进? 过膝的铁锈红百褶连衣裙,光洁白皙的小腿下,一双同色鱼嘴船鞋不由后退几步。 害怕,发抖,退缩,逃避。 她深深的闭上眼睛,再睁开,唇角弯了弯试图扬起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可惜,她失败了。无论再怎么努力,再怎么逞强,记忆的潮水仍不听劝阻的疯狂聚涌,瞬间将她席卷,淹没,窒息,最终粉碎,尸骨无存。 静了好久好久,直到里面传来声:“进。” 低沉的嗓音仿佛可以震慑灵魂。 顾北北稳了稳神,握上把手,手心一片冷汗。 “咔!” 一门之隔,两重天日。 这是一间书房,颇具古色古香特色,四壁皆是雕空玲珑木板,精致典雅,或天圆地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或行云流水,一槅一槅,其间填满了现代化的书典,台灯,笔记本,文档夹,相框……还有那看不出真假的花卉盆栽,以及嘀嗒嘀嗒跑不停的闹钟,在这寂静的空间显得尤为突兀。 然而更突兀的,是所有窗户都装上了埕亮的金属栏杆,被湛蓝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不容许一丝阳光射进来。 天花板悬着一朵花式吊灯,苍白,无力,好比她此刻的表情,与心境。 背对处,男人一身雪白休闲装,身形高挑修长,笔挺如刀裁。饱满十足的后脑勺突出一个显赫的旋,四周浓密的短发顺着天然斜度层层递落,颇富美感。从她这个角度可以辨认出他身前横着一尊漆黑刀架,与周身雪白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他正手持一把东洋武士|刀,阴影处,刀锋锋芒毕露,闪动着历史的寒光。 这种刀的背后站着两个渊源相近、却冤仇极深的民族,中国与日本。 忆起什么,顾北北秀眉紧蹙。 “哎呀累死我了,今天超市人特别多,阿绍,快看我买了什么,有草莓、火龙果,提子和……” 台北东郊的一座宅邸别墅,二十岁花样女孩拎着大袋小袋毫无预兆的闯入,正撞见男人来不及收回这把东洋武士|刀。 甜美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双手一空,水果滚落一地。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刀柄处四个繁体字,满脸不可置信:“關紹龍一(关绍龙一)?这把刀是你的?原来你叫关绍龙一!你是日本人!你竟然是日本人!” 男人不见窘态,相反,从容优雅的将刀收起,饶有兴味的反问:“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要真的是日本人,我就跟你分手!分手!老死不相往来……要不是……不是就……就……”她前半句说得决绝果断,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淹没于无边的空气。 男人浅笑,跃过满地狼藉走近,伸臂搂上她的纤腰,轻声问:“我的小娇娃儿,看得出你不喜欢日本人,甚至是痛恨,告诉我,为什么?恩?” 不提这还好,一提就来气。 只见女孩赌气似的一把甩开他,抬胳膊直指男人鼻子,涨红了小脸,义愤填膺的说:“因为我的曾爷爷就是被小日本打死的!” “哦?怎么说?” “这个‘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话说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此处省略一万字,请自行恶补中国近代现代史)……曾爷爷参加了红军,后来在陕西的一次抗战中,曾爷爷为救战友替那人挡了一枪,就这么死了。” “小日本打死的?” 女孩神色悲戚:“恩。直到1945年小日本被赶出中国,本以为好日子到来了,谁料国内又陷入内战,那段特殊时期共党水火不容,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曾爷爷的弟弟——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曾爷爷叫顾宏,他弟弟叫顾远。顾远也不知怎么想的投靠了国|民|党,拖家带口的随当局迁往台湾……” “就这么的,我们顾家后代一直在台湾为生,其实如果真要刨根的话,我们是大陆人。” 娇娇软软的嗓音清流悦耳,打在人心恬淡安逸,听故事的人不禁动容,忍不住追问:“到台湾以后呢?” 女孩不上当,脑壳清醒得很,质问他:“不准打岔!你先说,你是不是日本人?” 好看的五官泛起不容置喙的笃定,男人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虽然我从小在日本长大,但骨子里流的是地地道道中国人的血。” 女孩闻言怒火渐熄,不过仍在挑剔的钻牛角尖:“那把刀怎么解释?” “恩,关于这个问题……”他觑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薄唇似真似假的说,“我只能表示这把刀是我在一家古董店淘到的,冲刀柄上‘關紹’两个字才决定买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女孩傻傻的信了,两道弯弯的眉眼不禁化为夜空中皎皎的上弦月,泛起柔柔涟漪,白皙的肌肤趁着淡淡桃色唇瓣,水润细致,晶莹剔透,柔柔嫩嫩的好似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叫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男人看着看着,性感的喉结不可自抑的滑动了下,一股热潮直逼下腹,他心思一动打横抱起佳人,猴急的拖走,目的地:卧房,的大床。 “啊!你做什么?”她试图挣扎,却一晃眼的功夫被剥个精光。 “如你所见,做|爱做的事。”他粗喘着吻上她白皙滑嫩的玉体,一解欲|望之苦。 “不行!现在还是大白天,放开……唔——唔唔唔——”红唇被俘,所有抗议都被吞没在无声的欢爱中。 “阿绍……啊……慢点儿,你轻点儿,我……我就要……不行了……够了!不要了!” “不够,永远都不够,对你,永远都爱不够……honey,我们生个宝宝吧。” “嗯嗯……可是人家还在……上大学啊啊……” “没关系,一切有我,我会爱你一生一世,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直到心脏再也不能跳动,直到呼吸再也不能顺畅,所有的问题和烦恼都可以丢给我,你只需在我怀中享受我的宠爱,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愁……就这样依赖我,信任我……一直都这样……就好……” “阿绍……阿绍……” 她一遍遍呼唤身上男人的名字,却招来他愈渐放肆的疼爱。男人咬牙低吼,自身最得意的宝贝被她宛如丝绒般的紧致密密包覆着,那如婴儿小口般的吸衔力道,和绝妙的触感险些令他疯狂。他按住她肩头一次次的律动,每一次捣弄都似深入她灵魂的最深处,终生铭记。 在那个飘散着紫阳花香味的空气里,也飘荡着女子娇媚的呻|吟,她紧紧的抱住身上男人结实的颈背,无力的承迎他一次又一次的狂烈进犯,全身细胞仿佛都被灌满了甜腻的蜂蜜,再也承受不了他更多给予,最终在他怀里颤抖的晕了过去…… “阿绍,你会娶我吗?” “当然……”不会。 …… “坐吧。” 耳畔传进一道温和的嗓音,毫无波澜。 时光的洪流戛然而止。 顾北北眼睫一闪,深呼吸压下胸口的悸动,环视四周只在书桌前找到一把空置的真皮座椅。 走过去,坐下,右手紧紧的按住左手腕,却隔着薄薄的纱巾感到一种烧灼的痛。 怎么可能呢?明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不应该再感到痛才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侧眸,瞥见半边脸庞,原就不明朗的娇颜愈发煞白,不显血色。 曾不止一次的,自欺欺人的骗自己这辈子他们不会再相见;可是与此矛盾的,也曾不止一次痴心妄想的幻想过他们再遇时的场景,但绝非眼下这种境况;曾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对他说;曾有满腹委屈与不甘要跟他讨偿;曾…… 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却沉默了,也,只能沉默着。 炽热的感情,经受剧烈的碰撞,只剩黯淡的余辉。 现在,她是顾北北,他是关绍,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死去的顾映雪。 除此之外,再无瓜葛。 刀刃图了一层防锈油,男人拿着白棉布小心翼翼的擦拭,那认真的神情像极了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不容一丝一毫的闪失。 突然,他侧眸,幽深的视线死死锁定她。 顾北北浑身一怔,僵的四肢一动不动。 呼吸几欲凝结。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关绍说,听起来带了几分揶揄的口气。 顾北北拧动僵硬的脖子,转头,不再看。 第13章 对峙 书桌两端,一男一女隔相对峙,中间横放着一柄西洋|刀,已被封进刀鞘,锋芒聚敛。 顾北北的眼中闪过一道慌乱,却逼着它闪瞬而逝,努力不教对方看出自己的无措。 强装镇定。 鼓足勇气迎眸正视,还是记忆里那张刚俊的脸庞,梦里梦外纠缠折磨了她六年的脸庞,也是她的魔障,她的劫难。 美眸不经意间淡淡扫过,试图从男人脸上挖出什么特殊的情绪,然而她却失望了。 这个叫关绍的男人真的很平静,面无表情。 记忆中他什么都好,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不轻易笑,但笑起来却又那么好看。 “刚刚在想什么?”关绍以手敲打桌面,齐齐整整的圆润指甲碰上实木家具发出“哒、哒、哒、”的节奏,极富规律。 顾北北微颤的唇角勉强弯起一丝微笑,看起来虚假得很:“没什么。”她以纤手比划着,带动血红的丝巾在空中渲染出一道靓丽的弧线,凄美,哀伤。 关绍不由一愣,动作一顿。 显然,他看不懂她的手语。 或许是因为语言的隔阂,又或许是因为六年多的分离,他们之间,被残忍的拉开一条又深又长的鸿沟,经风雨侵蚀,经岁月碾压,谁都跨越不了,谁都超越不过,谁都迈不过这道坎。 物依旧,人已非。 当年,他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招惹了一个无辜女孩,夺走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然,到手之后却狠心的弃之敝履,肆意践踏,最后不告而别,一走了之,独留她一个娇弱小姑娘,苦苦挣扎,撕心裂肺,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千疮百孔,满目苍夷。 心大恸,深邃的眼眸似蕴含着无边骇浪,冲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最后只化为一声轻叹,与怜惜。 “当年发生了什么?” 铮—— 紧绷的心弦赫然断裂。 顾北北几不可见的晃了下身躯,恰若一株风中凋零的紫阳花,气若游离,飘落浮萍,尤其是那张清丽素雅的小脸,苍白如纸毫不见血色——即便她今日处心积虑的穿了一身鲜艳的红,因为她深知来这里肯定会有一场硬仗,所以特意选了这件红色连衣裙,不为别的,只为到时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颓废,起码精神要好,脸色要红润,借以表明没有他的这些年,她依然过得很好。 然而她的心机全属白费。这件靓丽的红并未起到预期的效果,相反,与她的苍白形成强烈对比,甚至比那裸|露在外雪如凝脂的胳膊还要白,叫人不禁想起地狱勾魂使者之一的白无常。 仅从这一个细微的反应便可推测,其中隐藏的故事不言而喻:她之所以落得如今这般模样,跟眼前的男人脱不了干系。 关绍深深的看她一眼,眸光充斥着不明情愫,晦涩,难懂,良久才道了声:“因为我,对么。”他虽这么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唰—— 顾北北苍白更甚,却无力辩解,也,真心不愿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于是干脆坐实了一个哑巴该有的“自觉”,缄默不语,而且是低着头,死死的低头,整张白净小脸几乎被如丝的黑发遮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借以逃避男人锐利的窥视。 只因那道目光太过火热,灼烧了她逼近底线的心房,教她溃不成军,无力招架。 “你在怨我。”关绍说,听起来很有几分自嘲的语气,“应该的,你应该怨我,甚至恨我。” 我没有,你想太多了。 顾北北欲要反驳,但没出息的她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殊不知这副模样落男人眼中就是默认了。 “六年六个月二十一天七个小时十九分零二十八秒。”男人垂首看了看手腕处的钻表,精准无误的报出他们分别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不,她变了,变得更成熟更有魅力。以前的她充其量算得上一颗青涩的含羞草,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漂亮。 但是现在的她,历经岁月磨砺,经生活雕琢,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韵味,恬静大方,优雅内敛,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知性。 顾北北仍旧没有抬头,却能够清晰无比的听见他的声音,就离自己不远,并且在脆弱的心湖扬起一丝不平静的涟漪。 是啊,过了这么久,久到她险些自欺欺人的以为,她已经忘了他。 原来,那不过是自己痴人说梦的期盼,傻傻的盼望着将以前一切忘个一干二净,如此,她才会过得好,才会真正的快乐。 稳稳神做好心理建树,顾北北强迫自己有所动作,却是将手伸向了随身携带的小牛皮背包,从里头掏出平日用来与别人沟通的小本子,翻到提前准备好的那页,上面颇有先见之明的写着一句话: “我今天来只想讨回我的东西,其他的事我不想谈。” 你的东西? 关绍笑了,细看不难发现那是一种讽刺的笑:“你也欠我一样东西,这笔账该怎么算?” 顾北北不解,勾起瑰嫩的红唇微微地笑着,抬头直视他,目光却是空茫茫的,虚无缥缈,仿佛刻意忽视他在她内心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 男人薄唇轻开,吐出两个字:“荛荛。” 她一怔,不解的看着男人。 谁知男人接下来的话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儿子。” 他竟然跟她这么保证。 真是荒唐! 顾北北心里发笑,失去焦距的视线渐渐聚拢终于找回一点儿交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信誓旦旦的面孔,极具认真。顾北北冷笑,执笔,转出笔芯,看似心平气和的写道:“关绍,荛荛不是你儿子,有一点请你搞清楚,我是顾北北,不是……” “是不是你心知肚明。” 嘶—— 心脏一震,惧然缩紧,小幅度颤抖的笔尖几乎连0.1秒的停顿都成奢望。 “为何紧张?怎么,不幸被我言中了?”关绍说,话里带了几分挑衅,与得意,同时一双深眸灼灼的盯着她,那炙热的温度几乎能把人戳穿。 在这咄咄逼人的盯视下,顾北北再度没出息的低了头。她感觉自己很狼狈,并且是至极,握笔的手紧了又紧,终究写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无人瞧见的角落,关绍的薄唇扬起一丝胜利的微笑,道:“雪儿,我是认真的,说不跟你抢儿子就真的不会跟你抢,但是……”他顿了顿,似乎意有所指:“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可既然现在知道了,我不可能作视自己的儿子叫别的男人爸爸而不管,我的忍耐力有限,这件事你最好尽快处理妥当。” 他什么意思? 顾北北摸不准他的心思,继续低头不语。 “一个月,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她抬头,犹然微笑着,不愿再跟他争论这个话题,将小本再度翻到特定的一页,说:“我今天来只想讨回我的东西,其他的事我不想谈。” 却遭男人强势否决:“但是我想谈!”他带了一丝吼音,俊脸泛着霸道决绝的坚持:“告诉我,当年我离开以后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失声?”最后两个字几乎是颤抖的。 顾北北但笑不语,就这么笑嘻嘻的瞅着他,静得可怕,沉得心惊。 “说话!我要知道真相!”男人直直地勾视她,固执的索要答案。 她不言。 “说!说你恨我!告诉我你恨我!告诉我你恨我!你恨我!”他急切的勒索,贪婪的掠夺,仿佛她的恨是他赖以生存的养分,若没有,他会死。 顾北北突然扯动嘴角,神情悲伤。 “难道你就真的这么恨我?恨到连开口对我说话的力气都省了?” 不,不是这样的。 她缓缓扬起纤细的素手,舞动着专属她的语言:“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哑巴。” 无论他能不能看懂,她只能用这句回馈他的质问。 关绍的确看不懂,冷静过后挫败的叹了口气,不死心的讨教:“你刚刚说什么?” 她轻咬嫩唇,白净小脸在恬静之中透出一丝心伤,手中同时挥动笔杆:“我真的不会说话。” 然而笔尖才刚触碰到滑致的纸面,就听见一声低吼: “别写了!” 吼声从他胸腔震出,恍若一个晴天霹雳把她吓了一跳。 他大掌一挥,将她手下的小本连同粉桃色钢管笔一起打掉,沉惊的黑眸不敢置信地瞪着那滚动至角落的笔,以及那一页页翻动的本子。 直到翻动完最后一页,啪啦啪啦的书页声才彻底停止。 他看见了写在每一页的字句,就算心里不想读,可一行行的娟秀字迹不听号令似的,无休无止,疯狂涌进他的脑海: “先生,你好。” “抱歉,我不能说话,请问你知道地图上这条路怎么走吗?”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真的不会说话。” “对,我是个哑巴,请问,你知道这条路……” “对不起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我……” “我再去问问别人吧!” …… 一字字,一句句。 到底,她费了多少笔墨才问到正确的方向? 一张张,一页页,一行行,写满了她匆促却仍旧工整的询问字句,以及,被迫承认自己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关绍的心隐隐作痛。是啊,谁能相信像她一位灵秀美丽的女子,竟然不能开口言语?!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顾北北拒绝回答。 关绍眯起黑眸,盯着她,就这样过了良久,与内心挣扎了半晌,最后只能认输。他走到墙脚俯身拾起本与笔,交还到她手上,固执的问:“什么时候?告诉我。” 就在你离开以后。 她迟疑了一下,笔锋一转只写下两字:“不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什么叫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关绍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答案,她过分的平静叫他揪的心痛:“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父亲呢?他怎么说?怎么能任由你变成这样?他明明就是一个如此自傲的人,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女儿变成一个哑巴,这不是他的作风,绝对不是!哦,对了,他成了植物人,他无能为力是不是?告诉我,他怎么成的植物人?” 顾北北轻笑。 这个男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问题多得教人窒息。他总是自私的将这么多难题一古脑儿地丢给她,教她慌乱无措,无从招架。 唇角苦涩一笑,回想起当初那一幕幕血红的光景,笔尖不禁微微地颤抖着:“伯父尽力了,他也很痛心,不怪他。” “所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是么?”关绍扬起眉梢,语气阴沉。 她停下笔,摇头笑视着他,似乎已经心意决绝,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既然无力更改,纠结又有何用? 就这样吧。 可是男人不肯轻易认输,霸道的表示:“我不会就此罢休,总有一天我会将你隐瞒的真相调查出来,相信我,你瞒不了我多久。” 随便你…… 随便你…… 第14章 闹心 历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顾北北全然不晓得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最后的最后,她成功讨回了手机和包包,但不包括老公名下那辆豪车。因为——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你的车被我撞上了路边防护栏,现在还在车行修理。”那日,关绍这么告诉她。 不可否认,当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顾北北一颗心着实揪得一紧,险些脱“手”而出、迫不及待的问上一句:“你有没有受伤?” 却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很快抛弃了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待反应过来之后她迅速调整好心态,颇为官方的表示:“哪家车行?我自己去取。” 关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晦暗不明:“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 还要说什么? 顾北北想了想,终于恍然大悟:“以后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不要见面了。” 不见面? 怎么可能! 她“偷”了他珍贵的精子,甚至背着他悄悄生下他们的孩子,现在居然说不再跟他见面! 休想! 大男人的脸色沉了又沉,俯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张名片,放于桌上,道:“这是车行老板的名片。” 这意思是同意她自己去取车,他不打算插手。 顾北北求之不得,欣赏接受。伸出右手打算拿过名片,不想一个不查被男人握住了柔荑,死死握住不放。 疼—— 她不由蹙起秀眉,示意他松手。 他不肯,问:“雪儿,得知我遭遇车祸你就一点儿不为我担心?” 顾北北拼命摇头,也不知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在否认自己是他的雪儿。 或许,两者皆有吧? “你是不是很遗憾我没有一车撞死?” 她继续摇头。 “我要你说实话,你究竟恨不恨我?” 可惜得到的答案,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关绍的胃充满五味,纷乱杂陈,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 他暗咒一声,突然手一松好心放开她,同时脚下一蹬将人带椅滚至身后的落地窗,侧身,有力的大掌揪住了湛蓝色窗帘的一角。那手掌似是积淀着什么沉重的情绪,青筋暴起,骨节分明。 他要干什么? 顾北北用左手揉着发疼的右手腕,心中纳闷,然而不等她有所准备,霎时间被穿窗而入的烈阳激得紧闭了美眸。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这该死的强光,她微微睁开眼睛,却是被窗外场景深深的震撼了。 紫阳花,大片大片的紫阳花,开了一地。 一簇簇,一团团,姹紫千红,妖娆争辉,接天蔓延,无边无际。 有那么好长一段时间,她几乎忘记了反应,大脑只剩一片空白,就这么定定的瞅着窗外。 蓦地眼睛一酸,滚烫的泪沁涌而出。 关绍一直注视着她的反应,不但不安慰,反而出言挑衅:“既然不承认,为什么哭?” 我没有! 是啊,她又不是顾映雪,有什么好哭的? 顾北北及时刹住满腔情绪,抬手一抹,抹到一把眼泪,扬唇,笑意凄然:“太阳毒,刺得眼睛疼。” “是么?”男人压根不信,愈发作实了心中的猜测,“你应该知道,即便两个人长得再像,但假的终究是假的。相反,真的永远是真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诚心疑惑。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关绍意有所指的说。 他的视线太过火烈,在那双深眸的盯视下,顾北北险些缴械投降。 三十六计,走为上。 “今天冒昧打扰,我该走了,告辞。” 她又逃了,狼狈的逃。 否则先前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半路又遇到给她开门的长者,对方面露古怪的瞥了她一眼,问:“雪儿姑娘这就走了?不多坐会儿?”此时长者的态度比之前好多了,起码对她的称呼变了,而且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 顾北北无意深想他为何突然热情了起来,颔首,礼貌性回了对方一个鞠躬,便跃过他径直走了。 出唐宅,按照名片上的手机号码给车行老板去了条短信,然后就是漫无休止的等消息。庆幸的是手机电量充足,不担心中途挂掉。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得到,关绍那厮肯定动过她的手机。 想起这茬,顾北北顿觉膈应,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连带看自己的手机都觉得不顺眼。 但是没办法,咬牙忍了。 好在她的手机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纵使被他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丝破绽。 唯一有破绽的地方,大概就是今天她面对他时的表现吧? 深呼吸,不再想。 盯着手机,着急车行老板怎么还不给她回信。怪只怪她是个哑巴,这种事应该亲自打电话说明白的,光凭一条短信,也不知人家会不会搭理。 果然,等了有半个小时都没收到回信。 算了,回家请刘婶帮忙吧。 顾北北这般打算着,可是一想到该怎么跟刘婶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就头疼。至于阿羿,今天发生的事打死都不能跟他讲。 纠结到最后,顾北北决定既不麻烦刘婶也不麻烦阿羿,而是亲自跑了趟车行,找老板说清楚。 可惜天不遂人愿,车行老板不在,只留了三个伙计看店。 伙计们心眼死,一根筋,说什么都不让顾北北把车开走。理由是这辆宝马车是一位姓龙的老先生开过来的,理应由人家开走,还说这辆车价值一百多万,如果任由一个陌生人随随便便开走,回头人家龙老先生找他们要车,他们车行赔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不准。 顾北北费尽了笔墨,也劝不动伙计们通融。 “姑娘,对不起,这车你不能开走。”其中一个伙计义正言辞的拒绝,“你请回吧,不要为难我们。” 顾北北无奈,空手而归。 临行前她特意问了一问:“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老板昨晚飞了美国,怎么着也得三五天。” 噗—— 顾北北险些吐血。 勉强撑了三天,在老公跟前周旋得很累,谎话连篇,一个接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她疑神疑鬼没事自己吓自己,顾北北总心虚的以为阿羿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小计俩。 闹心ing 这天,顾北北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闹心之余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事业,遂赶往甜蜜蜜和花似锦视察工作。 凯莉姑娘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眼睛都是笑的:“哈!老板,多日不见您终于舍得露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怀孕了在家养胎呢!呵呵……” 这话调侃得,够火辣! 刷刷刷—— 店内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店员也包括客人的,齐刷刷盯上顾老板,的肚子,探究着以她目前这个干瘪瘪的肚皮真的会在不久的将来鼓起来么? 事件当事人羞得无地自容,一张小脸青了红,红了紫,紫了黑,黑了又青,最终投给凯莉一个冷眼刀,杀气腾腾。 凯莉噤声,摸摸鼻子,站一旁讪讪的笑:老板,俺错了行不?俺真的错了行不?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俺这一次行不? 面对下属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顾北北不鸟,故作无所谓的穿过一道道八卦目光,闪身躲进花似锦。 下属颇有自觉的尾随而至,笑眯眯汇报最近的工作进展:“老板,昨天你不在不知道,咱们又赚了一笔,就是之前搞周年庆的那家企业,你还记得吧?他们昨天又搞了个什么员工酒会大聚餐,把咱们积压的所有材料都给清仓了,尤其是鲜花……老板,现在您看到的鲜花都是今早新到的,还新鲜的很,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顾北北满意的点点头,神色缓和。心道伯父的住院费又有着落了。 “呃,老板,还有件事,就是……就是东边隔两条街的花花世界第六大楼刚刚竣工,近阶段正在广招底商入驻,我们要不要争一把?”凯莉提议说,语气有些不确定。花花世界后台强硬,实力强悍,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他们这样的小本经营,虽然这件事希望渺茫甚至成功的几率为零,但争一争总归没有什么坏处,最菜的结果是被拒之门外,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呗。 顾北北托腮凝思,像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老板,机会难得,您看我们要不要试试?” “试试吧。”顾北北说,心下却有着自己的考虑,眼看荛荛马上就升一年级了,不用每天接送,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扩张自己的事业。况且花花世界真的是块风水宝地,别看与她现在的位置只隔了两条街,但那坐落于s市的城市主干道,属于cbd繁华商业区,生意肯定只好不差,甚至能翻上好几番。 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顾北北津津乐道的打着小九九,但是…… 花花世界门槛太高,在外界被誉为“豪门俱乐部”,自古跟豪门挂钩的都不简单,同理可证,人家怎会瞧得上她这个“个体经营户”? 一路忧心忡忡,回家了。 顾北北这个愁啊,不但愁事业,更愁家里,因为拖了这么久,她欠老公的豪车还没搞到手。 踏进客厅时还在组织措辞,心想晚上秦弈卓回家该怎么跟他说,圆过这次事件。怎料秦弈卓今晚回来得特别早,早早的坐在沙发上看资料。 还未想好对策就见着了欲要“对付”的人,顾北北彻底呆眼,久久做不出反应。 “怎么了?傻啦?”秦弈卓低低的调侃,心情似乎不错甚至称得上大好。 呃…… 第15章 乌龙 顾北北愣了会儿,眼神一闪淡定的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公司那边没什么事,忙完就回来了。”秦弈卓说到这,意味深长的看着顾北北,眼中笑意不减,“你的车……” 车! 顾北北心慌,如临大敌:“我很累,先回房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话落,逃之夭夭。 “北北,我是说我之前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what? 几步开外的顾北北背影一顿,随后转身,疑惑的望着男人。 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刚刚,他是说向自己道歉么?是么? 顾北北兀自纠结着,就听秦弈卓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这件事早该跟你说的,前几天保险公司的确联系过我,不过当时我正在开会,走不开,接电话的是陈秘书,陈秘书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跟我汇报,所以就这么耽搁了。”他略感抱歉的笑了笑,继续道,“之前我险些误会你,以为……咳,我是说我现在郑重的跟你道歉,北北,对不起,这件事我们就当做过去了,谁都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啥?他说啥? 这个莫名其妙的道歉来得太过突然,顾北北脑子里晕乎乎的,不知作何反应。 “你不表态,我就当你默认了。”他说。 呃,好吧,默认就默认,反正她也不会说话。 “陈秘书说你的车被撞很惨,修理可能需要些时日,正好家里闲着辆奥迪,要不这几天你开那辆车?”秦弈卓提议。 又是奥迪! 顾北北情不自禁想起叶坤岚那货,当即浑身恶寒,想都不想的拒绝:“不用,我可以坐地铁或者乘公交。” 秦弈卓笑容微敛:“北北,我们是夫妻,你再跟我这么客气会让我有挫败感。” “真的不用,我没关系的。”顾北北装傻充愣。 他叹口气,似已妥协:“那算了。” 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 荛荛兴冲冲的跑下楼,边跑边叫:“妈咪!妈咪!你回来啦!呜呜呜,妈咪这些天都不理我,是不是我不小心做错事惹妈咪生气了?呜,我好可怜,好可怜啊……” 顾北北失笑,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吧,脚底下立马多了坨抱抱熊,紧紧扒着她大腿不放。 小屁孩撒娇呢! 顾北北乐开了:“荛荛是男子汉,不可以黏妈咪哦。” “不要!我不要做男子汉!我只要妈咪……”说到这小家伙噎了下,想想又补充道,“还有爸爸,要是再有个妹——没,没什么,嘿嘿,有爸爸和妈妈就足够了。” 顾北北眸光一暗,心下发涩。她怎会听不出儿子的口误,不过故意装作不知,只笑着的问:“过几天是荛荛的生日,打算怎么过?有什么愿望?” 生日! 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直转,来了精神:“我想请所有好朋友来家里玩,开个大party,有草莓蛋糕,房顶飘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各种各样的鲜花和彩带,喝不完的爽歪歪……” 顾北北越听,脸上笑意越淡:“荛荛,开party是铺张浪费,好孩子不可以学的大手大脚,随随便便挥霍父母的钱,这样吧,我们像往年一样去水族馆看鲸鱼,晚上妈咪给你煮碗长寿面,再放个鸡蛋,简简单单的,多好?有时间的话我们再做个姜饼屋……” “铺张?挥霍?”荛荛歪着脑瓜,不解的问,“什么叫铺张挥霍?” 顾北北正色:“那不是好习惯,你不可以那张。” “不嘛,不嘛,妈咪!别人家的小朋友过生日都开party,还会收到好多好多的礼物,为什么我不可以?”小家伙不依,四个蹄子齐上阵死死抱住顾北北的大腿不让走,同时仰着红彤彤的小脸蛋眨眼卖萌装可怜,只为母亲大人高抬贵手遂了自己的心愿。 母亲大人真就险些被萌翻了,不过硬逼着自己狠下心肠驳回儿子的请求:“我说过了,好孩子不能学坏习惯,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跟往年一样。” “哼!妈妈你坏!”抱怨完,小盆友撒蹄子跑开,转而投向父亲大人的怀抱,求安慰。 秦弈卓弯腰抱起儿子,心疼了,给求情:“北北,孩子难得过回生日,你就顺了他的愿吧,再说开个party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 “no!”顾北北态度决绝,脸色渐沉,表示此事没有转还的余地。 荛荛果断不干,将脸埋进爸爸的肩头,闹:“呜呜呜,妈咪是坏妈咪,是后妈,后妈……我不要喜欢她了,不喜欢她了,呜……” 秦弈卓哭笑不得,朝妻子投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那意思是:现在你满意了? 顾北北苦笑,转身,回房。 有些事,阿羿不懂,荛荛更不懂。别人家的小朋友过生日可以大张旗鼓的庆祝,可以嗨天嗨地的闹腾,纵然把房子拆了都无所谓,但是荛荛不可以。 他不可以! 翌日,凌晨三点。 不,确切的说还不到三点,是两点五十二分。起码顾北北这部快了一分钟的手机是这样告诉她的。 西边隔壁,空置了好多年的别墅终于添了几丝人气。天未亮,“敬业”的搬家公司便上门折腾,咚隆啪啦,砰哩吱咋,没完没了,无休无止,严重扰人清梦。 早饭桌上,无端端遭受“迫害”的某女顶着一对熊猫眼现身众人眼球,而且哈欠连天。 “昨晚没睡好?”秦弈卓见娇妻精神不济,体贴的问。 “嗯”顾北北哼唧一声,有气无力,同时奉送丈夫一个免费的哈欠。 荛荛貌似还在跟顾北北的怄气,只顾低头塞饭,不声不响。 你个小破孩,三天不打,上房掲瓦,还来劲了! 说实话,好长时间不见儿子跟自己置气,某无良老妈觉得挺稀罕,看宝似的打量着儿子,然后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干嘛? 荛荛瞪她,委屈的撅小嘴。 顾北北笑嘻嘻的,打着手语问:“儿啊,还在生气呢?” 荛荛翻翻白眼皮,故作老气横秋:“别理我,我还在生气,所以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哎呦喂,玩真的。 顾北北险些乐翻了,还好忍住,否则儿子非得跟她急。她想了想,终于妥协道:“这样吧,允许你邀请三个最好的朋友来家里做客。” 真哒?小家伙顿时不气了,想笑,想给妈咪一个爱的亲亲,但眼珠一转寻思起什么又及时刹住车,将小腰板挺得直直的,伸手比划了个五,开始讨价还价:“五个,我要邀请五个好朋友。” “四个。” “成交。” 最终,荛荛争取到四个名额陪他一起过生日。不过临了临了到了最后,他竟然把以前幼儿园的小盆友们全部邀请了个干净,玩疯了也闹疯了。 当然,那是后话。 眼下,小家伙的全副心思都被即将入住的新邻居吸引了过去——即便这位邻居很没有道德的绞了他亲亲妈咪的美梦。 “爷爷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多多关照啊。”隔着一道矮矮的竹篱笆,荛荛笑盈盈的朝隔壁张望,颇有几分东道主的风范,呃不,颇有挖掘八卦的潜质。 新搬来的邻居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精神头十足。见之哈哈大笑:“呀!怎么一个人在这?快过来快过来,好孩子,叫龙爷爷瞧瞧你。”老人家挺热情。 “聋爷爷?哦——我知道了,您的耳朵不好使。”说到这,荛荛特意加大了分贝,喊,“爷爷,我这样说话您听得到吗?” “听得到听得到,爷爷耳朵不聋,好使得很,爷爷姓龙,飞龙在天的龙,荛荛啊,快过来叫爷爷看看你。”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荛荛?”荛荛小盆友直纳闷。 老人家一囧:“是我们家少爷,他见过你而且很喜欢你,说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当你的爹——呃,当你干爹。” “干爹是个神马爹?”小盆友更纳闷了,“难道我以前的爹是个湿爹?” 没错,就是师爹,不过此“师”非彼“湿”。 老人在心中计较一番,继续“诱拐”无知小孩:“荛荛,来,过来过来,我跟你讲讲你爹的事。” 小孩有点儿心动,外加该死的好奇心驱使,就这么小短腿一迈,过去了。哎,虽然妈妈一再告诫他不可以跟陌生人接触,但这位老爷爷不是陌生人呢,他是他的邻居。老师有教过“远亲不如近邻”,妈咪也这样鼓励他跟邻居打好交道,所以…… 过去呗,过去打交道呗。 但见一老一小手拉手,其乐融融的画面。 “龙爷爷,我干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叫什么?” “他叫闵关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有多好? 天知道! 呕—— 胃中泛起一阵恶心。 顾北北硬头跑去洗手间,大吐特吐,难受得紧。 看罢多时,凯莉朝身边小张嘀咕:“诶,你说,老板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小张点头:“恩,有可能,今天老板一直不对劲,无精打采,精神恍惚,而且恶心想吐,又嗜睡,这都是怀孕的症状……呃,老板,你好些了吗?”说到最后她突然话锋一转,对着洗手间出来的老板呵呵傻笑。 有猫腻! 果然,女职员聊天的话题永远不在公事上。 顾北北的火眼金睛在两人之间巡视一圈,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 “你们在说什么?”她问,颇有揪小辫子的架势。 “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凯莉打圆场,笑得花枝乱颤,耀舞扬风,“老板,今天生意不太好,店里客人有点儿少,要不你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出不了乱子。” 顾北北不为所动。 “那个……老板,你现在的身体非比寻常,就算不心疼自己也得为肚……咳,我是说你要真感觉不舒服就回家歇着,有事不要硬扛。” 顾北北岿然不动。 凯莉再接再厉,苦口婆心的劝:“你若不想回家就去后间仓库躺一会儿,那有张单人床,睡一觉养养精神,总这么病殃殃的也不好啊,客人们见了都被你吓跑了,本来生意就不好,再经你一吓……”铁定更不好了。 恩,这话说得在理。 顾北北接受提议:“那行,我去后间小睡一会儿,店里麻烦你们了,还有花花世界需要的材料一并准备好,改天我要用。”话落,她退居二线去休息,况且她真的很困,昨晚那该死的准邻居闹得她不得安宁,整个人都不好。她这人从小就有个臭毛病,如果晚上睡不好,白天一整天都不会好。 “不麻烦不麻烦,老板去睡吧,快去吧,好好养身体啊。” 直到目送老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凯莉才收回视线,然后脸上挂起不怀好意的笑,伸手撸过老板落在柜台的手机,问小张:“知道姐夫的电话吗?”这个“姐夫”指的是顾北北的丈夫,虽然从未在店里露过面,不过职员们都不谋而合的称他一声姐夫。 “你想干什么?”小张紧张兮兮的问。 “笨啊你!老板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这么固执拼命,不肯回家,总不能一直扛着吧,到时候真累出个好歹你我都担待不起,天底下恐怕只有姐夫能劝住她了。” 那倒是。小张一想也对,遂心甘情愿的送上情报:“我记得老板说过,她手机的快捷键就是姐夫的电话。” 然后,凯莉姑娘拨通了“姐夫”的电话:“喂?姐夫你好,我是顾北北小店的职员……她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不,她没病,就是……就是……哎呀,怎么说呢,反正她没病……她只是……咳,她怀孕了……” …… 第16章 姐夫 “哎呀,怎么说呢,反正她没病……她只是……咳,她怀孕了……” 凯莉挂断电话不久,那位素昧平生的“姐夫”便火急火燎的赶到小店,不可否认,其出色绝伦的英俊五官方一露面,就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哇!姐夫长得真帅!” “怪不得老板一直藏着掖着,原来是怕被人勾搭走……” “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干那种缺德事?” “我们不干不代表客人们不干,保不齐哪天来个漂亮小姑娘就把姐夫的魂勾走了……” “闭嘴!”凯莉断呵一声。 众职员纷纷噤声,一哄而散,各就各位,该干嘛干嘛。 “顾北北呢?”姐夫直奔凯莉,咬牙切齿的问,脸色相当不好看。 “……”凯莉机械式指了指后间小仓库,暗道这节奏不对啊:这是一位老公得知老婆怀孕时该有的欣喜若狂的态度么? 显然不是,他的样子非但不高兴,反而更像惊闻老婆出轨特来捉|奸的丈夫! 吓! 凯莉摇摇头,强迫自己摒弃这种思想。 小仓库放置的大都是平日不常用的杂物,空间狭窄,又昏又暗,好在干净,而且清净,实乃打瞌睡之首选福地。 顾北北刚合眼就迅速坠入了梦乡。 梦里好像又忆起了从前,不苟言笑的爹地,温婉美丽的妈咪,还有跟她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以及,那个叫人又爱又恨的臭男人! 死开!给我土豆搬家——滚! 她胡乱挥舞着小手抗议,以期将这个臭男人赶出梦境。孰料臭男人竟敢得寸进尺的反抓住她的手,将她一军。 她怒,试着挣扎,奈何徒劳无功。 她炸毛:混蛋!放开我! “起来!” 该起的是你吧。 “起来,听到没有?” 木有。 “女人,给我起来!” 偏不! 顾北北只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不听使唤,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已经坐起在床,跟前横着一尊霸道身躯,将这方小小的天地堵了个严严实实。 谁啊?没礼貌! 刚睡醒的女人愤愤诽谤着,借着昏昏沉沉的光线打量,很快,准确辨认出一张熟悉的脸,是…… 关绍!竟然是关绍那个臭男人! 他怎么在这? 顾北北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美眸,真心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你怀孕了?”臭男人语气阴沉,若非小仓库光线昏暗,她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他此刻的狰狞面目,俨然比他语气更臭。 你才怀孕!你全家都怀孕! 顾北北无声咒骂。 “说,你是不是怀孕了?” 神经病。 “是不是?” 翻白眼,不鸟。 “顾映雪!” 我不是! 咔—— 小黑屋骤然一亮。 凯莉及时现身门口打破当下僵局,她挥了挥手中的文件,说:“老板,资料都准备好了,您是要现在就……” “出去!”关绍断喝一声。 震得顾北北浑身机灵,鸡皮疙瘩掀起满身。她示意凯莉并投下一瞥“先离开”的眼神,转而应付跟前那尊气场冷硬的煞神。 柔荑摸向衣兜掏出小本和笔,面色平板无奇的问:“你怎么来了?”完了在心中默默的补充一句:这里不欢迎你。 岂料煞神不说话,一双炽烈的深眸就这么死死锁住她不放,直到盯了好久好久,就在顾北北险些以为这煞神不会回答的时候,却见他突然转身,走了。 走吧走吧,快走吧。 她如此祈祷,可惜天不遂人愿。 宕——的一声,关绍只是去关门,完了转回来继续盯着她。 顾北北备受煎熬,蓦地一道低沉的嗓音划过耳膜,却是: “把孩子打掉。” 顾北北怒不可遏:“关先生,请注意你说话的分寸,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言外之意是:你算哪棵葱?竟敢来管我! “轮不到我?”关绍危险的细眯起深眸,“轮得到谁?你想要谁管?你老公秦弈卓?”说到这他几乎恨不能扑上去掐死这可恶的女人! 该死!该死! 顾北北深呼吸:“我们是夫妻,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嘴。 外人!她竟敢说他是外人! 啪—— 纸笔被打落。 她悄悄抬头,正见男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肚子那。 “你腹中的孩子……”男人深眸闪过一道阴狠,“我不会允许他来到世上,为了大家都好,我奉劝你趁早将他打掉,不要逼我亲自动手,我的手段你心中有数,相信你见识过一次绝对不想见识第二次,那个后果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有数,怎能没数? 顾北北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丝丝逼上心脏,乃至灵魂。往事历历在目,回想当初一幕幕血红的光景,撕心裂肺的哭喊,生无可恋的悲惨,逆境中傻傻停留,绝望中苦苦挣扎,以及,无论如何都温暖不了的冰冷体温……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得了失忆症,如此方能彻底解脱。眼前这个男人她清楚得很,他暴戾邪狞,行事狠绝,对人对事毫不留情,他只需动动嘴皮子说几句甜言蜜语便能逼得一个无辜少女精神崩溃,堕入魔障,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顾北北强行压抑下满腔悲愤,蹲下身拾起纸笔一字一句的写道:“我知道你父亲死得冤枉,你母亲更是不值,我也知道你恨顾开,恨到将他拉下台、逼死他女儿、害得他们家破人亡不算,现在终于轮到我这个侄女了是吗?说吧,你打算怎么报复我,但是在此之前我只有一个请求,给我个痛快。” “我……” 关绍张了张嘴,却始终发不出一声响。 “关先生,等你有了决定只管告诉我,我一定配合,现在劳驾你离开,我不想看见你,出去左转就是小店的后门,慢走,不送。”写完,顾北北越过男人径自出了小仓库,周身磁场看似耀武扬威,底气十足,实则——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狂躁不止,伪装几近崩溃。 细白的双手捂上胸口,慢慢平复这揪心的折磨。天晓得就在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内,她几乎用尽生命里全部的力气才能保持镇定,如果再多一会儿,她定溃不成军,甚至就连目光都不敢与之对视,哪怕一个轻微的眼神便能掏空她所有神经,凝固所有呼吸,直到窒息。 出来见凯莉忧心忡忡的样子,顾北北问:“你叫他来的?” “呃……老板,我只是担心你拼工作太累所以才……”凯莉愧疚的说,低头做忏悔状。 “你怎么有他电话?”她追问。 “哦,你的手机落柜台了,小张说快捷键就是姐夫的电话。”说着,凯莉把手机物归原主。 姐夫? 顾北北疑惑的接过手机翻看,果然,快捷键不知何时被篡改,本该是秦弈卓的手机号换成了一串陌生号码。 她心里膈应,挥手欲删,却听—— “你敢删我电话我就敢当众吻你。” 关煞神不知好歹,枉顾主人的逐客令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甚至若无其事的找了张餐桌落座,挑衅的意味颇浓:“我说的到做得到,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他瞅着顾北北,的朱唇,意有所指。 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顾北北咬唇,心里纠结一晌最终移开了手指。好吧,现在姑且服软,以后有的是机会删,她想。 身旁凯莉打量着关绍,小声犯嘀咕:“老板,我是不是办错事了?他真的是姐夫吗?”左看右看,不像,不像啊。 没错,那个男人真是姐夫。 想到什么,顾北北眼前一亮,吩咐道:“今天生意不好,跟大家说提早打烊。”看样子那尊煞神今天不会轻易离开了,她也不想叫外人看笑话,所以提早收工才是王道。 凯莉直抱怨:“可是一会儿就到下班高峰期,届时肯定人满为患……”想到白白错失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她这个心就疼的滴血。 “照我的话做。” 老板一锤定音,凯莉只得领命。 五分钟不到,清场完毕,顿时空荡荡的小店显得格外冷清,气流经空调一吹,阴风阵阵,惹得脊梁骨发毛。 顾北北不适的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又故作镇定的挺起胸膛坐男人对面,赶人:“你还不走?” 男人深深的望着她,低低唤了声:“雪儿……” 握笔的手沁出满手冷汗:“我是顾北北。” 就知道她不会承认。关绍不以为然,视线慢慢下移,最后停在她腰间,眸光晦暗不明。 顾北北以为他又要抓“怀孕”这茬,干脆坐实了这等乌龙:“我警告你不要打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否则我报警。”只要他肯死心放过自己,她不介意撒下弥天大谎。 男人脸色一铁。 良久才道:“雪儿的左后腰有一块胎记,你敢不敢让我证实。” 刷—— 顾北北的脸蛋僵得就像注射了过多肉毒杆菌,死活扯不出一丝干笑:“恩,我左耳跟后面有一颗红痣,天生的,造不了假,你要不要证实?” 刚落笔,就见对面男人突地起身,她惊得丢笔,慌乱逃窜。 “又想跑?”男人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来这手,铁臂一伸轻而易举将其擒获,禁锢怀中紧紧抱着不放。 放开我! 顾北北拿美眸剜他,下一瞬悲催的惊觉t恤衫被撩起,她吓得小脸惨白,愈发挣扎的厉害:“啊……啊啊……”放开我。 怎料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她根本挣脱不掉。 唔—— 细唇又惨遭强吻,吞并所有抗议。 她急得六神无主,冷不丁一个猛抬腿—— “嗷!” 一声惨叫,世界陷入沉寂。 …… “你还好吧?”罪魁祸首颇为关心的表示慰问。 关绍半弯着腰捂着自己的下|体,疼得冷汗倒流:“你……你竟敢……好!好样的!你给我……给我等着,看我以后怎么用它……回报你今天的特别招待!”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芙蓉面一红,火辣火辣的烧,顾北北好心劝诫道:“姐夫,说话请自重。” “你叫我什么?”男人怒。 她没出息的垂首避开他,盯着小本作思考状,不一会提笔做了下修改,却是在这句前面加上一个“前”字,最终变成了: “前姐夫,说话请自重。” “顾映雪!”吼。 “前姐夫,我是北北,你的前小姨子。” “顾、映、雪、”咬牙切齿。 “前姐夫,我真的是北北,我左耳跟后长了颗红痣,姐姐没有,以前在顾家的时候佣人们认不清我们俩谁是谁,都是靠这颗痣区分开的,不信你看……” 鬼才信! 第17章 认干爹 打了场漂亮胜仗,顾北北犹如一只灌了鸡血的孔雀,翘着尾巴趾高气昂的撤退。 回家,方踏进大门就被儿子抱个满怀。 “妈妈,隔壁要来新邻居了!”荛荛眨着亮晶晶的眼珠,稚气嫩脸洋溢着兴致勃勃,“妈妈,今天我见了龙爷爷,他跟我讲了好多干爹的事,你不知道,干爹他……” 打住,打住。 顾北北比划了个“停”的手势,问:“什么干爹?什么龙爷爷?” “哦哦,干爹叫闵关绍,龙爷爷是……” 闵关绍?! 娇颜闪过一道微妙:“哪个闵关绍?他是什么人?” “就是那个特牛叉的神之手闵关绍,妈妈我跟你说啊,他可厉害了,他是医学界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顾北北深以为是,闵关绍的牛叉她早就从金盛口中听说过,但目前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 闵关绍不是跑丽江散心去了吗?难道回来了? 她觉得这件事有必要找宗政院长确认一下。想法刚冒出头,顾北北马上付诸行动,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给宗政浩去了通短信。 “据说他前不久回来了,不过那家伙发懒迟迟不肯回医院报道。”宗政浩这么回答,又问,“北北,怎么突然问起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闵医生好像要搬来我家隔壁。” “那感情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抓紧时机跟他处好关系,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答应救你伯父了。”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唧唧歪唧唧歪,荛荛见自己被某无良老妈忽略了,小嘴一噘果断不干:“妈咪,手机有我好玩吗?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你接着说。”顾北北当即塞回手机,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安抚其受伤的心灵。 荛荛哼哼唧唧几声算是原谅妈咪了,然后小脸一扬满口崇拜:“妈妈,我长大了要当医生,你说我拜那个闵关绍为师……呃,拜他为爹好不好?” 好是好,可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啊。 顾北北心里没底,只能说:“等闵关绍搬过来以后,妈妈借乔迁之喜带你去正式拜访人家,先探探底,如果人家看得上你你就拜他为师。” “不,是拜他为爹。”荛荛一本正经的纠正。 “一样的。”顾北北心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管拜师还是拜爹,总之只要能攀上闵神医这棵大树,拜什么都无所谓。 回头把这事跟秦弈卓一说,他十分震惊:“你想让荛荛认闵关绍当干爹?” 怎么了?为何一副天要塌、娘要嫁的模样? 顾北北不由纳闷:“有问题?” 有,当然有,而且问题相当严重。秦弈卓摇头,正色问:“你考虑清楚了?” “他号称见死不救,可是伯父的病全指望着他,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想白白错失。”顾北北说。 秦弈卓深深的看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终归轻叹一声,什么都未说。 然而世事无常,就在顾北北瞻前顾后为新邻居送礼这事发愁的当头,某日一大清早的,隔壁负责装修的管家不请自来。 来者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和蔼可亲,慈眉善目,整体看起来无害,唯一突兀的就是鼻梁上一副金框老花镜,即便在室内也依然熠熠生辉,光芒万丈,能亮瞎了谁的狗眼。 只一眼,顾北北倒吸一口冷气。 哦买嘎!这位不就是那天在唐宅给她开门的长者么? 一瞬,她心里升出非常不好的预感。 关绍,闵关绍…… 呵,她早该想到的,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反观荛荛,小大人似地热情招待,拉了客人直奔餐桌:“龙爷爷好,吃过早饭了么?要不在我家一起吃吧。” “咳,方便吗?”客人明知故问,看着一家之主问。 秦弈卓微微一笑:“您随意,把这当成自己家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客人真就不客气,厚着脸皮入座,瞧了瞧一家之主,又瞅了瞅当家主母,笑容更甚,“顾女士,我们又见面了。” 咳,别跟我说话,我没见过你。 顾北北装傻充愣的冲老头扯了扯干笑,欲哭无泪。 这顿饭吃得,七上八下。期间她仿佛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的,坐立难安,真怕这老头嘴贱说些什么有的没的惹秦弈卓误会,不过万幸,直到老头吃饱喝足告辞回家,餐桌上的气氛还算不错。 丢下碗筷直奔甜蜜蜜小店。 不出意外,闵关绍那厮早已等候多时——即便店门还没开。这几日这厮天天来小店报道,一待就是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就坐在角落里盯着老板看,偶尔会点一道紫阳柠檬派犒劳犒劳饿瘪瘪的肚皮。 对此,顾老板从不亲自招待,打发了店员应付他。每次,点心全都原封不动的退回来,然后就见他掏手机叫外卖。 本来依照小店的规矩,客人不准自带食物,但一想到这位客人是一尊躲都来不及更加惹不起的煞神,顾老板无奈只能咬牙忍了。 拜他所赐,店里有位美男坐镇生意好了一大截,全是犯花痴的小姑娘们争先恐后抢着掏腰包。 今日闵煞神穿了一身商务西装,无论肩膀还是驳头川都裁剪得恰到好处,气质尽显,领带配色亦极其考究,无不昭示着主人的卓越品味。 “闵、关、绍!!!你、究、竟、想、怎、么、样?!!!” 走至近前,顾北北举着小本质问那厮,并且特意加了好多顿号和叹号以示自己的心情极度不爽,内心处于嘶吼状态。 闵关绍不答反笑:“你可算明白了。”继而把手一伸:“手机。” 她乖乖上交,等待例行公事的检查。 检查完毕,男人将手机还给她,好看的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还算乖,没有删我电话。” 那是因为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顾北北默默说道,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你派你的管家去拜访我家究竟几个意思?” “一个意思。”闵关绍深邃的眸光扫过她白皙无暇的娇颜,扬言道,“我的儿子必须叫我一声爹,我说过给你一个月期限,不过经我观察你丝毫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既然你无动于衷那我只好亲自出马替你效劳了。” 卑鄙! 顾北北有气没地发,憋得难受:“闵关绍,我郑重的警告你,我不是顾映雪,荛荛也不是……” “是不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他淡淡的打断,“雪儿,枉你也是学医的,应该知道世上有项技术叫做亲子鉴定,顾开就躺在医院,而我只需……”说到这他一顿,突然伸手撩起她一撮长发慢慢抚摸,那温柔的神情就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两人的姿态太过暧昧,吸引了路人频频驻足。 今天的顾北北身套一款白色修身连衣裙,设计十分简单,只在裙摆和袖口处点缀了几片蕾丝,趁得一双修长的美腿和纤细的腰身愈发曼妙多姿。 跟闵煞神往一块一站,男的俊女的靓,堪称绝配。 意识到什么,顾北北的身子有过瞬间僵硬,但很快退开一步与之拉开距离,顺道解救图遭侵犯的秀发。闵关绍的意思她懂,他只需她一根头发便可证实她与顾开是不是亲生父女,她究竟是不是顾映雪。 呵……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顾北北的唇角勾起一弯讽刺笑靥,不论是与不是,总归有一点是肯定的,某些事不必发生便已注定了结局,既然如此现在何必惺惺作态,故作纠缠? 她扬眸望着眼前冷峻的男人,蓦地胸腔之中涨满一股热气,几乎要在心里溃堤泛滥。 仰头,湛蓝湛蓝的天空,那种蓝,即便在画家笔下都不多见,纯粹的像一湾清水,美丽的似梦之海洋,清澈素雅,干净诱人,偶有款款白云流过,一叶扁舟,轻柔飘逸,蓝白分明。 天亮了,梦该醒了。 “在看什么?”他问。 “天空美得令人窒息。”她说。 “什么意思?” 顾北北收敛失态,回眸冲他浅浅一笑,不语,拿钥匙开了店门,径自走进。 “雪儿,不要逼我走到那步,届时对谁都不好。” 进来小店,闵关绍如往常一样找了个犄角旮旯的位置坐下,说:“六年前是我混蛋,我认,这些年你有别的男人也无可厚非,但是现在——”他脸色铁青:“现在我回来了,识相的乖乖承认然后回到我身边,过往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包括你肚子里的孽种,悄悄打掉他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是大度呢! 顾北北面露讥讽:“也包括杀父之仇?” 他眼神一凛,大掌握成一对拳头,复又恢复平静:“为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 你放得下可我放不下。 顾北北笑得苦涩:“闵关绍,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无力更改,有些人既然来过这个世界就无法抹杀他的存在,你明白么?” 他一愣:“什么人,谁?” “没有谁,打个比方。”顾北北收起纸笔,不再跟他纠缠。 闵关绍目送她走远,仍下句:“不管你愿不愿意,荛荛我是认定了。” 她无力更改,被动接受。 (/(tot)/~~) “荛荛,明天穿件漂亮衣服,去隔壁认干爹。”回到家,顾北北如此告知儿子。 “噢耶噢耶!妈咪万岁!妈咪万岁!啵~”附赠香吻一枚。 可惜小家伙此等的欢天喜地并未维持多久。 “怎么是你!” 拜爹礼上,荛荛将小嘴张成一个夸张的o型,对着主位上的男人风中凌乱了。这位不就是曾在幼儿园企图拐带自己的怪蜀黍么? 神马情况这是? 然而不等他搞清楚,就听怪蜀黍酷酷的命令道:“敬茶。” 荛荛偷眼瞧顾北北,见她端了杯茶递给自己,小家伙只能压下满心疑惑,乖乖照做:“干爹请喝茶。” “恩,乖。”男人脸色舒缓,轻抿一口遂将茶杯放置一旁,又酷酷的命令:“磕头。” 荛荛又瞅瞅顾北北,见她点头,只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举双手高呼:“干爹在上,请受干儿子一拜。” 咚—— 一个响头磕地上,拜爹礼完美落幕。 “哈哈哈,皆大欢喜,皆大欢喜……”龙伯笑呵呵的说,嘴巴都合不拢了,“荛荛啊,以后就直接叫爹,这样显得亲知道吗?快叫一声听听。” 小家伙犹豫了一下下,脆生生喊:“……干爹。” “瞧这孩子,害羞了!呵呵……” 闵关绍略有不悦:“叫爹。” 荛荛再次瞧了瞧顾北北,眼巴巴扮可怜。 孰料惨遭无视。 “快叫。”顾北北对儿子打着手语。 求助无门,四面楚歌。好吧,荛荛姑且认命了,嘟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喊了声:“爹。” 闵关绍眼角闪过一丝动容:“过来给爹抱抱。” 小家伙岿然不动。 男人把脸一沉:“过来。” 顾北北暗叫糟糕,赶紧自身后推了推儿子,卖子求荣。 “哦。”无辜被卖的小孩吱应一声,慢吞吞挪脚。 直到被男人抱上大腿,小家伙丝毫乐不起来,皱着苦瓜脸期期艾艾的抱怨:“爹,你手劲太大,弄疼我了。” 闵关绍心一揪,手足无措,紧张兮兮的问:“现在呢?还疼吗?”说着他微微放缓了力道,却是不肯松开。 “还好。” “今晚留下来陪爹一起睡好吗?” 不好。小家伙将脑瓜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无奈瞥见妈咪沉了脸色,于是乎小脖子一僵,鼓鼓着腮帮子答应:“好吧。” 不怪顾北北这位当妈的不厚道,实在是—— 她怕闵关绍怕的要死,但凡有一丁点儿办法,她也不会沦落到卖子求荣的境地。 悲催滴! 天可怜见,荛荛挺给妈妈争气,对那厮半路杀出来的爹不太满意,甚至还有几分嫌弃——哪怕陪|睡了一夜,得了个大大的红包,临走还带回一堆玩具和新衣服。 也依然对这个爹缺乏好感。 托儿子洪福,顾北北委实过了几天舒畅日子。因为闵煞神的全部心思都转移到如何博儿子欢心上,分身乏术,更是无暇招惹那位疑似顾映雪的女人。 对此,秦弈卓这位法律上的正牌爹爹有些吃味:“你就不怕他趁你哪天不留意把荛荛拐跑了?” 顾北北无所谓的耸耸肩,心说拐跑更好,她乐得轻松自在,反正荛荛跟着他不会受苦。 转眼就到8月30号,秦荛风小盆友的生日。 鲜花,礼带,彩灯,气球,玩具,零食,水果,酸酸乳,大型蛋糕……以及一群满地跑的调皮鬼! 叽叽喳喳,热热闹闹,人声鼎沸,锣鼓震天,就差把房子拆了。 忍、忍、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顾北北实在受不了,冲至隔壁拽儿子回家。 “你来啦。”闵关绍顶着一副粉红色锥形头冠现身,与其高大身躯格格不入,颇为滑稽。见到娇客,他愈发笑得温柔缱绻:“看看咱们儿子的生日party,喜欢吗?” 喜欢, 才怪! 还有,甭跟我论“咱们”,我跟你不熟。 顾北北禁不住泼他冷水:“姐夫,看你这么高兴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秘密。”保管你乐极生悲! 她恶狠狠的诅咒道。 “什么?”闵关绍今天心情好,直接忽略掉“姐夫”这个称呼,脸上挂着浓浓的兴味。 “今天是……”她扬眸觑了他一眼,心中冷笑,送上冰冷无情的噩耗,“姐姐的祭日。” …… 第18章 番外★殇 六年前,8月30号,台北。 轰—— 轰隆隆—— 夜半惊雷,数道闪电劈裂黑棘,狠狠张狂肆虐,不要命似的一股脑砸向病床上那副脆弱削瘦的娇躯。 吵闹,混乱。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安静神圣的医院还可以这般嘈杂。 眼前幕影晃动,她感觉有好多人在自己头顶上方交谈着什么,商议着什么,那是一种令她费解的语言,隐晦,难懂。 白亮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教她睁不开,一直等到一道熟悉而温暖的嗓音传进耳膜: “雪儿,雪儿,醒醒……我是爸爸,我是爸爸……雪儿,醒醒……醒醒啊……” 浓密的眼睫颤了颤,顾映雪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可只觉浑身冷得出奇,那层覆盖在身上的毛毯,薄弱得,根本不足以温暖她打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寒。双腿间黏腻腻的,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生命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自己的身体中悄悄溜走,最终逝去…… 不!不要!宝宝不要走,不要走…… “雪儿,还好吗?感觉怎么样?”顾开担忧的看着女儿,早已急得满头大汗,心力交瘁,身为一院之长,又是医生出身,心里非常清楚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 “宝宝……我的宝宝……救……救宝宝……”她伸出苍白的纤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上了一双宽厚的大掌,哽咽的祈求,“爹地,我的肚子……好痛……爹地,救救我的宝宝……我不能失去他……求你救救他……爹地,求你……” 不可否认,当听见女儿喊出“爹地”两个字,顾开那颗身为父亲的心有过瞬间的撼动。自从女儿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可以独立、甚至跟他闹翻离家出走了以后,就再不曾用这两个字喊过他。 但是,眼前严峻的事实不容忽视,他反握住女儿的手,面色沉痛:“雪儿,原谅爸爸的自私,如今我只想保住你,管不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再说这个孩子原本就不应该——” “不……爹地,我要这个孩子……我要他……他是阿绍留给我唯一……唯一的礼物,我要这个孩子……我要他,我要他……”顾映雪死死揪住父亲的袖口,暴起的骨节白得发寒,仿佛汪洋大海中抓住了最后一刻救命稻草,死都不能放。 顾开皱紧眉头,唉叹道:“你这又是何苦?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留恋,他——” “他爱我,他说过他爱我的……我……相信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找我……” “别傻了!那个男人对你不是真心的,他恨爸爸害死了他的父母,他招惹你只为报复我们,雪儿,你千万别再犯傻了,你只是他复仇的工具,他不可能爱你,更不可能回来的……” “我不管……我不管他……我只要……只要这个孩子。”她含泪摇头,泣不成声,说出心底坚定的选择,苍白小脸不见一丝血色,“爹地,我求你……救救这个孩子……他是……你的外孙啊……你救救他……他是你外孙啊……” 轰隆隆—— 只可惜,她的唯一小小心愿硬是被突如插足的雷声劈个粉碎: “推进去!马上进行手术。” 顾开一把甩开女儿,心狠决绝:“太晚了,现在必须为你引产,不能再拖了,胎儿已经脱离母体,再拖下去……” “你骗人!他还在!他还在……我能感受到,他还活着,活生生的在我身体里……你骗人!骗子!大骗子……宝宝还在……宝宝还在……” “孩子已经死了!” “不!他还在!” 四周白茫茫一片,医护人员将她围了水泄不通,冰凉的针头无情的扎进她身体,麻木,不仁,残酷,不堪。 意识渐渐模糊,浑浑噩噩,病床上的女人只能无助的护紧自己的肚子,乞求老天爷把时间停在这一刻,永远不要揭过,可她还是迟钝的发觉身下病床在微微晃动,耳边隐约传来谁的声音。 顾开凝视着女儿娇弱的脸颊,轻抚她额际湿透的秀发,温柔的动作毫不掩饰为人父的慈爱:“雪儿,相信爸爸,爸爸会保护你,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没事,睡吧,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觉……” 在沉入深邃的黑暗之际,顾映雪依稀听见父亲斩钉截铁的保证,却再也没有力气回应。 “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无法挣脱的黑暗渐渐笼罩,教她只能无助的合上双眼,热泪滚落冰冷的脸颊,低吟出声,悲伤不已,唇畔逸出最后一丝不甘的嘤咛:“不……” 电闪雷鸣,晕天暗日。 “杀人凶手!你是杀人凶手……就是你杀死我的孩子……你杀死了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雪儿你冷静点儿,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杀死我的孩子,杀死自己的外孙,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怎么下得去手?怎么下的了手……” “院长,雪儿小姐的情绪很不稳定,您看要不要……”同行的医生建议道。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能……你不是人,你杀死自己的外孙……你不是人……畜生!冷血动物!畜生……” “我恨你!我恨你……” 面对女儿的声声控诉,顾开恍若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心痛的决定:“给她打镇定剂。” …… 血,鲜红鲜红的血,淌了一地。 病房内,顾映雪忧郁的凝望窗外,仿若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无波娇颜镶嵌着一双黑不见底的死眸,没有焦距似的呆滞无神,如同墨珍珠一样沉寂淡漠,她就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瓷佳品,美则美矣,却偏偏少了最为生动的秀气与灵性。 她就坐在那里,不纹不动,不声不响;她是恬静的,也是冷漠的。 “啪——” 剪刀掉落,冰凉的血顺着手腕处裂口喷涌而出,一下子浸染了身上的病服,继而玷污上雪白的床单,嘀嗒嘀嗒,溅落在地,慢慢汇聚成一汪血潭。 为什么感觉不到疼?她也很疑惑。 视野渐渐模糊,呼吸越来越弱,她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可她不后悔,一点儿不后悔,美丽的唇角慢慢勾起,洋溢出一抹微笑,那笑,似慰藉,更似解脱。 宝宝,不要怕,妈咪这就下去陪你。 还有爹地,原谅女儿不孝,我实在没有勇气活下去,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可惜再度睁眼,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而是父亲那双心痛黯然的眸子:“雪儿,你怎么这么傻?爸爸知道失去……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可你也不能寻死啊,就算没了……你还有爸爸,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爸爸怎么活?你忍心看爸爸白发人送黑发人么?雪儿,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了。” “你有妈妈,还有妹妹,可我……我只有宝宝,只有宝宝了,现在宝宝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救我……” 闻言,顾开面露悲恸:“雪儿,有件事爸爸一直瞒着你,其实你妈妈不是在澳洲休假,她……她得了肝癌,去年就过世了……雪儿,爸爸怕你伤心没敢告诉你,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不要离开爸爸,爸爸受不了……” 原来,妈咪走了啊…… 清泪再次滑落脸颊:“你还有一个女儿。” “北北毕竟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在爸爸心里,没有人可以取代你,雪儿,不要再做傻事,爸爸真的受不起!” “……” “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 “……” “扑通”一声,顾开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雪儿,算爸爸求你好好活着,求你了……” 面对父亲异常苍老的病态,哀切的跪求,她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爹地,我答应你。” 哪怕如行尸走肉般,无知无觉的活着。 可是爹地仍不放心,推掉所有工作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看着她,没日没夜,劳心伤神,最终精力不支累垮了。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噩梦。 轰—— 惊雷过后传来护士小姐焦急的叫喊:“雪儿小姐……雪儿小姐……顾院长突发脑淤血正在急诊室抢救。” 顾映雪在急诊室外足足等了六个小时,却是等来一场噩耗: “雪儿小姐,很遗憾,我们已经尽力了,你父亲抢救无效……” 不! 轰隆隆—— 穿透天际,厚厚重重的墨云狠狠砸下一道惊雷,电闪怒躁过后,暴风雨发疯似的聚拢起来。骤然间,天地像隔上一层朦胧面纱,楼房、街道、树木、行人、雨伞、车辆、广告牌、岔路口、红绿灯…… 白花花全是水,迷迷离离,也,浑浑噩噩。 顾映雪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独自一个人,孤零零流落街头。冰凉的雨水轻易浸湿了她身上一层薄薄的衣料,经毛孔钻进身体每一寸肌肤,冰彻心骨,万念俱灰。 她已经傻傻分不清楚,滑落脸颊的水滴,究竟是雨水,抑或是自己未干的泪滴。 走了,都走了。 妈咪走了,爹地走了,阿绍走了,如今就连肚子里的宝宝也…… 生无可恋,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死了吧,死了倒干净,死了倒解脱,一了百了。 狼狈肮脏的平板鞋踏上繁华的十字路口,透过细细密密的雨幕,隐隐约约折射出一双死水般的暗眸,静得可怕,沉得心惊。 嘀嘀—— 两道模糊的视线精准无误锁定人行横道对过亮起警示性的红灯,九十度转角的西方,一辆勇走绿灯的蓝色公车加速朝这个方向疾驶而来。 嘀嘀嘀——嘀嘀嘀—— 警铃大作。 顾映雪却置若罔见,娇弱无力的身子如一尊毫无生气的瓷娃娃,径自往前走,迈出了莅临死亡的一步。 吱—— 尖锐刺耳的刹车蓦地勾回她一心寻死的傻气。原来,人在死前的一瞬心境竟是如此恐惧,眼睛就像观赏一幕幕惊悚片似的,害怕,不安,惶恐,甚至其间还夹杂着一丝丝后悔。 不,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她还没找阿绍问个清楚,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让开!让开!”公车司机疯了似的朝她大喊。 我也想让,可…… 双脚绑了沙袋似的,沉甸甸定在原地。 美丽的唇角泛起一弯苦笑,顾映雪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抽空了一样,想动,奈何怎么都动不了。她微侧了下水眸,清晰映入司机大哥双目欲裂的脸庞,以及前排乘客们瞪大的双眼。 “让开!快让开!让开!” 我让不了啊! “吱吱——吱吱吱——吱……” 她绝望的闭上美眸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刹,只听到不绝于耳的刹车声,即便在川流不息的闹市,听起来依旧刮人耳膜,剜人血肉,凄厉狠绝,撕心裂肺…… 阿绍,我爱你,好爱好爱你,即便你曾那般伤害我,我依然爱你; 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永别了,阿绍…… 蓦地,背后一道力道猛的将她推开。 她回眸,惊见妹妹倒在血泊里。 北北! …… 轰隆隆—— 雨幕成灾,无止无休。 雪白床单被染成血淋淋的红,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死死拉着顾映雪的手,气若游离:“姐……姐姐……我不知道他……他跟你有婚约,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是……你……原谅我好吗?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不要再……再犯傻了,答应我……好好……好好活着……帮我找到阿叶……告诉他,我……爱他……爱我们的……宝宝……一定找到阿叶……阿叶……阿叶……” “这位小姐,不要再说了,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保存体力应对接下来的手术。”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严阵以待,举着风险通知书问,“谁是家属?请在上面签字。” 手握那支象征着死亡的黑色钢笔,那一瞬顾映雪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如果北北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以后她便替她活着。 她欠她的,拿命来偿! 通知书上,她颤颤巍巍的签下三个字,力透纸背:顧、北、北。 (╥╯^╰╥)…… 最终北北还是去了。 跪在妹妹的坟墓前,顾映雪泣不成声。 北北,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冲过来?为什么救我?该死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要你代我承受这一切?为什么? 将来等爹地醒了你要我怎么跟他说?教我怎么开的了口? 北北,我不值得,不值得啊…… 冷冰冰的大理石碑深深刻印着一个名字:顾映雪之墓。 旁边,一个小小的坟头:宝宝之墓。 宝宝,爹地不要你,外公不要你,就连妈咪也保不住你,与其生来世上受苦受累,不如在天堂安身立命…… 宝宝,在天上一定要听小姨的话,不准调皮,不准捣蛋,要乖乖的知道吗? 宝宝,是妈咪没用,是妈咪保不住你,妈咪对不起你…… 宝宝,宝宝,宝宝…… 妈咪舍不得你,妈咪舍不得你走…… 哭天呛地,悲痛欲绝。 雪白纸片随风飘散,慢悠悠回荡,轻渺渺消逝,目送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沉寂,紧抱一个醉生梦死的枕头,游不出回忆,挣不开心结,也学不会释然。 将来的路,怎么走? 世上最累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鲜血淋漓了,千疮百孔了,支离破碎了,残败不堪了,却不得不重新把它粘起来,并自欺欺人的麻痹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仰头,碧青如洗,湛蓝清澈。 天空美得令人窒息! 双手紧捏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那个男人走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美丽的公主,天亮了,梦该醒了。 落款处:关绍。 是啊,天亮了,梦该醒了。 凝望皓腕处触目惊心的疤痕,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泪水,挥袖擦干脸颊,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将纸条付之一炬。 前尘种种,南柯一梦,能忘,皆忘吧。 从今以后,就让顾映雪这个名字长埋黄土。 从今以后,活着的人是顾北北。 我是顾北北,我是顾北北…… 第19章 不孕 顾北北从不大肆为儿子庆祝生日,因为那天恰逢“姐姐”的祭日。 但闵煞神不造这茬,这厮为讨好儿子特煞费苦心的置办了一场盛大party,并私自邀请儿子以前幼儿园所有的小盆友前来参加。嗨天嗨地,热闹非凡,其他小盆友姑且不说,但今日的小寿星真的是玩疯了也闹疯了,上蹿下跳,吱哇乱叫,险些乐不思蜀。 顾北北实在气不过,怒冲冲跑隔壁泼冷水:“姐夫,看你这么高兴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秘密。”保管你乐极生悲! “什么?” “今天是……”她扬眸觑了他一眼,心中冷笑,送上冰冷无情的噩耗,“姐姐的祭日。” 啪—— 纸笔掉落。 顾北北撇嘴,无奈的想这个男人真真可恶,他最喜欢干的事貌似就是打掉她的纸笔,他难道不晓得此等行为有失君子风度?甚至是幼稚之极! 任命的俯下身捡起纸笔,继续写道:“你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这是事实。” “不要在我跟前提与‘死’有关的话。”男人冷冷的警告,“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我不想跟你吵,同样的你也甭找我晦气,我们的事改天再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她拒绝。 “顾开,我们谈谈顾开。”他放话。 “……”女人咬唇,久久不表态。 险些忘了,他们之间还有顾开可以谈。 闵关绍对着她的哭丧相就是一皱眉:“你要么留下来高高兴兴的为儿子庆生,要么回你自己家藏起这副臭脸,小心被儿子看到,我不想他留下心理阴影。” 毒舌! 顾北北暗自诅咒一番,心脏闷闷的堵得难受。她愤愤咬紧牙关,笔尖儿不由加大了力度:“我的车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前几天顾北北又跑了趟车行,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老板告诉她那辆车早一刻被龙伯开回唐宅。可恨自己胆小,不敢登门讨债,所以只能在心里憋着。 “那是你的车么?” “我老公的就是……”我的。 啪—— 纸笔又掉了。 顾北北气极,不甘的跺跺脚,转身遁走。 惹不起,我躲。 “顾映雪,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已经把未来半年的全部行程取消了,所以……”身后,闵关绍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出言挑衅,“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半年不济就一年,再不济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我耗得起!你等着,我耗得起……” 前方,顾北北差点儿哭死。 ~~~~(>_<)~~~~ 九月伊始,秦荛风小盆友升小学了。 开学第一天,大清早的干爹闵煞神不请自来,并且“自告奋勇”顶了法律正牌爹爹的工作,争先抢着陪同顾北北送儿子去学校。 对此,秦弈卓也不小气,谦谦笑着爽快退步,态度友善得很:“那就麻烦师弟了。” 师弟? 旁边顾北北正在窘迫不安,冷不丁听到这俩字,激得一怔,心说原来他就是那个逼得阿弈弃医从商的可恶师弟! “你很意外。” 开车去学校途中,闵关绍挑眉看着后视镜中低头沉默的女人:“他难道没跟你提过我?” 提过,但…… 顾北北眼睛一眨,继续沉默,她知道阿弈在美国学医期间棋逢一位实力强劲的对手,可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闵关绍,他们这对师兄弟向来水火不容,各自不对盘,虽然彼此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可能是命格相克吧,一直互看不爽。 嗯,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即便这俩货以前没仇没恨的,但以后有了——夺妻之恨。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肯定在骂我。”闵关绍说,语带自嘲,“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年是他技不如人,怨不得我,况且既然输不起就不要夸下海口,最后竟好意思是非颠倒说三道四。” 随你怎么狡辩。顾北北干脆闭起眼睛,不理。 “爹,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儿童座椅上,荛荛摇晃着小短腿,红扑扑的苹果脸蛋满满写着的都是赤果果“八卦”二字。 “我们在说你爹——我,是个很厉害的人,比你那软柿子爸爸厉害千倍万倍。”闵关绍借机诽谤。 “爸爸才不是软柿子!”荛荛护短得很,当即反驳。 闵关绍意味深长的觑了小家伙一眼:“以后你会知道。”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句,自打闵煞神为小家伙办过一场生日party,其在干儿子心中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可惜成果喜人的背后无不预示着一个悲催的事实—— 闵煞神闲了下来,同时顾北北的好日子终于走到尽头了。 这不,伪装版的一家三口办过入学手续,交过学费,顾北北告别儿子,跟闵关绍离开学校回甜蜜蜜小店,途中,她的一颗心始终惴惴不安,无法平静。 “你在不安。”闵关绍说。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顾北北咯噔一下,花几秒钟做好心理建树:“你回国之后有没有见过阿弈?你们有没有聚过?”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这厮有没有跟阿弈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如“她”和他之间那笔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闵关绍一点就通,瞟一眼她的小本颇为好心的告知:“你放心,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说了,至于他有没有听懂或者听懂了多少,不是我能左右的。” 纳尼! 顾北北惊得眼珠圆瞪,久久无法反应。 怎料那厮痞痞一笑,龇牙开乐:“逗你的。” 被忽悠了。 咬牙暗恨。 …… 凯莉汇报说最近小店的生意一落千丈,归根究底就是少了闵男神坐镇,为此对老板多有抱怨:“老板你都不知道,这些天姐夫不在我们少赚了多少,你看看,你看看,以前犯花痴的小姑娘们今天一个都没来,再这样下去……咳——姐夫!姐夫好!”凯莉姑娘眼冒金星的恭迎姗姗来迟的某男神。 闵关绍后脚停好车闪身走进甜蜜蜜小店,照旧走到老位置坐下,酷酷的盯着顾老板看,深邃的眼神柔得发腻,几乎能掐出水来,任谁看都是一副忠犬好老公形象—— 除了当事人心知肚明。 “老板,姐夫对你真好呢,你们真恩爱。”凯莉万分羡慕的说。 顾老板不予回应,挥手打发走凯莉继而走过去应付那尊煞神:“你打算天天这么监视我?” “有何不可?”闵关绍挑眉,“怎么,玩不起?”说着随手倒了杯茶。 却被顾北北一把夺走。 怕是玩不起的另有其人。 眼神冰冷,清茶炙热。 男人疑惑:“你干什么?” 干什么?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顾北北意味深长的瞅着男人。 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想到这她一咬牙,把心一横。 滋—— 滚烫的茶泼向男人的脸。 “你敢!” 啪—— 狠狠一耳光。 “你够了!” 啪—— 又一耳光。 “你……” 啪——啪——啪—— 好看有型的俊脸瞬间沦为红肿肿的猪头,解气,实在解气,真忒么—— 手疼。 疼得顾北北直蹙眉,强忍着不适扔下个:“滚!” 鸦雀无声。 事发突然,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店内静悄悄的,包括服务员也包括寥寥无几的几位客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都齐刷刷愣在当场。 还是凯莉机灵,愣神的功夫早已赶至事发现场调解:“那个……姐夫,你知道的,呃……孕妇嘛,就爱无理取闹蛮不讲理,您当老公的多担待点儿、多体谅点儿啊,呵呵,小事,都是小事……” 小事?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女人抽耳光,这算小事?而且抽他耳光的人还是他喜欢的女人,更要命的是这个女人的肚子里怀着其他男人的孽种! 靠! 闵关绍脸色阴沉,原就不好看的猪头愈发变得诡异吓人。 凯莉暗呼糟糕,小心翼翼揪了揪顾北北的衣摆,开劝:“老板,依我说您最好跟姐夫服个软认个错,天大的事等回家再闹,到时候爱咋闹咋闹,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好歹给姐夫留点儿面子吧,这男人啊,威严、面子、名声啥的最重要了……我看姐夫挺疼你的,只要你肯认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况且你有王牌在手,就凭肚子里的孩子……” 鬼肚子里才有孩子! 顾北北冷哼,照旧扔给闵关绍那个字:“滚!” 气氛僵在这,谁都不肯让步,突然—— “走。”闵关绍突然一把拽过她胳膊。 放开我! 顾北北挣脱不得,只能任由可恶的男人将自己拖走。 “这红纱丑死了,换个吧。”闵关绍说,对着她左手腕上捆绑的丝巾皱眉。 要你管! “跟我去个地方。”他霸道的决定,强迫顾北北上车系好安全带,冷酷决绝,扬长开走。 我不去,放开我,我不去…… 顾北北死命抵抗,可惜势单力薄,强扭不过。 “唔——唔唔唔——”小嘴被堵,唇齿纠缠,绝非算得上一个愉悦的吻。 “再不听话我就吻到你听话。”闵关绍撩话。 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但是效果显著。顾北北果然学乖了,不闹腾了,可—— “呕——呕——”我玩不过你我呕死你! 天可怜见,男人成功被惹怒:“我的吻就这么令你恶心?” 顾北北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使劲擦擦自己的嘴唇,娇颜布满愧疚:“抱歉,害喜了。”写完也不抬头,因她知道此刻男人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只继续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医院,打胎。 闵关绍脸色冷峻,握着方向盘的大手青筋直爆:“去了你自会知道。” 她腹中的孽种,他绝不容ta来到世上!绝不!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顾北北六神无主暗自着急,临危之际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人影,是秦弈卓。遂拿手机发短信:“阿弈,如果今晚我回不去,记得找你师弟要人。” 下一刻手机被夺。 她恼,却见—— “嗖”的一下,手机被扔出窗外,眨眼不见。 混蛋!大混蛋! (vˍv) “她没有怀孕,而且……” 距甜蜜蜜小店最近一家医院的妇产科,一切流程走下来,权威的医生看过诊断报告,视线在那一男一女之间巡视了好久,欲言又止。 闵关绍烦躁:“有话直说。” 顾北北默不作声,交缠的双手放于膝盖,低头,遮掩住那张煞白煞白的小脸。 终于终于,要瞒不住了么? 医生同情的看着顾北北,面露不忍,却不得不挖她伤疤:“闵太太以前怀过孕?” 她僵硬的点头。 “生产时出了问题?” 呼,原来是这个问题。 顾北北长舒一口气,机械式掏出小本,一字一字,慢慢写道:“早产,难产,大出血,九死一生。” 医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微叹一声,如实相告:“闵先生,恕我直言,根据多年的行医经验我可以断定,您太太的体质不易受孕。” “你说什么?什么叫不易受孕?”闵关绍一把揪过医生的衣领,就差拿拳头招呼上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北北奇怪的想她刚刚貌似听出了几丝颤音以及,心疼? 哼,怎么可能呢?她自嘲的以为。 “闵先生,您先不要激动,听我说,您的太太生产之后没有得到及时调理,致使她体质畏寒,这种现象在中医上叫做气虚不足,多见于老年人,像闵太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落下这个病根,确实少见……” “我先给您打个预防针,您最好做足心理准备,她可能一辈子都做不了母亲……” 第20章 贪欢 今年的秋貌似比往年来得早,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得人措手不及。 温度骤降,天气转凉,路边浓浓的树荫不知何时已现凋零征兆,不甘的蝉鸣嘶声力竭般哭号呐喊,刺耳且麻木,凄厉又狠绝,拼尽所有力气争取最后几分、甚至几秒的生命。 “你……可有什么需要对我交代的?”闵关绍将车停靠在一家苹果专卖店前,静静的等待答复。 小小的一隅,封闭而压抑。 “……”没有。 “好好的身体怎么糟蹋成那样?”他喉头一紧。 可惜无人瞧见。 “说话。” “……”我不会,你知道的。 顾北北兀自低头垂眸,依旧一言不发,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过肩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边脸颊,越过几道缝隙,白净无瑕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愈发苍白如纸,仿佛一尊透明的瓷娃娃,随时会消失。 “我已经安排了人飞台北,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这算警告么?还是威胁? 她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抬头,侧眸,他也在看她,那双沉锐的眼眸仍是一贯的平静,深黝不可见底。 这男人一向如此清贵卓绝,从始至终,意乱情迷的永远只有自己一个。 他是闵关绍呀!号称见死不救、冷酷无情的闵关绍啊!她怎么能以凡夫俗子的眼光来看待这个睥睨众生的主宰者?他是天生的帝王,男女情爱于他而言无疑都是多余的。 真可笑呢。 可惜这次他注定要失算,时过七年,她变了,再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姑娘,任由他几句甜言蜜语便傻傻的一头栽进去,最终落得万劫不复、万念俱灰的下场。 提笔,心脏泛起一股苦涩:“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你尽管去查。”纵你翻天覆地,挖地三尺无非只能查到一个不争的事实:顾映雪六年前死于一场车祸,同日,顾北北诞下一名男婴。 除此之外你什么都查不到! 各自无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盘踞在两人之间的疏离越聚越浓,发酵似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一空,最后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形成一股致命的僵局,险些令人窒息。 “亲爱的,我们去做婚检吧。”车外经过一对恋人,女子对男人如此说。 婚检,婚检…… 顾北北眼神放空,思绪飘远。 曾经他们也做过婚检——不过他是被她逼着去的。 (vˍv) “真好呢!我们都是健康的。” 顾映雪挥动着手中两份婚检报告,早已脚底抹油欢快的跑到男人跟前,像只八爪鱼似的攀上他雄厚的胸膛,秀致眉眼挂满明媚幸福的浅笑:“阿绍你什么时候娶人家?” 镚儿—— “哎呦!”可爱的脑瓜挨个板栗。 “矜持点儿,女孩子整天娶啊娶的不知羞。”关绍取笑道,顺便扒下她的柔荑改为牵着走。 “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她不死心的追问。 “要不明天?” “好啊好啊。”小鸡捯米连连点头。 “逗你的。” 尼玛被忽悠了。 怒。 顾映雪负气甩开他,头也不回的走远。 真是个被宠坏的富家小姐。 身后,男人唇角挂起一丝诡异的笑,稍纵即逝。跨大步紧走几步追上任性的女孩,好言好气的哄:“雪儿,我的好雪儿,我错了,跟你开玩笑呢,不气了啊,不气了。” 顾映雪不吃这套,赌气说:“别碰我,我现在不想理……啊!”冷不丁被人偷袭,打横抱起,她娇呼一声纤臂柔顺的搂上他颈项,模样出奇的乖巧,却仍在死鸭子嘴硬,“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回家,让我好好疼你。” “放开我!大色狼,你个大色唔……唔唔唔……” 方进门她便惨遭摧|残,细润的红唇被捕获,舌尖缠上他的,勾勒出满口香津。他把她压在门板上狠狠地吮吻,大手略显粗鲁的撕扯她身上的衣服,昭示自己内心的急切,片刻也不想多等。 顾映雪半推半就的从了他,红艳小嘴好不容易躲过他的蹂|躏,娇躯却被一把抱起放在离他们最近的桌案上,如玉的上半身就这么赤果果的暴露在男人眼前,羞得一对雪白怯怯的微颤着,抖动着。 男人瞥了眼不知何时被遗弃在地板上的婚检报告,冷眸划过一道吃味:“那个医生有没有摸你的奶|子?” 她小脸微红:“人家医生是个女的啦。” “小花园呢?也被外人看了?”他指的是她的私密处,女孩子身上最羞人的私密处。 闻言,顾映雪脸蛋更红,险些滴了血:“那只是……进行科学的……检查……”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近于无。 “不行!”他将高大的身躯往前靠近几分,敛眸居高临下的俯瞰她,大掌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困在自己与桌案之间,且与娇小的她拉开鲜明对比,“念在你对我不忠,我要惩罚你。” 惩罚? 她疑惑的看着他。 “对,惩罚。”关绍轻哼,嘴角扬着邪邪笑意,厚实的大掌按住她敏感的腰侧,缓慢向下,抚摸,留恋,挑逗,撩起丹宁布料的牛仔打底裙,霸出包覆着她美丽花园的白色内裤。 “嗯……”顾映雪咬着嫩唇,一动也不敢动,心跳得飞快。 她十分清楚的晓得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别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这档子事做得更不少,她早已从一个毫无经验的清纯少女被带坏到欲罢不能的道路上,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个坏女孩,否则怎能天天想那档子羞人的情|事呢? 出神间那处传来一阵凉飕飕的冷意,顾映雪倒吸一口气,大白天的在男人锐利的注视中这么暴殄自己,让她觉得分外娇羞,更要命的是她感觉男人的目光好似爱情。 天呐,不要活了啦! 她捂脸,羞得说不出话。 男人扬起一抹炽热的坏笑,伸手探进不消一会儿便勾勒出潺潺蜜液,他满意的轻笑:“知道我要怎么惩罚你吗?” 顾映雪诚实的摇头,桃花面显得无辜又无助,只能跟随本能不断的娇喘嘤咛。 关绍但笑不语,视线锁定那张红透的小脸,单手从西装口袋掏出一贯随身携带的钢笔,黑漆漆的笔身泛着金属光泽。这时顾映雪偷偷卸开一条手缝,怯怯的往外瞧,正瞄见一只钢笔划过自己的雪白峦峰,不消片刻游过小肚,小腹,来到那…… “嘤……”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愈加无法制止,一颗心儿忐忑不安着就像失去了控制,狂跳着,同时也期待着。 这男人!他该不会是要…… “啊啊……”伴随着一声惊呼,突如其来的冷热温差不禁让她浑身泛过一层战栗,不同于以往肌肤的温热触感让她感到难以启齿的暧昧。 “别……别这样,求你别这样……我……会……会……”羞死的! 她求饶,可怜巴巴的望着男人。 可惜换开愈发邪恶的亵玩。 最后,男人将大半的笔身挤进,松手,并“好心”奉劝道:“用力把笔夹住,不准掉出来,否则我会给你更严厉的惩罚,知道吗?”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低语,他听见她发出如幼犬般不安的嘤咛,遂轻轻的笑着俯首咬住她左侧的红嫩尖尖,惹得她儿娇喘连连。 “啊嗯……别……”她忍不住扭动纤腰,如此甜蜜的折磨令她感觉既新奇又刺激,不过快|感却是诚实的,宛如不受地心引力控制的潮水在小腹逐渐蔓延开来,肆虐成灾。 过了好久好久,男人似乎玩够了,笑着抬起头望进她泛着春水的睦眸,手下捏住钢笔前端微微试着要□□,却感觉笔身被她紧紧的吸衔:“瞧你把钢笔夹得这么紧,连抽出来都要费点力气,怎么,很有感觉吗?比我在你身子里更让你有感觉?” 不是这样的!不是! “不舍得松了?”男人揶揄的笑。 不!不是的! 顾映雪的脸儿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只得胡乱摇头并试着放松力道让笔慢慢滑出体外,只听“咚”的一声掉落在地。她怯怯的抬眸看着男人深不可测的笑眼,小声嘤咛:“哎呀掉下去了……”怎么办? 男人看着她像故意做错事的孩子般,眨着一双毫不见悔意的无辜眼眸,泛在唇畔的笑意愈发炽热了:“看来你是存心要我惩罚你是吧?” 呀!小心思被看穿了。 然而不等她有所准备,臀瓣已被抬起继而贯入一道宛如火焰般的厉刃,不同于之前的生硬冰冷,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能火燎了她。 “啊……阿绍……” “喜欢吗?” 她咬唇不说话。 突然男人冷不防的扳过她的娇躯,铁臂将她抬起让她缓慢地坐上,两人再度紧密结合,一刚强一柔弱,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听说一直刺激女人的深处会让她有更强烈的快|感,是这样吗?”他咬着她的耳朵低声细语。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人家这种问题啦。顾映雪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天啊,他的问题好邪恶叫人家怎么回答嘛?可恶! “那我们试试。”他说,话落又是一轮猛烈的进攻,一次次的戳刺都像烙印进她的灵魂底处,在她身体里最深最深的地方烙上属于自己的痕迹,一生铭记! 蓦地一阵激颤窜过背脊,他低吼了声,有力的长臂紧紧抱住她,将自己深埋进她喷撒出灼白的泉源…… 后来发生的一切,顾映雪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开始哭喊却被他无情的吻住细唇,高|潮来得又猛又快将她抛上极致的巅峰,最终昏厥在他怀里…… 再次清醒,她发现自己躺在另一端的长沙发上,身侧依偎着一副阳刚胸膛。 想到方才那场欢爱,她忍不住再次红了双颊,别开美眸不敢直视。 “接着讲顾远爷爷的故事吧,我想听。”关绍轻柔抚摸着她的长发,将这方醉人的余韵拉的悠长。 顾映雪餍足的嘤咛一声,红唇轻吞开始讲述那段灰色历史:“顾远爷爷跟随当局来到台湾,发现某些军人的行为与土匪无异,毕竟逃亡至此,*无论是在军容上还是军纪上,都让台湾老百姓感到不可思议……” “日久见人心,渐渐的老百姓对*大失所望,军民矛盾愈演愈烈,最终酿成二·二八事件,此后*开始整治军纪、严明军法,但军民对立仍然严重,不久白色恐怖开始。” “顾远爷爷看不惯当局的做法,所以请缨下台转而从医。” 想到这茬,顾映雪傲娇了:“对了阿绍,我们顾家可是医学世家呢,传到爹地这代是第三代,还有我还有我,我是第四代接班人,现在我读大三,再有两年毕业就能当医生了,呵呵,是不是很厉害?” “是,你厉害,你最厉害。”关绍轻点她俏丽的小鼻尖,笑得宠溺。 “其实爹地一直想带我们回大陆定居,但是政策不允许。近几年大陆对台湾的态度越来越开放,爹地心系故土就回大陆创办了分院,希望凭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家乡……” “恩,我知道。”男人淡淡的打断,脸色变得微妙,“其实我父亲就承蒙过你爹地的眷顾。”他将“眷顾”两个字咬得极重,似乎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痛恨。 气氛斗转,顾映雪惴惴不安的问:“阿绍,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新一轮欢爱。 “雪儿,你爱我吗?” “爱……啊……” “有多爱?” “爱到……如果失去你,我一定会难过得哭死。” “很好,很好。”他眸光闪过一道狠绝,“我会让你更爱我,让你无可救药的爱我……” “那当然,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 他轻嘬了下她的红唇,赞扬道:“乖女孩。”同时身下侵犯不减,要命的捣腾,狠狠的进攻,频率渐深渐重…… “阿绍,我要为你生宝宝。” “哦?几个?” “恩……人家今年刚满二十岁,每两年生一个一直生到三十岁,这样算下来就是……六个,我要为你生六个宝宝……” “呵,那我可有的忙了。” 彼时春寒微醺,却是暖阳高照,情满人间。 第21章 贪恋 蜜里调油,如胶似漆,那些天他们一直腻在床上耳鬓厮磨,分分秒秒,形影不离。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淌,可是—— 他还没有跟她求婚! “阿绍,我们明天就去登记结婚好不好?”顾映雪迫不及待的催。 关绍以眼神暧昧的逡巡过她的躶|体,邪邪道:“我担心你下不了床,即便下了床也走不了路。” 大色魔! …… “阿绍你到底什么时候娶人家?”女孩险些抓狂。 “再等等,等我跟家中长辈报备之后肯定会娶你的,毕竟丑媳妇儿终究要见公婆不是?” 你才丑媳妇儿!你们全家都是丑媳妇儿! 顾映雪不依,反驳道:“人家是聪明漂亮可爱大方青春无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女。” “你确定你还是少女?”关绍意味深长的瞅着她,不敢苟同。 色胚! ……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正当顾映雪完全沉浸在“逼婚”的乐趣中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每个月准时来报道的“好朋友”迟迟未到,仔细一算,已经足足晚了两周! “轻点……阿绍你轻点……我……我好像唔唔唔……”细唇被封,所有秘密皆被吞没在肚子里。 “别说话,全心感受我。”他霸道的禁锢了她的思想,一次次索要,求欢,挑逗,贪婪,折磨,倾狂…… 蚀骨欢爱,欲死。 半晌,他从她的身体里抽回,翻身躺到一边,结实的长臂依旧霸道的搂住她的纤腰。 顾映雪转眸愤愤的瞪着躺在身畔的男人,更,恨没有力气的自己,恨自己没力气将他踹开,只能任由其抱着感受着他的体温从肌肤渗进她的感官。 算了,今晚就先这样吧,她好累,想睡觉,至于那个“好消息”,明天再告诉他不迟。 还有未来的公公婆婆,等见了面她要亲自告诉他们,他们要当爷爷奶奶了。 还有爹地,他要做外公了——虽然爹地一直不看好自己这段荒唐的恋爱。 万籁俱寂,春雨润无声。 夜,沉沉的睡了; 女孩唇边的微笑,也渐渐的深了。 紧掩的卧房,空气里还弥漫着激情退去后残留的旖旎气息,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大床上躺着一对相拥的男女,身上零零散散挂着几件遮体衣物。 男人睡意全消,仰望着白蒙蒙的天花板,眼神幽远而飘忽,似乎在想事情,浓黑的双眉也随之一点点皱紧。 东方熙熙薄薄的放亮,他只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儿,待体内疯狂的情潮散去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眠,清醒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在鞭策着他失控的行为。 陪这个女孩玩了这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 是时候离开了。他决定。 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孩,她枕着他的臂弯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她天生丽质有一身雪白剔透的肌肤,并因家境富裕而被娇养得很好,此时却因他粗鲁的蹂|躏而伤痕斑斑,淡红的吻痕遍布她的脖颈、胸前、大腿、背部……直至全身。 也许是他昨晚折腾得太狠,她甚至轻轻的打着鼾声,红肿的唇瓣愈发娇艳欲滴。偶尔她的睫毛会轻轻颤抖,不过不会醒来,继而唇角漾起浅浅的弧度,好像梦到了什么甜美的事,带着满足的幸福。 有那么一瞬,他竟希望她的梦里有他! 摇头,挥去这种不该有的贪念。 起身,穿戴好,最后留恋一眼,他的眼神好似夕阳侵染的湖水,蕴藏了太多情愫,挣扎,与矛盾,教人摸不透。 不知注视了多久,鬼使神差的,他突然俯身在女孩秀气的眉间印下一个柔柔的吻。 “雪儿,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的父亲,是他亲手造就了这一切。” “雪儿,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命不好投胎到顾开一家做女儿。” “再会,无期。” …… 顾映雪醒来的时候左右不见关绍的身影,只在床头找到一张小纸条: 美丽的公主,天亮了,梦该醒了。 落款处:关绍。 她不懂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所以就留在原地等,一直等,傻傻的等,等他回来,等他接她一起走,等着告诉他,他们有宝宝了。 可她等到的是无休无止的关机、空号、不存在、查证后再拨…… 那个男人,她最爱的男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悄无声息,杳无音讯。 后来他们私奔的小别墅被房地产公司收购了,她无处安身只得灰溜溜的跑回家找爹地,可是爹地不要这个孽种,甚至想打掉ta;再后来她千方百计的与爹地斗法,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里的宝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再后来,她的宝宝不幸夭折,她也就此身体大损甚至落下了终身不孕的病根。 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夜半惊醒,宝宝的哭啼绞得她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妈咪,妈咪……为什么不要宝宝?” “爹地,为什么抛弃宝宝……爹地,爹地……” 啊—— 顾北北抱头哀嚎,神情扭曲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闵关绍大惊,解下安全带欲要安慰她。 别碰我。 顾北北冷冷的闪身躲开,侧身看向窗外。 伸出去的大手就这么晾在那里,最后只得讪讪收回。 各自无言。 盘踞在两人之间的疏离慢慢发酵,越聚越浓,最终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形成一股致命的僵局。 “进去选部手机。” 话落,一件黑色大衣覆上削肩,残留的温暖体温提醒着她外面起风了。 “天冷,多加衣。”闵关绍说。 顾北北犹豫片刻,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下车走进苹果专卖店。 他们来的时机刚刚好,店内没有其他客人,营业员也百无聊赖的打盹,几欲前往十八殿会周公。闵关绍环视一遭,豪爽一挥:“随便选,我买单。” 顾北北真就不客气,直奔柜台展示的一款最贵的手机。 金光闪闪,时尚拉风,恩,荛荛应该喜欢这种调调。她心想,把玩着手机,娇颜不知不觉挂满笑靥,眉眼舒展。 后来闵关绍又载她去营业厅办卡,冲了一叠红票票话费,临了在手机里存上他自己的号码,命名为“阿绍”。 出来时已经夕阳欲坠。 “回家还是回甜蜜蜜小店?”司机征求娇客的意见。 “回店里,顺道接荛荛放学。” 顾北北收起小本塞进包包,欲上车,不想腰间冷不丁横过一双铁臂,继而陷入一具宽阔的胸膛,背后强而有力的心跳教她的思绪掀起片刻恍惚,难以挣脱的束缚令她动弹不得。 她试着抵抗,却是徒劳,只能束手就擒。 “雪儿,我们有荛荛,够了,够了……我们不贪多,一个孩子就够了,真的够了……”他附在她耳畔低语,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们有荛荛,我们有荛荛,够了……” 荛荛不是我们的,他不是我们的啊…… 凄美的浅笑只在唇畔僵凝了半晌便彻底消失,她仰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可抑制不住的一颗豆大泪珠冷不防从眼角坠掉,砸向男人粗糙的手背。 更似砸向他的灵魂。 “雪儿……”一声来自灵魂的呼唤。 天朗,风清。 徐徐的微风吹过墨色长发,缠绵悱恻,却带着淡淡的哀伤。 平生第一次她终于不再逃避,不再否认,纤手搭上他的,顺势靠倒在这方健硕的怀抱。这个怀抱曾是她的专属移动座椅,那时候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指挥着这把座椅去这去那,做这做那,并且乐此不疲。 不管承认与否,背后这堵胸膛始终令人念念不忘。 老天爷,就让我最后放纵一把,任性一次,贪恋这最后的柔情吧。 她深深的闭上美眸,明显感觉腰间力道慢慢收紧。男人为她紧了紧身上大衣,铁臂霸道却不失温柔的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敛眸细细审视她秀致的容颜,晶莹剔透的泪滴,以及苍白得不像话的脸颊。 “雪儿,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是我扔下你不管,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该死,我人渣,我……雪儿,哭吧,哭出来,不要在心里憋着,都哭出来……” 他再次将她拥进怀抱,紧紧不放,完全不理被泪水浸湿的前胸,饱含着浓浓的不忍:“对不起,雪儿,对不起……” 好无力的道歉,好苍白的对不起,但是除此之外,他真的无话可说。 她扬眸,男人深隽的五官在夕阳之下印刻着如刀削般的阴影,而最黑黝的是那双眼底处深深的亏欠,怜惜以及心痛。 阿绍,你也在痛吗?你真的会痛吗? 阿绍,你知道吗?我们的宝宝没了,ta没有了,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 阿绍,当年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撇下我们母子不管?就因为我们身体里留着顾家人的血?阿绍,你可以不要我,但你为什么不要ta?不要我们的宝宝?ta是你的亲骨肉啊,为什么不要ta…… 阿绍,为什么? 无声的质问,无言的悲伤。 不可抑制的心痛再也按捺不住,她一头扎向男人胸膛,近乎歇斯底里的嗷叫其间夹带着浓浓的哭腔,用炙热不甘的眼泪紧紧熨烫他,从他强健的胸膛汲取唯一一份温暖,像个走失的孩子牢牢攀附住眼前的人,哭着喊着把一路上所受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阿绍,阿绍,我们的宝宝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阿绍,你知道我有多痛吗?你知道吗? 闵关绍低咒了声,一双有力的健臂将女人牢牢护在港湾,恨不能将她受过的委屈通通转移到自己身上:“我在,我在……雪儿,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雪儿,雪儿,我在,一直都在……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雪儿,雪儿,雪儿……”他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然而女人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洪荒疯涌滚落,继而哽咽不止,嚎啕恸哭,她以两只小手紧握了拳头在男人胸膛狠狠的捶打,狠狠的发泄,似乎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好过一些。 阿绍,我真的恨过你,真的。 “你承认了是不是,你是我的雪儿对不对?” 回应他的是愈发惨烈的哀嚎。 “我会治好你,一定把你治好。”他决绝许下信誓旦旦的保证。 “等你想说了尽管说,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听你讲,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还有……还有秦弈卓,你跟他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绍,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你,从未…… (~﹃~)~zz 最终她在他怀里哭晕了过去。 酒红色大床上平躺着一具玲珑有致的娇躯,昏黄的微光穿越窗户照在白皙的脸颊,将她五官衬得更加柔和,她很美,有一双令人心动的水眸,即便闭上眼睛也丝毫不折损这份美丽,更有精巧而挺直的秀鼻又将她的美加多几分。 可能是因为光的缘故,她的眼皮不适的动了动,密而翘的睫毛也随之呼哒呼哒的,再就是她的小嘴了,不抹自红,看起来特别柔软诱人,教人情不自禁的想趁她睡觉时偷个香吻。 “恩……”朱唇发出一声嘤咛,床上佳人悠悠转醒。 入目是一间卧室,陈列很简单,但每件家饰都是极具特色的单品,独一无二,透过其深色主调不难推测正是闵关绍的品味。 “妈妈你终于醒啦!”荛荛趴在床头眨巴着黑葡萄问,“饿吗?干爹叫厨房给我们备了晚饭。” 顾北北拍了拍发疼的头,理了理凌乱的发,领着儿子下楼。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楼下客厅,龙伯递上一杯茶,含笑道。 闵关绍挑眉,可唇角微弯的弧度无不昭示着他此刻的好心情:“喜从何来?”他明知故问。 顺着这道声音,顾北北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个身影,男人懒洋洋的靠仰在红木制沙发上,笔直刚健的大腿交叉在身前,俊刻的五官在白炽灯光挥洒下分明毕现,绝对堪称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下去?”荛荛小声问。 “嘘,别说话。”顾北北给儿子做了个噤声的命令。 “这样不好,这叫偷听,老师说……” “小孩子别多事。” “雪儿姑娘终于肯原谅您了,你们一家三口也终于可以团聚了,不过……”想到什么,龙伯不禁正色,“日本那边怎么办?您和中田小姐的婚事可是老爷生前亲自定下的,拖了这么久总该给人家一个交代,本来按计划如无意外明年开春你们就要举行大婚……” 后面的话顾北北无意多听,因为她转身跑了。 “妈妈!妈妈!你去哪儿?我们不留下来吃饭吗?” 楼下,闵关绍低咒一声,撒蹄子,追。 这片别墅区风景优美,轻松休闲,庭院的亲水平台、泳池与回廊争相结合,呈现一种朴实的乡土风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规划设计单调,每型每户的格局基本都大同小异,毫无新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沿二楼最东侧有一道直通后花园的小楼梯,下去,跨过一道形同虚设的竹篱笆就是她自己家。顾北北打着这种主意慌慌张张的跑去那里,可—— 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老天爷故意跟她开玩笑,她一度忽略了闵关绍家与她家正好呈对称格局,那道小楼梯不在东侧而在西侧。等顾北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欲要半途换道的时候,腰间早已横过一条霸道的铁臂将她截获。 放开我!你既然有未婚妻就不要招惹我。 她瞪他。 “雪儿,你在吃醋么?” 第22章 反常 “雪儿,你在吃醋么?” 低沉的男音传入耳畔,其中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笑:“我很高兴你在意我。” 没有。 顾北北摇头否认,可惜脑袋摇晃的幅度过大,看起来相当不协调。 明显在心虚。 闵关绍莞尔:“你一点儿没变,和以前一样可爱。” 哪有?她死鸭子嘴硬,哦不,心硬,干脆闷头,不理。 “千绘,咳,就是龙伯口中的中田小姐,她是日本黑道中田家族的长女,全名叫中田千绘,她……”说到这,闵关绍面泛难色,一度吞吞吐吐,“总之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明白的,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但我跟你保证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我不爱她更不会跟她结婚,这场联姻迟早要解除。” 恩。 顾北北点头,不吱声。 “一切有我,不要胡思乱想。” 哦。再点头。 “抬头,看着我。” 要不要抬?她内心纠结,不为所动。 犹豫间精巧的下巴已被勾起,她被动抬头,扬眸对上一张温柔浅笑的俊脸:“雪儿,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一辈子都是。” 顾北北呆呆的眨眼,不解这男人为何突然对她说这些。 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事情发展得太过诡异,今儿白天她才“赏”过他五个巴掌,现在他们竟然在这里眉目传情,你侬我侬。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更诡异的是,她竟没有抽他。 闵关绍收回大手转而向下握上她的柔荑,轻声道:“雪儿,我们的父辈积怨已深,我不想这种仇恨延续到我们身上,当年……” 当年怎么样?后面的话他未提。只道:“雪儿,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 顾北北脑门发热差点儿就点头应允了,可是…… 可是阿绍,如果你知道荛荛不是你的儿子而且我无法生育,刚刚这番话还算数吗? 她眼圈一红,又想哭。 “你不愿意?”闵关绍见她这样神色一紧,与以往的冷漠格格不入。 不,不是。顾北北只能摇头表示自己的意愿。 “那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顾北北险些被他气乐。心说这男人跟他师兄一样可恶,明知道她不能言语还非要欺负她是个哑巴,凡事都自作主张的认定她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他难道不晓得他私自禁锢了她的双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么? 真可恶。 但充斥在胸膛更多的则是一股甜蜜蜜的喜悦,还有一股小鹿乱撞的羞涩。 奇怪呢! “妈妈,妈妈,原来你在这儿。”秦荛风小盆友姗姗来迟,迈着小短腿跑到顾北北跟前抱大腿,求爱抚,“妈妈,你怎么突然跑了?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气,你不要我了?呜……”说着说着小脸泫然欲泣,好不桑心可怜。 乖啦。 顾北北笑着投给儿子一个安抚性眼神,私心里想撸儿子的头给他一个爱的摸摸,无奈双手被缚,只得作罢。她悄悄打量男人脸色,叫他面色冷峻,心道这男人该不会吃醋了吧? 真是个小气鬼,跟孩子较个什么劲啊? “走,去吃饭。”闵关绍说,不忘握紧掌中柔荑,生怕她再跑了似的。 顾北北窃喜,暗自偷笑。 荛荛人小鬼大,瞄见他们相握的手当即扑过去强行分开,并且酸溜溜的说:“爹,你不能拉妈妈的手,爸爸会生气的。妈妈,你不能让干爹拉你的手,爸爸会不高兴的。” 臭小子,我才是你亲爹!闵关绍一瞪眼就要发飙,却见身旁佳人表情微怒,只得歇菜。 “少爷,您有电话。”龙伯上楼,手中拿着一部手机。 顾北北好奇的瞟了一眼,瞟见一个英文名字:。 应该是个漂亮的洋妞吧?她猜测,胃里有点儿不舒服。 闵关绍接过一看,神色古怪:“雪儿,你和荛荛先下楼,我随后到。”话落松开了她的手。 顾北北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楼道里仍隐约回荡着男人好听的磁性声音:“什么时候到?我去机场接你……” “妈妈,爹为什么叫你雪儿啊?” 顾北北无言以对。 龙伯笑着打圆场:“呵呵,雪儿是你妈妈的小名。” 荛荛“哦”了声,歪脑袋想想,似懂非懂的说了句:“挺好听的。” 餐桌气氛有些低沉,龙伯见顾北北食欲不振,颇有眼力劲的开口为自家少爷说好话:“雪儿姑娘是我们少爷的师妹,目前在美国纽约州立医院任职,是一位出色的妇科医生。” 妇科?顾北北眼睫一眨,不知所想。 静了片刻,闵关绍终于回归,伴随一声“开饭”的吆喝,“一家三口”全部就位,拉开了其乐融融、温馨有爱的晚餐时间。 平平淡淡的台湾家常菜,色香味俱全,颇有几分怀旧感,惹的人食欲大震——但吃得并不安心。 期间顾北北几次走神,敏锐的第六感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她: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深深爱着这个叫闵关绍的男人,然而更多的却是恨,她恨他,他们之间不应是当下这么和谐的相处模式。 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还是说她已经看开了,释然了,已经大度到放下过去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跟他复合?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想想总有一股不甘。 饭也吃得极少,只几口就觉得饱了。 东道主热情的提了只螃蟹放进她餐碟,还不忘体贴的拿剪刀卸掉八只脚和两只钳,再剥开壳,标准一副居家好男人形象。 “你最喜欢的大闸蟹,尝尝。” 顾北北盯着那坨嫩嫩的螃蟹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我吃饱了。” 这是要走。 闵关绍显然没料到她闹这出,愣了愣,问:“怎么了?” 我要回家,仔细捋捋我们的关系。 顾北北无意解释,绕出餐桌从客厅沙发拎了包包,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今天的事情节奏发展太快,她有些接受无能,需要时间适应。至于荛荛,那孩子吃饱喝足了自然晓得回家找妈妈。 倏—— 肩头盖下一件大衣,耳畔同时响起男人好听的嗓音:“虽然只有几步路,但也要注意身体,小心着凉。” 顾北北心里热乎乎的,紧紧身上大衣,应声点头,却不肯瞧他。 逃避的目光盯向地面,蓦地右手被抓,继而塞进一样东西,她下意识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当场晕厥,这是…… 钢笔!对她做过世间最羞人的事的钢笔! 我我我……我不要! 瞬时的事,顾北北从头到脚羞成一只煮熟的螃蟹,连耳后跟都是粉哒哒的,简直可以媲美餐桌上那道大闸蟹,二者不分伯仲。 她第一反应是撇手要扔,可惜小手被男人的大掌紧紧包裹,要扔不得。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飞快。 顾北北羞愤欲死,只能将一张通红小脸垂得更低,恨不能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永远不要出来见人,尤其是跟前这个男人。 去死!去死!竟然送她这种东西,真是—— “想我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男人的声音邪魅而蛊惑,传进心坎一荡一荡的,又酥又麻。 顾北北浑身发烫。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是脸皮薄羞得,一个眼神太深看不穿所思所想。 最后还是闵关绍比较主动,率先开口打破沉寂:“雪儿,我们彼此错过太久,我不想再这么蹉跎下去,徒留遗憾。” 他什么意思? “尽快跟秦弈卓划清界限,回我身边。” 几年不见,这男人依旧霸道不讲理。不过顾北北只觉心里甜滋滋的。 “我还欠你一场婚礼,不要让我等太久。” 天晓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回家吧,我看着你走。” 嗖—— 顾北北逃了,如获特赦令的囚犯一溜烟功夫已跑得没影没踪,不过这次落跑堪称史上最狼狈的一次落跑,因为中途几次跌跌撞撞的差点摔倒——腿软。 软绵绵的双腿好不容易撑着娇躯回到家,身子一瘫,瘫在沙发上缓神。摸摸身上大衣,似乎还带着那个男人残留下来的体味,淡淡的,清爽甘冽,一如记忆中的味道。 顾北北唇角一弯,露出两颗浅浅的笑靥 秦弈卓方踏进客厅看到的就是妻子这副幸福思春的模样,视线在她披着的那件男士大衣上停顿一晌,心神一凛,面色不动,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顾北北见了他笑容更甚,也愈加兴奋,提笔想写什么,发觉手中握的是那只暧昧的钢笔,脸不由红了红,赶紧塞进大衣衣兜,又从包包里抽出小本和惯用的水笔,写道:“阿弈,结婚前我们说好的,如果将来……” “什么味儿?”秦弈卓皱眉打断。 有味儿吗?顾北北停下笔,嗅鼻子闻了闻,好像真的有一股怪味儿,而且这股味是从她自己身上发出来的——不,确切的说是从她披着的那件大衣上发出来的。 秦弈卓走近,附身在她身上嗅了嗅,眼中温度骤降:“北北,你被下药了。” 顾北北懵。 “当年我在美国学医的时候……” 当年秦弈卓、闵关绍、三位同门师兄妹闲来无事研究药剂打发时间,无意中配出一种药用激素,服用的人会迅速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五羟色胺等激素,其中多巴胺主要负责大脑的情|欲,传递兴奋及开心;去甲肾上腺素会令人出汗并且心脏狂跳,做事冲动;五羟色胺是爱情中最重要的化学品,可以令一个人暂时性精神失常。 鉴于其特殊的生理反应,三位师兄妹商议决定为这种药物命名为蝶恋花。可以口服也可以化成药水喷洒在其他物件上,不过效果会打折扣,而且有一股淡淡的异味,不细闻根本不会发现。 “北北,你今天跟谁在一起?”秦弈卓问。 闵、关、绍!!! 顾北北怒不可遏,心里这个恨呐,起身,奔隔壁。 不想胳膊被拽,她回眸,见秦弈卓脸色生硬:“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是啊,去了又能怎么样? 再抽他几巴掌?揍他一顿?当面撕破脸?吐他一身唾沫?咒他十八代祖宗…… 顾北北挫败的坐回沙发,生闷气。才恍然怪不得她今天的行为那么反常,原来是…… 呵呵,闵关绍,七年前你也是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勾引的我么? 你好!你好样的! 她越想越火大,越想越觉得身上那件大衣碍眼,干脆一扒拉脱掉,盖垃圾桶。 碰巧刘婶进来收垃圾,见好好一套大衣被丢,忍不住心疼的问:“夫人,这衣服不要了吗?” “扔掉。” 刘婶见女主人脸色不善,也不敢多问,赶紧收了垃圾撤退。 剩下夫妻二人自怀心事。 秦弈卓挑眉瞧了瞧妻子,问:“对了,刚刚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什么事?” 没事。顾北北想了想,道:“荛荛在隔壁吃晚饭,可能晚点儿回来。” “恩,稍后我去接他。” “麻烦你了。” “不麻烦。”而且乐意之极。 第23章 Alice 闵关绍所谓的“我会治好你”就如同命令般,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不给对方任何拒绝的余地。 才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已替顾北北预约好一位在音哑疾病方面属世界权威级别的医生,与其一起对她进行了联合会诊。 顾北北一时闹得不知所措,甚至凭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不惜一切欲要将她从无声的世界拯救出来,狠狠敲碎目前平静而安宁的生活,手段强硬,霸道决绝。 他们在她身上做了一连串有必要与没必要的检查,只差将她整个人剖开来里里外外研究个透彻,随后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讨论了一会儿,那位特约医生做下断论:“她能发出‘啊’‘呃’‘恩’等简单音节,证明她的发声结构没有问题,而且经过观察她的声带没有丝毫受损的痕迹,跟正常人毫无二致,按理她应该会说话,可是……” “依您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闵关绍不耻下问。 大医生也疑惑了,猜测道:“唯一的解释是她不想说话,这是心病,恕我无能为力。” 最后大医生离开了,诊室内唯独剩下他们二人,足足有片刻钟的相对无言。 说到闵关绍,其乃医学界的传奇人物,无论走到哪家医院都倍受青睐、万众瞩目,当然,他也享有特权,尤其是在唐氏医院,比如,堂而皇之的霸占别人的办公室!就好比眼下这般。 “姐夫,不用白费心思了,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顾北北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却懊恼的发现笔尖刷刷刷的书写声反而使得他们之间诡异的安静愈发刺耳。 闵关绍挑眉看了看她写的,凝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以为经过昨天你已经承认了。” “姐夫,我从未承认过什么,有一点请你谨记,我是顾北北,不是你自以为的顾映雪。”她扳着娇颜冷冷的警告,“还有对于昨天的失态,我向你道歉,那并非我的本意,你对我做过什么相信你心知肚明。” 明,明白得很。闵关绍已经默默问候了龙伯的十八代祖宗,若非那老头出的馊主意事情也不至于弄巧成拙。他低咒一声,说:“我不逼你,因为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亲口承认。” 不会有那一天的。顾北北心道。 顿了顿,闵关绍又说:“即便你已经放弃治疗但并不代表我也死心了,要我在分开七年之后接受你成为哑巴的事实,我办不到。”他坐回桌前,随手抽出一张空白的病历表在上面写下一连串龙飞凤舞的字,全是些深奥的专门术语,晦涩难懂。 与此同时,顾北北也在自己的本本上快速挥舞着:“你想怎么样?” “我要听你说话。” “说什么?” “什么都好,就是不要一句话都不说,憋得难受。” “我不难受。” “我难受。” 滚! 特么真想破口大骂——如果她五音俱全的话。 顾北北深呼吸,压压火:“我现在不是正跟你说话吗?” “这不一样。”闵关绍停下笔,一脸正色的看着她:“雪儿,当年你和北北站一起我一眼便能认出你,凭的是什么?眼睛,北北的眼睛很清澈,很干净,藏不住事;而你的眼睛流露着浓浓的爱慕我一眼就认出。可现在你的眼睛又深又沉,静得可怕,虽然我看不透,读不懂,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不想被我发觉。” “没有。” “你有。”他满口笃定,“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无论你如何逃避,我都要挖出藏在你心里的秘密。” 顾北北的内心苦涩不已:“哪怕我不愿意,你也坚持这样吗?” 她眸底闪烁的悲伤仿佛针刺般螫穿他的胸口,那一闪而过的心痛令他有片刻迟疑,不过却丝毫不改决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真相是顾映雪死……” 啪—— 震得耳膜发疼,顾北北吓了一跳。扬眸,见男人拍案而起,脸色铁青:“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后果你承受不起。” 好吧,不挑战就是了。 诊室再度恢复沉寂。 后来闵关绍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只道:“我先送你回家,明天跟我见一个人。” 顾北北隐约猜到那个人是谁——。 “是闵关绍的初恋情人。” 回家请教老公何许人也?秦弈卓如是说:“她是意大利籍华人,据说外祖父是中|央高干,父亲在美任教,当年机缘巧合投身医学成为我们的师妹。闵关绍对她一见钟情,不过有段时间因学术讨论问题我跟走得比较近,他吃醋了,找我下战书,扬言赢的人抱得美人归,输的人离开美国离开并且发誓终生不再碰手术刀。” 好毒!不愧是闵关绍的一贯作风,不留余地。 “挑战项目是一对双胞胎兄弟的心脏搭桥手术,用时少、最先走出手术室的人获胜,闵关绍运气好抽到体质较强的哥哥,比我快三秒,所以……” “所以你就这样放弃学医了?”顾北北面露惋惜。 “是……也不是。”秦弈卓深深的看着她,白炽灯打在男人眼睫影下一道淡淡的剪影,似有流光溢彩划过,“我压根没把他的挑衅放心上,但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导师,导师建议我暂时回国避避风头,等时间久了或许闵关绍可以不计前嫌收回战帖。” “后来呢?”他揪着小辫子不放?顾北北猜测。 “我听从导师的建议回国,可是回国之后爷爷一直逼我去见与我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我不肯,冲动之下离家出走,没想到这一走……”说到这秦弈卓突然噤声,古怪的看着顾北北。 她不解:“发生了什么?” “我遇见了她。” 顾北北了然,收起小本回房间,不再多问。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不愿被触及的伤疤,她是,秦弈卓亦是。当年秦弈卓离家出走以后遇见了真爱,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他的真爱死于一场意外,而他也变得萎靡不振,惶惶终日。 传言都道秦弈卓是被闵关绍逼出的医学界,实则不然,是他自己过不去那道坎。 自古情之一字,伤人最深。 顾北北一直都知道秦弈卓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而且她至今想不通秦弈卓为什么肯跟她结婚。她要学历没学历,要势力没势力,要能力也没能力,当年的她草根女一个,还是个哑巴,屁股后边带着个拖油瓶小包子,更掉价的是她曾堕落到去当坐|台女。 相比之下,秦弈卓甩她简直十万八千里,人家是留过洋的海归高材生,富二代,大土豪,还是个boss老总,而且吧,长得帅,颜值爆表,人品、性情、脾气啥的都挑不出刺,不花心,不挥霍,有自制,能约束,钻石男,金龟婿。 然而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然真的结婚了。 初时顾北北委实担忧了一阵,问秦弈卓:“你爷爷那边怎么办?还有你那位未婚妻?” “交给我,我会处理。” 事实证明秦弈卓真的有办法说服他爷爷答应这桩婚事,只是婚后双方往来淡漠,除了秦弈卓的母亲偶尔过来走动。 “北北,今年中秋母亲要来。”翌日早餐,秦弈卓奉上这个天大的“喜讯”。 顾北北险些“乐”晕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的,我会准备。” 饭后秦弈卓匆匆忙忙出门了,顾北北担心早间天冷拿了件外套追出去,不成想撞见一个身段妖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上了她老公的豪车。 是许嘉。 多日不见许嘉怎么变成了那种调调,一看就是被大款包养的情妇。 “怎么?亲眼看到老公跟别的女人偷情,滋味如何?”西边传来一道声音,语带讽刺兼幸灾乐祸,闭着眼都知道,肯定是毒舌闵关绍。 顾北北不予理会,转身回屋。 “十点钟我来接你,别忘了。” 不敢。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_→) 不得不承认是位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东方血液赋予的古典美与西方文化熏陶的大气完美融合,相得益彰,抢镜的大波浪卷长发一直垂落腰间,扎人眼球,头顶采用只有真正美女才能驾驭得了的中分,简单,却也粗暴。 美,就是任性。 与她站一起,顾北北顿时感觉自己是被生生比下去的小家碧玉,上不得台面。 什么嘛,简直就是雍容华贵的牡丹对路边信手拈来的狗尾巴草,三个字:没得比。 一身白大褂将其凌人的华贵消减几分,却又平添一种别样风情。“绍,请你回避。”诊室内公事公办下达逐客令——当然,这间诊室同样是闵关绍鸠占鹊巢抢来的。 有能力,就是这么的丧心病狂! 作恶的那厮果断不干,看着顾北北,轻声细语:“别怕,我陪着你。” 滚! 蹙眉:“绍,除非她是你的太太,否则你无权窥探患者*。”说着看向顾北北,问:“顾女士,你们是夫妻吗?” 顾北北诚实的摇了摇头,态度十分虔诚:赶他走,赶他走,赶他走…… “绍,不要妨碍我工作。” 闵关绍又看顾北北,见她转头不理,这才不情不愿的出诊室。 他一走,顾北北愈发不自在,想到接下来即将面对的“酷刑”,一颗心不由突突突发憷。她好歹上过几年大学、读过几年医、甚至做过婚检的人,自然晓得诸如不孕不育等病症的检查治疗需要当着医生的面暴露自己的生殖器。这没什么,否则当年她也不会拽着那男人去做婚检,膈应就膈应在:这位为她检查的医生是闵关绍的初恋情人。 omg!作死的节奏啊。 不干,打死都不能干。 顾北北坐那傻愣愣挺尸,一动不动:我要走,我要走,我要走…… 正当她胡思乱想欲找借口逃跑的时候,怎料突然一改之前正儿八经的形象,对她友善的笑了,好似一朵明媚骄阳照亮躁动不安的世界,所有烦恼一扫而空。 美人的笑总是令人如沐春风,赏心悦目。 “看得出你是不情愿的。” 这话几个意思?顾北北眨眼。 “你不想做可以不做,我是医生,不会勉强病人。” 顾北北怀疑的看着她。 “真的,陪我说会儿话吧。” 最终顾北北逃过一劫,躲诊室跟主治医师唠了半天嗑,然后高高兴兴出来了。 换闵关绍阴沉着脸进去了。 进去后直奔主题:“她怎么回事?有复原的希望吗?” “抱歉,你无权过问患者*。”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欠我的还少吗?”似有哀怨。 “我从不欠你什么。”不为所动。 是么?苦笑:“我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你的脾气多少能收敛一点儿,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和七年前一样麻木不仁,唯我独尊。”说完将一份病历塞进文件夹递给他:“她的所有信息都在这,自己看吧。” 握上把手推开门的一刻转身,只对上一个冷漠的后脑勺,不难推测男人此时此刻正聚精会神的研究那份病历。 她心里发酸:“是她吗?教你心心念念惦记了七年的女人就是她吗?” “与你无关。”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吝啬多余的感情。 “既然如此你为何千里迢迢把我找来?” “不喜欢可以走,没人逼你。” “绍,我今天才学会什么叫卸磨杀驴。” “你在指责我。” 静默半晌问:“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堪的女人,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需要的时候招呼一声,不需要了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绍,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师妹。” “……告辞,师兄。” 第24章 心结 门外走廊,顾北北特意在等候区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眯着,眼睛不敢乱瞄,大气也不敢喘,因为不知道是她太敏感还是来这的人混杂着几个变态,她总觉得有几个奇奇怪怪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不正常,带着太多的异样与探究。 偷偷瞧一眼不远处“妇科”两个大字,悲催的这种感觉就更甚了。 掏出手机,戴上耳塞,闭眼,听歌。可—— 突然感觉脊梁骨凉飕飕的。 这种感觉太熟悉,熟悉到令顾北北不得不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复杂难辨的眸子。 咳,虽然美人养眼,但是被美人盯着看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好么? 顾北北摘下耳塞,问:“医生,有事吗?” 一语不发。 “有事吗?”她又问。 盯着她看了好久,莫名来了句:“我实在无法想象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他?谁?闵关绍? 顾北北实话实说:“很简单啊,我是个哑巴,凡事保持缄默就可以了。”实则心里早已骂爹骂娘,恨不能掐死那个渣男! 看罢古怪一笑,甩下句“你很特别”便离开了。 莫名其妙。顾北北耸耸肩,塞上耳塞继续听歌。 不久,闵关绍出来拎人,当视线落在那部半新不旧的手机上时,脸色明显不悦:“新手机呢?” “给荛荛了。”顾北北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哪怕塞着耳机愣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声音——这绝不是她想要的。遂补充道:“他很喜欢,赞了你一堆好话。” 庆幸那厮没再抓着这茬不放,换了梗:“我先带你去吃饭,下午跟我见一个人。” 又去见人? 特么你是救世主么干神马非要把俺拯救出来? 俺不需要!俺谢你祖宗! 即便内心诸多抗议,识时务的脚丫子还是任命的跟上,态度乖巧。 这次见的人是位心理专家——杰森。起初顾北北着实惊诧了一把,不过很快便理通了,既然闵关绍和秦弈卓曾经是师兄弟,那么他们结交的朋友圈子大多差不多,认识杰森不足为怪。 杰森见到顾北北,面露了然,直截了当把话挑明了说:“她有心结,就是我们俗称的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除非找到症结所在,否则……”杰森指了指自己的喉结位置,意思不言而喻:否则她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之后闵关绍又和杰森讨论了些什么,顾北北无心理会,塞上耳机继续听歌: 我和你迷路在人海 也看不清未来 曾经爱到心碎伤口依然痛到现在 我和你相遇爱情海 借北斗星的爱 天亮后我才明白 是眼泪汇成了 这片海 感觉着雨季快来到 风雨在云层中缠绕 沉默的天空,你不会明了 …… “孩子已经死了!” “不!他还在!” 皓腕处伤疤又再灼灼作痛,顾北北蹙眉,附手按了上去。 “说过多少次了,红纱真的很难看。”不知何时闵关绍私自摘下了她的耳机,皱着眉说。 “我很喜欢。”顾北北说,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我那段荒唐的过去与,血淋淋的教训! 闵关绍霸道的抢走她的笔,抽开她的本,拉过她的手,以单掌钳制,另外一只赋闲的手掌看势就要去扯她手腕上的纱巾。 别碰! 顾北北惊悚万分,猛的一股怪力挣开,将手背到身后,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想当然闵关绍的脸色不是很好,用那瘆死人的眼刀盯着她,盯了老久老久,久到顾北北险些招架不住的时候,男人终于解了禁令:“回家。”说着将纸笔一丢,还给她。 车里气氛僵硬。 “说你生产之后没有好好调养。” “恩。”说得很对。 “还说你寒气入体,损了根基。” “哦。”也对。 “怎么弄的?” “淋雨了。” “为什么淋雨?” “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伯父病倒了。” “为什么病倒?” “突发脑溢血。” “为什么突发脑溢血?” “操劳过度,心力交瘁。” “为什么……” 你好烦呐。 嗖—— 顾北北赌气似的将笔扔出窗外,合上小本,闭上双眼。 想想还不够,又戴上耳塞,装聋作哑。 可恨依然能清晰的捕捉到那讨厌的声音:“今晚我做东为接风洗尘,你也一起,带上荛荛。”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秦弈卓,我们师兄妹好多年不曾聚了。” 我不去。 然而她不得不去——得罪闵关绍的后果很严重,这一点,她七年前便深有体会。 多么痛的领悟。 感觉车体缓慢停了下来,应该是撞见红灯了吧。顾北北猜想,冷不防胳膊那处传来一阵异样,她垂眸,见闵关绍正摆弄着她的手机进行骚扰。 “有本事你把手机也扔了,正好我给你买新的。”闵关绍笑着说。 顾北北气得牙痒。 “你到底要怎样?”她拿手机敲出几个字,内心几近崩溃。 “真相,我要知道真相。”男人脸上泛着不容置喙的决绝,铁了心要刨根究底,“告诉我当年我离开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父亲为什么会成为植物人?你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扛着?为什么把身体糟蹋成那样?为什么来大陆?为什么嫁给秦弈卓?……为什么失音?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有心结?有什么心结?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的问题有多么的令人无所遁形。 面对他一声声的质问,顾北北唯有紧咬牙关,狠狠的、狠狠的戳打手机屏幕,算作对他的回击: “你也是医生,应该知道一个人不能说话的原因太多、太多了!” 是啊,发生太多事,一度教她无从说起,唯有缄默。 侧眸处,男人的英俊的五官淹没在明媚的秋阳,泛着淡淡光晕,却愈渐模糊。 闵关绍,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心平气和的告诉你,你和顾映雪真的有过一个孩子,如果ta还在的话,应该跟荛荛差不多大吧。 阿绍,你一定不知道,有些话我真的好想对你说,好想对你说。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强忍心痛眨去眸底的泪光,抿唇扬起微笑,假装对你毫无芥蒂,因为…… 因为我是顾北北。 沉寂片刻,闵关绍一针见血的道明她心中所想: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是么?” 是的。 *****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择放 分分钟搞定事,一首《白月光》将包厢气氛拉至低谷,使得本就不算欢快的接风宴变得愈发诡异难测。 今晚的主角——手持麦克风唱得有模有样,丝毫不觉在自己的接风宴上唱这么悲伤的歌有何不妥。话说这首歌可是顾北北钦点的,但碍于她不能唱,打算开着原音过一遍,熟料突然抢麦,顾北北当客人的不好说什么,只能随她去了。 长得好,五音好,情感流露表达也好,将这首歌诠释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直直戳向人内心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越圆满,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路太长,怎么孤唱 “怎么点这么悲伤的歌?”身旁的秦弈卓问。 悲伤么?还好吧。顾北北摇头浅笑,或许是类似风格的歌听得太多了,麻木了,所以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她的笑,太刺眼。 刺得对面男人眼睛疼。闵关绍不愧为闵关绍,这厮再次发挥霸道专横的功力,二话不说将歌掐掉,换上首喜气洋洋的《小苹果》。 可惜无人捧场,任这厮硬着头皮唱。 说来好笑,别看这厮平日里总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形象,却是个五音不全的主,方扯嗓门就是一阵吱哇乱叫,严重损人耳膜。 顾北北淡定的听着,一边听一遍嗑瓜子。 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把这歌也掐掉。 秦弈卓或许是实在受不了这等魔音,早已找机会开溜去洗手间。 怎料后脚被救世主逮个正着,丢下麦,开追。 切~~~~,大男人上厕所还要组团,丢人! 顾北北强烈鄙视。 男人清场完毕,换女人主天下。 看了看顾北北,坐过来,问:“你真的是秦师兄的太太?” “如假包换。” “可闵师兄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欲言又止。 “他说我什么?” 怎料突然话锋一转,笑了笑说:“当年闵师兄和秦师兄……” 的版本基本上和秦弈卓的版本大同小异,就是一出狗血的三角恋:她喜欢他,他们都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他。当年闵关绍看不惯心爱的姑娘与死对头两情相悦,遂找秦弈卓挑衅,于是一场围绕“美人争霸赛”的打赌应运而生,最终闵关绍旗胜一招盖过秦弈卓,秦弈卓倒也爽快,认赌服输依言退出这场感情游戏。 本以为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了,孰料这个闵关绍是个混的,美人到手之后狠心的弃之不顾,一张飞机票跑了,临走时说是去报杀父之仇,不整得对方家破人亡誓不罢休。 “他真这么说?”顾北北脸色惨白,回想当初一幕幕血红光景,笔尖不停的颤抖。如今她的家破了,但是人还没有亡,时隔七年闵关绍再次归来,会不会…… 一股寒意由脚底升起,冰她个透心凉。 “说什么?” 秦弈卓前脚进来,后脚跟着闵关绍,两人的神情都是淡淡的,皆看不出喜怒。 问话的是先进来的秦弈卓冲他展颜一笑:“正要说你呢,秦师兄,据我所知你可是有未婚妻的,还是个台湾姑娘,父亲做什么院长,难道就是师嫂?”她暧昧的瞅了瞅顾北北。 男人但笑不语,眸光隐晦。 吃惊不小:“真是师嫂!” 不是我。顾北北刚提笔,就听—— “师兄,该你点歌了。”闵关绍插话。 秦弈卓点了一首《医生》,歌词是这样唱的: 是他让你受了内伤,我努力恢复你健康 可他还是在你心里边,偶尔梦中还窜到嘴边 其实我也能够了解,心碎一旦到过极限 用多少岁月,都愈合不完全 …… 我是你无奈的选择,却不是多么爱的人 只怪他下手太残忍,改变你一生。 …… 包厢气氛愈发诡异。 顾北北觉得她很有必要落跑,视线划过闵关绍,自是一股寒气逼人。 果断遁去洗手间。 镜子里的女人面容苍白,发丝凌乱,像个女鬼。 摸上那张脸,冰凉冰凉的,像冰块。 拧开水龙头,白花花的水流在盥洗台上溅起一层水雾,濡湿了一圈。 “别用冷水。”一个男音。 顾北北扭头,见闵关绍站在洗手间门口,手里捧着个不锈钢饭盆,饭盆里有水,呼呼冒热气。 心一怔。 莫非走错了地方,这里是男厕所?顾北北囧。 不等想明,闵关绍已经进来,把饭盆放盥洗台上,看她一眼,什么都不说,又走了。 多年以后顾北北想起这茬,纳闷的问:“你从哪儿弄的饭盆和热水?” 当时男人正在沐浴晨光读晨报,闻言翻过一页,淡定道:“前台值班员打瞌睡,我暂时借用了她吃泡面的家当。” “……”顾北北。 不问自取是为贼。 第25章 交易 洗手间出来,顾北北的情绪勉强恢复镇定,扬唇,挂着官方微笑退回包厢。 “秦师兄,你说那姑娘错过你该多后悔啊,你这么好,又能干,长得也帅,脾气好,她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给人的感觉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在秦弈卓面前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这不,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缠着她秦师兄说着说那,说些有的也要说些没的。 秦弈卓手里拿着罐饮料,见门口顾北北进来,微微一笑不可否置:“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说呢,北北?” 呃…… 他的眼神太过隐晦,顾北北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得附和了句:“是啊。” 他们师兄妹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互相倾诉,顾北北默默无闻的当忠实听众,与她同命相连的就属闵关绍了,这个男人不合群,一直坐冷板凳。 “荛荛呢?”被忽略的闵关绍此时出来刷存在感。这个问题他忍受了很久,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警告”过那女人带上荛荛一起,可是直到吃完饭、来ktv嗨歌仍不见小家伙的身影。 对此,闵关绍很不高兴。 “在家写作业呢。”顾北北如此回答。她可没打算让荛荛掺和进他们这推人的破事里头来,放眼看看眼下什么场景?现任的老公、老公的死对头、死对头的前任、前任的情敌、情敌的姐夫,姐夫的小姨子…… 唧唧歪歪,乱七八糟,反正以顾北北有限的智商是理不清怎么个关系。 事实证明,不带荛荛来这里的决定是明智的,想到之前四个人围坐一起吃饭时,抛开她自己是真的不能言语之外,另外三位出身高贵的正常人士都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作风,将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了。 顺利得诡异,除了…… 闵关绍给她剥虾,被秦弈卓拨拉到一边; 闵关绍给她喂鱼,被秦弈卓拨拉到一边; 闵关绍给她吃蟹,被秦弈卓拨拉到一边; 等等,等等之类的。 终于,闵关绍受不住发飙了,搁筷子,质问道:“秦弈卓,你什么意思?” 秦弈卓慢条斯理的将妻子面前的一盘扇贝挥开,道:“师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抱歉,你师嫂对海鲜过敏。”说这话他特意将“师嫂”两个字咬得极重。 成功刺激到某人:“狗屁!她以前最爱吃海鲜。” “北北,是吗?”秦弈卓体贴的寻问妻子。 顾北北从善如流:“爱吃海鲜的是我姐姐,但是我对海鲜过敏从来不吃那玩意。” 诧异:“你还有个姐姐?” “是啊。”顾北北瞧了瞧闵关绍的脸色,接着说,“她六年前过世了。” “顾映雪——”你够了! “没错,北北的姐姐就叫顾映雪。”秦弈卓及时打断,反问,“难道不是么?” “……”闵关绍无力反驳,闷头吃饭。 的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一一扫过,当停落在顾北北身上时若有所思…… 散场时已过午夜。 ktv离家很近,走路回去就行,两对男女,一前一后,各怀鬼胎——哦不,各怀心事。 “你和很谈得来。”顾北北拿手机敲了这么几个字。 秦弈卓调侃:“吃醋了?”见她没好气的瞪眼,继而笑说:“本性不坏甚至被家人保护得太好性子有些单纯,在外人眼中她可能顶着许多发光的头衔,有些难以亲近,但其实说白了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天底下能令她局促别扭的人大概只有闵关绍了,在他面前永远都会收敛自己做个端庄贤惠的淑女。”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淑女竟然是个妇科医生。 顾北北直勾勾盯着前面不远处那抹倩影,无端端生出一股惋惜。 暴殄天物的节奏啊。 突地—— 闵煞神转身,一眼锁定她。 她吓得脸色煞白,慌忙避开。 “怎么了?”身旁秦弈卓感觉气氛不对,问。 没事。她摇头,只身靠上了他,明显感觉男人的身子一僵。 一路无话,到家了。 见隔壁夫妇相携走进家门,笑道:“师兄,他们很般配。” 闵关绍冷哼。 书房找龙伯,老头熬夜还未睡。 “龙伯你说,你说她到底搞什么?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杀父之仇、弑母之恨我都可以放下,她有什么放不下?啊?孩子都有了,会叫爹喊娘了,满大街跑了,她到底玩哪样!到底要怎样才肯认我!” 吼声震天,在这宁静的夜格外吓人。 “哑巴?自卑?我不介意;嫁过人?我不怪她;不能生育?我们有荛荛;怕受伤?有阴影?我发誓这次千倍万倍的对她好、补偿她……她还犹豫什么?纠结什么?为什么死活不肯承认?不肯回我身边?” 老头揉了揉犯困的眼珠,语重心长的劝:“行了少爷,你别说了,也别怨了,要怨就怨你自个儿,当年是你抛弃人家在先,人家膈应你那是情有可原,况且这俗话说得好‘女人心海底针’,又小又多变,这种事急不来,咱们得讲究策略,慢慢来。” 闵关绍暗骂自己混蛋,自作自受。一屁股蹲沙发上,闷声说:“我等不及。”只要一想到心爱的女人身边有一位优秀如秦弈卓的男人,他就有一股杀人的冲动。 龙伯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继续劝道:“依我看是你的诚意不够,还需再接再厉,诶?对了,雪儿姑娘不是还有一位半死不活的父亲……” 一语点醒梦中人。 顾北北从不敢在闵关绍跟前提顾开,就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刺激了那煞神,即便那煞神曾表示有意跟她谈谈顾开的病,但顾北北从不抱奢望,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悬着。 悬到今日,没想到闵关绍真的肯找她谈。 厚厚的一本病历,翻开,里面圈圈点点、条条框框罗列了一大推看得懂与看不懂的字,全是关于唤醒植物人的宝贵经验及医者的治疗方案,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手捧病历,心,却无比沉重。 顾北北深知闵关绍的秉性,以她对他的了解,这厮绝不会无缘无故赐予谁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果然。 “我可以救你父亲,前提是你成为我的妻子。” 唐氏医院的外科主任办公室,闵关绍懒洋洋的靠在座椅上,一派云淡风轻,那惬意的姿态就好比在说今天的天气是好是坏,但无论好坏都不影响他此时的愉悦,胜券在握。 “这算一场交易吗?” “你说是就是。” 顾北北心寒,面无表情道:“闵关绍,请你搞清楚,顾开充其量只是我的伯父,不是我亲爹,为了他我犯不着搭上自己一辈子,另外不要打我的注意,我是有老公的人,你省省吧。”天晓得她是以什么心态写下这段话。 但她只想逃,逃离这里,逃离那个男人的掌控。 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的警告:“别再让他碰你,否则我剁了他再办了你。” 这个“他”,顾北北懂,指老公秦弈卓。 一路跌撞逃到顾开的病房,床上的人还是老样子,无知无觉,无喜无悲,唯有冷冰冰的心脏监测仪发出“嘀嘀”的声响明确昭示着他还活着。 起码,还未死。 面目憔悴,眼眶深陷,握在手中的粗糙大手出奇的凉,好似没有温度。 顾北北凝视良久,想了许多,眼睛不知不觉涌上一层泪意。 爹地,当年你明明已经停止了心跳却又奇迹般的复活,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我所以才不肯走、不能走。爹地,你醒醒,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雪儿啊,我是你最疼爱的雪儿,你怎么忍心不看我? 爹地,他回来了,他是回来报复我们的,他说不把我们整得家破人亡誓不罢休…… 他还说最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就是伤害他最在意的人。 爹地,你说当年他是不是知道我怀孕了所以才故意走掉,故意抛弃我们? 他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爹地,以前我傻,但这次我比谁都清醒,你放心,我不会承认的,不会再给他伤害我们的机会,死都不会! z(u__u)z “妈妈你又走神了。”荛荛抱怨说。 秦家后院小花园燃起了炭火,一众人聚在一起吃烧烤——连带隔壁家的三位也跟着沾光省下一顿饭钱。按照闵关绍的意思会在他家小住一段时间顺便为顾北北调理身体,诸如开几副方子,控制饮食,传授几道药膳之类的,大都是滋阴补气的秘方,据说这秘方很珍贵,一般人搞不到,有钱也搞不到。 对此,顾北北不好拒绝,唯有接受。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伤得太重不可能复原,但碍于那个男人的淫|威,只得屈服。 “说你的身体好好调理的话仍有康复的希望。”闵关绍曾这么安慰她,神色牵强,底气不足。 “要多久?”顾北北明知故问。 “……几年吧。”停顿好久。 敷衍。 时已入秋,昼夜温差较大,都说“春捂秋冻”但夜间温度还是凉飕飕的,经风一吹,冻得浑身打哆嗦。顾北北穿了件厚厚的羊毛衫又在外面裹了件大衣,全副武装齐备了才敢露天露地玩烧烤。 天可怜见闵关绍今晚还算本分,一直老老实实的烤肉没再整什么幺蛾子。 气氛不错,尤其是荛荛小家伙异常兴奋,对炭火格外有热情,时不时蹭过去瞧一瞧,看一看,甚至想拿小蒲扇加加火。 顾北北看得心惊胆战,拐了儿子去餐桌处等候。 花园临时搭了张简易餐桌,母子俩坐这瞎唠,荛荛无所事事缠着妈咪讲故事,顾北北突发灵感,就天取材给儿子讲起了星座,只是这个注意力嘛,不太集中。 天上繁星璀璨,分外撩人,没有月亮的星空尤是如此。 有人说星空忽然之间就是一场偶遇,而这种偶遇总会季节性的出现,秋的萧瑟,秋的寂寥,秋的浅殇,总是无形中给生命增添一种催化剂。 也有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那么宝宝,你是哪颗星星呢?距地球那么远可看得见妈咪?还有…… “妈妈,妈妈……”荛荛扯着顾北北的大衣袖子抱怨,“妈妈是不是困了啊,总是走神?” 顾北北回神,冲儿子安抚性笑笑,问:“我们刚刚讲到哪儿了?” “该讲飞马座了。” “飞马当空,银河斜挂,飞马座是秋季星空最明显的象征,你抬头看看头顶上的星星,能不能找到一个醒目的四边形?” “是不是那个?”小家伙仰着脑袋看天,指向一个四边形。 “对,就是那个,那个四边形被称为‘秋季四边形’,又称‘飞马—仙女大方框’,由飞马座的三颗亮星和仙女座的一颗亮星构成,十分醒目,近似一个正方形,而且当它在头顶的位置时四条边恰好各代表一个方向……” 突然小家伙惊呼一声:“看!流星!快许愿!” 顾北北莞尔,很给儿子面子的闭上美眸,双手合十。 静默几秒,睁眸,对上一双喜不自禁的黑葡萄。“妈妈许的什么愿望呀?”荛荛问。 “妈咪希望荛荛快快长大,孝敬妈咪,保护妈咪,把坏人赶跑。” “你在说我么?” 第26章 烧烤 “你在说我么?” 伴着一阵阴风,背后飘来一道不悦的声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闵关绍那厮。 “鸡翅,我亲手烤的。” 闵关绍递过两串鸡翅,没辣椒粉的那串给顾北北,有辣椒粉的一串给荛荛,还不忘赶人:“去,找龙伯玩去,他那儿有肉。” 荛荛颠颠的跑开了。 “晚上少吃肉,消化不好。”他说。 不好你别给我吃啊。顾北北无声诽谤,但美食在手,不得不低头。 本不想承认的,虽然闵煞神最近总不干好事,可这烧烤手艺绝对堪称一绝,瞧瞧人家烤的鸡翅,油橙橙外焦里嫩,香滋滋引人垂涎三尺,卖相不错,味道也不错。 顾北北一口气吃了五串,第六串时被强行制止。 “喝杯酸奶,有助消化。”他捧着热奶大献殷勤。 顾北北也不矫情,咕噜咕噜喝光,完了打个饱嗝,把手一伸:还要。 “行了,差不多了,别再吃了。” 她不依,手就这么伸着。 “小馋猫,真拿你没办法。”语气无奈,然而更多的则是温柔宠溺。 心跳忽然错乱一拍,男人呢喃般的轻语从耳边飘进脑海,仿若一下子顺着血管钻进心底,引起瞬间酥麻。 深深的悸动。 “小馋猫,又在偷吃!” “小馋猫,最后一个喽,吃完这个不准吃了……” “小馋猫,再吃就成小胖猫了,抱都抱不动。” “小馋猫,小馋猫,小馋猫……” 背着灯光,男人颀长的身姿好似被洪流吸走,只余一副沧桑泛黄的骨架,穿过幽幽暗暗的光线在地上映出一片模糊的剪影。抬眸,模糊的五官,唯能望见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此时透出一丝让人心悸的愉悦。 鼻头一酸,顾北北想哭。 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带起微风掠过心湖的轻颤:“不吃了,饱了。” 然后转过身,不再看他。 “为什么你总是在我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狠狠的敲碎它?”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为什么你总是在我对你动摇的时候狠狠的打击我? 失神间闵关绍已出现在她跟前,站定:“雪儿,我说到做到,我真的可以放下过去跟你重新开始,但是你呢?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为什么不肯承认?” 顾北北小手紧了紧,握笔道:“我不是她,没有什么放不下。” “不,你有。”闵关绍不接受这个答案,固执的追问,“说出来,无论什么事我都能替你解决。” “你解决不了。”停笔时顾北北不由懊恼,因为这无异于不打自招。 “你果然有事瞒着我。”闵关绍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事到如今,顾北北只好把心一横,实话实话:“闵关绍,有件事你的确应该知道真相。”然后意味不明的瞟那男人一眼,继续:“荛荛不是你儿子。” 气氛陡转。 “……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这是事实。” 他脸一沉,阴森森的:“你变了,我认识的雪儿从不说谎。” 呵,你认识的。顾北北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满脸冷笑:“我认识的关绍一心一意爱着我姐,为她痴为她狂,可结果呢?” “……”竟无言以对。 “不要总拿我跟她比,我不是她。” “你是,你就是。”霸道偏执。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们在一起才多久?你对她了解多少?你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唱什么歌?跳什么舞?做什么运动?看什么电影?听什么音乐?追哪个明星?痴迷哪首诗……你甚至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洋洋洒洒一大篇,男人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打断最后三个字。 “你说得没错。”闵关绍神色淡淡的,“我以为我了解她,以为她会等我,无论多久都会等,可她背着我嫁人了。” “她等过。” 是你回来得太晚。 ***** 红彤彤的炭火烤着,浓郁四溢的肉香味一丝丝飘进鼻翼,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催促人们赶快来品尝。 “熟了没?熟了没啊?熟了么……”秦荛风小盆友蹲旁边眼巴巴瞅着,不耐烦的一遍遍追问,即便小肚子已经圆鼓鼓的,哎,怪只怪爸爸烤的肉实在是太香了,叫人难以招架,不捧场都觉得对不起亲爱滴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不禁失笑,将烤好的骨肉相连递给儿子,无奈说教:“吃得差不多行了,小心积食。” 小家伙果断不干:“爸爸你不能虐待我啊,饭都不给吃饱,呜呜呜,我要告诉妈妈……” “臭小子!” “哪儿臭了?人家每天都有洗澡,身上香着呢。”抗议抗议,强烈抗议。 一直看好戏的终于忍不住扑笑出声:“师兄,荛荛很可爱。”家里有这样一个有趣的小家伙日子应该过得很欢乐吧。 秦弈卓傲娇道:“那是,也不看谁的儿子!” 呃,话说是你的儿子么?不予点破。 龙伯把眼珠子一瞪,意有所指:“秦先生啊,这做人就得老实厚道,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同样的不该是你的怎么争都没用,你说是不?” 秦先生也不生气,揪过儿子问:“荛荛,谁是你爸爸?” “你啊。”莫名其妙。 “爸爸叫什么名字?” “秦弈卓。” “乖。”再赏一串烤肉。 “欧耶!爸爸真好!”小家伙乐津津开吃,小模样满足得很,满足得很呐。 卑鄙!忽悠小孩算什么本事? 龙伯强烈鄙视,想想气不过干脆招呼小孩过来,吩咐说:“去,把你爹妈叫过来,人多热闹。”哼哼,亲爹爹在那边呢,看不膈应死你。 荛荛溜达着小短腿跑到妈咪那边传话:“妈妈,爹,你们在这干什么呢?龙爷爷叫你们呢,让你们过去烤肉。” 顾北北巴不得逃离眼下僵局,一听这茬当即起身,撤。 闵关绍紧随其后。 不远处早将一切尽收眼底,漫不经心的说:“师嫂和闵师兄好像很熟,瞧他们聊那么久似乎很合得来。”言外之意是:你老婆跟你师弟当着你的面就敢这般肆无忌惮的“打情骂俏”,这样真的好么?真的好么? 秦弈卓朝那处瞟上一眼,不动声色:“恩,他们认识很久了,毕竟师弟曾差点儿成为北北的姐夫。” “师嫂真的有个姐姐?” “恩。” “她……死了?” “恩。” 不说话了。 香喷喷的鱼丸新鲜出炉,秦荛风小盆友撒了孜然在上面,献宝似的献给顾北北:“妈妈,这是我亲手串的,你尝尝。”怎料妈咪不给面子,拿着肉串迟迟不肯下口。 小家伙撇嘴就是委屈:“是不是不好吃?” 不是。顾北北随手将肉串放一边,对儿子打手势。 闵关绍皱眉:“她说什么?” 荛荛心肠热自告奋勇做起了临时翻译:“妈妈说她不吃鱼,过敏。” 闵关绍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羊肉串递给顾北北:“这个呢,吃不吃?” 顾北北摇头,又打了一通手势。 当然还是儿子给翻译的:“妈妈说把一头活生生的羊切成这么小的肉块,那羊该有多疼啊,她不忍心吃。” “你又不是羊,怎么知道它疼?” “妈妈说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不知道羊有多疼?”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知道羊有多疼?” 死循环! 在座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各自耸肩。最后还是大师兄比较明理,一锤子定音:“北北,师弟,你们都别争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去问羊,它最有发言权。” “那就麻烦师兄了。”闵关绍从善如流,笑得恶劣,“记得问完之后告诉我们答案。” “……”大师兄。 荛荛懂事,知道给父亲大人解围:“爹,你不要无理取闹哦,爸爸不是羊,怎么听得懂羊的语言?要问你自己问啊。” “你又不是你爸爸,怎么知道他不懂羊语?”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知道爸爸不懂羊语?” 又是死循环! 众人:“……” 特么绕口令好玩不? o_o 顾北北的生活很有规律,除了去医院探望顾开,就是在家做全职太太,要么就是陪儿子共享天伦,至于事业—— 她最近很闲,最大的“功臣”莫过于闵关绍。这厮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成功为她的两家小店争取到花花大楼的底商名额,而且还是最炙手可热的中央地段,不知煞红了多少人的双眼。 凯莉是个急性子,联系了装修公司一周之内将新店搞定,然后迁址。地段繁华了,人流量大了,生意自然好了,但是人手严重不足,顾老板兴奋之余又招了批新人,全权丢给凯莉负责,自己当起了甩手展柜。 说实在的不是顾北北不想干活,实在是因为闵煞神天天缠她、烦她、气她、恼她。而她不想在职员们面前出丑,所以干脆躲了,天晓得自从上次赏过那厮五个耳光,她就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不正常,红果果顶着“八卦”两个大字。 挺苦逼的。 周末这天顾北北带着儿子逛小区公园,想当然身后照例跟了只跟屁虫。跟屁虫貌似比她更闲,堂堂大医生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不知道靠什么吃饭,反正没饿死。 特么你有闲工夫去拯救地球啊! 顾北北真想冲他吼一嗓子——如果可以的话。 俊男靓女外加一只可爱的小包子,不知情的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顾北北无声抗议。 时令早已过夏,鲜花种类少得可怜,大都是菊花含苞待放,除了松柏,以往蓊蓊郁郁的植被渐渐凋零,时不时落下几片泛黄的树叶。 “妈妈,这是什么树的叶子?”荛荛从地上捡了片树叶,发动好奇宝宝开问。 呃,不知道。顾北北朝左右望望,心说这里的树木花草一般都会在旁边挂一张牌子,上面介绍着它们的名字、科属、产地、习性等,相当于人类的“身份证”。 但是很遗憾,她没有找到。 犯难的时候就听跟屁虫插话了,指着一棵树说:“那叫龙槐,树冠如伞,状态优美,枝条构成盘状,上部蟠曲如龙,老树奇特苍古,所以又称龙爪槐,产于华北、西北,观赏价值很好。” 小盆友一脸崇拜,眼冒红心:“哇!爹你好厉害啊!”虽然听不太懂。 “那是,也不看谁的爹!”得意洋洋。 “师弟,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第27章 自欺 “师弟,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大师兄姗姗来迟。 闵关绍当即拉下脸:“你叫他来的?”问的是顾北北。 这是搬救兵么?他很不爽。 顾北北故意挑衅:“我叫我老公需要跟你汇报吗?”多管闲事! 闵关绍压了压火,碍于公园人多终归没整幺蛾子。 气氛有些诡异的微妙。 三个大人各自不鸟。唯有小盆友没心没肺,活蹦乱跳,时不时天马行空整出几个奇奇怪怪的问题考大家,什么鸳鸯过不过冬眠?茄子被霜打过就怎么了?地铁有没有轮子…… 鉴于在场矗立着两位会说话的男士,顾北北明智的保持本性:沉默不语。 走着走着,左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异样,温温热热的非常舒服。她低头看,见柔荑不知何时被人握住,视线顺着这条刚健的胳膊慢慢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天冷,出门前怎么不戴手套?”秦弈卓关心的问。 顾北北冲他笑,心说这才入秋几天,再冷能有多冷?她不以为意。 “趁现在天气暖和不好好养着,到冬天遭大罪了。”似有责怪。 知道了,以后一定改。她朝他眨眨眼,乖乖受教,态度良好。 下一瞬右手被抓。 不同于之前,这次顾北北瞬间冷脸,怒目罪魁祸首:放开我。 “不戴就不戴,我帮你捂着。”闵关绍说,无视佳人不满的眼神,紧握她的小手不放。 疼得顾北北直蹙眉,试图甩掉,显然徒劳。 气。 秦弈卓的视线轻轻掠过他们相握的地方,最终落在闵关绍身上:“师弟,这就是你的分寸?” “我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做一个有道德的人,不要插足别人的婚姻。”警告。 “我看未必。”闵关绍噗之以鼻,“究竟谁插足谁还说不定,要不要把你北京的老底……” “我们走。”秦弈卓打断,牵了顾北北就走。 当然,顾北北“牵”着闵关绍也走。 俩男中间夹个女的,堂而皇之招摇过市。 于是公园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景:两位身姿卓绝、器宇轩昂的大帅哥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美丽的姑娘,搁普通人身上可能做梦都能乐醒的美差,谁料那位当事的姑娘却丝毫不见喜色,相反更像死了爹妈似的一直哭丧着脸。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顾北北窘迫不安,想抗议来着,无奈她是个哑巴,又甩不动男人,只能被动受着,同时心里不停的碎碎念:别看我,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别看我,别看我…… 小盆友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一对黑葡萄在三人之间瞄了瞄,突然一颗脑袋伸进他爹妈中间就开始无理取闹:“爹,你放开,你放开,我要牵妈妈的手,你放开……” “乖,我的手给你牵。”闵关绍笑着诱哄,伸右手邀请儿子,哪知—— “我不,我就要牵妈妈的手。” 竟然被嫌弃了,他略有不快:“听话,牵爹的也一样。” “你松手,松手……我们才是一家人,你走开,不要牵妈妈的手,走开啦,走开……不要拉着妈妈,不要……” 小孩子声音响音调高,这一叫唤顿时吸引了越多的人前来围观。万众瞩目,格外高调,多少弄得闵关绍有点儿不自在,犹豫着手下已微微松了力道。 顾北北趁机挣开他,拉过儿子就逃,连带老公一起闷头逃出几十米,瞧瞧周围没那么多人,这才松气。 话说荛荛跟他干爹不太对盘,顾北北心道。回头,见孩子他干爹背着阳光走来,虽看不清神色但想来应该不是太好看,尤其是脚下放荡不羁的步伐,酝酿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 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强烈提醒着她:此人危险。 顾北北很识时务的往前推了推儿子——江湖救急。 荛荛收到信号,不情不愿的朝干爹伸出小手,说:“那个……爹,你来啦,我们手拉手一起走吧。” 闵关绍“恩”一声,牵了孩子,不再多言。 但顾北北知道,这个男人生气了。 (╰_╯) 结束了一场不太理想的秋游,某男带着一肚子怨气回窝,不成想刚踏进家门就被龙伯叫住。 “少爷……”老头脸色凝重,欲言又止,似乎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好气。 龙伯朝东边隔壁望了望,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进了屋,这才道:“我们去书房谈。” 偌大个书房悄无声息,如血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洒进一片晦暗的红光,压抑的难受似要掐的人喘不过气。一家之主坐定主位,薄唇紧抿,面色冷峻:“什么事?” 龙伯迟疑了一会儿:“台北那边有消息了。” 闵关绍一愣。 “少爷,你要有个心理准备……”顿了一晌,“现在的顾北北并不是……” “我、不、信!”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三个字。 龙伯心里也不好受,但事实确是如此:“我们派去的人在顾家祖坟看见了……看见了……” “说!” “顾映雪的坟。” 哗啦啦—— 闵关绍一把掀翻桌子。 龙伯叹息一声:“六年前雪儿姑娘遭遇了车祸,我们的人找上送往抢救的医院亲自证实过,有医生称照片上的女孩抢救无效当场就……” “闭嘴!” “少爷,我明白你的感受,或许顾北北跟她姐姐长得太像了所以你才产生错觉。” “不是错觉。”闵关绍一口咬定,坚决否认。 龙伯摇头:“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人死不能复生……” “滚!” 一个冷如冰刀般的字从他齿缝中迸出。 …… 晚上秦弈卓接了个电话,是母亲打来的。那时顾北北正陪儿子写作业,完后下楼瞧见老公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纳闷问:“发生什么事?” “妈下周要过来,从中秋到国庆会住很长一段时间。” “客房我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 “北北。”他突然叫住她,深眸划过一道异样,“你和闵关绍究竟什么关系?” 握笔的手一顿,复又写道:“没关系。” 秦弈卓正色:“你没必要防我,毕竟我们不是……北北,我看得出你们关系非比寻常,如果你要离婚我绝不为难你,可是如果你还想继续做我的太太,最好跟他划清界限,我不想妈误会。” “我明白。”他在提点她,或者应该说是在委婉的警告她。 顾北北的婆婆,秦芳,是个典型的贵族太太,对人对事都极端挑剔,眼里容不得沙子。不过对待顾北北这位唯一的儿媳妇儿还是挺和善的,从没摆过长辈架子,婆媳俩也从未闹过红脸,但…… 纵是再和善的婆婆一旦得知儿媳妇儿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关系暧昧,后果可想而知。 不能再被动了,是时候为他们之间画上句号了。顾北北决定。 这一想法刚浮出水面,她就收到了没闵关绍的短信: “若想要回你的车,明天老地方见。” 她收好手机偷偷观察秦弈卓脸色,见无异样这才写道:“你师弟说要归还你的车。”宝马车的事一拖再拖再再拖,拖了非常之久,久到顾北北实在是拖不下去,干脆自觉跟老公道歉坦诚了一切。 当时秦弈卓并没有怪她,只道:“一辆车而已,权当我这个做师兄的送他了。” 然后那件事不了了之。 顾北北纠结一会儿:“阿弈,你明天有空吗?陪我去趟唐宅吧。”我一个人害怕。 秦弈卓想都不想答应道:“好。” 风景秀丽的唐宅即便秋天也不没落,据说这里的主人特意花重金从国外引进了许多珍奇植被,奇花异草妖娆争辉,尤以终年花开不败的紫阳花居首。 此时顾北北就站定花丛外围的甬道,跟那个男人“遥”相对峙。 “雪儿,这片紫阳花是特意为你种的,喜欢吗?”闵关绍贪婪的注视着她的娇颜,试图找出一丝破绽。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唯一一个能令他心脏为之疼痛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能令他狂喜狂悲的女人,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他依然为这个美丽的女人疯狂情不自禁。 然而他却失望了。 顾北北毫不动容,神色平淡甚至是冷漠:“闵关绍,我只说最后一次,我不是顾映雪。” 他笑,苦涩不已:“走吧。” 车库开出一辆全新的博兰基尼,扎眼的红分外高调。闵关绍笑容张扬,催促道:“你的车,去试试。” “这不是我的车。” “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车。” “我不要。”顾北北拒绝接受。 “你必须要。”霸道不容更改。 僵持不下。 陪同的秦弈卓是时候出来调节气氛:“北北,虽然这款车不适合女人驾驭,但不妨试试,喜欢就要,不喜欢不要,相信师弟不会强人所难的。”这是一个台阶,大不了试完之后说不喜欢,他还能怎么滴? 顾北北犹豫了会儿,点头。 唐宅几乎占据市北的整座山林,可谓幅员辽阔地广人稀,青石砖铺就的甬道又宽又长还夹杂着几个急转弯,很适合试驾。其实顾北北对汽车一窍不通,性能指标啥的更是两眼一抹黑,在她看来刹车灵活、加速给力、鸣笛嘹亮、车灯正常就是好车,其他的啥都不懂。 车子缓缓启动,一溜烟功夫已驶出视线之外。 原地,一对师兄弟瞬间收敛好脸色,互看不爽。 秦弈卓冷峻:“师弟,不要缠着她,她不是你自以为的那个人。” 闵关绍挑眉:“你以什么立场警告我?” “就以我和她领过结婚证,我是她的合法丈夫。” “合法?呵,师兄,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么?”闵关绍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满口讽刺,“没错,或许你和顾北北是合法夫妻,但等有朝一日我证明她就是顾映雪,你们的合法结婚证就是一张废纸!” 秦弈卓笑,那笑带着一抹悲天悯人的同情:“师弟,不要自欺欺人。” 闵关绍紧了紧握蹙的拳头:“我会证明给你看。” “别再骚扰她,否则莫怪我不念旧情。” 怎知他偏执成狂仍在挑战底线:“师兄,稍后会有好戏,你仔细看清楚了,我会让她亲口招认这一切。” 稍后的确有好戏。 第28章 好戏 顾北北试驾结束开车归来,视野正前方矗立着一个男人,身姿颀长,孤傲卓绝,在花海映衬下配上一袭浅色风衣颇有一股遗世独立的缥缈,以及,无情无义的清冷。 就是这个男人,就是他,她所有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 “忘了他,他不值得你留恋。” “别傻了,你只是他复仇的工具,他招惹你只为报复我们……” “孩子没有了……” “他已经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血红血红的光景,撕心裂肺的呐喊,苦苦的挣扎与停留。 发白的骨节突突暴起,顾北北死死握着方向盘。 垂眸看向仪表,当前车速为五十迈。 双脚动了动,左刹车,右油门——却是如坠千斤,僵得发硬。 踩哪只?左还是右? 六十迈,七十迈,八十迈…… 视野越来越小,男人的身姿越来越近,五官也越来越明朗。 九十,一百…… 他手中提了什么东西,是一盒点心,熟悉的包装清清楚楚告诉了她:那是紫阳柠檬派。 她最爱的人间美味。 二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逢肆意轻狂的年纪。 寒假冬,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断了她的寻美之路。 真倒楣,电视里每天都报导说有雨有雨,一连带了好几天伞都没有下雨,怎料,偏偏她不过一时粗心大意忘记带,这雨就十分不客气的给她下了起来。不过美食的诱惑是无穷的,她不肯罢休,顶着包包,淌着积水,跑进那家经常光顾的甜点店。 还好,最爱的糕点还剩下最后一个。 顾映雪抖落了身上雨珠,稍微整理了仪表便兴匆匆的跑到柜台前,眉眼全笑。纤手指着钟爱的甜品,娇嫩的嗓音如出谷黄鹂,特别好听:“您好,麻烦请把这个……” 她忽然停顿了,这才惊觉刚才那句不只出自她一人之口,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根手指,跟她同样的指向了那款点心。她顺着外来闯入的胳膊侧眸,望向左手边,看见了一位英俊男士,身形颀长挺拔,她必须微仰头才能与之正视。 别看顾映雪平日里温柔乖巧,可一旦遭遇“抢食”这种人生大事,她也是蛮拼的。 “这位大哥,是我先来的。”她有点儿小生气的冲他吼。 “是么?我可不这么以为。”男人拒绝割爱,态度恶劣。 这男人真真无耻,竟有脸跟一个少女抢东西! 他难道不晓得享用如此甜美曼妙的滋味,是少女的天生特权么? 她不满的睁圆了美眸戳他,非常用力、非常用力的戳他,戳死他,似乎期望通过所谓的“念力”叫对方退缩。 男人对她这种幼稚伎俩噗之以鼻,心道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妮子,以为用这种方法就可以吓跑他这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他冷笑:“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如果你改用撒娇的方式,我或许会考虑。” 调戏,赤果果的调戏。 她气得胸脯鼓鼓,欲发火。 被尽责的女店员插/进来劝道:“呃,先生,还有这位小……妹妹,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呜呜呜,无辜的店员夹在两位客人中间,很难做的说。 对嘛对嘛!顾映雪得意洋洋的挺直腰板。光听店员的称呼就知道他们两人存在的年龄差距,称他“先生”,他就是大人;称她“小妹妹”,她就是小孩。 平生第一次,她不排斥别人说她小,甚至乐意之极的承认自己还没长大,还是个孩子。 孰料男人脸皮堪比城墙,厚的很,存心跟她这个“小孩”杠上了,反驳道:“谁规定大人不能抢小孩的东西?谁规定小孩一定能抢大人的东西?” “你……” “我什么?决定把甜点让给我了?” “你个大男人吃什么甜点?不怕腻死!” 诚然,他一个大男人的确不喜欢吃这种甜死人不偿命的东东,但是…… 他必须这么做:“小妹妹,你要知道我们大人不比你们小孩,我很忙的,没那么多时间在这耗,你就行行好当做件好事,让我一次如何?” “不行!”顾映雪果断拒绝,这款紫阳柠檬派只在每周五推出,她已经整整等了一个礼拜,说什么也不能退让。她死守阵地不放,学着男人的口吻回击道:“大哥,你要知道我们小孩子不比你们大人,我有门禁的,晚上六点之前必须回家,你就行行好当做件好事,让我一次如何?” “你让我。” “不,你让我。” “不行,你让我。” …… 女店员苦着脸:“呃……两位,如果你们要吵架请移步外面,不要影响其他客人……” 顾映雪暗道糟糕,眼珠一转寻找措辞:“谁说我们吵架了?我们是在讲道理,对不对?”她说着抬眼瞟了一下男人,寻求支持。 绝对,绝对不能让店员认为他们是在吵架,否则一定会被赶出去,到时候两败俱伤,美味*的柠檬派就被第三者渔翁得利了! 男人赞赏的点了点头:“没错。”这妮子很聪明,立刻就懂得拉拢他。 眨眼间,他们已从竞争的敌手变成同一阵线的盟友,战况瞬息万变,千差万化。 这个男人真上道!顾映雪不禁笑得开怀,对店员说:“小姐,等我们讲出个道理来,自然就知道这款美味的点心究竟花落谁家,别急别急,我们很快的。” 这话几个意思?难道他们还要继续吵架? 女店员委曲求全:“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不如两人分一个点心?我再加送你们一块,呃,两块饼干,如何?”店员欲哭无泪,绞尽脑汁搞定这位固执的先生和这位刁钻的小妹,心想只要他们肯消停,她一定会虔诚的感谢老天爷。 “谁……谁跟他……感情好?”她的雪白娇颜羞煞一抹红,可爱得紧,“我们感情……才不好,不好!” 怎么?过了河就拆桥是吧?翻了脸就不认人是吧?男人莫名心里不爽,刚毅脸型闪过一丝霸道,不容置喙:“小姐,麻烦你将这款点心包起来,我们一起吃。”他对店员招呼道。 “我不要!”顾映雪气呼呼的撅起小嘴,双颊恢复红润。 “我说一起就一起。”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好。男人摸着光洁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她拥有一身如珍珠般白净的肌肤,让细致的眉以及一头马尾辫显得特别黑润柔亮,菱角小嘴因先前淋过雨,略有苍白,不够娇艳,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刚好介于娇小与修长之间,但她天生手脚纤长,看起来比真实身高更高一点。 顾映雪被盯得小鹿乱撞,没骨气的垂了脑袋:“你看着我干……干什么?” 无人觉察的角度,男人暗眸划过一道寒光,凛冽肃杀,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爱吃不吃。”他薄唇轻开,丢下这样冷冰冰的字。 …… 一百一…… 躲啊,你为什么不躲? 一百二…… 躲开!快躲开! 一百三…… 顾北北彻底慌了,锈钝的脑袋早已停止思考,她再分不清左右两只脚同时一蹬—— 吱——吱吱——吱吱吱—— 轮胎紧贴地面滑出一溜刺耳的尖锐,被安全带勒紧的身子狠狠一震差点把心脏震出胸膛,五脏六腑都险些错位。 她几乎闻到一股烤焦的味道。 车体顶着男人的膝盖死死停下,分毫不差。 万籁俱寂。 叶坤岚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整个人都吓傻了。 “大哥!” 他大老远吼一嗓子拔腿就跑,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被撞?啊?有没有受伤?你说话啊,说话!” 大哥?听到这个称呼顾北北眼神愈发冷冽。哼,原来如此,闵关绍身为唐宅的大少爷,叶坤岚身为唐氏的掌舵人,同样都是唐,他们两兄弟个顶个好样的,一个招惹顾映雪,一个招惹顾北北,复仇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混蛋!人渣!败类! “我没事。”闵关绍说,但一双锐利的深眸始终锁定车内的女人。 叶坤岚顺着一看,当即翻脸,直指女人鼻子开骂:“疯子!顾北北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子,被你们逼疯的。 姓叶的不肯罢休,气冲冲绕至侧车窗继续骂街:“疯子!你这是故意谋杀,下半辈子就等着蹲监狱……” “坤岚。”闵关绍淡淡一声打断,“别多事。” “她想撞死你啊,大哥,你还袒护她?” “她最终还是刹住了车,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不想摊人命。顾北北心道。 叶坤岚语噻,一口闷气堵心里不吐不快:“顾北北,如果我大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十个、百个你都赔不起,明白吗?这次有大哥帮你撑腰我暂时不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这是杀人未遂,要判刑坐牢的,我警告你下不为例,再让我知道你对我大哥不利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聒噪。 顾北北侧眸投下一个冷冷的:滚! 她以唇语叫他滚。 “竟敢不识好歹,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坤岚,怎么说话呢?”身为受害当事人,闵关绍铁了心维护肇事者,出言斥责“不懂事”的弟弟,“这里没你事,去,去我书房找龙伯叫他把东西拿过来。” “大哥!你……” “快去。” 叶坤岚狠狠朝车内瞪一眼:“你好自为之。”话落愤愤不平的离开。 书房见到龙伯,叶坤岚忍不住问:“龙伯,大哥怎么会跟顾北北搅和在一块?” 龙伯闻言摇头叹息:“二少爷也知道这些年来你大哥一直在找一个女人。” 叶坤岚瞠目咋舌:“是……是……顾北北?”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不是,是顾北北的姐姐,顾映雪,她们两姐妹长得非常像,但是顾映雪六年前遭遇了意外,大少爷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一厢情愿的认定顾北北就是她。” “荒唐!简直荒唐!”叶坤岚大吼。 谁说不荒唐呢?龙伯无奈的道:“希望老天开眼叫大少爷早点清醒过来,否则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要把东西送过去。” “什么东西?” “武|士刀。” 干嘛?砍人么? 第29章 划清 花丛中有个露天的茶几,石头制的,擦洗干净,支起华盖,配上几盏午后茶点,一边赏景一边看花,说不出的惬意悠然——然则这只是闵关绍的预期,殊不知真实情况是两位客人丝毫不给他这个主人面子,一个仰头看天,一个低头看地,均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主人硬着头皮大献殷勤,这殷勤的对象无外乎是在场唯一一位女士。 早在这之前闵关绍已在她的座位上特意垫了一层毛茸茸的坐垫,又厚又暖和。 不过可惜的是,此等贴心之举并未获得佳人的垂青。 顾北北看了看随后“恩”一声坐下,再没了后文。连她都诧异于自己的“镇静自若”早已修炼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境界,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跟他坐在一起。 谁都不说话。 就这么过了良久,闵关绍终于有所动作,却是打开点心包装盒将圆圆的柠檬派切成八均份,刀叉齐用架起一份装进餐碟呈到顾北北跟前,殷勤道:“你们店小张做的,尝尝看,跟你的手艺相比如何?” 顾北北双手放膝,正襟危坐,晾着。 他也不在意,想到什么突然问:“刚才的事……舍不得?”语调似有得意,更蕴含着“我早知如此”的笃定。 顾北北扬首斜他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守法公民,不想吃牢饭。” 闵关绍笑容一僵。 秦弈卓继而打圆场:“恩,味道不错,但是跟北北的手艺比起来还差一大截。”他不知什么时候偷吃了一块柠檬派,完了点评道,“北北,回去以后好好教教手下的人,点心做成这样可不行,过不了几天回头客都被他们吓跑了。” “我没时间。”顾北北这么回。 僵着的俊脸就这么慢慢消失,心说她这是在抱怨么?抱怨他总缠着她? 闵关绍张嘴欲说什么,却被龙伯打断。 “少爷,你要的东西。”龙伯手持一条长长的檀木盒子走过来。闵关绍接过,意味深长的往顾北北身上瞅上一眼。打开,露出一把日本武|士刀,刀柄处刻着四个繁体字:關紹龍一。 顾北北的眼睛几不可见的眨了下,垂于双膝的小手不禁握紧。 抽出刀鞘,锃明刷亮,寒光逼人。 闵关绍赤手抚过薄薄的锋刃,眼神变得悠远:“我自小在日本长大,这把刀是我的传家宝,‘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该国,越贾得之沧海东’,父亲说武|士刀代表坚韧与忠诚,无论何时何地或者身处何种境况,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初衷……” 坚韧?忠诚?哼,说得好听。 我呸! 顾北北冷笑,一脸不屑。日本武|士道作为幕府时代的产物,虽然发源于中国却受到了日本本土神道教文化的极大影响,原本儒教与佛教的很多思想都被替换掉,而神道教倡导的“绝对”精神渐渐深入人心。所以武士道精神强调的是“绝对的忠诚”与“绝对的坚韧”,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化。 日本武|士疯狂崇尚切腹自尽,其本质是残酷无情;还有那种美名其曰的“坚韧与忠诚”说白了就是两个字:复仇。 且看当年闵关绍对顾开与顾映雪父女的所作所为,不难理解。 “从小我就奉行这样一条遵旨,凡惹到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但是长大了才明白,原来父亲说得不全对。”说到这闵关绍突然顿住,深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顾北北。 良久,性感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雪儿,我后悔了。” 后悔? 一瞬间,激动的情绪满溢心口化成晶莹的泪光湿红了她的眼眶。 多少年了,你现在才跟我说后悔? 晚了!早在宝宝流掉的那刻,一切都晚了! 强压泪水,不肯认输。 他似乎未发觉她的异样,扬手把刀横在她跟前:“据说这把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你要不要试着砍下石桌,嗯?”这个“嗯”的尾音拉的很长很长,并且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 顾北北脑子里那根高度绷紧的弦一下就断了,视线停留在那握刀的异性大手,指甲圆润修剪齐整,光泽红润而且十分修长,明明是一双男人的手却如此精致好看。 就是这双好看的手,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眼神虚晃,顾北北抬胳膊握上刀柄,竖过来,也不砍石桌,却是拿刀尖直指对面的男人,泛在眸底的疏离还掺杂着一丝丝冷漠。 闵关绍愣神,压根没料到她会唱这么一出,大脑空白一晌他突然伸右手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刀尖,引领它对上自己左胸,的心脏位置。 “要刺朝这刺。”他说,有恃无恐。 尼玛本姑娘不发飙你当我病猫啊?真以为我不敢? 顾北北危险的眯起眼睛,握刀的柔荑紧了又紧。 龙伯看得心惊胆战:“顾北北!你思量清楚,你这一刀下去一辈子就毁了,你……” “嗯!” 伴随一声闷痛,男人胸前见了红,在浅色风衣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龙伯大惊失色:“少爷!少爷!你怎么样?啊?你还好吗?我这就打电话叫医生……”说着就要掏手机。 却被闵关绍一把制止。他紧咬牙关打掉龙伯的手机,忍痛说道:“不要惊动外人。”完了盯着顾北北加一句:“我们的事你别管。” “可是……” “退下!”俊脸决绝,主人权威不容置疑。 龙伯不得已,独自站一边忧心忡忡。 闵关绍死死盯着顾北北,看似贪婪的欣赏她美丽无瑕的娇颜:“你口口声声说不是她,为什么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恨?” 是的,我恨你。 “还有心疼和不忍?” 我没有!没有!没有! “你放心,遗嘱我都立好了,无论你对我做什么都不会担法律责任。” 很好。 顾北北想到什么,咬牙把心一横,手中一个狠劲眼看就要—— 蓦地纤臂附落一只温热的大掌,继而耳边响起好听的男音。是秦弈卓:“北北,别做傻事,为了他,不值得。” 她一怔,目光变得游离。 “姐姐……姐姐……答应我一定好好活着……别……别再做傻事……为了他……不……不值得……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为了这个渣男不值得搭上自己一辈子。 顾北北深深的闭上眼睛,慢慢平复躁动的心绪,染血的刀尖也缓缓放下。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闵关绍说,话落只听—— 刷—— 寒光闪过,距顾北北最近的紫阳花株拦腰砍断。 闵关绍神情一凛,气息骤降。 “你……你你你……”龙伯肉疼得滴血,“你知不知道这花是少爷最喜欢的?平常佣人们打理时就算不小心碰掉一片叶子都要扣一个月工钱,你竟敢……竟敢……” 刷—— 又一株紫阳花树魂归地狱。 “顾北北!我跟你拼了!”边吼边要掳袖子。 刷刷刷——刷刷刷—— 一株株,一团团,一簇一簇的紫阳花纷纷落地,寿终正寝。 “你……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头气得捶胸跺足,脑袋一沉险些晕过去。还好秦弈卓扶了一把,劝慰道:“龙伯您稍安勿躁,你们少爷都没说什么,你操个什么心?” 老头哀嚎:“少爷,少爷,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看她,她把你的花糟蹋……” “让、她、砍、”闵关绍咬牙说出这几个字。 “少爷你怎么能……” “叫佣人们过来,一起帮她砍。” 老头就差急哭了:“她傻你也跟着傻不成?这些花可是你花高价辛辛苦苦从国外……” “快去!” 龙伯彻底懵了,心说这叫个什么事啊? 秦弈卓又劝:“龙伯,您也看到了,你们少爷现在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眼下当务之急最好不要跟他对着干,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顺着做准没错……” 老头摇摇头,任命去喊人。 “龙伯,这……” 佣人们个个挎着一柄大大的园艺剪,远远望着花丛中那个忙活不停的倩影,都风中凌乱了:“大少爷没撕了她?就这么任她胡闹?”这不科学! “叫你剪你就剪,哪儿那么多废话?”龙伯没好气的说,叉腰瞪眼瞎指挥,“还有你,你们,和你们,一起上,不准偷懒,给我剪,剪掉,统统剪掉,一颗不剩,一株不留。” “真……真的……都剪了?不要了?大少爷不怪罪?” “你说呢?” …… 秋风萧瑟,遍野疮痍。 *** 夜已深。 顾北北瘫在沙发上呼呼的打着哈欠。 即便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即便她此时此刻睡意很浓但始终舍不得放下心里的思绪,总在反复盘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却一直找不到正解。 去厨房冲杯咖啡提神,品一口。 又苦又涩。 趴在阳台上朝隔壁张望,那里黑灯瞎火的毫无人气。吸鼻翼深深嗅一口遗留在那个地方的他的味道,带有一缕清香又带有一股凄凉,然而更多的仿佛是一种亘古不变的沧桑。 残花落,满地伤。 经此一闹,顾北北和闵关绍是真的划清界限了吧? “阿绍!阿绍!你快过来,快看,这就是紫阳花,怎么样?漂亮吧?” “阿绍,你知道紫阳花的花语吗?我告诉你哦,它啊,它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情,就像我们……” “阿绍,你会一直爱我吗?” “……会。” 为什么她当时未听出他话里的迟疑? 顾北北苦笑,仰头咕噜咕噜灌完满满一杯咖啡。 苦,不堪言。 那日虽然她的头脑有些混乱,虽然不太清楚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她只依稀记得自己砍伐了、砍倦了,然后甩掉刀一屁股蹲地上哭,可是死活哭不出眼泪。人都说“大悲无泪、大悲无泪”,大概就是她当时那种心境吧。 一边哭一边发牢骚,胡说乱说,至于具体都“说”了些啥,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总之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最后她哭累了,干脆躺地上挺尸,没多久秦弈卓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朝她伸出双手:“北北,我们回家。” 她被老公抱回了家。 这之后,闵关绍再未露面。 说闵师兄受伤住院了,她要忙着照顾师兄所以不能天天来秦宅报道。 顾北北听时一怔。 不管明面上再怎么否认,再怎么口是心非,然而背地里她的一颗心都不可自抑的疼了起来——以及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想想那时她的情绪完全失控,下手会不会重了?伤口深不深?严不严重?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会不会…… 龙伯回来过一趟,是给闵关绍收拾换洗衣物的,趁这时机特意跑秦宅闹。 老头指着顾北北的鼻子,义愤填膺的控诉:“顾北北!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啊?就算你不是雪儿姑娘也没必要做这么绝吧,你好狠的心呐,你……你就不怕你姐姐的在天之灵埋怨你?” 当时她是怎么打发那老头的?哦,想起来了,她没心没肺的丢下三个字:“他活该。” 老头险些吐血,最后还是秦弈卓将他“请”走的。 倏—— 肩头落下一张毛毯被,继而腰间环上一条手臂。 顾北北回眸,见秦弈卓笑容温和。 “天色不早了,回房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陪妈晨练。” 她点点头,放下咖啡,任由男人搂着一起上楼。 第30章 出轨 楼上主卧室基本全属黑暗系格调,跟那位师弟有得一拼,没有女人的衣服,没有诱人的香水气息,独立卫生间也未摆放女人的洗漱用品。 显然,这是一间单纯的男士卧房。 结婚四年多,顾北北几乎从不踏进这间主卧——除非婆婆大人亲自来探班,她才不得不临时整顿内务,打包好行李搬到主卧跟老公一起“睡”,却是一个睡床,一个睡卧榻。 这是秦宅的秘密,连荛荛都被蒙在鼓里。有时刘婶半夜巡查可能挖到些苗头,不过碍于身份一直视而不见。 “可以放手了么?”一上楼,顾北北垂眸看向腰间那条手臂,示意男人松开。 方才在楼下,婆婆秦芳就躲在客房门缝里偷偷往外瞧,她才不得不配合秦弈卓演了一场戏。 秦芳的思想还算比较开明,没那些个门第观念与世俗之见,也不介意顾北北是个哑巴,而且很疼荛荛这个便宜孙子。可是话又说回来,有句古语讲得好,隔层肚皮隔层山,甭管奶奶多疼孙子,这孙子到底不是亲生的。秦芳不止一次的催他们再生个娃,可惜愿望一直落空,为这事没少唠叨。 她唠叨归唠叨,顾北北和秦弈卓也会低眉顺眼的听着,可事后铁定将母亲大人的话丢十万八千里,日子该咋过还咋过。 不过秦芳亲自盯梢的这些时日,该做足的戏份还是要做足, 现在,这场戏是时候落幕了。 秦弈卓温和一笑,却是霸道的搂着她不放:“北北,我们结婚多久了?” 顾北北忍着逃离的冲动比划了个“四”。 “我们认识多久了?” 顾北北比划了个“五”。 “五年多,五年多,原来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啊……” 男人呢喃低语,突然手臂一个用力将她揽入胸膛,气息凌乱:“北北,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吧。” 不要。 顾北北抗拒着挣扎,可是不知何时男人已经抬手触碰上她的脸颊,以略显粗糙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她娇嫩的肌肤,温柔,又暧昧。 她急的六神无主,然而下一刻惊觉眼前沉下一片阴影,陌生的男性气息无孔不入。 啪—— 脆生生一个耳光,在寂静的夜格外响亮。 白皙俊脸出现一个红红的手印,触目惊心。 秦弈卓眼中闪过什么,转瞬即逝,突然大手一松,放开了她。 咔—— 狠狠的关门声。 “阿弈,刚刚怎么回事?”楼下秦芳听到声响,出来就见儿子披了大衣欲出门,头上帽子遮掩的严严实实,看不清神色。 秦弈卓一语不发。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公司有急事,我去看看。” “阿弈——阿弈——” 秦弈卓头也不回,不一会儿院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秦芳感觉事态不对劲,上楼敲响主卧的房门,问:“北北,阿弈怎么回事?” 顾北北低头:“我也不知道,他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秦芳“哦”了声也没多想,以为儿子公司真遇到什么急事,只道:“北北啊,早点睡,明早陪妈去公园晨练。” 顾北北乖巧点头。 秦弈卓一夜未归。 翌日上午,还不到十一点,秦芳便催着顾北北做饭:“北北啊,快去做饭,顺便留一份给阿弈。” 顾北北不解,心说做饭这种事一般都有佣人张罗,什么时候轮到她亲自下厨了?不解归不解,她还是好心的告诉婆婆:“妈,阿弈中午不回来吃饭。” “我知道。”秦芳笑得眉眼全开,“我是要你给阿弈做一份爱心便当送公司去。” 她能说不么? 再次踏进老公的公司,前台职员又换了一批,想当然她们不认得顾北北。 前台工作很轻松,共两位女职员,一个低头玩手机,一个拿小镜子补妆,年轻不大,长得都挺端正。 补妆的那个眼角余光瞥到有人进来,看都不看,漫不经心的问:“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顾。”顾北北把小本放前台桌上。 “说话啊。” 她敲了敲桌面,示意职员往桌上看。 “敲什么敲?说话!” 继续敲。 “哑巴啊?” “是,我是哑巴。” 见顾北北提笔写字,职员这才意识到什么,不过诧异一闪而逝,玩手机的继续玩手机,补妆的继续补妆。 “你找谁?”问话的是玩手机的那个。 “秦总。” 看一眼,问:“有预约么?” “我是他太太,需要预约吗?” 啪—— 手机掉地。 后来听说这对前台被炒了。 顾北北畅通无阻的走进总裁专用电梯,一路上达最顶层。 电梯门一开,陈秘书杵在跟前,满脸惊骇。 顾北北蹙眉,心说她是洪水猛兽么?至于把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出电梯没走几步,却被陈秘书拦下:“夫人您不能……咳,秦总正在开会,您不能进去。”他挡在顾北北跟前,急急说道。 开会就开会,我又不去会议室,我去办公室等他行不行? 顾北北不为所动,绕过他继续走。 “夫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呐喊。 陈秘书都快急哭了,不顾礼节一把拽住顾北北的手,就听—— “咔”的一声,从办公室跑出一个人,女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双脚赤足,狼狈不堪。 许嘉?! 许嘉见了顾北北像白天见了鬼似的,脸色先是一白,又是一红,最后一低头,小碎步遁走。 经过顾北北身旁时定住,一开口就已带了鼻音,似乎委屈的在哭:“阿弈……秦总,秦总昨晚喝多了,他……他……”他了半天没他出来,最后“呜——”的一声跑了。 得,明白了,酒后乱性。 顾北北恍然,把保温壶一递塞给陈秘书,转身走了。 这个办公室她还是不进去的好,看当事人折腾到中午才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昨晚的战况是有多激烈。 陈秘书捧着保温壶愣神,心说夫人的反应也太淡定了吧?一个女人亲眼看见丈夫出轨竟然如此平静?这不科学! 回神时顾北北已经坐电梯下楼了,陈秘书一惊,撒蹄子跑,边跑边叫:“秦总!秦总不好了!夫人来了,夫人……” &&&&& 顾北北回家,没事人似的陪婆婆逛商场。 秦芳的生活作息很规律,晨练、健身、瑜伽、美容、spa、逛街、购物……典型的豪门贵妇人生活节奏,托婆婆洪福,顾北北也能跟着沾光,偶尔享受享受美甲美发或者添几款时尚华贵的衣服和包包。 殊不知婆婆一朝变了品味,在商场对着件桃粉色蕾丝透明吊带小睡裙笑得暧昧开怀。 妈,拜托!您都一把年纪了别玩这种调调好么?顾北北真想吼一嗓子。 却听婆婆说:“北北啊,来,这件睡衣送你了,晚上穿给阿弈看,他肯定喜欢。” 顾北北讪讪干笑。咳咳!那是睡衣么?那裙子与其说是一件睡衣不如说是一层透明薄纱,穿与不穿完全没有区别好不?甚至更增添了一种半遮半掩的诱惑撩人。 别人家的夫妻不敢说,反正她和秦弈卓肯定用不到这调调——尤其是在秦弈卓和许嘉闹出那档子事的节骨眼上。 兴许明年秦芳的儿媳就换人了。 顾北北默默的猜测。 她和秦弈卓的关系,说好听点儿叫搭伙过日子,说难听点儿叫占着茅坑不拉屎。顾北北觉得挺对不起他的,一个人的青春本来就没有几年,可她却自私的耽误了他这么多年。她做不到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她想如果秦弈卓真的需要一段正常的婚姻,那么她愿意放手,还他自由。 如今秦弈卓和许嘉…… “北北,快拿着啊,拿着,别嫌贵,妈付钱。”秦芳直催。 顾北北回神,看到那抹红,囧得两只小手不知往哪摆。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实在为难。 但碍于商场人多眼杂,她还是很识时务的收下了。 婆媳协同作战,逛到傍晚才回家。 家门口下车时顾北北脚底不稳绊了下,身子一踉跄各种包包掉满地,其中一抹粉红色轻纱格外显眼。 脸颊发热赶紧蹲下去收拾,慌乱之际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皮鞋,男款。 “我等你很久了。” 好熟悉的嗓音! 身子一僵,呼吸一滞,心脏漏跳一拍。 男人的视线不经意间晃过那件粉色睡衣,眸色一暗。 过了有五秒,还是六秒?顾北北终于动了,塞好衣服,将大包小包放脚边,起身看向来人。一位身姿颀长、眉目清绝的男人,他穿了件厚厚的呢绒衫,胸膛处鼓鼓的似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与下身比例严重失调,颇为滑稽。 顾北北心知肚明,那是他绑的厚厚的绷带,而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甚至皲裂开几道口子,掀着扎眼的血肉色。 心又开始疼了。 下一刻,收敛失态,掏出小本看似平静的写下一行字:“我是否应该称你叶先生?” “我跟坤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随母姓。”闵关绍说着递上一份文件簿。 顾北北犹豫了会儿,接过来看,是顾开的病历报告。 “什么意思?”她不解。 “这是我新订的治疗方案,你看看,如果同意的话在上面签字,不出一年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到这顿了顿,方又说,“伯父。” 顾北北的纤指一定,很快恢复如常:“谢谢你啊,回头我让阿弈把钱给你。” 闵关绍深深的看她一眼,抿抿唇道:“不用,就当我为你姐姐赎罪吧。” 话落,转身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隔壁。 顾北北怔怔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失神。 终于,在她伤了他、在她毁了他的紫阳花以后,他终于相信她不是顾映雪了。 不远处秦芳将一切收尽眼底,姗姗下车来到儿媳身边,漫不经心的问:“你认识那男的?” 顾北北猛回神,心思一转道:“算不上很熟,他是我姐姐生前的男朋友。” 庆幸婆婆没再追问,只告诫说:“离他远点儿,他不是什么善类。” “恩,我有分寸。”那人的确不算好人。 o(><;)oo 晚上秦弈卓回房,见顾北北一本正经的坐在床上,表情严肃,手里拿着惯用的小本。 他心里咯噔一下,忙解释道:“我和许嘉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北北面色不改,亮出小本翻到早就写好的一页,上面只有七个字: “阿弈,我们离婚吧。” 阿弈,我们离婚吧…… 阿弈,我们离婚吧…… 秦弈卓勾唇苦笑,唇角弧度看似噙着一抹凄凉。 呵,多么相似的场景。 四年前也是七个字,随她一句“阿弈,我们结婚吧”,他们结婚了。 四年后呢?随她一句“阿弈,我们离婚吧”,他们就要离?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在她眼里他就是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么的无足轻重?这么的一文不值?这么的…… 贱! 离婚么? 不!死都不! 房内静默半晌,夫妻各自无言。 良久。 “北北,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第31章 初识 顾北北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秦弈卓。 他恍若天神般从天而降,降落在她的世界,挽她于危难,救她于绝境。 家逢巨变,一夜败落。 顾开纵然落得植物人的下场,却终究逃不过小人的迫害。顾开遭人举报,在位院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并且侵吞大笔公款,顾家财产全数冻结,接受调查,这一查,没完没了。 顾北北由富家千金沦为草根女。 众叛亲离,树倒弥孙散。世道就是这样,你春风得意的时候,身边总有数不清的苍蝇飞的天花乱坠,可等你不慎阴沟里翻了船,那些苍蝇躲你躲的远远。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这是顾北北当时的真实写照,后来若非顾家的佣人齐伯伯和齐伯母老两口念及旧情收留他们母子,今时今日,他们可能早已饿死街头! 顾北北不顾世俗眼光,愣是顶着“未婚先孕的失足少女”的头衔为荛荛申请了疫苗接种卡。她没有正式工作,不能享受健保,大部分疫苗免费,但也有自费的。况且抛开这些不提,荛荛的奶粉钱和尿布钱还没有着落。 顾北北决定出去打工,多亏了有齐伯母,老人家心肠好答应帮她带孩子,令她省了不少心。 荛荛小家伙三个月,会翻身了;六个月,会坐了;八个月,会爬了;十个月,会咿呀咿呀自言自语了。 但是,他们母子总不能一直赖在齐伯伯家不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荛荛十个月上,顾北北将积攒的台币兑换了人民币,离开台北,带着儿子飞去大陆讨生活,顺便打听顾开的下落。 顾开失踪了,最后一次有确切消息是在s市唐氏医院的分院接受治疗。 所以顾北北来了s市。 举目无亲,居无定所,外加钱包干瘪,捉风见肘,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四个字足以形容:苦,不堪言。 当然,她本来就不能言。 大都市房价贵,整套租她负担不起,只能找合租,但是她带着个娃娃,一旦闹起来哭天呛地的,谁受得了?别说租客,就是房东都不愿意把房子租给她。 尽管她再三保证荛荛很乖,鲜少哭闹,房东还是不肯让步。 事实上小家伙真的很乖,乖得出奇,甚至乖得不正常! 别人家的小婴儿饿了知道哭,他不,他冲你哼唧;别人家小孩不顺心思就闹脾气,他不,他从不耍小性子;别人家宝贝磕着了或者碰着了就蹲地上哇哇大哭,他不,他自个爬起来还冲你嘻嘻一乐;别人家孩子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的宠着护着,他没有,他只有一个不能言语的妈咪…… 冥冥中小家伙似乎懂,妈咪养他不容易,所以从不无理取闹。 每每想到这些,顾北北总会禁不住心酸落泪。 ~>_<~ 几经周折,最后,顾北北在五环边上找了座民房,是房东自己盖的二层小楼,楼上都是单间,十六平,够大,晾衣服、放杂物、做饭都不成问题。 她租了最靠里侧的一间,房租每月四百五,电费按表自付,水免费,整体算下来不贵,就是公共厕所脏了点儿,是那种下蹲式的,还有就是洗澡不方便。 为了生计,顾北北咬牙忍了。 好在荛荛小屁孩一个,整天好吃好睡,倒是不用受罪。 初初搬来至此,顾北北先后拎了几袋子水果逐一拜访了房东和邻居们,按她的意图是想跟大家处好关系,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以后万一遇到个什么事也好互相帮衬一把。可……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不知是人情淡薄,还是他们对“残疾人”有歧视,总之在拿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之后,人都不鸟她,她的这种幼稚想法宣布破产。 求人不如求己,过日子还得靠自己。 荛荛是早产儿,生来便身子骨瘦弱,需要好生娇养,尽心照看,容不得一丝一毫闪失,以前在台北有齐伯母帮忙,但是在大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寸步不离。 庆幸的是小家伙的作息很规律,晚上七点在浴盆里玩水,八点准时犯困,凌晨一两点哼哼唧唧会喊饿,给他换个尿布,灌顿奶,他能一觉睡到天亮,上午十点左右补睡一觉,大约一个小时,中午喂顿辅食,吃饱了玩够了能睡大觉,一睡就是两个钟头甚至三个钟头。 这两三个小时的空闲就成为顾北北赚钱养家的黄金时段。她就近找了家餐馆,洗盘子、擦桌子、拖地……不管多苦多累,她什么都干,甚至主动提出打扫厕所,就为多挣几块钱。 餐馆老板看她勤快又不发牢骚——她也不会发牢骚,所以每周的酬劳给往上提了五十块。 但这些远远不够。 小孩子不但身体长得快,智力发育同样不容忽视,营养必须跟前,奶粉、辅食、水果、营养品、维生素、铁、钙……一样不能落下,那段时期家里花钱如流水,赤字亏空。 顾北北又揽了手工活,在家做,既可以照顾荛荛,也可以赚外快。她做的是手工沙画,精细活,耐心活,每件成品三十到一百不等,视难易程度而定。 花花绿绿,五颜六色,挺好看的。 刚开始小家伙觉得稀罕,总是给妈咪捣乱,后来见妈咪摆了几次臭脸,小家伙明白那些东西不能碰,干脆屁股一蹲坐一边啃手指头,黑黑亮亮的大眼珠就这么瞅着,不哭也不闹,乖巧得很。 儿子乖了,妈咪仍不见喜色,拽下儿子的小手,不让啃,又塞给他水瓶,教他啃。 啃手指不是好习惯,顾北北觉得有必要给儿子添几个玩具了。 花二百买了一堆杂碎,勉强哄得住小家伙高兴。 某天夜里小家伙哭闹不止,把顾北北急坏了,一摸额头,烫得出奇。 火急火燎赶去最近的医院,没料想收费之高远远超乎她的预料,光押金就要两万,顾北北交不起这么大一笔钱,满打满算还差五千。 她心急如焚,慌得手足无措。镇静过后决定找大学同学求助。时隔两年,昔日那些同学们想必已经参加工作了吧。 可惜她大学中途肄业之后就不曾跟他们联系,现如今又换了手机号,更糟的是她不会说话,那些所谓的同学们会相信她么?还记得她么?况且眼下深更半夜的,他们该不会认定这是一通诈骗短信吧? 所幸还有q|q群朋友圈,求助信息发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附上了她的正脸照片,奈何,无人给她回应。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就在这时,就在顾北北走投无路、犯傻下跪求院长和医护人员高抬贵手大发慈悲的时候,秦弈卓从天而降,恍若天神般降落在她的世界。 她跪在地上,卑微的像个乞丐,昂头,仰望着这位丰神俊朗的男人,乞求他施舍那么一丁一点儿的善心与慈悲。 他一看就是个体面人,这点儿钱于他无关痛痒,但是于她却是救命的钱。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像个高高在上的救世主,终于善心大发赏了她一杯羹。 “差多少?”他问。 那是第一次顾北北在这个陌生的大陆感受到的温暖。 病房内,哭累的孩子睡着,一男一女聊着。 起初都是客气的寒暄,当顾北北问:“先生怎么称呼?”的时候,男人顿了很久很久才告诉她:“我姓秦,秦弈卓。” “你为什么肯帮我?”毕竟如今这世道,骗子一抓一大把。 秦弈卓面色古怪的看着她,道:“我们……算是朋友吧。”他说的“我们”两个字,后边有一个很长时间的停顿。 “我好像从没见过你。”顾北北搜索记忆,发现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么号人物。 “恩,你可能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你是顾映雪。” 顾北北握笔的手一顿,紧了紧,遂继续写:“秦先生,你搞错了,顾映雪是我的姐姐,我们俩长得很像,经常被人认错。” 是么? 秦弈卓的面色愈发古怪:“双胞胎?” “我们是堂姐妹。” “哦。”他淡淡的一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北北。” 此后一度沉寂,断了下文。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余三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其实顾北北觉得她跟秦恩公非亲非故的,不好意思麻烦人家陪自己一起守夜,本想请他离开的,但一想到人家帮了这么大忙,她不好明着赶人。 那晚,秦弈卓逗留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家伙醒了,烧退了,精神头还算不错,喂他奶粉,他咕噜咕噜喝精光,逗他玩,他冲你咯咯笑。 顾北北放心了。 小家伙似乎特别喜欢恩公大人,一点儿不认生,黏上去就下不来了,小嘴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念叨啥。闹得顾北北囧了个囧。 好不容易挨到十点,顾北北哄了儿子入睡,终于决定实施赶人计划:“秦先生,快中午了,你……” 赶人的话还没写完,识趣的恩公便打断她,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荛荛。” 她求之不得。 客客气气恭送恩人,刚出病房门口,秦弈卓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她:“你来大陆多久了?” “两个多月。” “对这边的生活还习惯么?” “其他还行,就是你们的简体字写起来有点儿别扭。” “简体字比繁体字容易多了,慢慢来,总会习惯的。” “恩。” 他转回去继续走,只两步,又停下,这次没有转身,而是将两只手插上裤兜,背着她语带试探的问:“你姐姐还好吗?”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顾北北神色悲戚:“她过世了,就在去年。” 静了片刻,秦弈卓转身看了看她写的,眸光划过一道异样:“对不起,我无意提及你的伤心事。” 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方便留个电话吗?我把钱还你。” 怎料他却说:“不必了,我欠你姐姐人情,昨晚的事权当我还债,既然她不在了,你就代她收着。” “这样不妥,你还是留个联系方式,微信邮箱也行,要不干脆支付宝,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顾北北低头写着拒绝的话,哪知再抬首,早已不见了秦弈卓的踪影。她追至楼梯,犹豫着要不要追下去。 最终,她没有追。 这个自称秦弈卓的男人口口声声说欠顾映雪人情,但素—— 她肿么不造?! o__o” 初识秦弈卓,顾北北就有一种微妙的预感,他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就如同她自己,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故事等于秘密,他们是一类人,都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32章 选择 小家伙得了肺炎,需要住院,期间秦弈卓天天大清早的就来报道,每次能陪小家伙玩一整天才肯走,风雨无阻。 好几次趁孩子呼呼大睡的当空,顾北北和他聊过许多,但谁都没有再提“还钱”那档子事。 “我知道接下来这个问题很无礼,但我还是要问。” 某天晚上告辞的时候,秦弈卓犹豫再三终于决定问出心中疑惑:“北北,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姐姐是怎么……没的?” 这个啊……顾北北面露难色。 “不方便?” 不是。 她想了想组织好措辞,写道:“当年姐姐遭遇了些不好的事,整天不吃不喝,甚至一度想不开寻死。顾开伯父急坏了,放下工作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后因心力交瘁突发脑淤血,抢救无效……” “但据我所知顾开并没有……” “恩,伯父的确在手术台上停止了心跳,但后来又奇迹般的复活,不过却成了植物人。这些事姐姐不知道,她脑筋死,喜欢钻牛角尖,认定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认定是她害死自己的父亲,在医生宣布抢救无效的那刻,姐姐一个人跑大街上做傻事,被车撞死了。” 病房内陷入死般的沉寂。 良久,秦弈卓长叹一声,道了句:“她可真够傻的!” 这不叫傻。顾北北轻摇头,写下八个字: “生无可恋,以死谢罪。” “你说,如果顾映雪知道她父亲没死,还会不会做傻事?” “不会,绝对不会。” “这么肯定?” “我了解她。” …… 荛荛出院那天,秦弈卓自告奋勇当司机。 顾北北犹豫一晌,婉拒了。心说这位秦先生一看就是个体面人,她还是识趣点,不要拿自家那个杂乱无序的狗窝去荼毒人家高贵的双眼。 秦先生也不强求,临走前特意留了手机号给她:“有困难尽管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谢谢。” 押金退回一半多,左手拿着恩公的电话号码,右手握着厚厚的一叠红色毛爷爷头像,顾北北丝毫没有还钱的自觉,非是脸皮厚而故意赖账,实在是因为——她的签证到期了。 眼看回台湾的日子逼近,她需要钱买飞机票。 想来很是挫败,在s市游荡三个月,关于顾开,一点儿实质性的消息都未打听到,如果再这么浑浑噩噩的度日,她需早些做好常住大陆的觉悟。 住哪无所谓,关键是飞机票,压的她喘不过气。台湾到大陆的旅游签证只有为期90天,一年下来需得往返四次,十六张飞机票,数万元开支,她真的,疲于奔命,焦头烂额,狼狈至极。 养孩子,飞机票,养孩子,飞机票…… 两座大山压头顶,一刻不敢懈怠。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什么来钱快?什么来钱多? 顾北北陷入深深的反思。 “妞儿……妞儿……来来来,给爷亲一口这钱就是你的……” 行走路过锦城会|所,门口一对拉拉扯扯的男女给了顾北北“启发”,她心思一动,抬脚迈了进去。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实乃有钱人烧钱的地方。 “你是哑巴?”面试主管看她掏本写字就是眉头紧皱。 这时房门一开,出现位妩媚妖娆的女人,见了顾北北眼冒金光,又瞧瞧那位主管,骚首扭屁股走进来压低了声音:“这姑娘谁啊?长得不错。”素颜都这么漂亮,若再稍微化化妆还不把那些色眯眯的臭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摇钱树啊摇钱树——就是穿得土气了点儿,不过没关系,沙子永远掩不过金子的光芒。 “她叫顾北北,是个哑巴。”主管不赞成,“不能说话怎么讨客人欢心?” 那女人小小诧异了一把,很快调整过来笑说:“没事,客人图新鲜,漂亮是资本。” “可是……”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客人偏好这口,行了,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 主管不情不愿的退场,妖娆女人开问: “本地人?” “我是台湾人。” “今年多大了?” “21。” “还在上学?” “我是交换生,目前在s大读医。” “有男朋友么?” “没有。” “会喝酒吗?” “会。”才怪! “酒量如何?” “很好。”好个屁!只喝过一回,喝得烂醉如泥。 “有多好?” “两瓶白的。”白开水还差不多! …… 好歹,顾北北曾是混过名流圈的千金淑媛,有些规则她懂,像这种风月场所最喜欢收一些“无知少女”——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知识分子、年轻漂亮、单身女孩。 果然,所有问题一一作答完毕,效果出奇的好: “顾北北,欢迎加入我们锦城会|所,我是这里的经理,以后就叫我石姐吧。”妖艳女人满意的笑。 石姐貌似挺器重她这个新人,培训期间跟她传授了许多欢乐场的弯弯绕绕,怎样不动声色的避开客人的咸猪手而不惹对方发飙,怎样巧妙回绝客人的无理要求,以及,怎样半推半就的从了客人去酒店开房以赚取高昂的服务费! 顾北北听得小脸苍白,当即表态:“石姐,事先说好,我只陪酒。”言外之意是:不陪|睡。 尽管石姐备觉惋惜,但还是体谅的表示:“身子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着都成,没有人逼你。” 她虽这么说,心里却打着其他算盘,暗道踏进这行的姑娘哪个不是为了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大环境,小姑娘心智浅抵制力差,耳濡目染久了难免不受影响,之前也有几个性子刚烈的,后来不都堕落了?至于这个顾北北嘛…… 呵呵,走着瞧。 “对了,北北,我觉得将你手腕的丝巾换成玉镯子会更加漂亮,你说呢?”石姐指着她左手腕的红纱巾提议道,“正好我那有几副,要不先借给你戴着?” 顾北北愣了愣,只说:“就这样吧,丝巾挺漂亮的。” “随你,你觉得好就好。”石姐不再勉强。 三天培训期一过,顾北北正式坐|台,呃不,正式上班。石姐说她命好赶上了好时候,第一天上班就遇到贵人。 “北北啊,待会儿你要服侍的这位秦总是我们老板的朋友,他经常约客户来这边谈生意,但是从不叫姑娘,我好不容易才从老板嘴里套出话,原来秦总有洁癖,受不了香粉味,你啊,长得清纯又不化妆,他兴许就看中了,加把劲,争口气,好好哄着,把他哄高兴了你也跟着沾光,知道吗?” 顾北北乖巧点头,心里却紧张的要死,咚隆隆狂跳不止。 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姑娘,她故意拖慢了脚步躲在最后,跟着进了包厢。意外的,包厢里并没有闻到恶心的烟酒味。 前面俩姑娘各自找了男人伺候,嗲声嗲气的语调刺激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北北环视一圈,在角落发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清冷无双,遗世独立。 距离远,光线暗,看不清男人的脸。 她深呼吸稳了稳神,低头,挪脚,慢吞吞靠近,慢吞吞坐到男人旁边,慢吞吞倒了杯红酒,再慢吞吞的递到他嘴边。 期间,她的手一直在抖。 “呦呵!怎么滴?秦总转性了,难得叫了回姑娘,明天的太阳该不会从西边升起来吧?”有人起哄。 那位秦总看了看嘴边的红酒,拧眉:“这位小姐,你不用陪我,你去……” 话音一顿,秦总傻眼了。 顾北北也傻了。因为—— 这位秦总不是别人,正是秦弈卓! 哦买嘎,她第一次坐|台居然撞上秦弈卓! 顾北北几欲泪奔,羞得无地自容。 秦总脸色阴沉,强行拽走堕落的女人,直到奔出会|所很远很远才放开她,并狠狠的质问:“你干这个多久了?” 顾北北揉着发疼的胳膊,缓过劲了才回答他:“刚来。” “说实话。” “我没骗你,今晚是我第一次坐——上班。” 秦弈卓脸色渐缓:“真的?” “你不信可以去问我们老板,我听石姐说……” “你们老板?”秦总刚刚缓和的脸色再度风雨欲来。 呃,有什么不妥么?顾北北小心翼翼的打量他,就听: “辞了这份工作。” 顾北北为难,更多的则是肉疼:“三千块的管理费都交了,不呆够三个月人家不给退。” “你只管辞职,其他的事交给我,我保证管理费一分不差的退给你。” “这样不太好。”荛荛还眼巴巴等着她赚钱养家呢。 “我要你辞职!” “不。” “你——” 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谁都不肯让步。 最后还是秦弈卓率先认输,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只见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支票,扯下一张,又抢过她的笔,刷刷刷填好,说:“这笔钱我包你一年,这一年你给我好好在家照顾孩子!” 顾北北抬眼偷偷瞄了瞄,那是张一百万的支票。 如此一锭烫手山芋摆在眼前,收?还是不收?这素一个值得深入思考滴问题。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只见秦弈卓的俊脸突然变成锅底黑,神色相当不爽:“荛荛呢?别告诉我你把他一个人丢家里。” 呃…… 不得不佩服,秦boss真相了。 荛荛小家伙一周多的时候会走路了,整天扶着床角墙根满屋子溜达,这也动,那也碰,啥都稀罕,筷子、菜刀、剪刀、热水壶、针线、打火机……棱棱角角,边边框框,处处藏着安全隐患,甚至,小家伙一度迷上了用手指头抠电插排座上的接线孔,抠得不亦乐乎。 顾北北这位当妈的看不过,干脆给儿子买了个“笼子”关禁闭,那是一个竹制的摇篮推车,有一米二的高度,将小屁孩往里头一扔,保证掀不起什么风浪。 起初小家伙不干,抗议了一阵,后见收效甚微,也就认命了,消停了,乖乖蹲“监狱”里头过日子。妈咪看着心疼,为个安抚可怜的小家伙,又大出血的给他添了一堆新玩具和新衣服。 不得不说这个摇篮挺给力,小家伙玩累了就睡,睡醒了扶着四周的竹竿练习走路,棱角都打磨圆润了,即便站不稳摔着磕着也不疼。 天好的时候,顾北北会带儿子下楼晒太阳,那成了小家伙最开心的时段——因为不用蹲监狱。 半个月后,见小家伙适应的不错,顾北北决定晚上也出去打工。刚开始干的还是老本行,后无意中路过锦城会|所,这才动了歪念。 “住哪儿?我送你。”秦弈卓扳着冰块脸说。 顾北北吸吸鼻子,被动妥协。 豪车停在民居门口,与周围情境格格不入。*oss拿激光眼哒哒哒扫射全场,皮笑肉不笑:“你就住这?” 她不理,在前带路。 进来狗窝,坐上磕屁股的冷板凳,秦弈卓的俊脸愈发阴沉,直到看见单人床边那个庞大的笼子,心中的不满再也压抑不住当场暴走,怒吼:“你居然把他关笼子里!” “啪……啪……”笼子里的小屁孩啪啪红红嫩嫩的小嘴巴,翻个身,继续睡。 顾北北紧走几步来到摇篮边,弯腰帮儿子掖了掖被角,起身责怪的看着秦弈卓,那意思是:嘘——你小点儿声,吵着孩子了。 “你还记得他只是个孩子,有这么对待自己孩子的么?啊?把这么小的孩子关笼子里,亏你想得出!” 顾北北狡辩:“这不是笼子,这是摇篮。” “有区别么?” “有,笼子的下边少一面,摇篮是上边少一面,这两个不一样。” 男人险些被她气乐了,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然怎么办?哭着过是一天,笑着过也是一天,何不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这一天?” 男人反驳不过,跌回板凳,却是不死心的说教:“不管哭着过还是笑着过,总之不能丢孩子一个人过,万一哪天来个人贩子撬了你的锁把荛荛拎走,到时我看你找谁哭去?” 这话训得顾北北有些心虚,底气也没那么足了,开始给自己找理由开脱:“楼顶有监控。” 怎料这话再次惹来男人开吼:“人贩子要真有贼心,监控顶个屁用!” 话落,两人齐齐镇住。顾北北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心说相识以来这位秦先生一直都是文质彬彬、谦谦有礼的清贵公子哥形象,何时也开始飚脏话了? 秦先生也一怔,而且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摸摸鼻子,环顾这间简陋凌乱的屋子,再度开口,不过这次的语气明显平静了不少:“既然在大陆过得不好,为什么不留在台北?好歹有熟人照应。” “我要找人。” “顾开?” 顾北北眼神一暗,握笔不答,这是默认了。 “说到底顾开只是你的伯父,为了他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值得么?” “养育之恩大于天,我父母走得早,是伯父和伯母将我拉扯大,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秦弈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一会儿又问:“北北,如果让你在荛荛和顾开之间做选择,你会选谁?” “为什么这么问?”她满脸不解。 “没什么,发个比方而已。他们俩二选一,你选谁?” 顾北北想都不想的回答:“我两个都要。” 他冷哼:“你可够贪心的。” “全世界有70多亿人,我只要其中两个,贪心吗?” “是的,你很贪心。”秦弈卓这般说着,仍旧执迷不悟的追问,“伯父和儿子,你只能选一个。” “我都要。” “选一个。” 咄咄逼人,这男人貌似闹得过分了! 顾北北有些生气,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秦先生,你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有意思么?” “对你而言可能是无聊,但对我而言却很重要。”他说,神情严肃而认真。 “怎么讲?我们顾家好像跟你没什么交情,为何纠结于这个问题?” “别问为什么,只管告诉我答案。” “秦先生,原谅我,我不会就未发生的事情给你任何答案,天色不早了,你请回吧。”顾北北下了逐客令。 秦弈卓不甘的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未说,起身告辞了。 当夜凌晨一点荛荛补夜宵的时候,顾北北凝视着孩子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蛋,渐渐湿润了眼眶,也,神游天外很久很久。 小家伙睡下之后,她给秦弈卓去了通短信,是这么说的:“那个问题我考虑了很久,我选荛荛。”良心债,一辈子还不起。 几乎发过去的瞬间,她就收到了回复:“我为你的选择打100分。” 真是个古怪的回复。 顾北北无意深究,打算睡了。 却没料到那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短信,是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话题: “北北,你想过结婚吗?” 第33章 好人 “北北,你想过结婚吗?” “没有。”顾北北想都不想的回复过去。 隔日晚,顾北北照旧去锦城会|所报道,没想中途被不知从哪儿蹦出的秦弈卓强行拦下,拽走。 “我的话你到底没听进去!” 秦弈卓的脸色非常不好,恶狠狠的说:“是不是钱不够?再翻一番?两番?十番?” 混蛋! 顾北北恨不得朝他的俊脸甩两巴掌,冷笑:“秦总好魄力,随随便便一丢就是一百万,真拿我当妓|女了?告诉你,姐是有尊严的,姐卖艺不卖身!” 秦弈卓满脸讽刺,更多的则是恨铁不成钢:“尊严?哼,当初既然有勇气踏进这种地方,现在就不配在我面前谈尊严,懂吗,顾北北?” “哪种地方?据说您老人家经常光顾那种地方,既然瞧不起就不要屈就着往上蹭,临了临了竟好意思倒打一耙。” 秦弈卓哑口。 顿了顿他辩解道:“我是为公事,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社会上怎么看你们这些陪酒小姐,何必傻傻的往火坑里跳?”他语重心长的劝诫。 不关你事! 顾北北烦躁的掀过一页,写道:“秦总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上班了。” “不准去!”他吼,一把堵住她的去路。 “秦弈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跟你保证,我只陪酒,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 “幼稚!”他一口驳回,岿然不动的身躯坚决将她堵在外围,“北北,你太天真了!会|所,那是什么地方?啊?进去的姑娘有几个能全身而退的?那里面鱼龙混杂黑白不分,什么人都有,若遇到个狠的硬跟你来强的,就你那哑巴嗓喊得出‘救命’么?再不济人家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你灌杯迷药,那可真应了那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刷—— 顾北北吓得小脸惨白惨白。 “哪怕事后报警,你也斗不过他们,来这地儿寻欢作乐的人哪个没有后台,真闹上法庭你即便赔死也讨不回公道……” 越说越惊悚。 秦弈卓到底是心生不忍,语气轻柔了许多:“知道怕了?还去不去了?” 我…… 她纠结了片刻,仍是死不回头:“我会小心。” “你……”秦弈卓险些气得吐血。 “秦先生,我不像您是个体面人,我身后还有年幼的孩子嗷嗷待哺,请不要妨碍我工作,谢谢。” “你若真为荛荛着想就更不应该去那种地方,现在荛荛小什么都不懂,但是过几年等他上学了,懂事了,你叫他怎么抬头见人?怎么想你这位妈妈?他会看轻你的!” “……” 顾北北无力争辩,低头,惭愧不已。 这个叫秦弈卓的男人貌似非常可恶,专门挑她的软肋捏。因为他知道凡事涉及到荛荛,她都会无底线的妥协让步。 “还去不去了?”可恶的男人再次发问。 她摇头,态度良好。 “回家。” 回到狗窝,隔壁家夫妇吵得火热,甚至摔起了家伙事,叮叮当当,扰人清梦。所幸荛荛小家伙没心没肺,睡得正香。 秦弈卓在摇篮边看了一会儿,皱眉:“要不你搬我那住?” 这话几个意思? 顾北北愣神,不晓得该怎么接茬。 “瞧瞧你周围出入的都是些什么人,紧挨楼梯那屋住着个酒鬼,酒气熏天,对过那家成天打麻将,隔壁两口子经常吵架。小孩子模仿力本来就强,在这种环境下荛荛能学好么?将来误入歧途犯下点儿什么事,他这辈子就毁了,你想过后果吗?” 没,顾北北从未想过将来。以她现在的处境,那是过一天算一天,明天的事明天再愁。但是她没有接受秦弈卓美意,拒绝道:“不方便。”孤男寡女的不方便。 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她有信心带荛荛走向正途。况且她原本打算等日子过得好一些就搬家,租一套小公寓,空间不需要很大,但人文环境必须要好。 秦弈卓深深的觑上她一眼,心说这女人,简直冥顽不灵! “算了,反正荛荛现在还小,这种事以后再谈。”他不再强求,转身坐上那个磕屁股的小板凳,配上他一身西装革履,天人之姿,显得颇为滑稽。 顾北北忍者捧腹大笑的冲动跟他唠了会儿嗑,见天色已晚,将其打发走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前脚送走客人,后脚客人就给她发短信:“北北,你想过结婚吗?” 又是结婚…… 顾北北心脏一痛,眼神渐渐空洞。曾经,她满怀幸福与憧憬的规划着自己的浪漫婚礼,可近两年,就算日子过得再苦再累,她从未动过结婚的念头。 “你过得这么苦,不如在大陆找个男人嫁了,既可以让自己有个依靠,日子过得好一点,也可以申请大陆常住居民,不用台湾大陆两头奔波,不用再为昂贵的飞机票疲于奔命,攒下这笔钱供荛荛上学读书。” 诚然,这是十分心动的理由。 “荛荛还小,他毕竟需要一位父亲。” 是啊,荛荛太小了,正是崇拜父亲的年纪,每次看小家伙跟秦弈卓玩得那么开心,她都受不了想哭。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是个好人,我一直很感激你。 顾北北没有回他短信。 走到窗前朝下望了望,隔着昏黄的灯光,隐约辨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男人颀长的身影支上一根斑驳残破的仿古路灯,幽幽暗暗的光线投在地下,剪出一片模糊的侧影。 他朝她挥了挥手:“晚安,好梦。” 顾北北的唇角扬起一丝苦笑,关窗,拉上帘,将手机丢桌上,躺倒在床,合眼,睡下了。 秦弈卓,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我曾傻傻的爱过一个男人,但是我和他不可能有结果,这辈子我早已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所以…… 不要对我有所期待,我不会给你任何回应。 …… 生活似乎恢复到往日的宁静,虽然苦,却快乐着。 直到再从台北归来接到石姐的电话。石姐通知她回锦城领管理费。 再进锦城,全然是另一番心境。 石姐可能吃错药了,见了顾北北一个劲的呵呵乐,然后神秘兮兮的冲她笑,出言调侃:“北北啊,没看出来你还有两下子,不枉我如此器重你!你还不知道吧,刚刚秦总跟老板全盘交代了,说以后护定你,罩定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北北完全摸不着头脑。愣神间又被石姐握住双手,就听对方语重心长的说:“北北,以后跟了秦总记得念着我的好在他跟前多说说我的好话,这男人啊耳根子软,给他吹吹枕边风……” 越说越过分! 顾北北怒不可遏,甩开石姐直奔老板休息室。一路上她都在愤愤不平的咒骂,骂秦弈卓究竟跟他们灌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扣、扣、扣。 得到允许之后,她推门而入。休息室堆了满屋子人,都是锦城高管级别的人物,此外还有一位贵客,想当然这位贵客非秦*oss莫属。 出乎意料的,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齐刷刷盯上顾北北,而且脸上挂着暧昧不明的笑,尤其是老板,更是和颜悦色:“呵,阿羿,你这位小女朋友真够在乎你的……” what?女朋友! 顾北北疑惑的看向秦弈卓,见那厮投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压了压心头疑虑,终是没有反驳。 又听老板戏言:“之前吃醋跑我这当卧底不说,现在一会儿不见竟然亲自要人了,脾气这么冲,以后有你受的!哈哈哈——” 秦弈卓连连赔礼:“王总,北北年纪小不懂事,这段时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代她向您赔罪,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诶,没事没事,小姑娘嘛性子难免娇纵些,火爆些,没什么大不了的,领回家好好调|教就是了。” 调|教你个鬼!她暗骂。 “不过话说回来,北北,你可别怪我多管闲事,阿羿来这里只是谈生意,从不叫姑娘,顶多陪客户喝喝酒意思意思,这点我敢打保票,你就高抬贵手不要揪着这事不放……” 唧唧歪,唧唧歪,就在顾北北耐心告罄濒临爆发的时刻,这通诡异谈话总算是结束了。 她忍者浑身的鸡皮疙瘩跟秦弈卓走出锦城会|所,低头瞧了瞧手中退回来的管理费,没好气的问:“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怎料始作俑者毫无愧疚感,一点儿反省的自觉都木有:“没什么,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女朋友,无意中听到些闲言闲语得知我来这种地方,醋性大发,所以伪装成陪酒女郎亲自来捉|奸。” 捉你个大头鬼! 顾北北怒:“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 “你忘了?那天晚上我发短信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她想了想,八成是自己睡着了没看见,于是否认:“我没回。” “恩,你不回就代表你默认。”秦弈卓霸道的认定。 哪有这样的? 顾北北险些气乐了:“秦先生,我知道你在老板面前那样说是为了帮我,我很感谢你,但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再开了,会让人误会的。” “我没开玩笑。” 顾北北假装听不懂,果断遁走:“很晚了,我要回家看荛荛,拜拜。” 她逃了。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是认真的……” ^_^ 那年的冬来得特别晚,也出奇的冷。 除夕夜,顾北北兴致盎然的包起了饺子,虽然卖相不好,但客人捧场,这个年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客人就是秦弈卓,起初顾北北着实诧异了一把:“你不用陪家人一起守岁?” 闻言,秦弈卓情深款款的凝视着她,柔声道:“比起他们,我更乐意陪你。” 这厮又在说混话! 顾北北果断赶人。 年后初十,一场毫无预兆的初雪席卷了整座城市,天地茫茫,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翌日暖阳高照,顾北北带了儿子下楼玩雪,险些闹得乐不思蜀。去年冬天小家伙人在台北,从未见过雪,对于这档子稀罕玩意儿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 但是对顾北北而言,畏寒的体质造就了她最不能忍受当下这个季节。 好不容易拐了儿子睡午觉,顾北北隐约感觉小腹阵阵发疼,她一慌,忙捂了笨重的一身直奔医院。 不想又遇到秦弈卓。 这厮简直阴魂不散,哪儿都有他! 心里正郁闷呢,冷不丁就听阴魂不散的那厮朝她怒吼:“顾北北,你敢卖肾!” 你才卖肾!你全家都卖肾! 她咒他。心道饶是她顾北北再穷,也穷不到卖肾的地步好吧。 走到近前了,秦弈卓一把拽过她,却是一惊:“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体质畏寒。”她想跟他说,无奈双手被男人紧紧握住,只得作罢。他的大掌很暖和,就这么缩在他温热的手心,顾北北突然升出一股奇怪的情愫。 他们这样貌似太过暧昧了。 她抗议性的挣扎几下,却是徒劳无功,由他去了。 “北北,日子再穷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卖肾虽然来钱快,但对身体损伤大,你若累垮了谁替你照顾荛荛?” 我没有。 “你要真过不下去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若非我派去的人说你来了医院,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卖肾……” 你跟踪我?! 顾北北大怒,猛的一个用力挣脱他的钳固,一双愤愤的美眸狠狠的戳他。 秦弈卓面露窘迫,忙赔礼道歉:“我……我只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说着还委屈的瘪了瘪嘴。 这副模样成功逗乐顾北北,她轻叹一声,拿出纸笔写道:“你放心,我不会卖肾,我只是身体不舒服来医院看病。” “哪儿不舒服?”秦弈卓不死心的追问。 顾北北额头挂上三条黑线:“女人病,需要我说得更直白吗?” 秦弈卓掩面,尴尬轻咳:“咳——不用。” 毫无悬念,从医院出来,秦弈卓甘当司机送她回家。一推门,正撞见荛荛翻摇篮,上半拉身子悬空,脑袋朝下,眼看就要栽地上。 顾北北吓得魂飞魄散。 多亏了秦弈卓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小家伙抱怀里,惹来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笑,两只胖胖的小手把玩着他颈间酒红色领带,小嘴咿咿呀呀念开了。 “你就这么照顾孩子的?”秦弈卓冷面含霜。 顾北北低头,作忏悔状。 “最近的新闻有看吗?” “我家没电视也没电脑,手机连不了wifi也不开流量。”言外之意是:我不看新闻。 “不看不要紧,我给你讲,说是有一个父亲经常跟女儿玩‘抛高高’游戏,但不幸一时失手没接住,女儿摔地上当场气绝。” 啊?! 顾北北的嘴巴张成夸张的o型。 “孩子的母亲将丈夫告上法庭,判了五年,罪名是疏忽照顾婴幼儿。”秦弈卓恶狠狠的瞪着她,危言耸听,“顾北北女士,信不信我一纸诉状也将你告上法庭,等你在里边蹲个三年五载的出来以后,看荛荛还记不记得你!” 别介! 顾北北真心悔改,朝秦弈卓一个劲陪笑:俺改,俺一定改。 秦弈卓颇为洋洋得意:“不管你愿不愿意,明天我就……不,待会儿我就联系搬家公司。” “干什么?”她不解的瞅着他。 “你也看到了,这个笼子根本困不住荛荛,男孩子手脚利索,以后越来越皮,身边一刻都离不了人,所以……”他说,脸上泛着坚决不容反抗的意志,“你最好搬去跟我一起住,我那地方大,有佣人,白天他们可以帮你照顾荛荛,你也有时间出去找份正当工作,一举两得。” 恩,听起来不错,但,貌似不太好。 顾北北迟疑:“我再考虑考虑。” 哪知秦弈卓突然问:“荛荛多大了?” “17个月。”问这个干嘛? “一岁半,会叫妈妈么?”他挑刺。 噗—— 顾北北咬碎了一口白牙,独自生闷气。 尼玛果然,语言是硬伤。 “你想把荛荛养成第二个小哑巴?” 不想,真心不想。她死命摇头。 “北北,再这样你会耽误孩子的。” 顾北北纠结一晌,最终决定接受秦弈卓的提议,但是—— “你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 “你太太……” “我没有太太。” “你父母……” “我一个人住,父母都在外地,而且他们感情不好,常年分居,一年撑死见上一面,今年春节都没在一起过。”秦弈卓睥睨而视,又酷又高冷,“还有问题么?” “没了。” 第34章 猫腻 秦宅很大,很热闹,光佣人就有十来个,此外还有一片花园,可是乐坏了荛荛小屁孩,跟那撒缰野马似的成天到晚跑没影,直教顾北北这位当妈的几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养过一个儿子。 正月十五闹花灯,秦弈卓拎了盏红灯笼逗弄荛荛,小家伙乐不可支,短胳膊短腿抱着大大的花灯,嘴里啪啪啪打舌战,冷不丁崩出个字:“爸……” 旁边,顾北北一怔。 秦弈卓也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呵,荛荛会叫‘妈’了,真厉害呢,你说是不是,北北?” 妈失笑。酸溜溜的自我安慰说:本来嘛,爸跟妈的发音就很像,荛荛刚才叫的一定是妈,一定是! 那时的顾北北还未料到,等小家伙真正开口叫“妈”的时候,她激动的抱着儿子哭得一塌糊涂。当然,那是后话。 十六这天,锦城的王老板来秦宅访友,刚进客厅就被一坨小人吸引了眼球:“呦呵!我说阿羿,动作真够快的,娃都有了,什么时候摆酒席啊?” “快了,快了……”秦弈卓笑着附和。 顾北北无声否认。 至此,秦宅的佣人们见了顾北北都会笑眯眯的喊一声“夫人”,对荛荛则会客客气气的称一声“小少爷”。 弄得顾北北挺囧的,找上一家之主抗议:“秦先生……” “叫我阿羿。” 她置若罔闻,继续:“秦先生,我不想让人误会……” “可是我巴不得被人误会。”秦弈卓打断她,神色严肃而认真,“北北,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们母子,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顾北北故意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写道:“为什么?说起来我们只算萍水相逢,而且你明知我一无所有,只会拖累你。” 秦弈卓顿了顿,说:“就当我还债,还你姐姐人情。”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北北,你不懂,我欠你姐一个天大的人情,终我一生,赔上一辈子都还不清,你明白吗?” 不明白。 顾北北不由追问:“你究竟欠了她什么?” “……”秦弈卓不语。 这次谈话无疾而终。 顾北北跑了好多家单位面试,无一不是铩羽而归。想想也是,她不是大学生,又是个哑巴,人凭什么要她?秦boss见她心情失落,有意为其开后门收入旗下,却遭婉拒。 最后,顾北北虽然没有投身秦boss旗下,却在他的介绍下进入一家花店做起了学徒,立志两年以内自己开店当老板。 至此,顾北北算是有了正式工作。 荛荛很喜欢秦弈卓,超级黏他。毕竟顾北北不会说话,比起她这个闷葫芦妈咪,没良心的白眼狼更钟爱能说会道的“爸爸”。 好几次,顾北北醋性大发,找上秦弈卓谈话。不出意外,每次谈话都以“求婚”告终。 拖拖拉拉耗了半年,顾北北的手头积攒了些钱,决定搬走自立门户。 把这事跟秦弈卓一提,那厮有些受伤:“北北,你宁愿在外边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是不是?” “你真想帮我?” 他点头。 “那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欠我姐什么?” 男人的深眸逐渐失去焦距,良久,悠然道:“我欠她一条命。” 顾北北紧了紧手中的笔,犹豫了好久好久方允诺:“我要回台北征求一个人的意见,如果她同意,我就答应你的求婚。” “你在台北还有亲人?” “有。”可惜她已长埋黄土。 ……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先生,夫人对着这几行字发了一整天的呆,午饭都没吃。” 秦弈卓方踏进家门,就被刘婶迎面拦下,递过一页纸。他一眼认出,那是从顾北北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撕下来的,经揉碎又铺展开来,字迹仍清晰可见。 “我读书少,看不懂什么意思,先生知道吗?”刘婶问。 沉默多时,秦弈卓道:“没什么,就是一首词,陶冶情操的。” 晚上临睡,秦弈卓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七个字: “阿羿,我们结婚吧。” …… 时光荏苒,转瞬四年。 房内静默半晌,夫妻各自无言 秦弈卓握了握紧蹙的拳头,道:“北北,我不会离婚。” “你和许嘉……” “我说过,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道,“那晚我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我还有印象。” 这么说一切都是许嘉自编自导自演了? 顾北北蹙眉,收了小本,睡觉。 隔日,到唐氏医院探望顾开。 特护病房内弥漫着窒息般的沉寂,唯有间隔不断的嘀嘀声强烈抗议着它的存在。 闵关绍为顾开做完一系列检查,苍白着脸说:“一般来讲脑部损伤,轻伤三个月内苏醒,稍重的也大多在5个月内苏醒,不然就危险了,超过6个月很少有人醒来。如果病人在沉睡中大脑淤血、水肿或脑损伤恢复过来,那么在一定外界刺激下他有可能会苏醒,不过时间越长,机会越渺茫……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明白。”顾北北点头,面色沉重。顾开已经昏迷了六年,情况不容乐观。 闵关绍见她这样心生不忍,劝慰道:“雪——北北,你也别太忧心,他的生理指标一切正常,苏醒的可能性比一般人要大,况且我答应过你治好他就一定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不可否认,当他“口误”唤出“雪”字的时候,她心底闪过一瞬深深的悸动。却是眨眼即逝:“谢谢你啊,借你吉言。” “病历报告你已经看过了,初期我们主要采用高压氧治疗,后期看疗效附增针刺促醒、中药促醒、运动催醒三维作用加上五种感觉通路刺激大脑休眠细胞,希望能令他逐渐恢复神经功能……”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做手术,但无法保证他的大脑毫无损伤……” “还有,植物人虽然没有意识并伴随有一定程度的认知功能障碍,但往往对听觉刺激有反应,所以我建议你像对正常人那样和他聊天说话——呃,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经常带荛荛过来看他,陪他说说话。” 闵关绍交代完这些,看似底盘不稳身子晃了下,也揪得顾北北心脏一紧。 “原来你在这!”突地推门而入,直奔她闵师兄心疼兼无奈的抱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身体还没恢复不准到处乱跑,你看你,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以后真落下什么病根可就麻烦了……”唠叨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场还有第三者,嗯,跟一位可以忽略不计的第四者。 美人一窘,不自然的捋了捋肩头波浪卷:“师嫂,你也在啊,正好你帮我劝劝他,他这人就是固执,谁的话都不听……” 既然谁的面子都不买为什么叫我劝他?顾北北无声抗议。 却听继续道:“可他最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叫他好好养伤,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顾北北愣,不知怎么接茬:难道不晓得闵师兄的伤恰是拜她所赐么? 闵师兄神色一痛,眼中划过一道微妙:“北北,顾开的情况基本就这些,有什么疑问随时联系我。”话落,只身出了病房,完全不理会美人是冲自己来的。 尴尬轻咳,道:“师嫂,我就不打扰伯父休息了,祝他老人家早日苏醒,告辞。” 留下顾北北陪“伯父”坐了会儿,静默了会儿,这才离开。 出来病房打算去院长办公室拜访长辈,孰料半路撞见龙伯,老头见了顾北北一脸便秘色,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我们少爷对你们顾家仁至义尽了,你好自为之。” 顾北北冷笑:“两条人命也算仁至义尽?” “两条?”老头疑惑。 顾北北暗道糟糕,寻思着怎么圆这个漏洞,就听龙伯恍然大悟的说:“也是,你伯父现在这个鬼样,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你才死人!你们全家都是死人!她咒他。 怎知老头又挑刺:“顾北北,你把我们少爷的花毁了,虽然少爷看在雪儿姑娘的面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我可不会善罢甘休,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顾北北也挺豪爽,问:“多少钱?我照赔。” 老头怒:“谁稀罕你的钱!” “说个数吧。” 老头又想吐血:“人心,你赔得起吗?在少爷心里那些花就代表雪儿姑娘,你拿什么赔?” “……”顾北北哑然。 却是不欲辩解,绕过龙伯神色淡漠的走远。 行至院长办公室,抬手正欲敲门,碰巧宗政浩有客人在,却是位完全意想不到的客人——秦芳。 秦芳开门看见儿媳就是一怔,继而面上泛起一阵慌乱,最后恢复镇定笑眯眯慈爱的问:“来看宗政伯父啊?” 她点头。 “真是不巧了,宗政院长正忙,可能没时间招待你。”话落也不让路请儿媳进去,拽了她遁走。 有猫腻。 顾北北心中悬着疑惑,乖巧的随了婆婆回家。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闵关绍正式出院,当晚,秦弈卓特在自家后花园大摆筵席宴请他,说辞是感谢他无偿救治顾开伯父,不过却被对方以“养伤,喜欢清静”为由婉拒。但也不算扑个空,虽然没请来闵关绍倒是请来了。 荛荛放学休假闹着要吃姜饼屋,顾北北无奈答应儿子跑厨房忙活热心肠跟过去给打下手,顺道开开眼学一门手艺,边学边唠嗑,什么她闵师兄又不听话到处乱跑啦,什么叫她操碎了心啊,什么夸她秦师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啦,打趣顾北北慧眼识珠啊…… 等等等等之类的,基本上都是在说,顾北北默默在听。 唠着唠着就唠出了八卦。 透过玻璃窗朝外张望,眼睛转了转压低声音问:“师嫂,怎么不见伯父?今年只有伯母过来吗?”这个伯父伯母指的是秦弈卓的父母,即顾北北的公婆。 顾北北蹙眉,放下手中活计,在旁边水池洗干净手,拿毛巾擦过又掏出纸笔,回答说:“是啊,这几年一直都是妈过来的,爸已经好几年不曾来了。”与其说好几年不来不如说从来没登门造访过,顾北北对自己那位所谓的公公一直没怎么接触过,唯一的印象是跟阿弈回北京举办婚礼时,隔着宾客人群远远望见的一个侧影,而且模糊不清辨不出五官。 婚后那位公公也不曾露面,起初顾北北以为自己一个单亲妈咪带着拖油瓶高攀了他们家惹公公不喜,着实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来阿弈安慰她说爸就是那脾气,叫她不要自己吓自己。庆幸的是她和阿弈生活在s市自立门户,山高皇帝远的完全没必要纠结那位对自己的看法;再者嫁给阿弈只算权宜之计,搭伙过日子,她对他的家人的确不怎么上心,时间久了直教顾北北险些忘了那位的存在。 其实仔细回想她婚后几年,即便过年吃团圆饭那位都不曾上席,貌似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愣了愣,自言自语道:“难道那件事是真的?” “什么事?”顾北北好奇。 第35章 造孽 欲言又止,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伯母和伯父的感情一直不好,他们早就已经离婚了。” 啊!? 顾北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师兄没告诉你吗?” 没。她呆呆的摇头。 家丑不可外扬似乎猜到秦师兄为什么要瞒那件事,她抿抿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师嫂,就见师嫂在本子上写道: “到底怎么回事?” 不好驳师嫂的面子,但也不好背地嚼舌根议论长辈,只得隐晦的透露了些。 顾北北认真的听,勉强了解个大概。话说阿弈他父母属于政治联姻,各自并无好感,但介于家族利益不得不绑在一起,婚后五年才生了阿弈。或许是女人心软,或许是日久生情,又或许是看在儿子的份上,秦芳不想再跟丈夫过那种貌合神离的生活,隐隐暗示了她的爱慕之情,孰料丈夫没心没肺假装听不懂甚至离家出走逃避她的纠缠。 秦芳倍受打击,整日郁郁寡欢,那时阿弈才三个月大,还没上户口,她给丈夫打电话威胁说如果他不回来她就叫儿子跟她姓。本以为这个筹码很有震慑力,但万没料到丈夫铁了心不肯回来,秦芳下不来台,赌气之下真就叫儿子姓了秦。 顾北北听时瞠目结舌,心道这也可以?不过震惊过后转而想到另一个严肃的问题。她瞧了瞧,试探着问:“那阿弈的爸爸姓什么?” 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 顾北北囧,尴尬轻咳。她是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想想一个结婚四年多的儿媳竟然不晓得自己公公的大名,说出去实在有够丢人的。 好在教养好,很快收敛失态,如实相告:“其实伯父你也见过的,他就是宗……” “北北!” 一声急促的呼唤。 谈话中断,顾北北回头,见秦弈卓站在厨房门口。“姜饼屋做好了么?荛荛等不及了。”他催问妻子,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 “快了快了,马上就好。”她比划着,放下纸笔专心做起了姜饼屋,再没旁的心思。 瞧着秦弈卓那明显暗含警告的眼神,撇撇嘴识趣的走开。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但今晚的月亮看起来格外圆,而且十分明亮,将花园里一切照得清清楚楚。众人围着餐桌又是赏月又是享美食又是聊天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可惜顾北北只有听着的份。 荛荛心疼亲亲妈咪,递了串葡萄讨好:“妈妈,这葡萄可甜了,你快尝尝。” 呃,顾北北看看那串紫得发黑的葡萄,又瞅瞅儿子满怀期待的稚嫩小脸,心里不由犯难。眼下仲秋,夜里温度凉飕飕的,碍于身体隐疾她轻易吃不得偏冷的食物,可儿子一番好意她实在不忍拒绝。 发愁的当头刘婶端了碗汤药过来:“荛荛乖啊,先让妈妈喝药。” 荛荛懂事的“哦”一声,放下葡萄眼巴巴望着顾北北,可乖巧啦。这些天他见妈妈一直喝药,虽然不懂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但隐约觉得不是那么轻易治好的,所以每到喝药时间他都格外紧张,期盼着妈妈快点好起来。 顾北北朝刘婶投下一抹感激的微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秦芳之前也见过儿媳喝药,当时不在意,现在想想似乎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得不担忧的问一句:“北北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喝起中药了?”在她的印象里好像只有得“疑难杂症”的人才需要喝中药,怎么儿媳年纪轻轻的就…… 秦弈卓刚要回话,却被抢先一步:“伯母不用担心,这是我为师嫂配制的中药,每天早晚各一碗,两周一疗程共喝三个疗程,有时忘了也没关系,这药药性温和不伤身体的。” 秦芳还是不放心,追问:“治什么的?” 呵呵直笑:“补气血养身子的。” 这话几个意思?秦芳一想顿时喜出望外,眼睛雪亮雪亮的盯着顾北北……的肚子,喜不自禁意有所指的说:“恩,是得好好养着,兴许明年这时候就有好消息了。” 顾北北下意识看向秦弈卓希望他说点什么,但那男人老神自在的丝毫没帮忙解围的架势,她无法,只能低头做羞射状。 秦芳见了笑容更甚。 再观现场其他人,刘婶欣慰颔首不自然的干笑,秦弈卓眼神微动看不出所想,唯有荛荛撸着小脑袋疑惑地问:“什么好消息啊?奶奶?” 秦芳爱怜的拉过孙子小手,眼角鱼尾纹都是眉飞色舞的:“荛荛明年要添弟弟或妹妹了!” “真哒?”小朋友眼睛一亮,甩开奶奶跑院子里又蹦又跳嗷嗷大叫,“哦哦!我要有妹妹了!我要有妹妹了……啊啊!我要妹妹!我要妹妹……” “行行行,给你妹妹,别蹦了,别蹦了啊,小心磕着……慢点儿!小心台阶……” “妈妈!妈妈!快点给我生妹妹……爸爸!爸爸!我要妹妹……我要妹妹……” 伴着小孩子的兴奋叫喊,今年这顿各怀鬼胎的中秋宴总算圆满落下了帷幕。 曲终人散,送走,秦芳叫儿子去书房谈话,顾北北叫儿子回房睡觉。荛荛小盆友仍在兴头上,一直缠着妈咪问妹妹的事,顾北北仗着不会说话不理他,鼻音哼着摇篮曲,足足哼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小家伙哄进梦乡。 出来往书房看了一眼,那里还亮着灯,顾北北心说他们母子谈什么要谈那么久? 摇摇头,独自回房。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不久书房里进行着这样一段对话: “一眨眼都快七年了,你总算放下了。”这是秦芳的声音,语气毫不掩饰的欣慰。 “不放下又能怎样?”苦笑,更似自嘲。 “人死不能复生,当年的悲剧我们谁都不希望发生,但既然发生了就要学会接受,学会释然,人活着总要往前看,现如今你跟顾——北北过得好好的,过几年再生个孩子,不论男孩女孩总归是你们自己的孩子,那件事……彻底忘了吧。” “怎么忘?那是一条人命啊!活生生一条人命被我——” “阿弈!”秦芳打断儿子,哀叹一声继续开解道,“怪只怪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她竟阴差阳错的……算了,不提了,说到底全是妈的错,当年要不是妈反对你跟她在一起,若不是我横插一脚你们也不会……” “妈,您不要自责,归根到底还是我的问题,将来如何我自有打算,您不必替我操心。” “你还是放不下对吗?” 书房内陷入长长的沉寂。 良久才传来秦弈卓的声音:“造了孽,就要还。” “这么多年,还没还够么?”秦芳苦口婆心的劝,“阿弈,别以为妈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这些年你跟北北怎么过的你真以为妈不知道?妈只是不想插手你们小两口的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但是今晚你也看到了,北北的态度变了,她既然肯喝中药调养身子就证明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何苦非要钻牛角尖?” “妈,您别说了,我和北北不会有孩子。” “你何苦……” “荛荛就是我们的孩子。” 漆黑的夜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 清早五点半,顾北北陪婆婆去小公园晨练。 远远就听见欢乐的《小苹果》放不停,走近了,一堆大爷大妈站成方队,手脚齐舞,跳得正带劲。秦芳跃跃欲试,拽着顾北北紧走几步,站到队后。 顾北北欲哭无泪,应付着跳了两下,趁婆婆不注意,闪身撤。 咳,跳广场舞的都是大爷大妈们,她可没那等魄力跟他们站一块群魔乱舞。 出门前特意拿了个小垫子,旁边有竹凳,顾北北将垫子搁上面,坐这等秦芳,可是…… 秦芳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女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明眸皓齿,肤白貌美,画了个淡妆,显得挺清纯,纯色大衣洁白似雪,在一片大爷大妈中间格外醒目,想忽视都难。 顾北北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许嘉,她来干什么? 现在五点半,许嘉住市郊,到这需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也就是说她四点出门,抛去洗漱化妆占用的时间,起码凌晨三点半就得起床。但是—— 地铁五点才运营,公交更慢。那么她是怎么千里迢迢赶到这的? 打车?那得两百大洋,还真舍得。 顾北北可不认为许嘉大费周章的赶过来是为了见她,明显许嘉是奔着秦芳来的,蹲点在这堵。 听秦弈卓说他把许嘉炒了,并警告那女人离他远点儿,否则别怪他翻脸无情。 怎么?儿子那条路走不通,现改曲线救国围攻“婆婆”了? 不要脸! 顾北北当即没好气,从竹凳上站起来,径直走过去,她要撕破那女人的伪装。 秦芳对许嘉的印象不错,心说这女孩不但长得好,而且不嫌弃他们这堆大爷大妈,肯站进来跟着一起跳,不像自己那个脸皮薄的儿媳,只肯坐旁边看着。秦芳想起北京的妹子托她给外甥介绍合适的姑娘,不由在许嘉身上多看两眼。 “姑娘,第一次来啊?”秦芳笑着问。 “伯母,我是北北和阿弈的好朋友,您就叫我嘉嘉吧。” 呕—— 顾北北正好听到这话,呕得想吐。 怎料她还没来得及撕破那女人,那女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地。顿时,尖锐的女高音伴着歇斯底里的叫喊,传遍整座公园: “伯母!伯母!我错了,我和阿弈……我们……不该在一起,我们做错事,我……我知道我没脸见您!但是我……我爱阿弈,我爱他啊……我明白这种感情不应该,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我……您原谅我好不好?伯母,我错了,我错了……” 顾北北彻底傻眼。 全场噤声,舞也不跳了,《小苹果》也不放了,全都围过来看稀罕。 秦芳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最后气得通红,扬手, “啪——”一巴掌挥下。 “滚!”咬牙蹦出的一个字。 许嘉捂着半边脸哭得梨花带雨,期期艾艾:“伯母,我知道您很生气,但是我请求您听我说完,我……” “啪——”又一巴掌。 “给我滚!”秦芳撂下这句,上前拉了顾北北,撤。 顾北北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脑袋浑浑噩噩的,回神时已经走出好远。她扭头瞧了瞧秦芳阴郁的脸色,恨不能直呼: 婆婆威武! “北北,让你受委屈了。”路上,秦芳握紧了顾北北的手,愧疚的说,“这件事是阿弈对不起你,回头我狠狠教训他,让他给你磕头谢罪,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我不委屈,我一点儿都不委屈。顾北北想说,奈何手被握住,只得作罢。 算了,回家再解释吧。 秦弈卓刚刚起床,方下楼就被老妈拎去书房。 母子俩关门聊了两个多小时,出来时都是和颜悦色的。 想必误会解开了。顾北北心道。 一连几天静悄悄的。秦芳自从那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个没脸,也不晨练也不出门,一天到晚在家带孙子。好在赶上国庆,荛荛放假,几天下来祖孙俩的感情亲近不少。 奇怪的是许嘉也没露面。顾北北着实纳闷了一阵,依照她对许嘉的了解,那女人应该跑家里闹一闹才甘心,但是没有。 直到后来顾北北才知晓,许嘉在s市混不下去了,离开了,至于去哪儿,不得而知。 国庆过后,秦芳回了北京。顾北北一时闲来无事,打算去拜访宗政院长。 前阵子刘婶有意无意的念叨她有个学医的儿子,眼看明年就要研究生毕业了,可这实习单位还没有着落。这年头医生职业泛滥成灾,刚出校门的愤青不好找工作,不过毕业前若有幸进入一家好的医院实习,到时努力表现力争上游,幸运的话如能赢得管理层的青睐,那么极有可能留下来。 刘婶打的就是这种主意,她儿子资质不错,读的是重点大学,想到自家女主人跟唐氏医院的院长颇有交情,所以想请顾北北给牵条线、搭个桥,如果这事能成她是一百个开心,如果不成,她也不强求。 平日里顾北北很敬重刘婶,听闻这茬特意留心了。 扣、扣、扣、 三声敲门响,顾北北心里也咚咚作响,想到一会儿要跟宗政浩提的事,她委实没底,医院有医院的规定,招聘实习生要按流程办事,就算院长也不能滥用职权。 “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扬眸,愣住。 要么说流年不顺,上次拜访宗政浩被秦芳搅局,没成想这次却—— 映入眼帘的是闵关绍那张俊脸,比起之前的苍白虚弱,现在的他看起来气色明显好转。 愣神的功夫他已让开了路:“进来吧,我找院长商量点事,一会儿就完。” 第36章 花残 闵煞神破天荒学会了“谦虚”与“以德报怨”两条人生真谛,抽风似的要为顾开召开一场专家座谈会,特来找院长商议此事。而宗政浩乐于卖故友一个人情,只听三言两语便痛快答应了。 顾北北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整个人如坐针毡,目不斜视,却依然能强烈的感觉到来自三尺之外的震慑,搅得她六神无主心乱如麻,恨不能夺门而出,彻底逃离那个人的势力影响范围。 “北北,你觉得呢?”宗政浩抿了口茶,慈爱的征求家属意见。 “我没意见。”有也不敢提啊。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好。”么?顾北北无奈的答应,但转而一想这于顾开“伯父”未尝不是件好事,心里顿时舒坦了些,不过——她是不会感激闵关绍的。 落笔时偷偷觑了眼闵关绍,下一瞬很快收回视线,同时心中不停的祈祷:走吧,走吧,快走吧……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谈完事的闵关绍丝毫不显告辞的架势,待客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耗时间,那惬意模样叫人恨得牙缝痒,更恨不得在那张俊脸上抽几巴掌。 当然只是凭空意想。顾北北暗骂那厮没眼力劲,赌气似的干坐着,一言不发。 一室寂静,破有几分尴尬的味道。 宗政浩左右瞧了瞧,突然顿悟自己身为主人应该说点什么,当下呵呵一笑看向顾北北,道:“北北啊,好些日子没来了吧,怎么今儿个想起我这把老骨头了?” 顾北北忙赔笑堆好话:“伯父说笑了,北北虽然不曾亲自看您可这心里头天天惦记着您老呢,实在是最近婆婆过来小住抽不开身,不然早来叨扰您了。” 宗政浩听后却是一愣,脸色微妙:“她……恩,就是你婆婆,她还好吗?” 宗政浩问候她婆婆?顾北北不明就里,蓦地脑海一晃有白光闪过,快得抓不住。待回神时突觉自己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惜无从找寻,只得笑说:“婆婆很好,昨天刚回北京。” “哦,这样啊。” 不知怎的顾北北听出他话里透着一股惋惜,疑惑的视线落向宗政浩,见他老脸布满愁容额,头顶着深深的皱纹抱怨说:“哎,人老了,不中用了,儿子儿孙一个都不想我。”说时对着顾北北笑,既慈祥又和蔼:“北北,今儿中午别走了,留下陪我吃午饭。” “好啊。”顾北北爽快答应,正好她有事情拜托。 可是偏偏有人不识趣。 “院长,关于顾开的座谈会还有许多细节问题,正好中午我们边吃边聊,您看怎么样?”闵关绍提议道。 顾北北紧抿丹唇。 “也好。”宗政浩想想,应允了。 顾北北无声抗议。 …… 午饭吃得很不愉快。 中途顾北北委婉的提了提刘婶儿子的事,院长面露难色:“这事……”难。 “给我吧。”闵关绍突然插话,“正好我缺个助理。” 院长诧异的看着他:“你想清楚了?这小伙刚出校门,一点儿从医经验都没有。” “我会提点他。”自信慢慢的说。 宗政浩回忆往昔神之手叱咤风云的光辉事迹,不由欣慰的点头,转而询问似的看问顾北北。 顾北北道:“就这样吧。”她虽然不喜闵关绍,但这厮的实力的确无可厚非,况且她没理由剥夺一个年轻人的似锦前程。 此事谈妥三人碰杯,鉴于顾北北不会喝酒只好以牛奶替代,咕噜噜一口气喝干,再抬头时嘴巴四周留下一圈淡淡的奶渍,呆萌得紧。 闵关绍见之失笑,体贴的拿了纸巾:“来,擦擦,难看死了。”说着就要亲手给她擦。 男人眼中的宠溺令她大脑有片刻短路,顾北北心底一热,发酸的眼眶几乎有落泪的冲动。她一时忘记反应,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任由他的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地—— 她脸色大变,飞似的冲向洗手间。 呕——呕呕——呕—— 一通大吐特吐之后,顾北北苍白着小脸出来,于洗手间拐角撞见一道霸道身影。男人那双锐眸死死的盯着她,似要把她看穿。 她呼吸一顿。 宗政浩满脸担忧的赶过来:“北北?北北……还好吧?刚才怎么回事?啊,跟伯父说说怎么了?” 顾北北强装镇定,执笔淡定的写道:“我对海鲜过敏,谁知道这家餐厅的牛奶中竟放有虾仁,不过刚刚吐完现在感觉好多了。对不起,伯父,让您担心了。”要怪就怪自己一时不察,差点儿着了那厮的道。 那厮眼神微闪,抿唇不语。 “什么?”宗政浩拔尖了嗓门,很是吸引来不少八卦眼光,“不行!快,快跟我回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过敏可不是闹着玩的,严重的起满脸疙瘩一毁容,女孩子这辈子就完了……”他一边说一边拉了顾北北就走。 顾北北也不挣扎,从善如流的跟他回医院。 一系列检查下来,基本无大碍,医生给开了几盒药又交代些注意事项,这事就算过去了。但宗政浩不放心,非要留顾北北住院观察两天。 顾北北不想小题大做,笑着回绝了他的好意。 最后去特护病房看顾开。顾开还是老样子,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意识。折腾大半晌,顾北北疲惫不堪,兀自悲伤一会儿不知不觉趴病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左耳朵麻麻痒痒的。 “恩……”她嘟嘟起小嘴不满的嘤咛出声,纤手软绵绵一挥,转个脸继续睡。 谁知那股恼人的痒意不肯消停,顺着左耳根一路向下,到脖颈,到背脊,甚至得寸进尺的…… 腰间灌进一阵凉风。 她一惊,猛的睁眼。 “醒了?”九十度上空飘下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不难断定非闵关绍莫属。 顾北北的脑神经一下子高度紧张,“噌”的一下火速起身,并一脸防备的瞪着闯入者。下一刻又惊觉自己身上那件米色大衣已被褪去大半,右边袖子还好,但左边袖子空荡荡晃悠悠的垂落着,露出里面的红色针织衫。 她怒:你干什么? 罪魁祸首却毫无愧疚,棱角分明的俊脸冷傲无波:“求证一件事。” 她了然,暗道顾映雪的左后腰有一块胎记,但顾北北没有。 给不给他看?不给,他能善罢甘休?给,即便他能彻底死心,可她真心不想让他占便宜。 内心天人交战之际那厮已逼至近前。 顾北北吓了一跳,退缩的双脚不由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一睹雪白墙壁。 闵关绍步步紧逼,凝视她娇颜的沉眸几乎翻滚着深邃暗涌,险些把她吸嵌了进去:“别怕,我就看看,不会对你做什么。”声音一如记忆中的低沉沙哑,似压抑着凶涛骇浪。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然而没等来得及只听“啪——”的一声,眼前横过一条铁臂,她暗自咒骂,转身还想跑,可惜又听“啪——”的一声…… 就这样,她被禁锢在墙与男人之间,逃无可逃。 熟悉的男性气息蜂拥而至瞬间席卷她的全身,漫浸四肢百骸,冲荡着脆弱的心绪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水眸掀起阵阵慌乱,心湖泛动盈盈涟漪。 她无措,掩盖不住的眼睫怯怯颤动着。 “你在心虚。”闵关绍说,近在咫尺的俊脸喷洒出呼呼热气熨烫着她娇嫩的脸颊,暧昧不已。 没有! 顾北北倔强的闭上眼睛,拒绝承认。 “还说不是雪儿?” 不是不是我不是! 她深呼吸,认命般转过身子,看似镇定的左手慢慢撩起针织衫下摆,露出后腰的肌肤。 白皙,无暇。 怎么会?! 瞳孔赫然放大,闵关绍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定睛再看: 仍是白白嫩嫩的一块,根本没有什么胎记。 “你……”他抬手想要碰触,却听—— “你们干什么?” 平地一声惊雷。 两人双双看向门口。秦弈卓脸色铁青的走过来,一把拽过顾北北藏身后,冲闵关绍语气不善的下达逐客令:“师弟,这里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闵关绍不甘的瞪着秦弈卓背后,那女人低垂着脑袋死死的躲那儿,不给任何人窥视的机会。他再次攒了攒拳头,松开时不由沙哑了嗓音:“你是她吗?” 刻印着往日深情的质问流经在耳畔徘徊,揪心,沉痛。 顾北北深切的感受到有那么一瞬她的所有心理建树几乎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她抬头,平静的眼波迎视他,重重摇下了千斤的头颅。 不,我不是。 (#_<-) 残花败絮,满地狼藉。 午夜的唐宅万籁俱寂,悄然无声,昏黄的灯光洋洋洒洒照在这片残花林,凄凄惨惨,哀哀伤伤,说不出的落寞悲怀。自从那日顾北北大闹之后,这片废弃的花海已自动列为唐宅的禁地,平日除了闵关绍时不时来这里出神发呆,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远远的退避三舍。 闵关绍特别看重这片花海,甚至超过自己的命,孰料一朝毁于一旦。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然顾北北却惊奇的活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原因。 “少爷,回房休息吧,你的伤还没好呢。”龙伯望着那道孤傲的背影,心疼的劝。 “龙伯,您看得懂唇语,告诉我她那天走的时候说了些什么?”闵关绍也不转身,背对着龙伯问话,显然没有回房的打算。他自认不是悲秋伤月之人,但每晚却能在这鬼使神差的站上许久,从傍晚,一直到午夜甚至凌晨,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站着。 龙伯叹了口气,劝说道:“事情过去那么久,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少爷,别……” “告诉我。”他一意孤行。 “少爷不会喜欢听的。” “只管说,我有心里准备。”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龙伯顿了顿,才开口:“她说……你不配拥有这种花,它们紫阳花一生不离不弃,至死不渝,你却亲手将姐姐推向万丈深渊,在她最绝望、最悲惨的时候一走了之,人间蒸发。” “还有,她问你知不知道她姐姐是怎么……怎么死的?” “自杀,含恨而终。” 话落,龙伯看见前方那道背影明显的晃了晃,老头心生不忍,却逼着自己狠下心肠接着说:“可笑的是她到死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说的没错,我恨你,恨不得你死为她陪葬!” “呵……”一声冷笑,更像自嘲。 龙伯摇头叹息道:“顾北北还说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你一个转身,在一个怎样的人生位置上缺席了……” 怎会不知?闵关绍苦笑,不可名状的酸涩龙卷风似的疯狂蔓延,直教他险些窒息,挫骨扬灰。蓦地眼前又浮现那日的情景,秦弈卓温柔而怜惜的抱起那个女人,最后看他一眼,眼神带着悲天悯人的嘲讽:“师弟,收手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该收手吗?闵关绍一度迷茫,很有一段时间没再找顾北北的麻烦。 忽想起今日在顾开的病房内那女人毫无异样的摇头,以及她左后腰白皙无暇的肌肤,他的心再次疼了起来,绞疼绞疼的,痛不欲生。 或许,他真的应该收手了,那女人真的不…… 第37章 坟祭 “砰——” 客房门被狠狠甩上。 顾北北吓了一跳,回头纳闷的瞅着秦弈卓:“你怎么了?” 秦弈卓慢慢的走近,眼睛一眨不眨锁定她,暗沉的眸中划过一道阴郁。想起今天下午在顾开病房亲眼所见的一幕,自己老婆堂而皇之的裸|露出白皙滑嫩的纤腰,而紧贴着她的后背,却是另外一个男人盯着那处美好,眼神如狼似虎。 若非当时他及时赶到,他们岂不…… 越想越后怕,那一刻秦弈卓嫉妒得要死,所有理智分崩离析,眼前一直回闪着那幕不堪的场景,折磨的他几欲发狂。 她是他的妻啊,他爱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爱了——可笑她却一直不自知。 不甘心! “下午在医院,你跟闵关绍干什么?”他问。 “没干什么……啊——” 顾北北突的惊呼一声,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回神时自己已被压倒在床,身上紧紧贴着一副刚硬身躯,两只柔荑被男人死死握住,动弹不得。 抬头对视,撞上一双猩郁的眸子,煞红煞红的。 这样的秦弈卓她从未见过。顾北北心脏一紧,彻底慌了,饶是再怎么镇定也拼命的挣扎:起来!放开我!走开…… “别动,北北,不要动,让我抱会儿,让我抱会儿……” 没有嘶吼,没有沉吟,低低的嗓音宛如旧式磁带烙刻着岁月的瘢痕,教她一度忘记挣扎。男人以单手禁锢了她一双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秀美的脸颊,那认真的神情似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北北,我可以吻你吗?” 不行! 她欲躲,可女人天生的柔弱根本不足以撼动男人的强悍力道,眨眼间他已用食指侵犯上她柔软的唇瓣,细细的描摹,来回的勾勒,眼睛不知不觉染上一层氤氲:“你真美。”话落,慢慢俯首。 不要! 顾北北下意识别开脸颊。 这个唐突的吻落在她腮帮子上。 湿湿润润,惹得她娇躯一震。继而感觉男人霸道的扳过她的脸颊,掐住她下颚的力道大得吓人,险些叫她以为他要将她骨头扭碎! 疼…… 四目相对,她落入一双幽深的眸子,那里蕴含着她读不懂的隐晦情愫,更掺杂有纠结与犹豫。 秦弈卓居高临下俯视她,赤|裸|裸的眼神从她美丽的娇颜一路逡巡至胸前两团饱满的高耸,眸光一紧连带喉结情不自禁的滑动。 那是男人发|情的前兆。 顾北北心底蓦的涌上一股委屈,眼眶一酸涌出一股湿热。她的泪,无声无息,却深深沁入男人坚硬的心房,教他有片刻恍惚,然而迟疑只是暂时的,这点眼泪根本不足以令他改变初衷。 “北北,我是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想跟你过这种有名无实的日子了。” 话落,秦弈卓不顾她眼中的不愿,垂首附上她的细唇,先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再是肆无忌惮的进攻,湿热的唇舌横冲直撞顶着她禁闭的莲口,连啃带咬誓要品到那梦寐以求的美妙香甜。 “唔唔唔——唔唔——” 顾北北哭得更凶,眼泪簌簌簌往下掉。陌生而危险的异性气息无孔不入,缠绕周身,几乎逼得她昏昏作呕,她只能紧紧咬住嘴唇不叫对方得逞,片刻功夫竟渗出触目惊心的血丝,渐渐染红四片唇瓣。 妖娆,颓靡。 入口尝到丝丝腥甜,秦弈卓诧异抬头,这才发现身下女人早已哭红双眼,晶莹的泪滴沿着眼角扑扑滑落,刺痛了他的心脏,直叫他觉得自己像被鞭子狠狠抽打,痛得失去全身力气。 大掌一松,他放开了她。 “啪——”火辣辣一记耳光。 “滚!”顾北北无声嘶吼,翻身,徒留一个冷冰冰的后背。 “对不起,我……对不起……” *** 多年以后依旧打光棍的秦弈卓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如果当时他狠心一点、强势一点,不顾她反对、不顾她不愿意抱她、强要了她,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却是个无解的谜团。 这天顾北北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刘婶她儿子那档子事,跟刘婶一提,老人家挺高兴,回家对儿子一说,儿子也挺满意,当即就要张罗礼物去拜访师父。 “京啊,改天再去吧,回头妈带你买套西装,第一次见师父好歹穿的体面点儿。”刘婶说,她丈夫走得早,这些年她带着儿子相依为命,供儿子上学读书可谓潦倒半生,现在眼看孩子学业有成即将步入社会,但是正式的西装还没有着落。 刘婶的儿子叫李含京,是个孝顺的小伙子。李含京舍不得老妈破费,笑着劝道:“对了,妈,我记得上个月你拿回来一套大衣,我看着不错,还是崭新的,不如就穿那件吧。” “那怎么行?这可是你第一天参加工作……” “妈,您又不是不知道医生整天穿白大褂,西装几乎派不上用场,买了也是浪费,咱们就不买了啊,等以后我挣了钱给妈换大房子,买新衣服,呵呵……” 刘婶心头发热,嗔儿子一眼由他去了。 李含京搬了一箱子家乡的土特产到唐氏医院的外科主任办公室报道,可惜原本踌躇满志、信心满满准备的一肚子好话,待见到师父本尊的那刻竟囧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呃,话说师父的眼神好可怕,要吃了他似的。 李含京蔫了,将土特产放下恭恭敬敬唤了声“师父好。”然后乖乖站一边,听凭吩咐。 闵关绍的锐眸一刻不离新收的徒弟,身上穿的那件大衣,盯了好久才收回视线,意有所指的说:“你这大衣看着不错。”哪儿来的? “哦,我老妈在秦宅做佣人,这大衣是秦太太不要的,我妈看着料子好舍不得扔就拾掇了给我穿。”李含京老老实实回答,完了惴惴不安的问,“师父,有问题吗?” 有,问题可大了! 师父不言不语,从办公桌上拿起手机发出一条短信。 滋滋滋—— 手机直震,顾北北见着发信人就是一蹙眉,到底还是点开看了:“还我钢笔。” 小脸不由发烫,她回忆了下,回过去俩字:“扔了。” 日后看电视新闻才得知,据说有人抽风似的将全市垃圾场翻了个底朝天…… 天气不知不觉入冬。 龙伯风风火火的跑来找顾北北,言语热切情感动容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有,归根结底就一个问题:闵关绍铁了心要飞台北,希望顾北北劝劝他不要冲动,因为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不能轻易坐飞机。 关我什么事?顾北北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姿态,挥手在本本上刷刷几笔写下一串地址,完了撕下来递给龙伯。 老头疑惑:“这是什么?” “顾家祖坟的地址。”顾北北道,或许只有教闵关绍亲眼看到顾映雪的坟,他才死心。 至于闵关绍究竟有没有去祭坟,顾北北不得而知。 眨眼已过月余,双十二这天要回美国,临行前唧唧歪歪叮嘱一大推,什么按时喝药,保持心情舒畅,不要胡思乱想,你的病肯定能治好……等等云云的。 顾北北不厌其烦一一应道,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 不成想撞见海归的金盛。 “北北!”金盛眼睛拔亮拔亮的,隔着茫茫人海愣是第一眼认出顾北北。 走到近前,顾北北笑:“走前不说两三个月就回来么,算算现在多久了?” “嘿,计划赶不上变化呗,对了,你怎么在这?接人?” “送个朋友。”顾北北瞧着他那明显黑了一层的脸,不由想到三五不时念叨这厮的凯莉,遂邀请说,“正好我开车,送你吧,顺便请顿接风宴,不过我那只有甜点,你可不许抱怨。” “我哪敢啊,凯莉不得刀死我?”金盛夸张的缩了缩脖子,但话语的欣喜仍叫人听着发笑。 花花大楼停好车,金盛仰望这座宏伟的建筑,瞠目结舌:“北……北北,这就是你的新店?” 顾北北淡定的点头。 “居然搞到这么繁华的地段,说,你走谁家后门了?” 或许吧。她但笑不语,兀自下车。 蛮打蛮闹闹到闭店,中途金盛要叫好同事过来,顾北北心知那位好同事就是闵关绍,着实膈应了一晌并且早早做好“他若来,我就走”的准备,不过后来打电话说人家有事走不开,只好作罢约下次。 玩得尽兴,顾北北施施然意兴阑珊的回家,却见家门口堵着一尊大神——邋遢的大神,即便路灯不是很明亮,但依然能清晰的看到那满脸胡渣,起码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刮过,还有头发,油光锃亮的,显然很长时间都不曾喂洗发露。 好心情一扫而光。 她将车开进车库,回头不冷不热的招呼:“闵先生,有事?”两人只隔了半米的距离,顾北北不想离他这么近的,就怕闻到什么馊味,可她用手机打字,距离远了没法沟通。 庆幸闵先生身上没什么异味,背着灯光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眼睛还算凸显,此时却是黯淡无神的。“陪我去趟台北吧。”他说话的声调平淡无波。 “抱歉,我很忙,没时间。”顾北北想都不想的拒绝,果断撤。 绝不能让荛荛看见他,那小家伙一直惦记着这位干爹呢,成天到晚的追问。 方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闵关绍的声音: “后天是雪儿的生日,陪我去看看她吧,她肯定想你了。” 她能说“不”么? 顾映雪和顾北北都是射手座女孩,姐妹俩的生日只差三天,不过性格却截然不同,一静一动,一内向一活泼,一温婉一直爽。 相较于顾北北典型射手座的敢爱敢恨,顾映雪更加多愁善感一些,直到二十岁那年的冬天遇见一个叫关绍的男人并迅速坠入爱河,才一朝解放天性,变得明媚开朗。 不过用她自己的话说,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差距的,她永远学不会妹妹的洒脱自得,有些事,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放不下,舍不得,忘不掉。 顾开出事之后顾家彻底破产,唯一值钱的东西只剩祖坟了。 苍松翠柏,遮天蔽日,小桥流水,曲曲折折,顾家祖坟就坐落在这片山青水秀的地方。 台北的冬很暖,不过顾北北固执的捂着厚厚的呢绒大衣,裹着严严实实的围巾,藏头遮尾,贼眉鼠目。 身冷,心,更冷。 一男一女,身前立着一座墓碑。 青草葱葱,雪白百合,花岗西式石碑上寥寥刻印着顾映雪的名字与生死日期,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轻描淡写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顾北北一直不曾看身旁男人,因为心虚,因为没有勇气,更因为不敢。 凝望着,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心想等自己死去的时候大概也就这几个简单的字吧,没有人看得懂那几个字背后蕴藏着说不完道不尽的深刻爱恨。 可悲的,她的墓碑刻的是别人的名字。 微仰头,不让那出卖心事的眼泪流下来。 阳光从枝柏缝隙投下,在她姣好白皙的面颊上染出斑斑亮影,闪烁跳跃间许多往事在朦胧的眼眶演绎,昔日里的呢喃低语,耳鬓厮磨,一幕幕,一重重,甜蜜或静好,恼火或忧伤,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 她深深闭上了眼睛。 “雪儿走的时候说过什么?”闵关绍沙哑了声音。 顾北北深呼吸,睁开眼睛,七年前笑起来宛如星光璀璨、仿若春晖在泉上游动的美眸,此时却犹如结了冰的冰湖,冷漠无情。 “嘶啦——”一声,她从本子上撕下一页:“她说她恨你,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但愿此生从未遇见你。” 丢下,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远。 “等等!”急切叫唤。 离开的脚步一顿。 闵关绍的视线落在旁边小坟,心思一怔面目闪过一道微妙,那一刻他的脑海分明有什么滑过,却是稍纵即逝。 “宝宝是谁?”他问。 宝宝…… 无人窥见的角度,顾北北终于按捺不住流下两行清泪。不论在此之前多么傻傻的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坦然面对,然而一旦在别人触及的刹那,她的心再次不可自抑的疼了起来,痛到无法呼吸。 回眸,远远望着那道清冷颀长的侧影,胸腔仿佛涨满一股热气,翻滚,膨胀,随时可能崩溃。 擦把脸,掏出手机,传去三个字:“不重要。” 一切都不重要了。 手机屏幕对话框里显示“将会删除此联系人”,她毫不留恋的点下“确定”。 转身,决绝走远。 山盟海誓尽,从此是路人。 她和闵关绍,再、无、瓜、葛、 第38章 团团 顾北北从台北回来的那天正赶上她27岁生日。秦弈卓撺掇儿子偷偷办了场简单的家庭派对,又是鲜花又是彩带,还有蜡烛和气球,着实令刚归家的女主人感动了一把。 “当当当当——妈妈,生日快乐!”秦荛风小盆友捧着一盒蛋糕,献宝似的呈给母亲大人,兴奋得小脸蛋红扑扑的,水汪汪的大眼盛满孺慕之情。 “乖啦。”顾北北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小脑瓜。 蛋糕不大,但是很漂亮,双层桃心形的,底层一圈淡紫色花边,上层左半边环绕着六朵粉玫瑰,对应右半边六颗红樱桃,中间“生日快乐”四个大字闪烁着愉悦的光泽。 七手八脚不厌劳烦的插满27根蜡烛,一一点着,荛荛早已迫不及待:“妈妈妈妈,许愿,快许愿啊,快点儿快点儿……”顾北北轻笑,在儿子的催促下闭起眼睛,伴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听着他们父子俩单调却饱含浓浓祝福的生日快乐歌,默默许下三个愿望。 许完愿拔下蜡烛,精致蛋糕被作践的惨不忍睹,但丝毫不影响家人的兴致。荛荛亲手画了一幅全家福送给顾北北,秦弈卓亲自下厨煮了满满一碗长寿面,里面打了两只热腾腾的荷包蛋,白嫩嫩,香喷喷,叫人看得口水直流。 恩,卖相不错。顾北北尝了尝,由衷赞叹,心道结婚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老公竟有厨艺天分。 事后秦弈卓问她许了什么愿,她写道:“一愿荛荛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二愿荛荛开心无忧,长命百岁;三愿荛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后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你呢?”秦弈卓忽然问。 啊?顾北北诧异。 “你把愿望都给了荛荛,自己怎么办?” “我很好啊,我不需要。” 秦弈卓努努嘴,没说什么。 “汪汪、、” 脚底一团白球,是团团。 “团团饿了,我去喂它。”荛荛风风火火跑厨房,搬凳子站上去从冰箱顶够下一袋狗粮,跑回来撒了把在团团的小碟子里,托腮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自己咧嘴开乐。 不一会儿,碟子见底。 “汪汪、、、”小白团冲荛荛摆尾巴,还要。 顾北北一把没收狗粮袋,制止道:“够了,再喂会把它撑着的。”团团还小,不懂适可而止,以后要慢慢教导。 团团是她从台北抱回来的一只玛尔济斯犬,毛色纯白如雪,飘逸修长,又柔又滑,人前挺着胸脯走一遭,雍容华贵、美丽迷人,把荛荛小屁孩迷得跟什么似的,撸怀里就舍不得撒爪了,一人一狗闹腾到大半夜才肯消停。 团团的两颗眼珠像黑珍珠似的又大又亮,跟雪白毛发形成鲜明对比,鼻头也是黑的,正好和眼睛组嵌一个小巧的倒三角,看起来又机警又狡黠,尤其是它歪脑袋瞅你的时候,能把人的心儿萌化嘞。 说到团团,不得不提一提齐伯伯和齐伯母,老两口日子清闲养了一对玛尔济斯逗趣,后来产下三只幼崽,顾北北抱走的这只就属其中之一。玛尔济斯犬属于小型玩赏犬,碍于体型限制每胎一般只有1-2只,可团团这胎却有三只,是难产。 团团刚出生的时候又小又瘦,呼吸羸弱,费力吧唧的仔细娇养了一个多月才有所好转,但是不合群,同胞的另外两只正好一公一母,处得很好,玩什么都不带它,吃食抢它的,撒欢排挤它,蹦蹦跳跳之余还故意欺负它。 齐伯伯和齐伯母看着心疼,再加狗狗太多实在照顾不过来,有意把团团送人,正这节骨眼上,迎来顾北北登门拜会,老两口见她喜欢那坨小可怜干脆送给她了。 话说团团可是空运回来的,当初花老多钱了,顾北北着实肉疼了一下下。不过念在这团小白球活泼好动机灵可爱的份上,她心里顿时好受不少,觉得这钱花得值,然而…… 不多久,她完全否定了这种想法。 秦弈卓请了工匠来家里给团团筑窝,还打算专门雇个佣人照顾它,却被顾北北婉拒,她说她想亲自喂养照顾团团,因为这团小白球于她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为此,顾北北特意在家附近报了个培训班,学习怎样照顾宠物狗狗。 培训老师叫陈飞,是位小眼帅锅,体型略微有点儿发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眯成一条缝,很富感染力,传带周围的人也跟着心情愉悦。他不近视,却故意戴了副眼镜,显得眼睛大那么一点点儿,而已。 陈飞很有耐心,凡是学员提问的问题都一一解答,事无巨细。同时他也很啰嗦,红嘴白牙啪啪啪一溜无休无止,他觉得顾北北……呃,怎么说呢,顾北北比较“异于常人”所以对她格外上心,而且—— 上头特明令交代过,要好好招待这位顾北北女士,不得有半点儿怠慢。陈飞心里直嘀咕,暗道这个顾北北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跟他们的头扯上关系? “你家团团的毛发很长,打理时要特别注意,每次梳理前先喷上护发素或洗毛剂,然后用梳子或软毛刷由上到下顾次梳刷,这样才能保持它的毛光洁柔顺,不结不乱。” 培训课上,陈飞不等顾北北发问已主动蹭过去搭话,积极热情:“它洗澡用的洗毛液应该选狗狗专用的,团团的毛色纯白,我建议你选用漂白性的……洗完澡先用干毛巾吸尽水分,再用电吹风吹干,边吹边梳理,完后为它做个全身按摩,促进血液循环使新生的毛发更健康……” “哦,对了,给它洗澡时要注意耳部的清洁,入水前……下水后……避免有水进入,否则狗狗很容易患上耳炎,尤其在夏天。” 哎,夏天的事夏天再说吧。 顾北北听得昏昏欲睡,已经后悔一时冲动报了这个培训班。 不想陈飞缺乏眼力劲,唾沫星子乱飞说起来没完没了:“玛尔济斯每天都需要吃肉,肉应加少量水煮熟然后切成小块,再加……分早晚两次喂给它……记得定时为它补充新鲜的饮水……” “狗狗的食物要掌握好分量,不能过量也不能不足,食物过量会导致它发胖,变得呆笨,不足会……” “在生活中既不能让它骄气十足,也不能任它过分放纵,否则它会养成不听主人命令的坏习惯……” “还有趾爪的修剪,头部的修饰……每天领它出去散步,陪它玩耍……留心它的健康情况……” 顾北北几乎要睡着了。 “陈老师,请过来一下。”远方的学员在呼唤。 顾北北惊醒,就听陈飞说:“我先过去,你慢慢理理啊,这有书,哪儿不明白随时问我……呃,举手就行,我能看见。” 留下一人一狗干瞪眼。 “汪汪、、”团团冲主人摇尾卖乖。 “……” “汪汪汪、、、” “……” “汪汪、、、” 顾北北无语凝噎,直到现在才顿悟齐伯母说的“太麻烦,照顾不过来”是什么意思。哎,想当初她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要么被门板夹了要么就是脑子进水了才决定收养这只小可怜! 托小可怜洪福,她迟早由半职的家庭主妇堕落为全职太太。 哀怨ing 顾北北随手拿起梳子给团团梳毛,梳着梳着就梳出两条小辫,再打上一对粉色蝴蝶结,甭提多漂亮了,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旁边有位张太太看得眼睛都直了,兴奋道:“哇,我要我家斑点跟她配对!”张太太也养了一只玛尔济斯,名叫斑点,是只白色小公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耳朵上有柠檬斑,不是很纯正。 张太太觊觎团团很久了,当下一个没忍住就叫了出来,她这一呼把周围眼光全聚拢过来,围着团团开启了叽叽喳模式。 “这狗真漂亮!哪儿买的?多少钱?” “应该不便宜吧,前不久我妈从宠物市场抱回一只,花一万多呢,回家我嫂子跟她闹,嫌贵……” “恩,这只狗血统纯正,起码要两万,成年后更贵……” “诶,你快说啊,从哪儿买的?我也去弄一只。” “快说快说……” 顾北北眨巴眨巴眼:“……” 陈飞闻声而至,笑呵呵道:“看来我们新一届的小公主诞生了,说来也巧,今儿隔壁来了五只玛尔济斯,都是公的,团团如果去那边的话肯定大受欢迎。” 张太太坚决不肯相让:“谁都不准跟我抢,团团是我家斑点的,它们生的宝宝一定很漂亮。” 顾北北汗,暗自嘶吼俺家团团是公的!公的! 公的梳什么小辫!←_← →_→ 抱着团团回家,家门口矗着个人,女人。 许嘉? 顾北北诧异。心说三个月没见,许嘉看起来貌似身材发福了。 难道是冬天穿了羽绒服的缘故? 不是,许嘉的脸盘明显比以前胖了。 见到顾北北,许嘉轻轻摸上自己的小腹,笑得张狂:“我怀孕了,孩子是阿弈的。” 顾北北无语,心说我家阿弈连你的手指头都没碰,你从哪儿弄个野种竟敢上门认爹? 滚! 顾北北不鸟,抱着爱犬径直越过她,眼神都不带瞥的。 “我承认我耍了手段,我给阿弈下过迷药。” 身后传来许嘉的声音,得意洋洋:“顾北北,你也是学医的,那种药的药效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我以我的生命发誓,这个孩子真的是阿弈的。” “是阿弈的你去找阿弈,别来烦我。”顾北北扔下这句,关门谢客。 但是紧蹙的眉出卖了她的心事。迷药她只听说过没见过,听说这种药可以迷惑人的心智,有的使人陷入昏迷,有的使人浑身无力,有的令人出现幻觉,更有风月场专门配制的媚药,不但能勾起人的情|欲,而且事后当事人记忆全无,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如果许嘉给阿弈吃的是这种药,那保不齐孩子真是阿弈的。 顾北北胡思乱想了一下午,晚上秦弈卓回来跟他一提,男人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两天后,秦弈卓载着顾北北去医院。 “羊膜穿刺?”副驾驶位上,顾北北一听这茬险些没蹦起来,“你疯了!她才怀孕三个月,这时候做羊膜穿刺对胎儿和孕妇都有风险,闹不好胎膜破裂甚至流产,如果这个孩子真是你的……” “不是我的。”秦弈卓淡淡打断,面色冷峻,“她不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的么?我就如了她愿跟她肚子里的野种做个亲子鉴定,叫她彻底死心!” 到达唐氏医院亲子鉴定中心,许嘉已等候多时,见到他们脸上笑成一朵花:“阿弈,你来啦。” 秦弈卓冷哼,面无表情:“许嘉,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耍手段,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里负责亲子鉴定的杨医生是你的表舅?两个月前刚刚调来唐氏。” 笑容僵在脸上,许嘉语噻。 秦弈卓冷冷的瞟她一眼:“我要换医生。” “我可以吗?”一个声音插|进来。 他转头,一声“爸”脱口而出…… 第39章 婚期 顾北北一惊,又听—— “罢了,这件事就麻烦宗政院长了。”秦弈卓说,面色如常。 宗政浩走进,目光在三人之间逡巡一圈,最后落在许嘉身上:“羊膜穿刺最佳的进行时间是胎儿16-20周,为了大家都好,一个月后你们再来吧。” “可是……”许嘉欲要说些什么。 “就当卖我一张老脸,今天散了吧,下个月再来。”宗政浩摇摇头,叹息着走远。 许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甘的咬咬唇,转而看着秦弈卓,说:“下个月21号,不见不散。”话落,手托腰高调的离开。 顾北北就纳闷了,暗道许嘉怎么一点儿不心虚?这都换了医生,院长亲自出马,她怎么还这般嚣张? 难道孩子真是秦弈卓的? 这一想法刚浮出水面,就听秦弈卓问:“北北,你相信我吗?”话里含着几分试探。 顾北北点头,力道不重。 他眼神一暗,道:“算了,一个月后自有定论。” ***** 花花世界在外界被誉为“豪门俱乐部”,最近俱乐部成员孟大家长身体抱恙,而这位老人个性执拗,性格怪癖,死活不肯接受家庭医生的看诊,吵吵嚷嚷着非要见闵大神医。 孟剑宇身为老人长孙,不远万里从英国火急火燎的飞回,并动用私人交情将闵神医连哄带骗的骗到家,以非常非常有利的条件换得他对老人家耐心一点儿,温柔一点儿,说话轻一点儿,和颜悦色点儿,态度友善点儿…… 没成想老人一见到闵神医立刻从老虎变病猫,乖乖的不敢有丝毫异状。 “嘿嘿,闵大医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孟大家长笑眯眯的问,那笑,怎么看怎么猥琐! “很好,多谢孟老挂念。”闵关绍耐着性子回。 “闵医生结婚了吗?” “没有。” “有未婚妻么?” “没有。” “女朋友呢?” “没有。” “男朋友呢?” 闵关绍不咸不淡的瞟了眼好兄弟。 孟剑宇扶额,心说爷爷你够了哈。 “那个……那个……你觉得我的小孙女怎么样?”老头手指绕手指,弱弱的问。 孟剑宇脑门挂起三条黑线,真恨不能吼一嗓子:爷爷你消停会儿成么?成么?俺妹妹才十九岁!十九岁!俺可舍不得把俺白白嫩嫩的妹子配给一头老牛! 被叫老牛的这位丝毫不自知,摘下听诊器,漠然道:“孟老,您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平日注意休息,多多锻炼,均衡饮食,保持心情愉悦,凡事少操心,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插手的别插手,我保证您一定会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告辞。” “哎呀,别走,别走啊,咱俩再聊会儿呗……”老头眼巴巴瞅着“准孙女婿”头也不回的走远。 孟剑宇送好哥们儿至大门口,狠吸一口清新空气扬眉吐气道:“我家老头子简直就是个受虐狂,任性老顽固,坏脾气小肚鸡肠,霸道蛮不讲理,把人耍得团团转还乐此不疲,得!这下好了,竟然处心积虑的请一个更凶的人回来治他,活该!真是活该!” 孟剑宇从小就被当成爷爷的出气筒,心里早有一肚子怨气急待发泄。相比而言他那个爹就十分聪明,哦不,十分狡猾奸诈,每次都能在老人发飙之前找理由开溜,扔下儿子给老人消气。 忆起往昔真是令人不太愉快。 多灾多难活到三十二,孟剑宇第一次觉得天很蓝,云很白,生活很美好。 “绍,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经常来我家给老头子治病。”他说。 不等回答,他突然将一张斯文白净的脸凑过去,好奇问:“对了,你那个小姨子怎么样了?” 深眸划过一道沉痛,闵关绍将视线投向远处败落的垂柳。昨天刚下过一场小雪,今早放晴,初融的雪在树底下堆成一堆冰碴子,还未化,骨刺寒风呼啸而过,刮得人脸颊发疼。 这么冷的天,不知那女人在做什么? 应该窝在家里冬眠吧,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受不得冷。 12月隆冬时节,冰天雪地,方开口已呼出一团热气:“回去告诉你家老头子,就说他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是……”闵关绍顿了顿,说:“我要结婚了,请他另择佳婿。” 纳尼?Σ(°△°)︴ 孟剑宇震惊:“谁?跟谁?” 闵关绍不欲多说,只道:“回头请你喝喜酒。”话落,他欲走。 “不行!”孟剑宇拉住他,笑嘻嘻挖八卦,“快说快说,你到底和谁结婚?什么时候?婚礼在哪儿举行?中国还是日本?对方什么背景?混哪条道的?”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无罪,无罪。 闵关绍冷哼:“告诉你好让你泄露给媒体弄得天下皆知?”这厮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以为他不知道么?真是幼稚! “呵呵,这叫替俱乐部打广告、做宣传,懂吗?”那厮死鸭子嘴硬,找借口,“再说你们唐家可是俱乐部的最大股东,事闹大了你也受益不是?到时你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敬谢不敏。”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你没听过这俩词吗?” 闵关绍横他眼刀:“我真后悔认识你这个奸商。” 孟剑宇搓手:“嘿,那代表我做人成功,奸商奸商,无奸不商。” 闵关绍不予否认。 “真不打算告诉我?” 果断遁走。 “咲~~”身后传来一声口哨,“没关系,我迟早挖出来,你就等着感激我吧。” 前方,闵关绍哭笑不得。 殊不知隔天他就出现在电视荧屏。 (* ̄︿ ̄) 最近凯莉和金盛打得火热,工作都不好好干,迟到,早退,无故缺席,甚至整天整天不见人影。 顾老板怒不可遏,一怒之下只得亲自出马,坐镇小店。花店还好,甜品店几乎忙得不可开交,从开工一直忙到午后一点半才得半会儿清闲,三点下午茶时间是个小高峰,五六点又遇大高峰,真是一刻不叫人省心。碰巧今天有人预订了两个特制生日蛋糕,顾北北忙的晕头转向的,险些找不着北。 看来得再招一位,不,两位,再招两位助手,有经验的。她决定。 或许是经过几个月的中药调理吧,她的身体似乎有所好转,起码觉得今年的冬天好像没有往年那么冷。往年她在店里都要裹件羽绒服,今年,只裹件大衣,而且手脚热乎乎的。 店内设有电视机,娱乐频道正报道着没有养分的八卦新闻,什么某明星跟某明星酒店开房啦,某模特被某老板包养啦,某某跟某某秘密约会被抓拍啦,某某这么滴啦,某某那么滴啦…… 乱七八糟,天花乱坠。 放平时顾北北是不看娱乐八卦的,但挨不住客人们喜欢看啊,她只好当笑话听了。 打开烤箱,发现面包成色不够,还需订时加烤两分钟,手刚碰上旋钮就听—— “据悉,医学界拥有‘神之手’美誉的闵关绍将于明年三月大婚,准新娘疑似商业巨亨孟氏家族次女,孟婕,孟婕明年二月将满二十周岁,恰值法定婚龄……” 顾北北下意识看向电视机方向。 男人被一大群记者堵在医院门口,分明立体的五官在电视屏幕里十分上相,他紧抿着薄唇,刚毅的脸庞显得分外冷峻,一副黑色墨镜遮掩住锐利的视线,却仍可以瞧得出他对记者的一再提问失去耐性,相当不耐烦。 “闵先生,关于孟婕小姐您有什么要说的?” “你们的婚姻是自由恋爱还是政治联姻?” “方便透漏具体婚期吗?” “闵先生,传言您在日本有一位红颜知己……” 闵关绍在日本的确有一位老相好,不过不是红颜知己而是他的未婚妻,日本黑道第一家族的大小姐,叫什么……中田千绘,明年开春就举行婚礼。 这事可是顾北北听龙伯亲口说的,做不得假,算算时间,可不就在三月份么? 至于那个孟婕,纯属炒作,这背后肯定有人拿她说事。 果然。 闵关绍回应说:“不错,婚期定于明年3月6号,但新娘不是孟婕。” 紧接又有记者追问:“新娘是谁?” 男人突然注视上摄像机,电视荧屏出现他的英俊特写,深邃的眼睛仿佛暗礁涌动的幽潭,叫人一不小心就被吸了进去。 “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最爱的女人…… 他最爱的女人…… 顾北北怔怔出神。 忽而一阵烤焦的味道窜进鼻息。 “糊了糊了!老板,面包烤糊了!”店员小张突然大叫。 顾北北吓了一跳,赶忙打开烤箱,伸手就—— 嘶—— 烫死了! 烫得她眼泪狂飙,踏着小碎步狠狠的跺,跺到水池那一顿猛冲。 “老板!还好吗?”小张跑过来紧张兮兮的问。 顾北北摇头,泪眼汪汪的看向烤箱。 一坨黑得看不出原型的东东。 她挫败地轻喟了声,收拾好自己,戴上隔热手套把烤盘端出来,倒垃圾桶。 心里突然好乱好乱…… (*>.<*)~酸~~ “汪汪、、汪汪汪、、、”小白球满屋子蹿踱。 圣诞前夕,秦弈卓像往年一样搬回一颗圣诞树,肩头扛起儿子兴致勃勃的装扮。顾北北从厨房端了盘特制饼干,出来见父子俩嘻嘻哈哈闹得正欢。 许嘉的事似乎一点儿没有影响到秦弈卓。 “汪汪、、” 脚底毛茸茸的。顾北北俯身在它天蓝色的狗盆里撒下把骨头形状的饼干,小白球通人性似的冲她叫唤几声,然后埋头在美味的骨头中。 家里虽然有狗粮,但顾北北只要有时间就会亲手给团团做饼干,除此之外她还试着缝衣服,做小鞋,搜罗漂亮的发饰把团团打扮得漂漂亮亮,权当小婴儿养了。 秦弈卓曾取笑道:“知情的以为你养了只狗,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养了个儿子呢!不,是女儿。”只有女儿才会梳小辫带蝴蝶结穿粉红色衣服。 当时听闻,顾北北嘴角的笑容一僵,神情转而变得有些黯然,垂下长睫,遮挡眸子里沁出的晶莹光晕,却在片刻后眨去,再不复见。 “怪只怪团团太可爱了,教我忍不住作践它。”她以这句玩笑带过。 客厅里父子俩似乎闹够了,秦弈卓拎儿子稳稳当当放下地,交代说:“爸爸公司有事,今晚跟妈妈玩,照顾好团团,乖乖听话知道吗?” 荛荛顿时耸拉脑袋:“爸爸不在家啊……” “乖,爸爸回来给你带礼物。” “好吧。” 秦弈卓没吃晚饭,出门前不甘心问道:“北北,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你自己去吧,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荛荛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顾北北说。 “不是有佣人么?” 顾北北哑口无言,憋好久憋出一个理由:“过节了,我打算给他们放假。” 好吧,她承认,她故意的。 生日那晚秦弈卓趁儿子不注意神秘兮兮的送给她一件礼物,是套红色晚礼服,价值不菲。“平安夜公司举行酒会,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舞伴。”那晚秦弈卓这么邀请她,婚后几年他每年都会搞几出,要么是公司聚会,要么是商场人情走动,要么周年庆、年终庆……总之涉及女伴陪同的应酬他都要请她一道。 但每次都遭拒绝。 今晚也不例外。秦弈卓似乎早料到她不给面子,淡淡一笑,出门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金盛就来短信:“怎么还没到?” 金盛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定凯莉,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确定了关系,平安夜这晚大摆酒席宴请所有的亲朋好友,昭告天下。 顾北北真心不想掺和,回了句:“我不过去了,家里只有荛荛,走不开。” “别介啊,你不来凯莉不跟我好,到时我求婚闹笑话怎么办?求你了,求你了。”后面附带一个“拜托拜托”的微表情。 “我真的走不开,待会儿还要带团团打疫苗。”天晓得防疫站晚上还营业。 可惜网络信号不好,这条信息没发出去。 顾北北丢下手机,抱了团团出门遛弯。 此时身处饭店包间的金盛久等不到回复,以为顾北北这是默认同意了,当即回信说:“你在家等着,我派人过去接你。” 他以眼光巡视一圈,发现偌大个嘈杂会场只有一处格格不入,那是位冷面男士,周围自动冰封三米,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得,就他了,省的在这煞风景。 金盛走过去,拍拍闵关绍的肩膀。 “有事?”没好气。 “兄弟,派你个任务。” …… 第40章 忍冬 叮咚—— “爹!爹爹爹!你可算来了,哎呀呀,想死我啦!想死我啦……”秦荛风小盆友一阵风似的飞向客人怀抱,可劲儿钻。 闵关绍心中欢喜,却强迫自己淡定,拎出小家伙问:“妈妈呢?”他问得很自然,就像一位归家的丈夫询问儿子妻子在哪儿,一点儿不突兀。 “出去遛狗了。”荛荛说完还想往他怀里钻,可惜没钻成呢那人竟拍屁股走了,“诶?爹,你去哪儿?” “找你妈。” 呜呜呜,原来爹不是特意看他来的,好桑心…… 闵关绍开车在附近闲逛,身为曾经的住户,他对这一带还算比较熟悉。沿小路走了有两分钟还是三分钟,转过拐角远远望见一个背影,脚底滚着一团白球,一拱一拱的。 她穿了件雪白羽绒服,脖子上围了条白色围巾,昏黄的路灯打在身上发出柔和的光晕,温馨而静谧。 忽又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也穿了一身白。 那是个星期五。 台北冬季的一个下雨天,他坐在甜品店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雨幕,守株待兔。 “她真的会来吗?”他问助手。 “少爷放心,顾映雪每周五的这个时间段都会来这家店买柠檬派。” “听说她还有个妹妹,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确定不会搞错?” “哼。”助手冷哼,“她妹妹顾北北在大陆跟一个小白脸打得火热,顾开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亲生女儿。”顿了顿又补充道:“天高皇帝远,现在是少爷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您一定要……她来了。” 闵关绍应声看向窗外,却乍见一只雪白精灵闯入自己的视线,女孩穿了一身白色连体裤,内衬长袖白t恤,外裹同色大衣,未系扣,因奔跑而飘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她挽着松松散散的马尾辫,脚踩白色运动鞋,头顶白色包包,冒着倾盆大雨径直奔跑,近了才发现,她清丽的小脸上溢满甜美的微笑,眼波流转间闪动细碎的荧光,说不出的清澈动人。 在此之前闵关绍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一个女孩如此惊艳,惊艳到教人无法直视。她并非倾城倾国,也非风华绝代,那年的顾映雪恰似青春正茂,灵动逼人,她人如其名,肌肤莹白如雪,娇嫩细滑,五官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的洋娃娃,让人一度移不开视线。 阴郁的天空,隔着重重的雨幕,她就这么冲他跑过来。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以为她会扑进他怀里。 千思百转一闪而逝。 深眸复又恢复冷漠:这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他不允许自己动心。 可到底他还是不可救药的动了心。 起初他无赖的跟她抢紫阳柠檬派,霸道的决定两个人一起分享这道美味。可到头来他只尝了一口,那道糕点几乎全数进了她的肚子。她似乎非常喜欢吃甜点,三十度微仰着头,美眸眯眯着,红艳艳的小嘴一蠕一蠕的,幸福享受的模样看得人心痒难耐。 喉结情不自禁的滑动,他想吻她。 很快,这个愿望便实现了。 “报告……啊!我的报告,不要跑,回来……” 翌日,他驾车经过十字路口,不巧撞见顾映雪那妮子正追赶一张a4纸页,美丽的小脸因长时间奔跑而涨得红彤彤的。 我的老天!没人教过这妮子“路口如虎口”的道理么? 他看得心惊胆战,赶紧路边刹车,下去先她一步抢到报告。 那妮子跑近了,停下脚步在原地摆出防备的姿势:“又是你!把报告还我。” 他不怀好意的挥了挥手中的纸,故意轻佻道:“谁说这是你的报告?你叫它一声它敢答应吗?” “那就是我的报告!”她气呼呼的反驳。 “哦?怎么证明?” “你……” “哎!现在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连声谢谢都不会说,这叫别人怎么乐意帮助她呢?你说是不是?” 听他冷嘲热讽说她是个没有教养的孩子,顾映雪一肚子火,但随即一想他这话好像提醒了她要回报告的方法。 “谢谢你。”她小声嗡嗡,心里因不服输而倔强。 “哎呀,刚刚是不是有只蚊子?你听见了么?”他把大手竖在耳朵边,似乎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顾映雪彻底恼了,冲他吼:“我说谢谢你啦!” 闵关绍露出满意的微笑:“恩,这才乖,报告还你,还有,以后过马路小心一点,为了区区一张纸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小命,知道吗?”没人知道这句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里饱含的浓浓担忧,更没人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的心脏差点跳出来。 她惊讶:“你都看到了?”她还以为他又故意跟她作对呢。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他戏谑的问,虽然这是事实。 她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啦,以后我一定不再把你当坏人,这样吧,如果下次我们再选中同一款点心,我让给你,好不好?” 闵关绍手插兜帅气的倚在车窗旁,对她展现前所未有的迷人温柔:“其实我挺喜欢和你一起分享甜点的感觉,如果有下次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吃吗?” 绝不能让她知道,他根本就不喜欢吃甜点,比起那些甜死人不要命的东东,他更喜欢看着她吃,喜欢看她因吃到甜点而幸福享受的姿态。 顾映雪迟疑了半晌,点了点头说:“好啊,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甜品店在每个礼拜天会固定推出一款很好吃的点心,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明天吗?我知道了,中午我们约在这里碰面,不见不散。”闵关绍微笑颔首。 他笑得真好看,但顾映雪却觉得这种温柔的笑与他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她不晓得该用哪个词来形容这种矛盾的感觉,或许是她以前从没碰到过像他一样的怪人吧?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关绍。”他故意少报一个字,转而明知故问,“你呢?你叫什么?” “映雪!映雪……呼……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远处跑来一个愣头青,上来拉住顾映雪的手就舍不得撒了。 闵关绍的视线落向他们相握的手,深眸一闪。 愣头青拽她去墙角墨迹,两人叽叽歪不知道捣鼓什么,忽而女孩咯咯直笑,将手中的报告递给他,那愣头青垂首在女孩耳边说了什么,却惹来一顿粉拳,不痛不痒。 闵关绍泛在眸子里的深意变冷,裤兜里拳头嘎嘣直响。 再看时,女孩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对愣头青回了句什么,后者脸色大变落荒而逃。她对着他的背影做个鬼脸,得意洋洋的笑了。 “雪儿,过来,我送你回家。”闵关绍召唤。 “不要叫人家雪儿啦!”女孩走过来,嘟起小嘴抗议,“只有妈咪和爹地才可以这样叫人家,你不可以啦。”她提起“妈咪”时毫无异样,娇颜不见悲伤。 闵关绍诧异,心说她难道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吗?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成功跻身可以叫她雪儿的人的行列,比如,男朋友。 接下来有段时间,他们经常约在一起吃甜点,每次他都是拿小勺尝上一口,便不再吃,然后瞳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片刻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对他而言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只要静静的看着一个女孩,心里就觉得特别温暖。 她说今年后花园的紫阳花开得比去年好,特别灿烂,他问她什么原因,她只笑语盈盈的看着他; 她说她想看电影,他便带她去买票,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一部卡通动漫,最不费脑细胞的那种; 她说她想吃糖葫芦,台北没有糖葫芦,他就特意派人去大陆空运了一打,哄她吃个够; 她说…… 后来她说她好像恋爱了,他问她跟谁,她却笑着跑远了…… 某天闵关绍开车去接顾映雪,正瞧见她跟一个小男生有说有笑,仿佛非常熟识。定睛再看,居然是那个愣头青。 想起她说自己恋爱了,闵关绍心里忒不是滋味。 “他是谁?”方一上车,他就忍不住追问,胃里酸溜溜的。 “谁是谁?”顾映雪一时反应不过来。 “刚才跟你说话的小男生。” “哦,你说高瑞韩吗?他是我高中同学,前不久他拜托我替他写报告,今天特地来感谢我的。” “你们很熟?”话里带刺,语气不爽。 顾映雪“啊?”了声,颇感莫名其妙。 闵关绍抿唇不语,活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幼稚鬼! 一时之间她恍然大悟,继而眼睫眨眨,俏皮可爱的反问:“关你什么事?” “说,你们是不是很熟?” 她笑:“算是吧,最近我在学习制甜点,经常做给他吃。” “不准给他吃。” “为什么呀?我做的点心虽然不好吃,但是浪费可耻,总得有人解决它们啊,高瑞韩说他不挑食,即便是失败品也没有关系,只要是我做的他都喜欢吃……咦?你干嘛停车?诶?你干嘛解安全带……干嘛唔唔唔……唔唔……” 他冷不防的俯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像品尝美味的软糖般吮|舔她甜美的唇瓣,并且轻轻的啃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教这妮子再说那些气人的话。 一瞬间,顾映雪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无法抵挡的男性清冽气息侵略自己,起初她还有一点儿抵抗的僵硬,最后,在被他吻得头昏脑胀、七荤八素的情况下,只得无力的瘫在他强健的臂弯,久久无法回神。 “以后你做的东西都被我承包了,所有实验品都可以给我吃。” 她娇羞的躲进他温暖的怀,小脸热得发烫。 “雪儿,现在我可以吃么?”话落,不等应允,他再次附上她的唇…… 记忆中,台北的冬是个多雨的季节。 滂沱大雨无休无止的下着,别墅门口凝立着一道可怜巴巴的倩影,隔着铁栏杆怯怯的朝里张望。她就像一只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小狗,更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无助,迷茫,害怕。 “雪儿?你怎么在这?快,快进来,你身上都淋湿了。”闵关绍执伞打开门,忙拉了她进来。 见男人眼中泛着浓浓的心疼,她再按捺不住猛的扑他怀里,失声痛哭,嚷着喊着把一路上的委屈发泄出来:“阿绍……阿绍……我没有家了,爹地不要我,把我赶出来了……他不要我跟你好,他说……说如果我不跟你断绝关系,他就一辈子……一辈子不认我……” “所以你是离家出走了,对吗?”他不确定的问,眸色晦暗。 得到的回应是她用冰凉的小手揪住他袖子,死死不放:“阿绍,我只有你了,你要我吗?你要我吗?” “要!我当然要!”他激动的将她揽入怀抱,俊脸滑过一道诡异的微笑。 那个雨夜,他要了她,狠狠的、狠狠的爱她,疼她,侵犯她,亵渎她,让她由女孩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在她青涩稚嫩的身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终生不灭…… 她在他身下瑟瑟发抖,婉转低吟,因疼痛而蹙起的秀眉,因紧张而绷直的四肢,因巅峰的极致欢愉而不可自抑的哭喊、求饶、呐喊……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记得触碰她的感觉、两人难解难分的缠绵以及她甜美酣畅的滋味,一种欣喜若狂的跳跃动感充斥在四肢百骸甚至流动于连绵不绝的血液当中。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因体内那汹涌澎湃的欲|望而惊醒! 闵关绍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要她,哪怕她“宁死不屈”。 叫他收手,他如他们所愿,收手,但是—— 宁死不屈么? 好,很好,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闵关绍想。 他会以自己的方式结束这一切,很快他的雪儿就可以重回他身边,他们一家三口也可以团圆美满了…… 前不久天空降下一场小雪,闵关绍照例去后山残花林出神发呆。白雪皑皑,岁寒严冬,惊见粉红色花蕾摇曳枝头,含苞欲放,似在告诉人们春天的脚步近了。 雪儿说紫阳花象征爱人之间的牵绊,无论分开多久最终都会重新相聚在一起。 来年,这里又是一片花意盎然。 第41章 诡异 嘀嘀—— 路边缓缓停下一辆博兰基尼,车窗慢慢摇下泄出一条缝,露出里面被灯光照亮的帅气英俊的司机先生。顾北北好奇扭头看了看,诧异一闪而逝,却是罔顾,继续遛狗。 想来很挫败,前不久才信誓旦旦的发誓要跟闵关绍划清界限,但回来后竟三五不时的和他扎堆凑一块——这绝不是她乐见的。虽然私心里不想跟他有所瓜葛,同时又心知肚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顾开。 顾北北明白,在顾开苏醒之前她甭想跟他撇清干系。然而令她松口气的是,他们的共同话题仅限于顾开的病情,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自从台北走一遭,闵关绍似乎已经接受了顾映雪过世的事实,不再招惹顾北北。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顾北北难得的不再防备他,两个人的相处过程还算平和,说的过分些他们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错觉,一定是错觉。 有时顾北北也在想,只要那煞神不再纠缠自己,以后他们一直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直到有朝一日她的婚姻走到尽头,秦弈卓有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到那时她会带着荛荛和顾开离开这座城市,彻底摆脱掉这一切。 可是现在,很明显那煞神不想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嘀嘀—— 闵关绍驱车追赶几步,再次按下鸣笛,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上车,我送你去饭店。” “我不去。”她摆手。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这男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呢!顾北北头皮发麻。 “你不去该不是因为我吧?”男人挑衅般挑了挑眉。 好吧,她去。否则就是欲盖弥彰。 顾北北打开后车门,团团率先跳上去,好奇宝宝似的四处打量,没一刻安静的下来。这辆车是当初闵关绍送她的那辆,鉴于当时发生了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她没收成。车内设备堪称高级,豪华舒适,想必团团也是第一次乘坐这么高级的车,兴奋的汪汪汪直叫。 相比小家伙的活泼好动,顾北北这位主人只敢拘谨的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事实上她也无法做到斜视,因为正对她的操控台摆着一盆盆栽,寥寥可数的翠绿花枝头顶一簇浓密的雪白小花,其间夹杂着粉紫色花蕾,或热烈张扬的尽情绽开,或含羞带怯的含苞待放,我见犹怜。 紫阳花…… 恍神只在一瞬,美眸复又恢复清明。 车内开着灯,也开着空调,暖融融的,可是再暖也融化不了他们之间的僵局。闵关绍透过后视镜观察她的一举一动,问:“认得这种花吗?” 认得,怎能不认得?这是一株原产地中海的紫阳花,花种珍贵,极具忍冬与耐力,最喜隆冬时节开放。 顾北北不晓得他又整什么幺蛾子,干脆摇头。 后视镜中,闵关绍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不语。 诡异。 “汪、汪汪汪、、、汪汪、、”团团猛刷存在感。这货脚底踩着粉色布鞋,身穿粉色小衣,头上梳着粉色小辫还打着一对粉色发夹,一看就知道是只娇生惯养的畜生,实乃少女,哦不,少妇杀手。 闵关绍看得纳闷,印象中他的雪儿品味一向高雅,什么时候改喜欢这种调调? 恶寒。 两分钟后车子停在秦宅大门口,顾北北抱了团团下车,回家跟刘婶交待一番又问候过儿子,然后去衣帽间换衣服。她此时穿了件白色羽绒,想到今晚人家金盛和凯莉是要宣布喜事,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始终不合适。 但是选哪件好呢?她对着满衣柜的花花绿绿发愁。 墨迹了足足有十多分钟,出来时见闵关绍靠在车灯旁站着,脸上红果果写满不耐:“怎么这么久?”远远的他就抱怨。 顾北北边走边掏小本。 近了,才发现她的小脸被身上那件玫红色羽绒服映得红彤彤的,气色极佳。闵关绍的心情不由转好,缓和脸色道:“算了,赶紧上车,都这时候了,那边肯定等着急了。” 她放回小本,毫不犹豫的走向后车门,手刚触碰门把就听: “坐前面。”依旧是命令的口吻。 顾北北动作一顿。 “怕我吃了你不成?” 好吧,坐就坐。可是—— 怎料那厮杵在车门不走,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要怎么坐?她犯难。 男人的锐眸在她美丽清秀的脸蛋上逡巡一圈,意有所指道:“你知道了吧,我要结婚了。” 心中五味杂陈遛一过,顾北北面无表情,以鼻音“恩”了声。 “相识一场,你会送我新婚贺礼吧?”半真半假。 顾北北心一痛,定原地挺尸,寻思着他说这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认真的还是认真的。 闵关绍突然“噗嗤”一声低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趁得平日不近人情的冷漠气息温和不少,一对深邃的黑眸像化了冰的幽湖,好看的不得了。 这男人不轻易笑,今天却破天荒的一直在笑,甚至打趣说:“罢了罢了,和你说着玩的,我怎么可能冲你要礼物,要也是我送你。” 啥?他说啥?他自个结婚他反而送她新婚礼物?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逻辑不对! 顾北北愣,呆呆的看着他。 “想什么呢?我说我送你去饭店,金盛和凯莉肯定已经骂娘了。”闵关绍说完,趾高气昂的退场。 尼玛又被忽悠了! 恼。 到达饭店时他们果断迟到了,最振奋人心的环节已经掀过,眼下众亲朋好友们正一个挨一个的打趣今晚的男女主角。 “金盛你从实招来,说,你到底啥时候勾搭上的人家小姑娘?”某男逼供。 “对对对,出国时还没动静,没想到刚一回来就闹这么大阵仗……”酸溜溜的语气,想必是个大龄剩男,恨娶的心呐,伤不起。 “凯莉你也忒不厚道了,瞒这么紧,当我们好糊弄么?告诉你,没门!今晚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休想我们善罢甘休!”甜蜜蜜的小张不依不饶。 “对对对,说,快说,把你们的恋爱史通通招来,一件都不能隐瞒……”小刘起哄。 …… 人影攒动,觥筹交错,吵吵嚷嚷,沸沸扬扬。 顾北北低调的闪进包间,寻个犄角旮旯的位置眯着,看热闹。 金盛今儿高兴难免多喝了几杯,脑袋早就晕晕乎乎的,什么有的没的事无巨细全交代了:“恩……当初是她……是她勾搭的我,每天给我打……打国际长途,唠唠叨叨一大堆……我说美国这边有时差,叫她……不要浪费钱,她竟然……给我哭上了……骂我没良心,白眼狼,最珍贵的初吻……都……都……” “金盛你闭嘴!”凯莉闹个大红脸急急呵断。 宾客们可不是好糊弄的,当即异口同声问:“都怎么啦?” “初吻……都……都给我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奸笑ing 凯莉羞极:“金盛你敢!” “我敢?”那厮醉醺醺的哪里知道危险逼近,继续作死的堂而皇之爆猛料,“你人都是……是我的我有什么不敢?恩?” “(⊙o⊙)哦!”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凯莉彻底架不住,揪了作死的那厮的耳朵,拽走。 “啊疼疼疼!老婆,轻点儿轻点儿!嗷!疼!” “疼死你!叫你嘴上没把门的……” “嗷嗷!轻点儿……老婆……老婆疼啊——……嗷——嗷啊——” 伴着杀猪般的惨叫,主角落跑,留下一众人胡吃海喝。恩,金盛说了今晚这顿他请,不狠狠宰他一顿他们都觉得对不起人家。 燕,鲍,翅,参,肚……还有些难得一见的乡间野味,真可谓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吃得不易乐乎。 顾北北勉强尝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 闵关绍夹着高脚杯蹭近,泯了口,扭头,也不说话,就这么瞅着她,俊脸一如既往的挂着温和浅笑。 笑得瘆人,浑身发毛。 诡异。这已是今晚第二次有这种感觉了。 就在她受不了决定遁走的当头,男人终于幽幽开口,眼神空远似在缅怀过去:“还记得我们初遇的时候吗?” “……”不予作答。 无赖!简直就是无赖! 只要想起昨天那个糟糕的下雨天,顾映雪就觉得自己是被人绑架的肉票,只不过那个堪称绑匪的无赖男人看着她把甜点吃掉之后,便很客气地放她回家了。 虽然从头到尾他只吃了一口,虽然她几乎享用了全部的甜点,但只要想起那个男人霸道又蛮不讲理的行为,她心里还是恨得牙痒。 那年台北的冬着了魔似的偏偏喜欢下雨,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从小顾映雪就不喜欢这种鬼天气,总觉得在这种鬼天气里会发生什么倒楣事。 可老天硬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才祈祷着千万不要撞上什么倒霉事,她手中的报告就被风吹走了。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那么凑巧,可恶男正好开车经过…… 后来他们冰释前谦,经常约在一起吃甜点,吃着吃着竟吃出了感情;再后来她对这位儒雅英俊、举止有度的大帅锅渐渐产生好感;再再后来,她被他强吻了…… “北北?” 啊? 回忆中断。顾北北臊得脸颊发热,提笔道:“我记得那时刚开春不久,雪儿姐姐领你介绍我们认识。你亲昵的搂着姐姐的腰,笑着说‘你好,我叫关绍,是雪儿的未婚夫。’” 闵关绍侧眸看她写,胸膛苦涩:“其实我一直不曾向她求婚。” “……”关我什么事? 顾北北想了想,忽然顿悟:“姐夫,请节哀。” 这话说得跟刀子剜心似的,血淋淋疼。姐夫恨不能扑上去当场抓破她那张虚伪面具,狠狠的质问:“你不就是她么?” 深呼吸,压压火,闵关绍淡定道:“我记得当年我们俩挺投缘,聊了很久,好像还约定了一个什么小秘密,时间久都记不得了,你还有印象么?” 他是无意中提起还是故意试探?顾北北摸不准,忐忑着心跳写下一行字:“那是一句话,我跟你说‘姐夫,娶了我的姐姐是你的福,你一定要珍惜知足啊。’” 闵关绍却莫名其妙的笑:“对,就是这句,还是你记性好。” 特么别笑了!别笑了! 顾北北干嗷,心中诡异感再次升级。 第42章 骗婚 金盛的弟弟捧着他哥的信用卡做人情,大手一挥,慷慨的很。 众人玩得尽情,散场时已近午夜。 出饭店,顾北北从路边拦了辆出租,正欲上车,蓦地背后一只手臂将她拽了回来。 “有事,闵先生?”她以眼神询问。 “我送你。”闵先生说。 顾北北瞧着他泛红的俊脸,蹙眉掏出手机,敲出几个字:“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闵关绍的锐眸仔仔细细逡巡过她一张小脸,意味深长道:“你在关心我?” 顾北北噎得够呛,想想又敲了三个字:“不顺路。”最近这煞神一直住市北唐宅,好久不曾回隔壁住了。 她绝对不是抱怨!绝对不是! 岂料闵某人不肯罢休,反驳说:“北北,我们是邻居。”言外之意是:咱们怎么就不顺路了?咱们可是相当顺路呢! 顾北北词穷,复又指着手机上第一条说:“你喝酒了。” 闵关绍似乎对这句话很受用,脸色变得和悦,一厢情愿的认为:“谢谢你的关心。”完了故意罔顾她反驳的眼色,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正巧这有出租车,咱们搭个伙,放心,车钱我出。” 这不是钱的问题! 然而不等顾北北有所抗议,闵某人对司机大哥道了句:“师傅,稍等一下。”然后转身回他的车,从里面搬出盆盆栽,小心翼翼的捧着出来,回到顾北北这,二话不说,上车。 在此之前顾北北已经抢先一步上了出租车,刚坐好就催师傅赶紧开车,可惜还未付诸行动就听司机问:“小姐,你们一起吗?” 顾北北敲着手机:“不,我们不是一起的。师傅,快开车,我要去……” 司机是位厚道的司机,拦车的是谁,他就听谁的,不过见顾北北一个劲的“玩”手机不理人,以为她默认了,所以很“好心”的在这等闵某人,致使闵某人如愿上车,并“体贴”的报下一串地址。 顾北北气极,甩下手机,扭脸看窗外,双臂抱胸生闷气。 两人并肩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盆紫阳花,气氛十分不美妙。 大约膈应了六七分钟,突然听闵关绍说:“师傅,前方路口停一下,我要下车。” 顾北北诧异,却逼着自己不去理会。 如此又过了几分钟,终于到家了。 顾北北摸向肩头包包,打算掏钱包,视线不经意间划过身侧,那里有盆孤零零的紫阳花。 她怔。 这花…… 被闵关绍落车上了。而且花枝上卷着一张红票票,这是…… 所谓的车钱? 顾北北哭笑不得,也不客气,抽走那张百元大钞付钱,找零六十五。下车前,她的视线鬼使神差的再次滑过那盆紫阳花,心底五味杂陈。 犹豫片刻,最终她决定收留这盆被主人遗忘的花。 下车第一眼望向西边隔壁,那里黑漆漆一片,毫无人气。顾北北无奈的撇撇嘴,搬着花盆回家。院子里灯火通明,大厅也亮着灯,圣诞树早已装扮好,五颜六色的小铃铛,小圆球,花骨朵,拐杖,飘带……等挂了满树,顶端是一颗最大的星星,熠熠生辉,灼灼其华。 树底堆了一堆礼盒,不难想象肯定是“圣诞公公”特意为秦荛风小盆友准备的惊喜——可惜随着小盆友的年龄越来越大,经历的事越来越多,这招貌似已经不灵验了,早在去年小家伙就顿悟那位传说中的圣诞公公是他爸爸假扮的,不过家庭传统不能断,今年“圣诞公公”照旧闹这手。 顾北北看见这棵圣诞树,之前的郁闷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儿。搬着花盆摆阳台上,拎了小喷壶浇水,边浇边想,等以后有机会把这盆花还给闵关绍那厮。 今晚那厮丢三落四的把花忘在出租车上,想来也没那么看重这盆花吧? 莫名的,顾北北心里很不爽,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不爽。 反正就是不爽——此时她倒是忘了那厮曾留下一百块钱买单,显然他也是故意留下的这盆花。 远处,一双幽深的眸子默默关注着屋内的一举一动,炙热的视线近乎贪婪的凝望着屋内女人,心道就连浇花的神韵都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在他的印象中,真正的顾北北可不是惜花、爱花之人。 哼哼,宁死不屈么? 走着瞧!咱们来日方长。 闵关绍愉悦的勾起唇角,执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那方顾北北的手机显示一串陌生号码,她心知肚明,果断挂掉。想想很挫败,她虽然删了那厮的电话,可情不自禁的,脑子里却记得比谁都清楚,挺苦逼的。 下一刻又打来,又挂断。 还打,还挂。 最后闹得没辙,干脆抠电池,同时气呼呼的咒骂:特么明知道我是哑巴干什么非要打电话? 找抽! “北北。”背后一声叫唤。 顾北北转身,见秦弈卓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处,身上披着一件大衣,问:“刚回来?” 她诚实的点头。 “干什么呢?” 她指指身侧那盆花:浇花呢。 秦弈卓失笑:“我是问你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 “临时有个聚会,推不掉。”顾北北打着手势说,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今晚秦弈卓三番四次邀请她做女伴,她都没答应,但是这个聚会怎么就推不掉了? 他会不会多想? 忐忑中见秦弈卓下楼,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完又上楼,什么都没说。 顾北北长舒一口气,侧眸,最后看一眼那盆紫阳花,紧紧手中解体的电池和机身,回客房。 随即客房亮起灯,约么十五分钟后熄灭。 黑暗中闵关绍将一切尽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亲眼看着男人上楼、女人反而睡楼下客房,这…… 这说明什么?! 一瞬,他的心脏错跳一拍,深眸燃烧起诧异不解、不敢置信、欣喜若狂等多种情绪,一个猜想,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呼之欲出…… ***** 翌日圣诞节,大清早的秦荛风小盆友被无良老妈拎出暖和和的被窝,昂着睡颜朦胧的包子脸抱怨:“妈妈,为什么圣诞节学校不放假?” “圣诞不放,元旦放,快起床了,快起来,要迟到了。”顾北北匆匆忙忙给儿子套上衣服,收拾好书包,拐了他去楼下吃早餐。没办法啊,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荛荛上幼儿园可以睡到自然醒,迟到也没关系,但是升一年级就不一样了,小学纪律严明,可不能再由着他赖床发懒,尤其是冬天。 下楼首要任务是拆礼物,小盆友兴致乏乏的拆完礼物,又浑浑噩噩的吃完早餐,紧接被老爸拎上车直奔学校,路上顺便补个眠。 留下顾北北在家无所事事,打着哈欠回房,扑床上睡回笼觉。 迷迷糊糊间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扰人清梦。 顾北北强行转醒,哀叹一声,揉着犯困的眼皮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落向书柜,那里放着一部肢解的手机。 任命的起身,走过去,把电池装好,开机,不出意外收到一条姗姗来迟的短信:“醒了没?昨晚怎么不接电话?” 顾北北回他一句:“叫搬家的人小点儿动静,吵。” “没搬家,快结婚了,重新装修一遍。” 顾北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条短信,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女人喜欢什么样的家居风格?过来帮我指点指点。” 紧接又来一条:“我等你。” “我不去!”顾北北撂下这句,狠狠的扔下手机,独自黯然神伤。想到以后闵关绍和他的新婚妻子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她的心绞疼绞疼的。 手捂胸口,扪心自问,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那个男人不再纠缠、放过她安心的娶妻生子,今时今日还有什么好疼的? 自作自受,都是报应。 活该! 少顷,手机在震,来自闵关绍的电话。 顾北北纠结了会儿,最终拿起手机接通,霎时那个男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对了,忘了问你,你……姐姐的遗物都归你保管吧?把她的身份证借我几天,还有台胞证和户籍本之类的,我有用。” 你要那个干什么?这一疑问刚浮出水面,却听男人说:“别问我为什么要,只管给我。”话落,挂掉。 霸道!野蛮人!蛮不讲理! 顾北北咒骂着,但骂归骂,她还是没出息的回了条短信给闵关绍:“我没有,姐姐走的时候那些东西都被公安部门收回去了。” 不一会儿闵关绍又亲自打来,说:“顾女士,我早查过,台北那边并没有你姐姐的死亡记录,还有,我奉劝你不要跟我耍心眼,后果你知道的。” 威胁。 但是出奇管用。 顾北北很没有骨气的表示:“我找找。” 那边回个字:“乖。” “……”她能叫他滚么? 十分钟后,顾北北现身隔壁。客厅内,闵关绍正指挥搬家的人挪动那台黑色沙发。余光瞥见娇客,男人不由春风拂面热情相迎,满脸堆笑:“你来得正好,帮我瞧瞧这个沙发换成什么颜色的好看?配什么样的茶几?” “别问我,我不懂。”顾北北尽量维持心平气和,天晓得这需要多么大的耐力。同时奉上顾映雪的身份证件资料,恭恭敬敬呈给闵关绍,完了不死心的追问:“你要这些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闵关绍低头翻着户籍本看,也不知在看什么,只漫不经心道:“就是我跟你姐的事,虽然她人早就已经不在了,而我也快结婚了,但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所以找你要这些东西,对着它们缅怀缅怀过去,告别告别旧情,以便迎接新生活,哎……”他说话的语气似真似假,到最后还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惋惜,似无奈,更似任命。 顾北北拿捏着笔,指尖紧了又紧,迟迟落不下一个字。 或许刚刚那个问题她根本就不该问。 转身,欲走,却听—— “用完还你。”闵关绍说。 “不必,直接烧了吧,反正留着也没用。”睹物思情,徒增伤感。 男人呼吸一滞,眼神微妙,盯着她久久不语。 沉默良久,就在顾北北受不了打算溜之大吉的当头,闵关绍方道:“既然没用,为何留了这么多年?”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道了句:“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然后合起本本,扣上笔帽,撤。 回到家,顾北北的视线第一时间锁定阳台上那盆紫阳花。仅仅一个晚上,那盆花竟已开满一团,雪白雪白的花簇,在这片辉煌别墅区分外吸引眼球。 “阿绍!阿绍!你快来,看,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紫阳花,怎么样?漂亮吧?对了阿绍,你知道它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跟我讲讲。” “它来自白居易的一首诗:何年植向仙坛上,早晚移栽到梵家。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 “什么意思?” “笨啊你!这首诗的意思是说招贤寺有山花一树,无人知名,色紫气香,芳丽可爱,颇类仙物,因以紫阳花名之。” “呵,雪儿老师,受教了。” “还有哦,阿绍,你知道吗?紫阳花象征着爱人之间的牵绊,无论分开多久最终都会重新相聚在一起……” 视线渐渐模糊,雪白的花团慢慢笼罩一层朦胧的光晕,渐渐分裂为两团。 到底,她没把这盆花还给闵关绍。 为什么? 舍不得啊! 啪嗒—— 一颗泪珠滑落脸颊,继而碎裂在地。 啪嗒——啪嗒——啪嗒—— 女人伸手往脸上一抹,只抹到一片冰凉,奈何严冬萧瑟,却不及心中苦涩。 “既然没用,为何留了这么多年?” 为何?为何? 当年,她醉生梦死过一场,清醒后也曾动过烧掉它们的念头,动过将顾映雪的一切付之一炬的念头,可…… 终究还是舍不得啊! 她有勇气烧掉那个男人留下的唯一一张纸条,却舍不得烧掉有关顾映雪身份的证件与资料,舍不得到公安部门为顾映雪申请死亡,因为她知道,一旦走到那步就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回头了。 她真的舍不得啊!舍不得抹杀那场年少无知的青春,舍不得抹杀那场荒唐而愚蠢的爱情。 毕竟,在那场爱情里,她真的幸福过。 真的,幸福过…… 第43章 真相 元旦如约而至。 秦荛风小盆友终于得偿所愿,淘到三日假期。这不,此时小家伙正趴在窗台上托腮朝隔壁张望,望着沸沸扬扬的人群来往出入,一会儿搬进个沙发一会儿又抗出张大床,突然小眉毛一拧,愤愤然道:“妈妈,这都折腾好几天了,爹怎么还不回来?” 不回来才好,清净。顾北北没心没肺的想。据说自从闵关绍要到顾映雪的身份证件之后,便莫名其妙人间蒸发了,一连七天不见人影,家里装修的事全权丢给龙伯张罗。 龙伯曾多次邀请顾北北去隔壁做客给指导指导,都遭婉拒。老头无奈,只得通过笔电屏幕请教主人的意思。主人撂下句:“这次请的设计师很有国际知名度,我对他有把握,你和他商量着弄,整体偏浅色格调,简约大方即可。” “就这样?” 闵关绍想了想,补充道:“另外在后花园种满紫阳花,雪儿一定喜欢。” “紫阳花?会不会太明显?万一被雪儿姑娘察觉……” “你只管放开手脚做,其他的不必理会。”闵关绍笑着打断,心说那妮子巴不得躲他躲得远远的,怎会蹭过来作死? “好吧。” 龙伯破罐子破摔真就种了满满一地紫阳花,某天傍晚顾北北饭后散步的时候望见,愣神良久。 碰巧当时龙伯正在打理花园,瞧见顾北北心脏就是咯噔一下,暗叫糟糕,想都不想的说:“咳,我们即将过门的少奶奶不太喜欢花,一时想不起来花园里种什么,我们少爷就说暂时种上紫阳花,等将来少奶奶有了主意再把这片花砍了,反正又不是没砍过,不差这一次……” 这些花真可怜。顾北北眸色一暗,心痛走远。 身后龙伯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子:叫你多嘴! 顾北北浑浑噩噩回了客厅,怎料双脚不听使唤,驮着身板鬼使神差的跑去阳台。拎了小喷壶,稀稀拉拉浇灌着唯一一盆白色盆栽,久久不动…… “妈妈,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荛荛吆喝一嗓子,蹿过来夺走小喷壶,又跑去洗手间拿了拖布,小身子费力吧唧的挥动几晌,可算把地收拾干净。抬头,单手叉腰,拖杆一杵,怒:“妈妈,你更年期到了。” “臭小子!” “不然怎么总走神?” “没有。” “有,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顾北北默然。 “妈妈,你想什么呢?跟我说说,我帮你弄来。” 顾北北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小脑瓜,笑道:“乖啦,妈咪什么都不想,就想荛荛快快长大。” 荛荛直翻白眼:“切,每次都是这套,听都听腻了,就不能换点新词?” 顾北北囧。 腊八这天,荛荛心心念念的干爹大人终于回来了。小家伙精神亢奋,欣然雀跃,蹦着跳着跑隔壁蹭了顿腊八粥,顺带抱回一堆礼物,嘻嘻哈哈冲爸爸妈妈炫耀,张牙舞爪,好不张狂。 顾北北漠视,不予表态。 秦弈卓拈酸,问:“儿子,想不想玩迪士尼?” “爸爸要去香港?欧耶!欧耶!”荛荛眼珠子雪亮雪亮的,早已迫不及待。大陆没有迪士尼乐园,每次爸爸这么说就表示他要去香港出差,以前自己小上幼儿园,可以请假赖着爸爸一块飞香港,但是现在升小学了,不能无缘无故旷课。 想起这茬,荛荛嘟嘴不干。 秦弈卓失笑:“等你放寒假,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去香港,痛痛快快玩一场。” “真哒?” “当然,来,我们拉钩。” 荛荛欢呼一声,将小手指勾上爸爸的小手指,嘴里开始碎碎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恩,骗人是小狗。”秦弈卓附和道。 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不论秦弈卓愿不愿意,最终还是做了回小狗。 事件导|火索就是许嘉——肚子里的孩子。 原定于这个月21号的亲子鉴定,彻底打碎眼前的平静。 四个月的胎儿,已经显怀,许嘉一手托着明显凸出来的腰身,一手挎着银色lv包包,高调登场。她今日穿了一身红,又喜庆又隆重,衬得娇艳的脸庞气色红润,人比花娇。再看脚底,也不知这女人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踩了一双高跟皮靴,目测那鞋跟的高度少说得有十厘米。 嗒、嗒、嗒,嗒、嗒、嗒…… 声声砸向心头,砸得顾北北心惊胆战,真怕这位孕妇稍有不慎扭个脚,跌个倒,可怜肚子里的宝宝一命呜呼! 造孽啊造孽。 她戳了戳宝宝的备胎爸爸,使眼色:“上去扶一把,小心摔着。” 秦弈卓瞟了许嘉一眼,不为所动:“人要作死,何必拦着?”况且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种! 作死的孕妇面子有点儿挂不住,脸上笑容僵了僵,招呼道:“北北,阿弈,早啊。” 顾北北回以一笑,秦弈卓闭目养神。 人员到齐,纷纷落座,宗政浩简单说了两句开场白,双方签过鉴定协议书,取样,然后就是漫长而枯燥的等待。他们特意一大早到达医院,报告又做了加急处理,顺利的话傍晚甚至下午就能拿到结果。 四点钟左右,他们被叫去院长办公室。推门,见宗政浩双手交握平放于办公桌上,跟前并排放着两份报告,视线向上是一张严峻肃穆的脸,面无表情,教人窥不出喜怒。 宗政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当事人,声色缓缓:“你们最好做个心理准备,鉴定结果可能远远超出你们的预料。”话落他停顿好久好久,才将两份报告逐一递给秦弈卓与许嘉。 累计亲权指数为29924.2397,基因匹配率高达99.99%。 “这不可能!”秦弈卓蹭的一下站起来,满脸震惊的盯着手中报告,不可置信。 反观许嘉,似乎胸有成竹早已料定这个结果,只笑吟吟的瞅着秦弈卓,偶尔眼珠转动看向顾北北,炫耀的成分颇浓:瞧,我怀了阿弈的孩子,这下你要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顾北北垂首低眸,无视。 “啪——”的一声,秦弈卓一拳砸向桌面:“我不信!这份报告肯定有问题。” “连我你都不相信?” “爸!” 爸? 顾北北惊讶抬头。 “北北,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宗政浩瞪了瞪秦弈卓,径自走出办公室。 顾北北压下心中疑惑,紧随其后。 本以为宗政浩特意叫她出来是为了给办公室的一男一女留下空间“谈话”,怎料被领到医院斜对过的一家餐厅。 菜单翻来覆去看了n遍,谁都不点菜,就这么干坐着。 寂然良久,宗政浩一把合上菜单,看着顾北北欲言又止。 顾北北实在摸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直接问:“伯父,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到?” “您是指阿弈和您的关系?” “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阿弈随母姓,他的父母离婚了,而且我听见他喊您爸。” 宗政浩点头:“不错,我的确是阿弈的父亲。” 所以?顾北北挑眉。 宗政浩突然呵呵一乐:“不提别的,先吃饭。” 烤鸭,焖羊肉,素什锦,驴打滚儿,拔丝山药,芹菜雪耳拌腰果,豆腐皮卷京酱肉丝,珍珠汤…… 满满当当一大桌,都是地地道道的京菜。 期间谁都不搭腔。 顾北北胃口小,每道菜尝上一口,基本已有七分饱,她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瞧着宗政浩的进度,见他放下碗筷,她也搁筷。 “吃饱了?”宗政浩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顾北北笑着颔首。 “说来可笑,你我翁媳一场,竟……算了算了,不提了,对了,北北,你可听过宗政铎?” 她点头。 宗政铎是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人物,他的爷爷打过小日本为新中国流血流汗,参加过抗美援朝,受过毛爷爷表彰;父亲那代比较倒霉赶上文|革险些断了根,庆幸的是硬拼着一股劲挺过来;传到宗政铎这代已是第三代,而且他三个儿子中的两个都有军衔在身,四个女儿均联姻嫁入高门大户,家族实力堪称雄厚。 唯一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是宗政浩,年轻时不肯学政治,一心从医,甚至抛妻弃子远走高飞,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北北,我们军人家庭计划生育抓得非常严厉,而且阿弈是我们宗政家的长孙,他的子嗣长辈们格外看重,更何况许嘉肚子里的胎儿是个未成型的男婴,所以……你明白吗,北北?” 顾北北一点就通,爽利道:“我明白,伯父放心,我会尽快跟阿弈离婚。” 宗政浩老脸一红,不自在干咳几声,说:“北北,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阿弈没福气,是他配不上你。” 顾北北客气应了句:“伯父说笑了。” 再次返回医院,只见到了许嘉,秦弈卓不知所踪。 许嘉咬唇:“北北,我……我……”我半天我不出一个字。 顾北北懒得跟她磨叽,丢下一张写有“恭喜”的字条,飘飘然走远。 秦弈卓彻夜未归,翌日清早来电话才得知,他偷偷飞了香港,说临时有急事,不得不走。 当时顾北北将手机开了免提,荛荛就坐在旁边吃早餐,听见这茬很是发了顿脾气,哇哇大叫,又哭又闹。好在秦弈卓嘴皮子溜说了一大堆软话,才勉强把小家伙哄得高兴。 饭后司机载着荛荛去学校,顾北北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机,想到底要不要和秦弈卓提离婚的事,眼下他们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有什么话可以传短信,免得当面尴尬。 那男人一声不吭的飞了香港,八成是心情乱跑出去散心。 蓦地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日那张震惊的面庞,顾北北终究是心软了。 罢了,她暂时还是不要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滋滋滋——手机在震。 顾北北以为是秦弈卓,点开一看,却是来自宗政浩的短信,只有六个数字:693476。 什么东东? 发错了吧。顾北北猜想,扔下手机,也没回复。 眨眼就到年三十,这个年过得一点儿年味都没有。 远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秦宅却一片冷清,唯有客厅电视机播放的春晚还算热闹。 顾北北独自在家包饺子,未成想隔壁家的闵大神医不请自来,说要陪她守岁。 顾北北赶了两句,赶不走,索性任他留下来胡闹。 两个人小夫妻似的包饺子,刚开始闵关绍抢着擀面皮,谁知顾北北根本懒得动他的面皮,兀自擀,兀自包,诚心晾着他。 闵关绍气不过,从厨房拿了小勺,自己擀,自己包,包好放盖帘上。 却被顾北北一把挥开。 再放。 再挥。 闵关绍气得鼻子都歪了,吼:“顾北北!你什么意思?” 顾北北白他一眼,不鸟。 闵关绍气呼呼又跑了趟厨房,出来时手中拿着个新盖帘,把自己包的饺子单独放一帘。 如此才得消停。 顾北北偷眼瞅了瞅,暗挑大拇指,心说不得不佩服闵神医的厨艺天分,不但肉烤得好吃,饺子也包得漂亮,薄皮厚馅,饱满肥圆,即便是生的也惹人口水直流。 顾北北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液。 “就你自己?佣人们呢?”闵关绍问。 “放假休息。” “荛荛呢?” “跟阿弈去香港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秦弈卓特意回来过一趟,翌日又拐了荛荛飞香港。他回来的当晚,夫妻两人彻夜长谈。 他跟她讲了好多美国求学时候的事,她则跟他讲了顾映雪的故事,前提是适当保留一部分——比如她左手腕处正在灼灼作痛的伤疤。 听完之后,房间内陷入长长的死寂。 良久,秦弈卓方问:“将来有什么打算?” 顾映雪苦笑。 第44章 暧昧 良久,秦弈卓方问:“将来有什么打算?” 顾映雪苦笑。 “去找闵关绍?” 她摇头。 “找个好男人嫁了?” 再摇头。 “你还年轻,总不能孤独终老吧?” “我有荛荛,他会养我。”顾映雪说。将来的事她都计划好了,选个日子离婚,然后带着荛荛搬出去,等顾开苏醒出院以后她就带他们离开这座城市。她会每月按时给顾开打一笔赡养费,尽一个女儿应尽的义务,但不会跟他生活在一起。 自从宝宝离开以后,他们父女之间就有了疙瘩,再回不到从前的心无芥蒂。 她也不会回台北,台北是块伤心地,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回去。她或许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定居,干回老本行将荛荛养大成人,看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然后,一个人,慢慢变老。 然而一想到离婚,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荛荛,头疼该怎么跟儿子解释这段荒唐的婚姻,怎么说服他接受那个口口声声叫了五年的“爸爸”并不是他爸爸的残酷事实。 其实在这场婚姻中最无辜的人是荛荛,然而受伤最重的,也是荛荛。 可惜世事两难全。 纵万般无奈,这个婚,迟早得离。 顾映雪不想纠结这个问题,捋了捋肩头碎发,问:“你呢?在香港的这些天可考虑清楚了?怎么安置许嘉?” “看情况,先把孩子生下来,如果那女人还可以的话,我会考虑结婚,如果她不识好歹得寸进尺,哼……”秦弈卓冷哼,姣好的薄唇轻微拉下,略微露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说实话,许嘉这个人除了爱慕虚荣一点儿,没啥大毛病。” “北北。” 顾映雪停笔,抬头看他。 他也在看她,眸色晦暗:“抱歉,我还是习惯叫你北北。” 顾映雪笑,不以为意:“其实我也习惯别人叫我北北。” 暗夜孤寂,灯火明灭,东方熙熙薄薄的放亮。 “爸爸!爸爸!你回来啦!咦?人呢?爸爸?你在哪儿?快出来……” “小少爷!小少爷!衣服没穿好,过来,婶给你整整……” 楼道里传来小孩子放肆的笑声,和刘婶气急败坏的咒骂,伴着噼里啪啦混乱无章的鞭炮声,旭日慢慢升起,洒下第一缕暖阳,而天地,也渐渐有了亮光。 不知不觉过了一夜。 秦弈卓伸个懒腰,扭动僵硬的脖颈瞧瞧窗外天色,道:“对了,我这次回来有件事跟你商量,能不能把荛荛借我几天?我想带他去香港玩一次迪士尼。” 顾映雪为难:“不太好吧?我们都要……”离婚了。 秦弈卓打断:“北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陪他去迪士尼乐园了。” 她不忍心说“不”,纠结间又听秦弈卓开口说: “你不是一直忧心怎么跟荛荛讲我们离婚的事么?这件事交给我,我保证从香港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接受事实,不哭不闹。”他拍着胸脯打包票。 顾映雪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了,但是—— 荛荛真能接受吗?他那么小,还不懂人情世故,还不会…… “在想什么?” 闵关绍将最后一个饺子放在盖帘上,见女人魂不守舍,顾有此一问。 顾映雪回神,道了句:“没什么。”收敛失态,开始巡视战果。 皮擀完了,馅剩一点儿,按照民间习俗,剩皮有衣穿,剩馅有粮吃。 恩,看来明年她有口福了。 顾映雪端走饺子,将餐桌收拾干净,朝客厅角落觑上一眼,小白团子正趴在窝前地毯上昏昏欲睡,旁边水碟空着。 她走过去拿起水碟,回厨房冲洗干净,加满水,给爱犬放回。 “汪呜……”爱犬冲她摇尾巴。 顾映雪摸摸它毛茸茸的脑瓜,以示安抚。 视线划过阳台,雪白紫阳花开得正艳。 初时闵关绍瞧见过这盆花,只是什么都没说。他不说,她也不说,最终这盆花糊里糊涂的成了她的私有物。 或许闵关绍是真的放下了,所以才会无动于衷吧?顾映雪想。 心涩。 砰——砰——砰—— 如墨的夜绽开一片烟火,瞬间绚丽至极,迸射出璀璨夺目的流光,朵朵华龙腾空而起,宛如黑色幕布上释放出华贵的翡翠流苏,天空霎时万紫千红,光怪陆离,美得惊心动魄。 是了,今晚除夕呢,可恨荛荛那个小白眼狼也不知给她这个当妈的打个视频电话,虽然她不能言语,但看看人也好啊。 小没良心的。 哀怨ing 算了,大过年的应该开心。 深呼吸,不再想。 顾映雪扬眸看看墙上挂钟,赶人的架势颇浓:“闵先生,天色不早了。”言外之意是:您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 闵先生垂眸看看腕表,一本正经的说:“不急,时间还早。” 早?晚上十点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还叫早?哦不,应该说这要传到他那位远在日本的未婚妻的耳朵里,真的好么?好么? 顾映雪无语,懒得理会,因为早见惯了这厮没皮没脸与死缠烂打的深厚功力。 凡事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一切她都能忍。况且以他们之间“前任姐夫”与“前任小姨子”的伦理纲常,量他不敢胡来。 想通这个理,顾映雪浑身豁然自在,心里也舒坦。拎袋瓜子,茶几摆个果盘,沙发上一蹲,翘起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春晚,悠哉游哉,好不惬意。 咔——噗——咔——噗—— 红唇一开一合,嗑得津津有味。 殊不知身旁男人蠢蠢欲动,一对色眯眯的眼眸一眨不眨的锁定女人的娇唇,其中翻涌着侵犯性的狼光。 咕噜—— 性感喉结艰难的滚动,狼性的舌头伸卷出来,游走舔遍薄薄的唇瓣。 周围渐渐弥漫起一股暧昧的暖流。 电视里放着郭冬临的小品,猛不丁爆个笑点,只见顾映雪眉眼全开,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她穿了件齐腰的羊毛衫,将姣好的腰身完美勾勒,尤其是胸前两团高耸的山峦,随着喘息一颤一颤的,颤得人心驰荡漾,想入非非。 闵关绍再按捺不住,猛一个狼扑将她压倒在侧,对准两片红艳艳的嘴唇就是一通狼吻。 “唔……” 恍惚只消一瞬,眼瞳剧烈缩紧,顾映雪扬手,狠狠甩下一巴掌。 啪—— 红红的手印,赫然若揭。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一个幽如深渊,一个静似冥潭。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团团不知何时跑过来,冲闵关绍一顿乱吠,狗嘴一张咬住他质料上好的长裤裤脚,龇牙瞪着恶人。 恶人岿然不动,直勾勾锁住身下女人,面无表情:“手疼吗?” 疼。顾映雪诚实的点头。 “算上这次,你总共扇过我六个巴掌。” 有本事你扇回来,我保证不躲。顾映雪静静的迎视他,天晓得在那双锐利眼眸的注视下,险些教她溃不成军。 “汪汪汪、、、” 对视良久,闵关绍移开视线看向脚底白团,睥睨发出一道不屑:“滚!” “呜呜、、”团团从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狺,摆明了他敢欺负它主人,它就对他不客气! 闵关绍阴沉的眯细黑眸,支身放开她,道:“叫这畜生滚回它的狗窝,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顾映雪坐起来,对着爱犬轻叹一声,朝它挥挥手安慰它稍安勿躁,心想到底该怎么教育爱犬它是一只小型宠物犬,而非大型凶恶的狼犬,纵使它再怎么龇牙咧嘴,在别人看来都是卖萌耍宝。 “汪呜……”团团雀跃一声呼,以为自己拯救了主人,歪脑袋讨巧。 乖啦乖啦,主人没事了,去睡觉觉吧。顾映雪挠挠它的下颚,笑着指指客厅角落处的木质小房屋。 “汪、”团团意会,屁颠屁颠跑回家园。 闵关绍目送那团白球滚远,伸手摸上火辣辣的脸,阴阳怪气道:“抱歉,把你当成她了。” 顾映雪整整衣衫,理理秀发,丢下四个字:“下不为例。” 经此一闹,除夕气氛一扫而光——话说今晚的除夕夜本来就没多少气氛。 两人继续看春晚,谁都不理谁。 墙上挂钟指向十一点,顾映雪再也受不了,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机,下达逐客令:“闵先生,你可以走了。” 闵先生瞅她一眼,意味不明:“说好陪你守岁,过了十二点我再走。” 尼玛本姑娘不发飙你当我病猫啊!顾映雪怒:“不要逼我打110。” “你打,只要你说得出话。” 顾映雪噎得够呛。 “大过年的别闹,开电视,我要看春晚。” 看你大爷!顾映雪暗自咒骂着,千不甘万不愿的打开电视机。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五十,顾映雪蹭一下站起来,去厨房忙活,从冰箱里端出几盆剩菜,热上,锅里盛水,点火烧,几分钟后水开,下饺子。 浓郁的肉香味扩散到客厅,成功诱来一只饥肠辘辘的大灰狼,哦对了,还有一只小灰狼。 大灰狼厚着脸皮,循香味跑餐桌那一屁股坐下来,大大咧咧、天皇老子般等人伺候。 小灰狼滚到主人脚底叫唤一声:“汪、” 顾映雪低头瞅瞅,宠溺一笑,端起事先备好的小肉块,去客厅往爱犬的餐碟里拨下一些,笑眯眯看它狼吞虎咽的吃着。 回时撞见那只大灰狼,睨他一眼,不理。 客厅传来春晚主持人与观众们倒计时的声音:“十,九,八,七……” “三,二,一。” 当——当——当——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香喷喷的饺子也新鲜出炉了,可是—— “我的呢?”闵关绍眼巴巴瞅着,可怜兮兮的问。 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与一盘距他非常、非常远的饺子,对面女人用筷子夹起一颗,呼呼热气,塞进嘴里细嚼慢咽,显然没有他的份。 对此,他很不爽。 “我的饺子呢?”他又问。 顾映雪横眉。 好吧。闵关绍讪讪地摸摸鼻子,起身去厨房,见着了他包的那帘饺子。 这女人!淘气! 闵关绍哭笑不得,任命般端过来,下锅里。 不一会儿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落座,得意洋洋的看着顾映雪。 惹一通漠视。 某男哀怨了,夹颗饺子愤愤然开咬,只一瞬—— “哈儿——哈儿——好烫……烫死了……”某男伸着红彤彤的舌头,急急挥着双手扇风降温。 活该!顾映雪幸灾乐祸的诽谤。 团团吃饱喝足,溜达到闵关绍脚底下仰脖子瞧,越瞧越好奇,越瞧脑袋越歪,最后歪成一个完美的四十五度角,继而狗舌头软趴趴一吐,哈哈哈的效仿。 噗—— 这俩货真逗,顾映雪险些乐晕了,捂嘴闷笑,清丽的脸颊憋得通红。 闵关绍意识到什么,郁闷的收回舌头,大腿一拨拉把小白团拨到一边:“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汪汪、、” “你别欺负它,它和你玩呢。”顾映雪为爱犬美言,先前憋胀的脸颊此刻还泛着一层粉嫩嫩的娇红,好似刚刚成熟的水蜜桃,鲜美多汁,叫人恨不能一亲芳泽。 闵关绍愉悦的弯起唇角:“你还不知道吧,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顾开的情况稍见好转,据观察他对外界有了一点儿意识。” 顾映雪一怔,不言语。 奇怪,这女人怎么没有想象中高兴?闵关绍不解其中缘由,又道:“当他听到你姐姐的名字的时候,他的脑电波监控图会有异常波动。” “哦。”顾映雪应一声,还是不说话。 男人识时务的噤口。 告辞之际,闵关绍笑着说了声:“新年快乐。”我的雪儿。他默默补充。 顾映雪塞给他一张纸条: “新年快乐。” 第45章 离婚 大年初一起得早。 千里之外的小白眼狼总算想起独守空房的母亲大人,给她老人家去了条问候:“妈咪,新年快乐,大吉大利,恭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凡是事事顺心,永保赤子之心,祝您老如松柏,少若芝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如松柏?寿比南山?顾映雪险些怄得吐血。 但心里还是喜滋滋的,盯着这条短信笑得合不拢嘴。 隔壁神医又来蹭饭。 顾映雪早已修炼到麻木不仁的境界,懒得啐他。 饭后,闵关绍问:“下午我去医院,你要不要一起?” 顾映雪回绝说:“不用了,谢谢。” 此后几天里闵关绍曾多次邀请她去医院,都遭婉拒。 初七,年假宣布结束。 这天,顾映雪抱着团团从培训班归来,路过隔壁。 隔壁张灯结彩,红红火火,有一美人,矗立院中。美人明眸皓齿,风韵楚楚,身姿娇弱,我见犹怜,容颜呈现一种苍白的病态,颇有几分西子捧心的韵味,很能激发雄性动物的保护欲|望。 可惜这位美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一看就是个日本人,而且据观察,脾气也不好,因为美人正手叉腰,一脸愤怒的冲闵关绍吼着什么,不,应该是骂着什么。 美人见了顾映雪,把眼一瞪,恶狠狠的,那意思是:看什么看?滚! 顾映雪本就不喜日本人,当下瞥了闵关绍一眼,蹙眉紧走几步,回家,关门,眼不见心不烦。 可依旧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叫骂声。 顾映雪上大学的时候,寝室中有人选修日语,她替她报过几次到,勉强听得懂一些简单的词汇,诸如“关绍君”、“我”、“日本”、“你”、“为什么”、“中国”、“喜欢的女人”、“结婚”、“不”几个意思。 整理一下应该是这个意思:“关绍君,我是你喜欢的女人,为什么不肯回日本非要在中国结婚?”顾映雪一厢情愿的认为,天晓得此时此刻她的胃酸溜溜的。 回房,扑床,蒙头,睡觉,屏蔽。 “汪汪、、”小白团子在床底叫唤两声。 棉被中伸出一条胳膊,将白团子撸床上抱被窝里,手指头绕着它雪白纤长的毛发,内心纠结不已。 团团,他的未婚妻来了,他要结婚了,他真的要结婚了…… 心乱, 如麻。 不可否认,闵关绍的神秘魅力以及其优秀的能力,对于大多数女人而言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所以他出现的地方总会围绕许多莺莺燕燕,其中不乏千金淑媛,影视明星,甚至是能干的女强人,更遑论占据“未婚妻”头衔的中田千绘。 院中,中田千绘哭得梨花带雨,不胜娇弱:“关绍君,我在日本等了你那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取消婚约?你在中国是不是遇到了喜欢的女人?你想跟那个女人结婚对不对?不!我不同意!你不能这样对我。” 闵关绍望着眼前的美丽少女,眼神略偏冷淡:“我想我已经跟你父亲谈的很明白了,我治好你的心脏病,你和我取消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不,我不要和你取消婚约。”闻言,中田千绘哭的更凶,“关绍君,跟我回去吧,我们一起回日本好不好?关绍君,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深深的爱上了你,这些年我一直期盼成为你的新娘子,我爱你,我爱你啊……” 闵关绍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语气见缓:“千绘,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和你结婚。” “不,我不要做你妹妹,我要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关绍君,等我的病治好了,我们就结婚,到时候我就能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为你生孩子,我相信你早晚会爱上我的,你会的。” “龙伯。”闵关绍吆喝一声,转身回客厅,“送客!” “关绍君……关绍君……”中田千绘期期艾艾的呼唤。 “我现在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拨给你。”随后咣当一声,房门关闭。 龙伯无奈的摇摇头,上前劝慰道:“中田小姐,你的身体刚刚有些起色应该好好修养,快回日本吧,莫再强求了,少爷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将他惹毛了你讨不得好,即便你父亲都奈何不了。” 中田千绘猛的一震,嘤嘤哭泣。 龙伯心说有门,再接再厉道:“你这次乖乖顺了他的意取消婚约,以后少爷就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哭声渐小。 “回去吧,你父亲刚刚打来电话问候,命你尽快回日本,莫要胡闹。” 中田千绘擦擦眼泪,最后望一眼紧闭的房门,不甘的转身。 *** 年后初九,顾映雪开车去机场接机。 路上堵两个多小时,结果扑了一场空。 方停好车,就接到秦弈卓的电话:“喂,北北,我跟你说啊,荛荛等得不耐烦了,非要打的,我们现在正往回赶……对了,你到哪儿了?掉头回去吧,我们家里见。” 顾映雪有种被儿子嫌弃的感觉。 果然。 回到家,客厅里秦弈卓正陪儿子玩游戏,时不时在paid屏幕上挥动几下手指指导几番。两个人都已换下舒适的家居装,荛荛靠坐在男人怀抱,十分亲昵,听见门响,他扭头看,眼睛顿时亮堂不少,下一刻又恢复如常,低头继续玩游戏。 顾映雪站门口窘迫了会儿,搓搓手,鼓起勇气蹭过去。 抬手想摸儿子的头,却见小家伙一歪脑袋,避开。 她尴尬收回,打着手势问秦弈卓:“吃过了吗?” 殊不知荛荛愣是插话:“我和爸爸吃过了,冰箱里给你留了饭菜,你热热吃吧。” 别扭的小破孩! 顾映雪心里高悬的石头落地,暗道还好,还好儿子还理会她这位妈咪。 瞅瞅秦弈卓,有意问问他们在香港这些天的境况,不过见儿子不给面子,她只得压下心中疑惑,转身去厨房。 晚上荛荛睡下之后,顾映雪在床边盯着儿子稚嫩的睡颜,渐渐模糊了双眼。 想起饭后秦弈卓叫她去书房,跟她说荛荛已经接受了他们欲要离婚的事实,起初知道之后又哭又闹,折腾了三天三夜,后来消停了,泪眼汪汪的问秦弈卓:“爸爸,你和妈妈为什么要离婚?” 也不知秦弈卓怎么跟荛荛讲的,反正小家伙就是听明白了,整整两天不说话,不出门,不理人,闷在酒店发霉,两天过后突然恢复活力,缠着秦弈卓去这去那,玩这玩那。 想来应该没多大的问题。 但小家伙心里有气,气妈妈瞒了他这么大事,气妈妈欺骗他娇小脆弱的感情! 哼哼。 所以除夕夜他故意不理妈妈,所以大年初一故意发那样的新年祝福。 凡是顾映雪出没的地方,荛荛都故作老气横秋,沉默寡言,不是写作业就是看书看电视,有时玩游戏,有时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出神,只有秦弈卓忙里偷闲陪他玩的时候,才吝啬赏赐一个笑脸。 哦对了,还有,他抱团团玩的时候,或者去隔壁找他干爹玩的时候也是笑嘻嘻的。 唯独对顾映雪没好脸。 顾映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几次想找时机跟儿子和解,都遭冷场。 说是带他出去玩,他也不搭理。 “荛荛真的没问题吗?”顾映雪望着沙发上看卡通的孩子,内心酸楚不已。 “诶,小孩子嘛,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时间一长气消了也就没事了。”秦弈卓安慰道,“再等等吧,荛荛比同龄孩子早熟,他有分寸的,或许开学以后就好多了,学校里小朋友多,玩两天可能就忘了,况且他班上有两个离异家庭的孩子,多跟他们交流交流,相信荛荛很快能调整过来。” 顾映雪穆然,默默祈祷上苍。 不得不佩服,秦弈卓真相了。 正月十五吃汤圆的时候,荛荛还板着个脸爱理不理。正月十六开学第一天放学回家,方进门就是一声脆生生的:“妈妈,我饿了,我要吃糖醋排骨。” 顾映雪受宠若惊,忙不迭迎上去给儿子摘书包,脱羽绒服,伺候着小家伙换鞋,直到陪同洗过脸擦过手,小家伙突然一扭头,疑惑的看着顾映雪:“妈妈,你怎么还不去做饭?我饿了。” 顾映雪扬起一抹狗腿的笑,打手势说:“好好好,这就去这就去。” 呼—— 终于搞定了这个别扭的小破孩。 默默掬一把辛酸泪。 在此之前,顾映雪一直流连往顾于荛荛小学周遭的小区楼盘,以期在离婚后有个落脚的地方,几经走访,最终在距学校两条街的东北方找到一栋比较满意的房子。 八十多平的一室一厅,住他们母子二人外加一只白团子,绰绰有余。 联系房东,交过押金,只等入住。 2月27号,正月十九,宜出行。 顾映雪与秦弈卓要飞北京,临行前将儿子与团团托付给刘婶照顾。 “我能在干爹家过夜吗?”荛荛问,小脸满怀希冀。 顾映雪不表态。 秦弈卓微微一笑:“可以,只要他不嫌你烦。” 2月28号,正月二十,宜入宅,忌婚嫁。 秦弈卓与顾映雪多次商定,原定于这天的计划安排为:上午到民政局办理离婚,中午吃顿散伙饭,下午一点钟的飞机回s市,他帮她搬家。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到达北京以后,他们没有回宗政大院,而是在外住酒店。 一大清早秦弈卓便不见人影。 顾映雪独自去了民政局。 北方春寒未褪,刺骨的严风吹脸上有一种剜肉的疼。 结果秦弈卓爽约,晾她在民政局大门口忍受了一整天的寒风萧瑟。 短信发了一条又一条,均石沉大海,直到公务人员下班的时候才收到一条答复: “我回s市了。” 第46章 照片 北京与s市来回折腾,花费万了八千的,结果…… 离个婚,没离成。 想想多少有点儿小愤怒呢,若非与秦弈卓相识多年,信得过他的为人,否则顾映雪真的感觉自己被他耍了一道。 “改日吧。”事后,爽约的男主角一句解释都没有,只扔下这三个字。 顾映雪在北京吹了一天冷风,傍晚时,打算拦辆出租回酒店,不想身旁缓缓停下一辆车,随后只听“咔”的一声,车门开,走下来一位美丽的妇人。 秦芳?顾映雪诧异。 秦芳是专程来这拐人的,笑着邀请说:“北北,跟我回家住吧。”这个家,指宗政大院。 算起来秦芳已经年过半百,但岁月似乎极其眷顾这位美丽的妇人,并未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除了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出卖了她的秘密。 参照透露的八卦,秦芳年轻的时候是那种美得好似天仙下凡般的人物,不仅美丽大方而且温柔聪慧,更重要的是,她待人接物自有一套,有一套独特的处事之道。且看她与宗政浩离婚多年却依旧能住在总政大院这件事,可见一斑。 反倒是宗政浩这个正经宗政家的男人,经年累月不归家,自我放逐。 也不知宗政铎老爷子究竟怎么想的,居然由着他们胡闹。 真是个异类。 顾映雪寻思片刻,摘下厚厚的毛绒手套,婉拒道:“伯母,酒店房间已经续过费,我就住酒店吧。”其实是秦弈卓早前背着她续费,她也是在民政局门口吹冷风的时候接到酒店前台的电话才得知。 秦芳有些不高兴:“北北这么快就生分了,说起来你和阿弈还没有离婚,这声‘伯母’我可受不起。” 顾映雪从善如流,乖巧的在本本上写道:“妈,我错了。” “老爷子想见你,回家看看他吧。”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和老爷子的感情这么好了。顾映雪默默诽谤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婆媳携伴去民政局附近的一家餐厅填饱肚子,然后回酒店收拾行李,退了房,最后有说有笑的坐上专车,直奔宗政大院。 天色渐暗,万家灯火。 十分钟不到,车子开进一片新式四合院建筑群。门口哨兵认得秦芳的车牌,身板挺得笔直,敬礼。顾映雪坐在车后座看得稀罕,心底泛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也举起小手回礼。 却惹来秦芳取笑:“别举了,你看得见他他可看不见你。” 顾映雪小脸一红,羞赧的觑一眼带膜的车窗,再不敢乱动。 真是的,来过多少回了,怎么每回都闹这出? 汗。 车速减慢,停在一栋小楼下,时令还未出正月,大红的灯笼高高挂,满院子的红红火火,喜气洋洋。早有警卫员恭候在此,开车门,搬行李。 “送去阿弈的房间。”秦芳吩咐道,转而去拉顾映雪,在她耳边小声叮嘱,“老爷子脾气不好,一会儿见了他说话小心些,千万别顶嘴。” 我也得会顶嘴啊。顾映雪苦笑。 为了以示尊重,顾映雪先回房间洗漱了一番,又特意描了个自然妆,自然到以肉眼几乎辨不出来她化了妆。口红没敢擦,因为不晓得老爷子看不看得惯女人擦口红,只在唇瓣上沾了点儿透明唇膏,保湿补水防干裂的那种。 换一身天青色大衣,不艳也不土,长发梳得倍儿直,一丝不乱,可是脚底穿什么鞋好呢?顾映雪犯难,原计划此次来北京只耽搁一夜,所以她以为带两双雪地靴足够了,但是—— 去见老爷子耶,总不能穿这么不靠谱的鞋子吧? 走投无路之际只能去求助秦芳,尴尬的说明自己的窘况。秦芳听后笑话了句“你这孩子!”,然后借了她一双皮鞋,中规中矩。最后顾映雪对着镜子前前后后检查n遍,再三确认无误,这才肯去见宗政铎。 秦芳将她领到一个房门前,投下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欲撤。 衣袖却被拽住。 顾映雪可怜兮兮的:“我没准备礼物。” 秦芳轻拍她的小手,示意没关系,老爷子不介意。 “妈,你陪我进去吧。” “好。” 扣、扣、扣、 顾映雪的小心脏也在咕咚咕咚响。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听起来还算比较和蔼,她稍微宽了宽心,打开门走进去。这里应该是一间书房,古朴大气,书桌对岸的主位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国字脸盘,表情肃穆,显得正气凛然,刚正不阿,正是宗政铎。 宗政铎今年已有七十九岁高龄,但是精神面貌很好,气色红润,尤其是头发,乌黑亮泽,也不知是保养的好,还是特意染过,而且他有一对浓墨英挺的眉毛。 秦弈卓的眉就是遗传自他。 顾映雪突然就不紧张了,娇颜挂起端庄的笑靥,朝宗政铎颔首行礼:爷爷好。 “哦,北北来啦,快坐吧。吃了吗?要不要厨房准备晚餐?”宗政铎笑着招呼,出奇的热情亲切,直教陪同人员秦芳大跌眼镜,心道老爷子对后辈一向苛刻严厉,几乎连一个笑脸都吝啬给予——除了“顾北北”这唯一一个特例,老爷子每次见她都是和颜悦色的。 呜呼怪哉?话说当年“顾北北”可是带着拖油瓶嫁入宗政家的,老爷子如此偏爱她,莫非…… 莫非老爷子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秦芳被这个猜测震慑住,久久僵硬着不动。 抛开秦芳胡思乱想不提,宗政铎的全副心思均投放在娇客身上,爷孙俩聊得十分融洽。 开场白都是唠家常,基本上一直是宗政铎问,顾映雪写。 顾映雪写了一首娟秀的小楷,极为漂亮,而且她长得也不赖,容貌清丽,气质婉约,看起来乖巧讨喜,正是宗政铎喜爱的类型,外加他的孙子辈都是男孩,所以姑娘就成了抢手货,况且秦弈卓身为宗政家的长孙,结婚最早,因而“顾北北”可是他的第一个孙媳妇呢。 所以即便常年不走动,宗政铎对这位孙媳妇还是蛮不错的,起码逢年过节回北京看他的时候,他都会放下当官的架子,如一位寻常百姓家的爷爷般,慈眉和蔼的招待他们——包括荛荛那个拖油瓶。 偏偏这次不赶巧,在离婚的当天被老爷子叫去问话,而且秦弈卓不在身边,所以顾映雪才会格外紧张。 “听阿弈说你们原打算今天离婚?”寒暄过后,宗政铎突然话锋一转,谈到了正事。 顾映雪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暗自措辞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却听老爷子继续说:“北北,爷爷知道你委屈,整出那种幺蛾子终究是阿弈混蛋,是他对不起你,你放心,我替你骂过他了,而且我老爷子今日在这卖个老,给你撂个保证,以后只要你不愿意,阿弈他就甭想离婚,还有外边那个野女人和孽种,你不必担心,他们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啥?您说啥? 顾映雪彻底懵了,心说老爷子的话风不对啊,神马情况这是? 懵神间宗政铎依旧喋喋不休,道:“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和阿弈过日子,至于那个野女人,哼哼,她若识趣我会勉强给她一个‘二夫人’的名号,若是……”说到这,宗政铎顿了顿,“总之,北北,你记着,你永远是我们宗政家的长媳,荛荛永远是我们宗政家的长孙,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谁都压不过你们母子。” 轰—— 秦芳吓得脸色惨白,心说老爷子果然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顾映雪也吓得够呛,僵着手,握着笔,一动不动。 天呐,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了?他的脑袋是不是缺根筋?还是进水了?还是被门板夹了?被驴踢了?宗政家的长媳长孙耶,这是多么闪亮的头衔!戴出去能晃瞎世人的眼,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了她和荛荛?这…… 这不科学! 顾映雪浑浑噩噩的,感觉双脚慢慢变成虚无,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身体离地越飘越高,越飘越高,最后—— 脑袋撞上天花板,撞得头破血流! 她冷不丁打个寒颤,猛回神。 不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爷子的话肯定有陷阱,就等她往里蹦。想到这,顾映雪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如临大敌:“爷爷,有话您就直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怎么?不信?”宗政铎的老脸难得露出一个揶揄的笑,“你先别急着否定,看看这张照片。”说着,将书桌上一副相框转了过来,映出一张明媚宣妍的笑脸。 十七八岁的女孩,头戴寿星帽,微侧着身,笑盈盈手捧一只大蛋糕,灿若朝阳,灵气动人。 只一眼,顾映雪惊诧的瞪大双眼,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张照片的来历: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当天,爹地亲自拿相机拍下的,照片洗出来之后爹地将它摆在了台北医院的办公室书桌上。三日后继而迎来北北十八岁的生日,爹地照例为北北拍照,可是北北调皮,调侃爹地偏心,于是叽叽喳喳闹着撒娇,非要一张跟姐姐一样的照片,将来也要摆在爹地的办公室里,还说与姐姐的凑成一对,那些医院的同事们肯定会羡慕爹地生了一对如花似玉的双胞胎女儿。 爹地乐得合不拢嘴,爽快答应,为此特意买了一款一模一样的蛋糕,比对着大女儿顾映雪的照片,小心翼翼的插满十八根蜡烛,连同蜡烛的颜色、次序、间距、高低、倾斜度等诸多细节,力求做到完美一致。 可惜人类的力量终究有限,其中几根蜡烛还是出现一些小偏差。另外顾映雪的头发比顾北北的短一些,顾北北的头发比她的卷一些,即便临时做过一次性拉直,末稍还是稍微有点儿卷翘。 暂且忽略这些小细节,光动作造型就摆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还是北北嘟嘴喊累,催促爹地快点儿快点儿。爹地“咔哒”一声按下快门,这场浩大的照相工程才算落下帷幕。 此后的日子里,顾映雪与顾北北经常光顾爹地的办公室,对着两张照片唧唧歪歪,互掐互损。顾映雪取笑妹妹“邯郸学步,东施效颦”,顾北北不服气回顶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子就在姐妹间打打闹闹中过了半年。 顾映雪记得清清楚楚,半年后爹地飞往大陆s市的分院,临行前她和北北亲眼看着爹地将这两张照片塞进了行李箱……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这两张照片。只是—— 七年前爹地出事之后,照片不翼而飞,今时今日它竟然出现在北京,出现在宗政铎的书桌上,为何?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还有北北的那张照片呢?去哪儿了?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顾映雪强压下心中躁动,按兵不动。 “认得这个女孩吗?”宗政铎问。 顾映雪咬唇,笔尖几乎颤抖着写道:“她就是我……” 第47章 番外★隐情 宗政铎讲述的故事,时间跨度非常之大,发生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小日本嚣张猖獗的年代。 故事的主人翁是宗政铎的爷爷,名为宗政祥。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宗政祥一腔热血参加了红军,其后历经八年抗日,三年内战,戎马倥偬,铁血一生,侥幸活到新中国成立,自此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然而宗政祥的侥幸绝非必然,鲜少有人知晓曾在陕西的一次对日抗战中,他的战友舍身相护为他挡过枪炮,他才有命活下来。 这位伟大的战友就是顾宏,即顾映雪的曾爷爷。 后因种种微妙的政治因素,顾宏的后人举家迁往台湾,就此与宗政祥断绝联系。其后多年,宗政祥一直打探找寻顾家后人的下落,终不得其法,直到过世。 弥留之际,宗政祥拉着儿子、孙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今生不欠来生债”,说“你们一定要找到顾家后人,把恩报了,否则九泉之下,我死不瞑目……”等等云云的。 时隔四代,直至宗政家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宗政浩,顾家后人的下落才稍有眉目。 宗政浩是个脾气倔的,坚决不肯走祖宗庇佑之路、听从父亲宗政铎的安排成为一名政客,而是一门心思的投身医学,甚至闹到抛妻弃子、离家出走的地步。 后来宗政浩与家人彻底闹僵,离开父亲的势力范围,单枪匹马来到s市打拼,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唐氏医院任职,并结识了院长顾开,那段尘封的往事才慢慢浮出水面。 宗政铎听闻风声,亲临s市拜访顾开。聊天,唠家常,一来二去的混熟了,两人相谈甚欢,引为忘年交。 顾开总是在宗政铎的耳朵边翻捣自己的两个女儿,从她们蹒跚学步说到三岁还尿床,从幼儿园和小盆友打架说到小学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又说到姐妹俩为了同一件漂亮的公主裙争执不下,吵得脸红脖子粗,但隔天又跟没事人似的嘻嘻哈哈的玩闹…… 顾开那一副“有女万事足”的幸福模样真真晃花了宗政铎的老眼,老头心里酸溜溜的,羡慕得不行,心道:恩,我年纪大了,三个儿子和四个闺女都已经成家,可悲催滴孙子辈全是带把的,皮得很,没一个叫人省心。 诶?全是带把的!想到这宗政铎眼睛雪亮,心思一动打起了鬼主意:哼哼,我要让我的孙子们娶了你的闺女们,叫你嘚瑟! 况且嘛,顾开的爷爷顾宏于宗政一族有恩,可以说如果没有顾宏,就没有今时今日的宗政一族,所以宗政铎想用联姻的方式将顾家护在羽翼之下。 打定主意,宗政铎开始明里暗里套顾开的话,叫他多讲讲他的两个闺女——以便决定究竟让自己的哪个孙子娶了他的哪个闺女,毕竟鸳鸯谱可不能蒙眼乱点,起码这个性情脾气啥的得合得来好吧? 随着了解的深入,宗政铎才得知其实顾开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顾映雪,另一个“女儿”则是他的侄女,叫顾北北。细论起来,顾映雪才是顾宏的后代,而顾北北却是顾宏的弟弟——顾远的后代。 只是当年顾远与国|民|党有过牵扯,可惜了。 宗政铎肉疼的放弃顾北北,只相中了顾映雪,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大孙子跟她挺般配。于是在某次酒桌上,宗政铎趁着热乎劲与顾开提了提自己的想法,说有意与顾开结为儿女亲家。 那年顾映雪才九岁,还是个娃娃。顾开听闻此事呵呵一乐,端起酒盅抿一口,婉言:“雪儿还小,不急不急。”这是拒绝的意思。 宗政铎不肯让步,笑说:“恩,孩子们还小,要不这样吧,先给他们定亲,等将来他们长大了再培养感情不迟。” 勿怪宗政铎如此心急,实在是因为他有难言之隐。单论顾开父女,身家清白,但架不住有顾远这位身份尴尬的亲戚扯后腿啊,因而宗政铎不能与顾开走动得过于频繁,以免引起有心之人的算计。 宗政铎身为中央高|干,能做到如今这个位子自然树敌不少,因此一言一行需格外谨慎,稍有不慎便是倾巢之祸。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回想当年文|革时期宗政一族险些绝根,类似惨案绝不能重演。 所以宗政铎才急,急着早点儿为两个孩子定下名分,图个心安,于是对着顾开把自家大孙子狠夸一顿,夸他既聪明又懂事,既乖巧又伶俐,夸他知礼仪懂孝顺,上敬长辈下善幼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打着灯笼都难找,哦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还说: “顾老弟,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跟你说啊,我那大孙子长得可俊了,尤其是一对眉毛,像极了我,你瞧瞧,你瞧瞧,我的眉毛好看不……” “还有啊,我大孙子比你家雪儿年长6岁,听说台湾的女孩子16岁就可以嫁人,这可巧了,等你闺女16岁的时候,我大孙子刚好22,也到了法定婚龄,你说巧不巧?” “咦?不对,如果在大陆领证的话雪儿要满20岁,哎呀,把这茬忘了……” “你说咱们成了亲家,这辈分该怎么算?” “算了,管他呢!反正我还是叫你顾老弟,雪儿还是我的孙媳妇……” 唧唧歪,唧唧歪,没完没了。 那日宗政铎兴致颇浓,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话唠一犯,收不回来了,唠着唠着就跑题了,于是“定亲事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揭过去。 事后顾开以为宗政铎喝高了说胡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殊不知宗政铎真就放在了心上。他不便与顾开过从甚密,所以拜托自己那位离经叛道的儿子宗政浩与顾开多多往来。反正他们都是搞医学的,走得近就走得近吧,不会引人注目,况且宗政浩是大孙子的亲爹,叫他们多处处,说不定哪天两人都带着儿女同来唐氏医院“游玩”,然后好巧不巧的撞到一块,顺带着俩孩子一见钟情擦出爱的火花—— 天晓得宗政铎这个美好的愿望真就达成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不太对。 当然,那是后话。 此时,宗政铎十分欣慰儿子的离经叛道,也不知当初是谁被气得跳脚抓狂,扬言要与这个不肖子断绝父子关系! 不过话又说回来,宗政铎从未告诉顾开自家大孙子姓甚名谁,一直都是“大孙子”、“大孙子”的叫,因为他实在没脸说“我姓宗政,我大孙子却姓秦,叫秦弈卓”这个…… 家丑不可外扬,无罪无罪。 宗政铎憋了九年憋到顾映雪年满十八岁,终于打电话给顾开,旧事重提。他的打算是两个年轻人如今都长大成人了,通晓人情世故了,所以先见见面,处处对象,谈上两年恋爱等雪儿年满二十岁就结婚。 顾开吃了一惊,万没料到过了这么多年宗政铎还记得那茬,起初不同意。 孰料宗政铎不死心,在其后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亦曾多次相求,态度诚恳,还说他那位大孙子也是学医的,现在在美国深造,等学成归来就派去唐氏医院给顾开打下手,到时候是捏圆还是捏扁,全由他说了算。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开真不好意思驳了老友面子,况且他也是有私心的,虽然他们顾家门第也不差,但是跟宗政家一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如果雪儿的人生能更上一层楼,他自是乐见其成,当然,前提是雪儿真心喜欢宗政家的大孙子。 最终顾开松了口,道:“依我看先让两个孩子交换一下照片,如果他们都相的中,再见面。”一上来就见面,太草率了,万一相不中岂不是没脸? 宗政铎说:“还是你想的周到。” 挂断电话,顾开十分爽快的把那张一直摆在自己办公桌上的、顾映雪十八岁生日当天拍的照片交给宗政浩,托他带回北京转交给宗政铎。 恩,回头重新洗一张摆办公桌上。顾开决定。 宗政铎收到照片笑得合不拢嘴,越看越满意,当下就要召大孙子回国,只是还未等付诸行动,大孙子竟然一声不吭的回来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天注定?宗政铎喜不自禁,将大孙子秦弈卓叫到跟前,笑眯眯说:“阿弈啊,几年前爷爷给你定了个娃娃亲,小姑娘如今长大了,你瞧,长得多……” 秦弈卓年方二十六,高门大户熏陶出的翩翩少年郎,正是肆意轻狂的年纪,怎能甘心接受这么荒唐的婚事?惊闻之下怒不可遏,看都不看“啪!”一掌将照片拍落在地。 事后秦弈卓效仿他亲爹,离家出走了,直教人不得不感叹“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 他这一走,遇到了生命中的劫。 第48章 小红本 顾映雪失眠了。 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老爷子讲述的故事。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顾家与宗政家竟有那么深的渊源,而她与秦弈卓还有那么一段鲜为人知的“阴差阳错”。 待到不久的将来,那时顾映雪的身边已经有了新的依靠,秦弈卓不顾某男杀人般的眼刀,肆无忌惮的问:“北北,咳,不对,应该叫你雪儿才对。雪儿,如果当年我接受爷爷的提议与你相亲,我们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做梦!”某男横眉瞪他一眼,转而看着顾映雪,龇牙恶狠狠的威胁说,“女人,给我想清楚,好好回,否则明天要你下不了床!” 顾映雪脸一红,扭脸不理他。 片刻后抛弃羞涩,眼睛望着远方,眼神慢慢变得悠远,继而陷入长长的回忆,回忆认识秦弈卓的这些年。 秦弈卓给人的感觉是一位非常儒雅的男士,平日里喜欢穿休闲自然的衣服,将自己装扮的十分随和。他年轻的时候离家出走,多年摸索、打拼、磨练以及永不放弃的信仰成就了如今的辉煌。 他情路坎坷,阅历丰富,成熟稳重,彬彬有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男人,跟他在一起会感觉很舒服,没有压力——婚后仅有的几次压力也教顾映雪隐隐约约的明白,他或许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只是他不点破,她也不会傻傻的主动提出来添堵。 秦弈卓是个工作狂,却也懂得享受生活。工作闲暇之余会想各种各样的方式休闲,有时约上朋友做运动,有时去攀岩游泳,有时领着儿子扛着鱼竿到湖边钓鱼,爷俩都是静得下来的性子,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更有时他干脆背着旅行包去旅行,好几天不见人影…… 他曾说:“如果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姑娘,旅途会更美。” 顾映雪装傻充愣。 所以这段荒唐的婚姻,两个人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一直走了将近五年。 对于秦弈卓,顾映雪初时把他当恩人,渐渐的把他当朋友,当伙伴,当知己,当成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他们的关系揪得明白一点儿,套用一句文艺话叫做“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诚然秦弈卓非常优秀,爱上他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惜造化偏偏这般弄人,他肆意轻狂的年纪遇到了另一个女人;而顾映雪,单纯美好的年华遇到了另一个男人。 忆及往昔,顾映雪感慨良多,实话实说道:“或许会吧。”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 午夜的钟声敲过十二响。 顾映雪睡意全无,黑暗中睁眼瞎似的盯着空洞洞的天花板,纠结老爷子说过的话。 老爷子明明白白发话了,他说宗政家欠顾家一个天大的恩情,当年顾开下落不明,而且“顾映雪”已经过世,那么所有的补偿就落在了“顾北北”身上。所以五年前当秦弈卓突然提出“我要结婚”的时候,老爷子问了句:“女方是谁?什么背景?”,秦弈卓说“她叫顾北北,是顾开的侄女。” 老爷子只考虑了五秒钟,便爽快的答应了这桩婚事——哪怕顾北北是顾远的后代,哪怕她带着个来历不明的拖油瓶。 这晚,顾映雪几乎没怎么睡,思考了整整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和秦弈卓离婚,原因很简单:她不是顾北北,欺瞒了宗政家所有人,她心中有愧,她心里过意不去。而且自从去年腊月的“亲子鉴定事件”以后,秦弈卓变得越来越奇怪,未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多拖无益。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以前顾映雪不知道那段渊源就罢了,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她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她打算等离婚以后拜托秦弈卓向家里人解释清楚,希望得到他们的原谅。但是目前她没有勇气承认这一切,尤其是面对老爷子慈爱的笑脸时,她感觉自己很卑鄙,很丑陋。 种种考虑心中过一遍,顾映雪划着手机查看老黄历,恰巧明天就是个“黄道吉日”,忌嫁娶。 她心思一动给秦弈卓发了条短信:“2号是个好日子,你来北京吧,我们把离婚手续办了。” 久久等不到回复。 是了,现在才凌晨三点,阿弈肯定在睡觉,没看到。 顾映雪百无聊赖的放下手机,慢慢进入了梦乡。 清晨五点半的闹钟,顾映雪顶着熊猫眼起床,洗漱收拾干净,去给老爷子请安。不是她不想多睡会儿,实在是因为老爷子喜欢晨练,因而最看不惯睡懒觉的人。她一日是宗政家的媳妇,就得一日遵守这条真理。 秦芳晨练的习惯就是拜老爷子所赐。 天蒙蒙亮,小楼底下,婆媳俩目送老爷子与警卫员走远,秦芳见顾映雪精神不济,心疼道:“老爷子通情达理,知道你昨晚肯定睡不好,不怪罪的。” 顾映雪缩着脖子摇头,小鼻子冻得通红,呼呼着热气,小手插|进衣袖里,原地跺脚取暖,即便裹着羽绒服还是忍不住浑身打哆嗦,也冻醒了瞌睡虫。都说北方没有春天,过了冬天就是夏天,这话一点儿不假,起码s市这个时候的早晨,远远没有这么冷。 秦芳笑:“走,围着咱们家大院跑两圈,一会儿身上就暖和了。”说着踱步跑了起来,跑几步,回头看看顾映雪:“快来啊。” 哦哦,来了来了。顾映雪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往上冲,天晓得她原打算回房捂棉被的,既轻巧又方便,关键是不会出一身臭汗,黏身上难受。 跑了没几步,感觉耳朵僵得似要冻下来,小手抽出衣袖,摸摸,还好,耳朵还在,就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顾映雪暗自叫苦不迭,乖乖跟在秦芳身后。 放以前顾映雪体质畏寒,是万万不敢冒着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跑步的,但是自从得到的独门秘方,她的身体日渐好转,稍微跑一会儿还是挺得住的。 勉强跑了两圈,身体总算热乎上来,顾映雪觉得这个苦吃得还算比较值。 大院门口近在咫尺,却意外撞见一个女人,还是位孕妇。 许嘉裹得圆圆滚滚,双手交握放嘴边呼热气,右臂弯挎着一个香奈儿的包包,左臂弯挎着两个礼盒,显然是前来拜访长辈的,却被哨兵拦在门口,眼巴巴的朝里张望。 听见声响,许嘉回头,怯怯的叫了声:“伯母。” 秦芳当即脸色一沉,停下脚步,语气就是不善:“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不准过来吗?”老爷子不喜这个野女人,除夕夜那晚她挺着大肚子上门拜访,老爷子将她骂得狗血喷头,毫不留情的轰了出去,并铁青着脸扬言:“别以为你怀了阿弈的种就是我宗政家的人,告诉你,我老头子有的是孙子,不差阿弈这一个,更不差你肚子里的一个孽种,滚!” 那是秦芳第一次见老爷子发这么大火,甚至飙起了脏话。 此后许嘉突然变得聪明了,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通天本事,竟把时间掐得分毫不差,每天早上都掐着老爷子出门晨练的时机过来。老爷子晨练有个习惯,锻炼完之后不着急回家,而是缠着以前军区的老战友下够三盘象棋,才意犹未尽的往回赶。 老爷子这一耽搁,反倒是出门比较晚的秦芳晨练回来得比较早,每天都能在大门口遇见许嘉。 都道女人最容易心软,更何况许嘉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孙子,秦芳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了许嘉的这种行为,收下她的礼,不冷不热的嘱托两句,再打发她回去。有时秦芳会塞给她一些零花钱,当然,出自秦芳的零花钱不可能以“百”或“千”论。 自从昨天老爷子亲自发话欲将“顾北北”接回大院里住,秦芳曾打电话严厉斥责过许嘉,告诫她这几天不准过来。 万没料到许嘉不识好歹。 秦芳气得肝疼。以往看在未来孙子的份上,她可以给她钱,给她提供住的地方,甚至默许她胡闹,但是绝不能闹出格,绝不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跑到她儿媳跟前闹,甚至当着她这个婆婆的面。 这是底线。 这方顾映雪认出了许嘉,吃惊不小。心道许嘉长胖了,脸盘圆润不少,乍一看还真不敢认。以她对许嘉的了解,那女人怀了阿弈的孩子指不定怎么嘚瑟呢,肯定会找上门胡闹,所以过年那段时期顾映雪天天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接招,没成想许嘉从未登门,直教顾映雪险些怀疑许嘉那女人转性从良了。 不过今日一见才顿悟,原来那女人不是不嘚瑟,而是换个地方嘚瑟。 顾映雪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视线在秦芳与许嘉之间来来回回扫射一圈,意外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息。出于女人天生的第六感,顾映雪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回避,于是冲秦芳笑了笑,指指家里,意思是:“妈,我先进去了。” 转身欲走,却听—— “顾北北,你的结婚证!还给你。”是许嘉的声音。 啊?顾映雪诧异的回头,正瞧见秦芳疯了似的朝许嘉扑过去,一把夺下小红本,由于背对着,看不见表情。反观许嘉,单手护着自己的肚子以免被撞,笑得得意,眼睛看向顾映雪,却是对秦芳说:“想不到伯母如此喜欢这个小红本,真是巧了,我手上还有一个,不如改天约上北北一起瞧瞧?” “你敢!”秦芳突然拔尖儿嗓音大喝一声。 顾映雪吓了一跳,心说秦芳一向都是端庄温婉的贵妇人形象,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能令她如此大动肝火,甚至不顾形象的在家门口大吼大叫? 蹙眉时就见秦芳转了过来,脸色极度苍白:“北北,你先回去,妈跟她说会儿话。” 顾映雪悬着心中疑惑,转身走了,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秦芳的声音:“你究竟想怎么样?” 回房,拿起床头包包,在里面翻翻找找,果然找到一个小红本,打开一看,正是顾北北与秦弈卓的结婚证,另外一本应该在秦弈卓的手上。 真是奇了怪了,许嘉怎么会说她手上有他们的结婚证?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 刚刚跑步出了一身臭汗,身上不舒服,顾映雪决定先去冲个澡,冲完澡出来,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出门,下楼吃饭。中途路过主卧,恰巧从里面走出两个人:秦芳与许嘉。 前者面容阴郁,虽然以顾映雪的身份说这话有点儿大逆不道,但秦芳的脸色真的就像吞了大便似的难看。 后者却是笑容开怀,甚至愉悦的哼着小调,手中捏着一张卡正要往包里塞。 顾映雪不屑的白她一眼,不打算理。 但许嘉这女人就爱刷存在感,唤一声:“顾北北!” 呼声很大,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顾映雪无奈侧眸,看见一张得意洋洋的圆脸蛋,伴着一声冷哼: “顾北北,你也不过如此!” 第49章 回程 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遭顿骂,顾映雪还没窝囊到忍气吞声的地步。当下将脸一沉一把拦住许嘉,愤愤的瞪着她:把话说清楚。 许嘉动作一顿,抽回胳膊,染满鲜艳豆蔻的指甲扬了扬那张秦芳刚刚“送”给自己的卡,不屑道:“装什么清高?宗政伯父不是给过你一张卡?说说,里面有多少金额?” 顾映雪气极,清颜小脸涨得通红:胡说! “别装了,伯父都告诉我了,他说你和阿弈好歹夫妻一场,他给你一张卡算作分手费,保证你们母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到这许嘉噗一声笑了,继续说,“顾北北,你我充其量半斤八两,以后你别看不上我,我也别瞧不起你,就这样,拜拜。” 话落,许嘉高傲的挺着大肚子施施然下楼,临转弯之际特意回身冲楼上扬一眼,看着秦芳,说道:“伯母,您有一周的时间。” 后来顾映雪才得知,一周后秦芳不知用了什么理由说服老爷子答应让许嘉住进宗政大院。 事后顾映雪听闻此事,由衷的感叹:“许嘉那女人真有手段。”并且庆幸,庆幸自己与秦弈卓只是假夫妻,否则早晚被许嘉整死! 但是眼下,顾映雪的全副心思都是那句“宗政伯父不是给过你一张卡?” 有吗?她仔细回想了起来。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怪事。那是“亲子鉴定事件”的第二天早上,宗政浩给她发过一条短信,只有六个数字。她当时以为发错了,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是有点儿奇怪。 翻开短信记录,果然找到那六个数字:693476。 难道这就是那张卡的密码?顾映雪猜测着,可她真的不记得宗政浩到底什么时候给过她一张卡。 这件事就像个大疙瘩似的,一直堵在心里难受,堵得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精神也不好。老爷子看着心疼,特意请来家庭医生,一番检查下来,医生说水土不服,吃两剂药就好。 提到吃药,顾映雪这才想起来带到北京的中药已经喝完了。 她觉得是时候回s市了。 拿起手机给秦弈卓去条短信:“你今天来不来?”昨天她守着手机等了一整天,秦弈卓一直没有回复,而今天就是黄道吉日的2号,顾映雪再次催问。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打电话,可是打了三次都没人接。 只得又发过去一条短信:“我在民政局等你,到时候见。” 顾映雪当然不会傻傻的去民政局门口吹冷风,她有一种预感,秦弈卓不会来。 果然被她料中。 这天顾映雪由秦芳领着见了见各位亲戚,晚上陪老爷子和宗政家的长辈、同辈们用过晚餐,告辞两句,3号一早的航班回s市,秦芳派专车送她去的机场。 临登机前,顾映雪不甘心的又给秦弈卓发条短信:“我订了今天早晨七点多的飞机,大概十一点钟到家。” 很快收到回复:“知道了,我去机场接你。” 顾映雪觉得秦弈卓是故意的。 牙根痒,想骂人。 顾映雪不喜欢坐飞机,因为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很像雷声,搅得她心颤欲裂。 以及飞机起飞时强烈震动的机舱,和那由下而上脱离地心引力的加速度,升起的身体和悬着的心脏,都令她不舒服,她只能惨白着小脸,紧闭上双眼,骨节分明的纤白小手紧紧攒成拳头,挣扎过那最煎熬的时段。 秦弈卓没少拿这梗取笑她胆小鬼,她只能苦笑。 感觉周围一切恢复平顺,顾映雪才敢慢慢的睁开双眼。她的座位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旭日东升,初升的朝阳照在云层上镶嵌一圈辉煌的金边,时有薄弱处射出缕缕金色的线,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朗清晰。 不记得是谁说过,在飞机上看见朝阳是一种幸运,会有好事降临。 顾映雪摇头,心底发涩:今天3号,大后天,就是闵关绍结婚的日子。 她一点儿都不好。 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着。 奇怪,糖是苦的。 戴上眼罩,补眠。 航班准时降落s市,刚下飞机就收到秦弈卓的短信:“我到了,你在哪儿?” 顾映雪没理,独自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自北京转一圈,再回来时这片别墅区貌似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热闹了许多,起码花花绿绿的车辆多了不少,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甚至就连外国人都随处可见,他们扛着摄像机,挎着照相机,打着镁光灯,拎着支架,拿着话筒,或是捯饬着长长的电线…… 顾映雪看得纳闷,这时就听司机大哥说:“小姐刚从外地回来吧?呵呵,你们这片别墅区可了不得啊,据说住了个什么神医,有多么多么牛逼,多么多么了不起,这不,那神医6号结婚,今天下午一点在他家大院举办记者招待会,我也是听交通电台的广播才知道……” 顾映雪听得恍恍惚惚的。 “咦?你家就住神医隔壁,真是失敬失敬。”司机根据乘客报出的地址将车停在一栋别墅前,望着西边的人山人海,瞠目结舌。 顾映雪心中一痛,咬唇,脸色不是很好。 付钱,下车,后备箱取出行李,打发了司机赶紧走。 顾映雪推着行李箱走向大厅,四个轱辘紧贴着地面滚动,可是以往咕噜咕噜的噪音此时却彻底淹没在隔壁的沸沸扬扬中。她僵着脖子逼迫自己不扭头,不去看,可临了临了进大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玫瑰,气球,彩带,音响……以及, 玻璃窗上大红大红的双喜字。 红得刺眼,扎得眼睛酸疼酸疼的,想哭。 二楼书房,气氛诡异。 闵关绍阴沉着脸,看着沙发对面嬉皮笑脸的损友,气不打一处来:“剑宇,下不为例。” 孟剑宇嘿嘿一乐,含糊道:“你结婚可是全世界的大事,本来就应该昭告天下,这俗话说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绍,咱做人可不能太低调,我替你召开记者会是为你好,为你唐氏集团好,为俱乐部好,为……” 聒噪。 闵关绍烦躁的起身,皱眉走到落地窗前,居高临下望见一抹娇小的身影,由远及近,好看的唇角弯起一丝愉悦的弧度:你终于回来了,我的雪儿。 “绍,你有没有听我说?” 闵关绍回他一个后脑勺。 “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 “什么?” 孟剑宇噌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瞅了眼书房的门,边退边说:“明天上午还有一场记者招待会。” “孟剑宇!”吼。 “我知道,我滚,再会。”嗖一下不见人影。 旁边,叶坤岚看得哭笑不得,走向前,也望见了窗外那个女人。 “大哥,你真的决定了?”他问。 “恩。” “万一她不是……” “没有万一,她就是。”闵关绍一口笃定,扭头觑上弟弟一眼,面无表情,“坤岚,摆正你的身份,以后她就是你大嫂。” 叶坤岚愣:“我晓得。” 这时龙伯走进书房,打破时下微妙的气氛:“少爷,这是今天到场的各大媒体的花名册,您看看。” “放这吧,我一会儿看。”闵关绍说,“转告孟剑宇,就说6号婚礼当天,我不希望看见任何记者,叫他好自为之,否则……” *** “夫人?” 刘婶见大厅门口矗着个人,吃惊的唤一声。 顾映雪回头,苍白着笑了笑,推着行李箱进来,玄关处换鞋。 刘婶走过去接过她的行李箱,问:“先生不是去机场接你了吗?怎么……” “荛荛呢?”顾映雪打断,打着手势问,今天是星期天,荛荛应该在家才对。 “小少爷和先生一起去的机场。” “团团呢?” “送去宠物医院做美容了。” 哦,也就是说一个亲人都不在。顾映雪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刘婶聪明的将行李箱推去客房,出来时察觉气氛不对,试探说:“夫人饿了吧,我去做饭。”秦先生出门前说接了夫人在外面下馆子,中午不在家吃,所以她没准备午饭,没成想夫人竟然一个人回来了,这下可有的忙了。 顾映雪摇了摇头:“晚点儿做,等阿弈和荛荛一起。” 回来的路上秦弈卓发了好多短信,一再的问“你坐的哪个航班?”“是不是晚点了?”“怎么还没到?”“到了给我回信”……顾映雪一句没理,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打算晾秦弈卓在机场等一整天的,可是看在荛荛的份上,晾他两个钟头就够了。 “我到家了。”顾映雪回一句。 半小时后,秦弈卓载着儿子归来。 这么快?顾映雪很不满意。 “妈妈!”荛荛方进门,顾不得换鞋就冲顾映雪扑过去,小脑瓜在她怀里钻啊钻的,想念得紧,“妈妈你调皮哦,下了飞机也不给爸爸回短信,要不是爸爸聪明,查遍所有七点到八点时间段北京飞s市的航班,我们还傻傻的在机场等你呢,哼哼,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好可恶啊你!” 顾映雪讨好的笑,连连认错:俺错了,俺下次不敢了。 荛荛板着脸,小手一伸:“礼物呢?” 顾映雪囧:“还在路上。”咳,她在北京根本没心思买礼物。 “啊?” “这次的礼物个头太大,只能走快递。”顾映雪想出一个蹩脚的理由。 “空运不行吗?” “太贵。” “哼!妈妈小气鬼!” 母子俩一唱一和,完全忽略了某个男人的存在。某个男人知道她还在赌气,微微一笑也不介意,沙发上一坐,打开电视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刘婶张罗了一桌子美味迎接女主人归来,汤足饭饱时正好快一点了。 隔壁响起悠扬的配乐,不一会儿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是叶坤岚:“各位媒体朋友们,大家好,首先感谢大家于百忙之中莅临寒舍……记者招待会马上开始,请大家稍安勿躁,按次序入座……” 经音响一扩,声音传出去十万八千里,严重扰民。 顾映雪觉得她应该去居委会投诉。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我的哥哥——闵关绍登场,请!” 哗—— 潮水般的掌声,经久不绝。 “哇!干爹好厉害。”荛荛咋呼一声,屁颠屁颠跑二楼阳台看稀罕。 秦弈卓觑了眼顾映雪,什么都没说,起身回客厅,坐沙发上继续看电视,的字幕。 刘婶端来一碗汤药,放在顾映雪跟前,道:“夫人,药来了,温度刚好,趁热喝吧。” 顾映雪蹙眉:“这药不是一早一晚的喝吗?” 刘婶笑说:“我问过医生,她说你这药断了一天,今天要喝三顿,中午一顿,晚饭一顿,睡前再喝一顿,否则疗效会打折扣。” “闵先生,今天怎么不见新娘子?”某记者问。 “她身体不好,受不得累。”温和宠溺的嗓音。 冲药碗伸过去的手就是一顿。顾映雪怔,想起了那天撞见的日本女人。 恩,的确是个病美人,柔柔弱弱的,我见犹怜。 “闵先生,新娘子什么背景?可否透漏一二?” “抱歉,关于这一点,我要向大家卖个关子,暂时保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端起药碗,仰头,咕噜噜一饮而尽, 苦,不堪言。 后来那边还说了什么,顾映雪全然没心思听,往耳朵里塞上棉团,带上耳机,回房间收拾东西。她决定尽快搬走,否则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迎娶新人、成双入对而泰然自若。 对于闵关绍,青涩年华的爱,被抛弃时的恨,长大之后的爱恨纠缠,如今才恍然认清,毕竟是爱多于恨,或者说没有爱哪儿来的恨? 就这样吧,或许经年以后他们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遇见,她不会去打扰他,同样的,他也别来骚扰她。 那时她或许已经释然,放下过去,岁月静好。 而他,或许已经儿女成群,忘了顾映雪是谁。 擦肩而过时相视一笑,她会问候一句:“哦,是你啊,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你呢,北北?” 我很好,就是有点儿想你,想念我们的孩子…… 第50章 搬家 顾映雪联系过房东,然后在网上预约了搬家公司,说要两三个小时以后到。 客厅地板上排了一排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上都写着字,什么夏季上衣,秋季长裤,打底衫……等等之类的。 秦弈卓老神自在的坐沙发上看电视,雷打不动,一点儿帮忙的架势都没有。 哦不,他看的其实是那个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女人,她头上顶着个半月形的耳机,白色的,两边分别长着一条毛茸茸的耳朵,像只小白兔,再配上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呆萌呆萌的。 秦弈卓被她的造型雷到了,好心提醒说:“摘了吧,记者们八卦完了,现在问的全是关于唐氏未来发展的问题,主角换成了叶坤岚。” 顾映雪听不到,兀自忙活着。 她在秦宅生活了五个年头,但是家当不算多,基本上都是衣服,被褥,鞋子,本本,水笔,和几个包包,几件头饰,几套化妆品,几袋喝剩下的中药,几摞打发时间的闲书,还有洗漱用品,厨房里的专用碗筷,水杯,与一只狗狗,一袋狗粮,一台烤箱。 烤箱的个头很大,新居的厨房很小,放不下,顾映雪打算搬去甜蜜蜜小店充公,只是可怜了团团,再也吃不到主人做的爱心饼干喽。此外还有一些小杂碎,结婚前的旧物件,比如锅碗瓢盆啥的,由于在仓库闲置太久,她不想要了,干脆卖了废品回头买新的。 以及n条红丝巾。 本以为没多少东西,可仔细算起来才发现,呼,其实还是挺多的。 顾映雪忙不过来,求助了刘婶和王婶帮忙。 收冬衣的时候,顾映雪意外的在一件粉色羽绒服的衣兜里翻出一张卡。 华夏银行? 她疑惑,真心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办过华夏银行的卡。 纳闷间蓦地想起许嘉的话:“宗政伯父不是给过你一张卡?” 顾映雪再次瞧了瞧那件羽绒服,这才想起来去年腊月陪秦弈卓去医院做亲子鉴定的那天,她穿的正是这件羽绒服。事后宗政浩叫她出去吃了顿饭,回医院的途中两人并肩挨得非常近,当时顾映雪就觉得奇怪,心说她一直把宗政浩当成尊敬的长辈,从未和他这么亲密过,不过看在他暂时还是自己公公的份上,顾映雪忍着没躲开。 现在回想,宗政浩八成就是趁那会儿工夫把这张卡塞进了她的衣兜,并且隔天一早往她手机上发了串密码。 自那以后她从来没穿过这件羽绒服,一直在衣柜里挂着。 顾映雪理顺这些,顿时觉得手中这张卡是个烫手山芋。 这卡绝对不能要,但是—— 该怎么还回去呢?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从秦弈卓下手比较好。 打定主意,顾映雪拿着卡去客厅。 秦弈卓好像在看她,见她出来立即移开视线。顾映雪声色不动,走过去,坐下,将卡放在茶几上往他跟前推了推,写道:“这是你父亲给我的,我不要,你帮我还给他吧。” “不要为什么收?”秦弈卓反问,语气不是太好,“收了就收了,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啊? 顾映雪朝他眨眼,下一刻才顿悟自己戴着耳机。微囧,摘下耳机,小手指抠出耳朵里的棉团,扔进垃圾桶,问:“你刚刚说什么?” “听不到算了。”秦弈卓说着将那张卡推回她那边。 顾映雪又推回去:“我不要,你……” 秦弈卓打断:“不是我的,别给我。” 怎么能这样? “妈妈?” 脆脆的一声呼唤,荛荛站在楼梯处看着满地的大箱小箱,小脸黯淡了下来:“现在就搬啊。”他还以为妈妈刚回来,怎么也得缓两天歇歇脚才搬家呢,想不到妈妈竟然这么雷厉风行,真是……哎。 顾映雪心中不忍,还是狠心的点点头。 几天前飞北京时她跟荛荛约定好的,回来后就搬家。虽然临时出了点儿状况,婚没离成,但是顾映雪还是决定搬出去住,一来她无法忍受隔壁的气氛;二来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时刻提醒着她,秦弈卓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走为上策。 秦弈卓朝儿子招招手:“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荛荛一听总算有了点儿精神头,颠颠的跑下楼蹭过来问:“什么啊,爸爸?” 秦弈卓拿起茶几上的那张卡塞给儿子,一本正经的说:“这是你爷爷给你的,里面是这些年他欠你的压岁钱。” 顾映雪直觉不妥,直盯盯瞅着儿子威胁:不准要。 可惜荛荛没看见,困惑的拧紧眉毛看着秦弈卓:“我爷爷?我有爷爷吗?”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秦弈卓哭笑不得,“你当然有爷爷,否则你爸爸我难道和孙猴子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秦弈卓想了想:“他很忙,而且他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不了。” “他是不是死了?妈妈说只有死人才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去不了,他们也来不了。” 秦弈卓噎了一下,道:“哪儿那么多废话!去,把卡收好,玩去吧。” 荛荛欢呼一声,小财迷似的把卡护在胸前,笑眯眯问:“密码多少啊?” “问你妈。” 荛荛看妈妈,眼巴巴瞅着她。 顾映雪恨铁不成钢,扔下句“问你爷爷!”然后气呼呼的撤了。 撤回房间继续收拾冬衣,同时心里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抽个时间好好给儿子上一节思想教育课,告诉他不是所有的礼物都能收,有些礼物他们收不起,也受不起。 再出来时荛荛已经不见踪影,客厅只剩秦弈卓,楼上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想必小家伙自己在房间折腾呢。 顾映雪的心情总算好了些,拎着空箱子去玄关处收鞋。 哗—— 一阵如潮的掌声,隔壁的记者招待会正如火如荼的进行。 玄关处摆放的都是当季要穿的鞋,有她的,也有荛荛的。顾映雪留了两双出门时穿的,其他的加起来一共十多双,一股脑全部塞进一个大箱子里。 “北北。” 秦弈卓好像在叫她。 顾映雪顺着那道声音望过去,第一时间捕捉到一点猩红,和一张模糊的侧脸。 记忆中秦弈卓从来不抽烟,这是第一次见他抽,修长好看的手指夹着烟,烟头上那点猩红一闪一闪的,茫茫烟气缭绕在他周围,给人感觉扑朔迷离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转头。 顾映雪收回视线,撕开胶带封上箱子口,剪刀咔嚓一下剪断。 “北北。” 恩?她回眸,正对上秦弈卓的目光。 “我后悔了。” 哗—— 又一阵如潮的掌声。 顾映雪分明看到秦弈卓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听不见声音。 “你说什么?”她打着手势问。 “我不会离婚。” 哗哗哗——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顾映雪搬着箱子回客厅,在队伍里排好,又问:“你说什么?” 却见秦弈卓的脸上闪过一丝挫败,与一丝懊恼,觑她一眼,抽口烟,吐出一个悬空的圆圈:“没什么。” 阴阳怪气的男人。 顾映雪默默诽谤着,再次庆幸搬走的决定是正确的。 突然又想起许嘉,顾映雪纠结了会儿,还是告诉秦弈卓说:“我在北京遇到了许嘉。” 秦弈卓“恩”一声,鼻孔呼出浓浓的烟味。 呛得难受。顾映雪挥手扇了扇,接着写:“她长胖了,肚子也大了,你母亲对她很好,给了她一张卡……”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耐烦。 顾映雪咬了咬唇:“她说她手上有我们的结婚……”证。 秦弈卓“噌!”一下站起来。 顾映雪吓了一跳,抬眸,只见男人将烟头一把甩地上,昂贵的皮鞋毫不吝啬的踩上去,移开时地板被烫个黑斑。 “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她的话你也信?”毫不掩饰的嘲讽。 顾映雪想想也是,不再纠结。 上楼看荛荛,小家伙的家当可比她的多得多,光玩具就装了七个大箱子,这还不包括他玩腻了不要的,而且这些玩具全是秦弈卓花钱买的。其实摸着良心说句实话,秦弈卓对荛荛好得真的没话说,亲爹也就做到他这个份上了。 不,他比亲爹还亲爹,荛荛的吃穿用度大部分都是他张罗的。 以前荛荛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基本上都是顾映雪接送,除了月底。月底要交园费,那时秦弈卓总是抢她一步接走儿子,顺便交上园费,有时一交就交好几个月的,闹得顾映雪挺不好意思。事后顾映雪说要还他钱,他不要,还跟你急。顾映雪实在没办法,默许了他这种行为。 再说这次搬家,荛荛能如此心平气和的接受,最大的功臣非秦弈卓莫属。想当然是他的思想工作做得好,也不知他怎么跟孩子说的,反正小家伙不哭也不闹,还乖乖的收拾东西,特别懂事。 三点半,刘婶去宠物医院接团团。 小白团子换了新发型,以前脑袋顶的两只小辫现在梳在了耳朵下边,剪得齐齐整整,挂着彩色珠子的编绳在脑瓜上盘了几圈,末梢卡在小辫子上,非常漂亮。以往长长的胡须修剪过一番,显得有了脖子,比以前更可爱了。 “汪汪、、汪汪、”小白团子兴奋的冲主人叫。 顾映雪稀罕得紧,抱着它逗了好一会儿。 “阿弈,团团的小木屋我想带走可以吗?”顾映雪问。客厅那个小木屋当初是秦弈卓请工匠建的,掏钱的也是他,虽然知道他一定会同意,但是出于礼貌顾映雪还是走个形式问了问,可是没想到—— “不行。”秦弈卓一口回绝。 顾映雪笑容一僵,有点儿下不来台。 四点,隔壁记者招待会散场,同时顾映雪预约的搬家公司也到了。 双方交涉过后,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开工,客厅箱子一个接一个的搬上大货车。 顾映雪抱着团团在旁监督,时不时朝客厅瞄上一眼,荛荛和秦弈卓正在交头接耳,两人不知道在叨咕什么。可是她一进屋,那两人就迅速分开,等她一出去,那两人又凑在一块嘀咕。 顾映雪酸溜溜的想,儿子和别人有了小秘密,她心里很不爽。 也不知过了多久,荛荛才恋恋不舍的出来。顾映雪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表情异常严肃:“荛荛,你记住,从今以后见了爸爸不能叫爸爸,要叫他叔叔。” “不要!”荛荛不干,抿着的小嘴唇异常倔强,“爸爸说了,以后我可以叫他秦爸爸。” 顾映雪还想说教什么,突然意识到周围情境不对,几个头戴红帽子的工作人员一直朝这边看。 她聪明的打住。 半小时不到,搬家工程火速完工。 顾映雪抱着团团,带着儿子辞别了秦弈卓,坐上大货车,咚咚咚的驶向新居。 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出奇的大,一分为二隔出一个隔断间,里面摆一张双层的单人床,上层睡人,下层可以放东西,此外还有一个书桌和衣柜,但都不算大。 起初顾映雪打算自己睡隔断,把主卧让给儿子。孰料儿子贴心,脑袋瓜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推拒,说:“妈妈是大人,理应住大房间,我小,我住小房间。” 顾映雪着实窝心了一把,感动道:“乖儿子,可算没白疼你。” 母子齐心协力换新家,暂时用不到的东西都堆在客厅,当下急需的诸如牙缸牙刷毛巾啥的,都摆在洗手间,还有被褥衣服之类的,一一归置好。 晚上下馆子,然后去超市血拼,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水果,蔬菜,牛奶,肉,鸡蛋,排骨……大袋小袋拎回家,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厨房也有了几丝人气。 起码有个家的样子了。 一大一小累得七荤八素,半死不活,尤其是荛荛,洗过澡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顾映雪看得心疼,附身在儿子额头印下一个晚安吻,熄灯,关门,回卧房。 躺在床上,翻着手机看黄历。 现如今搬是搬了,可是婚还没有离,而且秦弈卓很奇怪,貌似对离婚的事不怎么上心,她只能靠自己。 今天3号,不行;明天,不行;后天…… 纤指一顿,顾映雪盯着手机愣愣出神。 后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 她怕打雷。 第51章 追问 顾映雪搬家搬得匆忙,没来得及看黄历,晚上翻手机才知道,3月3号正月二十三,忌入宅。 果然,翌日就发生波折。 小学生一大早蔫头耷拉脑袋,病怏怏的。顾映雪见了直担心:“身体不舒服?” 小学生哀怨的说:“想爸……想秦爸爸了。” 顾映雪默然,陪儿子用过早饭,送他去学校。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只隔了两条街,步行几分钟就到学校门口。 顾映雪问:“记住怎么走了吗?中午要不要来接你?” 荛荛摇头说:“不用,我们班上有同学是住那个小区的,放学以后我跟他们一块回家。”然后挥挥小手道了声:“妈妈再见。”背着书包进校门。 顾映雪望着儿子的背影欣慰的笑,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家。 然而她的欣慰只是暂时的。 八点半接到一个电话,来自荛荛的班主任杨老师:“喂?秦荛风的妈妈吗?荛荛他……他……”杨老师的口气一直吞吞吐吐的,顿了顿说:“他状态很不好,秦太太,您方便来趟学校吗?” 怎么个状态不好? 就是耍赖呗。 荛荛出操的时候不在状态,脚步虚浮,身体摇摇晃晃的。杨老师带学生有经验,知道这孩子身体欠佳,于是拐了他去医务室检查。 果然,小盆友发烧了,38.4c。 医生建议输液,小盆友不肯;换打针,还是不肯;最后竟然连吃药都不肯,一把推开老师递过来的水杯,洒一地,这还不算,又发疯似的抢过药一股脑扔地上,抬脚狠狠踩,踩得稀巴烂。 杨老师陪着笑脸劝,好话说尽,说得口干舌燥,孰料小盆友不给面子,最后杨老师黔驴技穷没辙了,无奈打电话通知顾映雪。 学校医务室,顾映雪听完老师的“控告”,哭笑不得,耐着性子问儿子:“为什么不肯吃药?” “苦。” “打针呢?” “疼。” “输液?” “更疼。” 顾映雪觉得自己额际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的往外鼓:“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闻言,小家伙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小手揪着衣服小声嗡嗡着:“我要爸爸喂我吃药。” 顾映雪的脸色沉了沉,冲杨老师打声招呼,然后带儿子离开医务室。向东穿过一条甬道就是体育馆,大早上冷冷清清的,正门前方的台阶处,母子俩在这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荛荛先败下阵来,眼睛一红哽哽咽咽的说:“妈妈,爸爸说……他一日是我爸爸就永远……永远是我爸爸,他还说家里的大门永远为我们敞开……等哪天妈妈想通了,想回去了,他随时……欢迎我们回去。” “妈妈……我想爸爸,我们……回去吧……回去好不好?” “妈妈,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儿子像只被遗弃的小兔子,可怜兮兮的。顾映雪喟叹一声,蹲下身心疼的给他擦擦眼泪,执笔刷刷刷写个不停:“荛荛,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没有谁能陪你一辈子,妈妈不能,秦叔叔也不能。你要记住,秦叔叔不是你的爸爸,他在北京有自己的父母,亲人,有他该负的责任,将来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跟你完全不一样,他身体里留着秦叔叔的血,秦叔叔爱他胜过爱你,这是血缘天性,明白吗?” 长痛不如短痛,顾映雪决定给儿子下一剂猛药,免得日后拖泥带水纠缠不清。 荛荛愣愣的,喃喃自语:“爸……他会有自己的孩子?” “当然,荛荛还记得许嘉阿姨吗?许嘉阿姨怀了秦叔叔的孩子,再有几个月那个孩子就出生了。” “呜……我不要!我不要……哇——”荛荛一把扑顾映雪怀里嗷嗷大哭。 哭吧,尽情的哭吧,哭过这一次以后就不再哭了。顾映雪无声的安慰道,收紧双臂将怀里小家伙紧紧的抱住,抱得紧些,再紧些。 后来小家伙哭累了,挂在她肩膀上抽抽搭搭的,小鼻尖儿红红的,撅着嘴巴说要回秦宅取样东西。顾映雪问什么东西,小家伙死活不肯说。她又好笑又心疼,一铆劲抱起儿子,回医务室拿了药,又去杨老师的办公室给荛荛请了半天病假,然后出校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秦宅。 岔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出租车恰巧停在一座天桥底下,旁边有位盲人在弹吉他卖唱,双膝跪地,跟前摆着一个破碗,里面零零散散推着一些硬币和面额不等的纸币,最小的一毛,最大的十块。 “妈妈,他好可怜。”荛荛趴着车窗往外瞧。 顾映雪心思一动,拍下儿子后背叫他坐好,又开始说教起来:“妈妈当年的境况和那个盲人差不多,那时你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可是妈妈没有钱,只能向别人下跪求他们施舍一点儿同情心,就在那个时候秦叔叔出手帮助了妈妈,也救了你的命,所以秦叔叔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应该感激他,不能拖累他,明白吗?” 荛荛似懂非懂。 “以后尽量不要去打扰秦叔叔,否则他会很为难,知道吗?” “我知道,秦叔叔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荛荛闷闷的说,不自觉就把称呼换成了“秦叔叔”。 顾映雪心疼不已,一路搂着他到了秦宅。 隔壁人山人海,沸沸扬扬,闵关绍又在搞记者招待会。 顾映雪为自己默哀三秒钟,平复下心情按响了秦宅的门铃。 叮咚—— 开门的是刘婶,见了他们满脸惊讶:“夫人?小少爷?你们这是……” “刘奶奶,秦叔叔呢?”荛荛问。 刘婶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秦叔叔”是哪位,懵着说:“先生不在,去上班了。” 荛荛有些失望,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像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客气的询问道:“请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哦,当然,当然,进来吧。”刘婶彻底看傻了,侧过身邀请他们进来。 荛荛向刘婶要了个小铁锹,不是进客厅,而是直奔后花园。正值春冬交替之际,后花园一片颓废,但隔壁却是一派欣欣向荣,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紫阳花开得正艳,妖娆争辉。 顾映雪恍惚了一瞬,很快收回视线看向儿子。荛荛拿着小铁锹在角落里刨着什么,刨了一会儿停下来,然后放倒铁锹蹲下去,从坑里挖出一个铁盒子。 盒盖有些生锈,不难推测这个铁盒子在地下埋了不短的时间。 打开,里面孤零零躺着一本相册,有她的,有荛荛的,有秦弈卓的,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都是两年以前的旧照片。 顾映雪感觉鼻子酸酸的,看荛荛,荛荛也在看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带着三分怀念,三分伤心,三分释然,和一分决绝。 “妈妈还记得时间囊的故事吗?你说把最珍贵的东西装进时间囊,埋在地底下,等过去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再打开,它会带给我们幸运。” 是呢。顾映雪朝儿子点头。 “可是我不知道去哪儿找时间囊,我只找到这个铁盒子,我把相册放在盒子里,埋在地底下,当时我就想等五十年以后再挖出它,那时候你和……和秦叔叔都已经老了,走不动了,我说没关系,你们还有荛荛呢,荛荛养活你们。” 顾映雪吸吸鼻子,忍着不哭。 “现在,我要把它带走。”荛荛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将相册抱在胸前,眼神充满刚毅,“就算将来有一天秦叔叔忘了我,我也会永远记得他,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个爸爸。” 孩子,别说了。 顾映雪颤巍巍的捧上孩子的小脸蛋,看着掌心这个小小的生命,回想他从当初那么一丁点儿长到现在这么大,长成此时此刻这般模样,这般懂事,这般听话,这般乖巧,这般的…… 惹人心疼。 从始至终她一直站在大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从未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当年说结婚就结婚,现在说离婚就离婚,从来,从来都不曾站在他的立场,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一想。 五年前,她认为荛荛需要一个爸爸,她便给他找了个爸爸; 五年后,她认为那个爸爸不合格了,她便狠心的一脚踹开。 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都蛮不讲理,独断专行,原来她是这么的自私自利,不近人情。 冰冰凉凉的小手摸上她的脸颊,荛荛说:“妈妈,我们该回家了,下午还要上学呢。” 顾映雪哭得更凶。 荛荛直叹气,语气颇为无奈:“那你先哭一会儿吧,哭完我们再走。” 噗—— 顾映雪破涕为笑。 大人们,真是够了!荛荛险些翻了白眼,好声好气的问:“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恩。顾映雪重重的点头。 回到前院,记者招待会已经圆满落幕,龙伯指挥着一队人马做善后工作,不远处,闵关绍和叶坤岚低语交谈着什么。 袖口被拽,顾映雪低头,见荛荛满脸纠结:“妈妈,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可是秦叔叔说那个问题不能问。” “为什么不能问?” “秦叔叔说你会生气。” 顾映雪笑:“问吧,妈妈不生气。” 荛荛突然不走了,低头看鞋:“我亲爸爸是谁?” 顾映雪笑不出来了,侧眸望向隔壁,的叶坤岚先生,他从闵关绍手里接过一份文件。 荛荛仰头,等着答案:“妈妈,你告诉我,谁是我的亲爸爸?” 顾映雪岿然不动。 “我亲爸爸是谁?他为什么不要我?”连番追问。 “……” “你说啊!” “……” “说,我亲爸爸是谁?” “是我。” 轻飘飘插|进来一道嗓音,仿佛来自九天之外。 母子齐齐扭头。 待看到来人,顾映雪如临大敌,然而不等有所反应只见眼皮子底下“蹭”的一下飘过一道黑影。 荛荛飞一般奔向篱笆墙,跑到男人裤腿下高高仰起脖子,小脸溢起满满的孺慕之情:“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是我亲爸爸?是吗?” 顾映雪低咒一遭,紧走几步强行拽过儿子,挡在身后,一脸防备的瞪着男人:闵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闵先生笑容温和,瞧了瞧那颗躲在她身后此时正怯怯的往外探的小脑袋,道:“我的意思是只要荛荛愿意,可以把我这个干爹当成他的亲爹。” “啊?原来你不是我亲爸爸呀。”略微失望。 闵关绍神秘一笑,撂下句“这可说不准”,悠悠然退场。 顾映雪看见他后脑勺的头发绷得直挺直挺的,就像翘着尾巴的孔雀,又得意又张狂,教人恨得牙痒。 顾映雪默默问候过他十八代祖宗,转身,带着儿子离开。 走出秦宅大门不远,身边缓缓停下一辆车。顾映雪下意识去看,看见一张英俊但又极其讨厌的脸——叶坤岚。 她当即就没好气,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小手,不由加快脚步。 “顾——北北!你听我说!”叶坤岚开车追赶几步,声音沙哑,“记住,后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相信,尤其是关于你儿子……”的事。 嗖—— “顾北北”拉着她儿子跑了。 跑出别墅区后门,向南经过一个路口,有一家药店,顾映雪买了支体温计,给儿子试试体温,38.2c,降了一点儿,她略微放心了些。 回家张罗一桌好吃的,小家伙精神头还算活跃,食欲也不错,吃了满满一碗米饭,饭后顾映雪监督儿子吃药,小睡半小时,送他去学校。刚开始荛荛说自己认得路,不用送,但是顾映雪不忍心,非要送。 这一送就送出问题。 “坤岚跟你说了什么?” 顾映雪还傻乎乎的冲儿子的背影挥手告别呢,却冷不丁听见背后有人说话。 第52章 婚纱 “坤岚跟你说了什么?” 竟然是闵关绍的声音! 顾映雪的身子有过瞬间僵硬,下一刻恢复如常。转身,见男人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挂着邪邪的笑。 没错,就是邪邪的。 “今天中午你从师兄那回来的时候,坤岚对你说过什么?”闵关绍又问,把“师兄”两个字嚼得非常顺,就好像他的师兄也是她的师兄,一点儿不突兀。 “记住,后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相信……” 叶坤岚的话浮现耳边。 顾映雪心脏一紧,意识到后天就是闵关绍结婚的日子,全世界都信了,由不得她不信。 深呼吸,问:“你怎么在这?” “找你帮个忙。”话落,闵关绍突然朝她走近一步。 顾映雪下意识后退。 可是那男人步步紧逼,最后把她逼上学校的围墙。 “你干什……” 啊——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顾映雪不晓得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朝下了,眼前是不断晃动的大地母亲,地上石板路的纹理刻花瞧得清清楚楚。 最终她以一个扛猪的姿势被扛进他的豪车,惹得来往路人纷纷侧目。 以前顾映雪觉得自己不会说话没什么,但是现在她特别痛恨这一点。 骂人都骂不出来。 小脸憋得通红。 闵关绍载她来到一家婚纱店,下车时还颇有绅士风度的为她打开车门,一只胳膊体贴的护着车顶避免她的头被撞。起初顾映雪赌气,不肯下,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要不是她脸皮薄见门口的店员对他们窃窃私语,她打死都不下。 抬头看看店名,才发现这家婚纱店竟然是世界某知名连锁机构,总部坐落于法国巴黎,是一家专门做婚纱的奢侈品牌,全球有口皆碑。 顾映雪疑惑了:“你带我来这干什么?”你带错人了。你来错地方了。 闵关绍弯唇角:“顾——北北,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婚礼参谋。” 什么意思? 就是干体力活的。 婚纱试了五十多套,闵关绍都不满意。 顾映雪累得想骂他祖宗,默默检讨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下场的。 刚开始气氛挺不错,闵关绍还会和颜悦色的问一问:“喜欢哪套?去试试。” 顾映雪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未婚妻。” 他说:“恩,她身体不好,不宜操劳,婚纱拖到现在都没定,正好你的身材和她差不多,你就当帮我个忙替她选套婚纱。” 顾映雪垂眸,将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胸脯,无声反驳:谁跟她身材差不多?就她那干瘪瘪的竹竿,胸脯有料么? 不对!现在的问题是他凭什么认为她的身材和他未婚妻的差不多? 酸。 顾映雪伸手随便指了指,选定几套婚纱。 试到第六套的时候闵关绍的态度突然就变了,直接换成命令的口吻:“这套,这套,还有那边三套,都试试。” 顾映雪要罢工,撂挑子不干。 他眯眼:“别忘了,顾开还在病床上躺着。” 然后顾映雪就不敢怠慢了,乖乖当衣架子。 试到最后她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胳膊都抬不起来,像滩烂泥似的滩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尤其是脚,店里提供的高跟鞋不合脚,卡得难受,疼得要命。 闵关绍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走过去踢踢她的脚丫子:“起来。” 顾映雪不动。 “不要逼我说第二遍。” “先生,您的女朋友好像非常累,不妨让她休息一会儿吧。”店员走过来劝道,心说这男人真不懂得体贴,而且脾气这么暴躁,瞧把他女朋友吓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默不吱声,一句话都不敢说。 店员为顾映雪默哀。 闵关绍横眉:“她不是我女朋友。” “您的未婚妻……” “她不是我未婚妻。” “您的妻子……” “她是我小姨子。” 纳尼?!这年头竟有带小姨子选婚纱的! 店员震惊的把嘴巴扩成一个夸张的o型,久久说不出话。 领班将一切瞧在眼里,去前台一通电话打给经理,经理火速赶来救场。 婚纱店的经理是位金发碧眼的歪果仁,叽里呱啦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使得原本就浑浑噩噩的某个女人愈发精神恍惚。 曾经她满心期待着为他披上神圣的婚纱,成为他的新娘子,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如今这个愿望算不算实现了呢? 恩,应该算吧——即便是为她人作嫁衣裳。 顾映雪脑子很乱,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然后两边一掺和,成了浆糊。等她好不容易理通顺恢复清明的时候,这才惊觉自己在闵关绍的车里。 她仔细想了想婚纱店发生的事,只隐约记得闵关绍和经理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感觉眼前有人影晃动,她蔫蔫的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只瞥见一片洁白,和下摆处触目惊心的一线红。 最后这套婚纱她没试,直接被闵关绍打包带走了。 如此,她才得以解脱。 后来顾映雪才知道那套婚纱喻为“爱之殇痛”,因为寓意不好所以行情也不好,这些年从法国辗转流落到中国,一直空巢搁置,从未等到有缘人的赏识。当初闵关绍一眼相中这套婚纱,并且万分笃定这款婚纱绝对适合那个女人,甚至可以说是老天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自私的不教她试,一心期待婚礼当天的惊艳…… “顾——北北,你还好吗?”岔路口等红灯,闵关绍透过后视镜瞧着女人黯淡无神的双眼,问。 顾映雪扭头,看窗外。 这算摇头吧,意思是她不好。闵关绍霸道的认为,又说:“今天辛苦你了,我先送你回家,明天上午九点我去接你。” 什么? 顾映雪险些吓晕过去,连连摆手:不不不,不行,明天我不敢出门。 明显感觉那男人气息一凛,开始释放冷气。 顾映雪忍受了十多分钟,待豪车停在小区楼底,她慌忙打开车门,逃也似的逃上楼。 3月5号,惊蛰。《夏小正》曰:“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所以惊蛰有“春雷惊百虫”的说法,也惊到了顾映雪。 顾映雪长这么大总共怕过两件事,一件叫闵关绍,一件叫打雷。如果问这两件她最怕哪一个,其实还是第一件怕得多一点儿,因为雷不会劈她,但是闵关绍会劈她。 往常年的今天,顾映雪哪儿都不去,就乖乖呆在家里的床上,身上捂个大被子随时准备迎接雷声的到来,即便耳朵里塞上棉团也不管用,因为她知道外面在打雷。 这是心病,普通法子治不了。 想想也是挺苦逼的,她既怕打雷,又体质畏寒,纵观全年,春天夏天有雷,秋天天气转凉,冬天更甚,一年四季都没个好日子。顾映雪都不知道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给自己点个赞。 早上荛荛的烧退了,顾映雪放他自己去学校,然后一个人在家窝着。 扣、扣、扣、 “汪汪汪、、、” “顾北北,开门!”闵关绍在门外呼唤。 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开门,我听见团团叫了,团团说你在家。” 你哪只耳朵听见的?禽兽! “对了,待会儿我打算去医院看顾开,你说如果我一不小心按错……” 咔哒—— 门开了。 顾映雪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秀发现身:“有事?” 闵关绍皱眉:“刚起床?” “恩。”鼻音,不想解释太多。 “新娘子还差一双婚鞋和一对婚戒。” 哦,又是找她帮忙的。顾映雪想了想说:“闵先生,婚鞋可以坐下来试,大不了你帮她穿。婚戒更简单,你只需拉着她的手给她戴上去就行了。这都不是体力活,我相信你未婚妻能挺得住。” 闵关绍煞有介事的点头:“说得有道理。” 所以就不用我帮忙了是吧?顾映雪一厢情愿的以为,殊不知男人接下来说了一句: “我还是去医院看顾开吧。”转身欲走。 等等!她急得一把揪住他袖子口。 男人回头,目光落在袖口处那只白皙的小手,挑眉:“有事?” 顾映雪缩回手,抿唇:“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 闵关绍进客厅等着,和团团大眼瞪小眼。 顾映雪回房,第一时间跑到窗户那抬头望了望天空,东南方向挂着一轮九点钟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视野之内一朵云彩都没有,不像会打雷的样子。 她稍微定了定心,换过衣服,梳好头发,叠起被子,挎着包包出来见闵关绍:“可以走了。” “在这边住得习惯吗?”闵关绍看着客厅角落里堆满的大大小小的箱子问,那里面装的都是暂时用不到的家当,还没来得及整理。 顾映雪说:“挺好的,安静,没人打扰。” 这是怪他打扰她了? 闵关绍假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起身说了声:“走吧。” 两人来到一家大型商场,琳琅满目的高跟鞋目不暇接,直教顾映雪挑花了眼,看看这双,喜欢,摸摸那双,好看,再试试那双,真漂亮,舍不得脱了。 “喜欢这双?”闵关绍指着她脚上穿的这双,那是一双银色水晶鞋,通身镶满晶莹剔透的水晶,闪亮闪亮的,堪称女人的最爱。 顾映雪恋恋不舍的脱下来,撇了撇嘴,写道:“太闪了,你未婚妻……那个,你别嫌我的话难听,你未婚妻身体不好,肤色有一种枯黄的病态,不能穿这么闪的鞋,否则会衬得她很难看。”她本来就难看! 闵关绍一字一字看她写完,完了深深的看她一眼,招呼店员:“小姐,这双包起来。” “不,不是……” “我说是就是。”闵关绍强行打断,找借口说,“婚纱的裙摆很长,露不出脚,穿什么都一样。” 那倒是。顾映雪想想也对,问:“我穿37码,你未婚妻穿多大码?” “跟你一样。” 我讨厌她跟我一样! 闵关绍去款台结账,顾映雪百无聊赖的想要不要提醒他再买几双鞋,因为她听周围的朋友们说过,一般结个婚新娘子要准备三四双鞋,一双配婚纱,一双配礼服,还有一双敬酒时穿的,再有讲究多的换的鞋子更多。 思来想去,想去又思来,顾映雪决定充分恪守一个哑巴该有的自觉:不说。 事后想想,即便说了也没用,因为婚礼当天新娘子根本没有机会换鞋。 走出商场,闵关绍又载她去选婚戒,路上他问:“有没有中意的品牌?为我参谋参谋。” 顾映雪陷入了恍惚,想起多年前在台北相中的乐维斯钻,不但价格实惠低廉,而且寓意也相当不错,象征着“以我之名,冠你指间,一生相伴,一世相随”的诺言,由于这种婚戒只能由男士凭id证实名定制,且一生仅能定制一枚,因此非常珍贵,但是—— “没有,你决定吧。”她说。 “我倒是看中一家珠宝店,陪我走一遭如何?” 虽是询问的口气,却教人说不出个“不”。 第53章 惊雷 闵关绍中意的珠宝店绝非等闲,方入店眼睛就被闪到,那些折射着奇异光芒的戒指,项链,耳环等,耀眼争辉,璀璨夺目,刺得人双眼飙泪,险些被灼伤。 视线正前方,柜台中央摆放着一颗醒目的钻戒,目测起码有十克拉,标价是以9打头的七位数。 “就这个吧。”顾映雪说,同时心想反正不是她掏钱,掏钱的不是给她买,她不心疼。 她心酸。 闵关绍拧眉:“买戒指要买合适的,不是买最贵的,再看看。” “你……”是不是买不起?笔锋一转,说,“你未婚妻应该喜欢。” “她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好吧,肤浅的是我。 这家珠宝店相对来说服务还可以,店内环境清幽,工作人员没有极力向顾客推销产品的行为,而且看见顾映雪用本和闵关绍交流也没有投来异样的眼光,这点令顾映雪很满意。 她有模有样的挑着,时而托腮故作深沉,时而弯腰近距离观察,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最终勉强选中一款。 纤手一指:“这款不错。”闵关绍他未婚妻病怏怏的,不适合戴太闪的首饰,这款戒指的样式很简单,流畅优美的圆弧线条只在正中卡了一个精致的花型凹槽,镶嵌着一枚钻石,而且钻石的个头不是很大,标价只有六位数,十五万八千多,很便宜。 顾映雪去看闵关绍,男人附身瞧了瞧那款钻戒,她分明在他眼中捕捉住一道兴奋的精光,一闪而逝。 兴奋?他兴奋什么? 店员小姐笑得很亲切,将钻戒连盒一起拿出来摆在柜台上,介绍说:“先生,女士,这款钻戒是由法籍华人托鲁大师特意为中国市场打造的,设计简约,返璞归真,她的主题思想为‘’,寓意是重逢,托鲁大师说中国人相信缘分,比如缘定三生,再续前缘,比如《红楼梦》中的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在人间以贾宝玉与林黛玉的身份重逢,因此托鲁大师认为,每一段爱情都是一场重逢。” 说得真好,好得顾映雪都有些后悔了,在此之前她压根没想到一枚小小的戒指还有这么多讲究。 视线一转,忙指着旁边一款钻戒极力推销:“其实我觉得那个戒指比这个戒指好看,你觉得呢?” 闵关绍摇头,诚实道:“不,这个好看。” 店员小姐笑得愈发灿烂:“先生,这款戒指是成对的,还有男款,先生要不要试戴?” 闵关绍愉悦的准了。 店员从柜台里拿出另一枚男戒,又将外面那款女戒往顾映雪跟前推了推,问:“女士也要试戴吗?” 顾映雪摇头,心里堵得难受,自旁边拽拽男人的袖子,继续给他洗脑:“你不是说买戒指要买合适的么?我觉得这款戒指不适合你们,它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一个词,“太素了。” 男人看着她那纠结的秀眉,弯起了唇角,垂眸将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转了转,摆正,说:“素雅些挺好的,看着还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 付钱时,顾映雪做了最后一把拼搏:“我告诉你个秘密,在女人心里,婚戒值多少就代表你对她的爱有多少,这戒指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便宜了,你未婚妻不会喜欢的,甚至会怀疑你对她的感情,闹不好明天的婚礼就泡汤了。”危言耸听。 闵关绍失笑,抢过她的笔,唤了声:“顾北北。” 手中一空,她抬头瞪他:把笔还我。 他说:“顾北北,谢谢你为我选的这对婚戒,我很满意。” 我不满意。 闵关绍拿她的笔签下一张支票递给店员,回头将笔还给她,说了声:“真的很感谢。” 我、不、稀、罕、 顾映雪酸溜溜的走出珠宝店,时间还不到十二点,仰头看看天空,暖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 今天应该不会打雷了吧? 她默默的祈祷,心里还是有点儿怕,想尽快回家。 闵关绍一派神清气爽,提议道:“饿了吗?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荛荛快放学了,我得回去给他做午饭。”顾映雪拒绝道。虽然学校提供午餐,但是顾映雪坚持让儿子回家吃饭,一来学校离家近,二来她很闲,如果不找点儿事情做她会闷得难受。 行至中途,只听“咕噜噜——”的一声。 顾映雪小脸酡红,捂住肚子发窘,真是的,好巧不巧偏偏这个时候叫饿。 吱—— 车子停在路边,闵关绍解下安全带说了句:“在这等我。”话落,下车朝马路对过跑过去,那里有一排小吃店,小笼包,馅饼,蒸饺,板面,火锅…… 顾映雪侧眸盯着空空如也的方向盘,出神,心想如果她趁现在把他的车开走,在十字路口故意闯个红灯或者制造一场交通事故,甚至肇事逃逸离开事故现场,那么闵关绍就会被警察叫去派出所接受调查,等他在里面蹲够24小时甚至更久,或许明天的婚礼就会取消了吧?或许他就结不成婚了吧? 真是个奇妙的主意。 鬼使神差的,顾映雪低头去解腰间的安全带。 砰、砰、砰、 车窗遭敲打。顾映雪吓得一哆嗦,抬头,正对上那个被自己算计的男人,此时他正隔着半开的玻璃窗问:“你吃驴肉吗?” 她点头,心虚的笑,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逮到。 还好男人没有察觉出异常,扭头跑开。 顾映雪继续作恶,解开安全带,迈左脚跨过去,抬屁股,迈右脚,这时就听—— 叮铃铃,叮铃铃…… 包里手机在响。 顾映雪头皮一怔,做贼似的退回副驾驶位,坐好,接电话。起初以为是荛荛催她赶紧回家做饭,等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串来电显示,她彻底无语了。 “我现金不够,你过来一趟吧,马路对面的驴肉火烧店。”电话里男人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过去?还是开走?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 最终顾映雪还是乖乖过去,因为她感觉今天跟老天爷犯冲,做坏事不会成功。 闵关绍要了五个驴肉火烧,一共三十块,可他翻遍钱包和身上所有衣兜,只凑够二十九块五毛。 真是,刷卡刷惯了的人穷得连五毛钱都不剩。 顾映雪诽谤一番,给了老板一枚五毛钱硬币。 事后她问:“你不会还价吗?” 男人疑惑:“还价?” 顾映雪翻白眼,心说果然,闵神医是生活在天上的人,真心不懂人间的疾苦。 无罪无罪。 回家的路上,顾映雪一口气啃掉两个驴肉火烧,总算感觉肚子里充实了。 “饱了?”闵关绍问。 她点头。 吃得这么少?闵关绍不满:“渴吗?车里有保温杯,要不要喝点儿水?” 她摇头。 车内飘散着浓浓的肉香,闵关绍吞了吞口水,再按捺不住的伸爪从操控台上捏起一个驴肉火烧,递到嘴边开咬,离开时出现一个半圆形的洞,嘴巴鼓鼓的融动着,油光水滑。 顾映雪看得瞠目咋舌,心说闵神医应该是那种穿着名贵西装、坐在高档西餐厅、手持刀叉优雅的切牛排的人。 驴肉火烧,太掉价了。 “看什么呢?”男人忽而扭头,眼睛对上她的。 顾映雪被电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前方,目不斜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家。 顾映雪解开安全带,手搭上车把打算下车,却听闵关绍说—— “还记得昨天那套婚纱吗?” 不记得。她动作一顿。 “那套婚纱的寓意是‘爱之殇痛’。” 哦,爱情是挺痛的。 不对!你干嘛跟我说这个?顾映雪的眼睫晃了晃,推开门,下车,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爱之殇痛,唯爱能愈。” 闵关绍说完,幽深的锐眸一眨不眨的锁定女人的背影,神色晦暗。 回头,回头啊,回头看看我。 可惜女人只停顿了一瞬,继而决绝走出他的视线。 …… 轰—— 一声响彻云霄的轰鸣彻底打碎夜的沉寂。 轰隆隆—— 夜半惊雷,数道闪电劈裂黑棘,狠狠的张狂肆虐。 雨,如根根银剑疾射而下,狂猛暴唳的冲向大地每个角落,似要把上天的愤怒洗净,把人间的怨恨填平,否则誓不罢休! 雷,喝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喝着歇斯底里的干嗷,演绎着一曲生命的离殇。 “忘掉关绍,忘掉那个男人,他不值得你留恋……” “他招惹你只为报复我们,他不爱你……” “你是他复仇的工具,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孩子不在了……” “他已经死了,死了……” “死了!” “啊——” 一声惨叫划破苍穹。 轰—— 忽的传来一道巨雷,无情而狠绝的劈醒床上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 “啊——” 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其中夹带着浓浓的哭腔,抱头逃窜,不断哀嚎。 她怕,她真的好怕。 她怕打雷,总是在雷电交加的当头想起那段痛彻心扉的过往,那场鲜血淋淋的光景,她永远都忘不掉当初浑身的疼痛,以及无论如何都温暖不了的冰冷体温…… 阿绍,阿绍,我好痛…… 阿绍,我痛…… 阿绍…… 轰——轰隆隆——轰隆隆—— 狂风骤起,墨云急涌,隆隆的雷声铺天盖地,仿佛群魔乱舞从那阴森森的黑棘洒开千丝万缕,刹那间将天地死死缝合,压得人喘不过气。 咔嚓咔嚓一道道电闪白光,像挥舞的利剑,剑剑穿心,像凌迟之刑,像剜肉之痛,痛得生不如死,魂飞魄散。 顾映雪跪倒窗前,绝望的哭喊,虔诚的仰望天幕,以一个最卑微的姿态乞求苍天: 老天爷,求求你,求你不要再从我身边抢走任何东西了,我受不起,我真的,承受不起…… “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咦?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不怕不怕,荛荛身子热乎,我给你捂捂,捂捂就暖和了……妈妈,是不是很暖和?” 怀中钻进一个热乎乎的身躯,小小的胳膊拼命环上她的腰身,以期给她过渡一些热气。 那温暖的体温直教顾映雪有过一阵恍惚。 多久了?多久没有人这样抱过她?久到险些教她忘记原来人类的体温是如此炽热,一丝丝沁进她冰凉的肌肤,似乎就连那颗冰封的心都可以被融化…… 顾映雪胡乱抹了把眼泪,揽臂将孩子紧紧的回抱。 荛荛,妈妈只剩你了,只剩你了,你千万不要离开妈妈,千万不要…… “妈妈,不哭,再哭就不漂亮了。” 她不由收紧力道将孩子抱得更紧,在心底决绝的发誓:孩子,我们都是可怜虫,被上天抛弃的可怜虫,这个世上只剩我和你相依为命,我发誓不会教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谁都不能! 轰—— “喂?秦太太吗?荛荛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从楼梯上栽下来,现在正送往医院抢救……” 翌日上午,杨老师的一通电话把顾映雪打入万丈深渊…… 顾映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达的医院,只记得脚底的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秦弈卓也在,面色冷峻。 孟氏私立医院,重症病房监护室,走廊内,最资深的老院长这般告诉他们:“秦先生,秦太太,令郎的身体情况很不好,他的头部脑脊髓出血并伴有多处不同程度的瘀伤,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很可能有性命之危……” 顾映雪腿一软,身子向后倾倒。 秦弈卓揽臂扶住她,声音冷冽:“手术风险多高?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死。”老院长说,“运气好的话通过手术可以慢慢恢复,和普通人没两样,但这种几率只有不到一成,纵观以往的类似病例,绝大多数的病人都没挺过来以至于最后变成植物人。” 不! 顾映雪猛一下推开秦弈卓一把撸过老院长的白大褂,张张嘴只发出几个不连续的:“啊啊啊……” 她的父亲已经是植物人了,她的儿子绝对不能再变成植物人!绝对不能! “秦太太,我知道您此时此刻的心情不好受,您放心,我会为令郎安排我们医院最出色的脑科医生主刀,但是……”老院长说到这顿了顿,“我和他都不敢保证手术绝对成功,您和秦先生还是提前做最坏的打算吧。” 顾映雪身体一晃,险些站不住。 老院长的目光在这对夫妻之间晃了晃,深深的叹了口气:“基本情况就这样,我现在马上去安排手术,你们……唉……”摇摇头,面色沉痛的走开。 走廊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嘟囔声: “如果闵关绍在的话……” 闵关绍! 三个字戳得她心神一震。 “啊啊啊……”顾映雪疯了似的追上去。 “等等!”秦弈卓也瞬间意识到什么,慌忙急走几步拦下老院长,神色激动的恳求,“如果……如果我们能请来闵关绍,院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他主刀?” 老院长沉思了一会儿,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要提前拟定好协议,如果手术中发生意外我们医院不负任何的法律责任。” “当然,当然。”这个道理秦弈卓懂。 老院长又说:“但是秦先生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令郎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如果十二个小时之内不接受手术,那么他……”“必死无疑”四个字,老院长终究不忍心说。 后来秦弈卓离开了医院,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 “北北,在这里等我,我一定把闵关绍请过来,如果他不肯,我就算用绑的也要把他绑过来!北北,相信我,荛荛不会有事。” 荛荛真的不会有事吗? 顾映雪不敢想,双臂抱膝蹲在走廊最角落的地方,脑子浑浑噩噩的,想到就在那一墙之隔的对面,她可怜的荛荛此时此刻浑身插满粗细不一的管子,毫无意识的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她的心揪得绞疼绞疼的。 十二小时,她的荛荛只有不到十二个小时的生命了…… 闵关绍,你会来吗?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你真的会来吗? 闵关绍,你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出现? 闵关绍,算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吧……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闵关绍,闵关绍,闵关绍…… “哭什么哭?我不是来了么?” 头顶砸下一个声音。 顾映雪愣愣的抬头,然后,傻傻的笑了。 “我可以救你儿子,但你必须嫁给我。” 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可是听在顾映雪耳中,却恍如天籁。 她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 “以顾映雪的名义。” 她再次点头。 第54章 婚礼 顾映雪 落笔签下这三个字,从此刻起这个名字不单属于她自己,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闵太太。 曾经,她欣喜若狂的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如今,少了一丝少女情怀,也不再会怦然心动,她不晓得该有什么样的感受,只是静静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在《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中。 她知道闵关绍手中有她的台胞证、台湾身份证、户籍本等所有证件,但她不知道闵关绍从哪儿弄来的由台湾法院出示的她的单身证明,以及结婚双方无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关系的公证书。 顾映雪如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般跟着他走,走完一切流程。 最后,直到手中捧上小红本,直到走出民政局的时候,顾映雪才蓦然回神,才蓦然记起就在刚刚过去的那短短几分钟之内,她摇身一变,从“秦太太”变成了“闵太太”。 在医院时,闵关绍说:“现在我们去领证,如果你动作够快的话,那么我就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空出来为荛荛进行手术。” 领到了证,闵关绍却说:“现在我们还差一场婚礼,如果你动作够快的话,那么婚礼结束以后我就有时间为荛荛进行手术。” 顾映雪别无选择,被动的被他领到一家酒店,房间内早有恭候多时的造型师等人在此迎接他们的到来,内室挂着一套崭新的男士礼服,和那套名为“爱之殇痛”的婚纱,裙摆处一抹扎眼的红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顾映雪在两个小姑娘的帮助下穿好婚纱,又枯坐两个小时任由造型师在自己的头上、脸上折腾,同时做了指甲。走出内室,对着男人转一个三百六十度的优雅亮相,扬眸,男人的眼睛雪亮雪亮的看着她,莹莹闪过“惊艳”二字。 呼,还好,他的心情好像蛮不错的。 闵关绍的心情确实不错,他知道他的雪儿长得不赖,再穿一袭雪白婚纱,一化妆,哇塞!简直美翻了,跟仙女下凡似的,清纯,干净,纯粹,无暇……他只感觉自己胸膛那颗健硕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像个初尝爱情的愣头小子,又兴奋又毛躁。 瞧,我的新娘子多漂亮! 他贪婪的巡视她的美好,从蓬松松的卷发到精致白皙的耳垂,从优美的天鹅颈到盈盈一握的纤腰,蓦地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红。 闵关绍将视线落在她左手腕的红丝巾处,微皱了下眉,命令道:“把这摘了。” 不,不能摘。 顾映雪拿右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左手腕,紧咬细唇,小脸苍白,却被脸颊上的腮红成功掩盖。 “闵先生,我觉得闵太太的丝巾配上这套婚纱倒是显得相得益彰,有一种画龙点睛的妙处,您觉得呢?”她身边的某个小姑娘如是说。 诚然“闵太太”三个字成功取悦了闵先生,男人刚硬的面部线条霎时变得柔和,轻道:“恩,系着吧。” 顾映雪松了口气,忽听“啪!”的一个响指,有人捧着首饰盒子来到她跟前,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副项链和一对耳环,珠光宝气,名贵奢华。 她不晓得那闪闪发光的钻石价值几许,只晓得自己应该乖乖站定,透过偌大明亮的落地镜,看着男人拿起那条项链为她扣在颈间,又拿起耳环为她戴上。他很细心,知道她没有耳洞因此特意选了一对带耳圈的耳环。 镜子里男人一身白色礼服,与女人的婚纱交相辉映。他的动作好轻柔,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稍一用力便能把她碰碎了似的,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噙着一丝愉悦的弧度,四目相对时,那温柔宠溺的眼神一如当年,教她深深的陷落进去而不可自拔…… 倏—— 视野陷入一片朦胧,头上盖下一层面纱。 继而肩头落下一件大衣,耳畔响起一道好听的男音:“外面天凉,到了教堂再脱下来。” 顾映雪紧紧身上大衣,微微点了下头。 典型的西式婚礼,白色教堂,白色牧师,白色玫瑰,白色酒台,白色香槟,白色婚纱…… 哦,也不全然是一片白茫茫,红地毯还是有的。 教堂内充溢着神圣的婚礼进行曲,肃穆的牧师宣读着经典的开场白:“今天,我们在上帝的注视下聚集于此,并且在众位亲朋好友的面前,来见证闵关绍和顾映雪的神圣婚礼。这是个光荣的时刻,是自从亚当和夏娃……” 当牧师问:“闵关绍,你是否愿意接受你身边的顾映雪成为你的合法妻子,有生之年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困,健康还是疾病,或任何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是的,我愿意。”无比坚定。 “顾映雪,你是否愿意接受……” 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他都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呀。 顾映雪挥动着纤手,以手语说道:“我愿意。” 宣“读”誓词,交换戒指。 当那枚寓意为“重逢”的戒指套在她左手无名指上时,顾映雪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自己冥冥之中掉进一个天大的陷阱,可又不敢确定。 “现在,闵关绍,你可以揭开面纱亲吻你的新娘了。” 倏—— 视野一亮,然而不等反应过来唇瓣已经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顾映雪惶然的睁大美眸,慌乱无措的眼神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无辜又茫然,她愣愣的看着跟前的男人,他眉眼含笑,笑得如同一只偷到腥的猫儿般满足,赞叹了声:“雪儿,你真美。” 没错,他唤的是雪儿,不是北北,也不是顾北北,更不是小姨子,而是一声真真切切的—— 雪儿,雪儿,雪儿…… 哗哗哗—— 温温热热的水流流过脸颊,小毛孔全都舒服的扩张起来。 酒店洗手间内,顾映雪洗净铅华,素面朝天,抬头,见镜子里的女人粉面桃腮,小脸酡红,眉目含春,欲语还羞,那是七年以来连她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娇媚神态。恩,怎么说呢?像个怀|春的少女。 “雪儿,你真美。” 顾映雪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思绪也晕晕乎乎的。身为过来人,五年前她和秦弈卓结婚的时候,那个男人也赞叹过:“北北,你真美。”她当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同样的一句赞叹,从闵关绍嘴里说出来效果就是不一样,甚至一直影响到现在,直教她脸红心跳,小鹿乱撞。 直到这一刻,顾映雪才猛然意识到,这辈子她注定是逃不开了。虽然她不知道闵关绍是怎么认出她的,但是她不打算刨根问底。 就这样吧。 顾映雪拍拍脸颊,深呼吸,给镜子里的自己默默打气: 就这样吧,顾映雪,木已成舟,以后就安安心心做你的闵太太。 加油。 走出洗手间,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顾映雪点开看。 “夫人,我在酒店楼下等您。”来自林叔。林叔是闵关绍为她安排的专职司机,一位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 之前在教堂,顾映雪扔过花束、切过蛋糕之后就急着回医院,闵关绍难得的没有为难她,扬唇浅笑着准奏,然后陪她回酒店卸妆换衣服。就这么的,宾客们全权丢给叶坤岚和龙伯招待,新郎和新娘堂而皇之的落跑。 反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闵太太身体不好,不怪不怪。 回到酒店以后,闵关绍只用了五分钟迅速搞定自己,而反观顾映雪,由于婚纱繁琐要折腾不少时间。闵关绍难得体贴的一把,说:“我先去医院,你收拾好了再过去,记得给我带一份爱心便当,我希望手术结束之后可以立刻吃到你亲手做的爱心便当,等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说到最后闵关绍竟邪邪的笑了,一双贼眼灼灼生辉的瞅着她。 奈何顾映雪的全部心思都飞到医院的荛荛身上,只得不知羞的“嗯”一声。 但见男人笑容更甚。 顾映雪放下手机,坐在梳妆台前整理一番,喷上保湿液,又抹了点儿乳液,披上大衣,下楼找林叔,直奔她暂住的小窝。 回到小公寓,她先喂饱了团团,又跑厨房张罗,炒了三个家常菜,配一个汤,盛到多层的保温食盒内,与此同时电饭煲里传来一阵喷喷的米香。 顾映雪平时喜欢做甜点,家里放着许多模具,各型各状的都有。她取来一个心形的模具做了一对心形的米团,在上面各打一个酥酥嫩嫩的蛋黄,想想会不会不够吃?她索性又做了一对,这个一看一共是四个,应该够了。 准备妥当,顾映雪扣上保温食盒的盖子,欣欣然拎着去医院。 然而那个时候的她万万没有想到,闵关绍向来讨厌“4”这个数字,以至于最后她辛辛苦苦制作的爱心便当被他践踏了一地…… 去医院的路上,顾映雪想了好多好多,最终决定等手术结束之后她就向闵关绍坦白荛荛的身世,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闵太太了,她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哪怕她的丈夫一直一厢情愿的以为荛荛就是他儿子。 另外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那就是“顾北北”和秦弈卓的婚姻要尽快做个了断。 其实早在今天上午领到小红本的时候,顾映雪就争取过“先手术,再办婚礼”的提议,可惜闵关绍坚决不肯让步,还说:“婚礼已经安排好了,宾客们都等着呢。况且我今天结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全世界,一旦临时取消,我丢不起那个人。” 后来顾映雪才知道,闵关绍不是怕丢人,他是故意向某个男人示威的。 那个男人就是秦弈卓。 初时秦弈卓找上闵关绍恳请他为荛荛开刀,本以为会费尽唇舌,没想到闵关绍竟然痛痛快快答应了,不过有前提条件: “师兄,留下来参加我的婚礼,婚礼过后我一定去医院为荛荛开刀。”闵关绍提出要求,派人送秦弈卓去教堂。 秦弈卓总觉得事有蹊翘,可又说不上来,坐上车的时候见闵关绍没上来,问了句:“你不去教堂?” 闵关绍神秘一笑,掩不住的春风得意:“师兄先行一步,我还要去接新娘,随后就到。” 后来闵关绍把新娘子接来,秦弈卓彻底傻眼。 “咦?阿弈,那不是北北吗?”旁边有位姓张的老总诧异道,想想不可能,又说,“阿弈,新娘子和你家北北长得有点儿像呢。” 何止有点儿像?简直太他妈像了! 那一刻秦弈卓的脸色就像吞了大便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嗓门一抬,故意提高了声调:“不错,新娘子是北北的姐姐,只可惜前不久北北怀孕了,目前在澳洲养胎,来不及参加她姐姐的婚礼。” 果然,闵关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视线下意识扫过新娘子的肚子,不过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该怎么笑还怎么笑。 秦弈卓不解气,还想说什么,却见新娘子朝他这边看了过来,虽然隔着一层朦胧的面纱,但他还是读懂了她的眼神,她在求他不要胡言乱语。 他不甘的噤声,咬紧牙关,紧握拳头,隐忍着,克制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宣读誓词,交换戒指,接吻…… 曾几何时,他和她也读过相同的誓词,他们也交换过戒指,可惜婚后她从来不戴戒指。当然,他们也接过吻,无奈当时她微微侧颈躲了过去,那个吻最终落在她腮间。 他也赞美过:“北北,你真美。” 她无动于衷。 甘心么? 不! 第55章 纠葛 孟氏私立医院到处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秦弈卓忍受着这种呛味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室内坐着两个男人,老院长与闵关绍。 人员到齐,气氛却有些诡异。 办公桌主位,圆滑事故的老院长在对面两位年轻的雄性之间瞄了瞄,双手一摊各自推过去一份协议书,面部挂着官方微笑,说:“秦先生,闵先生,请签字吧。” 一份手术风险知情书,一份手术责任承担书。 两位雄性刷刷几笔签好,推过去呈给老院长。 老院长看过之后确定没有问题,起身说道:“你们聊,我去安排手术室。”话落,颇有觉悟的遁走,将这方天地留给那两位诡异的雄性。 记忆中这是回国之后的第二次他们师兄弟共处一室,而且地点同样是医院。上次是在北京,闵关绍脑洞大开的推测出顾开被秦弈卓藏在北京,那晚他们师兄弟在医院的天台上“聊”了整整一个通宵。 同样的手段,闵关绍用了两次,第一次他偷偷拍下顾开的病照,威胁说:“师兄,如果你不把顾开移回s市,我就把这张照片发给顾北北。” 第二次更粗暴,直接上手抢人。 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势不两立。 秦弈卓冷哼一声,鄙视道:“趁人之危。” 闵关绍不以为意,谦和道:“师兄,承让了。” 办公室有过片刻沉寂。 秦弈卓掏出手机状似无意的把玩着,说:“师弟,听我讲个故事吧。”哄小孩子的口气,然而不等听众表态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七年前我第一次去台北,在那边遇到一个女孩,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很漂亮,就是爱喝酒,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我观察了她好长一段时间,心想这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不堪的过往要这么作践自己,后来渐渐的我才发现,原来她被男人甩了,她每晚都去同一家酒吧买醉,浑浑噩噩的喝一整夜,凌晨四点离开,还口口声声的叫着……” 到这秦弈卓突然打住不说了,划着手机屏幕翻找相册,不一会儿找到一张照片,问:“想不想看看那女孩长什么样子?” 闵关绍敬谢不敏。 “师弟,她真的长得很漂亮,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闵关绍噗之以鼻:“不必了,最难消受美人恩。” “不错,最难消受美人恩。”秦弈卓颇为赞同的点头,下一刻他不知想到什么,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后来有一天那女孩离开的时候忘记带走钱包,我看到了,拿起她的钱包追上去还她,她却一把扑进我怀里,你不知道,她的胸好软,就这么一把朝我扑过来,隔着薄薄的衣料我都能感受到她炙热的体温,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说来也奇怪,她即便喝得醉醺醺的也丝毫闻不见酒气,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好香,好软,好想拥有她,然后我脑门一热拉着她进了路边的旅馆。” 闵关绍无语了一会儿,问:“后来呢?” “师弟,你相信缘分吗?”秦弈卓不答反问。 “信。” “我也信。”秦弈卓说,“后来我回了大陆,不到两年又遇到那个女孩,她身边带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是个男孩。” 闵关绍挑眉,满脸戏谑:“你的种?” 秦弈卓点头。 “你怎么安置的他们母子?” “很简单,我娶了那个女孩,名正言顺的……” 砰—— 办公室的门狠狠的震了下。 砰—— 又一下。 怎么回事? 顾映雪拎着食盒到达孟氏医院,被告知闵关绍在院长办公室,她一路连猜带问的找到地方,却远远的望见办公室门口堵了一堆白大褂,他们窃窃私语的议论着什么。 砰——砰——砰—— “怎么了?怎么了?”老院长闻讯风风火火的赶回来,由于一路小跑而气喘吁吁的平复着。 “院长,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门是反锁的,怎么劝里面的人都不出来。” 老院长掏出钥匙试了试,的确打不开,急得满头冒汗,心说里面那位闵关绍是他们孟氏集团少主的损友,两人交情匪浅,如今却在自己的办公室被打,到时候他就算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砰——砰——砰—— 想起少主平日里整人的那些手段,老院长不禁打个寒战,也顾不得场合了扯嗓门就喊:“秦先生、闵先生,别打了,有话好好说,有什么……啊,秦——闵太太来了,你们别打了。”老院长冷不丁瞥见一抹倩影,当即搬出顾映雪救场。 果然,随后只听“咔”的一声,门开了。 闵关绍率先走出来,面无表情,俊脸冷峻,好像没挨打,顾映雪不由松了口气,走上去拽了拽他的衣角,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为什么把门反锁? 这时就见闵关绍身后踉踉跄跄的钻出一个人,发型凌乱,衣服歪歪扭扭的,往脸上看,鼻青脸肿,眼睛周围淤着一圈红晕,鼻孔和嘴角都带着血,额角不知什么地方裂了口子,此时正突突突的往外冒血水,恐怕以后要破相了。 顾映雪吓了一大跳。 “北北,你来了。”秦弈卓一开口就疼得龇牙咧嘴,那副尊容恐怕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顾映雪气极,怒目看向身边的男人质问道:“为什么打人?” “你很在意他?”闵关绍毫无悔意,越过顾映雪冷冷的丢下句:“你问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远。 闵关绍心很乱,乱糟糟的来到重症病房,看着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孩子,心情复杂,想起秦弈卓讲的故事,想起那些污言秽语,他恨不得打死那个人渣、恨不得掐死这个孽种! “闵关绍,告诉你个秘密,其实荛荛不是8月30号生的,他是10月11号的生日,当初为了能早一年上学所以特意将出生日期改成了阴历,你知道的,我父亲是唐氏医院的院长,假造一份出生证明是轻而易举的事。” “对了,荛荛是七个月的早产儿,当年你离开台北的时候是二月份吧?呵,真是不巧呢……” “闵关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ab型血吧,过来,耳朵凑过来,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荛荛是o型血,o型,知道吗?” “你看,这女孩是不是很漂亮?瞧她的眼睛,醉汪汪泛着水润的莹光,瞧她的小嘴,红艳艳的像颗樱桃,你不知道那晚的感觉简直太棒了,她被我压在身下欺负得死去活来,连连求饶,哭着喊着叫‘阿绍……再来……阿绍,再快点,再快点……阿绍,阿绍……’她叫得真好听,我越来越兴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禽兽!” 他又一拳头朝那人渣撸过去,龇得双目爆红:“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畜生!畜生!” “呵……你也知道她无辜?当年为什么抛弃她?” 畜生! 孽种! “闵……闵先生?您……您要做什么?”女护士吓得双脚打颤,被这满屋子冷气冻得怯怯发抖,尤其是被男人的动作吓到,他竟然……竟然…… 闵关绍收回卡在孩子脖子上的大手,冷冷的觑了眼护士,转身一言不发的走出去。临出门时突然回头问:“这孩子什么血型?” “好……好像是……是o型。”女护士磕磕绊绊的回话。 “好像?” “我……我去叫化验科医生。”话落,风一样逃走。 外科诊疗室,秦弈卓被包成个木乃伊,整颗脑袋只留一双眼睛看外面的世界。 “你怎么那么傻?他打你你也不知道躲?”顾映雪没好气的损他。 秦弈卓苦笑,奈何整张脸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无人瞧见,唯有一双眼睛,充满愧疚的叫了声:“顾映雪。” 啊?顾映雪怔了怔,心说秦弈卓一直叫她北北,叫了五年多,冷不丁一改口,她还真有点儿不适应。“怎么了?”她问。 “对不起。” 顾映雪不解:“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秦弈卓问:“顾映雪,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想了想,如实答道:“你是个好人。” “就这样?” “恩,我一直很感激你,把你当成我最信任的人。” 信任? 多么讽刺!秦弈卓又问:“顾映雪,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我做过伤害你的事,还会这么认为吗?” “雪儿,走了。”诊疗室外传来闵关绍的声音。 顾映雪冲木乃伊抱歉的笑了笑,从小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下几个字,然后拎起食盒去找老公大人。 身后,秦弈卓对着那张孤零零的“不会,你不会伤害我”,眼神晦涩。 顾映雪,到底我该夸你单纯还是该骂你蠢?这世上怎会有一个男人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女人好? 傻丫头! 傻丫头被老公大人带去院长办公室,主人早被轰走,闵关绍鸠占鹊巢往主位上一坐,像个指点江山的帝王,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掌管人间生死。 可惜这位帝王心情不好,顾映雪感受得到。顶着由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看看那张阴沉冷郁的俊脸,小心翼翼的试探,问:“你什么时候给荛荛动手术?他的时间不多了,只剩……” 嘶—— 手被抓,捏得她死疼死疼的。 放开啊。她楚楚可怜的瞅着他。 闵关绍满脸阴郁:“我问你,当年我离开以后你是不是一个人买醉?” 顾映雪身子一僵,咬着嫩唇不吱声。 “说!” 她僵硬的点了下头颅。 “你……”跟谁上过床?这句话闵关绍怎么都问不出口,“你和谁在一起?做过什么?还有印象吗?” 她摇头。那晚她喝得烂醉如泥,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醉生梦死过后她就成了顾北北。 嘶—— 手被捏得更疼,顾映雪紧紧的蹙起秀眉,疼得快哭了。 突然闵关绍大掌一松放开她,将转椅退开几步,转过去不想看她。 顾映雪死死咬着嫩唇,看了看办公桌上的食盒,走过去打开,顿时一股淡淡的饭香弥散开来,她将夹层一一摆开,捧着一双银筷走到男人跟前,恳求道:“你是不是饿了?我做了便当给你吃,你尝尝。” 她在讨好他!为了那个孽种而讨好他。 一瞬,闵关绍被这个念头噎得反胃。 “别烦我。”他挥手一把打掉筷子,冷冷的表情阴沉到极致。 顾映雪终于委屈的哭了,眼泪啪啪啪往下掉,一声声砸向男人的手背,那滚烫炙热的温度直教他有过瞬间心软。 闵关绍瞧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那委屈得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而惹他生气的可怜模样,成功叫他找回一丝理智。 罢了,他的雪儿他了解,不是那种乱来的人。秦弈卓向来跟他不对盘,如今他又抢了他老婆,秦弈卓心里肯定恨得要死,那些胡言乱语没准是他瞎掰的,可信不可信还两说,自己又何必自乱阵脚,纠结不休? 况且左右全靠秦弈卓一张嘴,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等血型化验报告出来以后再做定夺。 想到这,闵关绍面色一缓,语气也柔和了些,道:“拿去洗洗,回来我吃。” 顾映雪擦擦眼泪,乖乖捡起筷子,去办公室洗漱台洗干净,出来时见男人对着满桌子饭菜皱眉。 三菜一汤等于四,两对米团等于四。 天晓得他闵关绍特别讨厌4! “是不是不合胃口?”顾映雪小媳妇似的,心情忐忑。 扣、扣、扣、 闵关绍起身去开门,顾映雪只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白大褂,将一份报告递给闵关绍,然后…… 闵关绍的锐眸在报告纸上迅速扫过,瞬间,瞳孔骤然收紧。 o型…… 第56章 囚禁 啪啦啦—— 满室狼藉,喷香的饭菜丢弃一地。 顾映雪诚惶诚恐,眸光闪烁着浓浓的害怕和不安:“你到底怎么了?” 闵关绍冷冷的盯着她,眼神冰凉的丝毫没有温度。那陡然眯细的深眸,和那冰冷坚硬的语气宛如一把厉刃,将她刚刚有些愈合的伤疤再次割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顾映雪,你听着,我不会救那个孩子,叫他自生自灭好了。” 不!你不能这样! 顾映雪疯了似的朝他扑过去,拼命的摇晃: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救他,你不能出尔反尔,不能说话不算数,不能!你不能!不能反悔,不能骗我…… 闵关绍轻而易举捉住她两条胳膊,甩开,无情而狠绝:“如果我非要反悔呢?” 扑通—— 顾映雪双膝一屈,狠狠的砸响在地,仰头,泪眼盈盈的望着男人:你救救他,我求你,求你了…… 可惜男人的语气淡漠至极:“下跪有用的话,我闵关绍就不会号称见死不救。” 不!不!你一定要救他,我不能失去他,不能啊…… 顾映雪死死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炙热的眼泪在他名贵西裤上晕染一片湿濡。冷不防下巴被抬起,泪眼朦胧的视线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庞。 “我最后问你,荛荛究竟是不是我儿子?” 是!他是!顾映雪拼命地点头。他是啊,他是的,你救救他,他是你儿子啊…… 身子猛一把被挣开,她一头磕向办公桌桌腿的棱角。 嗡—— 脑袋一懵,顾映雪久久回不过神。 “我是ab型血,他是o型血,顾映雪,好歹你也学过几年医,有些道理需要我说的更明白吗?”薄唇紧抿,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句话。 一瞬,顾映雪就像浑身掏空了似的,瘫软的扑在地上,眼神空洞,怔怔发呆。 “爹爹,救救我的宝宝,我不能失去它……求你救救他,爹地,求你……他是你的外孙啊,他是……是你的外孙,你救救他吧……” “太晚了,胎儿已经脱离母体……” “我不信!我不信!宝宝还在,他还在……” “孩子已经死了!” 不—— 突然,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一下扑到男人脚底,苍白纤细的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裤角,那苍白的骨节仿佛沉溺于无边大海的人用尽全身力气而揪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不放。 顾映雪费力的张了张嘴,只感觉喉咙像火烧似的灼痛:“啊啊……啊啊……” 阿绍,阿绍,你一定要救他,我已经失去了宝宝,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我真的……承受不起…… “啊啊……” “你就这么在意那个孽种?”头顶砸下一道声音。 他不是孽种,他不是孽种…… 顾映雪死命的摇头,只能紧紧揪住他的裤角,死都不放。奈何她的这点儿力道根本不足以撼动男人如铁的心脏,忽的手中一空,丝滑如水的布料静静划过她的手心,她看到一个冷漠而高大背影在自己视野中渐渐缩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啊……阿绍……” 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她嘴巴里艰难地逸出,久违的嗓音像吞了碎玻璃般难受,噙着哽咽,沙哑得几不可闻。 男人离开的背影有过瞬间顿挫。 “阿绍,求你……救他……” “闵关绍,最后师兄奉劝你一句忠告,这个孩子你若救,我自然感激你,但你若不救,相信我,她会恨你一辈子。” 她会恨你一辈子…… 恨一辈子…… 喀喀喀—— 青筋直暴,骨节作响。 良久,闵关绍松开大掌,转身,大步流星的回到女人头前,她趴在地上,如一个等待判刑的囚徒,等待着他的宣判。 “雪儿,以前我多么想听你唤我一声‘阿绍’,如今我听到了,而且就在我们结婚的这天,我应该欣喜若狂,应该兴奋的手舞足蹈,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我知道,我知道。顾映雪张张嘴,嗓子刀割似的,一个音都发不出。 “不,你不知道,今天在我们的婚礼上,我多么希望你亲口说一声‘我愿意’?可你呢?你不肯,用手随便比划了两下,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就算你咒我我也看不懂,甚至还傻傻的偷着乐。” 没有,我没有咒你,我说的真的是“我愿意”,我愿意的。 “读誓词也是,你挥着手比比划划,我一句都看不懂,你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吗?” 顾映雪摇头,蓦地眼前沉下一副威压性的身躯,她两只瘫软的胳膊被男人架起,最后他架着她坐到转椅上。 “雪儿,你说那个孽种到底有什么好?他能逼得你开口说话,能逼得你抛弃尊严苦苦求我,当初我拿你父亲威胁你嫁给我,你不肯,如今倒好,那孽种一出事,你就痛痛快快嫁给我,顾映雪,你说,在你心里那孽种是不是比谁都重要?比你父亲重要,比我重要?甚至比你自己都重要?” 是!他比谁都重要! 顾映雪不敢点头承认,只敢期期的瞅着他,求他对她还有一丝心软,对她的孩子施舍一点儿怜悯。 殊不知男人却说:“你走吧。” 走?走去哪儿? 顾映雪被囚禁了,地点在市北唐宅。 唐宅很大,市北整整一片小森林全是它的地盘,这里远离闹区,空气分外清新怡人,夜空繁星璀璨,九曲回廊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听佣人说,回廊的尽头是唐宅的西门。 顾映雪眼巴巴望着,就像一只被斩断翅膀的小鸟,欲要逃离这里飞向天空。 她感觉自己是关在华丽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自由,只要一靠近围栏门,就立刻有佣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钻出来喝止她。 “夫人,大少爷交代过,您不能出去。”佣人板着扑克脸,面无表情的说。 顾映雪撇撇嘴,恋恋不舍的离开围栏门。 今天下午她从医院出来以后就被林叔载回唐宅,稍后有个年轻干练的男人呈上一份婚内协议要她签字。 协议很简单,只有三条: 一,不准提秦荛风; 二,不准提秦弈卓; 三,不准提顾映雪假冒顾北北的这些年发生的事。 “夫人,快签啊。”那个男人催促说。 顾映雪提笔问:“你是谁?” “我是闵医生的助手,李含京。” 哦,想起来了,李含京就是刘婶的儿子,想当初他能攀上闵关绍这颗大树她还出过不少力呢。顾映雪眼睛一亮,顿时觉得这个年轻人十分亲切,问:“协议先放在这,等闵……等我老公回来以后我亲自签给他,你看可以吗?” 李含京不敢擅作主张,打电话询问了一番,挂断后道:“boss说可以。”转身欲走。 “啊啊……”顾映雪叫住他。 李含京回头:“夫人还有何吩咐?” “我养了一只宠物狗,被落在我之前住的那家小公寓,你可不可以把它抱过来?对了,这是公寓的钥匙。”顾映雪从包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地址我给你写张纸条。” 撕拉—— 一页纸被撕下。顾映雪在上面奋笔写着什么。 李含京拧眉,又打电话请示boss,换来句“她想如何都随她去,只要不离开唐宅”。李含京觉得这是默许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接过钥匙和纸条,退了出去。 “啊啊……” 又怎么了?已经转出房门的李含京脾气颇好的回来,耐着性子问:“夫人还有什么事?” 顾映雪有些不好意思:“公寓的阳台上有一盆花,可不可以帮我搬回来?” “可以。”李含京应允道,说,“夫人还有什么吩咐不如一次性写完。” 顾映雪囧:“没了,麻烦你了。”其实还有一条,她想拿一些换洗衣服过来,可是李含京是个男的,她只能作罢,否则李含京会被闵关绍整得很惨。 唐宅很漂亮,房子大都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风韵典雅,造型简约,美轮美奂,巧夺天工。顾映雪矗立在一座粉白古堡建筑里的三层,隔窗远眺,细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最终闵关绍还是心软了,答应为荛荛做手术,不过代价却是她被囚禁在唐宅,并且以后不能在他跟前提那个孩子和孩子的爸爸,他说外面的事他帮她搞定,她的事业他帮她打理,她只需安安心心留在唐宅好好的伺候他就行了。 闵关绍说:“我会救那个孽种,但是从今以后我不想看见他,叫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他还说:“顾映雪,算上这次你们顾家共欠我三条人命,这笔账我要你用一辈子还。” 一辈子啊,好长的说。 顾映雪叹了口气,心说老天爷真爱捉弄人,怎么教他们结婚的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 首先是荛荛性命垂危。 其次是秦弈卓很奇怪。 最后是闵关绍,更奇怪。 婚礼上闵关绍明明很开心的,笑得也温和,尤其是看她的眼神,那么炙热,那么邪气,那么渴望,顾映雪万分确定,起码那时候的闵关绍还是好好的。后来他还叫她做便当带去医院呢,也挺和颜悦色的,心情应该不赖。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呢? 似乎一切变故都发生在院长办公室的流血事件。 秦弈卓被打了,闵关绍却完好无损。 秦弈卓肯定对闵关绍说了什么,以至于叫闵关绍气得打人。 还有荛荛,放以前闵关绍疼荛荛疼得跟什么似的,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他甚至说过只要荛荛愿意完全可以把他这个干爹当成亲爹。可是怎么一会儿的工夫闵关绍的态度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那么厌恶这孩子呢? 顾映雪仔细回想,抽丝拨茧,层层递落,突然脑海中白光一闪。 “我最后问你,荛荛究竟是不是我儿子……我是ab型血,他是o型血……” 是了,ab型血的父母绝对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以前闵关绍疼荛荛是因为他以为荛荛是他的亲儿子,如今确定不是亲儿子,他第一感觉会怎么想? 我背着他和别的男人乱搞甚至搞出孽种! 顾映雪头皮一怔,终于找到郁结所在。 第57章 新婚夜 “汪汪汪、、、” 小白团子初到一个新环境,兴奋地四处溜达,这走走,那瞧瞧,好似一只巡视自己领地的国主,高傲的挺着头颅,穿堂过室,扬武扬威。 哗啦啦—— 主人在它的餐碟里洒下一把骨头形状的饼干,小家伙立马颠颠的跑过来卖萌,摇尾巴讨好的叫几声,然后埋首在美味的饼干中。 顾映雪失笑,看着小团子爱怜不已。 唐宅很大,厨房里应有尽有,当然也有烤箱。顾映雪见了职业病泛滥,想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脆给团团张罗两盘饼干,小家伙已经好久没吃到她亲手做的美味饼干了。 嘀嘀嘀—— 厨房里传来烤箱定时器的警报声。 闵关绍顶着夜色踏进家门的时候,恰巧瞥见一抹娇俏的身影闪进厨房,心说这妮子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他劳累了一天给他准备好宵夜。 心境不由转晴。 顾映雪戴着隔热手套将烤盘端出来,放在光可明鉴的大理石灶台上晾热气,摘掉手套挂在墙壁上,突然听见外面有声响。转眸,见男人斜斜的靠在厨房的门棱旁,一脸温和的瞅着她。 她咬咬唇为自己打气,走过去接手他的公文包放在客厅沙发上,又立马跑回来伺候着他脱掉大衣挂到衣钩上,低头瞧见他没有换拖鞋,顾映雪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去玄关处拿了双拖鞋过来,摆在他脚下。 顾映雪想自己应该好好伺候他,这样才能从他嘴里打听荛荛的消息。 闵关绍看着女人跑来又跑去,忙得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一刻不得消停。 “不请我坐下吗?”他提醒道。 顾映雪忙不迭从厨房搬出张凳子。 “你就让我坐这?”闵关绍似乎很不满。 顾映雪蹙眉为难。 “算了,就这吧。”话落闵关绍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等着她伺候自己换鞋。 顾映雪岿然不动。 “放心,我的脚不臭。” 她还是不动。 闵关绍挑了挑眉,道:“你放心,手术很成功,那个小孽种只要在医院躺三五个月就能康复。” “荛荛不是小孽种!”顾映雪愤愤的挥着小手反驳,脸颊气得通红。 显然,闵关绍看不懂她的手语,跺跺脚,示意她赶紧伺候他换鞋。 顾映雪气不过,跑茶几上拿来自己的小本,一字一字的写:“荛荛不……” 啪—— 小本被打掉。 “我说过,不准在我面前提那个小孽种。” 你不要张嘴闭嘴的都是小孽种!顾映雪怒极,附下身子去拾本,却被男人一脚踢远,同时头顶上方传来男人阴郁的嗓音: “顾映雪,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不要逼我。” 顾映雪吓得浑身一哆嗦,聪明的打住。 “只要不提他,我们各自相安无事,明白吗?” 她咬着嘴唇点头。 “换鞋!”闵关绍命令道。 蓦地,顾映雪眼眶一红,委屈的扭头跑了。 到底,在此之前她在期待什么?在她嫁给他的时候又再憧憬什么?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当年她跌落地狱的时候他在哪里?她撕心裂肺的时候他又在哪儿?曾经好几度,她险些赔上自己的命,这些他又知道吗?如今她以为苦尽甘来了,以为能和他破镜重圆了,可他一点儿都不想听自己的解释,一点儿道理都不讲。他霸道的禁锢了她的自由,蛮不讲理的赶走她的儿子,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不给她。 到底,她曾傻傻的期待什么? “呜……”一声呜咽破口而出,在这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顾映雪趴床上闷头低泣,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伤心,越伤心越要哭。 “汪汪、、汪汪、、”团团跳上床拿脑袋蹭蹭主人的侧脸。 顾映雪伸胳膊抱过它,心里喃喃自语: 团团,他是不是很可恶? “汪汪、、” 他连你都不如,他连畜生都不如,是不是? “汪汪、、” 哼,反正荛荛如今没事了,我也放心了,就叫那男人胡思乱想吧,就叫他被自己虐死吧,我不心疼。 顾映雪这么想着,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边闵关绍全然不知女人心中所想,自己换好了拖鞋,进厨房塞了几块饼干,喝了杯牛奶,施施然上楼回房,去享受自己的新婚夜,去疼爱自己的新娘子,可是—— 他的床竟然被一只畜生霸占了! “下去!” “汪汪、、” “下去!” “汪汪、、” “给我下去!” “汪汪汪汪、、、、” “滚!” “汪、” 还会数数,他该夸这狗聪明吗? 闵关绍拧紧着眉毛,觉得这团白毛球特别碍眼。 没错,他女人想养狗,养什么狗,或者养多少只狗,都不关他的事,但是,他女人现在养的这只狗简直就是欠揍! 应该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午夜,大多数人都已经上床就寝的十二点,在唐宅闵关绍的房间内却出奇的不太平静。一个男人,一只狗,都不约而同的努力争取自己睡觉的一席之地,只因为他们都想睡在顾映雪的身旁。 顾映雪早被吵醒了,蹙眉看着这场闹剧。 “叫它从我床上滚下来!”闵关绍大吼着,低沉的男性嗓音充满了不悦。 “汪汪、、”休想!团团大抵是这个意思。 顾映雪夹在两只“雄性动物”中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对通人情的老公大人说:“你不要对它这么凶,它会记恨你的。” “我没把它丢厨房大卸八块烹了狗肉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嗷……”团团龇牙发出威胁般的警狺。 幼稚狗!闵关绍噗之以鼻,对顾映雪说:“你是它主人,快点儿叫它滚下去。” “你刚刚把我惹哭了,它以为你是坏人所以要留下来保护我,不会离开的。” “告诉它我不是。” “它不识字。” “这么说连你都没有办法解决是吗?”闵关绍冷硬了声音,只要看这女人为了一只狗跟自己叫板,他就十分不爽,“我的雪儿,现在我去洗澡,希望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解决了这只幼稚狗,否则到时我不介意按照我的方式替你解决它。” 撂下狠话之后,闵关绍转身去了浴室,那严肃正经的表情教顾映雪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口中的“解决”和她自认为的“解决”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可惜眼下,那只傻乎乎的小狗正不知死活的得意的乱吠,自以为赶跑恶人而打了一场光荣的胜仗。 顾映雪的嘴角扬起一抹苦苦的微笑,轻叹了声,抚着爱犬柔顺的白色毛发,不知该如何“告诉”它,它已经被那个男人下了最后通牒…… 果然,闵关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没再看见那只幼稚狗。 神色一缓,见床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女人,她很局促,也很不安,交叠的小手平放在膝盖上,全身僵得一动不动。她之前应该是在看浴室的方向,见他出来却慌得立刻移开视线,小脸羞得粉红粉红的。 闵关绍向来不会苛待自己,当即邪邪一笑大步朝她走过去。 顾映雪惊得一跳,跳下地就要逃,却见男人胳膊一伸轻而易举的抓到她。男人抱住她不准她逃,整张俊脸埋在她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语气低沉的道:“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顾映雪扭扭捏捏的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件衣服,那意思是:我要洗澡,可是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恩,我的衣服给你穿。”话落,男人开始脱他身上那件浴袍。 顾映雪捂脸。 “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那都七年前了,不记得了。 顾映雪矫情的做羞射状,脑子里却在偷偷回忆七年前这个男人的身材,恩,他的胸膛很健硕,小腹有八块腹肌,大腿肌理饱满充满着野性的力量,尤其是性感迷人的窄腰,每次那个的时候他都埋在她腿间横冲直撞,像个不知疲惫的马达永远哒哒哒的跑个不停…… 轰—— 顾映雪全身爆红,不等男人脱下浴袍已经一把拽过来,夹在胳膊下“嗖”一下跑去浴室。 在里面拖拖拉拉耗了半个小时,终于乌龟似的慢吞吞出来。男人的浴袍又宽又大,穿在他身上只到小腿肚腩,但是套在她身上一连盖过脚面,就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滑稽又可笑。 呼啦啦推拉门一开,珠玉似的小脚怯怯的迈出半步,蓦地旁边一个力道欺上纤腰,娇躯跌落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随之整个人腾空而起。 “啊——”顾映雪惊得娇呼一声,本能的环上男人雄肩,如一尊柔弱无骨的娃娃般贴上他高大威武的身躯,即便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浴袍,但她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炙热温度,与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闵关绍光着膀子将她抱上大床,下一刻迫不及待的欺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急促的喘息昭示着他内心的渴望,片刻都不想多等。 “里面没穿内衣?”他问,声音沙哑到极致。 顾映雪羞涩的点点头,然后别开脸不敢看他,羞得耳后根都变成通红通红的。她初来乍到,在这里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浴袍下是光|溜|溜的一片,尽方便他做坏事了。 见之,闵关绍的眼神愈发幽,道了声“很好”,再也不管不顾的攻城略池。 先是一阵*的狼吻,唇齿纠缠,绵绵不休,情动处他说:“雪儿,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这么对你了。” “唔唔……”顾映雪只觉得肺里空气越来越稀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身子就像被盛在软绵绵的云里,轻飘飘的碰不着地面。 蓦地她仿佛听见一声宛如野兽的低吼,随后一道炙热贯穿了她,又蛮横又温柔,那强而有力的进犯教她一寸寸失去自己,多年不曾被探访过的神圣禁地泛起一股不适的疼痛。 太久了,太久了,久到她险些已经忘记被他占有的感觉是如此强悍且巨大,完完全全充满了她。 “啊……”她倒抽一口冷息,掩不住夺喉而出的呻吟,感受着他的亢奋深深埋在自己体内,灼烫着她身体里最娇嫩的地方。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不,她不敢相信,七年了,两千五百多个日夜,就在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奢望不到的时候,他再度回到她的生命当中,与她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那一刻顾映雪欢喜的哭了出来,在他怀里尽情发泄着自己的委屈。 阿绍,我好想你,好想你…… “雪儿,我的小雪儿,你和我记忆中一样甜美,一点儿没变……”闵关绍冷不防一个抽回,却又在下一瞬暴虐前进,再度将自己深埋进她狭窄的柔嫩之中。 别……别动呀,我受不了…… 一时之间,顾映雪犹不能适应这久违的亲昵触感,十根纤指深深地陷入他长臂的肌理,试图开口求他停下,却苦于无法说话,他的每一次穿刺都足以教她疯狂,不能自已。 熟悉的潮水迅速淹没了她,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顾映雪捕捉到一丝温柔的眷恋滑过男人黑色的眸底,然后彻底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第58章 伤疤 红,刺眼的红。 闵关绍静静凝望着臂弯中女人的睡颜,大掌再次附上她的左手腕,却见她又一次躲开。 奇怪,一条丝巾而已,雪儿就这么在意?婚礼上不肯摘,睡着了都不让他碰。 闵关绍是个越挫越勇的人,还真来劲跟这条丝巾杠上了。 轻轻放开臂弯将女人的小脑袋安置在柔软的枕头上,惹来一声不满的嘤咛,他轻笑着吻了吻她的细唇以示安抚,然后视线来到她的左手腕。 小心翼翼的揪住丝巾一角,方一用力,只听—— 啪! 一个耳光。 闵关绍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这是她打他的第七个巴掌!他都记着呢! 气呼呼的用一只手按住她左胳膊不动,另一只手去解她的丝巾,孰料没等扯下来,女人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那胡乱踢打的双腿和到处挥动的右手以及极度扭曲的五官,都像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教人看得揪心。 “好好好,不碰了,我不碰了,睡吧,雪儿,我不碰你的丝巾,乖乖睡觉啊……” 闵关绍柔声呢喃着,以唇吻着她的,慢慢叫她平复下来,却是不肯罢休,嘴上吻着她,右手以一个巧妙而又不惊动她的动作缠上她的左手,十指相扣,将她轻轻的带到头顶位置。 慢慢的,女人在他怀里平静下来,闵关绍也不敢懈怠,继续吻着她,直到吻到偷偷解开了她的丝巾,直到确定她不会醒过来,这才罢休。 这女人,喜欢他的吻呢! 闵关绍为这一发现雀跃不已,然而下一秒他的雀跃完全僵在脸上。 抬头,但见一条狰狞的伤疤蜿蜒盘踞在雪白的皓腕,丑陋不堪,触目惊心。 轰—— 那一刻,闵关绍完全失去反应,脑海中一直回旋着四个字: 割腕自尽! 割腕自尽……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心里还存有芥蒂,那么这一瞬,看到这条伤疤,他心中的郁结全都不翼而飞,变得豁然开朗,闵关绍想买醉算什么?厮混算什么?孽种又算什么?比起死亡,那些都算得了什么? 他寻寻觅觅找了七年,曾经他真的放弃过,迷茫过,也害怕过,害怕他的雪儿早已经不在人世,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今他的雪儿就静静的躺在他身边,她喜欢他的吻,她会对着他脸红害羞,她还会跟他耍脾气闹委屈…… 够了,真的够了,他不贪心,失而复得的喜悦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他甚至想好了,他想说:“雪儿,如果你真的放不下那个孩子,那么我们就一起养育他吧,我会允许他叫我一声爸爸,并且试着接受他,爱护他。” 他还想说:“雪儿,对不起,当年是我伤你太深,是我不懂珍惜,是我混蛋,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求你像七年前一样待我,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我……” 这一夜闵关绍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吻着女人的唇悄悄的为她系回丝巾,垂眸,看着身下毫无防备的睡颜,执起她的左手细细描摹着那枚寓意“重逢”的婚戒,深眸一片柔软,继而铁臂一伸,揽着她的纤腰沉沉睡去。 女人,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在乎。 后山鸡鸣唱响新的一天,东方,一轮旭日冉冉升起,瞬间洒遍大地。 从寒冬到暖春,从黑夜到白昼。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顾映雪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眸,眼前沉着一张俊脸正在她嘴巴上啃。 意识恍惚了一阵,蓦地脑海中拂过昨晚的情|事,霎时羞得小脸酡红。 “雪儿,早。”闵关绍含糊的应一声,“既然醒了,那我们继续。” 这一继续就继续到中午。 床上,顾映雪眉目含春,捂着毛毯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娇嗔的瞪着某男:人家没有衣服穿啦。 闵关绍西装革履的穿戴好,扬眉痞痞的坏笑:“昨天你没翻翻这里的衣柜?” 什么意思? 突然,顾映雪猛然意识到什么,气得脸颊鼓鼓:坏蛋!怎么不早说? 闵关绍爱煞了她这等娇俏模样,走到床前调戏一番,惹得她娇呼连连,道:“是你笨,都不知道找。”其实早在他决定娶她的时候就为她置备好了衣服,不过大多在市区别墅,唐宅只有一小部分。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婚后会生活在市区别墅,可惜临时出了点儿“意外”,他只得将她囚禁在唐宅。 闵关绍已经决定从今日起解了她的禁令,但至于这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那就不得而知了。其实他还是有私心的,到底希望雪儿能在唐宅多住一段时间好让他们过过二人世界。 不过那个时候的闵关绍还不得而知,他期待的二人世界不是真正的二人世界,而是二人世界加一只狗。 狗狗委屈的冲主人哼叫,梳着小辫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会儿瞅瞅主人,一会儿瞅瞅装有它狗粮饼干的食物袋,嘴里“呜呜呜……”的叫个不停,那意思是:主人,俺滴狗粮被盗了。 顾映雪也纳闷,她明明记得昨晚在厨房晾了一盘饼干,以往一层烤盘的饼干可以将食物袋装个七分满,但是这次只有干瘪瘪的不到一半。 “请问这里还有其他的狗吗?”顾映雪问佣人。 “回夫人,唐宅只有团团一只狗。” 那就奇了怪了,狗粮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少了呢? “怎么了?”闵关绍闪进厨房,十分自然的伸出贼抓朝食物袋抓了一把,然后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嚼着,还意犹未尽的评价说,“这什么饼干?挺好吃的?以后多做点儿当零嘴吃。” “汪汪汪、、、”团团恶狠狠的朝他乱吠。 顾映雪看得瞠目结舌,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旁边佣人完全吓傻了,磕磕绊绊的说:“大……大少爷,这是……这是团团的……” “汪汪、、”团团扑上去咬他裤腿。 闵关绍终于意识到不对,低头瞧瞧咬他的小白团,又看看手里骨头形状的饼干,继而…… 整张俊脸,绿了。 他就知道他跟这只神经狗命格相冲! 狗,无论怎么算都只能算作低级畜生类动物,身为明白事理的高级灵长类动物,闵关绍觉得自己一个人类绝不能和一只狗一般见识,否则太有失风度了。 虽然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一点,然而,他实在没办法给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神经狗好脸色。 “放开!”闵关绍阴沉的瞪着那只正张大狗嘴咬住他睡裤裤脚处白色毛球的神经狗。 看到它,他心里就有气。天晓得为了迎合他女人的喜好,他特意准备的这种裤脚带毛球的睡衣,而且和他女人的睡衣配成一对,夫妻装,足足有十多套,各种颜色的都有。但是—— 那些毛球都被这只神经狗咬了下来!而且不咬他女人的,专门咬他的。 此时此刻闵关绍身上穿的这套蓝色睡衣是最后一套带毛球的睡衣,想当然他的心情必是极度不悦,心说他没找这只狗算账,这狗反而得寸进尺,要不是看在他女人的面子上,他早把这只神经狗烹了狗肉。 哼哼。 顾映雪也很无语,心想以前团团和秦弈卓相处的挺和谐啊,怎么到了闵关绍这里闹这么大动静?每晚她都能欣赏一场闹剧,闹剧的名字叫:一个男人和一只狗的故事。 自从闵关绍惹得她哭、抢了团团的狗粮之后,团团就彻底记恨上了这个男人,在它心里给他贴上“坏人”的标签,摘都摘不掉,况且那个男人每晚都跟它抢主人。 对此,团团很不爽。 顾映雪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只能无奈的坐在床前贵妃榻上当个忠实的观众。虽然知道团团是护主心切,可是它真的以为单凭一狗之力就能阻止闵关绍那个“体型高大”的男人接近她吗? 真是只笨狗狗。 她开始默默检讨,想纵有千错万错,似乎都是她这个主人教育错了。她应该这样“告诉”团团:你是宠物犬,不是大狼狗,你只要会卖萌耍宝就行了,不需要保护主人的,明白吗? 唉…… 前方战场,闵关绍的耐心宣布告罄,心说不放没关系,那就干脆拖着走,看它能纠缠到什么时候。 于是团团就成了闵关绍裤腿上的装饰物,它所有的死缠烂打只是愈加证明了这一事实而已。它努力的让自己的小爪子捉住地毯,将自身小小的力量发挥到最大作用,但悲催的依然逃不掉被当成一团多余的棉花团甩着走。 闵关绍修长的双腿没两步就走到顾映雪跟前,轻轻松松地坐到她身旁,揽臂将她揽进怀里,却感觉裤腿上仍有一股执拗的力量拽着自己不放。 还不死心? 他瞪了团团一眼,语气颇为不善,隐隐透出威胁的意味:“雪儿,叫它放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顾映雪头皮发麻,赶紧为爱犬求情:“我想它大概是觉得你会欺负我,所以才会阻止你靠近。” “它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你了?”虽然我确实在床上欺负过你。闵关绍默默补充道,暗暗诽谤着,越发觉得那只狗欠揍。 “团团很聪明的,它分得出好赖,知道谁对它好,谁对它坏,你看你平日里对着它不是冷脸就是咬牙切齿的,教它怎么喜欢你?况且团团是一只敏感的狗。” “敏感?”闵关绍鄙视的瞧了瞧裤腿上的装饰物,满口不屑,“雪儿,你太抬举它了,依我看它根本就是神经质。” “汪呜……”神经质的狗好像听得懂男人在骂它,并且回以一声警示性的低狺。 顾映雪耸耸肩:“你看到了,你骂它它知道的,以后你不要再骂它了,对它好一点儿,我想等你们相处的时间长了它就会接受你。” 闵关绍近乎任性的重哼一声,道:“我不稀罕它的接受,现在快点儿叫它放开,否则……” 啪—— 顾映雪双手一啪拍了一掌,生怕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不准欺负它!”特意用了感叹号,以示警告。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闵关绍感到纳闷:“你紧张什么?我没说要对它怎么样。” “不管你说不说,都不能对它怎么样。”顾映雪愤愤的瞪他一眼,警告的架势十浓。 又在耍小性子,看来他女人已经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夫纲不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闵关绍暗自不爽了一瞬,突然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邪恶至极的坏笑:“好,我答应你不对它怎么样,但是你要允许我对你怎么样,这是一笔交易,你觉得如何?” 话落不等她表态,两片薄唇已经覆了下去。 “唔……” 顾映雪将美丽的眸子瞪得黑白分明,唇上逐渐加重的灼热力道教她一时神晕目眩,一双眼睛却还是睁得圆溜溜的,就像一个被坏坏的男人偷吻的小姑娘,丝毫不懂在接吻时应该闭上眼睛才算浪漫的礼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还有一双眼睛也是瞪得大大的,那就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都不能让自己主人免于遭受“狼吻”的团团。 “汪汪、、、”团团果断炸毛,忙放开男人的裤腿急得满地乱转,这个坏人!这个坏人怎么可以和它心爱的主人抱那么近? “汪汪汪、、、汪汪汪、、、” 团团,别叫了,快别叫了,如果将这个男人惹毛你就惨了。 顾映雪心里着急,无奈嘴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不是因为她失去了声音,而是此时此刻她如玫瑰花瓣的唇被男人密密的封吻住,一点儿声音都发布出来。 “乖女孩,把眼睛闭上。”闵关绍诱惑着提醒说。 第59章 女王 团团还在呢,你收敛点儿。 顾映雪方想提醒男人,然而下一刻却感觉整个身子被压倒在贵妃榻上。那双侵犯性的大掌偷偷钻进她睡衣衣摆,慢慢划过腰间小腹,最终袭上她胸前的两团饱满,揉捏,揪扯,亵玩,不一会儿就把她欺负得娇喘吁吁。 好半晌,闵关绍将一只大手从她衣服里抽回,却是抓着她的小手来到自己胯间,声音沙哑的像划破的旧磁带:“还不把它赶走?你想在它跟前上演一场春宫图?”这个它,指团团。 顾映雪感受着手中的灼热,红着脸推了推身上的男人。 男人收到指示,好心的放开她,直起身坐正。 顾映雪从贵妃榻的角落里拿起一个白色毛球,想当初这个毛球还是昨天团团从闵关绍裤腿上咬下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手一扬,扔出房门。 “嗖——” 一道白光闪过,团团以为主人在跟它玩“你丢我捡”的游戏,当即兴奋的汪汪几声,迈开小短腿颠颠颠的追着毛球跑出房间。 “嘟——” 遥控器一响,房门关闭。 闵关绍再也无所顾忌,一把扑倒女人开始肆无忌惮的欺负。先把她脱|光,再细细吻遍她的全身,除了新婚夜那晚他猴急的直接将她吞吃入腹,此后这些天他总是喜欢吃够了餐前甜点才肯正式动用正餐。 他尤其喜欢亲她腰间的那颗胎记,想当初这颗胎记差点儿把他虐死。 那时他委屈的控诉说:“雪儿,你真狠心,你可知道那天在医院我看见你腰间没有胎记心里多难受吗?那段时间我整天整天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我真的以为你已经……已经不在人世,我甚至想过跳楼去阎王殿找你。” “那你怎么没去跳?”爱爱过后,情潮平复下来的顾映雪直说风凉话。 “小没良心的,我真跳了谁来疼你?恩?”闵关绍刚刚发泄过一次的利剑再度昂头,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 情到浓处不自禁时,他深情的说道:“雪儿,我真的打算去找你的,可是我欠你太多,我伤你太深,我怕你不理我,不认我,所以我决定把你父亲治好,等他好了我就去阎王殿见你,那时你若真的不理我,我也不怕了,我就说‘女人,你瞧,我把你父亲叫醒了,你不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真幼稚! 顾映雪又好笑又心疼,问:“后来你怎么认出的我?” 提起这茬,闵关绍神色古怪的看她一眼:“说起来这得感谢你。” “我?” “要不是你带我去看那所谓的顾映雪的坟,我也不可能发现蹊跷。” 她不解,再追问,闵关绍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老婆,今晚你是女王。” 顾映雪正处在意乱情迷的当头,突然只觉后背一空,那个先前压着自己亲吻的男人翻身躺在一旁,双臂交叠放于脑后,好整以暇的觑着她,那眼神,邪邪的,痞痞的,坏坏的,其间燃烧着能羞死人的熊熊烈焰。 她嘤咛一声,小脸埋进床单里,不肯。 “乖女孩,你不是一直想在上面吗?”低低沉沉的嗓音,噙着无法抗拒的诱惑,“今晚我依你一回,任你为所欲为。” 顾映雪矫情了会儿,最终渴望战胜羞涩,四蹄子朝男人慢慢的爬过去,效仿着他先前吻自己的样子吻上他,从饱满的额头到英挺的鼻子,再到薄薄的嘴唇,有人说嘴唇薄的男人皆是薄幸郎,但她老公是个例外呢,他找了她七年,还为她做过傻事,还费尽心机的娶到她。 真好呢。 他胸膛左边心脏的位置有一颗疤痕,那是她一怒之下亲手砍的。顾映雪伸出小手怯怯的摸上去,轻轻柔柔的摩挲着那颗疤痕,生怕一个用力过度再把他弄疼了,她想问:“还疼吗?”可是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男人似乎知道她想什么,揽臂将她抱在胸前安慰:“雪儿,我不疼,早就不疼了,都过去了……” 顾映雪感觉鼻头酸酸的,分明记得这男人说过这样的傻话:“我真后悔当初‘顾北北’的那一刀怎么没把我砍死?不然我就能去阎王殿找你了。” 想起这,她将白皙光洁的臂藕支在他胸膛,直腰坐起来,凭感觉挪动着翘臀对准他的那个,深呼吸,然后慢慢的坐了下去,顿时,两人齐齐发出一声餍足的呻|吟。 男人以铁壁扶着她,时不时逗弄着那两座雪白玉峰,那玉峰顶端盛开的一对红梅。她在他身上扭动起纤腰,上上下下,起起落落,轻轻重重,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最终伴着一声“老婆,你好棒!”她彻底滩倒在他身上,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 “还好吗?”闵关绍轻轻的拨开她额际被汗水湿透的碎发,心疼问。 顾映雪冲他甜甜的一笑。 阿绍,我很好,也很幸福。 曾经,我怨天尤人过,自暴自弃过,生无可恋过,我恨过老天不公,恨它抢走我的妈咪、抢走我的爹地,抢走妹妹,抢走你,抢走我们的宝宝……可如今,我觉得老天待我终究是不薄,我死了两回都没死成,我虽然失去宝宝但身边还有另一个孩子给我慰藉,现在我又找回你。 真的,我很满足,这一生我别无所求了。 只要,我埋葬心底的秘密永远不被你触及。 阿绍,我痛了七年,不想痛一辈子,更不忍心让你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那个秘密就叫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顾映雪将右手覆在自己的红丝巾上,埋头将小脑袋塞进男人健硕的胸膛,寻求安慰。 耳后根痒痒的,闵关绍正揉捏着她的耳朵祸害得起劲:“我记得以前你的耳根后面没有这颗红痣。” “恩。”这颗红痣是后来才有的。 “对了,你腰间的胎记是怎么抹掉的?” 顾映雪从他怀里支起小脑袋指指梳妆台上的化妆品。 闵关绍哭笑不得,啐了声:“小坏蛋!害得我好苦。” 小坏蛋得意洋洋的嘲笑他。 “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晚,小坏蛋被男人收拾得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生生死死好几回,欲仙又欲死…… *** 总体来讲,顾映雪在唐宅的日子还算比较滋润,老公宠着,佣人们伺候着,团团陪着取悦着,吃喝不愁,衣食无忧,每晚睡前还能欣赏一出闹剧消遣消遣,而且没遇过雷雨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想念荛荛,想得望眼欲穿。 当初那份婚内协议,顾映雪没签,后来闵关绍也没提,他不提她就不签,不签就可以不遵守。私下里她曾背着闵关绍给秦弈卓去过短信,拜托他抽空去医院看看荛荛。可是秦弈卓回信说荛荛转院去了唐氏医院,病房外全天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那些人不让他靠近。 后来顾映雪又找上刘婶,刘婶从儿子李含京口中打听出荛荛在医院里好吃好喝的供着,那日子过得比天皇老子还舒心,而且据说闵关绍常常去病房陪他,教他学校里落下的功课。 奇怪,闵关绍不是很讨厌荛荛么?怎么一下子又转性了? 难道是爱屋及乌? 顾映雪只想得出这个理由,心说都道“女人心海底针”,在她看来,闵关绍的心比海底针还海底针。起初她赌气打算虐闵关绍一段时间,但是经过后来的观察,那男人丝毫没有被她虐到。 对此,顾映雪很有几分不满,心说你就这么不在乎我?“搞出孽种”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都能接受?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可惜这话她没胆量当着闵关绍的面骂出来,不然她会以“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的代价来充分体会一遭“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今日,顾映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趁清早闵关绍进洗手间刷牙洗漱的时候,她偷偷摸摸的跑去书房在他的公文包中塞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阿绍: 荛荛不是我生的,他是北北和叶坤岚的孩子,论辈分他还得叫你一声大伯。 落款处写着“雪儿”两个字。 在此之前顾映雪也是考虑了好久好久,才最终决定把“叶坤岚”写在这张纸条上。虽然她不知道当年北北和叶坤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记得北北临终前的遗言: “姐姐,一定找到阿叶,告诉他我爱他,爱我们的宝宝。” 后来顾映雪找到了阿叶,叶坤岚,可是那个时候她觉得叶坤岚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不配做荛荛的爸爸,所以没提。但是自从和闵关绍结婚以后,顾映雪在唐宅挖到些八卦: 叶坤岚七年前遭受过一场车祸,醒来后忘记很多事,只认得自己的父母和大哥,此外还模模糊糊的记得一个叫什么“北北”还是“贝贝”的女孩,其他的一片空白。 原来失忆了。 顾映雪这么想着,也就原谅叶坤岚了。她不晓得叶坤岚能不能接受荛荛的存在,但是如果他不接受,那么从今以后她和闵关绍就做荛荛的爸爸妈妈,荛荛见了叶坤岚叫一声小叔,也不折煞他。 可惜天不遂人愿,顾映雪的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场谈话彻底粉碎了她的原有认知。 闵关绍言之凿凿的说:“坤岚根本没去过台北,不可能认识顾北北。” 顾映雪反驳说:“北北曾在大陆s市逗留过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叶坤岚。” “什么时候?” “八年前冬天。” “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八年前的冬天坤岚还在欧洲求学,一整个冬季都没有回国。” “你确定?” “当然,那是他出车祸的前一年,我记得很清楚。” 顾映雪不肯相信:“可是叶坤岚记得北北。” 闵关绍一语喝退:“不是北北,是贝贝,叶贝贝,我们的妹妹。” 然而顾映雪还不死心,直接找上叶坤岚,质问他去年五月份为什么在幼儿园门口拐带荛荛。当时叶坤岚一脸无辜,指天发誓他绝对没有拐带小孩子的癖好。 顾映雪又问:“有段时间,每个礼拜天下午你都派班尼来我的甜蜜蜜小店买两份紫阳柠檬派,那又怎么解释?” 叶坤岚更无辜了,说:“班尼是我大哥的助手,你去问我大哥。” 自那以后,闵关绍睡了一周的书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唐宅一片静谧。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偌大空旷的山野显得格外响亮,闵关绍站在唐宅大门口,听着一声赛过一声的女孩与狗儿戏耍的铃声,间或夹杂着悦耳的娇笑声不禁令他定住了脚步,好片刻的工夫不能动弹。 他循着铃声望去,看见女孩坐在草坪露天的秋千架上,膝盖处蹲着一团小白球,一人一狗抢着一只柔软的熊布娃娃,如此简简单单的一个游戏便能教他们感到非常快乐。 铃铃铃…… “汪汪汪、、、” 团团不知什么时候被主人在脖子里系上了金色铃铛,随着小身子动来动去的而响个不停。 看罢多时,闵关绍微笑着走过去,随手将公文包放到附近的一张竹椅上,然后来到女孩身后,抓上秋千架的两条吊绳慢悠悠的摇晃起来,突来的介入似乎是故意打破他们之间的欢乐氛围:“怎么突然要给团□□铃铛?” “就在今天早上,团团调皮不知道钻去哪儿了,佣人们全体出动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它逮着,后来我就给团□□上了铃铛,这样无论它跑到哪里我都能听的见。”顾映雪以手语说着。 结婚将近一个月,闵关绍的手语水平多少有点儿小进步,勉强看得懂“早上”这个意思。他眼神一闪,停下动作,转到顾映雪身边和她肩并肩坐在秋千架上。 顾映雪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闵关绍不答,反问:“早上为什么写纸条?” 什么纸条啊?顾映雪装傻充愣,朝他俏皮的眨眨眼。 闵关绍无奈,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纸条叠得齐齐整整,有棱有角,展开,里面的字迹清晰可见。“直接告诉我不是更省事?干嘛非要写纸条?”他问。 “因为我知道你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乐傻的,为了给你留点儿男人的面子,我最好还是不要看见你那副傻乎乎的模样,否则你夫纲不振。” 顾映雪挥着小手说一通,无奈男人看不懂。 虽然看不懂,但是通过她的表情,闵关绍知道,她在揶揄嘲笑他。 “雪儿,你知道吗?当我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你身边。” “你倒是飞啊。” “我去找秦弈卓了。” “你找他干什么?” “揍他!” “……”真粗暴。 “你放心,这回我没揍他脸。” “呼,那还好。” “我踹了他胯。” “……”顾映雪彻底无语。 第60章 甜腻 “阿弈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吗?脸上的伤严不严重?会破相吗?” “先生很好,纱布已经拆包,基本无大碍,就是额角留了个红疤,不大,先生就把头发往额前拢了拢留成刘海,正好遮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来。” “这疤以后会消失吗?” “医生说长长就好,结的痂不能用手抠,等它自由脱落就没事了,恢复期间注意饮食清淡,忌辛辣食物……” 静,诡异的静。 两个人,四只手,隔着竹篱笆互相交谈着,仿佛不愿一旁的人听懂她们的对话内容,不断地在半空中挥舞着什么,比划着什么。 闵关绍无法表达这种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女人与隔壁家刘婶当着他面在跟前比手画脚,相“谈”甚欢,却读不懂的感觉究竟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充斥在空气中异样的安静气息令他浑身不舒服。 他很不喜欢这种静,感觉自己被冷落、被远远的搁置在一旁、被自己女人挡在千里之外,却怎么也搭不上话。 没错,他带着他女人离开唐宅回到了市区别墅,就在“小纸条事件”的第二天,而且被罚睡一周书房。 闵关绍揉揉眉走开,打电话求助损友:“喂,剑宇,帮我安排一个手语培训班,我要学手语,速成的那种,对,要快,越快越好,地点尽量安排在我家附近。” 该死! 这绝对是他平生做过最蠢的决定。 闵关绍低咒一声,坐在约莫十五坪大小的教室里等待老师到场,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他愈发坐立难安,思绪不宁,心里莫名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似乎内心深处有一种偷偷做了坏事、而被当场抓包的荒唐感觉。 事实证明这种感觉果然没错。 哒、哒、哒、 五分钟后,闵关绍听见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凭经验他敢断定那是属于女性托跟鞋踏在地板瓷砖上发出来的走路声。 听损友孟剑宇的意思,那厮为了配合他的要求特意安排了一位身份特别的老师,据说这位老师也曾是这家学习班的学生,后来因为表现良好、作风亲切深受老师的喜爱,故推荐其留下来授课,孰料对方却以“带孩子,忙事业,抽不开身”的理由婉拒。如今肯重新回来授课,是因为她的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事业也稳定了,不需要她操心了,故决定来这里做兼职。 哒、 脚步声停在门口,闵关绍下意识抬起黑眸去瞧,却在一霎怔在当场。与此同时那位女老师也睁着一双美丽的眸子瞧向他,眸底写着满满的惊奇。 “是你?!”闵关绍惊得从座位上蹦起来,差点儿落跑。 糟糕,这位女老师竟然就是他女人。 一瞬,那种被抓包的感觉更甚。闵关绍心想绝对,绝对不能教她知道他为了听懂她的语言而特意报培训班学手语,否则会被笑话死的! 短暂的惊讶过后,顾映雪收敛失态,娇颜挂起官方微笑,朝教室里的同学们微微颔首打招呼,随后开始正式授课,由于是手语入门,教授的内容非常简单,诸如我、你、他、你好、再见、请、谢谢、对不起……等日常交际用语,没什么难度。 闵关绍忍着落跑的冲动熬完一节课,要不是见教室内的十个学生其中八个是年轻的雄性,而且除他自己之外的另外七个雄性全都“专心致志”的听讲,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讲台上的老师。 但是闵关绍敢保证,他们看得绝对不是老师的手,而是老师的脸蛋。 天杀的他女人长得真漂亮,况且经过婚后这么长时间被他疼宠,那神态又娇又媚,眼睛盈盈秋波,眉目含情,脸颊上一对浅浅的酒窝挂着清新香甜的笑靥,往讲台上一站,哇塞!简直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周围的一切都贬为背景。 闵关绍紧抿薄唇,内心极度不爽,已经后悔答应这女人出来做事。 自从那场乌龙的误会化解之后,他们夫妻俩关起房门聊了一个通宵,她跟他讲了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则对她诉说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她说:“阿绍,我和秦弈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些年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他则狠狠的将她抱上床疼爱一场,以实际行动表明这些年他有多想她。 欢爱过后那女人就得寸进尺的提出想出去做事,说是在家里闷得发霉。 闵关绍心疼,遂痛快答应了,但是—— 哼哼,做什么事?他女人就应该待在家里享清福,享受女王的待遇,绝对不适合在外抛头露面,瞧瞧,她一露面就招蜂引蝶,叫他怎么放心? “老师,你有男朋友吗?”课间休息的空档,某个大胆的雄性走上讲台跟顾映雪搭讪。 顾映雪偷偷瞄了眼不远处那位脸色很不好看的男人,打着手语解释道:“我已经结婚了。” “啊?老师你说什么?” “滚!” 平地一声惊吼,闵关绍大阔步走上讲台,铁臂一伸将女人揽在身侧,冷冷的眼刀在教室内巡视一遭,声音又凛又冽:“你们听好了,她是我老婆,都给我滚!” 于是下一堂课的学生人数由十位骤减到三位。 由于培训班离家很近,课后夫妻俩手拉手走路回家。闵关绍远远的瞧见自家别墅,憋屈了许久的不自在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点。对,他要宰了那个替他安排这间培训班的人! 此时此刻的闵关绍完全没有理智思考自己才是这场事件的真正元凶。 伸手正要开门之时,蓦然感到有一股外力拽住他黑色外套的下摆,他斜眸一颅,看见了一只美丽雪白的手,这只手递着一页字迹有些潦草的小本摆在他面前: “阿绍,我很高兴你肯为我学手语,真的。” “咳!” 天晓得一向霸道决绝的闵神医难得羞赧了一把,扭头,推开门进玄关处换鞋,弯腰的动作成功掩盖住他的表情:“恩,我就是去看看你做什么事,靠不靠谱。”可惜那泛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心情。 旁边,顾映雪愉悦的弯起唇角,然而下一刻又变为苦笑。 “你把学生们赶出去,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眼前横过一个小本,闵关绍拧眉,直腰站起来,只见女人委屈的咬着嫩唇。 “又怎么了?”他好脾气的问。 “如果你想转班,我可以去跟领导反映,让他为你安排一个正常的老师。” 什么叫正常的老师?你不正常吗?闵关绍看不得她这样贬低自己,甚至是深恶痛绝。大掌一伸抢走她的小本把这页纸撕下来,揉成一团精准的投进垃圾桶,温和道:“不用,你就很好。” “呃……”顾映雪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愣住了,唇间逸出一声疑问的低吟,黑白分明的美眸直勾勾地瞅着他,似乎等待他给予进一步的肯定。 闵关绍烦躁的将本本塞回她手中,任命的表示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吃醋,我忍受不了他们看你的眼神所以才把他们轰出教室,这样你满意了么?” 啊?顾映雪继续呆呆愣愣的瞅他,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愣神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回神时惊觉自己以一个公主抱的方式落在男人胸怀,头顶上空传下一道掷地有声的男音:“雪儿,我从未嫌弃过你,以后也不准你有这种想法,知道吗?” “恩。”顾映雪乖巧的环上男人雄肩,心里甜得发腻,任他抱着自己来到书房,被放置在书桌上坐好,继而身上大衣被脱掉,然后是内衫,鞋,裤子…… 窗帘不知何时被遥控开关闭紧,她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罚闵关绍睡书房,虽然闵关绍无奈答应,却说:“行,睡就睡,不过白天做|爱,晚上睡书房。”他还说:“雪儿,我清心寡欲了七年,如今好不容易娶到你,你得好好补偿我。” 起初顾映雪反抗过一阵,可惜势单力薄终究逃不掉被吃干抹净的下场,后来她就学乖了不再反抗。 很快被剥个精光,孰料男人突然停下动作。顾映雪朝他盈盈的眨动水眸,欲语还羞。 男人邪恶一笑:“雪儿,既然你就是我的手语老师,那么我算不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如现在你就教我几句手语?” 顾映雪怯怯的点头,总觉得这男人在打鬼主意,奈何她却拿他没办法。 闵关绍笑容更甚,贪婪的狼光一一巡遍眼前美景,眸中火光四射:“那么这句‘我爱你’用手语该怎么说?”话落他猛一把打开她的*,侵犯性的手指朝那片萋萋芳草地挤进去。 “啊……” 顾映雪娇呼一声,感觉男人的长指慢慢开发着自己的每一寸柔嫩,起初的干涩渐渐被滋润,就算他不说,她也明白那是自己诚实的生理反应,小小的花缝不断地泌出甜液,随着他的肆意玩弄而摩擦出一种撩人且暧昧的声韵。 “好雪儿,快教我,‘我爱你’该怎么说?”邪邪的语气。 顾映雪粉颊羞得通红,不情不愿的瞪他,挥手比划了一遍。 “哦,很简单,我学会了。”男人一本正经的道,“那‘我想和你做|爱’又该怎么说?” 听这话她感觉自己身子里又多了一根手指,淡血色的小核在他的挑逗之下迅速成熟,饱含着丰盈的水分,仿佛一触即破。 别,别这样…… 顾映雪按捺不住的扭动纤腰挣扎着,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快要被他逼疯,明明应该挣开他的,却又无能为力;明明应该开口求他住手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呜呜呜,他就会欺负她是个哑巴,呜呜呜,他好可恶。 “快点儿告诉我。”男人紧追不舍。 顾映雪闭起美眸小声嘤咛,比划了个:“你真讨厌,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见之,闵关绍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好,我知道了,乖女孩,再忍忍啊,老公马上就给你啊,都给你,等着啊。”话落他放开她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但是一双锐眸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她,肆无忌惮的欣赏她的雪白玉体。 闵关绍迅速的解着衣衫,毫不吝惜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好身材,那精健修长的上身,每一寸肌理都充满了偾张的力量,随着他解衫的动作而散发出撩人的性感。 闵关绍的心底比谁都清楚,他要她,现在,立刻,马上。 突地他嘶吼一声一把拉下裤头拉链释放出胯间的自己,并在女人完全惶措之时欺身捧起她俏挺的雪臀,几乎粗鲁的深深贯入,狂烈进犯…… 顾映雪再次醒来时发现天色渐晚,书房里开着花式吊灯,照得房间灯火通明。 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而且没有滑腻腻的感觉,应该是用湿毛巾擦过了,她自己正趴在男人身上小憩,男人则躺在书房沙发上,好看修长的手指勾起她垂落肩头的碎发,轻轻缠绕着,将这方醉人的余韵拉得悠长。 “雪儿。”闵关绍轻轻的唤她一声。 “恩?”顾映雪微抬起脑袋看他。 “再唤我一声‘阿绍’,我想听。” “啊啊。” “乖,那天你明明喊出来了,再喊一声。” “啊啊。” 闵关绍突然松开她的头发,大掌捧起她的小脸亲了一口,感叹道:“我的雪儿真调皮!” 那几乎宠溺的叹息夹杂着几不可见的失望,顾映雪心思一痛,再次努力的张张嘴,可惜仍是几个嘶哑难听的:“啊啊,啊啊,啊啊,唔……” 嘴巴被堵,唇齿纠缠。 良久,闵关绍放开她的唇,又在她嘴上轻啄一口:“别着急,我会治好你,一定把你治好……” 翌日,顾映雪跟随老公到唐氏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可惜检查结果仍旧拆强人意,医生说:“闵先生,您太太的发音系统完全没有问题,她应该会说话。” 但她就是说不出来! 第61章 秘密 晚春的天气最是难以预测,往往前一天才出了大太阳,隔天就遭遇寒流来袭。 滴答滴答…… 天空春雨掉个不停,在透明的落地窗外形成一网水晶帘,继而流淌落地形成一汪清澈的水洼。 窗边有一张藤椅,上面铺着一层毛茸茸的毯子,又软又暖和。顾映雪坐在藤椅上,将书反盖在膝盖间,伸手在玻璃窗上推开一条缝,听着比刚才更加清晰的雨声,低头又拿起书 这时,一团雪白的小狗朝她跑过来,是团团,脖子下的金铃铛铃铃铃响个不停,它嘴里叼着一个黄色的软皮球,跑近了,把嘴一张,软皮球就咕噜噜的滚到主人脚底下,然后仰起小脑袋冲主人汪汪汪的叫唤几声。 顾映雪将视线从书上移开,看一眼脚底,腿一伸,再次将软皮球踢得远远的。 铃铃铃…… 团团兴奋地跑开,去追那颗软皮球。 如此简单的“你丢我捡”游戏,一人一狗玩得不亦说乎。 碍眼。 恰逢今日闵关绍也在家躲雨,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却越来越觉得那团雪白小狗不顺眼,而且是毫无理由的讨厌。倒不是它长得多么面目可憎,相反它长得非常机灵可爱,又呆又萌,正能戳中人内心深处的怜爱之情。 不过看着那女人宁愿跟狗玩也不搭理他,闵关绍就觉得那只白毛狗特别碍眼。 男人隐而不发,若无其事的放下杂志,起身,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接近。 倏—— 一件披毯冷不防地兜头盖了下来。 顾映雪抬头,冲闵关绍笑了笑:“谢谢。” “今天下雨,天凉了,小心冻感冒。”说完,闵关绍面露不满的睨她一眼,不发一语地站在她身旁,下一刻却发挥霸道攻势将她手里的书抢了过来。 翻开瞧了瞧,了然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看这种书。”她热爱生命,从她经常看的书中就可以窥出几丝端倪。 闻言,顾映雪的身子几不可见的僵住,真心不解他话里的含意。好一会儿才敢扬眸,见他状似无异的脸色,这才略微舒心,含糊的道了句:“兴趣,很难改变。” 却听男人说:“雪儿,为什么我总感觉你瞒了我一件天大的事?” 闻言,顾映雪苍白了神色,垂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小手叫它不要颤抖,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天打雷……” 上周二,天气预报说隔日有雷阵雨,周三清早顾映雪便“建议”闵关绍这一天不要出门,留在家休息。 没错,就是休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只管睡觉的那种休息。大约中午的时候天空响起了雷声,顾映雪突然一把躲进闵关绍怀里,抱头瑟瑟发抖,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 闵关绍吓得脸都铁了,慌忙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顾映雪却一个劲地摇头,只管往他怀里钻,恨不能跟他融为一体才肯罢休。后来她哭着喊着去脱他的衣服,疯狂挑逗着他的欲|望。可闵关绍当时慌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就急得握紧小拳头朝他身上乱揍,小嘴“啊啊啊”的乱说一气,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最终闵关绍不忍心她的自虐行径,给了她。 那天他们在床上抵死缠绵,欲生欲死,一直纠缠到深夜。他以健硕的双臂将她纤瘦的身子完完全全搂在怀抱,恨不得将颤抖不已的她揉进自己的骨血,给予最完整的呵护,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事后闵关绍追问缘由,顾映雪却什么都不肯说。 此时,她还是不想说,只道:“我怕打雷。” “就这样?”闵关绍总觉得她在敷衍他,又问,“清明的时候为什么不肯让我陪你回台北祭祖?” 因为我怕你再次追问:“宝宝是谁?”那时我真的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哭、有没有勇气忍住不告诉你真相,而我无法想象当你得知真相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为什么?”闵关绍又问。 “因为爹地还没有接受你,你就没有资格祭拜我们顾家的祖先。”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还算说得过去。 闵关绍“恩”一声,将书还给她:“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美国休养一段时间。” 顾映雪乖巧点头,她明白,他话里的“休养”其实就是“治病”的意思,治她的哑病。 “汪汪汪、、、” 脚底滚来一个黄色软皮球。 顾映雪抬脚欲踢。 却被男人半路截获。 闵关绍弯腰将软皮球捡起来,抛两下把玩着,没话找话的问:“这什么东西?都快被它咬烂了。” “那是团团的玩具,它最喜欢玩‘你丢我捡’的游戏,你快还给它,否则它急了又该咬你了。”顾映雪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解释道,天晓得闵关绍和团团一向不对盘,这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闵关绍总爱没事有事的欺负团团;而团团总爱咬闵关绍的裤腿,已经有好几条名贵西裤被它糟蹋得面目全非。 顾映雪曾试图调节他们之间的矛盾,孰料这种风头愈演愈烈,最后闹得她实在没辙了,干脆撂挑子不管了,任由他们胡闹。 果然团团不满的冲男人乱吠:“汪汪汪,汪汪汪、、、” “哦,原来这是它最喜欢的玩具啊……”闵关绍喃喃自语,突然扬起唇畔勾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仿佛来自地狱里的恶魔,邪恶的目光盯住那只白毛狗,不怀好意。 这男人想干什么?顾映雪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却见闵关绍将球握在掌中往空中抛了几下,似乎在存心逗弄团团,等看见它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盯住那颗球不放时,他便轻轻的将球朝远方扔了出去。 嗖—— 软皮球在空中划开一道漂亮的黄色弧线,最后蹦蹦蹦的停在客厅两盆盆栽之间。 “去把球捡回来。”闵关绍命令说,盯着团团,唇角的微笑简直坏透了。 “汪呜,汪呜……”团团急得原地打转,时而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狗腿悬在半空轻轻颤抖着,下一刻又收回,然后又伸出,然后又收回……如此反复,似乎挣扎着踏出沦陷的第一步,只差一点点儿。 就差一点点儿了。 闵关绍就像一个善于恶作剧的顽童,狡黠的眼神盯住那团颤抖挣扎的白毛狗,似乎对于它表现出的纠结与痛苦非常满意,甚至恶劣的引以为乐。 “去,把球捡回来,晚上赏你吃肉。”诱惑。 “呜呜呜……”纠结。 看罢多时,顾映雪愈发的无语,心里既替爱犬心疼,同时又强烈鄙视那个幼稚的男人。 一边是最喜欢的球,一边是最讨厌的人,如果团团顶得住诱惑不去捡球,那么它身为一只狗的尊严就保住了;可是如果团团禁不起诱惑沦陷投降了,那么就表示从此以后它要屈服在这个男人的淫威之下。 够绝! 顾映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男人劝道:“阿绍,你别……” 然而不等她陈情完毕,随后只听“汪!”的一声咆哮,团团拔腿就跑,跑到盆栽处把球叼起,又忙不迭的转屁股跑回来,乖乖将球送到闵关绍跟前。 开玩笑!那可是它最心爱的玩具呀,它怎么可能抗拒得了? “真乖!”闵关绍赞扬一声,朝团团微笑着伸出手掌。 “呜呜……”团团将球呈放在他的手掌中,下一瞬灰头耷拉脑袋的朝主人扑去,对于男人的夸赞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一切都在顾映雪来得及反应之前完成,身子已被一团挟带着庞大力量的小白球给扑倒在椅背上。 支起身坐好,就见团团可怜的朝她哀嚎,那委屈的小眼神仿佛在指控闵关绍那个男人的极度坏心眼。 真教人好生同情有木有?顾映雪爱怜的抚摸着爱犬的毛,给它安慰。 “雪儿,你养了一只好狗。”闵关绍由衷的评价道,“不过它可能需要一点儿专业的训练,这件麻烦的任务就交给我,我保证把它训得服服帖帖的,如何?”闵关绍想如果那只白毛狗以为他就如此轻而易举的饶过它,那未免太天真了! “汪呜……”团团哀嚎一声,四只蹄子猛的扒拉主人,果断不干。 顾映雪心生不忍,刚想拒绝,却觉怀中一空,团团已经被闵关绍拎了起来,随后一人一狗穿过客厅走上楼梯,最终消失在拐角。 顾映雪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轻叹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一种错觉,似乎闵关绍对团团的坏心眼跟她这个主人脱不了关系,又或者说,闵关绍原本就是一个极度聪明又狂傲自信的邪恶分子,为什么总是跟团团过不去呢? 这个问题真是教人费解。 哎…… 结果在闵关绍的连日恶整之下,团团得了急性胃炎,使得原本就娇小柔弱的体型因脱水而生生缩小了一圈。 顾映雪带着爱犬看过医生,喂过它吃药,将它安置在客厅的小窝休息。 夜晚,青银色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幽暗的天边,顾映雪探望过蔫蔫的团团之后,回房轻轻的关上房门,却是站在门旁不肯动,看着闵关绍一副若有所思。 她想她不能再由着这男人胡来了,否则真担心有一天团团那纤细的神经承受不住刺激,到时候,她会心疼死的。 “那只神经狗呢?”闵关绍问,刚刚沐浴完毕的他,黑发微湿,挺拔强健的身躯只裹着一件白色浴袍,一举一动都充满着男性的阳刚味,比起专业的模特儿更迷人三分。 顾映雪组织着措辞,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闵关绍终于看出她的不对劲,心思一凛,表情如临大敌。 “团团生病了,你这几天……不,你以后都不要再欺负它了好吗?就算我拜托你。” “凭什么?”闵关绍拒绝得理直气壮,虽然他自知他的行为很幼稚,但是他偏要幼稚到底,能耐我何? “你看得懂我的手语!”顾映雪惊奇的瞪大眼睛,就像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样兴奋,“阿绍,你进步真快。” “雪儿,别以为凭几句赞美就可以令我心软放过那只白毛狗。”闵关绍冷哼一声,酸溜溜的说,“告诉你,看它那么受人宠爱、受人喜欢我心里就不爽!就不舒服!懂吗?” “啊?”一声近乎轻喘的惊叫从她喉咙深处夺出,顾映雪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闵关绍在吃醋,吃一只受宠的白毛狗的醋,吃她疼爱那只狗而冷落了他的醋。 一时顾映雪又欢喜又无奈,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反观闵关绍却一点儿不自在的表情都没有,阔步朝她走来,英俊无双的脸庞毫不客气的凑近她,眼对眼,鼻尖对鼻尖,道:“怎么?你不是拜托我别再欺负那只白毛狗吗?那你赶快求我啊,否则我现在就想明天该怎样整治它。” 顾映雪别开脸逃离这方危险天地,道:“阿绍,你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后母大人。” “你在夸赞那只神经狗是被我虐待的白雪公主吗?”闵关绍挑起眉梢,语气透出一丝不悦。 这男人!顾映雪吃不消的吐了吐嫩舌,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会与一只狗争风吃醋,而且醋劲还特么大。她想了想,又好言好气的恳求道:“阿绍,你行行好放过团团吧,它真的好可怜。” 闵关绍闷闷的吭了声,强忍住唇畔笑意,说:“雪儿,你不要光说空话,如果咱们俩能好好谈一些条件,或许结果能够令人满意。” “令谁满意?你还是我?”她聪明的捕捉到他话中的不对劲。 “有区别吗?”闵关绍无所谓的耸动雄肩,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被她看穿内心的邪恶意图。 “当然有……”区别。 “看来咱们之间的歧义还挺多,不如这样,咱们趁现在一块好好的‘商量’下如何?”说完,闵关绍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冷不防吻住她软嫩的唇瓣,完全不容许她有任何抗拒的余地,继而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笔直地往床铺步去。 喂喂喂,放开我!放我下来! 顾映雪纵然再迟钝也发觉了他的不良企图,可惜在实施反抗之前她已经被他狂热的攻势蹂|躏得溃不成军,失去所有可供思考的理智,只能由他摆布…… 第62章 夺子 五一假期过后,闵关绍带着老婆到市公证处将他们的结婚证进行了公证。 顾映雪不解,疑惑的问:“弄这个干什么?” 闵关绍说:“公证书的正本咱们自己保留,副本经公证处统一转交海基会。” 顾映雪还是不懂。 闵关绍就纳闷了:“你和秦弈卓结婚的时候没弄过这个?” “没有。”顾映雪诚实的摇头,想了想,傻傻的说,“我们在北京领的证,可能北京用不到这个吧。” 闵关绍无语,心说他老婆真单纯。顿了一会儿,解释道:“不论什么地方,只要是在大陆领证,都需要将结婚证进行公证,以便用来申请大陆配偶来台湾结婚登记。” “都已经领过结婚证了,为什么还要登记?” “雪儿,你也知道,台湾身份证和大陆的不太一样,它的背面印有父母、配偶、出生地、住址等信息。拿我们来说,等我们去台湾登记结婚的时候,户政事务所会将你原有的身份证收回,并制发新的身份证。新的身份证上会把我的姓名写在配偶栏里,由此注明你是已婚人士。” 顾映雪恍然大悟。 “这道程序很重要,雪儿,你仔细想想,秦弈卓真的没和你弄过这个?” “没有,我们只领过证。”顾映雪无比肯定的说,想当年她和秦弈卓结婚的时候,她虽然不走心,但是“更换身份证”这么大的事她还是有印象的,她敢保证,她和秦弈卓真的没走这道程序——况且顾北北的身份证上配偶一栏的确是空白。 那时她年纪小,不太懂,只听说过有人结婚的时候为了玩浪漫,不走国内流程而特意跑去国外登记,她以为登完记、领过证之后就万事ok了,从来不晓得后面还有这么麻烦琐碎的程序。 闵关绍听她这么说,心里诧异不小,随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算了,不想了,左右那个时候你还是顾北北,碍不着咱们的事。” 公证周期大约一周,会有专人审核,期间顾映雪一直提心吊胆的,因为直到此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无比严肃的问题,那就是从法律意义上讲,真正的顾映雪在过去的七年之内一直留在台湾,从未来过大陆,那么当初她是怎么跟闵关绍成功领到结婚证的? 把这个问题跟闵关绍一提,那厮完全不当回事。“结婚又不看签证,怕什么?”闵关绍说。 “可是……” “你放心,雪儿,我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有问题。”闵关绍将大掌搭在她削肩的两端,信誓旦旦的保证,“相信我,你只管在家安安心心的等消息,其他的一切交给我。” 顾映雪还是忧心忡忡的,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想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却一个字都不肯透漏,于是顾映雪只好继续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精神很不好。 闵关绍见了心疼,安慰了几句,但还是不肯告诉她。不是他故意瞒着,实在是因为他做的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怕吓着她。 他跟日本黑道中田家族关系不错,中田老爷子有个干孙女,叫雅子,雅子的母亲是台湾人,自小教雅子写繁体汉字,雅子也争气,一手繁体字写得非常漂亮。而且更重要的是,雅子和顾映雪长得有六分像,再一化妆基本能达到九分像甚至是一模一样,除非长期生活在一起熟知的人,否则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当初闵关绍手上有顾映雪的所有证件,交给了雅子。 雅子冒充顾映雪在台湾逗留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雅子模仿顾映雪的笔迹,为顾映雪申请了诸如单身证明等一系列结婚时需要用到的证件资料,随后又以顾映雪的名义办理了签证来大陆,再将这些证件交还给闵关绍。 如此一来,顾映雪的签证问题迎刃而解。而至于雅子如何从日本前往台湾,又是如何从大陆脱身返回日本,这根本无须担心,自古各国间的黑道势力错综复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偷渡越境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是顾映雪不晓得这些,每天拜佛烧香祈祷老天,整个人生生熬瘦了一圈,使得原本就不算圆润的下巴显得愈发尖锐。直到八天后,当她真真切切的把结婚公证书捧在手心的时候,心里高悬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地。 “接下来要怎么做?”顾映雪问。 闵关绍将她的签证还给她,道:“我会打电话到海基会确认公证书的副本是否已经寄到,一旦寄到你就回台湾。” 顾映雪吓了一跳:“你怎么会有我的签证?” “什么都别问,一切听我的。”霸道决绝,不容置喙。 顾映雪只得压下心中疑虑,问:“你不和我一起吗?” “雪儿,恐怕我们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闵关绍说,“听我说,你回去以后先去台湾海基会办理我们的文书验证,然后到移民署为我申请一张《入台许可证》,我们登记的时候要用到,而且只有拿到这张许可证我才可以去公安局办理《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这样就能去台湾找你了。” 闵关绍一一交代清楚,完了又说:“况且我留在大陆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办。” “什么事?” 闵关绍看她一眼,语气突然变得沉重:“我打算为顾北北搞一份死亡证明,回台湾以后我们为她申请死亡,这样你们俩的身份才算真正换回来。” 果然,这一话题被提及,室内空气陷入一晌的沉寂。 顾映雪静了片刻,问:“秦弈卓知道你的打算吗?” “我跟他提过,他没意见,就是……”说到这,闵关绍突然噤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就是荛荛比较麻烦。” 顾映雪秒懂,心说在法律上,荛荛是秦弈卓与顾北北的孩子,一旦顾北北过世,那么秦弈卓就是荛荛的监护人,根本碍不着她顾映雪什么事。 正因为碍不着她的事,所以她才急。顾映雪想到这,内心涌起一股焦躁,咬着嫩唇说:“你跟秦弈卓好好谈谈,我们可以走收养的程序收养荛荛。” “万一秦弈卓不肯呢?”闵关绍指出一个严重的假设。 不肯?顾映雪不由蹙眉,在此之前她好像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秦弈卓一向疼荛荛,指不定真的不肯放弃荛荛的抚养权,如果他不肯,那么…… 不,不会的,秦弈卓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从未为难过他们母子,她相信他。 想到这,顾映雪稳了稳神:“阿绍,这些只是你的猜测,我相信……” “不是猜测。”闵关绍一口打断,“雪儿,前几天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明确的表示不会放弃荛荛。” 怎么会这样? 顾映雪怔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年她迫于某些现实因素而嫁给秦弈卓,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那样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闹到这步田地。 愣神间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顾映雪想到什么再次打起精神:“阿绍,你说,如果我再顶替一次北北跟秦弈卓办了离婚手续,离婚以后荛荛跟着北北——也就是我,然后我们再为北北申请死亡,这样就能……” “没用的,雪儿。”闵关绍摇头,一语否定她的想法,“继父子与亲父子的法律关系地位是一样的,不管顾北北有没有和秦弈卓离婚,只要顾北北一旦过世,那么秦弈卓就是荛荛的第一监护人,轮不到我们。” 可是,可是…… 顾映雪忽而又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对了,顾北北和秦弈卓并没有在台湾登记结婚。” “那只表明他们的婚姻关系不被台湾承认,但这里是大陆,只要有结婚证,大陆是承认的。” 场面陷入一个死局,谁都不说话。 良久,顾映雪偷偷瞧了瞧男人脸色,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要不抽个时间我和他好好聊聊?”这个他,指秦弈卓。 结婚两个月,顾映雪从未见过秦弈卓。听刘婶说秦弈卓在唐氏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已经好久不曾回家了,除了偶尔回来拿换洗的衣物,可惜时机不赶巧,那几次都没碰到顾映雪。 秦弈卓想见荛荛,奈何荛荛被闵关绍“囚禁”得死死的,连面都见不到。秦弈卓不肯善罢甘休,在医院跟闵关绍耗上了,两人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让步。 闵关绍为过去几年自己老婆与姓秦的同住屋檐而吃醋; 秦弈卓为前两个月自己老婆被姓闵的横刀夺走而记恨。 一对师兄弟斗得脸红脖子粗。 就这么的,当闵关绍提出要为顾北北申请死亡、就此了断那段荒唐的婚姻的时候,秦弈卓强悍的表示:“别以为顾北北死了我就彻底甘心!闵关绍,我告诉你,就算她死了也休想摆脱我,你回去转告她,就说荛荛在我手上,只要我不放手,荛荛一辈子都是我的,她休想要回去!” 原话闵关绍没敢跟老婆提,只提了提秦弈卓小肚鸡肠霸占着荛荛不放,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既卑鄙又无耻。 如今老婆大人亲自提出要和姓秦的好好聊聊,他纵是再拈酸吃醋,但事关荛荛的终生归宿,闵关绍坚决不敢怠慢,因为他知道自家老婆把那孩子看得跟命根子似的,于是痛快的准了。 三人约在一家高档台式餐厅。 鲔鱼片,樱花虾,乌鱼子,乌鸡汤炖鲜活九孔鲍,清蒸深海熊猫石斑鱼,烤虱目鱼肚,红扒鱼翅…… 海鲜全席,台湾名菜。 餐厅内临窗的一桌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男俊女靓,相当抢眼。 闵关绍体贴的为身边老婆剥着大龙虾,觑了眼对面的男人,明知故问:“师兄,这顿你请?” “当然,雪儿跟着我的这些年从没吃过海鲜,趁今天一次吃个够。来,雪儿,别客气,还有什么落下的只管点,这顿我请。”秦弈卓笑语温和的说,说这话就好像结婚多年亏待了谁似的,一口一个“雪儿”“雪儿”的,叫着非常亲切。 这还不算,完了又把自己盘中挑好刺的鱼肉放在玻璃转盘上,转到顾映雪跟前继续道:“雪儿,这是产自台湾东港的黑鲔鱼,肉质细腻滑嫩,入口即化,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呃…… 顾映雪手持悬空的筷子就那么顿在那,暗中打量身边的老公,不晓得该不该接。 闵关绍冷哼一声,酸溜溜的将那盘鱼肉转走,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师兄,我老婆吃不惯黑鲔鱼。” “对。”顾映雪眼巴巴瞅着那盘鱼肉越转越远,咬着筷子,言不由衷的点头。 呜呜呜,她想吃。 “老婆,别急,回头给你吃更好的。” 耳畔响起一道呢喃般的低语,顾映雪扭头,见老公大人一本正经的剥着大龙虾,面色如常,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对了师兄,我们今天约你是想和你谈谈……” “荛荛。”秦弈卓打断。 “你既然知道,那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了吧,我们是不会……” “我也不会。”秦弈卓再次打断。 顾映雪急了,慌忙揪扯身边老公的袖子。 闵关绍投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看秦弈卓,语气生冷:“师兄,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荛荛可是一口一个‘秦叔叔’、‘秦叔叔’的叫你,你觉得现在在这里和我们争论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我觉得有意思。”秦弈卓认真的回答道,五官表情非常严肃。 闵关绍噎了下。 又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或者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只要我和雪儿力所能及……” “我没有任何条件,不过……”到这,秦弈卓突然顿了顿,目光看向顾映雪,明显感觉对面男人射来冷飕飕的眼刀,刀刀致命。 秦弈卓当然不在意,视线锁定顾映雪不放,口风却是对着闵关绍,挑衅的意味颇浓:“师弟,如果你暂时离开这里让我和雪儿单独聊一会儿,我想我可能会改变主意。”他说这话故意将“单独”两个字咬得极重。 不行。 闵关绍方想驳回,却感觉袖子被人拽住。 侧眸,见亲亲老婆正期期艾艾的瞅着自己,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就这么热切的盯着你,盯得你说不出个不。 “好吧。”他不情不愿的妥协道,“五分钟。” “十分钟。”秦弈卓讨价还价。 闵关绍又瞅瞅老婆大人,咬了咬牙,忍。 将那盘剥好的龙虾肉推到老婆跟前,宠溺的道了声:“趁热吃。”话落,起身走出餐厅。 第63章 惩罚 顾映雪被老公“惩罚”了,而且是那种非常非常邪恶的惩罚。 时令已经入夏,暖洋洋的大太阳在天空照着,但偌大个客厅却被厚厚的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不容许一丝阳光照进来,时有暧昧的呻|吟传出,在这空旷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 天花板悬着一朵精致的莲花型吊灯,明晃晃的灯光将室内一切照得清清楚楚,分毫毕现。客厅陈放着一个超级大的鱼缸,紫色珊瑚,蓝色石子,绿色水草,其间穿梭着黄色红色青色的小鱼,眼花缭乱,非常漂亮。但是以往优哉游哉、舒服惬意的鱼儿们此时此刻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美味,一股脑朝鱼缸上多出来的两颗红艳艳的草莓咬去。 噜噜噜,噜噜噜…… 草莓上冒起一串串的空气泡泡,自下而上慢慢升腾,最终破水而出消失在这方*的天地。 呜呜呜,不要活了啦! 顾映雪脸颊酡红,美眸含春,见之此情此景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错,鱼缸上那两颗草莓就是她胸前两团雪白峦峰上盛开的两朵红色茱萸。她此时全身赤|裸的被男人压在鱼缸上,背后伸出的邪恶大手毫不留情的探到她双腿之间,霸道不容拒绝的挤进去两根手指,而后开始强悍的勾勾弄弄,拨拨拢拢,挑挑转转,只消一会儿,酥酥麻麻的快|感迅速席卷淹没了她,搅得她□□,娇喘吟吟,白皙滑嫩的娇躯因无法抗拒的情潮而不断的颤抖着,抽搐着。 “啊啊啊……”停下来,快停下来。 顾映雪无助的将自己紧贴在鱼缸的透明窗上,双腿因不可自抑的酥麻而使不出一丝力道,她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奈何什么都喊不出,怎么都逃不开,只能任由背后那个邪恶的男人在自己身上最娇嫩、最水润的地方肆意妄为。 闵关绍满意的感觉到自己指尖被一股滑腻的蜜液濡湿,继而强悍的大腿一抬将她分得更开,同时恶劣的加快□□频率,愈发疯狂的亵玩她。 滴答—— 一滴水汪汪的不明液体坠落在地。 “啊……啊啊……”停,快停啊。顾映雪羞得无地自容,白嫩嫩的小手捂住自己眼睛不去看,可不争气的耳朵仍是不受控制的听见—— 滴答,滴答,滴答—— “啊——” 一瞬,她浑身颤凛的瘫软在男人腿上,软绵绵的四肢根本找不回任何力气,好半晌都无法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身子就像沾着黏糊糊的花蜜,久久无法动弹。 后背贴上一副炙热的胸膛,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雪儿,我很早就像对你这样了,你知道吗?从你第一天住进这里我就找机会做坏事,可是老天不帮我,不是龙伯在就是佣人在,要不就是团团在。嘿嘿,今天正好,谁都不在,你说我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如此难得的良辰美景,恩?是不是?” 色狼! 顾映雪娇嗔的去掐他,怎奈纤细的手指根本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挫败间又听男人说:“乖,把臀儿抬起来,让我好好疼你。” 不要,我不要。 顾映雪挣扎着要从男人身下下来,可惜自身那点儿道行终究逃不过男人的老谋深算,仅仅一个回合就被死死禁锢,困在男人与鱼缸之间,逃无可逃。继而感觉臀瓣覆上一双大掌,紧随着身体被填满,被刺穿,然后是熟悉的律动慢慢开拔起来,教她失去所有意识…… 欢爱过后,顾映雪被男人抱去沙发上休息,两人齐刷刷往那一摊,耳鬓厮磨,打情骂俏,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她娇滴滴的依偎在男人怀中,眼睛滴溜溜直转,瞧瞧的反省,反省自己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事情还得从今天餐厅里的十分钟揪起。 秦弈卓说他可以把荛荛还给她,并为此特意拟定了一份关于放弃荛荛抚养权的协议书。但是作为交换条件,顾映雪必须接受他一项礼物,那就是东边隔壁的那栋别墅,秦弈卓决定将它转到顾映雪名下,手续都办妥了,只等顾映雪签字。 而那份协议书,也只等秦弈卓签字。 秦弈卓撂话说了:“你不签,我就不签。” 顾映雪迫于无奈,只好签了。回家途中把这事跟闵关绍一提,怎料闵关绍吃醋了,然后就开始“惩罚”她。 可是那都不算什么,比起餐厅里后来发生的事,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十分钟过后,闵关绍成功回归,秦弈卓像是故意挑衅似的,当着他面肆无忌惮的问:“雪儿,如果当年我接受爷爷的提议与你相亲,我们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顾映雪回了句:“或许会吧。”然后…… 然后闵关绍的醋坛子就打翻了,然后顾映雪就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 “雪儿,还记得这支钢笔吗?” 蓦地眼前横过一支钢笔,顾映雪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羞得短路了。 这只钢笔曾对她做过世间最邪恶的事,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自己一气之下将钢笔带大衣一锅端了扔掉了,可现在怎么会出现在闵关绍手里? “刘婶将那套大衣拾了给李含京穿,而衣兜里的这支钢笔一直被刘婶保管着,没用过。”闵关绍说着,将钢笔贴上她胸口慢慢向下滑动,再滑动,最终停在她平坦的小腹,围着那性感可爱的肚脐眼打转。 别这样,这笔被人碰过了,好脏。 顾映雪翻来覆去闪躲着,胡乱挥舞起小手制止他的恶行。 闵关绍似乎听得到她心中所想,安抚的拦下她,安慰说:“别担心,已经消过毒了,很干净。” 那也不行,我就是觉得脏。 顾映雪不依,闪躲得愈发厉害。 闵关绍也不为难她,抽走钢笔放回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文房四宝,闵关绍见了忽而扬唇掀起一丝诡异的笑,先瞅了瞅身边光|溜|溜的女人,又瞅了瞅那套文房四宝,然后附身从毛笔架上抽走一支毛笔,以标准的书法姿势握住,用那毛茸茸的柔软尖端横扫着女人的玉体,惹得她娇喘连连。 坏蛋! 顾映雪又羞又急,撒腿想逃,奈何背后横过一只铁壁将她紧紧抱住,掐断她所有退路。 “雪儿,这回咱们不用钢笔,换毛笔如何?”闵关绍将邪|淫|淫的视线锁定她,俊脸洋溢着跃跃欲试的冲动。 不! 顾映雪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护着自己,可惜小手面积有限,护得了上面护不住下面,眨眼间就被欺负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乖女孩,把手打开,叫我写几个字。”闵关绍以高大强悍的身躯压着她,大掌覆上她捂着自己美|胸的小手,叫她放开。 “呜呜……”不要。顾映雪隐隐带着哭腔,慌不迭的摇头。 “乖,写几个字就放过你,不弄你了。” “呜……”她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眼睛瞅着男人,不大相信。 “真的,不骗你,就写几个字,快点把手放开叫我瞧瞧。” 那近乎保证的语气教顾映雪微微放下心房,怯怯的松开手,霎时,一对饱满雪白的玉兔暴露在男人眼前。闵关绍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身体欲|望拿毛笔沾了点儿黑墨水,抬手,在她胸前写下八个字。 那痒痒的感觉直教顾映雪身子发颤。 闵关绍一把制住她,严肃告诫道:“别笑!墨迹一乱,字就看不清了。” 她不敢乱动了,咬牙忍着那股磨人的痒意,垂眸,看他写的什么字。 吾家娇妻,艳色珍馐。 还……还珍馐?你以为我是吃的吗? 顾映雪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一双美眸愤愤的瞪着男人,只恨不能朝他那张嘴塞几颗臭鸡蛋进去,臭死他,看他敢不敢瞎吃! 然而正在这气愤的当头,突地只听“啪”一声毛笔落地,随后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冷不丁被男人抱满怀,紧接着嘴巴被堵,最后只能跟随他一起放纵,沉沦,直至攀上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绝艳巅峰…… 高|潮来得又快又猛,电光石火的瞬间伴着一声嘶吼的闷哼,一道滚烫而炙热的烈焰喷洒在她柔细的身体里,下一刻随着男人的抽身离开而流出一股暧昧的白,与她的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淫|媚的画面。 “雪儿,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大餐,怎么吃都吃不腻。” 去死! 类似事件多到数不胜数,顾映雪悲催的发现最近她老公的精力有点儿过剩,哦不,不是有点儿,是很多,非常多。那男人每每缠得她四肢瘫软浑身无力,甚至路都不能好好走,走路姿势怪怪的。 跟他急,他甜言蜜语哄着你保证下次不再犯,可一旦到了下次绝对又是一遭惨绝人寰的折磨。 顾映雪彻底怒了,罚他睡书房,而且明令禁止白天爱爱。 破天荒的闵关绍这次竟然同意了,而且好脾气的表示说:“雪儿,后天你就回台北,这两天不闹你了,好好休息。”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顾映雪愣愣的回不过神。 “怎么了?” “没什么。”她含糊的带过。 “别担心,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下了飞机自会有人接应你。” 顾映雪咬唇,闷闷的“恩”了声。 眨眼就到离别的日子,闵关绍仔仔细细的替老婆检查行囊,确定所有证件都已带齐,又对她交代了一番到台北以后需要办的事,然后开车载她去机场。 抛开夫妻俩送别时如何如何的依依惜别不提,当轰隆隆的大飞机降落在海峡对岸的时候,顾映雪心情很不好。 台北,这块伤心地,她又回来了。 接机的是两个女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小姑娘,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美丽妇人,均说着一口怪腔怪调的汉语,深入交谈才得知,她们是姐妹俩,而且都是日本人。 顾映雪打小就不喜欢日本人,客客气气的应付了两句,就什么都不肯再说了。而那对姐妹花好像体贴她一路奔波劳累,也没有烦她。 一路沉默到达酒店。 第一天休息,第二天顾映雪带着她与闵关绍的结婚证公证书的正本前往海基会,申请文书验证。由于公证书的副本早已经寄到,她只等候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非常顺利。 关键是下一步,去移民署为闵关绍申请入台许可证。去前那对日本姐妹花为顾映雪恶补了许多专业知识,她们说这一步需要面谈,到时候如果人家这么问,你可以这么回答;如果人家那么问,你就要那么回答;如果他们问你老公有没有不良前科或者犯罪记录,那时你千万要hold住一口咬定绝对没有,而且五官表情都要到位,否则会很麻烦。实在不行就使出杀手锏,你就说你是个哑巴,但是你老公从来没有嫌弃过你,通过这一点足可以说明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天晓得闵关绍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顾映雪无声的诽谤着,不过还是把她们的忠告一一记在心上。 后来也不知是表现良好,还是闵关绍声名远扬,总之面谈状况出乎意料的顺利。一周后,身处大陆的闵关绍成功收到一张淡绿色的《入台许可证》,随后又马不停蹄的到公安局办理了《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一个粉紫色的本本。 “雪儿,我明天上午到台北,不要太想我哦。” 顾映雪正漫无目的的在这个城市的夜游荡,看过短信,回他一条:“几点钟?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我直接去找你,晚安,好梦。” 第64章 错过 顾映雪塞回手机,突然感觉无所适从。仰头,浓墨的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深沉得化不开,纠结得理不顺。 岔路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天桥倚靠的行人,路边闪烁的霓虹光,以及前方突然亮起的红灯。 嘀嘀—— 九十度转角的西方,一辆蓝色公车加速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吱—— 北北! 她疯了似的朝她扑过去,蓦地背后一个力道将她拽住,继而身子紧紧贴上一副熟悉而温暖的胸膛。 “别过去,危险。” 咯咯—— 顾映雪听见一阵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对姐妹花正朝她暧昧的眨眼。 “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头顶砸下一道声音。 她抬头,怔怔的看着那个人。 “傻了?”闵关绍用手指宠溺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尖,好笑的说,“雪儿,我本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不经吓。” 顾映雪脑袋里恍恍惚惚的,一直呆愣愣的瞅着。逆着路灯看不清男人的五官,不过此时他的一双眼睛正熠熠生辉的瞧着自己,今日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处留着两颗蓝色纽扣未系,平平板板的衣领将他英俊有型的下巴勾勒得愈发性感撩人。 “怎么?才一周不见就这么想我?”闵关绍痞痞的调侃道。 哇—— 顾映雪眼圈一红,一头扎他怀里嗷嗷大哭。 “怎么了怎么哭了?雪儿?到底怎么了……不怕,老公在这,老公来了,不怕不怕啊……” 她不停地摇头,什么都不肯说,只管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嗷,一个劲的把自己的眼泪和鼻涕恶心的抹在他洁白平整的衬衫上,像报复他似的把他弄得一声脏。 头顶上,男人一直引以为傲的俊脸此时堪比大便色,他额角的太阳穴鼓鼓着,嘴唇死死紧抿着,拳头握得嘎嘣响,强忍着踹开她的冲动生生受着。 天杀的!要不是念在她是他老婆的份上,他早把她踹去阎王殿了,该死!该死!该死! 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煎熬不知道受了多久,突地只听“噗——”的一声,顾映雪揪着男人的衣角擤下最后一坨鼻涕,完了绕到他背后掀起那还未被污染的雪白衬衫胡乱抹把脸,擦擦手,这才消停。 “阿绍,对不起。”事后,顾映雪真诚的摆出一副愧疚状,站闵关绍跟前低头忏悔,认罪态度良好。 “你这个……”闵关绍破口大骂,奈何对着那颗黑漆漆的脑袋顶什么都骂不出来。 咬咬牙,忍着揍她的冲动,转身,一声不吭的从行李箱中抽出一件干净衬衫,以两根手指捏着走去最近的一家餐厅,到洗手间换衣服。完事后心里还是膈应,于是把先前那件湿漉漉的、黄不拉几的白衬衫一股脑塞垃圾桶,眼不见心不烦。 五分钟后,当闵关绍神清气爽的走出餐厅去见老婆的时候,却见岔路口一个人影都没有。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察觉到,之前自己捏着衬衫离开时,他老婆特意将手机塞进他裤兜是什么意思。 掏手机,打电话,那个日本姐姐说她们提前回酒店了,顺便把他的行李箱一起提走了,并告诉他叫他遵照老婆大人的指示,自己回酒店。 “老子没钱!”他吼。 “太太说没钱自己想办法。” “老子不认路!” “太太说不认路就自己问路,不要辜负了老天赐你一张会说话的嘴。” 闵关绍忍着摔手机的冲动,深呼吸,压压火,问:“地址在哪儿?” w酒店,1806室。 当闵关绍循着手机地图成功找对地方的时候,顾映雪刚刚沐浴完毕,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只吹风机嗡嗡嗡的吹。 她倒是自在。 闵关绍心里有气,挥手将那对日本姐妹花遣退,迈大步来到她身旁,坐下,二话不说抢走她的吹风机,“咔”一声关掉,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讨要一个解释。 “说吧,为什么捉弄我?”闵关绍问。 顾映雪扬眸直视他,眼中闪过一道悲伤,却在瞬间淡去。侧身从茶几上拿起她的专用小本,翻到扣好的一页,上面写着一句话: “当年北北就是在那个岔路口推开的我。” 闵关绍愣。 良久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是……就是你戏弄我的那个岔路口?”他按捺着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愫,沙哑着嗓音问。 “恩。” “七年前,8月30号,周四,傍晚五点左右,是个雷雨天。” 你怎么知道? 顾映雪将心提到嗓子眼,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不止,她慌乱的瞪大眼睛看他,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想从他脸上挖掘什么异样。 他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知道了宝宝的存在?是不是…… 闵关绍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她小手狠狠的攒在手心,那力道大得恨不能将她捏碎。 疼…… “听我说,雪儿,你听我说……当年那场车祸我……我也在场,我就坐在南边路口的一辆出租车上,我当时……我当时突然感觉心脏针扎似的难受,我看见前方堵着一辆蓝色公交车,几个穿着透明雨衣的白大褂将什么人抬上担架,地下积了一滩粉红粉红的血水,我看着那血心脏又是一阵刺痛。” “我那时鬼使神差的想要下车,下车去前面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已经……都已经推开车门迈下了一条腿,可……可……可后来我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的人说在台湾高雄发现一个女孩很像你,我一急……一急又缩了回去,然后叫司机吊头直奔机场飞了高雄……” “雪儿,雪儿……原来我们离得那么近,离得那么近,你就在……就在离我几米之外的地方,可我为什么没有发现?为什么我没有发现你?为什么……为什么……” 闵关绍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环着修长的双臂将她紧紧的拥在怀抱,内心深处的悔恨无以言表,一阵阵的揪心疼得他肝肠寸断。 若是当年他迈出了那一步,若是迈出那一步,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必错过这么多年?不用忍受那么多的相思之苦? 阿绍,都过去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顾映雪想安慰她,奈何双手被他死死握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张嘴发出几个“啊啊啊”的声音。 “疼?”闵关绍不由放轻了力道,却仍是拉着她舍不得松开。 “雪儿,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去过你家,可是你已经搬走了,我不确定你父亲为了要你躲开我而搬去什么地方,还在台北?或是搬去其他城市?甚至是国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定要找回你,于是我就满世界的找你。” “这些年我去过好多地方,救过好多国家政府高官的命,我不要他们的报酬,我只要他们帮我留意一个来自台湾台北的、叫顾映雪的女孩,一旦有她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还是台湾,我去过高雄,可惜那个女孩不是你,我不甘心,就沿着高雄一路向北,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找,高雄,屏东,台南,嘉义,云林,台中,新竹,桃园,唔……” 别说了,被说了。 顾映雪眼睛酸酸的,抽出手去捂他的嘴巴。 闵关绍将她小手拿下来,放在嘴边细细的亲吻,继续说:“我在台北的时候为一个警察局局长动过脑瘤手术,他查到了顾北北的下落,我听到这个电话时欣喜若狂,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去台北,然而接下来他话锋一转,叫我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就连顾北北也不知道她姐姐在哪儿。” 说到这,闵关绍放下她的手,将小本和笔一起递给她,扬眉问:“雪儿,你是否应该给我好好的解释一下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映雪头皮发麻,接过本和笔老实巴巴的交代:“当年爹地身上摊了官司,我一看他们都是穿制服的,当时就吓得双腿打颤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劲的说我是顾北北,我姐姐顾映雪已经失踪好长时间了,我也不晓得她在哪儿。” 闵关绍噗嗤一声被她逗乐,没好气的骂:“他们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我就是怕,因为我看过一则新闻报道,说有一个姓张的男人向别人借了十万块钱,写过欠条,约定两年后还钱,谁知后来这个姓张的倒霉变成一个植物人,债主一气之下将他告上了法庭,结果法庭以姓张的‘完全丧失民事行为能力’为由,勒令他的直系亲属归还那笔钱,后来还是他老爹把钱还给人家,这件案子才算了结。” 闵关绍看过她写的,完全认同的点头:“对,法庭判的没错。” 顾映雪囧得无地自容,说:“所以当时我就有一种傻乎乎的认知,以为植物人犯了法,罪名就要由他的直系亲属承担,我一想到那些人要压我去坐牢就怕得不行,打死都不敢承认。” “傻丫头!”闵关绍又恨又爱的将她搂过,“你怕坐牢,就不怕欺骗公务人员罪加一等?” “只要不吃牢饭,我宁愿铤而走险的撒谎。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我也懂了,就算爹地真的被判刑坐牢,也株连不到我。” 闵关绍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撸起一撮未干的头发绕在指尖把玩,漫不经心的问:“后来你父亲的案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爹地失踪多年,他的案子好像一直悬而未决。” “好像?” “恩,我也不清楚,反正爹地找回来的近一年,台北这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法院也没有传唤。” 闵关绍皱眉,绕着她头发的手就是一顿。 “怎么了?”顾映雪问。 “没事。”他放开她,附身拾起不知何时被丢在地上的吹风机,“咔”一声打开,揪着她头发嗡嗡嗡的吹了起来。 顾映雪侧眸去瞧,见他那修长好看的大掌好似有魔力般,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穿梭于她满头柔顺乌亮的秀发,一撮撮,一缕缕,一簇簇,不肯放过一丁点儿的纰漏,所过之处,满瀑湿漉漉的长发瞬间烘干,一丝又一丝,随风飞扬,平复着她原本心绪不宁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奇怪,耳边明明响着嗡嗡嗡的噪音,但顾映雪就是觉得世界好安静。忽而她甜甜的压起酒窝笑了笑,随后慢慢栖身依偎进身侧那堵温暖而安心的胸膛。 刹那间,整个世界变成一片静谧的海洋,仿佛也在跟她一起享受眼下这份,平凡却又难得的安宁。 咔—— 噪音戛然而止,闵关绍将吹风机放一旁,侧身揽着她的腰,声音轻柔带着几丝愉悦:“对了,有个好消息还没告诉你,昨天你父亲已经苏醒过来了,清醒的时间大概有半个小时那么长。” 随他话落,顾映雪瞬间煞得小脸惨白。 下一刻下巴被勾起,转眸,迎面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 “雪儿,你好像没有想象中高兴。”闵关绍说,一双黝黑的眸子深深的锁定她,那幽暗的眼神似能看穿人的内心,只一眼便能教人原形毕露。 顾映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弯唇扬起一抹苍白的笑靥,可惜那笑,比哭还难看:“没有,我这是太高兴了。” 呼,还好,笔尖没有抖。顾映雪暗自窃喜,下一刻弃了笔,挥着手语问:“你昨天见了他?你们是不是谈过什么?” 第65章 失足 闵关绍想起昨天医院里的情景,顿时没好气:“谈?我倒是想和他谈点儿什么,不过他一见我就跟见了瘟神似的,二话不说把我轰了出来。哼,他也不想想他能醒过来都是谁的功劳,如今倒好,醒了醒了跟个天皇老子似的,牛逼哄哄的,谁都瞧不上。” 闻言,顾映雪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顺带着养眼多了:“你饿吗?在飞机上吃过晚饭吗?要不要叫宵夜?” “不用,我……”不饿。闵关绍到这一顿,色|眯|眯的眼睛瞧着她:“亲爱的老婆,你老公的肚子不饿,但是肚子下面的某个地方非常饿,你要不要喂饱他,恩?” 这个“恩”字的余音拉得非常长,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魅。 顾映雪装傻充愣,别过脸去不理他,起身去找电视机的遥控器,她要看电视。然而下一瞬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被男人扛在肩头往内室带。 她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也不挣扎,乖乖随他去了内室,的床上。 先是一阵火辣辣的狼吻。 在晕黄的灯光中,依稀可见她肌肤的雪白剔透,闵关绍俯首啄吻着她的嫩唇,以及她白皙玲珑的耳朵,一只大掌覆在她纤细优美的天鹅脖颈处,近乎蛮横地抬起她小巧的下颚,那充满力量的长指彷佛上帝打造的艺术品,仅仅一个抚摸便惹得她情动娇颤。 “啊……” 娇弱无力的呻|吟回荡在房内,床畔台灯昏黄的光芒照着垂落在侧的轻纱帷幔,顾映雪模糊了眼睛,看着身上这个强势占有她的高大男人,目光渐渐变得迷离。 可惜就在她意乱情迷的当头,忽的身上一空,闵关绍放开了她,以额头亲昵的蹭着她的,叹息一声道:“雪儿,如果当年我再聪明一点儿,我们是不是能早些重逢?是不是能少受些相思之苦?” 顾映雪轻轻摇头,告诉他说:“那段时期我的情绪很偏激,如果上天真的安排我们在那个时候重逢,我想等待我们的结局大概只有一个吧。” “什么?” 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但顾映雪终究不忍心告诉他这些,而是一把将她拉下,将雪白的臂藕环上他的雄肩,将红艳艳的嫩唇贴上他的,细细厮磨。 阿绍,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她在心里默默的说。 闵关绍情难自禁,抱着亲亲老婆狠狠的狂亲一顿,完了粗嘎着声音说:“老婆,等我,我去洗澡,很快的。” 顾映雪嘤咛一声,翻个身将自己秀红的小脸埋进枕头,娇滴滴的趴在床上等他。 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当顾映雪再次清醒的时候,只发觉自己被男人压在身下做活塞运动,私密处传来一阵阵的厮磨,将她原本就有些敏感的娇躯挑逗得更加脆弱。她张着红唇轻喘着,无助的扭动纤腰,抬起美眸用那渴望的眼神瞅着他,却又立刻垂下小脸,心儿跳得飞快。 “我知道,想要我快点儿是不是?”闵关绍邪邪一笑,身下挺动的愈发厉害。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映雪羞得粉面桃腮,气得用小手去掐他铁壁,奈何他浑身都是刚硬刚硬的,根本掐不动,嘟嘴,挫败。闵关绍瞧得爱怜不已,冷不丁一个猛然挺腰,强而有力的昂扬深深埋进她水湿娇嫩的花心,几乎将她刺穿,撕碎。 “啊……”顾映雪娇躯一震,不停的摇头推拒,纤细的指尖深深陷入他古铜色的臂膀,按捺不住时一个狠狠用力,在他肌理上划下一道浅红色的印记。 我……我不行了…… “不行,你可以的,你可以的……”闵关绍霸道的将她钳制身下,俯首轻咬着她白嫩的耳朵,一次次攻城略地,一次次横冲直撞,让自身最骄傲的宝贝成为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永不磨灭。 蓦然间,顾映雪娇呼出声再也按捺不住快感的袭击,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高高的抛起跌进一摊香甜的蜜汁里,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掉,唯有束手就擒深深陷入那逼近死亡的强烈欢愉中。 她瞇细美眸,感觉眼前有无数的光影闪动,太过强烈的快|感教她无助地哭了起来,以为这已经到极限了。但她远远料想不到,紧随一阵迅速而密集的狂野侵犯,当男人在她体内激射入灼热的欲焰时,她淫|靡的身体再一次攀上了更加极致的巅峰…… 积攒了一周的欲|望终于得到酣畅淋漓的发泄,闵关绍深深的呼出口气,高大的身躯覆落在她身上,随即一个翻身在她身畔躺了下来。 现在,是时候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了。想到这,闵关绍单臂一伸将老婆环在臂弯,问:“雪儿,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恩。”顾映雪以鼻音回道。 “因为我?” “恩。” “和当年的事有关?” 话落,他分明感觉到她身子有过瞬间僵硬,却在他欲要探究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映雪稳了稳神,看似平静的挥舞着小手说:“对,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我和爹地经常吵架,后来我们彻底闹僵了,决裂了,我和他早就断绝了父女关系,从前的事我不想追究,以后我会出钱给他赡养费,抚养他终老,但是至于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这么严重?闵关绍张嘴还想问什么,却见她继续挥动起纤手比划了起来: “阿绍,我不想见他,以后你也别去见他好吗?”顾映雪翻身将脸蛋埋进男人健硕的胸膛,不叫他有一丝一毫的缝隙探究自己的内心。 “雪儿,他毕竟是你父亲,俗话说父女哪有隔夜仇?我想你应该找个时机和他……” 顾映雪一把捂上他的嘴,捂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他不会说话了才拿开,“不,我不想见他。”说完,狠狠心继续追问:“阿绍,你也别去见他好吗?答应我永远不去见他,好吗?” “为什么?” 因为我永远都忘不了我们的宝宝是怎么没的。 顾映雪将自己与他贴得更近,明明是初夏,体温却慢慢降得好似寒冰的温度。 那是个漆黑的夜,凌晨一点,一阵不正常的胎动将她从睡梦中拉回现实。她慌里慌张的打开床头灯,将手覆在小腹上轻轻抚摸,好半晌那阵诡异的胎动才慢慢平复下来。 顾映雪摸着肚子跟宝宝玩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喉咙干干的,打算下楼找点儿水喝,可是走到楼梯处却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都准备好了吗?”这是爹地的声音。 “顾院长请放心,保证万无一失。”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这药对身体有伤害吗?” “不会,这药只作用于大脑神经令人陷入昏迷。” “好,再等一会儿,等雪儿彻底睡熟之后我们就上楼为她进行……” 轰隆隆—— 天空砸下一道惊雷,顾映雪死死的捂住自己嘴巴,双腿僵僵的钉在原地,怎么拔都拔不动。她伸出苍白的小手颤颤的摸上自己七个月的大肚子,眼底不知不觉滑下两行清泪。 爹地要打掉她的宝宝,爹地要打掉她的宝宝…… “打雷了,雪儿小姐会不会被吵醒?”那个女人问。 “不会。”爹地万分笃定,“雪儿从小睡觉就死,雷打不动,况且自从她怀孕以后就变得神经兮兮的,白天忙着和我斗法,精神高度紧张,只有晚上才能放松睡个好觉,而且还特意把房间的门窗反锁,防我跟防什么似的。” 听到最后,爹地的语气好像很无奈,随即又问:“开锁师傅呢?怎么还没到?” “快了,我们约定的凌晨两点,事先我已经给过他十倍的定金,他应该不会出尔反尔。”那个女人顿了顿,说,“顾院长,这样做真的好吗?万一事情进行到一半雪儿小姐突然醒过来,到时……” “她如果肯乖乖接受我的安排,我需要偷偷摸摸进行么?”爹地烦躁的打断。 是啊,顾映雪听得心痛难耐。 自从她怀了宝宝,爹地一直想要打掉他,说他是孽种,说他根本不应该来到世上。她睡觉很死,往往一睁眼就是大天亮,偏偏今晚她的宝宝知道自己有危险,所以拼了命的将她从梦中叫醒,要她保护他。宝宝如此信赖她这个妈咪,说什么她都不能让宝宝失望。 顾映雪默默擦干脸颊的泪水,试着抬动双腿,悄无声息的退回房间。 她要逃,她一定要逃出去,逃出爹地的掌控。 回房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上积攒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零花钱,然后翻出几条床单将它们死死系成长长的一条,一头绑在阳台柱子上,一头抛出阳台垂落到院中草坪上。 顾映雪挎着小包袱,顶着电闪雷鸣,冒着倾盆大雨,小手紧紧抓住床单,跨出阳台,借着床单的力量将自己慢慢的往下放,可是就在这时—— “雪儿你干什么?” 爹地突然闯进来,她一慌,就此失足从二楼阳台摔下去,然后…… 然后宝宝就那么没了。 “很冷吗?” 闵关绍将一条厚厚的毛毯被盖在两人身上,被子底下赤|裸的阳刚身躯牢牢熨帖着她,给她渡过去几丝温暖体温。 顾映雪冲他虚假的笑了笑,然后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前几天台北打雷,还怕吗?” “恩。”怕。 “不怕,我来了,再也不怕了。” “恩。”好。 “所以北北就是在那个雷雨天没的?” “恩。”是。 “所以你害怕打雷?” 顾映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被子底下翻个身以纤细的臂藕回抱住他,默不吱声。 静了半晌,她偷偷挣开眼睛,见男人睡得正香。 “啊啊。”她张嘴唤两声,故意把他祸害醒。 “恩,说,听着呢。”闵关绍含糊的应道,意识还没有完全找回来。 顾映雪动了动手指,在他背后写下两个字:顾开。 “什么?”闵关绍。 她气,抬腿一脚将他踹开,捂着毛毯被下床,到酒店客厅拿来自己的小本,在上面刷刷刷几笔写好,回卧室一把甩给男人看: “答应我,以后不准见顾开。” 闵关绍抬了抬脑袋瞟上一眼,也不知看清没看清,嘟嘟囔囔的说:“行行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话落翻个身继续睡,同时嘴里抱怨不止:“真是的,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闹……” “啊啊。”顾映雪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背。 男人岿然不动。 “啊啊。”她又戳了戳他的俊脸。 男人还是不动。 最后,顾映雪挫败的喟叹一声,将那页纸撕下来塞进他枕头下边。她知道闵关绍有个怪癖,每天清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枕头悬在半空抖一抖,她问他抖什么,他说没什么,就是想抖一抖。 塞好纸条,顾映雪满足的笑了笑,栖身自背后环上男人的腰,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天晴。 顾映雪一觉醒来发现老公已经起床,客厅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鸟语,她听不懂,索性不去听。伸手,朝旁边的枕头底下摸了摸,没发现那张纸条。 他已经看到了吧。顾映雪如此想着,去浴室高高兴兴的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神清气爽的下楼用早餐。 餐后,闵关绍春风得意的领着她去户政事务所办理登记结婚。 海基会验证的结婚公证书,淡绿色的《入台许可证》,大陆结婚证,她的身份证正本,户口名簿,印章,照片。 七件证件,一样不落。 当崭新崭新的身份证新鲜出炉的时候,顾映雪好奇宝宝似的瞧了好久,尤其是配偶一栏的那个名字:闵关绍。 嘻,这回她才算真正结婚了呢。 顾映雪美滋滋的捧着身份证回酒店。 路上,闵关绍问:“要不明天咱们去移民署办个依亲居留吧?” “那是什么?” “就是说我可以长期留在台北,时间久了可以申请《长期居住证》。” 顾映雪默然了一会儿,说:“还是不要了,我觉得大陆挺好的,而且荛荛从小接触的是简体字,突然来台北我怕他不适应。” 闵关绍温和的笑:“好,听你的。”完了又问:“明天去哪儿玩?” 顾映雪垂眸:“没啥好玩的,都玩腻了。” “那回家?” “好,听你的。” 第66章 爱哭鬼 顾北北之墓。 苍松翠柏,郁郁蓊蓊,山脚处几个工匠将一块墓碑抬上山顶。时夕阳欲坠,红霞漫天,绚烂的余晖将这片山林照成丹彤彤一片,望眼望去,层林尽染,叠翠流纱,怎一个“美”字了得? 看罢多时,直到工匠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内,闵关绍才收回目光,扭头瞅了瞅身边的老婆,最后一次提醒道:“真的不上去?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台北了。” 铮—— 紧绷的心头弦赫然断裂,顾映雪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对男人摇了摇头,可下一瞬不争气的金豆豆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往外掉,滴答滴答,生生砸中某男的心脏,揪得他心疼不已。 “别哭,别哭,不上去就不上去,哭什么呀?”闵关绍悲催的诽谤一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女人是多愁善感的生物,他深以为然,而且尤以他自己的女人为最。 心中诽谤着,实际行动还得任命的哄着,好声好气的安慰着。闵关绍伸出大手以自己那粗粝的手掌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动作又轻又柔,生怕稍不注意用力过大把她那娇嫩白皙的肌肤划破了。 顾映雪本来不喜欢哭,但不知怎么搞的就是喜欢在老公面前哭,而且她哭的时候有个臭毛病,总爱咬嘴唇,甚至把嘴唇咬破了都不自知。还有,她那眼眶通红通红的,就像一只受欺负的可怜小兔子,噙满水汪汪的泪意,盈盈的,润润的,直教看着的人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负罪感:似乎她之所以哭是被我惹的,我一定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才惹得她如此伤心难过。 闵关绍超级讨厌她哭,她的眼泪总是教他慌乱无措,不晓得如何是好。 咒骂一声,他将大手覆在老婆的嫩唇处,制止她的自虐行为,压柔了声音道:“别哭,你若真不忍心,我们就不上去,以后我陪你一起缅怀北北,你欠她的我替你还。” 顾映雪吸吸鼻子尖,脑袋一歪侧靠在老公肩头,闷闷的不说话。 “怎么了?”闵关绍问。 “我欠北北一条命,她人都不在了,你拿什么还?” 闵关绍一时语噻,想了想说:“我可以帮她找到阿叶。” “找到以后呢?跟那个男人摊牌,让荛荛认祖归宗?”顾映雪抬起脑袋直盯盯瞅着他,颇有“你若敢说个‘是’,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 闵关绍不敢吱声了,他自然清楚自家亲亲老婆疼爱荛荛的功力,把那孩子当眼珠子似的养大,要她舍弃这颗眼珠子就好比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死,不,应该是拿刀剜她的肉,剁她的骨,割她的心,教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于是闵关绍讪讪的摸摸鼻子,嘴里嘀咕着:“我帮她养儿子总成吧?” 顾映雪“恩”一声,移开视线遥望着山顶的方向,那里应该已经换下墓碑了吧?想到这,她神色凄然:“阿绍,我后悔了。” “后悔?” “对,我不想找阿叶了。”她说,“当年我之所以离开台北到大陆讨生活,除了要找爹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找阿叶。我算过了,北北怀荛荛的时候她人应该就在s市,这些年我以‘顾北北’的名义在s市生活了六年,可那个所谓的阿叶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我想他大概已经忘记北北是谁了吧,他甚至不想认荛荛,与其找到他让大家难堪,让北北伤心,不如干脆不找,况且……” 到这一顿,顾映雪揉了揉比划得有些酸疼的小手,继续道:“说我自私也好,说我辜负了北北的希望也罢,我舍不得荛荛,我想让他一辈子承欢膝下做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把他送给别人。” “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你说不找就不找,都依你啊,都依你,以后荛荛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养育他,这样总行了吧。”闵关绍从善如流的附和着。 顾映雪听着听着,思绪恍惚了一瞬:“阿绍,陪我再待会儿,我想多陪一陪北北。”和我们的宝宝。 男人揽臂环上她纤细的腰肢,说了声好。 暮色四起,暗影垂幔,夜空的星星渐渐多了起来,倒映在山脚溪水中洒下斑斑驳驳的亮影,晕出一层柔和的清丽。人影成双,却冷不丁惊扰一只寒鸦,嘎嘎嘎叫着离开枝头,飞向山林深处。 闵关绍皱了皱眉,将随身携带的西装外套轻轻搭在老婆消瘦的削肩上,轻道:“雪儿,很晚了。” 顾映雪说:“我累,走不动。” “没事,我背你。”话落,在她跟前蹲下身子,“上来。” 顾映雪依言攀上,男人的肩膀又宽阔又强健,背着她就跟背一袋羽毛似的,轻飘飘的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唯独肩头被灼烫液体打湿的衬衫,强烈昭示着她真的来过。 宝宝,再见了,妈咪下次再来看你; 阿绍,原谅我,我还是不敢告诉你。 “怎么又哭了?” 没有,我没哭。顾映雪胡乱抹把眼泪,将脸颊贴向男人另外一侧的肩头,继续掉眼泪。 女人,真是够了。 苦逼的闵大神医为了哄爱哭鬼老婆开心,返程途中特意在香港转机,计划玩几天散散心。可惜老婆大人不给面子,一直板着张扑克脸,活像谁欠了她八千块钱似的。 首站尖沙咀钟楼,拍照一张。 “来,雪儿,笑一个。”闵关绍手持相机将焦距对准前方几步开外的美人老婆。 嘿。顾映雪龇牙开笑,忽而只听“咔”的一声。 “怎么样?”她问。 好丑!闵关绍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动一下,随后声色不动的将相机塞回背包里,煞有介事的说:“很漂亮。”起码能看。 第二站海滨公园,仿照好莱坞的星光大道,夫妻俩有幸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李小龙,位于核心位置,而且雕像四周都用铁栏杆围起来,外面聚满了拍照的游客。 “难得来一次,要不要拍一张留作纪念?”闵关绍跃跃欲试。 “不了,人太多。” “那你给我拍一张?” “……好吧。”顾映雪犹豫了会儿,接过他的相机。 后来他们走累了,就近进了一家翠华餐厅填肚子,早就听闻翠华很出名,想不到在香港到处可见翠华,除了价格偏贵外,这里的服务态度还是挺不错的。不过兴许是顾映雪墨迹太久,翻着菜单迟迟拿不定主意,招待他们的那位女服务员等得有点儿不耐烦。 闵关绍推荐道:“据说这里的咖喱牛腩不错。” 顾映雪幸黏黏的合上菜单。 最终他们点了两份咖喱牛腩,闵关绍担心亲亲老婆长途跋涉,体力不支,特意为她加了杯热奶茶。奶茶的杯子形状像一朵三叶花,很可爱,正中顾映雪喜欢的萌点。 心情总算好了些。 晚上计划去维港大厦,坐天星小轮赏夜景,可是顾映雪临时喊累,只得作罢。 翌日一早夫妻俩直奔旺角,顾映雪对旺角唯一的印象是琳琅满目的广告牌,教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且旺角有许多运动商品店,正值夏季,天气转热,身着短袖短衫、露出健美肌肉的运动达人随处可见,尤以身材劲爆的男士居多。 顾映雪好奇多瞄了几眼,成功惹来某男拈酸。 冷不丁肩膀被抓,下一刻脑袋被动转回九十度角,正对上一张酸溜溜的俊脸。 “他们有我好看吗?”闵关绍危险的眯紧锐眸,威胁的架势十浓。 “没,你最好看,阿绍,你最好看了,呵呵。”顾映雪狗腿的挽上老公大人的臂弯,笑嘻嘻的讨好。开玩笑!她若敢说个一星半点儿否定的话,未来三天就甭想下床了。 闵关绍十分受用的昂起下巴,傲娇道:“以后不准看别人,只能看我,知道不?” “知道知道。”小气鬼! 逛完旺角,小气鬼领着老婆去山顶参观杜莎夫人蜡像馆,这次他们选择乘坐巴士到山顶,而没有坐缆车。其实坐缆车比较划算,谁知顾映雪怕高,一见之下吓得小脸惨白,双腿软绵绵的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哄都不干,死活不肯坐。 闵关绍无奈只得放弃缆车,领着她到中环交易广场找15路巴士,每人花费9.8港币。 山顶处有一座凌霄阁,上面是观景台,下面就是杜莎夫人蜡像馆了。 知名偶像阮经天,高高哒,帅帅哒,坐在一个酒吧椅上。闵关绍直挺挺往他身旁一站,干咳几声,问:“他高还是我高?” 顾映雪纤手一指:“你。” “他帅还是我帅?” “你。”幼稚鬼! 闵关绍非常满意,蹦跶蹦跶又来到胡|主席身旁,问:“他亲切还是我亲切?” “你。” 然后是毛爷爷遭殃。 “他苗条还是我苗条?” “你。”这个显然。 直到遇到了奥运冠军刘翔,顾映雪的心底开始惴惴不安了,想到一会儿如果闵关绍问:“他厉害还是我厉害?”届时她该怎么回答? 天可怜见闵关绍突然之间转性了,傲然的身躯往刘翔旁边一杵,眼睛贼亮贼亮的:“站在他身边可以得个银牌吗?” 呃……这个貌似有点儿难度。 顾映雪头皮发麻,昧着良心说:“可以。” 后来他们又看过麦当娜、ladygaga、奥黛丽·赫本、李冰冰、twins、杨千嬅等众多女明星的蜡像,庆幸闵关绍没再整什么幺蛾子,陪着她安安分分的参观完了。 从蜡像馆出来以后,闵关绍猛不丁一把抱住她,俯首在她耳畔呢喃轻语: “雪儿,你比她们都漂亮。” 诚然爱人的夸赞总能令人飘飘欲仙,顾映雪也不例外,听到这句话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羞答答推开他,娇嗔的瞪一眼,然后扭扭捏捏的拽了拽他袖子:走啦走啦,别丢人啦。 “遵命!亲爱的老婆大人。” 晚上回到酒店,夫妻俩自是一番巫山*。情浓时,男人一边以略显粗粝的手掌攫覆住那两团仿佛凝脂般的娇|乳,粗暴的揉搓,揪拧,一边将灼热的薄唇贴上她的,沙哑着嗓音道:“雪儿,我们在香港的这两天像不像度蜜月?” “恩……”像。 顾映雪微微皱起眉心,细嫩的肌肤冷不防掀起一层敏感的疙瘩,这教人熟悉的欢愉太过强烈,她只得跟随内心渴望扭动起纤细的腰肢,迷人的红潮迅速蔓延席卷上全身,将她原本雪白晶莹的肌肤衬得愈发娇艳欲滴,玲珑剔透。 “你说我们将来去哪儿度蜜月?” “恩……”不,不知道,你决定就好。 “这个问题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想,慢慢想……” “啊……” 说话间男人腰下就是一个狠劲,惹得女人失叫连连。 喘息,嘶吼,轻吟,低泣,一时之间偌大个房间只剩两道纠缠的声音,泄漏了充斥在他们身上强烈的欲|望,他们深深的贪慕着彼此,而且无可自拔的沉醉其中,不死不休…… 第三天的“蜜月”之行预计游览铜锣湾,然而还未等夫妻二人携手走出酒店,一通毫无预兆的电话彻底粉碎了他们的蜜月之旅。 滋滋滋、滋滋滋—— 顾映雪从包包里掏出手机。 “谁打来的?”闵关绍问。 “是荛荛。”顾映雪说着划开了接听键,霎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妈妈妈妈!你快回来,外公……外公疯了……他疯了……” 第67章 苏醒 香港的蜜月之旅是甜蜜的,也是措手不及的。正当顾映雪试着忘记悲伤与老公渐入佳境的时候,殊不知千里之外的儿子竟无意中捅破一桩惊天骇闻…… 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闵关绍逼婚说起。 当初这厮为了逼迫某个冒名顶替别人身份的女人现出原形,不惜下血本以非常可观的条件与损友孟剑宇达成一场交易:他帮他搞定他家不省心的老爷子,他则配合他演一场好戏。 孟剑宇身为孟氏集团的少主,旗下经营着一所私立医院,现任老院长是他叔公辈的长辈,名孟逊。孟逊提早就收到过消息,说医院将来有一天会迎来一位叫秦荛风的小盆友做“重症”病号,届时小盆友的父母一定会前来探病。 果然,等小盆友的父母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孟逊就按照先前编排好的话本“一五一十”的转达,成功把小盆友父母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 然后闵某人便“闪亮”登场了。 时间退回3月6号,农历正月二十六,老黄历上说这天是个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一大清早,荛荛照例独自走路去上学,不想刚上楼进楼道的时候被一个高高胖胖的男生拦住。那个胖男生荛荛认得,叫孟仁智,是孟氏集团的小王子,也是全校臭名昭著的小霸王,仗着家里有点儿背景在学校到处惹是生非。因这事校长办公室没少收到投诉信,可惜架不住人孟家家世强悍实在开罪不起啊,于是精明的校长大人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的任其胡闹,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就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孟仁智,孟仁智,这个叫孟仁智的小霸王虽然不仁,但绝非不智,平日里顶多就是小打小闹,比如欺负欺负班上新来的转学生,放学后领着一群狐朋狗友围堵围堵哪个看不顺眼的喽啰兵,或是背地往人家的书包里偷偷塞一只癞蛤蟆……等等诸如此类的,倒是从未整过出格的事。 孟仁智今年小学五年级,他戏弄的对象一般都是三年级以上的高年级学生,像秦荛风这么毫无存在感的一年级小嫩芽他压根是不屑搭理的,可也不知他家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叔叔大人——孟剑宇到底抽了什么风,非要他这个当侄子的“收拾”一下秦荛风小盆友。 好吧,收拾就收拾。 教学楼二楼最东侧的安全出口,块头肥硕的孟仁智将自个这横肉乱窜的身躯往荛荛跟前一睹,张嘴就是一顿牙尖嘴利的奚落:“嘿!秦荛风,听说你妈妈是哑巴?哦哦哦!大家快来啊,秦荛风的妈妈是个哑巴,他妈妈不会说话,欧耶耶!秦荛风的妈妈是哑巴,是哑巴……” 好嘛,这一通喊把好事的学生们都吆喝了过来,瞬间将小小的楼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荛荛气得脸蛋爆红,大吼一声“孟仁智!你混蛋!”然后撸拳头朝对方呼过去,奈何孟仁智长得肥圆敦厚的轻轻一拨就将他反弹出去。 蹬蹬蹬蹬蹬、、、 荛荛踉跄着后退,忽的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朝后栽去…… 孟仁智,包括看热闹的学生们全都傻眼了,呆愣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一哄而散,吱哇乱叫的跑去喊老师,场面顿时大乱。 唐氏医院,的特护病房。 转院至此的小病号仰靠在白色病床上,鼓鼓着腮帮子冲某男抱怨:“爹,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院?” 他口中的那个“爹”——闵关绍手里拿着一罐盒装牛奶,闻言用吸管捅破,然后递给小家伙,俊脸笑得温和无害:“等你病好了就能出院。” 小病号老大不情愿,当即反驳:“我没病!” “恩,你没病,等你伤好了就能出院。” “我的伤早好了,我感觉自己身体棒棒哒。”荛荛嘟着嘴,小脸写满了不快。回想当时在学校发生的一切,摔下楼梯时他的确吓傻了,不过还好自己反应机敏及时护住了脑袋,身体只烙下些淤青,还有就是脑袋有点儿轻微的脑震荡,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基本康复了,可惜他的爹爹大人死活不肯让他出院。 对此,荛荛很不满。 闵关绍却是不以为意,冲小病号挑了挑眉,反问:“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呃……” 荛荛不吭声了,龇牙咬住吸管开始狠命的喝奶,同时在心里把那位爹爹大人抱怨个十万八千遍,心说爹啊,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糊弄,你打的鬼算盘我全知道,你不就是刚和我妈妈结婚、怕我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所以故意把我“囚禁”在医院、将我打发得远远的嘛! 哼哼。 想到这,荛荛丢给某男一个强烈鄙视的白眼。 被某男捕捉到。闵关绍不由失笑,暗暗称奇,心道这孩子不是一般的早熟,想当初他刚刚与雪儿结婚时,曾想过千八百条理由说服这孩子乖乖接受他这位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便宜爹,怎料真到了那个时候,小家伙的反应简直叫人大跌眼镜。 那时荛荛听完之后不哭也不闹,就这么低眉垂目的坐着,一声不吭。 闵关绍以为小家伙受刺激过度、一时接受无能,正要开口圆场,却见小家伙突然抬起头,瞅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我知道,秦叔叔跟我说过他和妈妈不是真的,秦叔叔还说妈妈将来会给我找个新爸爸,现在看来我的新爸爸就是你了。”到这,小家伙顿了顿,又说:“不过还好啦,你本来就是我干爹,以后我也不用改口继续叫你爹吧,你说行不行……爹?你怎么了?爹……” 天晓得闵关绍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此处,一门心思的全是荛荛口中那位“秦叔叔”,直到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顿悟这位“秦叔叔”乃何许人也。霎时,闵关绍那英俊的眉眼洋溢满幸灾乐祸,问:“哦?他真这么说?” “是啊。”荛荛虽然比同龄孩子早熟,但这么深层次的弯弯绕绕他可理不顺,当即点头。 闵关绍听闻彻底笑了:“好孩子,告诉爹,秦叔叔还对你说过什么?” 荛荛心里咯噔一下,毒舌道:“爹,你笑得好猥琐。” 臭小子!闵关绍没好气的丢给新晋儿子一个瞪眼,脸上却是挂着诱哄的微笑,活脱脱一只诱拐单纯小绵羊的大灰狼,满心恶劣的开始套话:“荛荛,你要乖,一会儿爹让你和妈妈通视频电话。” 荛荛一听这茬顿时坐不住了,想都不想的张嘴啪啪啪道个没完,把以前秦叔叔说过的话甭管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一股脑全招了。没办法啊,自从他住院以来从来没机会和妈妈团聚,按照那位可恶爹的意思,说是担心妈妈看见他这么可怜兮兮的躺在病床上心里难受,所以为了不让他亲爱的妈妈难受,他爹很是“贴心”的将他囚禁在医院病房,还派人全天二十四小时“监视”他,哪儿都不让去,除了偶尔允许他和妈妈视频通话。 荛荛一边交代,一边苦大仇深的诽谤这位无良爹爹。 天晓得闵关绍只是不愿意让荛荛见到秦弈卓而已。 好吧,闵关绍承认,他吃醋,他妒忌,他心里不爽,他看秦弈卓浑身上下都不顺眼!况且——最重要的原因是,目前他好不容易和心爱的雪儿修成正果,眼下两人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过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还来不及呢,何必领个拖油瓶回去横插一脚不是? 所以,嘿嘿,只好委屈儿子暂时住在医院里喽,闵关绍毫无悔改之意的寻思着。 就这么的父子俩各怀心事,开始讨论秦弈卓这位共同的熟人。 荛荛道:“秦叔叔说他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的,可是他曾欠一个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为了还人情他才娶了妈妈。” 闵关绍问:“什么人?” 荛荛答:“秦叔叔说那个人是我妈妈的姐妹,也就是我阿姨,可惜……哎……”到这,荛荛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我阿姨早在很多年前就……就没了。”说完荛荛突然感觉眼睛酸酸的好想哭,不过眨眨眼硬是把眼泪给憋回去。 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荛荛却是错过了闵关绍眸子里一闪而逝的讳莫如深。小家伙稳了稳神,接着说:“妈妈没有大陆国籍,不能长期逗留,每90天就得回台湾重新签证……妈妈养我不容易,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光飞机票就负担不起……” 闵关绍默然,唯有死死攒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心事。 “后来呢?”他动了动嘴唇,嗓音沙哑至极。 “秦叔叔说妈妈只有在大陆找个男人嫁了才能申请大陆居留证,不但能省下一笔钱,以后的日子也能有个依靠……起初妈妈不肯,她担心嫁人以后那个后爹对我不好,后来还是秦叔叔主动提议说他愿意帮助妈妈,妈妈犹豫再三最终才答应的……” “还有呢?”闵关绍追问。 “还有,秦叔叔说妈妈这辈子根本没想过嫁人,要不是因为我……妈妈怕我长大了被别人笑话没有爸爸,怕我上了幼儿园受欺负,怕我跟着她吃苦受罪,怕耽误我的大好前程,怕……” 当天回到家之后闵关绍的视线黏在娇妻身上就下不来了,目光紧锁不放,其中还蕴染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既缠绵又热烈,害顾映雪纳闷许久,心说这男人今天抽的什么风? 没错,这个叫闵关绍的男人的确抽风了。因为晚上破天荒头一回的,闵关绍没有和那团他向来看不顺眼的白毛狗斗法,直到顾映雪哄了那团白毛狗下楼睡觉,他二话不说抱起香香软软的老婆扑到床上压倒。 床第之间的男人极尽温柔,直搅得顾映雪浑身舒畅酥爽得不得了,最后累极沉沉睡去,意识消失的最后一霎是老公那双满含怜惜与深情的眸子…… 顾映雪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打算趁这几天老公大人高兴跟他提一提去医院看望荛荛的事,天晓得闵关绍这人睚眦必报又小肚鸡肠,自结婚以来从不让老婆探望亲亲儿子,好说歹说就是死活不同意,有时候纠缠的狠了干脆拖床上狠狠的折腾。 经历过几次“酷刑”,顾映雪聪明的学乖了,决口不再提这档子事,只在私下里拜托刘婶,通过刘婶的儿子李含京得知荛荛在医院好吃好喝的供着,那日子过得比天皇老子还舒心,而且闵关绍也充分履行父亲的责任与义务,有空就过去陪儿子解闷,顺便教他落下的功课,父子俩感情好得不得了。 竟有这等事? 顾映雪听得云里雾里,虽然想不通,但心里高悬的石头也算彻底落地,日子就这么得过且过。 时间一晃就到入夏,顾映雪飞了台北,她飞台北的第九天,大陆s市的闵关绍顺利收到一张淡绿色的入台许可证。不巧就在闵关绍喜不自禁收拾行李的当头,李含京突然从医院打来电话告诉他—— 顾开醒了。 闵关绍就是一愣,久久不说话。 好吧,本着“丑女婿终要见老丈人”的原则,闵关绍思量良久还是决定去医院见见顾开——即便他非常非常非常讨厌那老头子。 为此闵关绍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又换上一身得体的西装,拎着两盒营养品,手捧寓意非常好的鲜花来到顾开的特护病房拜访,孰料他的满心热忱换来一盆子冷水。 再说顾开,顾开毕竟昏睡了七年,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颇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他感觉自己睡了好长好长一觉,长到几乎到了天荒地老的感觉。可又没有那么长,因为他在梦中隐隐约约听见谁在喊他。 是谁呢?他想不起来。 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自己的女儿顾映雪,想起那场浑浑噩噩的大雨,那道毁天灭地的惊雷,那段惨绝人寰的过往,以及他视若珍宝的爱女撕心裂肺的嘶喊与哀嚎…… “爹地……爹地……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宝宝……救救他……” “别傻了,胎儿已经脱离母体,现在你必须接受引产,否则……” “不!他还在!” “孩子已经死了!” “你骗人!骗子!” “他死了!” “顾老爷子,您终于醒了!”耳边飘进一道惊喜的声音。 第68章 顾开 “顾老爷子,您终于醒了!”耳边飘进一道惊喜的声音。 顾开顺着声音扭动脖子,但这脖子僵得跟铁柱子似的,他几乎能听见骨头和骨头联结的地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紧接着顾开又试图翻身,可这浑身气抽光了似的,动都动不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成了废人?一瞬间,顾开的眼睛里弥漫上深深的惶恐。直到头顶上出现一个人影,是个年轻小伙子,穿着一身白,显得既干净又干练,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挂着令人心安的微笑。 “老爷子别急,您只是昏睡了太长时间所以身体机能有些萎缩,不过不要紧,只要以后复建训练做的得当,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小伙子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令人感觉格外清新。 顾开这才稍微放心,冲小伙子张了张嘴:“我女儿呢?”他想问,奈何干涸的嗓子不争气。 哦尼呃尼?什么意思?小伙子真心听不懂,困惑的挠了下脑袋,试着询问道:“要不老爷子先喝口水吧。”话落不顾病人答不答应,小伙便小心翼翼的扶着顾开坐起来,同时体贴的挪过手边叠放的棉被轻轻塞在老爷子背后,给他当靠垫。 顾开麻木的接受着小伙子伺候,随着上半身被支起,视线由单调的天花板慢慢下移至房间内部,他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入目是青一色的墙壁,高低错落悬挂着几幅壁画,有山水,有花鸟,有人物,正中央赫然标榜“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八个大字横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开一时意识不过来,因为那不是他所熟悉的繁体字,而是简体字。横批下方陈列着一排木柜,高度不高,目测不到半米,柜面正中摆着一台电视机。柜脚处雪亮的地板一直延绵通向宽大的落地窗,越过几束绿色的盆栽植被,窗前沉放着一张圆形玻璃茶几,茶几上摆放的一套紫砂壶茶具,很有生活气息。茶几两侧是一对座椅,后方淡蓝色窗帘被收敛在两侧,阳光从透明的玻璃斜斜的照进来,为室内平添了几分明媚。 比卧室少了几分温馨,却多了几分庄重与肃穆。 这里是? 顾开困惑不已。这时就见年轻小伙递来一杯水,是那种插有吸管的水杯,任谁看这水杯都是专给小孩子用的。 顾开挑眉:吸管? 小伙笑道:“老爷子喝口水润润嗓,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顾开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伸手要接水杯,却被自己的手吓到——那是他的手吗?瘦骨嶙峋,枯瘦如柴,干瘪瘪的肉皮皱皱巴巴的糊在骨头架子上,一道一道的,活像死了好多年的老树皮! 顾开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随后悄悄打量了打量跟前这位给自己递水的小伙子,人家的手又白又润,视线顺着小伙的袖口慢慢向上,顾开看到了一身白色护士服。 这里应该是医院。顾开心道,然而当他把视线落在小伙子的左胸处时,神色当即就是一怔。 小伙子的左胸前别着一枚徽章,然而出乎意料的这枚徽章竟然是唐氏医院的院徽!而且是大陆分院的院徽! 顾开诧异不小,回想当初唐氏医院是他一手创办的,医院的院徽也是他与几位肱骨医生联合设计的,并且为了区分台北与大陆两家医院而特意做了些小改动。因此顾开对这枚院徽的印象极其深刻,此时他脑海中又闪过那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简体字画,再回想小伙子操着一口正宗地道的大陆口音,心中仿佛确定了什么。 可又说不通啊,他分明记得自己昏迷前人在台北,为什么一觉醒来就移动到了大陆?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 顾开盯着那枚徽章怔怔出神。 “老爷子?”小伙子唤他一声。 “哦,哦。”顾开回神,压下心中百转千回接过水杯,咬住吸管,却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好在小伙子善解人意,适时开口说:“顾老爷子,您这一睡就是七年,我知道您心中有很多疑惑……” 七年? 顾开动作一定,抬起头愣愣的瞅着小伙。 小伙子接着说:“您还不知道吧,您现在在唐氏医院就医,您的委托人是一位叫顾北北的女士,她自称是您的侄女……” 原来是北北,雪儿呢?顾开皱起眉头。 “前段日子顾女士几乎天天来医院看您,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来得少了,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还有她儿子,对了,她儿子叫荛荛,还不到七岁,老爷子应该没见过吧?” 原来北北已经有了孩子。顾开略感安慰,内心早已忍不住开始幻想小外孙的长相,是像北北多一点儿?还是像她老公多一点儿?想到这,顾开的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 犹记得当年北北在大陆认识了一个男人,说喜欢他,顾开不放心,特意从台北飞到大陆为北北把关。后来经过三个月的相处,顾开觉得那个男人还算可靠,最终点头同意了他们交往。可惜没过多久,他留在台北的雪儿打电话告诉他她也谈了一个男朋友,然后他匆匆忙忙告别了北北离开大陆返回台北,再然后…… “啊,老爷子,差点儿忘了告诉您,您的主治医生是闵医生,他是我们医院的外科主任……当初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多亏了我们闵医生您才能这么快苏醒过来。” 看来他得好好谢谢那位闵医生。顾开暗自嘀咕着,想到这他这心情不由好了些。舒展眉头,咬着吸管,咕噜咕噜几口白开水下肚,嗓子顿时好很多,于是问:“顾映雪呢?” “顾映雪?”小伙纳闷:“谁是顾映雪?” 顾开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锁:雪儿不会又傻傻的…… 不!不会的!当年他亲自下跪求过雪儿,求她不要再做傻事,而她也答应过不会乱来,况且现如今的自己这副鬼样子半死不活的躺了七年,雪儿说什么都不会抛下他不管不问的。 对,雪儿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顾开如此安慰自己,但一颗心仍是打内里发慌。 “啪——” 水杯掉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老爷子别忧心,有闵医生在,您的身体肯定能好起来的。”小伙子见顾开脸色不好以为老人家担忧自己身体,于是安慰道,说着附身捡起水杯,问,“再来点儿吗?” 顾开微微摇摇头,随后仰靠在病床上,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罢了,为今之计是尽快见到北北,或许北北知道雪儿的情况也说不定。 病房内静悄悄的,大约过了五六秒钟,顾开突然睁开眼睛,视线一瞥对上旁边的小伙子,眼神闪了闪:“那个……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赵,老爷子叫我小赵好了。” “小赵啊,你看如今我也醒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联系到北北?” 怎料小赵一听这话却是猛一拍脑门,懊恼说:“您瞧我这记性,李含京交代过如果您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我这一高兴竟然忘了。” “李含京?” “就是闵医生的助理。” 随后小赵拨通了病房的内线电话打给李含京,话里话外传达的意思无外乎两个:一,顾开醒了;二,顾开想见他的委托人。 电话那头的李含京听闻以后二话不说又转给了闵关绍。 当闵关绍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拎着营养品、披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西装革履出现在顾开病房门口的时候,正听见从那泄开了一条缝的房间里传出小赵的夸夸其谈。 被夸赞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乃闵某人是也。什么闵关绍多么多么牛逼,多么多么了不起,多么多么声名赫赫、影响深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等等等等之类的,夸到最后就连闵关绍这位主人公都听不下去了。 他振了振精神,将手中鲜花夹在另一边的胳膊下,抬手打算敲门,就听—— “怎么还没到?”这个声音又低又哑,不难推测应该是刚刚苏醒的顾开问的。 病房内小赵正唾沫星子乱飞把他们医院的闵神医夸得神乎其神、天上有地上无的,这时骤然被打断,表情不免有些讪讪的,意犹未尽的说:“闵医生事物繁忙,这个时间点说不定还站在手术台上呢。”顿了片刻,又说,“老爷子实在着急的话,我可以去打听打听。” “算了,再等等吧。” 听到这,闵关绍扬起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垂眸看看腕表,从接到电话到现在才过去十几分钟而已,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吗? 顾开,没想到有朝一日那老不死的竟然如此急着见他,这算不算人们常说的“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扣、扣、扣、 闵关绍礼貌性敲响了病房的门,然而不等主人应允便堂而皇之的推门而入。进来之后丝毫不给对方缓冲的机会,当即扬起一张笑容温和的俊脸,笑得谦谦有礼,君子如玉:“顾老爷子,我们又见面了。” 顾开见有人进来下意识转头去看,这不看还好,一看惊得差点儿从病床上蹦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溜圆,迸射出炙热的火光:“是你!”这个时候的顾开就像一只暴怒的刺猬炸起浑身的尖刺,恨不能冲敌人扑过去狠狠的扎,将其扎成蚂蜂窝——不,就算将其扎成蚂蜂窝,就算剥其皮、抽其筋、剁其骨、噬其血都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这个男人,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关绍,就是他,当年就是这个叫关绍的男人,用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了他的雪儿,害得雪儿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一度想不开寻死,最后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变成哑巴,甚至……甚至……终身不孕! 再度回忆起当年那场血淋淋的光景,顾开恨得牙根痒,咬紧牙关想从牙缝里蹦出一个“滚”,可是嘴巴里的上牙床与下牙床一直颤颤巍巍的打颤,死活嘣不出一个字,枯蜡的老脸憋得通红通红。 而此时的小赵,两只圆碌碌的眼睛贼亮贼亮的锁定闵关绍,丝毫没有意识到病房内的微妙气氛,自顾自的说着道着:“闵医生!你可算来啦,顾老爷子都等不及了,你要再不来老爷子就下床穿鞋亲自找你去了。” 是么?闵关绍用怀疑性的眼神瞅了下顾开,见那老头一脸被雷劈了的石化表情,心里说不出的爽。然后径自走到床头柜那将带来的礼物一一放在上面,两盒营养品,一束鲜花,花叶内夹一张精致漂亮的问候卡。 闵关绍的动作从始至终保持优雅,犹如一只高贵而华美的天鹅,跟病床上枯瘦蜡黄的顾开形成鲜明对比。 顾开从头看到尾,一张老脸红了白,白了绿,绿了黑,黑了紫,精彩纷呈好不热闹,最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恢复成病态的蜡黄。他哆里哆嗦的抬起胳膊指向闵关绍,随后不知意识到什么又尴尬的放下,背到背后,活像自己的胳膊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闵关绍瞥见他的动作不由冷笑,心说你这丑样子我早看过了,现在才遮会不会太晚? “小赵,去给老爷子领午餐。”闵关绍对着病房内杵着的“第三者”发话。 “好的,闵医生。”小赵应承道,转而对顾开做了最后一番检查,见他靠在床上,身前支起一张简易的小餐桌,上面放着一堆苹果梨子黄瓜啥的,有几个是削好皮去过核的,那是之前等待闵关绍时打发无聊的时间用的。顾开刚刚苏醒,保险起见只能吃流食,这些是小赵打算用榨汁机榨成果汁喝的。 想到什么,小赵拎过榨汁机放在小餐桌上,又捡了几个瓜果塞进去,盖好盖子,然后在接口处放好玻璃杯,最后对顾开说:“老爷子啊,我这就下楼给您领午饭,您稍等片刻,如果饿了就先喝些果汁垫垫胃,只要按一下这个按钮就行……老爷子啊,今天的午饭有一份山药小米粥,这山药对您的身体恢复有帮助,你可一定得……” 小赵唧唧歪歪的交代着,颇有几分老妈子架势,最后还是闵关绍耐心告罄在一旁不轻不重的“咳”一声,这才作罢。 “咔哒”一声,病房的房门被小赵关紧。 病房内,一老一少各自沉默,相对无言。老的那个仰靠在病床上,面色阴郁,心情不定。年轻的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茶几旁的座椅上,垂眸微侧身,单手以大拇指按住紫砂壶的壶盖,往茶碗里倒茶,清澈潺潺的水流声在这间寂静的屋子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顾开越看越气,抬起手指头按了下榨汁机的某个按钮,顿时一阵吱吱哇哇的噪音响彻在这方天地。 闵关绍微不可见的蹙了下好看的剑眉。 不知过了多久,榨汁机工作完毕,病房内的噪音亦随之戛然而止,可是两个人仍是谁都不说话,气氛貌似比先前的更静。 最终,还是闵关绍率先打破沉寂,一边观察着茶碗里缓缓飘起的一层水雾,一边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第69章 祖孙(一) 最终,还是闵关绍率先打破沉寂,一边观察着茶碗里缓缓飘起的一层水雾,一边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顾开用那混沌无神的老眼斜睨着:“你姓闵?” “不错,我姓闵,闵关绍,是你的主治医生。” “我宁愿睡一辈子也不接受你的施舍!”顾开紧了紧垂在身体两边攒握的拳头,虚弱的身体费尽力气几乎嘶吼着喊出这句话。 然而闵关绍丝毫不以为意,抬头看向顾开,脸上扬起一抹歉意的微笑:“哦,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既然如此再下就不叨扰了,老爷子继续睡吧,祝您……”到这一顿,摸着光洁有型的下巴不怀好意道:“一睡不醒。” “你……”顾开气得说不出话。 “告辞了。”闵关绍撂下这话,收起二郎腿从座椅上站起来,作势捋了捋并不显褶皱的西装,抬腿就走。 顾开险些气得背过去,随手抓了颗苹果朝那人扔去:“滚!给我滚!” 苹果没砸中,软绵绵的滚噜了几圈最后停在距闵关绍脚下那双黑皮鞋的鞋跟后二十厘米开外的地方。闵关绍脚步不停,慢悠悠开口说着风凉话:“知道么?现在的你就像一只炸毛的狮子,病狮子,还是半死不活的狮子。” “你说什么?”顾开怒从中来,一口气堵胸膛,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外加他刚刚苏醒,身体虚弱,满腔火气无从发泄,那滋味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只能一个劲的朝闵关绍丢“炸弹”,可惜没一个能砸中的。 后来眼瞅着那姓闵的伸手碰触上了房门的把手,顾开彻底急了,挥胳膊不管不顾的将一桌子瓜果扫开,包括那台榨汁机和那个盛满果汁的玻璃杯。 “啪——”玻璃撞上地板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终于,闵关绍停住脚步,转身看他,面无表情:“还有事?” 顾开大口大口的喘气,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事我走了,再见。” “……” 顾开眼睁睁盯着仇人的背影消失在房门,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事后小赵回来面对满室狼藉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通知闵关绍。 闵关绍无比淡定的说:“没事,他那是气得。” 小赵忧心忡忡:“闵医生,你看要不要……” 闵关绍打断道:“不必,给他灌几口冰镇矿泉水压压火。” 小赵满口不可思议:“就这样?” 闵关绍极其笃定说:“就这样。” 小赵:“……” 小赵当然没有按闵关绍的损招用冰镇矿泉水灌顾开,心疼的想老爷子的身体本来就虚弱,经不起折腾,可不能再被凉水祸害了。小赵拿着小勺喂了顾开一些温和滋养的粥,然后趴在病床边守着,这一守就是两天一夜,当顾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了。 此时闵关绍与顾映雪正在千里之外的台北,的户政事务所办理登记结婚。 走出事务所,顾映雪好奇宝宝似的盯着自己新鲜出炉的身份证,翻来覆去的看,尤其是配偶一栏里的“閔關紹”三个字,即便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但她心里头仍是飘飘忽忽的。 如果说之前在大陆和闵关绍结婚的时候她感觉像做梦,那么现在她仍在继续那场梦,那场甜美的不愿醒来的梦。 这时就听见一阵悦耳的铃声,闵关绍的手机响了。 是一串陌生号。 闵关绍犹豫片刻,偷偷瞧了瞧身旁毫不知情的老婆,最终接通了电话。 霎时一个苍老兼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臭小子!雪儿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藏?他用得着藏吗?闵关绍差点儿被这话逗乐了,挑挑笔挺的剑眉,高深莫测的目光锁定住身边笑靥温婉的美丽女人,不自觉的弯起唇角。 “臭小子!把雪儿还给我!雪儿呢?雪儿在哪儿?” 闵关绍听着耳边某老头的气愤难平,回眸瞅瞅事务所正门前的几个鎏金大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经阳光一照散发出金灿灿的霞光,教人看了莫名愉悦。 他心情颇好,声色不动的将手机换到另一侧的那只耳朵,语气意有所指:“她在一个你永远都想象不到的地方。” “什么意思?” 同样的疑惑不仅来自顾开,就连处于神游状态的顾映雪也被这话激着了。她诧异的转头看看闵关绍,舞动着白皙的小手问:“谁的电话?”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着调的话? 闵关绍回以她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臭小子!把话说清楚,什么是……” 闵关绍神态自若的挂断手机,想想不解气又故意关掉塞进裤兜,没事似的对老婆说:“没谁,一个无关紧要的老头。” 可不是无关紧要么?若在今天之前闵关绍念在老婆的面子上还有所顾忌、还万万不敢这么诋毁顾开,可自从昨晚夫妻俩谈过之后、自从今早醒来在枕头底下发现老婆留给自己的纸条,闵关绍霎时心里有了依仗,完全不把顾开放在眼里。 顾映雪还想问什么,然而不等有所动作身子却猛一把却男人搂住,随即看他俯下那张英俊得人神共愤的脸。顾映雪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啪叽”一声,自己的脸颊迅速被某男偷了个香。 她又羞又恼,拿手抵着男人胸膛并捏起两根手指在他身上狠狠的掐了下:大街上的你干什么? 可惜这点儿力道于闵关绍而言不疼不痒,他大手一挥轻而易举捕捉到老婆柔软细腻的小手,紧紧握着不放,笑得既得意又张狂:“雪儿,羞什么?你瞧瞧人家。”说着以眼神努了努,示意离他们不远的一对新婚夫妇。 来户政所的人不是办理结婚的就是闹离婚的,幸运的是大门口几对进进出出的年轻男女们,对对如胶似漆,牵手搂腰,一看就是来登记结婚的,最夸张的一对甚至当街拥吻,是那种热情火辣的深式舌吻,完全不顾眼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 顾映雪看得脸一热,收回视线狠狠瞪了眼某男,无奈小手紧紧被对方攒着,唯有抿起红艳艳的嘴唇抗议,小脸熏得酥然。 “雪儿,你应该习惯,以后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 流氓!顾映雪在心里咒骂着,任由老公拐了自己上车。 车内闵关绍霸道的将亲亲老婆夹在胳膊下,夫妻俩搂搂抱抱,腻腻歪歪的回酒店。 眨眼到了6月2号,这天身在香港散心的顾映雪计划陪老公去铜锣湾转转,出门前还在寻思着要不要给儿子打个电话。昨晚闵关绍在床上折腾得厉害,害她没来得及祝亲亲儿子六一儿童节快乐,而且今早起床起得很晚,顾映雪对此颇有不满,几乎整整一上午都没给闵关绍好脸。 这一想法刚刚有些眉目,包包里的手机就响了,恰好是荛荛打过来的: “妈妈妈妈!你快回来,外公……外公疯了……他疯了……” 顾映雪脸色惨白,不知是吓得还是震得。 “怎么了?”闵关绍瞧着情况不对劲,拧着眉问,心道该不会是顾开那老不死的纠缠他纠缠不过,所以转而从雪儿身上下手吧? 顾映雪咬唇:“阿绍,我们回家。” 下午两点左右,一架轰隆隆的大飞机降落在s市长虹机场。顾映雪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的令闵关绍给李含京打电话,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含京简明扼要的说了下事情经过。 昨天,也就是儿童节那天,上午荛荛闷在病房里玩遥控飞机,下午小家伙玩腻了,甩下遥控器,可怜巴巴的央求李含京说要出去放放风。起初李含京不同意,荛荛就睁着那双泪汪汪黑葡萄似的大眼珠瞅着他,说你看我这么小的孩子就被关在病房里,哪儿都去不了,呜呜呜我好可怜,呜呜呜,李叔叔,您就通融通融让我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吧……完了还扭头,用那哀怨而渴望的小眼神望着窗外,那模样叫人看了要多揪心有多揪心。 最后李含京被小家伙缠得没办法了,又一想好歹今天过节呢,别的小盆友都有父母和伙伴们陪着玩陪着闹,可咱家荛荛实在可怜,于是李含京心一软,松口答应了。不过李含京仍旧派了两名黑衣保镖跟着,以防秦弈卓那不长眼的蹦跶到荛荛跟前胡说八道。 结果谁成想荛荛被放出来之后彻底失控,跟撒缰的小野马似的到处哒哒哒跑个不停。医院里人多眼杂的,两位黑衣人一个没留神,叫小家伙跑个没影。庆幸的是小家伙没撞见秦弈卓,不过好巧不巧的,竟然蹦跶到顾开跟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祖孙缘分? 六月初,时令即将步入烈日炎炎的盛夏,公园里绿草茵茵,鲜花正艳,姹紫嫣红的花朵吸引了不少漂亮的蝴蝶和辛勤劳作的蜜蜂,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好不热闹。然而此等美景丝毫勾不起顾开的垂青,他坐在轮椅上任由小赵推着,一张老脸阴晴不定,显然还在怄气。 医院形形□□的病人什么样的没有,不过像顾开这么寒碜的,还真不多见。一副骷髅架子披张皱皱巴巴的老树皮,那尊容要多瘆人有多瘆人,再加上顾开情绪不好,把老脸一拉,那模样真是愈发的不敢教人直视了,所经之处引起一片不小的骚动。 顾开却毫无觉察,继续独自生气。他当然气,既气闵关绍不让他见雪儿,又气自己醒来这么久,北北为什么不带孩子来看他?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闹腾过几次,都无疾而终。多亏了小赵,小赵说以往闵关绍不在,大小事务都是报备给他的助理,就是那个叫李含京的。几天前顾开第二次苏醒,小赵通知了李含京。 李含京拎着营养品来病房探望顾开,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临走前送给顾开一部手机,手机后壳印着一枚图案,是一颗被咬掉一口的苹果。 李含京说:“这部手机已经装好了电话卡,老爷子有什么话自己打给闵医生吧。” 鬼才打给那个臭小子! 顾开毫不客气的收下手机,兴奋的想终于可以打给雪儿和北北了,他在脑海中努力回想起两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可是—— “他妈的这玩意究竟怎么弄!”顾开炸毛了,一把将手机摔地上,气得呼呼大喘。 小赵吓得打个机灵,赶紧弯腰捡起手机,递给顾开:“老爷子,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智能手机,您不会我可以教您。”小赵心有凄然的想,当年顾老爷子出事的时候,世上还没有这么高科技的玩意,怪不得老爷子整不明白,就连最基本的解锁屏幕都不会,几分钟后手机陷入黑屏,老爷子捧着手机又敲又打,又摇又翻,愣没理出个头绪。 顾开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没脸,老脸一红接过手机,哼哼唧唧的说:“小赵啊,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顾开在小赵的帮助下拨通了一串号码,是记忆中雪儿的电话,可系统提示空号。顾开心里咯噔一下,又赶紧拨了北北的电话,这次有接通,但欢喜不过三秒,就听对方操着一口熟悉的台腔告诉他打错了。 顾开不信邪,再三确认之后才终于死心。 手机电话簿里只存有两个人的联系方式,一个叫闵关绍,一个叫李含京。 到此顾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被孤立了,姓闵那臭小子是故意的。于是顾开开始三番四次的“骚扰”闵关绍,他们俩本来就互看不爽,每次说不过三句就开吵,最后都是闵关绍完胜。 顾开又华丽丽的昏过去好几回,照顾他的小赵看得胆战心惊,真担心老爷子的身体一个扛不住就此…… 呸呸呸!不准瞎想!小赵如此安慰自己。 日子在唇枪舌战中过去好几天。 回想这些天一直被那姓闵的强压一头,顾开有气没地撒,只能在心里怄着。 正在这气头上,忽然见前方一个身穿条形病服的小男孩朝自己冲来,六七岁的年纪,稚嫩的脸蛋因奔跑而渲染上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小男孩完全不畏酷暑,神采飞扬的脸蛋上洋溢着兴奋的笑靥,边跑边喊:“外公!外公!外公!” 顾开反应不及,一愣神就被小男孩扑个满怀。 荛荛死死抱着顾开的老腰,丝毫不嫌弃他这幅尊容,小身子往老人家怀里钻啊钻的,蹭啊蹭的,颇有几分撒娇的亲昵:“外公你终于醒啦,荛荛想死你啦,嘿嘿,还有妈咪,妈咪也想你哦。” “老爷子,他就是您的外孙,荛荛,以前经常来探望您的。”背后推轮椅的小赵笑着提醒说。 顾开又愣住,低下僵硬的脖子,瞅着扑自己腿上的小男孩,傻了。 “咦?外公你怎么不说话?”荛荛抬起脑袋眨巴眨巴莹润润的眼睛,眼中布满孺慕之情,小嘴因之前长期跑路一直微张着,急促的喘息。 顾开只觉一股酸酸涩涩的泪意涌上眼眶,身体微微颤抖着,激动地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外公你怎么哭啊?” 外公这是高兴,高兴得哭了。顾开老泪纵横,抬起老树皮似的手腕胡乱抹了把眼泪,伸出瘦弱的长臂回搂过小外孙热热乎乎的身板,心中五味杂陈,震惊有之,欢喜有之,更多的则是不可思议。 这就是北北的孩子!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外孙呦! 顾开抱着小外孙,一时感慨万千,想起当年自己离开大陆的时候北北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没想到睡一觉醒来,孩子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老爷子心中百转千回,抱了好久好久才舍得松开小外孙,双手小心翼翼的捧上小家伙的脸蛋,仔仔细细的端详这张稚嫩的小脸,凹陷的眼眶流露出激动,无措,而又缅怀的神色,像在回忆过去,又像期待未来,期待从这张小脸上寻找到熟悉的影子。 没错,这孩子的眉眼长得像北北。 顾开打心里喜欢,慈爱的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问这话几乎哽咽了嗓音。 荛荛脆生生的回到道:“外公,我叫秦荛风,‘荛’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尧舜禹的尧,‘风’就是刮大风的风,这个名字还是妈咪为我取得呢。” 秦荛风?没错,姓秦没错。 顾开愈发高兴,越看越喜欢:“荛风,荛风,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荛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满口自豪:“当然有喽,听妈咪说我这个名字取自‘尧风舜雨’的谐音,妈咪希望我一辈子顺风顺水,无病无灾。” “恩,是个好名字。”顾开满怀欣慰,然而下一秒他的满心欣慰荡然无存,因为他这才注意到小外孙穿着一身病服。 顾开心疼了,爱怜的摸摸小家伙头顶细软的毛发,问:“怎么生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不陪着你?” 提起这茬荛荛就苦大仇深,皱着苦瓜脸说:“哎呀,别提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第70章 祖孙(二) 顾开还想追问北北家两口子把孩子丢医院不管的事,可惜不等他问出口,却见小外孙逃开自己怀抱蹦蹦跳跳的跑去轮椅后面,跃跃欲试的说:“外公,天气这么热,我推你到那边树荫下坐会儿吧。” “好,不过你慢点儿推啊,外公很重,你要小心点儿,注意安全。”顾开很给面子的准了,同时心想今天好歹见到了小外孙,是个好预兆,至于见北北家两口子的事,不急在这一时,眼下哄小外孙开心是最重要的。 “外公,你什么时候醒的啊?怎么不告诉荛荛,不告诉妈咪?妈咪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一定会带荛荛去看望外公的。” 公园里,树荫下,秦荛风小盆友坐在青石板路旁边的长椅上,晃着一对悬空的小短腿陪顾开唠嗑,小嘴倒豆子似的嘣个没完,天马行空的啰嗦了一推有的没的,大部分都是他在幼儿园和升一年级之后学校里发生的一些趣事,把顾开逗得一乐一乐的,开怀大笑,旁边小赵也跟着乐。 李含京领着两位保镖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暗暗咒一声糟糕,走过去坐到小家伙旁边,看似和颜悦色的道:“怎么跑这来了?招呼都不打,陪你的两个叔叔都急坏了。” 荛荛的小脸蛋红了红,怪不好意思的:“呃,对不起,李叔叔,我下次不会了。” 顾开见着李含京,好不容易建立的好心情往下沉了沉,不过看样子这男人跟荛荛很熟,顾开忍着怒火没发作。 岂料李含京得寸进尺,在他面前对荛荛各种亲昵,各种呵护,最后竟然蹬鼻子上脸一把抱起小家伙,起身,就要抱走。 荛荛已经是七岁的大孩子了,冷不丁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抱,还挺难为情:“李叔叔,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顾开也不干:“放开他!” 李含京抱歉:“老爷子,快四点了,荛荛该是饿了。”按医院惯例,下午三点到四点是下午茶时间,所有住院的病人可以免费领一份餐点。 “荛荛这顿陪我吃,不,以后每顿饭荛荛都陪我吃,不用你操心。” “陪你喝稀汤吗?”李含京毒舌的反驳道。以前顾开昏迷的时候只能进行鼻饲喂养,现在人醒是醒了,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能进食一些清淡的食物,而且必须是流食。荛荛正是长身体要营养的时候,跟着他还不得饿死啊? 顾开噎了下,随后想到什么,有恃无恐的说:“我是荛荛的外公,外公陪外孙吃饭天经地义,你谁啊?凭什么拆散我们祖孙?” 这时一个弱弱的童音插了进来:“那个,外公,李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荛荛说完这句顿了下,又补充道:“他还是爸爸的得力助理,外公的病他出过不少力呢。” 助理? 顾开被这俩字唬得一怔,身子遭雷劈似的定住不动。他知道李含京是闵关绍的助理,可荛荛却口口声声的称李含京是他爸爸的助理,那么照这样推断的话,荛荛的爸爸岂不是…… 顾开严重怀疑自己幻听了。 “外公,外公……你怎么了?”荛荛将下巴搁在李含京的肩膀上叫着顾开。 顾开置若罔闻,仍在傻愣愣的发呆。 李含京收紧怀抱拍拍荛荛的后背,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别怕,你外公没事,他这是病刚好需要多晒晒太阳,荛荛,让外公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我们先回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回来找他好不好?”天晓得有人在大树荫底下晒太阳!天晓得顾开还有胃口吃得下饭! 荛荛哪懂这些个弯弯道道啊,黑眼珠巴巴的瞅着顾开,小手摸上咕噜噜乱叫的肚子,纠结了片刻最后艰难的决定道:“好吧,外公,我先跟李叔叔去吃饭,吃饱了再回来陪你唠嗑哈。” 李含京轻轻道了声乖,果断将孩子抱走。 “等等!”后方顾开终于回过神,大呵一声,慌忙用手去推轮椅。 小赵哪敢任他这样胡闹啊,颇有眼力劲的扶上轮椅把手推着老爷子追赶李含京,赶上之后用轮椅挡住李含京的去路,完了又特意把轮椅转半圈,方便老爷子与李含京正面对视。 “咦,外公你晒完太阳啦?”荛荛扭脸,天真无邪的问。 顾开上上下下的打量荛荛,阴沉浑浊的老眼中隐藏着深深的探究,审视,迷茫与怀疑。 不错,这孩子长得像北北,也像雪儿,但是——但是不应该啊,当年那孩子是他亲手葬在顾家祖坟的,不可能还活着,况且那孩子是个小女孩,而荛荛却是个男孩子。 顾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珠看着荛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忽而又镇定下来,讳莫如深的问:“你真的姓秦?” 荛荛被瞪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点头:“是。” 呼—— 还好,还好。顾开松口气,心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也许是因为北北和雪儿长得太像,医院的人搞错了。想到这顾开又问:“你妈妈是顾北北?” “是。” “你爸爸——” “顾老爷子。”李含京不耐烦的打断,“首先,您不是警察;其次,荛荛不是您的犯人,所以您没有资格这样审问他。告辞!”说完迈开大长腿,绕过顾开,抱着荛荛阔步走远,身后,两位保镖紧随跟上。 顾开这顿饭吃得是味同嚼蜡,手腕机械式的转动着,用小勺搅拌那晚小米山药粥,眼神涣散,不知所想。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制造不出一点儿声响。 病房内静悄悄的,就连平日里充当话匣子的小赵都不敢大声喘气,默默眯在一旁装木头。 “荛荛和闵关绍什么关系?” 您问我?小赵抬眼瞅了下顾开,说:“有次我去闵医生的办公室拿病历,恰好闵医生开了免提和荛荛通话,我听见荛荛叫他干爹。” “干爹?”顾开皱眉。 “是,我亲耳听到的。” 好吧,干爹就干爹,总比亲爹强。顾开破罐子破摔的以为,心道他昏迷的这些年,世界貌似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呢。 饭后小赵打听到荛荛的病房号,推了顾开过去,却被门口的一对黑衣人告知荛荛被李含京带出去逛街了。 “逛街?”顾开愤恨的拔高了嗓尖,“他还生着病,还在住院!你们竟然让他出去逛街?” 其中一个黑衣人板着扑克脸说:“李含京说了,今天过节,破例带荛荛出去玩一圈,逛街,买礼物,看电影,打电玩,游夜市……起码要吃过宵夜以后才回来。” 顾开已经对这家医院的规章制度彻底无语了,愤愤的甩脸,走人。 回到病房,没多久便昏沉沉的睡着了,晚上十一点多醒过一次,迷迷糊糊的问了声“荛荛回来没?”就又睡了过去。 凌晨将近两点,李含京终于抱着疲惫不堪的荛荛回来了,兴许小家伙在他肩膀睡得不舒服,刚一沾床,嘴巴里当即发出一声满足的嘤咛。或许是梦到了开心的事,嘟嘟囔囔的说:“外公笨……外公好笨……” 李含京放柔了声音:“睡吧,外公也睡了。” 荛荛哼哼几声,彻底陷入了梦乡。 2号清早六点,顾开颠颠的跑来找外孙。 病房门口依旧杵着两位黑衣人。恰巧李含京刚刚接了个电话暂时离开,临走前特意交代过绝不能放“外人”进去。但是—— 你别看顾开长的吧,虽然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是这老头好歹是小主人的外公啊,应该不算外人,吧? 俩保镖相视一眼,没阻拦。 八点多,荛荛慢悠悠睁开了眼睛,打个哈欠,坐起来,忽而瞄见床边有个人。 “外公!”小家伙一把扑那人怀里。 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小赵心有余悸的想,真难为荛荛这么小的孩子,一觉醒来见床边出现一只鬼(?)而不惊慌失措滴,佩服,佩服。 顾开眼神慈爱:“饿了吗?” “有点儿。” 小赵拎起保温壶走到床边,为荛荛支起简易餐桌,将早餐一一摆放好。有灌汤包,素小抄,银耳粥等,还有热乎乎的牛奶和豆浆,完了小赵又临时做了个水果拼盘,将不大的餐桌占得满满当当。 “外公,我吃不了这么多。” “外公陪你一起吃。” 顾开的轮椅比病床矮上一大截,小餐桌几乎架在他的脑袋顶上,不过顾开丝毫不在意,手里捧着银耳粥津津有味的喝着。 荛荛夹了一筷子豆角就要孝敬给顾开,好在小赵嘴快,及时制止住他:“荛荛,你外公不爱吃菜,只喜欢喝粥。” 荛荛兴致乏乏的将豆角夹进自己碗里,语气带着些控诉:“妈咪说挑食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顾开笑:“外公不是孩子,是大人,比你妈咪还大。” 荛荛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外公比妈咪大,妈咪比荛荛大,所以妈咪可以管荛荛,外公可以管妈咪。” “可以这么说。” 爷孙俩有说有笑的饱餐一顿,餐后小赵收拾了碗筷去洗手间清洗,病房内只留祖孙俩说话。 荛荛摸着自个胀胀的小肚子打个饱嗝,懒洋洋的靠在床上,不愿动。 顾开也吃得心满意足,不过心里还在纠结小外孙住院的事,于是问:“荛荛,你怎么会生病的?什么病?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在医院陪你?” 提起这个荛荛就哀怨了:“他们啊,他们度蜜月去了。” 度蜜月?这都结婚多少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要度蜜月?顾开先是纳闷,后来想想突然顿悟了:也是,孩子小的时候离不开父母,等孩子长大点儿再度蜜月也不是不无道理。 荛荛瞧瞧顾开,黑眼珠子转了转,说:“外公,其实昨天那个问题我没有认真回答你。” 顾开茫然:“哪个问题?” “就是你问我是不是姓秦的那个问题。”荛荛说,“外公,一开始我是跟着妈妈姓顾的,后来妈妈结婚了我就跟着我后爹姓秦,前不久妈妈离婚改嫁了,所以我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改成我第二个后爹的姓?” 顾开听着,脸色越来越瘆。 荛荛毫无觉察,自顾自的说着:“我的这个新任后爹姓闵,叫闵关绍,外公你还不知道吧,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哦,而且他还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他上过报纸,杂志,还上过电视……” 顾开已经不知道作何反映了,沟壑纵横的老脸像吃了大便似的难看,胸膛涌起一股气流,翻滚,叫嚣,沸腾,随时有可能冲破血管,爆炸崩溃。 牙根恨得又疼又痒,最终化为一声悲愤的怒吼:“混账!” 荛荛被吼得一愣,呆呆的看着顾开,见顾开老脸丑陋,双目猩红,龇嘴獠牙,五官扭曲,就像妈妈讲的童话故事里又老又丑的老巫师,不不不,是鬼,是鬼,外公是鬼! 荛荛吓得跟什么似的,紧抿小嘴,上下牙打颤,突然“哇”一声扯开嗓门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小赵闻声而至。 顾开猛一拍大腿,颤巍巍抬起手指指着荛荛,恨铁不成钢:“哭?你哭?认贼作父的白眼狼!你哭什么哭?” “鬼——鬼啊——哇——哇——外公是鬼——外公——是鬼——鬼——哇——” “哭?你还哭?再哭揍你!”顾开作势就要扬胳膊甩人。 小赵在一旁拦着劝着:“老爷子少说两句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荛荛还小,有些道理不懂,但您以后可以慢慢教导他啊,至于这么吓唬孩子吗?” “哇——哇——” 荛荛今算撞着了,被他外公吓得稀里哗啦,惊天动地,成功惊动了门口两位保镖。一个保镖迅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李含京报备,另一个则冲进病房,抱起小主人,二话不说直接赶人:“老先生,你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顾开阴沉着老脸:“顾北北呢?叫她来见我。”他要好好问问他那个女儿、他那个侄女,当年为什么放着那么好的男人不嫁,非要未婚先孕作践自己,嫁了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最后竟然勾搭上闵关绍!她难道不知道闵关绍与他们顾家有深仇大恨?甚至——甚至闵关绍还别有用心的勾引过她的姐姐,毁了她姐姐一辈子! 北北,为什么?为什么?顾开悲从中来,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十岁。 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单手托着小主人的屁股,单手拍着小主人的后背,道:“这里没有什么顾北北,你请回吧。” “我不信!” 气氛僵在这,直到李含京火急火燎的赶回,派了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将处于癫狂状态的顾开连同轮椅一起抬走,这事才算有个了结。 事后荛荛赖在李含京怀里,睁着红彤彤的兔子眼委屈的喊了声“李叔叔”,就再也不肯说话了。 九点一刻,小家伙的情绪渐渐平复过来,哭哭啼啼的打电话向妈咪诉苦,告诉她:外公疯了…… 第71章 流氓 李含京开车到机场接机。 车内后座,顾映雪扭头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光景,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小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掌包住。 她回头,冲老公扬起一丝甜美的微笑。 “别担心,还有我呢,有什么事我扛着。”闵关绍说。 “好。” 途中,顾映雪顺路从一家银行取了五千块现金,又特意新办了张信用卡,把这两样东西一并交给李含京,托他转交给住院的顾开,叫顾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买,随便花,不要委屈了自己。 至于其他的,请恕顾映雪这个做女儿的爱莫能助。 “夫人,你真的不去见他?”李含京最后一次确认。 顾映雪摇头,打发了他回医院。 据李含京所述,顾开被抬回病房以后气得不轻,又锤胸顿足(?),又咒天骂地,把闵关绍骂得狗血喷头,骂那臭小子斤斤计较,睚眦必报;骂他始乱终弃,无情无义;还骂他衣冠禽兽,猪狗不如,当年毁了他一个女儿不够,现在又来毁他另一个女儿。 闵关绍听闻噗之以鼻,骂了句“老不死的”。 顾映雪掐他。 闵关绍讪讪的搂过老婆认错。 夫妻俩腻歪了一会儿,顾映雪突然提出想把荛荛接回家住,免得顾开又跑去招惹他,况且下个月学校就该期末考试,荛荛总不能一直住在医院里吧。 闵关绍不情不愿的准奏,晚饭前特意跑了趟医院,回来时拎回一只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小包子。 荛荛时隔三月终于见到亲亲妈咪,心里积压许久的委屈和思念就甭提了,一见面哭得稀里哗啦的,把顾映雪疼得跟什么似的,忙举着一堆礼物又哄又逗的,连连说好话,最后好不容易哄的小祖宗心气顺了。 顾映雪表关心的问了些荛荛住院期间的衣食住行,诸如什么平日里吃什么啊,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啊,有没有受委屈啊之类的。荛荛一一作答,抽抽搭搭的窝在妈妈怀里不肯起。 顾映雪犹不放心,回想当初荛荛出事时的心惊胆战,她的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说摔着哪儿都不要紧,可千万别把脑袋摔坏了。顾映雪想到这,伸手就要摸儿子的脑袋瓜,却被小家伙一拨拉甩开。 荛荛的小脸变得古里古怪,打着哈哈说:“妈妈,我没事,就是想你了,好想好想你啊。”说着再次扑向那香香软软的怀抱,撅着嘴要糖吃。 顾映雪没法,只好继续抱着儿子哄。 旁边,闵关绍自始至终冷眼看着,觉得那坨赖在自己老婆怀抱的小屁孩超级碍眼,酸溜溜来了句:“男儿有泪不轻弹。” 荛荛抽抽鼻子:“只因未到伤心处。” “男子汉大丈夫,生要顶天立地,独当一面,你这赖在你妈怀里哭哭啼啼的算什么出息?” “我还小,才六岁。” “马上就七岁了。” “七岁也是小孩,不是大丈夫。” 闵关绍噎得说不出话,他就知道这小子是回来跟他抢雪儿的,对了,还有那只白毛狗,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把团团送去做美容,指不定现在雪儿的全部心思就被那俩货勾走,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闵关绍感觉自己挺委屈的。 顾映雪无奈的听着那爷俩拌嘴,奈何一句话都插不上,只好由他们胡闹。 等那边爷俩闹够了,终于想起饥肠辘辘的肚皮,这才想起开饭。今晚是一家三口第一次以家庭名义坐在一起吃饭,因此格外的丰盛隆重,鲍鱼,龙虾,烤鸡,牛排,热炒,凉拌,果汁饮料……应有尽有。 荛荛吃得正高兴,冷不丁想起发疯的顾开,仍心有余悸,怯怯的问:“妈妈,外公到底得了什么病?” 顾映雪娇颜的笑容敛了敛。 闵关绍觑上老婆一眼,将剥好的大闸蟹放进儿子碗里,说:“别担心,你外公的病有我呢,今晚高兴,我们不提他。” 荛荛疑惑的说了声好吧,果然没再提顾开。 这顿饭三人都吃得肚胀浑圆,饭后顾映雪说暴饮暴食不益于身体健康,于是赶鸭子上架轰着一大家子出去消食。恰巧这时佣人抱着团团,顾映雪看见团团,眼睛霎时变得贼亮贼亮的,抱过爱犬高高兴兴的出门遛弯了。 闵关绍哼哼一声,不予表态。荛荛却十分高兴,围着妈妈和宠物狗狗一直啰里啰嗦唠个没完。 顾映雪听着儿子的叽叽喳喳,嘴角弯起美丽的笑靥。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林荫小路也亮起昏黄的路灯,投在地上印出一片柔和的光晕。 “团团好像胖了。”顾映雪抱着团团走了一段路,觉得胳膊酸酸的,于是将爱犬塞给闵关绍,“你抱着,我歇会儿。” 闵关绍二话不说将那只白毛狗丢地上,义正言辞道:“胖了就该减肥,叫它自己走。” “汪汪、、汪汪、、”白毛狗叫着抗议:米有,米有,俺米有胖。 荛荛听着心疼,弯腰抱起可怜的白毛狗,可惜抱了没多久又重新把它送回大地母亲的怀抱,喃喃自语说:“还真胖了。” “呜……”白毛狗委屈。 小区中央有一片广场公园,正是晚饭时间,公园里大都是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也有遛狗的,遛猫的,遛鸟的,遛孩子的,还有跳广场舞的,伴着微风隐隐约约传来一首熟悉而欢快的《小苹果》。 顾映雪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秦芳,又想起了许嘉。 自从两人交恶以后,顾映雪取消了朋友圈中对许嘉的关注,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算算时间,该是快生了吧?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毛毛细雨,洒落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分外舒服。他们出门前没带伞,闵关绍提议说要不回去吧;顾映雪却说不碍事,难得赶上如此有情调的夜晚,错过可惜。 闵关绍顾忌她身体不好,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膀上。 荛荛唯妈妈马首之瞻,点头如捣蒜般附和:“对对,爹,要不你作首诗给妈妈助助兴吧?” 闵关绍头皮发麻。 “爹你不会?”鄙视。 闵关绍激得热血上涌,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好一阵终于拼凑出一首完整的五言绝句: 平原两小峰, 山下一小坑, 泉水日日涌, 翠草四季青。 荛荛不服气:“光有草怎么没花?” 闵关绍胸有成竹:“这简单,把最后一句改为‘花香四季恒’就行了。” “可是……可是这里没有山啊?”荛荛鸡蛋里头挑骨头。 闵关绍垂着眼皮睨他:“小子,艺术源于现实而高于现实,懂不懂?” 荛荛不吱声了。 好吧,他承认,他故意的,故意跟闵关绍这位新爹作对——谁叫他平白无故的将他关在医院里那么长时间,如今他可算是熬出头了,还不许他发发牢骚啊? 有木有天理啊还? 这晚回家以后,荛荛缠着顾映雪非要跟妈妈睡,闵关绍自然不乐意。 荛荛就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三两下蹦跶到闵关绍脚底下,仰着小脸,笑得既奸诈又狡猾:“爹,你要不同意,我就把你干的那堆好事抖搂出来,相信妈妈知道以后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惊喜的。”荛荛说这话特意压低了声音,而且故意用了三个“非常”来提醒他爹这件事的危险性。 闵关绍的俊脸变成大便色,眯了眯眼睛道:“小子,算你狠。” “这么说你同意啦?” “哼。” 他们爷俩嘀咕什么呢?身为局外人的顾映雪,扫着视线在爷俩之间晃来晃去,心中感觉越来越诡异,暗想这俩货好像有秘密瞒着自己啊? 睡前顾映雪几次三番套儿子的话,无奈那小祖宗嘴巴紧得很,任她各种威逼利诱都不上套。 儿子不爱她了…… 顾映雪桑心的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有人压着自己,还脱她衣服,那熟悉而燥热的气息无不昭示着罪魁祸首是谁。 顾映雪努力的睁了睁眼睛,眼皮艰难的泄开一条缝。这里是她和闵关绍的卧室,房间内只亮着一台昏暗的床头灯,床上,某个光|溜|溜的男人正趴在她胸前埋头苦干,而她,不知何时已被脱得一挂。 她脸一红,抗议性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挥舞着小手说:“等等,我有话问你。” 闵关绍不满的抬起头:“什么?”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有。” “没有。” “有。” “……” 闵关绍正欲|求不满呢,哪里有心思跟她废话,身子一沉就要继续。 顾映雪翻个身躲了过去。 闵关绍的额角隐隐有青筋暴动:“你到底想问什么?” “今晚临睡前,你和荛荛背着我嘀咕什么呢?” 闵关绍心里咯噔一下,紧抿薄唇,不语。 “你果然有事瞒着我。”顾映雪恼怒的瞪着他。 忽而闵关绍嘴角挂起一丝邪笑:“你真想知道?” “废话!” “那好,我告诉你。”闵关绍恶劣的笑着,两只大掌轻而易举捕捉到她胸前的一对雪白饱满,邪恶的挑逗,捻玩,同时嘴里说着不入流的淫句:“雪儿,还记得我为你作的那首诗吗?这个,就是‘平原两小峰’,这个……” 说着,闵关绍移开一只手来到她的双腿间,不待她反应直接挤进去探了探,立刻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这个就是‘山下一小坑’的小坑,至于‘泉水日日涌,翠草四季青’这两句……” 闵关绍笑得愈发邪恶。 顾映雪感觉自己脸颊滚烫滚烫的,气得去拧他。 奈何这点儿力道对闵关绍而言不疼不痒,那厮继续得寸进尺的说:“雪儿,最后两句应该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流氓!”顾映雪羞得全身粉红,捂脸泪奔。 “别急,还有更流氓的。” 这晚,闵某人提枪上阵,攻城拔寨,给予亲亲老婆各种羞人的折磨,做尽流氓之事。火热的夜,女人的娇软包裹着男人的刚硬,吟哦娇喘伴随着低吼呐喊,强烈的快|感如涌泉般激泛过他们的四肢百骸,久久不歇…… 翌日,秦荛风小盆友正式恢复到朝八晚五的学校生活作息,而旷工许久的顾老板也遵守正常的上班时间,到花店视察工作。 上午,听凯莉汇报工作进度,查账;下午见了见店里新招的两位员工,简单问了几个专业问题;三点半,去隔壁甜蜜蜜小店喝下午茶,怎料—— 隔着透明的落地窗,顾映雪望见店外的十字路口围着一推人,似乎发生了什么混乱。 车祸? 她第一反应就是车祸,当即叫凯莉拨了120,自己也火急火燎的赶奔现场。 等赶过去一看,顾映雪傻眼了。 苏焕?怎么会是苏焕? 提起苏焕,不得不提一提昨晚一家人散步时发生的一段小插曲。 第72章 全家福 “哗哗哗——哗哗哗——” “啊——” 晚上八点整,毛毛细雨停了,广场中央偌大的露天喷泉准时开启,可怜哪个坐在喷泉边的女人猝不及防被浇一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伴着这声尖叫,孩子们瞬时沸腾了起来,呼啦啦一股脑涌向喷泉方向,玩水。身后追过去几个家长,苦口婆心的叫着喊着“宝贝慢点儿”“宝贝,接伞”“宝贝,穿雨衣”…… 荛荛小盆友看得心痒抓毛,跃跃欲试,却被顾映雪一巴掌拍死:“不许去!” 荛荛兴蔫蔫的耸拉下脑袋,蹲角落里画圈圈,和团团大眼瞪小眼。 喷泉场地周围亮起彩灯,将盈盈亮亮的水流染成五颜六色的雾帘,漂亮得不像话。几个穿雨衣的小朋友手拉手围成一圈,唱起欢乐的童谣,其他孩子也在水中穿梭,笑着,闹着,儿童们在嬉戏,老年人在凝望,年轻的爱人们相携相偎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光怪陆离,五彩斑斓,今晚的夜,格外迷人。 “神医!神医!哎呀,可算见着大活人了。”不远处有位先生兴冲冲的跑过来,三十出头的年纪,怀里捧着一台单反相机。 自三个月前那场轰动世界的婚礼采访播出以后,闵关绍已经升级为这座城市的名人了,这不,眼下就遇到一位粉丝。 这位粉丝就是苏焕。 苏焕跑近了,一手将单反相机挂在脖子上,一手从屁股兜里摸出一个小本,然后捧到闵关绍跟前,用那热切而渴望的眼神看着他:“神医,给我签个名呗。” 闵神医:“……” 闵关绍知道自己很出名,但类似遭人讨要签名的情况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平生头一回。闵关绍一时有点儿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可等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却扳着俊脸一本正经的说:“对不起,我没带笔。” 顾映雪与荛荛:“……”矫情的男人! 无语过后,顾映雪在背后悄悄揪了揪老公的衬衫袖子,往他手心里塞了支笔进去。这个吧,多亏了她异于常人,纸和笔几乎是时刻不离身的。 苏焕得到梦寐以求的签名,自然十分高兴,捧着小本子看了又看,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的塞进胸前内口袋,那慎重的模样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一度教顾映雪看得目瞪口呆。 “闵先生,闵太太,那是我的老婆和女儿。”苏焕指着不远处的一对母女笑着介绍说,然后胳膊一晃又指向旁边一对老人家,“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们上个月刚刚搬来这片小区,今晚打算在喷泉附近照几张全家福。” 说到这苏焕的眼睛突然迸射出兴奋的精光:“对了,我叫苏焕,闵先生,能不能劳驾您临时充当我们的摄影师?” 闵关绍友好的答应。 苏焕赶紧招呼家人聚到一块,选了几处漂亮的喷泉背景,摆好造型,扬起微笑,随着咔嚓咔嚓几道快门按下,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瞬。慈祥的爷爷奶奶,恩爱的爸爸妈妈,以及,乖巧可爱的女儿。 顾映雪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人,眼眶莫名有些湿润。 “阿姨,给,不哭。”正当所有人围着闵关绍抢相机的时候,谁都没注意有个梳小辫的软软萌萌的小女孩来到顾映雪脚下,胖胖的小手举着一颗粉红色糖果,糯糯的说。 这个小女孩顾映雪认得,正是苏焕的女儿,听苏家的人一直喊她小蘑菇。 不知怎的小蘑菇不跟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抢相机,反而跑这来了。顾映雪破涕为笑,冲她笑着摇头。 岂料小蘑菇十分执着,就这么一直举着那颗糖果:“吃糖,甜,不哭。” 顾映雪无奈的接受了这颗爱心糖果,爱怜的刮刮小蘑菇的鼻子尖。完了又塞给小盆友一张写着“谢谢”的字条,还特意注解了汉语拼音,也不知小盆友能不能看懂,总归是一份心意吧。 小蘑菇困惑的拧着眉毛,心想她刚刚送了阿姨礼物,这是阿姨回给自己的礼物吗?一时间小女孩雀跃不已,甜甜的说了声“谢谢阿姨!”然后转身跑开了。 顾映雪眼睁睁瞧见小蘑菇献宝似的把那张纸条献给苏太太,闹得她囧了个囧。 苏太太向她投来一个善意的微笑。 顾映雪松了口气。 这时就见亲亲老公朝自己招手,五彩的迷离光将男人的身型衬得愈发颀长而挺拔。 “雪儿,来,我们也照全家福。”闵关绍说。 好啊。顾映雪欣然接受。 “荛荛!” “到——” 蹲角落画圈圈的秦荛风小盆友听到诏令,立马一蹦三丈高,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颇有“觉悟”的挤进他爸妈中间,觍着脸说:“我要妈妈抱着照,爹你不准跟我抢。” “呃……这孩子是……”他们的摄影师——苏焕瞠目咋舌的盯着这坨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屁孩,五官出现些微的扭曲。 “我儿子。”闵关绍自豪的介绍道。 “您不是……”刚结婚么?哪儿来这么大个儿子? “没错。”闵关绍直言不讳地承认,下一刻话锋一转,“苏先生有所不知,其实早在七年前我和我太太就已经结婚了,可惜以前工作忙,满世界跑,一直抽不开时间举办婚礼。直到前不久我决定定居中国,这才有机会补偿我的太太,送她一场浪漫唯美的婚礼。”说到最后,闵关绍转头满含深情的瞅着身旁的女人。 真肉麻!顾映雪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由于两人之间夹了个大活人,顾映雪有恃无恐的去掐老公腰间的肉肉,叫他瞎掰。 荛荛也受不了,煞风景的催促:“爹,可以开始了吗?” 闵关绍一把搂过老婆,哼哼唧唧的说可以。 顾映雪却突然甩开他,指了指不远处地上的一团白毛球,意思是:别忘了团团。 带它做什么?闵关绍虽然诧异,但还是吩咐荛荛:“去,把团团抱过来。” 荛荛雷打不动,定海神针一般杵在那,张嘴慢悠悠的喊:“团团,过来。” “汪汪汪、、、”白团子溜溜的凑过来。 “爹你out了。”荛荛满脸鄙视道。 “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闵关绍作势要发威。 别闹了,还照不照相啊?顾映雪叫苦不迭。 不管怎么滴吧,一阵鸡飞狗跳过后,这全家福总算是顺顺利利(?磕磕绊绊)的照了下来。 事后闵关绍留了个电子邮箱给苏焕,苏焕说回家后一定第一时间把照片传过去,还表示底片会删掉。苏焕是一位专业的摄影师,未经当事人许可是坚决不会侵犯人家的肖像权的,即便这个人是他的偶像。 闵关绍一听,对苏焕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 这边顾映雪领着荛荛和团团向苏家人打招呼,相互介绍之后,小盆友们很快玩到了一起。荛荛非常喜欢这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张口妹妹闭口妹妹的叫个不停,可惜小姑娘似乎有点儿瞧不上他,满门心思的逗着团团玩。 分别之际小姑娘抱着团团不撒手,撇嘴哭着喊着“团团不走,团团不走”,谁劝都不管用,闹得苏太太有些窘迫,求救似的瞅着老公。 苏焕哄了两句,没辙,打算硬抢。 顾映雪看不下去,慌忙扯了扯老公。 闵关绍收到指示,当即大方的表态:“要不这样吧,团团就先借给小蘑菇玩着,等什么时候她玩腻了再送回来。”闵关绍倒是不担心团团咬人闯祸,就是好奇一直把团团当女儿养的顾映雪这次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把团团送人?若他知道顾映雪是被一块糖收买的,不知该怎么无语呢。 苏焕有些不确定:“这不太好吧。” 闵关绍毫不在意的说:“都是朋友,帮个忙应该的。”完了又告诉苏焕,说团团今天下午刚做完美容,身上很干净,就是爪子沾了些泥,回去以后用肥皂水给它洗洗就行。还有大小便,它习惯在外边解决,当你看见它蹲在门口怎么逗都不理你的时候,就表示它要出去方便。 苏焕一一记在心上,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饿,团团饿。”小蘑菇抱着团团赖在妈妈怀里,眼睛红红的瞅着爸爸。 苏焕对女儿颇为无奈,任命的问:“那团团平时都吃什么?” 闵关绍犯难,这点还真不好办。团团平日里的饮食十分精细,都是顾映雪严格按照比例搭配,为团团做好特制的狗粮饼干,一般人整不了。 闵关绍想了想,问苏焕:“要不你跟我回去拿一趟狗粮?” 不等苏焕说什么,小蘑菇又插嘴: “去,爸爸去,快去。” 苏焕已经彻底被女儿打败了,只好跟闵关绍跑一趟,顺便把照片拷贝出来,临走前却什么都不肯带走。 闵关绍诧异。 苏焕笑说:“今晚等小蘑菇睡下之后我就把团团抱回来,小孩子说风就是雨的,没个准头,兴许明天她自己就忘了。” 闵关绍想想也是,不再挽留。 哪知第二天小蘑菇起床以后看不见团团,急得又哭又闹,谁都哄不住,最后还是苏焕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把团团找回来,小姑娘的情绪才有所好转,抽抽搭搭的问:“真哒?” 苏焕硬着头皮哄着说是。 实际上苏焕也不好意思巴巴的跑去闵宅借团团玩玩,于是找来老婆和爸妈,一家人坐在一起合计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合计来合计去,大家都说既然小蘑菇喜欢狗狗,不如干脆养一只吧。 苏焕觉得这个办法行是行,但说句心里话吧,他不怎么乐意。 他梦想中完美的生活是要两个孩子,凑成一个双,可是老婆当年生小蘑菇的时候没养好,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这些年一直不想再生。上个月搬了新家,苏焕趁老婆高兴试着提了提生老二的事,他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就那么一说,孰料老婆大人竟然松口了。 惊喜来的太突然,苏焕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戒了烟酒,减了工作,早睡早起,养精蓄锐,一门心思的筹备播种大计。 这个据他所知孕期间最好不要和宠物接触,所以至于那些猫啊狗啊什么的,能不养还是不养吧。 苏焕向单位请了假,心事重重的陪老婆逛宠物店挑狗狗。 从上午一直挑到下午,苏焕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挑刺,什么这只狗不好看,那只狗脾气冲,这只狗不爱干净,那只狗叫得难听,要么干脆说咱们女儿不是色盲,所以咱们一定要选一只和团团一模一样的玛尔济斯。 苏太太被他烦得心焦力疲,凉凉的质问道:“苏焕,你是不是压根不想养?” 苏焕本来就心气不顺,一听这话脾气也上来了:“袁琳,你是不是压根不想生?” 苏太太——袁琳气得扬手甩了他一巴掌,扭头跑出宠物店。 “你去哪儿?”苏焕追。 “不要你管!” 于是夫妻俩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最后也不知跑了多远,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吵吵骂骂。有好事的人围过来,越聚越多,有看热闹看稀罕的,也有好心劝架的。 顾映雪望见的就是这一幕,赶过来一看,居然是熟人。 “袁琳,有事咱们回家说,别在大街上给我丢人现眼。”苏焕脸色铁青。 “丢人?你嫌我丢人?”袁琳气红了眼,拔尖了嗓音。 “你还闹!” “我就闹,就闹!怎么了?当初求婚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啊,什么不管我将来变成什么样子,变得多么的无理取闹,你都会宠着我,包容我,现在全他妈……全他妈的放屁!”袁琳骂着骂着突然岔了口气,脸色发白。 “我放屁?你又好到哪儿去?结婚前说好要两个孩子,现在你给我出尔反尔,耍老子是吗?” 别吵了,别吵了,没看见你老婆脸色不对吗?顾映雪急得去拍苏焕的背。 苏焕扭头冷冷的说:“闵太太,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们两口子的事你别管。” “啊……” 伴着一声细弱的呻|吟,袁琳突然蹲下身子死死捂着肚子,秀眉紧蹙,表情痛苦,似乎正在承受什么巨大的折磨。 “起来,别跟我装。”苏焕说着就要去拉她。 顾映雪一急,想也不想的冲过去护在袁琳跟前,挡住,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苏焕脸一黑:“闵太太,请你让开。” 混蛋!没看见你老婆情况不对劲吗? 双方各不相让,气氛僵在了这。 顾映雪想她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看样子袁琳的状况似乎不太乐观,她必须做点什么。可她出来时跑得急,将小本和笔落在了店里,此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用苏焕或者周围某个好心人的手机,以文字的方式告诉苏焕:你老婆可能动了胎气,赶紧送她去医院。 出于曾经某些不好的经历,顾映雪对怀孕,流产,动胎气之类的情况格外敏感。 忽而这时一阵急促的“哔——哔——哔——”声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救护车的声音! 顾映雪的美眸扬起热烈的神采,恰好凯莉也闻声赶到,顾映雪二话不说抢了她手机,划开短信,手指在屏幕上啪啪啪一通狂点,写好后将屏幕亮给苏焕看。 苏焕瞬间傻了。 …… 第73章 隔阂 袁琳的情况几乎与顾映雪所料不差,但,不太一样。 “医生说是宫外孕,还好送来的及时,若再晚几分钟……” 病房内,袁琳动完手术还在沉睡。床边,苏焕守着,双手紧紧握着老婆的手,满脸悔恨:“我混蛋!我混账!我该死!我不是人!……她怀孕了我还故意激她,故意惹她,跟她置气,甚至说出……” 啪—— 苏焕一巴掌甩自己脸上。 顾映雪吓了一跳,同病房的两位产妇和家属也都奇怪的看着他。 袁琳动手术挂的是妇产科,术后住进了普通病房,三人一间。同间的两位都刚刚晋级为新妈妈,此时抱着孩子,床边有老公和家人们陪着,宠着,照顾着,幸福得无以言表。 反观袁琳这边,真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顾映雪不知道该怎么劝苏焕,这种事她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唯有以朋友的身份安慰几句:“苏先生,你也别太自责了,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谁都预料不到,这不是你的错。” 苏焕喃喃自语着:“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顾映雪又劝了两句。 关于宫外孕,她有所耳闻,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若发现得及时,动个手术将着床异常的孕卵切除就可以了;但如果发现得晚,极有可能造成腹腔急性内出血及剧烈腹痛,情况极其危险,轻者晕厥,严重者甚至出现失血性休克。 顾映雪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报道,说有个大学生女孩因宫外孕造成绝育,事后将医院与男友一起告上法庭。虽然顾映雪不知道法院的判处结果,但即便最后那女孩能胜诉,一辈子也算毁了。 想到这,顾映雪垂下眼眸,悠悠的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等苏焕终于自怨自艾够了,这才想起向顾映雪道谢:“闵太太,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及时叫了救护车,此时此刻我的琳琳恐怕……”后面的话他想都不敢想。 顾映雪无声的承了他的谢,其实她感觉挺乌龙的,没想到当时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做了回活雷锋。 就在这囧囧的当头,小护士进来赶人了:“各位,各位,不好意思啊,探视时间马上就要过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离开吧,不要影响了病人的休息啊。” 苏焕说:“闵太太,我送送你。” 送送?顾映雪纳闷:“你不走吗?” 苏焕摇头:“我留下来陪夜,守着琳琳。”身为过来人,苏焕当年生小蘑菇的时候亲身经历过一回,所以对妇产科病房里的那档子事还算有些了解,虽然可以请护工,但一个护工要照顾3个甚至4个婴儿,根本忙不过来。 苏焕不放心把老婆交给护工照顾,这才决定陪夜。 顾映雪问:“晚上你睡哪儿?” 说这话他们已经走出了病房,苏焕指着走廊墙角处的座椅,满不在乎的说:“在这眯一晚呗。” 这都行?顾映雪觉得苏焕挺可怜的,出于同情,她表示:“我认识这家医院的院长,这样吧,我去跟他说说,看能不能把袁琳转去vip病房。” vip病房里有沙发,好歹够一个人舒舒服服睡一觉,而且安静,不用担心大半夜被婴儿的哭啼声吵醒。况且妇产科病房可不止一个婴儿,而是一堆!搁谁谁受得了? 苏焕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感激道:“真的吗?太好了!闵太太,真是太感谢你了。” 顾映雪谦虚了两句,告别苏焕去找院长——宗政浩。说来也巧,袁琳被送来的这家医院恰好是唐氏医院,但是也不赶巧,宗政浩不在院长办公室,听他的助理说,他去看望老朋友了。 顾映雪隐隐知道宗政浩在哪儿,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好心却捡了颗烫手山芋。 她开始后悔了。 顾映雪苦大愁深的离开院长办公室,又去找老公,把情况简单一提,期期艾艾的说:“阿绍,怎么办啊?我都对人家夸下海口了。”顿了顿又说:“要不等宗政伯父回来我再去找他?”可那样的话她免不了被念叨几句。 若她猜测没错的话,此时此刻宗政浩应该和顾开在一起。这些天顾开一直吵着闹着要见她,但她始终不肯,顾开免不了会跟宗政浩抱怨几句。 如果她去见宗政浩,宗政浩肯定会为顾开说几句好话。 那时她该找什么借口含糊过去?想到这,顾映雪突然有些害怕面对宗政浩。 闵关绍听完哈哈大笑,拍着胸脯保证:“别急,有我呢,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顾映雪不太相信,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老公,看鬼似的问:“妇产科的事你也管得着?” “咳。”闵关绍干咳一声,俊脸闪过一丝不自在,“这个,我认识那个科的主任。”副主任。 顾映雪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没多想。 然后闵关绍打了通电话,挂断后笑着说:“一切搞定。” 顾映雪大方的赏了他一枚香吻,赞道:“老公你真棒!” 闵关绍十分受用,得意好一阵子,正好他手头的工作也快处理完了,顺势留老婆多待一会儿,等下班他们一起回家。 “行啊。”顾映雪欣然答应,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就在她玩游戏打发时间的时候,突然感觉“滋滋”一阵震动,手机通知栏显示出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上面写着:“雪儿,我是爸爸,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后面的内容她压根没看,直接把这个号拉黑。 “老婆,走了,我们去吃大餐。”闵关绍合上笔电,拎起外套。 顾映雪若无其事的将手机塞进包包里,挽着老公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心不在焉的,试探着问:“阿绍,这两天他有没有……有没有找你麻烦?”这个他,指顾开。 闵关绍挑了挑眉,说没有。 顾映雪松了口气。 这两天顾开一直骂,骂完闵关绍混蛋,骂顾映雪不孝,理由是自己趟医院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他,最后连北北和荛荛也一起骂,当然还有荛荛的生身父亲——那个姓秦的,骂那臭小子没出息,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守不住。 顾开骂到最后骂得口干舌燥,小赵好心给他喂水,谁料也遭来一顿臭骂。 小赵心里委屈啊,泪奔找上李含京表示撂挑子不干了,李含京安慰了他几句,说老爷子刚醒,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凡事多忍忍,多担待……等等云云的。 小赵撅着嘴回去了。 顾开兴许是骂累了,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这一养就是五个小时,醒来时人已经被转移到陌生的病房,外加四位黑衣保镖全天二十四小时保驾护航。 说好听点儿叫保护,说难听了就是囚禁,变相的囚禁。 李含京笑眯眯说:“老爷子,这里是医院最清净的地方,很适合您的疗养,您以后就在这慢慢修养吧,哦,对了,这堵墙的另一侧是家精神病医院,祝您过得愉快,再见。” 顾开再次华丽丽的气晕了。 李含京真不是说笑,唐氏医院的西北角建有一栋三层楼的病房区,这里地处僻静,鸟语花香,曲径通幽,住的大多是喜欢安静的病人,很适合疗养,尤其是像顾开这样的老人。 四位黑衣保镖一眨不眨的盯着顾开,凡小赵推他出门散心必定寸步不离,只因李含京郑重交代过,绝不能让顾开跑去3号门诊楼闹腾闵关绍。 所以这两天顾开气归气,倒真没那通天的本事撞见闵关绍,就是偶尔打个“骚扰”电话骂几句,每次都被挂断。 顾开的心情极度阴郁。 恰巧今天百忙之中的宗政浩听说了顾开苏醒的事,于是打听了老朋友的病房号,抽时间前来探望。 顾开看见昔日老友兼兄弟,一时间感动得老泪纵横,把心中积攒的愤恨和委屈一股脑的诉说出来,求他为自己做主。 宗政浩感同身受,当即给了顾开一串号码,说:“这是雪儿的电话,顾老弟,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对她说吧。” 顾开激动得浑身颤抖,道了谢,还不满足,又问他要北北的电话。 宗政浩的脸色变了变,久久不说话。 顾开再接再厉:“听小赵说我的委托人就是北比,你是院长,只要翻翻档案就能查到她的联系方式。” 宗政浩瞅着顾开,满脸复杂,吞吞吐吐:“其实……其实北北……北北她……” “怎么了?”顾开纳闷。 宗政浩张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哀叹一声,只说:“北北的事你还是亲自问雪儿吧。” 顾开以为宗政浩是指“北北嫁给闵关绍”这件事,以雪儿对闵关绍的盲目痴恋,“姐妹争夫”应该对她打击极大,心里肯定不好受。 顾开并未深想老朋友的神情为何如此怪异,就这么一厢情愿的以为着。他既恨铁不成钢的骂顾映雪冥顽不灵,执迷不悔;又伤心欲绝的骂顾北北不识好歹,自甘堕落。 如此心情烦躁的与老朋友说了会儿话,送走宗政浩,顾开立马写短信给顾映雪。本来他是打算通电话的,可雪儿不会说话,况且…… 记起什么,顾开的心里又不确定了,这才转而发短信。 果然,短信发过去之后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顾开犹不死心,又连续发了好几条过去,都没有回复。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拨打了那个电话,却听系统一直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顾开颓废的倒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四肢麻木,恍若瞬间苍老了十年,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般,一下子抽光了浑身的力气。 雪儿,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怨我吗? …… 顾映雪与闵关绍相携回到家时,发现今晚的客厅有点儿乱,而且龙伯也格外的兴奋。 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家里来过客人。 话说今天苏焕与袁琳许久不归,家里头小蘑菇等得不耐烦了,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没完没了,一心念叨着“要团团,要团团”。苏家二老闹得实在是没辙了,干脆拎着一篮子水果,抱着小孙女来闵宅登门拜访。 闵关绍身为大众知名人士,他的府邸自从婚礼采访曝光以后,闵宅在这片小区几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虽然苏焕一家搬来得比较晚,但苏家二老一路上连问带打听的,很快就找对了地方。 龙伯平时闲着无所事事,整天整天的坐等发霉,这冷不丁来个奶娃娃,还是个粉雕玉砌、白白嫩嫩、又软又萌的小姑娘,龙伯一蹦多高兴奋得跟什么似的,赶紧吩咐佣人把家里头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好玩的统统拿出来,招待小娇客。 可惜小娇客的心思压根不在这老头身上,就一门心思的围着团团转,时不时咯咯咯的笑。 那笑声跟银铃似的悦耳动听,听得龙伯老头心痒难耐,抓耳挠腮,真恨不能自己会魔法把这个漂亮小姑娘变小装口袋中带走,每时每刻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当然这个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 有好几回,龙伯舔着满脸褶子凑到小姑娘跟前,都被无视了,老头脆弱的心灵受到不小的创伤。 此时此刻龙伯才终于明白了为何闵关绍看那团白毛狗超级不爽。 哼哼。 龙伯发牢骚发完了,这才想起招待苏家二老。 苏老爷子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明来意,苏老太太看着满客厅花花绿绿的大小物件,也挺受宠若惊。其实他们就是带孙女来看看团团,谁成想人家主人竟然如此热情,闹得他们挺窘迫的。 哎,早知如此应该多带些礼物的。苏家二老不约而同的想。 “对了,夫人,小蘑菇还为你带了礼物呢。”龙伯说着指了指茶几上一块天蓝色的东西。 顾映雪顺着一看,差点儿乐出声:哎呦喂,竟然是颗糖果。 她哭笑不得,不过念在小姑娘的一片赤诚之心,她还是很高兴的收下了这份礼物。 但是这次她该回什么谢礼呢? 顾映雪陷入沉思,上次她“送”给小姑娘一张纸条,这回可不能如此马虎了。 直到晚上睡觉之前,顾映雪还在纠结到底该送什么礼物。突然,她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顾不得穿鞋便风风火火的跑下楼,摸进小仓库,一阵叮叮当当过后,她从里面拖出一个陈旧的木头箱子。 灰色的箱子,颜色有些暗,个头不算小,上着一把锁。 “阿姨,给,不哭。” “吃糖,甜,不哭。” 顾映雪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举着胖胖的小手非要给自己糖果的小姑娘,当时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唯有这个小姑娘发现了自己的异样,捧着那颗珍贵的糖果,告诉她,糖是甜的,吃了糖,就不会哭了。 顾映雪鼻头酸酸的,内心百感交集,她跪在地上盯着箱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身跑上楼,紧接又蹬蹬蹬的跑下来,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咔”的一声,锁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些旧书籍,把这些书一一挪开,慢慢露出下面掩藏着的红色匣子,同样落着锁。 顾映雪就这么跪着,伸出手慢慢的抚摸着这个红匣子,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她离开台北的时候只带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顾映雪的身份证件,而另一样,是个布偶洋娃娃。 这个洋娃娃,是她怀孕时亲手缝的。 那时,爹地不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扬言要打掉他,那段时期她天天跟爹地斗法,甚至连家里的饭菜都不敢吃,就怕里面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没几天她就瘦得不像话,好在爹地还心疼她这个女儿,于是定期给她一些零花钱。她用这些钱出去买食物,买营养品,买瓜果,剩下的一点一点攒起来,攒的时间长了,她去医院做了回孕检。 医生告诉她,她怀的是个女儿,宝宝很健康。 她好开心好开心,几乎哼着歌回的家,回家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忙着为未出世的宝宝准备见面礼。回来的途中她想了一路,最终决定亲手为宝宝做一个漂亮的洋娃娃。虽然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碰过针线,虽然她的十根手指头扎得满是针眼,虽然流血了,虽然很疼很疼,虽然…… 终于,她勇敢的克服掉千难万阻成功把洋娃娃做了出来,但是…… 但是…… 啪嗒,啪嗒,啪嗒…… 红匣子上出现两汪明晃晃的液体,在灯光照射下闪动着醉人的荧光。 顾映雪深深的闭上了眼睛,时间彷若停滞了一般,只隐约感觉周围陷入死般的沉寂,而后脸颊滑过冰凉的泪水,无情的跌落,最终,残酷的溅裂成好几瓣…… 第74章 巴掌印 “哭了?” 闵关绍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只在下半身裹着条浴巾,暴露在外的八块腹肌喷张纠结,性感迷人,格外惹人遐想。以前吧,条件不允许,他过的是清心寡欲的生活,不过自从结婚以来,他已经从素食主义者彻底进化为无肉不欢的荤食主义者了。 闵关绍搓着手蹭到老婆身边,本想缠着老婆伦乐一番的,谁料却发现亲亲老婆的眼睛红红的。 他这英挺好看的眉毛就是一拧:“好好的又是怎么了?” 顾映雪先前一直坐在床边缝缝补补,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举着一根纤纤玉指递到老公眼前,完了还可怜巴巴的撇起嘴,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那意思是在诉苦说:“扎着了,疼。” 闵关绍立马从床上蹦起来,去拿云南白药。 回来后支身半跪在老婆跟前,心疼的掰着她的手仔仔细细检查,不过直纳闷:“没针眼啊,扎到哪儿了?” 顾映雪其实挺心虚的,垂睑低眉乖乖坐着,不敢迎视老公的眼睛,单手比划着:“都流血了,你给我咗咗。” 行吧。闵关绍不疑有他,非常听话的将老婆的手指放进嘴里含着,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 房间里□□静,夜晚太暧昧,这清晰的啧啧声显得分外撩人。 顾映雪没觉察出什么,不过闵关绍咗着咗着却渐渐心猿意马了起来,灵活的舌头也不听使唤,本来咗着她的手指改成围着打转,一圈又一圈的,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最后张嘴放开她时,两人之间拉出一条长长的银丝。 顾映雪恼他,揪过他浴巾一个劲的蹭,活像手上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闵关绍有些意兴阑珊的,心说我这暗示得够明显了吧,可惜看样子老婆不打算给我吃肉。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小哀怨,起身,将云南白药放在床头柜子上,然后肩并肩和老婆坐在一起,铁臂一伸环过老婆细软的腰肢。 顾映雪瞪他一眼,不鸟,继续手中的活计。 闵关绍又将俊脸挂在她的香肩上,就像个得不到妈妈疼爱的孩子非要引起妈妈的注意。 顾映雪抗议过几次他的幼稚行为,可惜无效,只好由他去了。 “这是什么?”闵关绍指着她手中那团花花绿绿的东东问。 “布偶娃娃。” “弄这个干嘛?” “送给小蘑菇啊。” 闵关绍“哦”了声,又问:“为何不干脆买一个,自己做多辛苦啊?” 顾映雪呼吸一滞,但很快恢复正常:“你不懂,亲手做的更有意义。” 闵关绍恍然说是,突然“咦”了一声:“雪儿,这个布偶看起来不像新的。” “恩,以前做的,不过针脚不流畅,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手,所以现在打算拆开重做,做好了再送给小蘑菇,也算是……”无人瞧见的角度,顾映雪的美眸泛起一层沉沉的哀伤,道,“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前几年顾映雪独自带着荛荛讨生活,日子过得苦,她接过一些手工活赚外快。后来日子虽然好过了,不过荛荛太调皮捣蛋,不是今天勾坏裤子就是明天磨破袜子,回到家都是顾映雪给补好的。虽然补好之后荛荛不肯再穿,但这些年顾映雪手上的针线功夫算是练出来了,倒也不担心拿出去献丑。 只是这个布偶娃娃,对顾映雪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房间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静。 “雪儿,你很喜欢小蘑菇?” “恩。” “既然喜欢,不如认了她做干女儿?” 顾映雪手中动作一顿,久久不吱声, 闵关绍也不说话,只是环在她腰间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小腹,眼神晦涩不明…… 夜深了,夫妻俩双双躺在床上。闵关绍知道自己今晚吃不到肉,闭眼规规矩矩的睡觉,可是睡到迷迷糊糊时怀中突然滚进一具娇躯,又香又软的,严重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算是邀请吧?闵关绍的瞌睡虫一跑而光,胯间某个地方蠢蠢欲动,一个翻身压过去,又是亲啊又是摸啊的。 换在以往顾映雪可能就半推半就的从了,不过今晚她确实没心情做这档子事,起初挣扎了几下,可惜她那点儿力道根本不足以撼动男人的渴望。 别闹!顾映雪心急,脑门一热甩手赏了他一巴掌。 啪—— 干脆,响亮,毫不拖泥带水。 世界陷入了沉寂。 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脸色,不过周遭骤然降低的温度明显昭示着他的心情不太愉悦。 顾映雪打完就后悔了,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可不等有所动作却感觉身上一空,男人翻身躺在她身边,继而自己被搂进一堵宽阔而炙热的胸膛,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挑事的是你,不要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我没有啊,我就是习惯在你怀里睡。顾映雪挺委屈的,拿小手去戳他胸膛。 闵关绍倒吸一口凉气,抓住她作怪的小手,愤然道:“还闹!再闹吃了你!” 顾映雪老实了,讪讪的放下小手,搂上他的雄腰,闭眼,睡觉。 一夜好眠。 清早起床,顾映雪第一时间跑厨房冰箱拿了块冰,用毛巾包好,又蹬蹬蹬跑楼上卧室给老公敷脸。咳,这个说来惭愧,昨天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那一巴掌甩得还挺有劲,今早一睁眼,我去!枕头边睡了颗猪头! 顾映雪满怀愧疚的,小心翼翼的,笑容狗腿的用冰毛巾在老公那张猪头脸上轻轻熨帖,大气都不敢喘。 闵关绍斜眼睨她,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嘟囔什么。 顾映雪愈发无地自容了。 过了也就三秒钟的工夫吧,闵关绍突然一把抢过她的毛巾,说:“行了,你身子受不得凉,我自己弄吧。” 顾映雪乖乖的把毛巾给他,回头拿了面和书本差不多大的镜子,双手举着呈在老公跟前,态度必恭必敬。 闵关绍凉飕飕瞥她一眼:“知道错了?” 顾映雪低头,认错态度良好。 “惺惺作态!” 老公,俺错了,嫩就原谅俺呗,俺又不素故意打嫩滴。 顾映雪苦逼的举着镜子伺候老公大人敷脸,一举就是小半个钟头,累得她叫苦不迭。就在这两只手腕酸得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老公大人终于发话赦免了她的酷刑。 “看看,巴掌印还明显吗?”闵关绍问。 顾映雪怯怯的抬头瞄上一眼,很快又垂下,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明显,看不出来了。” 闵关绍冷哼一声,丢下毛巾,翻身下床,去衣柜找衣服穿。 顾映雪想他这是原谅自己了还是原谅自己了还是原谅自己了?心里正纠结不定呢,冷不防“簌——”的一下,眼前飞过条内裤,一条深黑色男性内裤。 顾映雪又羞又恼,扭头瞪向罪魁祸首。 闵关绍斜斜的靠在衣柜旁,左胳膊搭着一件衬衫和一条西裤,此时正挑眉戏谑的看着她:“怎么,你要留下来看我换衣……咳,换内裤?” 顾映雪拿眼刀剜他,噌的一下起身,跑了。 “少爷,你的脸……”早餐餐桌上,龙伯见着闵关绍这副尊容吓了一跳,心说如果没看错的话,少爷的脸上是有个淡淡的巴掌印吗?是吗?是吗? 一时间,龙伯的眼神在闵关绍与顾映雪之间摇来摇去,红果果的挖八卦。 顾映雪捂脸泪奔: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闵关绍本就不好看的脸黑了又黑,大掌“啪”一声拍餐桌上:“开饭!” 龙伯噤声。 孰料荛荛又来找膈应:“咦?爹,你这边半张脸怎么红红的?” 闵关绍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落枕了。” “落枕不是脖子疼么?怎么脸也红啊?”荛荛歪着脑袋,怎么想都想不通,“不对啊,你另一边的脸就不红。” “落枕的常见病因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肌肉扭伤,如夜间睡眠姿势不良,头颈长时间处于过度偏转的位置,或因睡眠时枕头不合适,过高、过低或过硬,使头颈处于过伸或过屈状态……” 闵关绍啪啪啪的普及了一大推医学常识,最后总结说道:“昨晚我侧着身睡了一夜,所以挨着枕头的半张脸被压红了,另半张脸是正常的。” 荛荛毕竟还是个小屁孩,啥都不懂,只觉得刚才他爹讲的那推话好深奥,好玄乎,一定很有道理,当即睁着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珠满含崇拜道:“哇!爹,你好厉害!” 闵关绍傲娇的昂了昂头:“那是。” “……”顾映雪不予评价。 餐桌上有一道红枣莲子粥,顾映雪一碗下肚,就见老公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还说:“今天碰了冰,多喝点儿补补。” 顾映雪心里甜滋滋的,乖乖把第二碗粥喝个精光。 闵关绍脸色温和,问:“开的中药快喝完了吧?” 顾映雪说:“还剩几袋,不多了。” 闵关绍点头:“等那中药喝完了,我再带你去见她,让她给你检查检查。” “去美国?”顾映雪十分诧异,她听闵关绍提过要带她去美国修养一段时间,其实明着说是修养,实际上是去那边治疗她的哑病在美国,既然他说去见,那么去美国的时间也快了吧。 闵关绍神秘一笑:“见了你就知道了。” 顾映雪不解,问他吧,他又不说,只能作罢。 饭后,顾映雪恭送老公大人去上班,不过临出门前,她瞅着男人那半拉脸上的红手印,愧疚的提议说:“要不带条口罩吧?” 闵关绍哼哼几声,问:“真这么明显?” 顾映雪更愧疚了:“其实……其实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不过待仔细一看……”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也不敢与他对视。 感觉闵关绍沉默了会儿,之后说:“还不快去?” “啊?去哪儿?”顾映雪一时反应不过来。 “去给我拿口罩。”闵关绍没好气,虽然大夏天戴口罩很奇怪,不过眼下实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哦哦,好的,你等会儿啊。”顾映雪忙不迭的跑楼上卧室给老公拿口罩,可是翻箱倒柜好一阵,愣是没找着。这不怪她,要怪就怪闵关绍,他平日里的起居都是自己打理的,顾映雪从没插过手,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找口罩。 难道在书房?顾映雪猜测。闵关绍在医院工作,时不时往家里带些一次性消毒杯、医用口罩啥的,他回家后往往直奔书房,也许随手放在书房了。 顾映雪来到书房,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在书桌的第三层抽屉里发现一叠医用口罩。她一喜,拿起来从里面抽出两条,谁知放下去时眼睛不小心瞥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口罩下面是一份调查资料。 顾映雪一怔。 “雪儿,好了没?再磨蹭我就要迟到了。”闵关绍在楼下催。 顾映雪回神,最后看一眼那份资料,把口罩放上去,起身,离开了书房。 送走闵关绍,顾映雪一直心事重重的,坐在沙发上发呆,想她到底要不要去书房看看那份资料里面的内容。那是顾北北的调查报告,时间是去年的四月份,那时,顾北北是她,她就是顾北北。 同样的,去年那个时候,闵关绍隐约已经猜到她就是顾北北,也就是说这份调查报告其实是针对她——顾映雪的。 想到这,顾映雪猛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慌里慌张的跑去书房…… 第75章 小蘑菇 顾映雪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关就是小半天,出来时十一点钟已经过去一刻,马上中午了。 楼下客厅,龙伯搬了张竹椅坐在落地窗前,戴着老花镜,膝盖上搭着张报纸。不过老头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份报纸上,而是一会儿抬头看看墙上挂钟,一会儿扭头眼巴巴的望着窗外,好像在等什么重要的客人到家里来串门。 顾映雪知道他在等小蘑菇,听龙伯说昨天小蘑菇离开时仍旧恋恋不舍的,苏家二老哄着劝着保证今天再带她过来玩,小蘑菇这才肯乖乖回家。 眼下时令虽然还没进三伏天,不过六月份的大太阳也是相当毒的,龙伯竟也不嫌热,就那么蹲在太阳底下等着。 佣人们劝过几次,谁知这老头倔得跟头驴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挪窝。佣人们无奈,只好把室内温度调低了几度。 张阿姨见顾映雪从书房出来,上前询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顾映雪说家常菜就好,清淡一点儿。 “早上凯莉来过电话,抱怨夫人您又无缘无故旷工。” 顾映雪觉得自己很不厚道,于是拿手机发了条短信道了个歉。不过凯莉没回她短信,不知是忙得无暇分|身还是仍在跟她赌气。 可能是后者吧。顾映雪莞尔,倒也没放在心上,依凯莉那大大咧咧的性子,等气消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店里的事,顾映雪不担心,她挂念的是另一桩。 “小蘑菇还没来吗?”顾映雪问张阿姨。 张阿姨摇了摇头,语气不是很确定:“这眼看就中午了,小蘑菇应该不会来了吧?”说完见顾映雪脸色有些失落,忙又安慰:“不过小蘑菇那么喜欢团团,下午肯定会来家里串门的。” 顾映雪有些百无聊赖,其实她也盼着小蘑菇能来,可是直到现在小娇客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她心里的期望也渐渐落空。况且昨晚苏焕和袁琳一夜未归,小蘑菇该是想爸爸妈妈了,说不定此时此刻小蘑菇正在医院里陪伴爸爸妈妈呢。 顾映雪这么一想,几乎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但是龙伯与她的想法完全不同,这老头非常看好他们家团团,心说那团白毛狗能惹得闵关绍争风吃醋,换了小蘑菇还不是小菜一碟?他就不信小蘑菇能抗拒的了团团的魅力。 龙伯还来劲了,就坐这等,说什么都要等。退一万步讲,就算小蘑菇真不来,那他就抱着团团去苏家! 天可怜见,眼看墙上挂钟的分针即将指向6,院子里突然想起一阵欢快的咯咯声。 是小蘑菇的笑声。 龙伯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从座椅上蹦起来迎了出去。 顾映雪也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惊喜,想起昨晚连夜缝好的洋娃娃,她赶紧回房间拿礼物。 下楼时恰好看见龙伯抱着小蘑菇走进客厅。小姑娘上身披了件鹅黄色的遮阳衣,小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之前跑得急还是在太阳底下晒得,总之特别可爱,像颗诱人的红苹果似的叫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顾映雪忙吩咐佣人把室内空调调高几度,免得一热一冷害得小蘑菇感冒。 小蘑菇好像不太情愿被龙伯抱着,软软的小身子在他怀里扭啊扭的,有些抗拒,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来回转啊转的,似乎在找什么。 “团团,团团,团团。”小姑娘娇娇柔柔的喊着。 “汪汪、、”躲在木制小房子里的团团回应性叫了几声,却是不肯出来接客。 小姑娘高兴得手舞足蹈,蹬着小腿就要从龙伯怀里挣脱下地。 龙伯无奈的撇撇嘴,这才不情不愿的将她放到地上,嘴里直嘀咕:“看来我还比不得一只狗。” 众人听了都笑话他。 小蘑菇的双脚刚一沾地就蹦蹦跳跳的跑去小房子那,蹲在门口巴巴的往里头瞧:“出来,团团出来……” “汪汪汪、、、” “出来,玩,玩。” “汪、” “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这几天团团明显没以前活泼好动了。”张阿姨端了盘西瓜沙拉招待客人,看着客厅角落里跟团团叫板的小姑娘,笑着说,“想让团团出来,只能用吃的逗它。” 沙发上,龙伯与苏家二老客气的寒暄着。 苏老太太将遮阳伞收起来放在茶几底座上,说:“真是不好意思,现在这个时间点儿过来拜访,给你们添麻烦了。” 龙伯摆摆手毫不在意:“诶,人多热闹,我老头子高兴,不过……”说到这龙伯突然拧了眉毛:“我看小蘑菇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是不是哭过?” 提起这茬苏老太太也是一脸无奈:“昨晚儿子和媳妇儿都不在家,这丫头闹腾到半夜才睡,今早起床起得晚了,一睁眼就叫着喊着去看团团。” 苏老太太提到儿子和儿媳时毫无异样,顾映雪猜想可能苏焕瞒着没告诉他们袁琳的事,毕竟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若他们知道了指不定多伤心呢。 顾映雪默默的哀叹。 龙伯巴巴的插话道:“那就带她来呗。” 苏老太太说:“今天是小蘑菇打疫苗的日子,我们带她去了社区防疫站,不过走到半路小蘑菇好像觉察出方向不对,说这不是去团团家的路,她爷爷哄了几句,谁知越哄越糟,这丫头哭起来没完没了。” “后来呢?” 苏老爷子接话:“后来我就说先打针,打完针就带她去和团团玩,嘿,这话还挺管用,丫头不但不哭了,还抽抽搭搭的催快点儿快点儿。” 苏老太太也颔首,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也真是奇了,这丫头好像非常喜欢团团,凡事搬出团团铁定一搬一个准。就拿今天打针的事来说吧,针头扎进去的时候她也哭了,我就在旁边随口说了句团团不喜欢和爱哭的小朋友玩,她就忍着不再哭。” 真是个勇敢的小姑娘! 顾映雪听着他们三言两句的唠,唇角不自觉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 “出来,团团,出来,玩……” 那边角落里,任凭小蘑菇怎么逗,团团就是窝在它的狗洞里,死活不肯出来。小姑娘急了,嘴巴一撇,就要哭,不过后来想到什么,又拼命忍住了。 顾映雪看得心疼不已,拿着布偶娃娃走到去,背着手,蹲下身子与小姑娘平齐。 小蘑菇看见她如同看见了救星,可怜兮兮的指指团团的狗窝,撅着嘴开始告状:“阿姨,不出来。” 顾映雪心中化成一滩水,手一动将藏在背后的娃娃拿出来,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咱们不理团团,这个洋娃娃陪你玩好不好? 果然,小蘑菇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玩具吸引了过去,捧着洋娃娃爱不释手。今天也是赶巧,小蘑菇穿了一身梦幻的紫色公主裙,而这个布偶娃娃穿着件紫色蓬蓬裙。 一时间小蘑菇十分稀奇,小嘴一直嚷嚷着:“我,我,小的……” 什么意思?顾映雪听不懂。 苏老太太给翻译:“她说这个洋娃娃是缩小版的她。” 小蘑菇又用那白白胖胖的小手扯上洋娃娃的辫子,有些疑惑的歪起了脑袋。洋娃娃的辫子是金黄色的,可她的辫子是黑色的,而且没有洋娃娃的长。 小姑娘理不顺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洋娃娃的辫子,颇有种不将其盯穿决不罢休的毅力。 龙伯见此笑得开怀不已,震着嗓门问:“喜欢这个娃娃吗?” 小蘑菇虽然理不通这其中的条条道道,不过还是糯糯的说了声喜欢,并且很给面子的冲顾映雪扬起一个甜美的笑脸。之后小手塞进裙子右边的口袋里摸啊摸的,不一会儿摸出一颗绿色的糖果。 小蘑菇瞧瞧顾映雪,将糖果一递:“给,吃糖。” 顾映雪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接了这颗糖。 一大一小围着这个洋娃娃玩了起来。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苏老太太把小孙女唤到身边,说家里阿姨包了饺子,他们得回去了。龙伯和顾映雪不好挽留什么,依依不舍的送走小娇客,临行前满怀期寄的说:“有时间过来玩啊。” 小蘑菇挥着小手脆生生答应着好。 果然,午觉睡醒之后,小蘑菇又漂漂亮亮的出现在闵宅,怀里还抱着一个洋娃娃。 当晚闵关绍踏进家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暮色迷蒙,光影绰绰,露天的绿色草坪中央铺展开一面偌大的格子地毯,美丽的女子席地而坐,右手搂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左手搂着机灵可爱的小男孩,膝间蜷缩着一团白毛狗,周围零零散散丢了一地的零食饮料和玩具。 “小蘑菇,想不想看团团表演杂技?” “想。” 嗖的一下,某黄色球状物被扔出去好远。 铃铃铃…… 狗狗脖间的铃铛因奔跑晃动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咯咯咯,好玩,好玩……咯咯咯……” “汪汪、、汪汪汪、、、” “来,妹妹,给你看看更好玩的。” “哥哥好,哥哥棒,喜欢,喜欢……” 在这个夏天的暮色黄昏里,孩子清悦的笑声与狗狗讨巧的叫声混杂在一起,逐渐交织成一首唯美而动听的乐章。 闵关绍看着眼前的一幕,莫名湿润了眸子。 “阿绍,我要为你生宝宝。” “哦?几个?” “恩……人家今年刚满二十岁,每两年生一个一直生到三十岁,这样算下来就是……六个,我要为你生六个宝宝……” “六个宝宝,六个宝宝……”闵关绍喃喃自语着,心脏揪疼揪疼的,几乎痛到无法呼吸。他的雪儿喜欢孩子,他的雪儿想为他生孩子,为他生六个孩子,可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终生不孕!这对雪儿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爹!你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过来啊,快点儿……”荛荛大老远吆喝一声,冲这边挥手。 闵关绍中断回忆,深呼吸,收敛起思绪,抬脚朝他们走过去…… &&& 晚上洗漱过后,闵关绍拿着吹风机伺候老婆大人吹头发,他的手掌像有魔力般,所经之处一缕缕湿漉漉的头发瞬间被烘干,丝丝清爽,满瀑飞扬。 卡其色的贵妃榻上,顾映雪享受着老公的伺候,舒服的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咔”的一声,隆隆声戛然而止。闵关绍随手将吹风机放在一旁,转而拉过她的小手,问:“雪儿,昨天我跟你提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顾映雪疑惑的看着他。 “认小蘑菇做干女儿啊。” 顾映雪垂下眼眸,不表态。 闵关绍继续说:“我看你对小蘑菇不是一般的喜欢,这样,明天我就……” “算了吧。”顾映雪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小手,比划着。 “算了?”闵关绍一怔,“难道你不喜欢小蘑菇了?” “喜欢。”当然喜欢,可是再喜欢,那也是别人家的,不是自己的。 顾映雪眸中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身子一倒,仰在贵妃踏上,闭起眼睛,隐藏所有的情绪。 背后环过一条铁臂将她带进一副宽厚的胸膛,耳边是近乎腻死人的温柔:“雪儿,你是我的妻子,我爱你,很爱很爱,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雪儿,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天上的月亮,我也为你摘下来。” 诚然情|话谁都爱听,顾映雪也不例外,她睁开眼睛,转过身子与男人对视,盯着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似乎他眼睛里有什么旷世珍宝等待被发现,被挖掘。 “我是认真的。”闵关绍再次开口,眸光充满了笃定。 顾映雪忽然笑了:“好,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能做到吗?” “别说一件,就算十件百件我也答应。” “不,就这一件。” “你说。” 顾映雪稳了稳神,推开他坐直了身子:“不要再调查我。” 此话一出,房内气氛陡然一僵。 闵关绍有些心虚:“你知道了?” “恩。”书房里的调查资料顾映雪都看了个遍,更翻出不少类似的文件,有去年,有今年的,甚至还有近两个月的。以前他因为心有怀疑而调查她,无可厚非,但如今他们都已经结婚了,他再调查她就有些过分了。 顾映雪很气愤,更多的却是害怕,害怕闵关绍再这样查下去迟早会挖出一些陈年旧事,那时她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他?如何向他解释当年发生的一切? 顾映雪越想越怕,小脸煞白煞白的。 闵关绍一眼看过来,锐利的眸光似要透过她的睡衣狠狠扎进心脏,教她无处躲藏:“雪儿,当年你是不是遭遇过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 第76章 爹地 闵关绍一眼看过来,锐利的眸光似要透过她的睡衣狠狠扎进心脏,教她无处躲藏:“雪儿,当年你是不是遭遇过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 “没有!”顾映雪死不承认。 “不,你有。”闵关绍无比笃定,态度决绝强硬,“其他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唯有一件我不能视而不见,你的身体怎么糟蹋成这样?” 这是闵关绍唯一不肯妥协的地方,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起初他以为荛荛是自己的儿子,雪儿生荛荛的时候落下了病根。直到结婚以后他才知道大错特错,荛荛不是他的儿子,甚至不是雪儿的孩子。 既然雪儿不曾怀孕,那她的身体怎么会糟蹋成如今这个样子?七年前他们做过婚检,那时雪儿的身体还好好的,一点儿毛病没有,可如今…… 顾映雪紧咬唇瓣,扬起水汪汪的眼睛瞅他,眼看就要掉金豆豆:“你刚刚还说无论我要什么你都答应,现在我就要你做一件事你都不肯,混蛋!你这个混蛋!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闵关绍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突往外跳:“除了这件,其他的都答应。” “骗子!” “雪儿,我……” “骗子!大骗子!呜……”顾映雪开启暴哭模式,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哗哗往外涌,而且她哭的时候有个臭毛病,喜欢咬嘴唇,咬得狠了都能咬出血丝,任谁看了都心疼不已,瞬间被冲得溃不成军。 闵关绍头皮发麻,很快败下阵来,缴械投降:“行行行,我答应你,答应你行了吧,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顾映雪哭声渐小,抽抽搭搭的扯过他睡衣擦了把眼泪,问:“你说,你答应我什么了?” 闵关绍乖乖举手投降:“不欺负你,不怀疑你,不逼迫你。” “还有呢?” “听你话,不反驳,不反抗,做妻奴。” “还有呢?” 闵关绍脸色一僵,不得不任命的交代:“不调查你。” 顾映雪这才满意,勉强赏了个笑脸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记住,你亲口答应的,不能反悔,反悔的人是小狗。” “恩,不反悔。”鬼相信。 &&& 翌日阳光明媚,顾映雪炖了锅鱼汤,装进保温壶,拎着去医院。 袁琳被送来医院的第一天半夜醒过一次,哭着把苏焕臭骂一顿,骂完之后又睡了。顾映雪到的时候苏焕正伺候着袁琳擦脸擦手,床头柜子上堆满了各种营养品和瓜果,就连茶几和沙发上都堆得满满当当。 苏焕见到“恩人”,忙起身让出自己的座椅,自动乖乖站在一旁,收起毛巾搭在就近的衣架上。 顾映雪也不客气,顺势坐在了床边。 袁琳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产妇坐月子差不多,受不了凉,房间内没有开空调,也没有开窗户,有些闷热。病床上的女人气色不太好,脸颊苍白苍白的,看起来有些虚弱,见了顾映雪努力扬起一张笑脸,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顾映雪心有戚戚焉,身为过来人,失去宝宝的伤痛与遗憾令她感同身受,不是一两句话能安慰得了的,拿她自己来讲,在过去长达七年的岁月里仍然无法真正的走出来。 想到过去,顾映雪神色悲戚。 苏焕发现她神色不对,试探着问:“闵太太,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映雪摇头,逼自己调整好状态,然后将保温壶递给苏焕,说:“这是我亲手炖的鱼汤,趁热喝,补身子的。” 苏焕收下,感激的说谢谢。 袁琳始终没有开口,顾映雪知道她肯定还在伤心难过,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安慰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搬出小蘑菇了。 顾映雪提笔在小本子上刷刷刷写着,将那天小蘑菇打针的故事传达一番,赞不绝口的夸小姑娘勇敢无畏,将来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谁知袁琳突然又哭哭啼啼的,揪过苏焕狠狠数落一顿,什么天杀的、没良心的、混蛋什么的,骂起来没完没了。 苏焕自知理亏,闷头不敢吱声,任她发泄。 终于,等袁琳发泄够了,“噗”一声拿纸巾擤了坨鼻涕,完了一把朝苏焕身上扔去:“滚!” 苏焕慌忙服软认错:“琳琳,琳琳,我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赶我走……” “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大男人矗在这算怎么回事?” 苏焕求救似的将目光转向顾映雪,但不知顾映雪是故意的还是似乎没看懂,眼睛一转移开了与他的对视。 苏焕觉得挺苦逼的。 “怎么,难道要我下床亲自请你出去?”袁琳凉飕飕的说。 苏焕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讪讪的摸摸鼻子,开始慢吞吞挪动脚丫子。 不一会儿,随着“咔”的一声关门声,病房内响起一道深深的叹息。 “我知道,其实这件事归根究底不全是他的错,我也有责任。”袁琳捧着杯热牛奶喝着,眼睛因之前的哭而有些红肿,不过脸色还算平和,“再过半个月就是我婆婆的六十大寿,本来我打算在那天给全家一个惊喜,谁想到……” 你别想太多,宫外孕这种事我们谁都无法预料,这不是你的错。 顾映雪提笔要写什么,就听—— “总之,没能保护好他,是我的责任。” 顾映雪什么都写不出来了,低头,眼睛盯着笔尖,出神。 “怎么了,闵太太?” 顾映雪眼眸一眨,动了动手腕写道:“叫我雪儿吧。” “那行,雪儿,以后你也别苏太太苏太太的叫了,就叫我琳琳吧。” “好,琳琳。” 两个女人说了会儿体己话,直到顾映雪见袁琳面露倦色,这才体贴的告辞了。 走出病房,苏焕立马迎上来问:“琳琳怎么样?还在生我气吗?” 顾映雪摇头:“气消了,刚刚睡下。” 苏焕松了口气,说:“对了,我还没谢你呢,要不是你帮忙给琳琳转到vip病房,说不定这两天我只能睡地板将就着。” 有那么夸张吗?顾映雪失笑,客气道:“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 “等琳琳出院了,我们夫妻俩好好的请你一顿,到时叫上闵先生一起。” 顾映雪推拒不掉,只得应下。 不过苏焕似乎还有什么事放不下,又吞吞吐吐的说:“那个,我父母那边,麻烦你帮我瞒一瞒,我跟他们说公司有急事,临时调派我去t市出差,当时琳琳正好跟我在一起,我就带她一同去了。” 苏焕是一家时尚传媒的摄影师,由于工作需要经常全国各地的跑,有时允许带家属,袁琳跟他一起出差是常有的事,苏家二老早已见惯不怪。所以袁琳出事那天苏焕随口那么一说,苏家二老真没多想,轻易被他含糊过去。 顾映雪理解的表示:“你放心,我会帮你瞒着。” 说话间电梯到了,苏焕一直送她到楼下,分别之际又说了一堆感激的话,这才放她离开。 顾映雪念着老公工作忙,不好意思借着探班的名义去给他添乱,只好独自离开了医院。只是当她刚刚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转身,朝西北角望了望。 爹地…… 一声无声的呼唤脱口而出。 …… 顾开被小赵推着在楼下小花园散心。 经过这几天被贬谪、被放逐、被冷落的待遇,顾开痛定思痛,终于认清自己的处境。他想他整日整日的呆在这里指天骂地根本无济于事,眼下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身体,等身体康复了才能彻底摆脱闵关绍的掌控,起码要能下地走路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顾开想通这些,心气也顺了,不再动不动乱发脾气,相应的,小赵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不过顾开的心里仍有一件事放不下,那就是他的女儿顾映雪,当年的事他自知做得不对,他很愧疚,想跟雪儿解释,可是雪儿好像把他的电话拉黑了,他一直联系不上。 每每想起这些,顾开的心情都无比阴郁,本就寒碜的老脸愈发教人畏而远之。 突然,顾开觉察出一道异样的视线锁定自己不放,不同于以往人们看他时的好奇,鄙视,同情,害怕,嫌弃,或者是奚落,那道视线给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更像掺扎着许许多多纠结的情绪,说不清,诉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顾开下意识扭头去看,隔着阴暗斑驳的长长树荫,他只远远的望见一个女人的背影,白色上衣,浅色长裙,中等个头,身材窈窕,她披散着满头长发,脚下走得很急,更似有些慌乱,右肩挎着一个石榴红的包包,左边手腕系着同色的…… 丝巾?! 顾开突然瞪大了眼珠,不敢置信的喊:“雪儿!” 远处的女人走得更急。 顾开伸手揉了揉浑浊的老眼,定睛再看,女人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内。 他急红了眼,抬起树皮似的胳膊直指东方:“走!走!推我走,走……” 小赵吓了一跳,什么都不敢问慌忙将轮椅转个方向,推着往前走。 “跑!给我跑!”顾开吼道,急得狠拍大腿根,他恨啊,恨自己没用,恨自己的腿不能站起来。 小赵知道老爷子真急了,不敢怠慢,小腿一努劲跑了起来。可惜,眼看他们即将跑出这片小公园的时候,两个黑衣保镖煞风景的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老爷子,外面日头烈,您还是坐在树荫下乘凉吧。”黑衣人面无表情的说。 “滚!”顾开握紧拳头恨不能冲上去揍他一顿——如果可以的话。 “老爷子,您最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您。” 顾开的胸膛呼呼直喘,显然气得不轻。 最终,他还是被动妥协,被小赵推了回去。不过临走前顾开压着心里的膈应向黑衣人打听:“刚刚有个女人急匆匆的从这走出去,长头发,穿一身浅色衣服,你们看见了吗?” “您是问闵太太?” 闵太太……北北? 顾开被这个认知吓傻了,呆呆的说不出话。 直到回到病房,顾开的情绪才算基本稳定住,相比认为那个女人是北北,他更愿意相信是雪儿,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用那么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人,除了雪儿再找不出第二个。 对,雪儿和北北长得很像,肯定是黑衣保镖认错了。 顾开死心眼的以为着。 “老爷子,喝口水消消气。”小赵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顾开接过水杯,抬眼瞅了瞅小赵,问:“刚刚那个女人你看清了吗?” 小赵摇头,什么女人?他压根没看见。 顾开有些失望,顿了顿又问:“你见过顾映雪吗?” “没有。”听都没听过。 顾开心里咯噔一下:“顾北北呢?” 这次小赵总算说了些有用的:“当然见过,她是您的委托人,以前您昏迷的时候她经常带荛荛来医院探望您……她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嘴角会出现一对酒窝……哦,对了还有,她的手腕上一直系着一条红纱巾,有次我嘴贱,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说是擦汗用的。” 顾开严重怀疑自己幻听了:“她也戴红丝巾?” 也?还有谁?小赵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认识的人当中有这种癖好的,唯有一个顾北北,上哪儿找第二个去啊? 后来顾开又问了几个问题,小赵都回答得一塌糊涂,顾开气得把他轰走,一个人关房间里想事情。想顾北北“也”系红丝巾的事,是纯碎用来擦汗的?还是当手链手镯的用来做装饰的?还是当年他离开大陆以后,北北的情路出现了什么变故,以至于想不开步了她姐姐的后尘?还是…… 一时间,顾开陷入各种脑补。 …… 周末这天,苏老爷子又领着小孙女来闵宅拜访,还顺手拎了瓶二锅头。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苏老爷子和龙伯迅速打成一团,两个老头闲着没事坐在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品品酒什么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小蘑菇一如既往的围着团团打转,荛荛始终不渝的围着小蘑菇打转,俩小孩加一狗,三只凑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中途苏老爷子时不时的把孙女喊到身边,为她擦汗,叮嘱她天气热,收敛些,不要玩过头等等云云的。可惜小蘑菇把爷爷的话当耳边风,嘴上答应着好,不过到时候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苏老爷子颇为无奈,龙伯在旁边劝了几句,这事不了了之。 闵关绍将荛荛喊到身边,爷俩钻角落里咬耳朵,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一会儿扭头看看顾映雪,一会儿看小蘑菇,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嘀咕,然后又看顾映雪,又看小蘑菇。 顾映雪被他们搅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爷俩肯定背着她说她的坏话! 直到傍晚送走了苏家祖孙,顾映雪这才逮住机会质问老公:“说,你和荛荛是不是在密谋不轨?” 闵关绍冲她扬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你猜。” 顾映雪顶起胳膊肘戳他,又揪过儿子逼供:“说,你和你爹背着我搞什么呢?” 荛荛滴溜溜大眼珠一转,笑得无比奸诈:“你猜。” 顾映雪气,一脚踹他回房:“玩一天了,赶紧去给我温习功课,明天还要考试,记住,考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荛荛不紧不慢的往楼上走。 星期一晚上,顾映雪在书房看试卷。这是一张数学试卷,是荛荛的学校在期末考试之前进行的一次摸底考。下午刚考完数学,放学前成绩就出来了,让学生们拿回家给家长过目,过目之后还要签字。 荛荛很争气,即便在医院里“关”了三个月,照样考回个100分。顾映雪既骄傲又自豪,答应周末带他去游乐场嗨一天。 不过比起荛荛,可能别的小朋友就没这么好命了。晚饭桌上荛荛说他们班有个叫王思聪的同学,上次考试考了100分,这次因为一个小马虎将32算成了6,只得了98分,试卷发下来的时候王思聪哭得稀里哗啦的,边哭边说不要回家,因为没有考100分,回家以后爸爸妈妈要打他屁股。 最后还是班主任老师亲自送他回家,跟家长交涉了一番,这事才算完。 当时顾映雪听了以后若有所思,荛荛却惴惴不安了起来,悬着小心肝问:“妈咪,如果我没有考100分,你会不会打我屁股?” 顾映雪笑着摇了摇头。 小家伙这才放心,继而胆子大了些,又追问:“妈咪,如果我考90分你会不会打我屁股?” 顾映雪继续摇头。 “80分呢?”底气不足。 顾映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过看起来仍算和颜悦色。 “70分呢?”怯怯的语气。 顾映雪笑不出来了,绷着脸看儿子。 “那……那如果我勉强刚刚及格……” “啪!” 顾映雪甩下筷子,起身,上楼去了。 自此,秦荛风同学总算知道了,原来妈咪对他的底线是70分,呜呜呜,他好可怜,为什么别人的妈咪都要他们考100分,而他的妈咪只要他考70分捏?为毛?为毛? 第77章 袁琳 其实顾映雪对儿子的底线是按照“优良中可差”的等级划分的,她的底线是良,也就是80分,不过后来考虑到儿子的生日比较小,智力可能跟不上,这才将期望降低一层,由80分减为70分,但至于60分甚至不及格,抱歉,想都别想。 顾映雪自认为算是比较开明的家长,不过今晚听了荛荛讲王思聪的情况,她将心比心,假设换成自己,如果荛荛考回个60多分甚至不及格,她该怎么办? 打他?骂他?还是鼓励他?安慰他? 这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想什么呢?” 闵关绍坐在书房对面,一把抽过她手中的试卷看。 顾映雪比划着跟他提了提自己的苦恼,闵关绍却失声笑了起来,那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雪儿,身为家长,孩子的教育问题非同小可,马虎不得,老祖宗说得好啊,‘慈母多败儿’‘严师出高徒’,所以对待孩子必须严格要求,免得他将来高不成低不就的,一辈子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顾映雪觉得这话有道理,但是转而一想荛荛毕竟还小,太严厉了会不会适得其反?可是不严厉吧,又担心荛荛被她培养成一个平庸无能的人,那她不得后悔死? 就在这纠结的当头,闵关绍又发话了:“雪儿,你这家长当得就不及格,依我看咱们必须对荛荛提高期望,每次考试必须拿满分。” 某房间刚刚洗完澡打算爬床的小屁孩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奇怪,大夏天的怎么感觉这么冷啊。。。 顾映雪不敢苟同:“分数不能说明一切。” 闵关绍点头:“是,分数是不能说明一切,但现在的社会就这样,一切都凭分数说话。” 顾映雪不吱声了。 闵关绍瞧了瞧她:“要不咱们送荛荛出国读书吧,将来混个海龟回国,说出去好听,亮出去也有面子。” “面子值几个钱啊?” 闵关绍不吱声了,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支笔,拔下笔帽,提笔就要在卷子上写字。 顾映雪急得站起来,挥手往卷子上一护:“你干什么?” “签名啊。”好无辜的眼神。 顾映雪恨不能揪着这男人胖揍一顿,恨铁不成钢的问:“你以为家长签字就是签个名字?” “不然呢?还要做什么?”闵关绍用那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亲亲老婆。 顾映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默默诽谤一番,说:“家长签字主要是家长与老师就孩子的学习情况进行交流,如果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可以写在卷子上。” “老师会看吗?” “不看干嘛让你签字!”顾映雪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抽走他的笔,抢过试卷,撤回阵地坐好,然后提笔在试卷上写了起来。 闵关绍还不服气,嘴里嘟嘟囔囔道:“有手机直接打电话不行了,何必大费周章的签字?” 顾映雪听了这话险些没翻白眼:“闵关绍先生,说的和写的重视程度能一样么?说,谁都会说,可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事后谁还放在心上?可是写的就不一样了,老师看了自然会有印象,以后对荛荛也能多上几分心。” 闵关绍讪讪的把身子蹭过去,看她写的什么内容。一共就那么寥寥几句话,先是感谢老师这一年来对荛荛的悉心栽培,后又表达了一番身为家长对孩子的几点期望,告诫孩子不可骄傲自满,一定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最后落款处写着“顾映雪”三个字,娟娟小楷,十分清秀。 闵关绍不干了,哼哼唧唧面露不悦,问:“我的呢?” “什么你的?”顾映雪不解。 “怎么只写你的名字,我的名字呢?” “以前一直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闵关绍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胡搅蛮缠,“再说了,秦弈卓就是个冒牌货,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 顾映雪非常赞同的点头。 闵关绍心中一喜,却见—— “说起阿弈,好像有段时间没见他了。”顾映雪面露怀念,感慨万千。 闵关绍瞬间由天堂跌落地狱,危险的眯了眯深眸:“怎么,你想他了?” 是啊,想他了。 顾映雪识时务的打住,再次提笔打算在卷子上加上老公的名字,怎料手中突然一空,笔被抢走。她抬头,见男人正在冲她笑,笑得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幼稚之极。 顾映雪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不予理会。 闵关绍弯下高大的身躯,执笔在卷子上刷刷刷一气呵成,张狂草书,嚣张肆意,与顾映雪的字迹格格不入,甚至两相对比之下还显得有些滑稽,似乎故意搞特殊以便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顾映雪盯着他的字看,盯了老半天都没反应。 老婆,看,我的字漂亮吧,快表扬我快表扬我。闵关绍得意洋洋的想,一副“求表扬”的姿态眼巴巴瞅着亲亲老婆。 下一刻顾映雪抬起头瞅他,面色慎重,更夹杂了几丝古怪:“阿绍,你应该签‘秦关绍’而不是‘闵关绍’,老师看了会多想的。” 嘎?闵关绍一口气噎嗓子眼。 “有修改液吗?” “……”有也不给。 “去拿。” “……”不! 最后闵关绍还是乖乖拿出修改液把自己的名字遮掉,为这事他恼了整整一晚上,床第间也是狠了命的折腾,直到东方渐白出现鱼肚皮才肯罢休,好心的放老婆睡觉。 顾映雪被折腾的气若游离,拼命忍着睡意跟他说事:“后天袁琳出院,苏焕设宴款待我们,你把时间腾出来别迟到了,恩,带上荛荛和龙伯。” “在哪儿?几点?” “苏家,晚上七点……还有到时候你别多嘴,尤其是袁琳住院的事,可别一不小心抖搂了出去。” 闵关绍握住她胡乱挥舞的小手,轻道:“我办事你放心,行了,快睡吧。” “恩……”顾映雪疲惫的嘤咛一声,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 苏焕原本计划定餐厅下馆子来宴请闵氏夫妇的,不过苏老太太的六十大寿马上就要到了,袁琳希望可以在那天之前出院,好为老人家做寿。 苏焕不同意,但是袁琳坚持,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在过寿的当天出院,晚上陪老人乐呵一番,顺便宴请闵关绍与顾映雪夫妇,再加上荛荛和龙伯,人多热闹。 袁琳出院这天,顾映雪受苏焕所托开车去医院接人。起初顾映雪打算让林叔载她去,不过后来考虑到袁琳的情况,林叔一个大男人在场不太方便,这才决定亲自出马。 自从袁琳的情绪稳定之后,苏焕就回公司上班了,最近他带领的小组正在忙一个课题,有时忙起来没日没夜,甚至连回家的工夫都没有。 即便如此,苏焕每晚都坚持回到医院陪伴老婆,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袁琳心疼他工作辛苦,不忍心跟他闹,还事事叮嘱他注意身体、别累坏了什么的。 夫妻俩这就算和好了,至于那个无缘拥有的孩子,以后,总会回来的。 “哎……” 袁琳遗憾的叹了口气,小手捂上自己的肚子,面色惆怅:“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就好好养身子,养好了给他生个孩子。” 病房内,顾映雪正在帮袁琳收拾家当,闻言,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眸看向袁琳,眼神复杂。 “怎么了?” 顾映雪抿了抿嫩唇,拿过小本写道:“就算能再怀上,他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孩子。” 袁琳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揭你伤疤,我只是……只是……”顾映雪死死握笔,迟迟落不下,低头,掩藏住所有的情绪。 袁琳说:“雪儿,在我心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孩子。” 顾映雪哑口。 或许吧,从遗传学来讲,那两个孩子是互相独立的个体;但是从心理学角度讲,他们是一样的,是那个曾经失去的孩子再次回来了,重新回到了爸爸妈妈的身边。 琳琳,你的孩子能回来,但是我的呢?我的呢?我的孩子要怎么回来? 顾映雪鼻尖一酸,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袁琳慌了,拿起纸巾盒抽出几张手忙脚乱的为她擦泪:“雪儿,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跟老公吵架了,心里委屈?诶,这有什么?夫妻俩床头吵床尾和的,还有助于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看我和苏焕不是好好的吗?” 怎知她越劝,顾映雪哭得越凶,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啪嗒啪嗒一声声掉在小本子上,染湿一大片。手中笔尖挥动,几乎是颤抖的写道:“琳琳,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是正常怀孕,如果那天苏焕一气之下将你推倒在地,而你因为这个就此流产,你会不会恨他?” 她的问题太尖锐,袁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我不知道。” 继而房间内陷入一股诡异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顾映雪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感到失态。她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颊,擦干眼泪,将小本翻过几页,道歉说:“抱歉,琳琳,我只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有些伤感而已,现在好多了,刚才那些话是我唐突了,说得有些过分,你别放心上。” 袁琳却一脸肃穆的看着她,正色道:“不会,我不会恨他。” 这回轮到顾映雪诧异:“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可以怨他,恼他,责怪他,唯独不会恨他。”袁琳笑得释然,“这世上能陪伴你时间最久的人,不是父母,不是孩子,而是你的爱人。父母总有老去离开的一天,孩子也有长大成家的一天,只有你的爱人会相依相伴陪你一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对你不离不弃。” “起初我可能跟他吵,跟他闹,后来跟他冷战,凡事奚落他,嘲讽他,不过最后我仍然选择原谅他,原谅孩子的爸爸。” “我相信失去孩子不仅是我一个人的痛苦,他心里也不好受,甚至比我更痛苦,因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过失流掉的,他除了伤心难过,更加自责和愧疚,一辈子走不出阴影。” 顾映雪默然,无话反驳。 “你看他都这么可怜了,我怎么忍心再去恨他?况且……”袁琳说到这顿了下,“况且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算是能弥补这次的遗憾吧。” 顾映雪提笔又要写什么,只是最终什么都没写。 扣扣扣—— 有人敲门,顾映雪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美丽的面庞,大长波浪卷发相当抢眼,头顶采用只有真正美女才能驾驭得了的中分,简单而粗暴的诠释着,美,就是任性。 ?! 顾映雪吃惊的张大嘴巴,瞬间忘记打招呼。 “怎么,一年不到,这就不认识了?”调侃说。 第78章 姨母 “怎么,一年不到,这就不认识了?”调侃说。 顾映雪囧了会儿,然后冲她笑了笑,将她请进来,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我是袁琳的主治医师。”答非所问,“听说她今天出院,我来看看她。” 顾映雪这才注意到身上穿的是唐氏医院的白大褂,当下愈发吃惊了。 袁琳倍感稀奇,目光好奇宝宝似的在她们两个女人之间来回打量:“雪儿医生,你们认识?” 笑说:“去年见过,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我肿么不知道? 顾映雪无声的反驳,她和充其量只能算医生与病人的关系,要论朋友,勉强说得过去,但远远论不上很好的那种。如果没记错的话可是闵关绍的初恋情人,单凭这一点,她就很难跟她好。 不过貌似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拉着顾映雪亲亲热热的唠了起来,说她前不久把美国那边的工作辞了,现在在唐氏医院任职,以后就留在这里发展了。院长很器重她,一来就给她封了副主任,不过同科的几位资深医生颇有微词,说她年纪轻轻难当大任,会议上集体抗议,不过徒劳无功。 又说那几个老医生都看她不顺眼,工作上不配合,她的处境很尴尬……等等云云的。 自始至终,顾映雪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除了偶尔发出“恩”“啊”的几声,表示附和。 她发现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好像,不,不是好像,是真的真的变了,变得油嘴滑舌,腹黑奸诈,与其名门淑媛的身份大相径庭。 顾映雪忽而想起秦弈卓对的评价,秦弈卓曾说别看系出名门,博士学历,气质典雅,端庄大方,长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等等的,其实她骨子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由于自小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不知社会险恶,所以心思有些单纯。 “还有,她是个话唠,一旦被她念叨起来你就甭想轻易脱身。”秦弈卓曾这般毫不客气的诽谤。 果然念叨完顾映雪,又转而开始念叨袁琳,说了些叮嘱的话和回家以后需要注意的问题,啰啰嗦嗦交代了一大推,才肯放人。临走前又将她上上下下裹得严严实实,长袖长裤,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大的粉红色太阳帽。 这太阳帽是袁琳自己争取的,否则医生直接给她包头巾了,天晓得大热天的在头上包条头巾会不会捂死! 顾映雪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要不要这么拼? 有意为袁琳求情,岂料被一句“你是医生我是医生?”轻飘飘的驳了回去。 顾映雪突然有种错觉,觉得是在故意整袁琳,当下愈发对袁琳同情了起来。 呜呼哀哉,袁琳,我帮不了你,保重! …… 医生是一位敬业的好医生,一直送病人到楼下停车场。顾映雪打开副驾驶位让袁琳坐进去,自己绕到另一侧冲颔首,算是告辞。 “师嫂。”突然叫住她。 顾映雪回眸。 “师兄跟你打过招呼了吧,以后你的身体由我负责,不出三年我保证你和师兄会有……”孩子。 “不必了,谢谢。”顾映雪挥手打断她,转身钻进车子,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身后原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错愕不已…… 说实话,顾映雪不抵触给自己开中药调养身体,但不代表她会接受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一系列的专业性检查。 这是顾映雪的底线,也是她最害怕的地方,好歹她混过两年医学院,知道怀过孕的女人的子宫内膜比较薄,生过孩子或流过产的女人的子宫口呈一字型,而非圆形。 这些,随便做个检查就能查出来,而顾映雪,不想被查。或者说,不想那个埋葬心底多年的秘密被人挖出来。 时至今日顾映雪唯一庆幸的是,当年怀孕她的肚子上没有留下任何丑陋的妊娠纹,否则就算她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况且—— 况且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别说三年,就算三十年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七年前在台北,医生曾明确的告诉她,她再次受孕的几率极小,微乎其微,即便侥幸怀上也会习惯性流产。医生表达得比较委婉,换句直白而残酷的话说就是: 顾映雪,你一辈子都做不了母亲。 车内气氛有些低落,袁琳敏感的觉察到顾映雪状态不对,说:“雪儿,你今天一直怪怪的。” 有吗?顾映雪手打方向盘,扭脸冲她回一个安心的微笑:别多想,我没事。 十字路口等红灯的空档,顾映雪问:“琳琳,我们是先买寿礼还是……”她停下笔朝后方努努嘴:“先处理掉这些营养品?” 汽车后备箱中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营养品,就连后排座椅也不能幸免于难。袁琳的家当不算多,但也不算少,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毛巾、牙刷等日常用品以外,剩下的几乎全是补品。 袁琳住院期间,苏焕真舍得下血本,不管有用没用,凡对女人有益的补品各自买上一两盒,加起来的数目非常可观。之前在医院,顾映雪和来来回回跑了五六趟才搬清,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袁琳有些过意不去,几次想要插手帮忙,都被勒令制止。 袁琳回头瞅了瞅后座椅,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补品一下子带回家,爸妈难免起疑,雪儿,你说怎么办?” “凉拌呗。”顾映雪说,“挑几盒留下,其他的送人。” 袁琳面露难色,她是一位全职太太,平日里的生活圈子一直围着爸妈、老公和孩子打转,深交的朋友没几个,除了大学时寝室的舍友,不过她们都不在s市,这一时半会儿的真想不出该送谁。 袁琳眼巴巴瞅着顾映雪讨建议,忽而眉眼全开,笑了:“要不都送给你?” 顾映雪恶寒了一把,心说别逗了,你想吃吐我啊? 当下就要敬谢不敏的表示:“别,我消受不起,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 可惜不等她写完,前方绿灯一亮,后方想起刺耳的鸣笛,顾映雪不得不收起小本,专心开车。 “雪儿,你不反对就是同意了。” 顾映雪有苦难言,若非这个路段禁止靠边停车,她说什么都要逮着袁琳理论一番的。 于是,隔天甜蜜蜜与花似锦两家店同时举办了一场内部抽奖仪式,美名其曰:犒劳员工。 抽奖进行了一轮又一轮,中奖率非常之高,员工们拿奖拿到手软,可是有一点,他们真的再也无法忍受了! “老板,除了补品能不能来点儿新鲜的啊?”凯莉低头瞅了瞅脚底下那四盒补品,破罐子破摔,苦大愁深的问。 顾映雪闹得一囧,尴尬的交代:“还有一个特等奖,在车上,没搬过来。” 两分钟后,店内柜台出现一个透明的玻璃缸,体积不大,里面盛有半缸子水,水中沉着一坨绿不溜秋黄不拉几的东东,定睛细瞧,竟然是一只…… 王八?! 众位员工:“……”靠!大补啊。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后话。 &&& 顾映雪载着袁琳来到一家大型商场,给苏老太太挑寿礼。两人楼上楼下转悠来转悠去,最终选中一套青花瓷茶具,白皙的青花瓷印有蓝色边纹与细小的碎花,看起来非常精致,优雅,秀气。 袁琳说苏老太太在日本学过茶道,喜欢收集茶具,可惜家里唯一一套青花茶具被小蘑菇打碎了一只,害得苏老太太心疼好几天,所以袁琳打算趁这次机会送一套新的,希望能博老人家开心。 顾映雪听闻以后心思微妙,试探着问:“你婆婆是日本人?” 袁琳说:“不是,妈年轻的时候在日本留过学。” 顾映雪松了口气。 她不喜欢日本人,自然不希望她喜欢的小蘑菇身上流有日本血统,否则她心里膈应得慌。 说种族歧视也好,说民族仇恨也罢,总之顾映雪就是不喜欢日本人,毫无理由的那种不喜欢。 接下来轮到顾映雪挑礼物:“琳琳,你婆婆最喜欢喝什么茶啊?”顾映雪问。 袁琳当时没想那么多,如实说:“六安瓜片。” 顾映雪心生佩服,暗道苏老太太真有品位。六安瓜片这种茶她也听过,中国十大名茶之一,曾作为国礼被□□赠送给俄罗斯总统,其身价可见一斑。 不过凡事都分三六九等,六安瓜片也不例外,便宜的两三百,贵一点儿的七八百,更有上千上万的。 顾映雪对茶道不是很了解,秉承“不买对的只买贵的”的原则,随手拎了一盒,标价一万六千八。 袁琳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死拉硬拽将顾映雪拽出茶叶店,说:“事先声明啊,今晚是我和苏焕做东宴请你们一家人,哪有让你破费的道理?雪儿,你叫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可是……” “没有可是。”袁琳一口打断,话落拽着顾映雪遁走,边走边数落,“你若实在不好意思空手去,就从那车补品中抽两盒,其他的想都别想,否则别怪我跟你绝交!” 顾映雪无声的抗议:好歹你婆婆六十大寿,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啊。 可惜袁琳听不到。 晚上七点,寿宴准时开始。 苏老爷子年轻时混过几年厨师,厨艺了得,今晚亲自张罗了一桌丰盛佳肴为老伴庆贺寿辰,顺便款待贵客。 苏老太太看着高兴,眉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圈,说:“再等等吧,闵先生还没到。” “别管他,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咱们先动,他随后就到。”顾映雪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 “抱歉,我来晚了。”闵关绍踏着饭点姗姗来迟,穿一身西装革履,手中拎着一个大红喜色的礼盒,只是那个礼盒的包装,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这不是那价值一万六千八的六安瓜片么? 袁琳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珠,转而瞪向顾映雪:“你告诉他的?” 顾映雪指天发誓:“没,我什么都没说。”怪只怪她和亲亲老公心有灵犀怎么破? 苏老太太是内行人,一眼看出这盒茶叶定是价格不菲,当下进退两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闵关绍笑意温和,双手捧着礼盒呈在苏老太太跟前,微弯腰,态度恭恭敬敬。 苏家人被这出戏唬得一怔,久久无法反应,就连小蘑菇似乎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咬着手指头好奇的瞅着闵关绍。龙伯看得一头雾水,唯有荛荛,童言无忌:“爹,你天是苏奶奶的生日,你别捣乱啊。” 顾映雪颇为无语,心说老公,意思意思就行了啊,看你把人家吓得,低调,低调。 然而就在这个当头,突地听—— “姨母。” “……”众人纷纷风中凌乱了。 我去!要不要这么狗血? …… 第79章 身世 闵关绍的身世,说起来比较狗血。 他的亲生母亲姓闵,叫闵茹,年轻时闵茹日本留学期间认识了同为华夏子孙的叶梦绮,两人十分谈得来,迅速成为非常要好的闺蜜。 叶梦绮有个哥哥,叶启刚,对闵茹一见钟情,多次打着看望妹妹的名义飞日本,趁机追闵茹。而叶梦绮也希望闵茹成为自己的大嫂,于是暗地里推波助澜。 这兄妹同心,其利断金,一来二回的闵茹成功沦陷,叶启刚如愿抱得美人归。 叶启刚回国之后向家中长辈报备了这件事。不过叶家家世显赫,闵茹只是个靠打工赚学费的穷学生,长辈们自然不肯同意这门婚事。尤其是老太太,以死相逼,逼迫叶启刚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叶启刚自知辜负闵茹,没脸见她,亲笔写下绝情书托妹妹转交。 日本这边,抛开闵茹如何伤心欲绝不提,叶梦绮心中有愧,认为当初若非她从中作梗说了好多哥哥的好话,闵茹也不会被她带歪喜欢上哥哥那样的人。 叶梦绮愈发无地自容,唯一可以弥补的就是陪在闵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希望她可以早日走出阴影。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个月后闵茹被查出身孕,胎儿已经两个多月了。 闵茹不想和叶启刚再有任何瓜葛,不想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可是肚子里的孩子…… 终究舍不得啊。 闵茹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于是把叶梦绮叫到身边,当着自己的面立了个毒誓,发誓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不对第三个人提起,尤其是她的哥哥叶启刚。 叶梦绮本就心怀内疚,对闵茹有求必应,别说发毒誓,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七个月后,胎儿呱呱落地,是个男孩,闵茹喜极而泣,抱着孩子迟迟不肯松手。叶梦绮也非常高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小侄子看,怎么看怎么稀罕,并迫不及待的催快给她小侄子取个名啊。 岂料闵茹越哭越凶,生离死别似的,眼泪就像那决堤的洪水,刹都刹不住。 叶梦绮这才察觉到不对,问她怎么回事。 闵茹哭着说她怀孕时恶心呕吐得厉害,起初以为是正常的害喜,没往心里去,可后来随着胎儿的月份越来越大,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伴有胸骨疼痛。 胎儿八个月上,闵茹挺着大肚子到医院做了次全面性的检查,这一查竟然查出胃癌!中晚期,医生告诉她她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以活,即便接受治疗,最多只能延长两年。 噩耗来得措手不及,从天堂跌落地狱,闵茹经历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绝望瞬间爆发了出来,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 *** 苏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天,凭空上演了一出狗血的认亲戏码。 “姨母,我就是闵茹的儿子。”闵关绍依旧维持着那个毕恭毕敬的姿势,笑着说,“这是我送给您的寿礼,希望您喜欢。” 苏老太太震惊的看着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震惊过后,苏老太太激动的从主位上站起来,颤抖的拉过闵关绍……送上的礼盒,随手丢在一旁,然后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不禁热泪盈眶:“孩子,你真是……” “是,我是闵茹的儿子。”闵关绍再次无比肯定的说。 苏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思绪感慨万千:“这么多年,总算见到了,总算见到了……”说着说着,老太太竟然不顾场合哭了出来。 她一哭,小蘑菇也跟着嗷嗷哭,顿时好好的一桌寿宴被搅黄了。闵关绍有些无措,心说他原本只想给姨母一个惊喜,让老人家高兴高兴,谁知最后闹成这样,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边苏焕抱着小蘑菇哄,那边袁琳也跟着劝:“妈,今天您过寿,咱们应该开开心心的,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您别哭哭啼啼的啊,闹得不好。” 苏老爷子、龙伯也一起劝,就连荛荛也说:“奶奶,不对,以后该叫您姨奶奶了,姨奶奶,您别哭了,您要再哭荛荛也会忍不住哭,还有小蘑菇,她刚刚被您吓到了,您快去哄哄她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 闵关绍终于找回几丝理智,也跟着劝:“姨母,若早知您反应这么大,今天我说什么都不会和您相认的。” 闻言,苏老太太果然不再哭,却是更加生气:“怎么,你还想瞒我老婆子一辈子?” 闵关绍赶紧服软:“哪有的事?我充其量拖到明天再和您相认。” 这还差不多。 苏老太太满意了,擦干眼泪缓缓神,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小蘑菇也停止了干嗷,苏焕抱着女儿,八卦问:“妈,这究竟怎么回事?” 苏老太太哀叹一声,眼神渐渐放空,娓娓讲述起当年的事。 苏老太太姓闵,叫闵涟,是闵茹的亲姐姐。 当年闵茹留学归来以后并未回家探望父母,而是直接找上了姐姐和姐夫。 闵茹说她得了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但又不忍心让父母为自己伤心难过,于是拜托姐姐姐夫替她隐瞒,等以后她走了再寻个机会告诉他们,起码那时他们不会亲眼看着他们的女儿被病魔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闵茹拖拖拉拉支撑了半年,去了。期间闵涟为了方便照顾特意跟她睡一个房间,无意中窥见闵茹的肚皮上有妊娠纹,而且闵茹非常非常喜欢苏焕——她的小外甥,刚满周岁,白白嫩嫩,牙牙学语,正是惹人怜爱的年纪。 闵茹常常盯着小外甥发呆,有时能呆上一整天,夜晚做梦时还会一声声喊着:“孩子,孩子……对不起,妈妈不是不要你……对不起……孩子……” 闵涟身为过来人,只消一想便明白了。只是这事她谁都没提,一来不确定,担心自己搞错了;二来,既然妹妹如此放不下那个孩子,为什么回国时不带回来? 是男方不肯放手?还是那个孩子已经…… 夭折了? 闵涟不希望是第二种可能,决定去日本找那个孩子。 闵茹的丧事过后,闵涟同丈夫说想去日本拜访她的导师,她和妹妹一样都在日本留过学。那个年代的留学生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回国后的发展都不会太差。闵涟嫁的丈夫叫苏旭虹,苏家家世本来不错的,可惜中途落寞,一年不如一年,兄弟几个早已分家各过各的。 家里头经济条件不景气,苏旭虹心疼飞机票不太乐意让媳妇儿去,说孩子小正是离不开妈的时候,一会儿见不到就嗷嗷大哭,谁都哄不了。 闵涟将心比心,想起自己妹妹的孩子,一咬牙,一狠心,抛下嗷嗷待哺的幼子远赴日本。 日本的国土面积虽然不大,但要在这地方找个人,难于登天。 闵涟去过妹妹留学的学校,得到的结果是妹妹早已经辍学。她又拜访了几位导师和同学,可他们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人海茫茫,大海捞针,正当闵涟站在街头仰天长叹的时候,突然一位神秘女人拦住她的去路,告诉她闵茹的孩子如今过得很好,劝她不必再找安心回国,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将一张飞机票塞进她手里,转身走了。 闵涟回过神,紧追几步,然而那神秘女人会妖术似的一眨眼不见了…… 后来苏旭虹打国际长途说儿子高烧不退,夜里哭着喊着要妈妈,闵涟迫不得已离开了日本。 后来家里日子好过了些,闵涟又多次飞往日本追查,可惜一无所获。 后来闵家二老相继离世,致死都不得而知他们的女儿闵茹曾生过一个孩子,他们还有一个外孙或者外孙女…… 这个秘密被闵涟永远的埋藏起来,只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常梦到一个孩子追着自己跑,嘴里口口声声的叫着:“姨母,姨母,姨母……” 时隔三十三年,昔日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子被岁月侵蚀成皱纹苍苍的老妪,苏家别墅内,六十岁的苏老太太拉着闵关绍,一口一个外甥,一口一个孩儿啊,叫得亲亲热热。 身为儿子的苏焕有些吃味,哼哼唧唧道:“妈,时间不早了,咱们赶快开饭吧,八点钟小蘑菇要准时上床睡觉的,晚了她又该闹腾了。” 苏老太太笑着应承道:“好好好,开饭,开饭。” 菜有些凉,佣人们端下去热过之后,寿宴重新开始。 苏老太太今晚特别兴奋,将儿子踹走唤闵关绍坐到身边,还可着劲的给他加菜,不一会儿那个小小的饭碗被堆成一座不小的山峰,颤颤巍巍的眼看就要倒塌。 众人齐齐无语。 袁琳一边喂女儿喝粥,一边拿胳膊肘戳了戳顾映雪,笑说:“雪儿,没想到我们还是妯娌呢。” 顾映雪也满脸的不可思议:“是啊,我也没想到。”苏焕与闵关绍是表兄弟,那么她与袁琳就是表妯娌,而且更重要的是,小蘑菇与闵关绍有八分之一的血缘关系!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小蘑菇就感觉不一样,感觉特别亲,后来每多见一次,喜欢程度就多一层,甚至把那个对自己而言有特殊意义的洋娃娃送给小蘑菇。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顾映雪一时感慨良多,停下碗筷,转眸,瞅着坐在婴儿座椅上、穿着粉红罩衣、乖乖被妈妈喂饭的小姑娘,情不自禁的笑了。 “阿姨,阿姨,吃糖。” 饭后,一大家子坐客厅沙发上闲唠,小蘑菇不知从哪儿端了一盘子糖果,跑顾映雪跟前扯了扯她腰间裙子上的细带,糯糯的献宝。 袁琳哭笑不得,纠正道:“乖,以后要叫表婶,表婶,知道吗?” “婶婶。”小姑娘娇娇柔柔的唤了一声。 “表婶。” “婶婶。” 也罢,婶婶就婶婶,反正都差不多。袁琳放弃说教。 顾映雪笑着从里面挑了一颗黄色糖果,挥手比划了一个:“谢谢。” 小蘑菇歪着脑袋瞧,黑曜石似的眼珠充满了好奇,模样可爱的不得了。 顾映雪心中泛起万千柔情,接过那盘糖放在茶几上,然后拉着小蘑菇白白嫩嫩的小胖手亲自教,一下又一下的比划着,不厌其烦的重复着。 谢谢,这个手势的意思是谢谢,学会了吗? 小蘑菇倍感稀奇,红艳艳的小嘴咯咯咯笑出了声。 屋内欢声笑语打成一片。 九点一刻,闵关绍携夫人儿子与龙伯告辞了姨母一家,慢悠悠散着步往回走。 晚间的清风没有白天里的燥热,吹在身上清清爽爽,分外舒服。 “冷吗?”闵关绍问。 顾映雪摇头,然而下一瞬肩上已经搭下一件深色外套。 顾映雪心里甜丝丝的,挽着老公漫步在林间小路上,白皙的纤手挥动着,问:“阿绍,当年你被谁带走了?都遭遇了什么?后来又是怎么认祖归宗的?” 这些问题刚刚在苏家,姨母不好明着问,毕竟带走闵关绍的人对他有养育之恩,问话的语气和态度重不得轻不得,既然不好拿捏,那就干脆不问。 不过顾映雪身为闵关绍的爱妻,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这不前脚他们离开苏家,后脚顾映雪就忍不住心中的八卦因子开始刨根究底。 闵关绍挑眉觑她一眼:“你想听?” 废话!顾映雪拧他腰间肉肉。 闵关绍脚步一顿,仰头望着天上星空。 夜灯迷离,衬得男人的身型愈发颀长,从顾映雪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一个有型的下巴和凸显的喉结,至于他的面目表情,完全窥不到丝毫。 良久,久到龙伯领着荛荛先行回了家,久到小区里的狗狗停止了乱吠,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可又恍然觉得只过了一秒钟。 闵关绍收回视线,撤回铁臂握上顾映雪的手,面色平静,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再讲别人的故事: “我不是被人带走的,是闵茹亲自将我托付给了叶梦绮。” “在那异国他乡,闵茹唯一信任的人就是叶梦绮,况且叶梦绮还是我的姑姑,唯有跟着她,闵茹才放心。后来叶梦绮嫁给了日本关绍家族的大少爷,而我则以他们的私生子的身份进入关绍家族,八年后被定为继承|人培养。” 这样都行?顾映雪听得瞠目咋舌:“那大少爷,呃,你养父,不对,你姑父真的乐意?” “什么姑父姑父的?雪儿,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而姑姑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这一点无人可以取代。”闵关绍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面带柔和似乎陷入悠远的怀念。 “父亲与母亲属于政治联姻,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婚前也处过一段时间,彼此感觉平平,说不上心动也算不上讨厌。母亲当时没有喜欢的人,所以对这桩婚事完全无所谓,可嫁可不嫁。父亲觉得母亲的相貌不错,言谈举止挑不出毛病,而且家世也相当,是个理想型伴侣,唯一美中不足的……咳。” 说到这,闵关绍不自然的干咳:“她未婚先孕,品行有问题。” 顾映雪踹他。 闵关绍不敢躲,乖乖受了这一脚。 “后来呢?” 闵关绍继续道:“当时关绍家族的内部斗争激烈,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娶了母亲,并对外宣称我是他们的私生子。结婚以后父亲母亲各自为政,互不干涉,直到平平静静的过了两年,不知怎么的他们俩突然看对了眼。” “日久生情?”顾映雪眼冒八卦。 “恩,可能吧。”话落,闵关绍又不自在了,轻咳一声,道,“那个,那个圆房以后啊,父亲发现母亲是第一次,当下对她愈发怜惜,问我这个私生子是怎么来的。母亲当时不肯说,父亲也不追问,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恩恩爱爱的过了六年,再加上之前那两年,母亲嫁入关绍家一共八年,却不曾再次怀孕,家中族长兴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吧,干脆把我这个长孙拎出来定为了继承|人。” 顾映雪听到这不由蹙眉:“六年都没怀上?”不应该啊。 闵关绍抿了抿唇:“父亲患有弱精症。” 啊?顾映雪吃惊不已。 然而接下来闵关绍所言彻底打乱了她的认知。 “其实这个借口是父亲拿来搪塞家中族长的,孩子的问题根本不在他身上,而在母亲。当年母亲为了履行对闵茹的承诺,为了教她安安心心的走,特意去医院做手术摘掉了子宫。” “这些事是母亲在遗书中告诉我的。” “那年父亲刚刚过世,母亲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有次佣人伺候她吃下安眠药,一时粗心忘记把药瓶拿走,结果第二天早上……” “算起来,母亲是自杀。” …… 第80章 当年(一) 一路上闵关绍一言不发,回到家后直奔卧室一头栽倒在床,闭眼,睡觉。 顾映雪知道他装睡,脱掉鞋子上|床躺在他身旁,伸出纤臂轻轻搂上他的雄腰。 室内静悄悄的,只余两道粗重不一的呼吸,此起彼伏,互相纠缠。 闵关绍突然动了,大掌握上她的柔荑,轻轻唤了声:“雪儿。”却是并未睁眼。 “恩。”我在。顾映雪将小脸窝在他肩头蹭了蹭,十分亲昵。 “雪儿,你恨过我吗?” “……” 夜,陷入一片沉寂。 当年,闵关绍随父母来中国拜访所谓的“舅舅”一家。他父亲心脏有问题,住进市内最好的一家唐氏医院进行休养,岂料某天夜里心脏病突发急需动手术。 一切的悲剧,都从这场手术开始。 医院人手不足,院长唯有亲自出马站上了手术台。可是这位院长似乎忘了,他刚刚经历过丧妻之痛,情绪不稳,稍有不慎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结果,闵关绍的父亲命丧手术台,母亲生无可恋,留下遗书自杀身亡。而闵关绍本人,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世,震惊有之,不敢置信有之,然更多的却是感恩,感恩自己遇到了世上最好的父母。 相反,他越感恩,心里的愤恨也就越大。 闵关绍恨上了那个主刀的院长,恨他将父亲治死,恨他害得母亲郁郁而终。于是他开始步步为营精心算计,对那个院长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而那位不幸被他报复的院长,就是顾开。 闵关绍说最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就是伤害他最在意的人。 而顾开最在意的人,是顾映雪。 问顾映雪恨吗? 恨,当然恨,她恨闵关绍无情,恨闵关绍残忍,恨他招惹了她却一脚踹开,恨他在她心里刻下印记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 她更恨自己没用! 曾经,她恨不能去死只为了能在死后的世界与他们的孩子团聚。 可是这些,她该如何告诉他?告诉他,阿绍,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阿绍,我们的孩子不在了。 阿绍,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他。 阿绍,你会怪我吗? 阿绍,阿绍,阿绍…… 炙热而冰凉的眼泪悄悄划过苍白的脸颊,沿着耳下柔美的弧度没入一片洁白的衬衫,继而慢慢染湿了谁的肩头。 闵关绍终于睁开眼睛,侧身将女人搂紧,心疼道:“好,不问了,我不问了,啊。” 顾映雪闷头埋进他胸膛,迟迟不肯出来。直到眼泪干了、情绪控制住了,她才推开男人,抬首看着他:“阿绍,我没事,我刚刚只是想起了你母亲,我为她心疼。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对朋友一诺千金,有情有义,对爱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敬佩她。” 闵关绍松了口气,却故意“哦?”了一声,语气不大相信。 顾映雪点头如捣蒜:“真的,这是我的心里话。” “恩,等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回日本祭奠她。”还有父亲。最后四个字闵关绍没提,因为他知道他的雪儿不喜欢日本人,所以摸不准她能不能接受。 顾映雪笑着答应好。 *** 眨眼进入七月份。 自从闵关绍认下姨母之后,苏家与闵家走得愈发的近了,不但顾映雪与袁琳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就连小蘑菇与荛荛都日渐亲厚了起来,哥哥妹妹叫个不停。 可是吧,荛荛总对着闵关绍咬耳朵,爷俩经常躲角落里密谋不轨,说话间一会儿瞅瞅小蘑菇,一会儿瞅瞅不远处瞪着他们的顾映雪。 晚上爱爱过后,顾映雪滩在老公怀里戳他,噘嘴,哀怨:“你跟荛荛亲,不和我亲了。” 闵关绍好笑的挥开她的小手,大掌慢慢下移来到她的小腹,轻轻的抚摸,慢慢的逡巡,那动作温柔的似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稍一用力便能把她捏碎了。 “荛荛说他生日的时候想要个妹妹做礼物,不过今年是来不及了,勒令我治好你的身体,明年给他把礼物补上。” 顾映雪听着听着,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 闵关绍轻叹一声:“怎么办呢?我都已经答应了荛荛明年给他添个妹妹,雪儿,你就听我的话好好配合检查身体,行吗?”说到最后竟然带了几分乞求的意味。 顾映雪默不吱声,双手摸上自己的肚子,眼睛酸酸的就要哭。 “别哭,雪儿。”闵关绍心疼的唤她一声,俯首轻轻吻上她的唇瓣,说着信誓旦旦的保证,“相信我,我们会有孩子的,相信我,相信,相信好吗?好吗?” 顾映雪紧咬嫩唇,久久不言语。 先前好几次,闵关绍带她去见,可是顾映雪不配合,拒绝接受检查无可奈何,只能通过“望闻问切”等手段对她做出一个大概的评估,然后开几服中药教她先喝着。 这天,又到了去医院见的日子。 “雪儿,来,快坐。” 方进门就听亲热的叫她,顾映雪怔了怔,心说以前一时叫她师嫂,怎么突然之间改口了? “我可以叫你雪儿吗?” 你叫都叫了,还问我做什么? 顾映雪险些翻白眼,不过出于良好的教养,仍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展颜。 诚然美人的笑总是令人赏心悦目,顾映雪的心境莫名变得平和。 今天的开场白不同以往,以往总会发挥话唠本质念叨顾映雪,念叨她要乖乖听话接受治疗,只有配合检查才有康复的希望。不过今天突然讲起了她在美国留学期间的事。 基本都是些陈词滥调,以及她与闵关绍和秦弈卓之间那段所谓的“三角恋”。 说着说着突然一把握住顾映雪的手,看着她,脸色是从未见过的认真与严肃:“雪儿,我承认我爱过闵师兄,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得知了你与闵师兄的过去,我真的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了。” 顾映雪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她们相握的手上。 忽而激动了嗓音:“可是我毕竟爱过他!对于那个曾经爱过的男人,我希望他的人生不留遗憾,雪儿,你能明白吗?啊?你也爱他,为什么就不能替他考虑考虑?” 顾映雪渐渐苍白了脸颊,抽回手,掏出纸笔,写道:“他说过,他不介意的。” “放屁!”平生第一次骂脏话,直指顾映雪恨铁不成钢的说,“若非你不能生,他哪能不介意?” 顾映雪堵得哑口无言,握笔的小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 深呼吸,压了压火,语气放柔和了下来:“雪儿,我可以不给你检查身体,但你要告诉我你的全部遭遇。” 一瞬,顾映雪浑身冰冷,几乎落荒而逃。 “不孕不育不单是生理上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以前我在美国接触过许多病例,她们中有的人就是因为心理原因而迟迟无法受孕。” “举个例子来讲,有位女子十五岁时被养父强|暴怀孕,后又遭养父殴打流产,从此这个女子不但身体上落下一大推毛病,就连心理上也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她二十岁结婚,十年都没生出一男半女。” 顾映雪的身子几不可见的晃了晃。 见此微微完了弯唇角,继续说:“雪儿,她的身体状况很糟,可能比你还差,不过后来她仍然怀上了孩子,去年产下一对双胞胎。” “真的吗?”顾映雪不敢相信,眼眶热热的,却拼命忍下那股泪意。 “当然。”无比笃定,“这个女子是我接手的最复杂的病例,在药物作用的同时我又对她进行了心理辅导,短短一年她就有了身孕。” 顾映雪渐渐湿润了眼睛。 心说有门,当下再接再厉道:“雪儿,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但是如果你不说出来,我真的无能为力。你放心,我是有医学素养的医生,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治疗,今天你我关起房门说的这番话,我永远不会对第三个人提及,包括师兄。” 铮—— 顾映雪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雪儿,想想师兄,难道你不想为他生孩子吗?” 这次,顾映雪是真的动摇了,她想起闵关绍要为荛荛添个妹妹,想起他的大掌轻轻抚摸过自己的小腹,那时他的神色是那么的渴望,那么的向往,又是那么的,幸福。 顾映雪紧了紧手中的笔,一字一顿:“好,我接受。” …… 然而此时此刻的顾映雪并不知道刚刚那番话有骗她的成分。 其实是受闵关绍所托来套顾映雪话的。 虽然前不久闵关绍被迫答应过不再调查顾映雪,但是这个男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不刨个归根究底、明明白白,誓不罢休! 他反反复复研究过顾映雪的调查报告,从中发现种种端倪。 首先,顾映雪的身体,这点毋庸多言。 其次,顾映雪的住院。她曾在唐氏医院耽搁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是病历却没有存档留放,是工作人员的疏忽?还是身为院长的顾开为她做了遮掩?如果是后者,究竟什么事值得顾开如此大费周章的遮遮掩掩? 再次,顾映雪的休学。当年她向学校提出休学申请是在三月份,而顾开被诬陷贪|污公款是在九月份,也就是说顾映雪休学的时候还是千金大小姐,衣食无忧,吃穿不愁,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逼得她非要休学不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顾映雪的自杀。除去她主动交代的一次,也就是顾北北救下她的那次,以及闵关绍暗中得知她割腕自尽的一次,这样算下来,顾映雪起码进行过两次自杀。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 闵关绍压根不信,他的雪儿他了解,性子倔,心眼死,而且还容易犯傻。当年在台北,他们如胶似漆的时候,闵关绍问过:“雪儿,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那时他的雪儿傻乎乎的说:“等你呗,等你回来。” 后来他又问:“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回来呢?” 她说:“那就等你一辈子。” 所以闵关绍不认为雪儿自杀是因为他,当年肯定发生了什么比他的离开更加严重、更加令雪儿无法承受的事,那么—— 这件事究竟是什么? 扣、扣、扣、 三声敲门响,然而门外的人不等得到允许便推门而入。 “老公,工作辛苦啦,来,你的爱心便当。”顾映雪拎着食盒,笑意盈盈的走过来放在办公桌上,一层层的打开,顿时一阵淡淡的菜香迎面扑来。 闵关绍声色不动的将调查报告扣在桌面上,提起筷子尝了一口,面色温和:“恩,手艺进步了。” 顾映雪心底发甜,忽而眼角余光瞥见一叠文件,好奇问:“这是什么?” “病人的病历。”闵关绍说。 本来他说到这就可以了,孰料心虚似的又在后面特意加了句:“你不能随便看。” 好嘛,此地无银三百两。 瞬间的事,顾映雪面容一僵,复又恢复如常:“怎么不放进病历夹?” 闵关绍想了想,说:“忘了。” 哦。 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顺顺利利吃完了这顿便当。 饭后,顾映雪拎着空食盒从办公室出来,恰巧撞见李含京。 李含京好像来给闵关绍送资料的,见了顾映雪慌忙把资料往背后一藏,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窘迫,讪讪的说:“夫人,这就走啊?要不要开车送您?” 顾映雪定定的瞅着他,面无表情。 李含京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扔下句:“那个,我找闵医生有事,先进去了。”然后遁了。 顾映雪在门外走廊杵着。 杵了三分钟,见李含京从办公室出来,顾映雪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拦住人家的去路,单手举着小本问:“闵关绍是不是还在调查我?” 李含京面色闪过一丝狼狈,就如同一个做了坏事而被当场抓包的孩子,不知该否认,还是死不承认? 呃,这两者有区别么? 顾映雪将小本翻过一页,露出下一句:“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实话告诉我。” 果然,搬出他母亲,李含京成功叛变了,说:“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顾映雪丢下这句,将小本塞回包包,提着食盒走远。 而此时此刻,闵关绍在办公室内拨通了一个电话: “,她怎么说?” …… 第81章 当年(二) “,她怎么说?” 是闵关绍派给顾映雪的间谍,然而当她听过那个故事犹豫了。 将心比心,换作是她,在历经那么血淋淋的光景,那么撕心裂肺的伤痛,那么惨烈的过往,她能不能走出来?又能走多远? 手握电话,沉默许久,终道:“师兄,很抱歉,她什么都不肯说。” 闵关绍烦躁的挂断电话,起身去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在洁白的大理石溅起一片细细薄薄的湿濡,晶莹剔透,而又冰冰凉凉。 闵关绍捧把水胡乱往脸上撩几把,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究竟,在他离开的那一年,雪儿的生命之中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变故,教她必须休学?教她在查不到任何原因的情况下失去了声音?弄得一身狼狈?甚至—— 自杀! 一切似乎都变了模样,唯有她,依旧是那个他深爱的女孩。 雪儿,你要怎样才肯说实话? 哗——哗哗哗—— 盛夏天,娃娃脸,说变就变。 滂沱的大雨不约而至,无休无止的下着,冲得世间天昏地暗。 闵关绍执伞站在家门口,高大的身躯迟迟没有踏进。 他扬起锐眸,朝偌大的庭院扫射一圈,视野之内除了雨幕还是雨幕。 当年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下雨天,他的雪儿毫无预兆的闯进他的心房。她并非风华绝代的倾城佳人,也非艳丽无双的绝世红颜,那年的她青春正茂,灵动逼人,她恰如其名,肌肤莹白如雪,娇嫩细滑,五官精致的像从壁画里走出来的洋娃娃,一度叫人移不开眼。 在此之前闵关绍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这样一个女孩教他惊艳,惊艳到无法直视。 那年,阴郁的天空,隔着重重的雨幕,她就这么冲他跑过来,偷了他的心,霸占了他的情。 时过七年,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被岁月雕琢成娴静优雅的女人,少了几分欢脱,多了一层内敛。 她举着一把红雨伞从屋内跑出来,一双美丽的眸子四处张望,似乎有些慌乱。 闵关绍被她异乎寻常的举动弄得一怔,心里也跟着升起一股气息变得急躁起来,他抬脚箭步走进庭院,来到她跟前问:“雪儿,怎么了?” “团团不见了!” 顾映雪以手语表达着内心的焦急,一双眼睛担忧地四处张望,就连头顶的红雨伞也随着她胳膊的挥动而来回摇晃,打散了四周垂下的雨帘。 “团团丢了,佣人们都出去找了,可是我在家等了好久都等不到……阿绍,我要去找它,它不见了,不见了……下这么大雨,我好担心,必须快点找到它……” “看着我!”闵关绍陡然拔高了嗓音意图唤回她的目光。 然而下一刻又挫败地发现他根本没有分散到她的注意力。 顾映雪心急如焚,眸光渐渐染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我要找团团,找到它,它不见了……” “看着我,雪儿,看着我。”闵关绍的语气低沉得近乎乞求,只是他的女人似乎并未发现。 “团团不见了!你知道没有?它不见了!不见了!”顾映雪似乎对他这种漠然的态度有些生气,越过他,径直朝大门走去。 下一瞬,纤细的手腕被男人从背后拉住,冰凉的雨水通过两把伞之间的缝隙滴滴答答的淌下,恰好打在他们相连的地方,慢慢染湿她手腕处的红丝巾,掀起一道灼烧的痛。 顾映雪回眸看他。 “不过是一只狗,你这么担心做什么?放心吧,团团聪明着呢,它认得回家的路,等雨停了它自然会回来的。”闵关绍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说道。 顾映雪愤愤的抽回自己的手腕,莹润的眸子倏地一下迸射出惊心动魄的寒光。 “我不能没有它!不能!” 然而相较于她这种过激的情绪,闵关绍却嗤之以鼻:“雪儿,你在说什么傻话?它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条狗,你若喜欢,以后我给你买十条八条……” 男人轻蔑的语气教人恨得咬牙切齿,一度令顾映雪失去平常的理智:“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对你而言它只是一只狗,可是对我而言,它不是!不是!在我眼中它就是我们的女儿,你明白吗?它是我们的女儿!女儿!” 顾映雪挥着小手激动的乱舞一通,然而等这些说完,她的一双纤细的手停顿在半空。正当她对自己的莽撞行为感到愕然时,一抬眸,撞进同样一双充满错愕的眼眸。 不知何时她已经把自己的红雨伞扔在了地上,此时,她的身体上上下下,皆被完好无损的护在另一把黑色雨伞之下。而那把雨伞的主人,落汤鸡似的暴露在大雨中,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刷—— 顾映雪的小脸吓得惨白惨白。 然下一刻却见闵关绍忽而扬起一丝恶劣的浅笑,语气是无可奈何的宠溺:“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把团团当孩子养,但团团是一只公狗啊,你要当也得当儿子,怎么能当女儿呢?” 顾映雪呆呆的看着他。 闵关绍将雨伞的把手塞进她的冰凉的小手,温和道:“快回屋,下雨了,别受凉。”话落,转身消失在茫茫雨幕。 顾映雪浑浑噩噩的回了屋。 “不过短短几百平米的小公园,这只笨狗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雪儿,只能证明你平时太宠它了。” 明亮而温暖的客厅内,闵关绍把那团瑟缩在自己臂弯中的、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被抛弃的可怜虫似的白毛狗交给佣人,抱下去打理。 顾映雪起身迎了上去,亲自把爱犬抱在怀里,那喜悦的模样仿佛它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闵关绍将一切看在眼里,深眸闪了闪,道:“雪儿,你好像对团团的感情不太一样。”远远超出一个主人对宠物的爱护之情。 顾映雪“恩”了声,不再多言,转身,抱爱犬去了洗手间。 团团出生在8月6号,七年前的8月6号是他们的女儿离开的日子。或许是基于这层原因吧,顾映雪潜意识里把团团当成了女儿养,慢慢的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这些,她永远不会对别人提起。 *** “老板,刚刚店里来个瘸腿老头,长得可寒碜了,客人们都被他吓跑了,咱们的生意怎么做啊?”凯莉愤愤不平的抱怨着。 顾映雪正在甜蜜蜜小店的后厨研究新式糕点,戴着塑料手□□得满手油光,闻言,她不敢苟同的笑了笑,摘下手套说教道:“来者是客,我们必须一视同仁。” “可他也太……那个了吧,老板,你是没看见,他不但瘸着腿,拄着拐,长得也……”凯莉心中恶寒了一把,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哎呦喂,反正我是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他,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顾映雪险些乐出来,秉承良好的职业素养说:“算了吧,顾客是上帝,哪有奚落上帝的道理?我还是不看了。” 凯莉却缠着没完:“不行,你得看看,那老头的尊容可是千年难遇啊,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凯莉硬扳过顾映雪的身子往外推,说:“老板,你就从门缝里偷偷瞅一眼,保管为你提神醒脑,驱邪避凶,走走走。” 提神醒脑?驱邪避凶? 真这么夸张? 顾映雪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暗道行吧,看看就看看,反正又少不了谁的一块肉。 顾映雪推开厨房的门露出一条缝,偷眼往外瞧了瞧。外面基本空荡荡的,以往人满为患的小店此时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稀稀拉拉分散在各个方位,不过都是年轻的都市男女。 哪有什么老头啊? 顾映雪打算撤。 忽然她身后的凯莉一下子尖叫了起来:“诶诶诶!就是他就是他!老板,看见没?外面,他在外面,好像……好像要去隔壁的花似锦。” 透过明晃晃的落地窗,顾映雪转眸往花似锦望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竟然是…… 爹地?! 顾映雪“咔”的一下关上厨房门,慌忙转身,由于动作太急以至于和身后凯莉撞在了一起。 “哎呦,疼死我了,你谋杀啊?”凯莉手捂脑门哀怨的看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店里麻烦你了,拜拜。”顾映雪慌乱的比划两下,完了绕过凯莉冲向洗手台洗了把手,提起包包匆匆忙忙溜出后门,遁了。 凯莉不太懂手语,但最后那个手势她还是看得懂的,是“拜拜”的意思吧?是吧? 靠!又旷工?凯莉禁不住诽谤着。 抛开店内凯莉如何如何诽谤不提,顾映雪一口气遁出好远,直到感觉安全了才停下脚步。 她站路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唐氏医院。 找闵关绍,问问他,顾开不是被囚禁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甜蜜蜜小店? 可惜闵关绍暂时不在,顾映雪又找上了李含京。 李含京说随着身体的日渐好转,顾开这老头变得越来越不安份,早些天已经能拄着拐杖勉强走两步,虽然不能走太远,站太久,但故意挑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顾开经常在小花园闹事,一遇到其他病人就开骂,骂人家长得丑,要么就是骂人家的家属没爱心、骂他们的子女没孝心,住院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望。 有一次骂得狠了,人家跟他干上了,拳打脚踢招呼过去。顾开不敌,被胖揍一顿,事后裹着纱布、打着石膏、拄着拐趾高气昂的找上门,讨要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不然法庭上见。 揍他的病人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头,有些社会背景,完全不将顾开放在眼里。顾开也不恼,示威过后兀自离开了,回病房二话不说拨了110,扬言有人要杀他。 这一闹动静可大了,社会影响也不好,宗政院长亲自出面才摆平。 事件平息以后宗政浩找闵关绍说情,说你能关顾开一阵子,但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迟早你得放他出来,这早一天晚一天的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你关着他,他总给你闹事,得不偿失啊。 闵关绍想想也是,遂命李含京将人马撤回,任顾开自生自灭。 顾开得到自由,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只带上钱包,拄拐一瘸一拐的走出医院,打的直奔甜蜜蜜和花似锦。早些前顾开向小赵打听过了,小赵说顾北北在这里开了两家店,于是他来找北北。 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北北,顾开心里乐开了花,只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明媚,空气分外清新,蝉鸣如此悦耳,世界如此美好。 顾开慢悠悠的在店里转了几圈,没见着想见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叫来店员一打听,人家说:“老板今天没来上班。” 咳,其实是因为老板多次迟到旷工,弄出前科了,店员们对老板的印象普遍不太好。今天破天荒的,老板准时来上班,可惜一直躲在后厨忙活,完全没有存在感,因此店员们潜意识里认为老板又无缘无故旷工。 哎,怪只怪顾开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店员。 顾开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性蔫蔫溜回医院。 走到3号门诊楼的时候,他仰头望了望楼顶那三个火红火红的大字,复又低头,若有所思:要不要上去见见那臭小子?他好歹是北北的丈夫。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忽然见楼门口走出一个女人,熟悉的容颜,熟悉的感觉,尤其是手腕处那一抹抢眼的红,深深刺激了他的老眼。 “雪儿!?”顾开又惊又喜,激动的颤抖了声音,当下也顾不得腿脚不麻利,拼着命的朝她蹭过去。 顾映雪慌得六神无主,第一反应就是逃。 逃得越远越好。 奈何脚底装了钉子一般,动都动不了,她见鬼似的看着顾开,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顾映雪僵得浑身冰冷,像被架上死刑架的犯人,等待上帝宣判,等待末日降临。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可惜上苍听不到她的祈祷,眼看顾开就要走到近前,顾映雪绝望了。 就在这时,突然冲出个白衬衫的男人横插一脚挡在顾映雪身前,支身拦下顾开,作势就要扶住他,并且语带关心的道:“伯父,走慢点儿,当心摔着。” “他娘的滚!” 顾开急得骂娘,话落一愣,疑惑的打量着这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男人,越看越眼熟:“你是……”阿弈? 男人笑容温和:“伯父,多年未见,您还认得我吗?” 就这一个空档的工夫,顾映雪终于找回一丝神智,匆忙遁走。 身后,是顾开满口不甘的呼唤: “站住!雪儿,我知道是你,站住,我有话跟你说……听见没有?回来!你给我回来……” 第82章 当年(三) 顾开住进了隔壁秦家别墅,至于他是怎么住进去的,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顾映雪的安宁生活被打得一团乱,无奈搬回了市郊唐宅,只为了远远的逃开。 与此同时顾映雪还拐了闵关绍跟她一起搬回来住,发短信说:“老公,今晚八点,市北唐宅,我们共进烛光晚餐,到时有惊喜给你哦。” 闵关绍喜不自禁,当晚眼冒粉红泡泡前去赴约,结果,一去不回。 好嘛,哪有什么烛光晚餐?只有一箱箱的行李和整理行李的佣人,明显就是早有预谋! 闵关绍一头雾水,问:“怎么这么突然?” 顾映雪含糊其辞的唐塞过去,只说怀念后山的紫阳花,回来看看。 闵关绍压根不信,心说看就看,不至于住下吧?况且家里小花园也种着紫阳花,你费劲巴力的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回来赏花? 闵关绍还欲追问,却见亲亲老婆挽上他将他往楼上卧室里带,然后含羞带怯低眉顺目的,羞答答的为他解衬衫扣子…… 闵关绍:“……” *** 荛荛期末考试在即,不方便跟爸爸妈妈一起住,只能住在市区别墅,否则光从家到学校这一来一回就要耽误将近四个小时,得不偿失。 自从顾开出院以后,荛荛几乎每天跑隔壁找外公唠嗑,有时还带着小蘑菇一起,小蘑菇又会抱着团团一起,三只小天使陪着逗顾开开心,他的日子也不算煎熬。 唯一煎熬的是,北北一连几天不见人影,还有雪儿,自从上回在医院无意中撞见一次,就再也没见过。 不过不要紧,既然他现在和北北一家成了邻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团聚的机会。 顾开想通这些,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挨。 “外公,我给你照张相吧。”今天周末,荛荛一大清早的跑到隔壁,脖子上挂了台相机,黑宝石似的眼珠子闪动着兴奋的莹光,跃跃欲试。 顾开囧了囧,摆摆手说:“别闹,外公这个丑样子有什么好照的?”虽然比起刚苏醒那会儿,顾开的形象有了明显的提升,气色也稍微显了那么一点儿红润,不过整体而言仍是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看起来挺吓人的。 哎,真难为荛荛和小蘑菇这俩孩子不嫌弃他! 其实顾开挺喜欢小蘑菇的,起初他以为小蘑菇是荛荛的妹妹、北北的女儿,不过自从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顾开就高兴不起来了,心说原来小蘑菇跟闵关绍那臭小子有关系。 他不是对小蘑菇有偏见,而是对闵关绍有偏见,哼! 荛荛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奋起精神,把相机摘下来往顾开怀里一塞,说:“那外公给我照相吧。” 顾开笑:“好吧。” 咔嚓咔嚓几声过后,祖孙俩捧着相机挑相片,说这张照瞎了,那张光线不好,那张笑容太僵硬,叽里咕噜争论一番,最后留了十张底片。荛荛迫不及待的要去相馆洗照片,顾开满口答应着好。 不过出门前荛荛突然反悔了,缠着顾开再为自己照几张,刚刚那是在室内,这回他要在室外。 于是祖孙俩移驾到小花园取景,正值盛夏鲜花争艳的季节,花园里花团紧蹙,彩蝶翩翩,非常漂亮。顾开闲暇之余来过这里散心,自然有留意到隔壁开了满园子的紫阳花。 紫阳花是雪儿最喜欢的花,但隔壁可是北北与闵关绍的家啊?怎么会种这么多的紫阳花? 顾开当下逮住荛荛,问:“荛荛,你妈妈也喜欢紫阳花吗?” “是啊,妈妈说她最喜欢的花就是紫阳花。” 顾开有些诧异:“其实你雪儿阿姨最喜欢这种花。” 荛荛困惑的拧紧眉毛,心说雪儿他知道,那是妈妈的小名;阿姨他也知道,那是妈妈的姐姐,不过许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可是“雪儿阿姨”连起来是个什么东东? 正当他风中凌乱的时候,又听外公说: “前几天我刚见过你阿姨,她好像对我……” “鬼啊!”荛荛嗷嚎一嗓子,撒蹄子跑了。 顾开看得莫名其妙,转而想到什么,伸手摸上自己的老脸,颇为无奈。 好吧,他承认他的形象不好看,但远远不是鬼吧? 荛荛跑回家窝在房间一上午,中午小睡了一觉,醒来后又跑去隔壁找顾开,怯怯的问:“外公,你是不是做梦梦见我阿姨了?” 顾开面露惆怅:“是啊,我天天做梦梦见她。”梦见他们一家团聚。 荛荛委实松了口气,拽着顾开高高兴兴出门洗照片。 洗完照片回来,荛荛邀请顾开到家里坐一坐,说给他看看他们的全家福。 顾开往庭院里瞅了瞅,摇头婉拒道:“外公就在隔壁,荛荛可以把全家福拿过来给外公看。” 荛荛想了想,脆生生说:“好吧,外公等我哦。” 自从荛荛的妈咪“顾北北”二婚以来,一家三口只照过一次全家福,就是遇到苏焕一家人的那天在喷泉处照的,一共八张。苏焕的摄影技术是专业的,神态细节拿捏得非常到位,照片洗出来时,效果比预期好许多,或坐或卧,或嗔或笑,人物情感瞬间跃然纸上。 然而这些照片落在顾开眼里,却有别样的感觉。 怎么……怎么感觉照片里的女人不是北北反而更像雪儿? 顾开被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女人的左手腕,可惜她的手腕正好被荛荛遮住。顾开慌忙翻到下一张,这张,女人的手腕隐在暗影中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再下张是一幅近照,再下张…… 直到第八张,一家三口手拉手围成一个心形,女人的左手腕终于暴露了出来。 一瞬,顾开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照片。 良久,荛荛发觉不对,怯生生的喊:“外公?” 终于,顾开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看着荛荛,面色冷峻:“你妈妈一直系着红丝巾?” “是……是的。” “为什么?” “妈妈说用来擦汗。” 放屁! 顾开咒骂一声,继续质问:“你阿姨呢?啊?她在哪儿?说!你阿姨在哪儿?” “阿姨……阿姨……她不……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顾开尖锐的拔高嗓音,一把揪过荛荛,煞红了眼。 荛荛憋得小脸通红:“咳……外公,是……是真的,阿姨……咳,真的不在了。” “伯父?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忽而插|进来,秦弈卓穿了一身休闲装,方踏进客厅就看到这么一出。 “少爷?”佣人之前也听到了动静,不过由于在楼上打扫书房,下来得有点儿晚,不过相比顾开和荛荛之间的不正常,佣人感觉秦弈卓突然回来更加不正常,因为满打满算加起来,秦弈卓已经四个月不曾踏进家门了。 顾开被这声“少爷”搅得一愣,放开荛荛将视线投向秦弈卓,眼神充满了敌意:“这里是你家?” “是,也不是,以前这里的确是我家,不过从今以后……”秦弈卓说。 “别跟我打哑谜!”顾开烦躁的打断他,一把将相册丢地上,“秦先生,你要怎么跟我解释?” 秦弈卓抿唇,附身拾起相册,还给荛荛,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笑着说:“乖,先回家,我和你外公有话说。” 荛荛泪眼汪汪的冲秦弈卓点了点头,抱着相册离开。 他一走,顾开再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质问道:“阿弈,你说你和北北分手了,我信你,我不怪你,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但是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好好的北北变成了雪儿?!” 最后一句顾开几乎是用吼的。 秦弈卓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伯父,不是北北变成了雪儿,而是雪儿变成了北北……” 第83章 当年(四) *** 市北,唐宅。 顾映雪趁老公不在溜进书房翻翻找找,这时佣人进来禀报说:“夫人,秦先生来访。” “请他到书房。”顾映雪吩咐道,心里却泛起疑惑,算起来她和秦弈卓好长时间没见了,怎么突然来拜访? 转而一想许嘉临盆在即,按理说秦弈卓应该飞回北京陪着,他今天是来辞行的吧? 正当顾映雪寻思着怎么恭贺秦弈卓这位准爸爸的时候,秦弈卓顶着一对熊猫眼出现了。 顾映雪诧异不小,心说这是…… 挨揍了? 顾映雪恶寒了一下,指指书桌对面的真皮座椅,示意他:“请坐。” 秦弈卓貌似有些囧,尤其是见顾映雪满脸兴味的盯着他打量的时候,当下愈发尴尬了。 “雪儿,让你见笑了。”秦弈卓浑身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将一份文件夹摆在书桌上,道,“这是那栋别墅的过户手续和房产证,里面还有……” 说到这秦弈卓默然了会儿,继续道:“还有荛荛的收养协议,我的那部分已经签完了,只差你和师弟的那份,签好之后经律师公证即可生效。” 顾映雪很意外,在此之前她万万没有想到秦弈卓今天登门拜访是要给她这些东西,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最终只化为两个真诚的:“谢谢。” 顾映雪低头认认真真的写下这两个字,以至于忽略了对面男人满含复杂的眼神。 写完,顾映雪又接着问:“许嘉快生了吧?预产期在几号?” 一般人遇到这种问题肯定会眉飞色舞喜气洋洋,但是秦弈卓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淡淡的说:“后天,8号。” 顾映雪想起他和许嘉之间那档子事,实在写不出诸如“恭喜你啊,要当爹了”这些祝福的话,想了想唯有作罢。 “那个……你……”秦弈卓看着她欲言又止,张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扭扭捏捏的?”顾映雪好笑的问。 “你父亲……” 提起她父亲,顾映雪这才想到那天医院里的情景,说:“阿弈,谢谢你帮我拦住他,否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秦弈卓狠了狠心,说道:“我是指……北北的事,你父亲都知道了。” 顾映雪笑容一僵,渐渐染上一层悲戚:“他……他有没有骂我?” “你吃了那么多苦,他怎么忍心再骂你?”秦弈卓摇头,“不过伯父很痛心,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送到房门口的饭菜也未动,看来北北的过世对他打击不小。” 顾映雪垂眸,久久不语。 秦弈卓愧疚道:“对不起,雪儿,我想替你瞒着的,谁知昨天荛荛给他看了你们的全家福,你父亲认出照片中的女人不是北北,他很激动,抓着荛荛的脖子……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荛荛很有可能晕厥过去。” “荛荛没事吧?”顾映雪心脏一揪,紧张兮兮的问。 “你放心,荛荛没事,不过可能是被顾开吓到了,回家后扑龙伯怀里嗷嗷大哭,嘴里一直喊着妈妈妈妈。” 顾映雪想起昨天下午荛荛的确给她打过电话,电话里他的语气平平,不像受到刺激的样子,想来是怕她担心吧。 顾映雪又欣慰又心疼,想着等荛荛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她就把儿子接过来天天带在身边。 晚上闵关绍回家,顾映雪将秦弈卓送来的文件交给他,说:“这是荛荛的收养协议,这方面我不太在行,你先看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签字。” 闵关绍接过来从头到尾过目一遍,说:“基本没问题,明天我拿给律师团叫他们研究研究,如果寻不出法律漏洞就可以签字。”闵关绍知道荛荛在顾映雪心中的地位非凡,所以这份协他会慎重对待。 顾映雪笑着说好。 8号这天,唐宅收到一份快递,寄件人是秦弈卓,收件人是顾映雪。 顾映雪纳闷的打开,里面是一张光碟,当时她没怎么在意,随手放在了玄关处。晚上洗漱过后,顾映雪靠在老公怀里腻歪,客厅开着一套家庭影院,此时播放着一部老掉牙的片子。 顾映雪兴致乏乏,索然无味,忽而想起白天收到的光碟,于是穿上拖鞋蹬蹬蹬跑玄关处去拿。 “这什么片子?”闵关绍问。 “不知道,看看呗。”看了才知道。 这张光碟好像不是近几年出的,因为画面比例采用的是老式的4:3,而且投影出的画像质量也比较粗糙,但是起码能看清。 顾映雪起初以为里面是一部电影,不过在看到视频长度时完全否认了这种想法。 只有短短十二分钟。 视频内容很简单,不,与其说是一段视频,不如说是一段交通路况监控。 内容很简单,雷雨天,十字路口,一位身穿病服的女子想要寻死,千军一发之际后方冲出另一位女子将其撞开…… 轰—— 顾映雪脑门一怔,久久无法反应。 闵关绍也吓得不轻,正襟危坐,问:“雪儿,这个光碟你从哪儿得来的?” 顾映雪咬唇:“是阿弈给我的。” 秦弈卓?闵关绍非常吃惊:“据我所知这段监控录像当年被一位神秘人高价买走。”难道那个神秘人就是秦弈卓? 闵关绍皱眉,拿起遥控将视频重播一遍,锐利的深眸暗藏着波涛汹涌。 “雪儿,你有没有发现北北的情况不对?她跑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向前方,而是一直低着头,按照正常推理,她应该看不见你……” “退一步讲,就算她看到了你,那她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阻拦,是劝解,但是你看北北,她并没有喊住你叫你不要做傻事……她在哭!对,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哭?她为什么哭?”顾映雪突然正色。 “或者你应该问秦弈卓为什么把这张光盘送给你?” “难道……”一个猜测呼之欲出。 闵关绍点头,笃定道:“他是想告诉你,北北的死另有隐情,与你无关,要你不必活在内疚里。” 真的吗?顾映雪低头,陷入长久的沉思。 第84章 当年(五) 基于顾映雪不肯配合接受治疗,闵关绍真的十分头疼,甚至一度闹到分居的地步。 这天闵关绍为了孩子的事又和顾映雪大吵一架,吵完独自跑去后山平复心情。 打电话给,问:“真的没有办法吗?” 电话中沉默数秒,道:“师兄,俗话说‘父女没有隔夜仇’,雪儿和她父亲闹得这么僵,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其中的缘由?” “雪儿说他们早已断绝了父女关系。” “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我。”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异常的沉默:“如果是因为你,那她更不应该处处提防着顾开。你们都已经结婚了,铁板钉钉,木已成舟,顾开充其量只是小打小闹,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接受?可是现在雪儿却做得如此决绝,为什么?你有想过吗?” “你什么意思?” “师兄,当年的真相除了雪儿自己就只有她父亲知道,你何不暂时放下成见去见见顾开,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货。” 晚间凉风习习,这晚,闵关绍站在山头矗立久久,直到天明…… ** “你来干什么?”顾开看到闵关绍就没有好脸色,他现在唯一希望做的就是把这个男人轰走,然后换回雪儿来自己跟前。 闵关绍知道顾开看他不爽,而他同样看他不爽,但是这次,他必须控制。 沉默一会儿,闵关绍悠悠开口,直奔主题问:“雪儿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为什么变成哑巴,为什么想不开做傻事?又是为什么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 顾开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愣了一愣,接着叹了口气,神色也慢慢沉痛起来。 “她……流产了……” “你说什么?!”一时间,闵关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好像被鞭子狠狠的抽打,痛得教他窒息。 流产,流产…… “她流产的那天夜里,雨下得很大,又是闪电,又是打雷,她哭得像个泪人,撕心裂肺的喊着‘爹地,救救我的宝宝’‘爹的,他是你的外孙啊,求你救救他’‘爹的,他是阿绍留给我唯一的礼物,我不能失去他’……” “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可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雪儿从二楼阳台摔下来,胎儿早已脱离母体,如果不及时对她进行引产,雪儿也会跟着没命……” 闵关绍痛到五官扭曲:“她……为何会从阳台上摔下来?” 顾开又叹了口气,轻喟之中隐藏着一丝悔不当初:“怪我,一开始我不希望雪儿生下那个孩子,甚至扬言打掉她。雪儿或许是被我吓住了吧,凡是佣人们准备的饭菜、茶水、瓜果什么的都不敢吃。” “她亲自下厨煮粥,亲自做菜,由次不小心把厨房烧着差点而毁容。我心软了,每隔几天会给她一笔零花钱,要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去外面买,可是我又不敢给太多,就怕她手里有了钱又给我玩离家出走……” “她怀孕七个月上,我请了医生到家里来,想为雪儿做个全面检查,因为据我观察雪儿可能会早产,但是她防我跟防什么似的,未必肯乖乖接受,我只好出此下策,打算趁着半夜雪儿睡觉时让医生给她做个检查,谁知那晚雪儿准备好了连夜出逃” “当我上楼推开她房间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她背着包袱,要从二楼阳台上逃走。我及时喊了她一声,结果……” “悲剧发生了,她加快了逃离的速度不小心摔下去,孩子就这样……没了……” 房间内久久没有声响,良久,当顾开从回忆中醒过来的时候,转头望向沙发另一侧的男人,却被这个男人脸上深深的哀痛震慑住了。 又过了许久,闵关绍仍然无法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最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沉沉的闭起双眼:“你的□□,我的偏激,毁了原本属于她的幸福,我们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是啊,他们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到底,他该如何面对她? 闵关绍站在家门口,迟迟不敢踏进,他的心里充满了十万分的狂热,只想将她柔弱的身子拥在怀里,可是,却害怕她的反应。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就在客厅里,他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藤椅里,美眸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遥远的神情就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羽化成风。 “雪儿……” 顾映雪听见了他的呼唤,转头望了他一眼,扬唇微微一笑,那抹笑容就像是轻投在他们之间湖泊里的小石子,泛起涟漪之后,再度恢复成一片平静,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走过去,来到她跟前,单膝跪地,轻轻握上了她的小手。 “失去孩子就是你无法说话的理由吗?” 顾映雪怔怔的看着他,忽而一颗晶莹的泪珠潸然滑落,细弱的双肩因哭泣而剧烈的抖瑟。 “我去见过你父亲,他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雪儿,我知道你当年受了委屈,可是——” 闵关绍低吼了声,大掌箝住她,用力地摇晃着她纤细的双肩,那激动的模样像是从一尊沉默的娃娃身上榨取出原本不该属于她的只字片语! “为什么不说话?说呀!你不是怨我吗?你不是怪我吗?既然如此你开口骂我!你说话!大点儿声!你想在心里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见!说出来,我要你说出来!” 顾映雪紧抿嫩唇,噤若寒蝉地承受着他几近失控的咆哮。 “雪儿,说出来,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就是别用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打发我,雪儿,我害怕,我害怕你知道吗?啊?” “啊……”细细弱弱的一声,顾映雪直直地望着他,美眸噙着泪光。 “对,就这样,你说呀,你骂我,你想什么?我听不见!” “阿绍……” 破碎的声音从她喉中艰难地逸出,久违的嗓音像吞了碎玻璃般,噙着哽咽,沙哑得几不可闻。 第85章 当年(六) 闵关绍愕然,继而狂喜:“对,叫我阿绍,以前你一直这么叫我的,好雪儿,再叫一声。”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看着她努力尝试着开口说话。 顾映雪深吸了好几口气,只是短短的一刻,却仿若一个世纪那么久远而且不可期待。 “阿绍……阿绍,从来都没有人……” 她用那含泪的双眸直勾勾回望着他,悲伤的神情脆弱得教人揪心不已:“从来都没有人……在意……我们的宝宝……我们苦命的宝宝,你不要,爹地也不要,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傻傻的守着他,当宝贝一样的护着他,可是……可是到最后……最后我还是失去了他,你们……你们从来不问我的意愿,问我要不要?” “我要!我要啊!可是我没用,我留不住ta……” “我不说话不是要给谁惩罚,也不是……不是跟自己过不去,而是我真的不想说,也无话可说……宝宝在的时候我这个妈咪的从未为他说上一句话,后来宝宝走了,我……我无话可说!无话可说啊……” 闵关绍一把将她搂进怀抱,紧绷的肌肉几乎是颤抖的:“不,你可以说,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什么不说?你要说,你可以说。” “跟谁说?” 他哑然,只能将她紧紧抱住,一刻不敢放:“雪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阿绍……”她激动的唤了声,泪水就像溃了堤般汹涌不绝,仿佛要将这七年所遭受的委屈统统给哭出来。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地拥住她,连一丝空隙都不被允许存在。 “阿绍,我想要他的,可是我没用,我留不住他……” “不,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失去孩子不是你的错,雪儿,我的雪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令你释怀,如果你打我、骂我……“ 顾映雪昂起小脸看着他,热泪滚落双颊。 他伸手轻轻地替她拭去泪痕:“你父亲告诉我,你失去孩子之后就不想说话了,总是一个人静静的,把所有的伤心事往心头搁,雪儿,告诉我,我究竟能为你做什么?” 顾映雪再次埋进他胸膛,紧紧攀附着,从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中汲取温暖:“我不知道,宝宝离开以后我高烧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什么,或者应该说我根本就是丧失了那一段的记忆,如果说勉强能记得什么,大概只有悲伤吧?” “我只记得有一天清晨醒来,烧退了,整个人都清爽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我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当时就像被恶梦吓到一样感到惊慌,害怕……” 说到这儿,顾映雪感觉环抱在自己身上的长臂收紧了力道。如果她此时抬起眼眸去看他,就会发现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心痛与怜惜。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不能说话?这些我都不知道,最后,我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认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宝宝……” “我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刻孤单无肋的感觉,而那个时候,我好想你,好想见你……”顾映雪的声音又开始因抽泣而变得破碎。 “老天!”闵关绍低咒了声,一双有力的健臂将她牢牢地拥在怀里,恨不能将她曾经感受过的悲伤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阿绍,你说得对,我恨你,那一刻我真的恨上了你,恨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恨你让我一个人承受这样的折磨?我恨你!我恨你!”说到最后,顾映雪握起拳头埋怨地在他的胸膛上捶打,发泄,泪水就像决了堤似地滚滚而落。 是,她该恨他! 闵关绍并不想为自己辩驳,更不想阻止她在他身上寻求发泄,因为相较于*上的这点儿疼痛,丝毫比下上他内心宛如刀刦般的痛。 一直以来他总是傲慢地以为这个世界该随他的意志转动,然而却忽略了她,这个宛如白雪般宁静美好的女子,她总是静静的品尝着他带给她的痛,直到被发现原来在那片皑皑雪花的覆盖之下,早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 ** 他们的宝宝静静地躺在一座石青色的墓碑之下,雪白的十字架,小小的碑上并没有雕刻名字,只刻上“宝宝”两个字,以及她短暂而漫长的七个月生命。 “这个小小的墓碑是我当年乞求爹地建造的,我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样东西能证明,她曾经来过。”虽然又走了。 顾映雪蹲在墓前替宝宝插上百合花,两片泪雾不期然浮上眼眶:“我没替她取名字,一直宝宝、宝宝的叫,我想她应该会知道当听到‘宝宝’这两个字的时候,是妈咪在叫她,妈咪在想她,阿绍,你说我们的宝宝会知道吗?” 顾映雪擦了擦眼泪,转头望向站在身侧的男人,寻求他的答案。 “当然,她是我们的孩子,比谁都聪明。”闵关绍俯身握住她的双肩,轻轻在她颊畔印下一吻。 顾映雪浅淡一笑,笑痕中渗入一丝甜蜜:“宝宝,你听见了吗?这是爹地,爹地在夸你呢,宝宝,爹地没有不要你,他只是不知道,却从来没有不要你。” “雪儿,谢谢你。”闵关绍轻轻柔柔的嗓音沁出一丝无法言喻的心痛,虽然她不怪他,但是他内心深处仍旧隐隐地痛着。 顾映雪说:“阿绍,我知道爹地曾经对不起你,但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也曾为自己的错误而后悔,而内疚,你能原谅他吗?” “你呢?你能原谅他吗?”闵关绍反问。 顾映雪笑得释然:“他只是太爱我,他并不是有意伤害我,当年的事替我做决定的是上天,一切都是命。” “雪儿?” “恩?” “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恩。”顾映雪狠狠的点头,这次她一定配合好好调养身体,为他再生一个宝宝。 然而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这,真的是她应该得到的幸福吗? 第86章 当年(七) “,你实话告诉我,我真的可以怀孕吗?”唐氏医院内,顾映雪满含期待的看着,以期从她口中听到想要的回答。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面露不忍,轻轻朝她摇了摇头。 顾映雪如坠深渊。 晚上回到家,闵关绍与龙伯坐在露天的座椅上,两个人好像在谈事情。 顾映雪朝他们走过去,由于思绪混乱,心情沉重,脚步走得又慢又稳,几乎发不出一点儿声响。 他们都背着她,丝毫未察觉到谈话内容已经泄露给在场的第三者。 龙伯苦口婆心的劝:“少爷,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你的家族打算,你必须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闵关绍的语气有些犹豫:“雪儿的身体或许还有复原的希望。” “要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闵关绍不说话。 龙伯恨不能拿刀把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给他看:“少爷,我知道你很爱很爱夫人,可是夫人的身体……哎,你好好想想,左右不过一张女人的肚皮,是不是夫人有什么关系?” 闵关绍似乎动摇了,问:“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龙伯来劲了,语气都是轻快的:“我看就不错,她既是夫人的主治医生,又是你的师妹,况且当年她还喜欢过你,我想她肯定乐意。” …… 后面的话,顾映雪没有心情再听下去,悄悄挪动脚步离开了这方天地。 晚上睡下之后,顾映雪将脑袋抵在老公肩头,波澜不惊的问:“阿绍,你真的很想要孩子?” 室内黑漆漆一片,唯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 闵关绍侧眸,却看不清她的神色,漠然一会儿,道:“你想要我就想要,你若不想要那我也……” 唇间压下一张小手,将他未完的话塞回肚子里。 “我明白了。”顾映雪收回小手,纤臂环上他健硕的雄腰,闷声说,“阿绍,我爱你。” 我爱你,我会试着接受你的孩子。 半年后挺着大肚子住进唐宅。 全家上上下下紧张待命,将作为一级保护对象,全天二十四小时轮流伺候,一刻都不能脱离掌控。 顾映雪努力做到喜气洋洋,陪着熟悉家里的情况,告诉她这是书房,那是健身房,那里是游泳池…… 走了半小时走累了,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拉着顾映雪的手笑说:“雪儿,你高兴吗?这个孩子是师兄……” “我知道。”顾映雪笑得温顺柔和,“阿绍都告诉我了,你放心,等将来孩子出生我就是他的妈咪,你做他的干妈,只是……” 顾映雪俏皮的笑了笑:“我担心你舍不得哦,毕竟这孩子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 被她逗得直笑:“在舍不得又能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既然答应了师兄,我就断没有反悔的理由。” 顾映雪应承着是。 日子在平静中过去三个月。 顾映雪的生活基本都围着打转,陪她说话,解闷,唠嗑,更多的时候则是一起挖八卦讲了许多闵关绍当年留学时发生的趣事,顾映雪则讲了许多闵关绍在荛荛手底下吃瘪的囧事,两个女人一唱一和的,相处十分融洽。 龙伯瞧了无比欣慰,道:“少爷,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就说是个合适人选,瞧她们相处得多愉快。” 闵关绍却是眉头紧锁:“可我总觉得雪儿在强颜欢笑。” 龙伯哈哈哈大笑:“少爷你想太多了,依我看夫人这是准妈妈焦虑症,觉得肩上担子重所以不敢懈怠。” “或许吧。”或许是他想多了。 翌日,宗政浩在医院表彰大会上当场晕倒,一查,竟然是脑瘤,要开刀。 全院没一位医生敢应,齐刷刷瞅着闵关绍。 然而开颅手术风险极高,就是闵关绍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愿意一试。 手术前宗政浩需要接受一系列的调养令自己的身体指标达到最佳状态,秦芳,秦弈卓纷纷赶来s市给他加油打气,就连顾映雪,暂时撇下来医院探望。 病房内,宗政浩将所有人赶走,只留下闵关绍与顾映雪两个,说有话交代。 夫妻俩都很诧异,心说宗政浩这是闹哪样?有话不跟老婆儿子交代,偏偏跟他们外人交代,这算哪门子的事啊? 宗政浩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说:“我当了一辈子医生,救过人也害过人,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 顾映雪吃惊的看着宗政浩。害人?他害过人? 这时宗政浩忽而把眼光投向闵关绍身上,眼中闪过一道愧疚:“你是我的主刀医生,有件事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到时你再考虑要不要为我动手术。”话落,宗政浩顿了许久,逃避似的闭上了眼睛:“其实你父亲的死不是顾开的责任,是我,是我在手术前为他输入过量的麻醉剂……” “你说什么?!”顾映雪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完全无法相信刚才自己听到的。 “你们都是学医的,应该知道麻醉剂的用量有严格的规定,稍一过量便会……” 咚—— 闵关绍一拳头砸向墙壁:“所以说我父亲是你害死的?” “是。” “所以我当年报复顾开完全就是一场笑话?” “……是。” “所以雪儿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你!都是你!” “……是我。”宗政浩睁开眼睛,神色是死一般的平静,“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至于手术台上你是选择失手弄死我,还是全力以赴的救我,完全看你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哪种,我都接受。” 顾映雪突然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杀死阿绍的父亲?” “因为他是日本人。” “日本人就该死吗?” “是,在我认为所有的日本人都该死!” “疯子!你这个疯子!”顾映雪疯了似的捶打他的病床,“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我的孩子呢?谁来为她偿命?谁?她那么无辜,她就该死吗?啊?” 宗政浩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雪儿,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对不起?说对不起有用吗?顾映雪的眼泪决堤似的流下来,猛一下跑出了病房…… “还好吗?” 肩头落下一件毛毯,顾映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迷离的夜色发呆。 她抿着娇嫩的唇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好。 “我不信,雪儿,哭出来,我要你哭出来。”闵关绍将大掌搭在她消瘦的削肩拼命的摇晃,若再让她继续沉浸在这巨大的悲痛里,会逼碎她柔弱的心,闵关绍不忍。 一滴清泪流过脸颊,顾映雪看向他,神色悲伤:“阿绍,我好恨。” 这一夜,她哭倦了,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依稀之中仿佛感觉自己被温柔的谁抱在怀里,然后是熟悉的低沉而冷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幽幽扬起。 “我要他付出代价,为你的眼泪付出代价……” 第87章 大结局 宗政浩被推上手术台的这天,顾映雪再次来到唐氏医院。 “雪儿?”闵关绍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家好好休息吗?” 顾映雪轻轻摇头,说:“阿绍,答应我,不要做傻事,我不想你将来回顾自己的一生的时候,会因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可是他害得我们……” “我知道。”顾映雪打断他,笑得释然,“我只想你好好的,如果你真的……那你和他又有什么分别?阿绍,答应我好吗?不要成为我恨的那种人?” 闵关绍紧握了拳头,不情不愿说了声好。 宗政浩的手术很成功,秦弈卓亲自来唐宅致谢,却被顾映雪挡在门外。 闵关绍知道她没有真正的走出来,打算带她出去散散心,说:“雪儿,我们去旅游吧,你想去哪儿?” 顾映雪平静的回望他:“我只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巴黎。 冬天的巴黎依旧是美,只不过美得萧瑟,树上叶片尽落,墙面藤蔓枯黄,它们都静静地在等待春天的降临。 天气虽然寒冷,但游人依旧如织,尤其在圣心堂后方的特尔特广场,从许久以前,这个地方就是画家喜欢聚集的圣地,一直到今日,仍有不少画家会在这里替游客作画。 一名东方男人静静地坐在咖啡厅外的露天座位上,眼神沉静地望着小广场,他虽是东方面孔,却五官立体,冷峻肃然,有如雕凿般的脸庞仍旧引得旁人侧目。 闵关绍无视于旁人的目光,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无论是他的外表亦或是他的能力。但他一直只看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如同此时此刻那个正坐在广场中央、替旅人做素描画的美丽女子。 他要她,一直都是。 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唯一一个能够令他的心脏为之疼痛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令他狂喜狂悲的女人,是的,直至今日,他仍旧为这个美丽的女子疯狂。 她就是他的妻子,顾映雪。 半年前产下一个女儿,但是顾映雪不肯回国。 闵关绍不好逼她,只好继续陪她在巴黎散心,隐约中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察觉到雪儿对生下的那个孩子不是很喜欢,后来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闵关绍突然顿悟了,当即又好笑,又好气。 他的雪儿似乎误会了什么。 “雪儿,为我做张画吧。”闵关绍走过去,看着面前那张白净的容颜,心里早已经有了决定,无论这次她是否愿意,明天他都要将她带回国,带回他们的女儿的身边。 晚上回到住所,闵关绍伸出双臂冷不防从背后抱住了她:“雪儿,你仍然不想回去吗?” 回去?回去看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虽然先前做了无数次的思想准备,虽然无数次的告诫自己没有什么,虽然逼迫自己去接受,去面对,可真到了那一刻,顾映雪却退缩了。 她咬了咬唇:“导师说我很有绘画天分,建议我留在巴黎深造,恩,起码要两年,我……我就先不回去了,而且我决定唔……” 闵关绍低低的笑了出来,扳过她的娇躯俯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柔软小嘴,吞没掉她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决定。 宛如风暴般的激情迅速袭卷他们,他狠狠地吻她,灵活的舌尖探进她甜蜜的檀口之中,吮吻着她柔软的小舌,有力的臂膀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再也不许她离开他半步…… 偌大的主卧室,只余床头的一盏台灯亮着。 巴黎夜晚的寒风从未完全掩起的落地窗渗入,微微地吹动着厚实窗帘的边角,而这一点凉意完全无碍于室内温暖的氛围。 顾映雪躺在男人的身下,雪白的娇躯赤|裸着,美眸羞怯地半掩着,娇弱无力地任由男人的手与唇爱抚过她全身的肌肤。 “不要了,阿绍,我不要了……” “要的,雪儿,对你,我怎么都要不够……” 话落,又是新一轮激战。 过了久久,激|情平复,喘息也恢复成匀绵的呼吸,他们也回到了现实,而他仍旧紧拥住她不放。 *** 离开巴黎时,顾映雪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剩下很多东西她就近送给了朋友或关系近的同学。闵关绍说回去以后给她建一间一模一样的画室,保管她用得舒心。 顾映雪走进新画室,看着室内的陈设真的与巴黎那边的一模一样,而且纤尘不染,可见有人用心地打理过。 室内阳光充足,亮晃晃的让她有恍神的感觉,不知今夕是何夕,仿佛她不曾离开过巴黎。 “咿呀呀,呀呀……” 隔壁房间传来婴儿牙牙学语的声音,顾映雪知道那就是生下的女儿,可是她仍然没有勇气面对,她怕,怕在那孩子身上看到别的女人的影子。 在飞机上闵关绍一直在说那孩子的好话,说她乖巧可爱,聪明伶俐,而且长得很漂亮,像极了…… 闵关绍在那里打住。 顾映雪想应该是像极了吧?因为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啊哇哇哇……哇哇哇……” 孩子突然哭闹不止。 顾映雪心情莫名变得烦躁,躲在画室里来回踱步。 “哇……哇哇哇……” 佣人呢?为什么她没有听见佣人哄孩子的声音? “哇哇……” 顾映雪再也按捺不住,火急火燎的跑去隔壁房间。 婴儿房布置得非常温馨漂亮,基本上都是粉红色的蕾丝,入目各种各样的布偶和玩具,角落处搭着一顶小帐篷,梦幻般的儿童床,窗前孤零零一架婴儿车。 “哇哇哇……” 顾映雪的心揪得死紧,明明知道她是闵关绍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但她就是没出息的心疼。孩子的哭声像索命勾魂的使者,一直缠绕着她不放。 终于,顾映雪怯怯的往前迈出一步,两部,三步…… 小婴儿好像感觉到有人来,瞬间哭声渐止,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 顾映雪走近了,附身,欲要抱起婴儿,一瞬动作僵在了那。 这孩子长得像她!这孩子分明是从的肚子里蹦出来的,却长得像她! 顾映雪心中百转千回,忽而不可置信,忽而受宠若惊,忽而浑浑噩噩,最终归于平和的幸福。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她和闵关绍的孩子,而,只是代孕妈妈。 “我以为你不会理她呢?”闵关绍不知何时靠在婴儿房门口,斜着身子睨她。 顾映雪自动忽略掉他的风凉话,激动地抱起婴儿,喜极而泣…… 第88章 尾声 前不久顾映雪刚刚过完自己三十岁的生日,现在的她已经足足比遇上闵关绍时的年纪大了十岁,白净的容颜依旧美丽,但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少妇的成熟韵味,轻颦浅笑之间,令人炫目恍神,仿佛依稀看见她二十岁少女时的纯真。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过不了几分钟即将迎来新的一年,唐宅也举办了一场宴会,觥筹交错,灯光陆离,十分热闹。 顾映雪转头望着窗外,看着一片片雪花从黑暗的天际飘落,蓦然间,她被一具强壮的男性怀抱拥住。她回眸,看见了闵关绍阳刚俊美的脸庞,他扬着笑,沉魅的眼眸一瞬也下瞬地瞅着她。 “在想什么?” 她转身纤手抱住他的腰际,柔语道:“我在想……你怎么会那么爱我呢?” 闵关绍以大掌捧住她的后脑勺,俯首与她额心抵着额心,眸光眷宠地凝视着她的容颜,唇畔扬起一抹轻笑: “关于这一点,你不必费神去想,只要相信我的心为你痴狂,为你沉迷,为你深陷而不可自拔,雪儿,你只要相信这一点就足够了。” “永远都是吗?” “永远。” 男人眸中的深情令她丝毫不疑,顾映雪心底一暖,发热的眼眶令她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时,周围开始弥漫起一股骚动,主持新年宴会的司仪开始带领大家倒计时,准备要迎接新年到来。 “十、九、八……” “阿绍?”顾映雪抬起娇颜瞅着他阳刚的男性脸庞,粉颊浮起两团红晕。 “恩?”闵关绍轻轻的笑,低低的笑声回荡在他厚实的胸腔中,微微的震动,暗沉而有力。可是他却十分恶劣的把她拥进怀里,将那震动传到她的身上。 讨厌啦!顾映雪抿起嫩唇,瞪着他的表情有些气恼和委屈,就如同第一次初见他时,对他的无可奈何。 “七、六、五……”他们身畔的倒数读秒声音越来越大。 闵关绍俯首轻吻着她柔白的嫩颊,薄唇擦过她敏感的耳朵,浑厚的嗓音在她的耳边闷吭了声:“叫我做什么?” 本来在这四周的吵闹声中,顾映雪是无法听见他的声音的,可是她却扬起眸望进他幽邃的黑眸之中,被他眸中的深情深深吸引。 “四,三……” “我爱你。” “二,一……” “很爱、很爱你。” “零!” 她温柔的嗓音几乎与倒数同时结束,计时声消失在众人狂欢的恭喜与响起的送年歌声之中,而她的爱语则是消没在覆住她的亲吻里,四片唇瓣难分难舍地缠吻着,此时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剩彼此。 (完) 第89章 说话 昨天?! 氛围陡然一转,顾映雪神经一凛。 昨天是宝宝的忌日,闵关绍突然回台北做什么?见人?他去见谁? 顾开?还是……宝宝? 顾映雪忽然不敢再往下听,猛一下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逃也似的逃向浴室。 哗——哗——哗—— 银白的五金喷头闪动着凛冽的寒光,哗哗哗洒下捋捋水花。濡湿的丝巾紧紧贴在冰凉细嫩的肌肤上,经年的伤疤隔着单薄而刺眼的一层,掀起一股灼烧的痛。 不止伤疤,连带着心脏的某个地方,又开始疼了。 顾映雪任由晶莹的花洒打向自己灼烫的手腕,凝望的眸光渐渐失去焦距,眼前视线慢慢晕开一团柔白的光晕,继而分裂成两团,再慢慢迷离成一片朦胧,最终消失不见。 其实心知肚明,一旦爹地醒过来,她埋藏心底的秘密迟早瞒不住,终有一天闵关绍会知道当年的事。可私心里她又奢望老天开眼,能瞒一天是一天,但万万没想到这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她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雪儿,你忘了拿换洗丝巾,开下门,我给你递进去。” 嘈乱的水声隐隐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顾映雪浑身僵硬,转头怔怔的瞅向那扇磨砂的玻璃门。这才意识到,以前她每次洗澡都会提前准备好换洗的丝巾,但是今晚逃得急,慌乱之余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件事。 曾经闵关绍还借此开玩笑,戏言说她把这丝巾看得跟宝贝似的,一刻都舍不得离身。 当时他调侃着说这种话的时候,黑眸沉淀着晦涩的光芒,顾映雪看不懂,也不想懂。但若是他知道这条丝巾于她有重大意义,还会如此轻浮的调侃吗? “雪儿,开下门,快。”玻璃窗外掩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在里面干什么呢?快开门,雪儿……雪儿?” “雪儿?” 开?还是不开? 顾映雪犹豫不决,最后把心一横,自我催眠道开吧开吧,闵关绍只说回了趟台北,并不见得是去见顾开,也不见得已经知道了宝宝的事。况且以今晚他们久别重逢的情形推测,闵关绍的举动似乎没有奇怪的地方。 开门吧,开门吧,好歹她需要一条丝巾遮掩自己的伤疤。 想到这,顾映雪深呼吸平复下思绪,侧身贴在门后,将右胳膊背在背后,抬起另一只纤白的玉臂,轻轻触碰上那扇磨砂的玻璃门。 随着“嚓啦”一声细微的声响,推拉式的浴室门泄出一条小缝,足够容纳一只手伸进来。 门外的男人从善如流的递上一条红色丝巾,顾映雪下意识去接,突地只听“滋啦”一道刺耳的声响,磨砂的玻璃门彻底推开。 顾映雪完全没有防备,氤氲蒙蒙的水雾中,浑身赤|裸的她就这么彻彻底底的进入男人视线之内。来不及惊诧,更来不及羞恼,她只得第一时间拉过挂在墙壁上的一条浴巾草草将自己的身子包裹住,也将整条左胳膊裹紧。 “别闹,快给我。”顾映雪故作羞涩的瞪了男人一眼,单手指指他大掌中的那抹红色。 闵关绍定定的瞅着自己的妻子,眸光不含一丝情|欲。虽然她表现的很平静,但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慌乱依然难逃他的法眼。 “我帮你系。”闵关绍说,声音低沉,眼神晦暗。 “我……我还没洗完。”顾映雪咬唇,心鼓咚咚咚跳得飞快。 “正好我也要洗澡,要不我们一起?”说着抬脚就要走进来。 “不要!”顾映雪急急摆手,甚至将他往外推,试图以自己的绵薄之力阻挡这个高大男人的靠近。可惜女人的力气天生不如男人,更何况她只能用一只手推他,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闵关绍阔步流星登堂入室,哗哗的水洒打湿了他身上的名贵衬衫,雪白的衣料熨帖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露出里面喷张刚劲的肌理,性感而迷人,任哪个女人看了都会情不自禁的想入非非。 可惜此时此刻的顾映雪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只一门心思的盼着把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轰出去——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浴室本来就小,闵关绍大大咧咧的往里一挤,使得原就狭小的空间愈发压抑而局促。 顾映雪瞅了瞅浴室的门,脚丫子动了动,却听—— “去哪儿?不是还没洗完么?”闵关绍长臂一挥将玻璃门卡死,拦下某个欲要逃跑的女人。 顾映雪欲哭无泪,任命般留在浴室,视线再次不由自主的落向男人的手掌,那里捏着一抹红:“你别弄湿了,一会儿我要用。” 闵关绍抿了抿唇:“不会。” 气氛突然陷入僵局。 顾映雪默默分析了一番自己的处境,决定避重就轻,想到这,她裹着浴巾走到角落里站着,主动将地方让出来让男人先洗,等他洗完了,出去了,她再洗。 可惜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只见闵关绍突然转眸朝这边觑了一眼,薄唇微动,面无表情道:“过来,帮我解扣子。” “你没手吗?不会自己弄!”顾映雪站在原地挺尸,颇有几分赌气的意思。 后来想想还不够,她又转过身留给男人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以至于错过了男人眼中的复杂神色。 苍白的灯光穿过雾蒙蒙的水汽投下朦胧的光影,顾映雪抠着手指百无聊赖的画圈圈,忽而感觉后背贴上一副微凉的身躯。她心脏紧缩,然而来不及反应,身上的浴巾已经以一个巧妙的方式被剥离。 霎时,狰狞的疤痕赫然暴露,像一条多脚蜈蚣蜿蜒盘踞在玉白的皓腕,丑陋不堪,触目惊心。 顾映雪脸色骤变,下意识去捂,手腕却被男人死死抓住。 她紧咬嫩唇,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倔强的不肯转身面对,似逃避,更似任命。 闵关绍轻轻摩挲着那道疤,粗粝的手指细细划过上面的凹凸不平之处,描摹着它的形状:“你从来不肯和我一起洗澡,就因为这个?” 顾映雪鸵鸟状低头沉默,良久才从鼻音里挤出一声“嗯”。 静默半晌,她隐约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继而觉察到她一直遮遮掩掩的伤疤落下一个什么东西,湿湿的,凉凉的,又轻又柔。 那是吻,带着无限怜惜的吻。 顾映雪心神一颤,转过身子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找回一丝理智,小手紧握了拳头试着挣开:“别看,它好丑。” 闵关绍不肯放开她,牵着她的小手来到唇遍细细的亲吻,喃喃轻语:“不,它很漂亮,非常漂亮。” 顾映雪鼻头一酸,发红的眼眶有什么东西莹光闪闪,却强忍着不流出来。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男人问,天晓得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 不出意外,回应他的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顾映雪僵硬的摇头,突然感觉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灵魂亦被抽空,疲惫的双腿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她只能把自己软绵的身子靠上冰凉的墙壁,并试着站稳,却怎么都无法阻挡那光滑的质地将自己拖向墙脚。 双臂抱膝,她将惨白的小脸埋进膝盖,拒绝被窥视。 这道伤疤,她不想提,一点儿都不想。 头顶上方,闵关绍喟叹一声,展开浴巾将她浑身包裹,随后打横抱起。卧室内,闵关绍小心翼翼的放她躺在床上,以浴巾擦拭着她身上未干的水珠,动作轻得似乎她是气泡做的,稍一用力就能戳破。 顾映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想缩在自己的乌龟壳里,一个人,默默的躲藏。 不知过了多久,闵关绍丢掉浴巾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大掌再次霸道的禁锢住她的左手,继续摩挲着那道疤,声音暗沉,低得几不可闻:“还疼吗?” 疼,好疼。 阿绍,我好疼。 浓睫晃动,隐忍多时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钻过眼角滑落脸颊…… ** 他们的女儿静静的躺在一座石青色墓碑之下。 雪白的十字架,小小的碑上并没有雕刻名字,只刻着“宝宝”两个字,以及她短暂而漫长的七个月生命。 这座小墓碑是当年顾映雪哭着求着爹地建造的,不为别的,只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样东西能够证明,宝宝曾经来过——虽然又走了。 顾映雪俯身为宝宝插上一束百合花,泛红的双眼不期然蒙上一层水雾。 伤神间只听“扑通”一声,身旁的男人突然双膝一曲,冲墓碑直直跪了下去! 顾映雪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 男人一把甩开,不为所动。 顾映雪急急劝道:“你别这样,宝宝受不起……她受不起,你快起来……” 岂料越劝越糟,跪着的男人簌簌簌将膝盖转了个方向,对上顾映雪,深眸锁定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说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理我了。”从昨晚到现在,包括飞机上和来这里的路上,顾映雪一句话都不肯说,闵关绍几乎真的以为她是恨着自己的。 好在,他猜错了。 侧眸看了眼宝宝的墓碑,闵关绍仰头,再次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女人:“她受不起,但是——她的妈咪受得起。” 顾映雪扭头看向别处,抬头望天不让眼泪掉下来。 “雪儿,前些天我见过你父亲。”闵关绍拉上她的小手,紧紧握住,“他已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雪儿,我知道你当年受了很多委屈,可是——” 说到这他突然一顿,故意拔高了嗓音:“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我……” 顾映雪咬上下唇,细弱的双肩因哭泣而剧烈的抖瑟。 “说话!雪儿,我要你说话!说呀!你不是怨我吗?你不是怪我吗?既然如此你开口骂我!你打我……就今天,就在这,当着我们的宝宝把话说清楚!你说!你说啊!” 闵关绍低吼了声,噌一下站起来用力摇晃她的身子,那激动的模样像是从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娃娃身上榨取原本就不属于她的只字片语! “雪儿,大点儿声!把你的委屈都告诉我,通通告诉我!” “你藏在心里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见!说出来,我要你说出来!我要听!” 顾映雪紧抿嫩唇,噤若寒蝉的承受着他几近失控的咆哮。 “看着我,雪儿,看着我。”他扳过她的脸庞,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失去孩子就是你无法说话的理由吗?” 铮—— 心头弦赫然断裂,顾映雪扬眸愣愣的瞅着跟前的男人,空洞的眼神终于找回一丝焦距。 “雪儿,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就是别用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打发我,我害怕,我害怕你知道吗?雪儿,我怕。” “阿……” 一声细细弱弱的嘤咛,刺耳的沙哑,听在闵关绍耳中却恍若天籁。 “对,就这样,雪儿,你想说什么?不着急,慢慢说,我在听。” “阿……阿绍……” 破碎的声音从她喉咙里艰难的逸出,久违的嗓音像吞了碎玻璃般,噙着哽咽,浸染血泪。 闵关绍愕然,继而狂喜:“对,叫我阿绍,以前你一直这么叫我的,好雪儿,再叫一声。”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看着她努力尝试着开口说话。 顾映雪深吸了好几口气,只是短短的几秒,却仿若一个世纪那么久远而且不可期待。 “阿绍……从来没有人……” 她用那含泪的双眸直勾勾回望着他,悲伤的神情脆弱得叫人揪心不已:“从来没有人在意……我们的宝宝……我们苦命的宝宝,你不要,爹地也不要,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傻傻的守着她,当宝贝一样的护着她,可是……可是到最后……我还是失去了她,你们……你们从来不问我的意愿,问我要不要?” “我要!我要啊!可是我没用,我留不住她……” “不,不是你的错。”闵关绍猛的一把将她搂进怀抱,紧绷的肌肉几乎是颤抖的,似在压抑着什么可怕的情绪。 “阿绍,我不说话不是要惩罚谁,也不……不是跟自己过不去,而是我真的无话可说……宝宝在的时候我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后来宝宝走了,我……我无话可说!无话可说啊……” “不,你可以说,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什么不说?你要说,你可以说。” 顾映雪美眸噙着泪光,问:“跟谁说?” 闵关绍哑然,只能将她紧紧抱住,一遍遍的保证:“我回来了,雪儿,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七年,七年了。 当年她意外流产,母亲离世,父亲专|横,朋友不闻不问,妹妹远在大陆,爱人弃她而去,她是真的,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挣扎过,绝望过,甚至想过一死了之,若非后来有了荛荛,她恐怕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绍……”顾映雪激动的喊了声,扑进他怀中失声痛哭,泪水就像溃了堤的洪水似的汹涌不绝,仿佛要将这些年所遭受的委屈统统给哭出来,给这个男人,赖在他的怀抱哭个尽兴。 “雪儿,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地拥住她,连一丝空隙都不被允许存在。 “阿绍,我想要她的,我想要的,可是……对不起,我没用,我……” “不,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失去孩子不是你的错,雪儿,我的雪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我混蛋,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令你释怀,如果你打我、骂我……“ 顾映雪昂起小脸看他,热泪滚滚淌落。 第90章 翁婿 知知知——知知知—— 酷热的夏,窗外蝉鸣不知疲惫的叫着。小说 房间里微微开了一侧窗,暖暖的夏风拂过淡紫色窗帘,轻轻的吹拂。明媚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团雪般的光晕。 许久,床上昏睡的人儿忽然动了动眼睫,然后慢慢睁开美眸,入目的清亮逼得她有过瞬间的恍惚。 或许是心底埋藏多年的秘密终于得以吐露,心境彻底放松;又或许是大陆、台北、日本之间连日以来的奔波劳顿,她的确累坏了。这一觉,顾映雪睡得格外沉,醒来后呆呆的盯着天花板,意识放空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他们在台北落脚的酒店。 昨天,她好像哭晕了过去。 忽觉耳根痒痒的,顾映雪蹙起秀眉扭头看过去,发现身旁横卧着一个男人,此刻那双不安分的大手正揪着她的一缕头发,恶劣的骚扰她的耳后根。 顾映雪一时有点儿无措,她记得宝宝走后不久,她左耳的耳后根就留下了一颗红色的痣。平时看不到,这是当年她借住在齐伯父家时,齐伯母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惊奇了好些天。 齐伯母说那颗痣火红火红的,非常好看,就像—— 从血水中捞出的纯色翡翠。 “老婆,早。” 思绪被打断。顾映雪下意识挥起小手道了声:“早。”随即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处,那里以往刺眼的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鹅黄,温暖而柔和。 她愣愣的盯着那条鹅黄色丝巾,不知作何反应。 闵关绍低低浅笑,放开她的头发又捉住她的小手,在掌中把玩,宠溺道:“乖,叫我阿绍。” 顾映雪怔怔的转眸瞅他,受蛊惑似的张开樱桃小嘴,沉沉的叫了声:“阿绍,早。” 声音又沙又哑,委实算不得好听。 闵关绍俊脸闪过一丝动容,牵着她的小手来到唇畔,轻吻着,柔情无限:“雪儿,早。” “阿绍。”顾映雪又叫一声。 “雪儿。”闵关绍回应一声。 “阿绍。” “嗯?” “阿绍。” “在,我在呢。” “阿绍。”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顾映雪不说话,翻个身将小脸拱进男人宽阔的胸膛,寻求慰藉。 闵关绍稍微调整下胳膊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以保护的姿态拥住她。他知她现在的心情不好,所以不说话,不打扰,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声不知从谁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噜噜”,闵关绍扯了扯嘴角,垂眸轻吻着怀中妻子乌黑的秀发,笑问:“饿了?” 顾映雪哼哼两下。 “想吃什么?” 顾映雪又往他怀里拱了拱,闷声道:“随便。” 闵关绍喟叹一声,侧身拿起电话点了几道台湾小菜,回身时说:“乖,起床了。” 顾映雪不想动,懒洋洋的被男人拖着坐起来,又被赶去洗脸刷牙。 洗手间内,光可明鉴的水银镜映出一双通红肿胀的眼睛,跟可怜的兔子似的。 顾映雪盯着这双眼睛看了很久,最后默默叹了口气,心说都怪昨天自己情绪失控哭得太过,现今这双红彤彤兔子眼一时半刻是恢复不了了。 忆及昨天,心脏又是一阵钝疼。 顾映雪只记得,昨天她一直在哭,而闵关绍,一直给她赔礼道歉。 他为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脸上充斥着数不清的怜惜与心疼:“雪儿,你父亲告诉我,宝宝离开以后你就不能说话了,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发呆,把所有心事往心里头搁,告诉我,雪儿,我能为你做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让你释然?” 顾映雪埋进他胸膛低泣,小手紧紧攀附着男人的雄腰,从那强健有力的心跳中汲取融融温暖:“我不知道,宝宝离开的那几天,我总是高烧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或者应该说我完全丧失了那一段的记忆,如果勉强能记得什么,大概只剩下悲伤和绝望吧?” 闵关绍不自觉的收紧怀抱将她拥得更紧。 “我只记得有一天清晨,我醒来,烧退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我看见爹地守在我的病床边,眼睛布满血丝,十分憔悴,他问了我好多话,可是我不想理他……” “后来医生进来查房,问我哪里不舒服,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时我才察觉到自己突然不能说话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怎么努力都说不出来……当时我的感觉就像被恶梦吓醒一样,惊慌,失措,迷茫,害怕……” 说到这儿,顾映雪感觉环在自己腰身的长臂再次收紧了力道。如果她此时抬起眼眸去看,就会发现男人的目光充满了悔恨与自责。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嗓子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不能说话?这些我都不知道……可是没有办法,最后我还是不得不任命的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想这或许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宝宝……” 顾映雪静静诉说着那段过去,声音又开始因抽泣而变得破碎: “我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刻绝望而无助的感觉,那个时候我好想你,好想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够陪在我身边……” “老天!别说了,别说了!雪儿!”闵关绍低咒了声,一双有力的健臂将她牢牢地拥在怀里,恨不能将她曾经遭受的悲伤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说得对,阿绍,我恨你,那一刻我真的恨上了你,恨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恨你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痛苦,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说到最后,顾映雪握起拳头狠狠的在男人胸膛上捶打,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曾经遭遇的伤害都是这个男人造成的! 都是他造成的! 是,她该恨他! 闵关绍默不吭声的承受着她的捶打,并不想为自己辩驳,更不想阻止她在他身上寻求发泄,因为相较于*上的这点儿疼痛,丝毫比下上他,乃至她内心深处宛如刀刦般的痛。 如果可以,他宁愿代替她承受这一切!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好在,他仍有半辈子的时间为自己赎罪。 *** 午餐气氛说不出的凝重,房间内静悄悄的,就连碗筷相碰都发不出一点儿声响。 “不合胃口?”临时充当餐桌的茶几旁,闵关绍见老婆大人仅仅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然后蜷起身子可怜兮兮的缩在沙发一角,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兽,无辜又迷茫。 他特意点的这几道菜是台湾地区小有名气的家常小菜,而且据他所知这些菜都是雪儿以前最爱吃的。 顾映雪怏怏的不说话,随手摸到电视机遥控器,抓过来,打开电视,百无聊赖的乱点一通。眼前液晶荧屏换了一幕又一幕,可是从头到尾轮完两圈,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电台。 她有些郁闷的甩掉遥控器,抬头,就见闵关绍不知什么时候盯上了自己,神色复杂。 “怎么了?”顾映雪疑惑的问。 “雪儿,你……你是不是还在……”闵关绍涩涩的问,“怪我?” 终究,他没勇气说出那个“恨”字。 “你怎么会这么想?”顾映雪诧异,刚要细问,但来不及开口就听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几乎是瞬间的,闵关绍好像终于找到了落荒而逃的借口。 刚开门,一个小身影蹭的钻了进来,直奔顾映雪冲过去,边跑边叫:“妈咪妈咪!您的亲亲儿子来啦!” 顾映雪又惊又喜:“荛荛!你怎么在这?” 秦荛风小盆友不可思议的仰起小脑袋,惊奇喊道:“妈咪!原来你真的会说话啦!昨天晚上深更半夜的爹打电话说您能说话了,那时我还不信哩!原来……原来……呜~~~呜呜呜~~~”说着说着哭上了。 顾映雪傻眼:“宝贝,怎么了?哭什么啊?” “我……呜呜……我高兴……高兴妈妈能说话……呜……” 小家伙这是喜极而泣吧。顾映雪好笑的把儿子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小家伙的后背安抚。 母子俩“久”别重逢,自有好多话要啰嗦,闵关绍也不打扰,朝门外的叶坤岚使道眼色,兄弟俩声色不动的离开房间。 临关门前,闵关绍又朝里望了望,只见妻子嘴角含笑,眼神温柔的对着怀中孩子轻语着什么…… “这张名片你拿着,这个男人是台北警察局的局长,七年前顾开的官司我曾麻烦他调查取证,现在有了一些眉目,当年的事完全是季氏集团在背后搞鬼。”电梯内,闵关绍将一张名片递给叶坤岚。 “季氏?”叶坤岚直拧眉,他此次来台北除了受大哥所托将荛荛送过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唐氏计划今年进军台湾市场,寻找的五个合作对象中,季氏集团居首,无论技术实力还是规模财力,都远远超越其他四家。在今天之前,叶坤岚一直期待着与季氏的合作,那必是一场双赢的局面,可现在居然…… “坤岚。”闵关绍突然正色,神情郑重而严肃,“这件事没得商量,季氏必须垮,而且要垮得彻彻底底、臭名昭著、万劫不复,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坤岚打个机灵,背后一阵恶寒:“可季氏与台北政局关系微妙,它背后……” 闵关绍“啪”一掌拍弟弟肩膀上:“无妨,我相信你的实力。” 他这掌愣是将一米八的小伙子拍下去半个头,叶坤岚咬牙坚持,欲哭无泪:“大……大哥,我知道了,这件事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恶意竞争打压对手暗箱操作什么的,在阴险狡诈的商场上实在太、多、见、了,况且还有个神马牛气哄哄的局长在背后推波助澜,叶坤岚顿时觉得季氏集团的末日就、要、到、了、 闵关绍满意的收回手掌,又道:“另外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叶坤岚挺挺胸膛,内心泪牛满面:“是是是,大哥尽管吩咐。” …… 这家酒店是一栋五星级豪华酒店,在台北数一数二,建在一片寂静的人工园林中,依山傍水,风景极佳。可惜时值夏季,又是烈日炎炎的中午,平日里住惯空调、喝惯冷饮的富贵子弟丝毫提不起欣赏美景的兴致。偌大的园林空荡荡的,只有枝繁叶茂间的蝉鸣强烈昭示着它们的存在。 赤红的八角亭内,兄弟俩相对而坐聊了很久,大概三点钟的时候,叶坤岚才起身告辞,不料临走前,又被闵关绍坑了一盒烟。 “大哥,少抽点儿,荛荛和大嫂都受不了烟味。”叶坤岚扔下这句,火急火燎的逃了。 原地,闵关绍掏打火机的手一顿,又默默的放回内口袋。 叼着香烟过把嘴瘾,思绪不知不觉又回到老婆跟孩子身上。 忆起酒店内温馨的一幕,闵关绍暗自苦笑,心道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雪儿流露出真正笑容的人,大概只有荛荛了吧,毕竟,那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尤其,是在她失去自己的孩子以后。 越想越烦躁,闵关绍就着香烟咗了下薄唇,可完全没有意料中的味道,这才意识到香烟根本没点火。修长的大手下意识掏向衬衫内口袋,不过突然间想到什么,最后又任命的收回。 八角亭侧前方不远处有只橙色垃圾桶,闵关绍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扔掉这支烟。 转身之际意外瞥见一个佝偻身影,远远的朝他张望,见他看过去又惊慌失措的躲在小树后。 蠢! 闵关绍冷哼,收回视线紧走几步,蓦地一个毫无预兆的转身,又望见那个身影。 他低咒一声,起身大阔步朝那人走去。 那人正是顾开。顾开见闵关绍朝自己逼近,顿时惊得手足无措,左右前后巡视个遍,却悲催的发现这片区域根本没有藏身之所,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在原地等。 闵关绍停在顾开跟前三步开外,居高临下睥睨着这位佝偻老人,这位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自己岳父的老人。 顾开的身高不算矮,但弯曲而沧桑的脊背显得他异常矮小,甚至是卑微。他仰头瞧了瞧跟前这位勉强称得上是自己女婿的男人,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的恩怨纠葛了八年,他们之间原本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可造化弄人,偏偏让他们爱着同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他们两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你来干什么?”闵关绍率先开口,神色淡漠。 “我听龙伯说你们住这家酒店,我……我就过来……不,不是,我正好路过所以进来看看。”顾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握着拐杖的手不由收紧,生怕泄露自己的私心。 闵关绍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气氛微妙。 “那个……”顾开想说什么。 “有事?”闵关绍一句话将他堵死。 顾开老脸一红,酝酿许久脸色才有所缓和,道:“咳,也没什么事,那个,我这就先走了,你……们……”有时间回家看看。炙烈的风吹过,无情的将最后这句湮没在沙哑而苍老的喉咙里。 哒、哒、哒、 蹒跚的脚步渐行渐远。 闵关绍盯着那个蹒跚的背影,蓦地脑海中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滑过,呼之欲出。 “等等!”闵关绍急忙大呵,心脏咚咚咚直跳。莫非他想错了,雪儿不开心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她父亲?毕竟当年雪儿对她父亲有所误会,说不定…… 顾开转过身,窘迫不安的问:“还有事吗?” “你住哪儿?”闵关绍状似随意的问。 “呃……”顾开一愣。 “听不懂人话吗?”闵关绍烦躁的将视线从顾凯身上掠过,又随即转开,“我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听出他口气不善,顾开头皮一怔忙回答道:“我住青园南街148号书香苑小区5号楼201室。” “嗯。”闵关绍淡淡嗯一声,“我知道了。”说完扭头走了。 顾开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脸蒙圈,真心搞不懂这小子究竟什么意思。 他问他住在哪儿,莫非是要…… 想到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一瞬间,顾开原本灰暗的老眼迸发出灼热的神采。 第91章 妥协 </script>开心果荛荛的到来令顾映雪暂时忘掉几日以来的阴霾,心情着实晴朗许多。乐文 小说 尤其小家伙得知妈妈能说话了,天天兴致勃勃的缠着妈妈唱歌,晚上睡觉之前还得听故事,不听不幸福。 虽然顾映雪的嗓音仍有几分沙哑,委实算不上好听,但架不住亲亲儿子盲目崇拜热情捧场啊。小家伙丝毫不介意,甚至觉得妈妈的声音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好听的不得了。 这晚,好不容易讲完最后一个睡前故事,顾映雪揉揉发疼的太阳穴,看着身旁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睡得一脸香甜的儿子,又好笑,又无奈。心道这小家伙也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天天缠着她讲故事,一连几日下来还真有些吃不消啊。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秦弈卓,真心佩服前几年荛荛小的时候,他究竟是怎么熬过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的? 想着想着,顾映雪噗嗤一笑,侧身打算下床,不想嘴边递过来一个水杯。 “来,喝口水。”老公闵关绍献殷勤道。 清亮的水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顾映雪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嗓子干痒干痒的,接过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就听男人说:“慢点儿,小心呛着。” “谢谢。”顾映雪随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子上,侧眸瞅了男人一眼,拍拍身边的位置。 这是叫他坐过去? 闵关绍愣了愣,抬脚走到床前挨着妻子坐下,伸手给她抹去嘴边来不及擦拭的水渍。天晓得自从叶坤岚带荛荛来台北之后,闵关绍将原来的房间升级为了豪华套房。以往这个时候,顾映雪讲完故事都是直接陪儿子一起睡的,而闵关绍则可怜巴巴的“独守空闺”。 受了几天冷落的闵关绍禁不住又开始怀疑,莫非雪儿不开心不是因为她父亲,而是真的因为他?并且看这架势,今晚就要跟他摊牌? 这种设想令他的心揪疼揪疼的。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妻子开口。 “怎么了,雪儿?”闵关绍惴惴不安的问。 回应他的是伴随“咔”的一声,床头灯被关掉,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然而来不及多想,闵关绍随即感觉怀中一沉,身边的妻子已经依偎进他的怀抱。 闵关绍有些手足无措:“雪儿?” 顾映雪环上他的脖子,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我累了,抱我回房吧。” “哦,哦,好。”惊喜来得太突然,闵关绍感觉自己的脑袋飘飘忽忽的,反正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稍微找回点儿意识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抱着妻子双双躺倒在床上了。 然而这都不算最重要的,最令他震惊的是自己英俊的侧脸刚才似乎……貌似……好像……被亲了一下?随后伴着一声轻柔的“老公,晚安”,世界慢慢陷入了沉寂。 老公,晚安。 老公,晚安。 老公,晚安。 …… 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她叫自己“老公”了?那一瞬闵关绍几乎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耳畔传来时轻时缓的呼吸,闵关绍久久无法入睡,昏暗中一双眸子闪烁着红宝石般的光华,熠熠生辉,垂眸,凝视着枕边挚爱的妻子,他的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丝幸福的弧度。 翌日清早,准时的生物钟令顾映雪不情不愿的苏醒,但是—— “妈妈!妈妈!我们今天讲什么故事啊?”透过两道厚厚的钢筋水泥土墙,荛荛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映雪将自己往老公怀里缩了缩,闭眼,挺尸。 闵关绍失笑,眼神扫向冒冒失失闯进房间的儿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荛荛那黑葡萄似的眼珠在床上二人之间溜溜一转,奸笑道:“爹,昨晚你和妈妈是不是在做不和谐的运动?” 装睡的顾映雪嘴角一抽,险些破功,还好闵关绍反应快将她搂紧,咳一声道:“咳,小孩子别那么多事,去,叫小叔起床,让他点餐。” 提到吃的,荛荛瞬间被台北的美食勾走了魂,迫不及待的问:“什么都可以点吗?” “对,什么都可以。” “噢耶!我走啦!”话落,小小的身子“嗖”的一下奔出房门,不过—— “爹,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有妹妹了?”房门口,荛荛扒着雪白的墙壁探头探脑的问。 闵关绍唇角的笑容微敛,低头看着怀中妻子。 “爹?” 良久,闵关绍才低低的说:“你本来有一个姐姐的。” “咦?爹你说什么?” 他复又抬起头瞅向儿子,嘴角重新挂满微笑:“恩,以后总会有的。” 顾映雪睁开眼睛,撞入眼帘的就是丈夫嘴角那抹来不及收回的浅笑。她呆呆的看着,脑海中回荡着的始终是刚才的那句: 以后总会有的…… 以后总会有的…… 以后总会有的…… …… 早餐气氛微妙,期间荛荛一双贼溜溜的大眼一个劲的在自家爹爹跟妈咪之间来回转悠,再时不时貌似漫不经心的瞟过自家妈咪的肚子,然后眯起眼珠子嘿嘿嘿的贼笑,就连坐在他旁边的小叔都看得莫名其妙。 叶坤岚纳闷:“喂!小鬼!你傻笑什么呢?” 荛荛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巴上,神神秘秘的:“嘘,不告诉你,秘密。” 叶坤岚“切”的一声,赌气不鸟那小鬼了。 那小鬼继续盯着妈咪的肚子看。 就在顾映雪实在招架不住儿子那道强烈x光的扫射时,闵关绍的手机响了。 他接电话用的是日语,顾映雪虽然听不懂,但见他的表情很古怪,不由猜测难不成是中田千绘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中田千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几天前刚刚接受了一场大型手术,熟料闵关绍这位主刀医生招呼不打便凭空消失,也不知道中田千绘醒来以后会不会出现后遗症。 这件事闵关绍的确做得不厚道,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对此顾映雪纵然窃喜,可仍有几分心虚,于是颇为关心的问候了句:“是不是中田小姐的病情……” “不是千绘,是雅子。”闵关绍将手机放在餐桌一角,眉头微皱,“雅子要来台北。” 来就来呗,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嘛? 顾映雪瞧着老公那副无比纠结的便秘脸,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被老公打断—— “雪儿,吃过早饭跟我去个地方。”闵关绍如是说。 顾映雪随口吃了口菜,含糊问:“嗯?哪儿啊?” “……去了你自会知道。” *** “阿绍,你在这一带还有认识的人呐?”顾映雪跟着老公来到一片居民小区,红色瓷砖小楼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晕。 闵关绍不说话,只是把跨在臂弯中娇妻的小手紧了紧,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5号楼,201室,门外,闵关绍沉默了会儿,终于按下门铃。 叮咚…… 顾开正在客厅扶着墙壁做康复性训练,听见玲响心里还直纳闷,暗自说谁会来拜访他呢?不过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前几天的一出场景,老头那张原本干瘪枯黄的皱巴脸瞬间舒展开来,忙不迭的去开门,甚至连拐杖都忘记拿。 “雪儿!真的是你!”顾开大为惊喜。 顾映雪脸色骤变,一把就要甩开丈夫的手,奈何,没甩动。她横眉一冷,语气刹那间凛冽了起来:“放开!” “你能说话?!”来不及震惊,顾开已脱口而出。 却遭无视。 闵关绍抿抿薄唇:“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没有那样狠心的父亲!”顾映雪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你知不知道他当年做了什么?他要……他要……”说着说着喉咙一哽,眼圈渐渐泛红,却强忍着不叫泪水流下来。 “雪儿你听我说,当年的事完全是一场误会……” “我亲耳听到能有什么误会!闵关绍,他害死你的孩子你竟然帮他说话!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尖锐的嗓音刚落,顾映雪不知哪儿来一股力气猛的挣开男人的钳制,蹬蹬蹬跑下楼梯。 身后,伴着一声急切的“雪儿”的呼喊,紧连着“砰砰砰”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磕上栏杆。 顾映雪心脏一紧,下楼的脚步顿然停住。 闵关绍慢悠悠走下楼梯从她身旁经过,凉飕飕道:“你那位狠心的父亲摔倒了,要不要扶你自己看着办。”话落顿了顿,又道,“如果你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正好趁今天断个干干净净,省得以后他三天两头的跑到我们跟前碍眼,你难受,我也不自在,哼。” 说完,下楼走了。 楼道里寂静无声,顾映雪倔强的咬住嫩唇,过了一秒,两秒,还是三秒?最终,仍抵不过内心的煎熬,转身,上楼…… 当闵关绍独自窝在楼角抽完两根烟、又围着小区转悠过几圈、重新回到顾开的住所的时候,先前那对别扭的父女早已经解开多年的心结。此时已近饭点,刚刚和好的这对父女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一个掌勺,一个打下手,小小的天地弥散着浓浓的亲情气息。 看到这一幕,闵关绍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一直以来他都对顾开怀有恨意,可偏偏顾开又是他心爱之人的父亲,他能对其采取的态度轻不得,也重不得。轻了,他心有不甘;重了,他又怕雪儿难做,因此他对顾开除了漠视,也只能漠视了。 若非这些天雪儿一直闷闷不乐,他是绝对不会带她来这里见顾开的,天晓得他是怀着怎样纠结的心情才做出这个决定。 一路上他催眠自己说,只此一次,只此一次他可以妥协给顾开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顾开够聪明能抓住这次机会,能换来雪儿的真心笑颜,那么他认了!可如若顾开蠢得可以,那么趁今天让他们父女俩来个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老死不相往来,那么结局“皆大欢喜”。 眼下,他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果然是——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啊! “阿绍。”顾映雪侧身拿盐罐的时候刚好看到闵关绍站在客厅门口,神情意味不明。她那双因哭过而略显通红的水眸闪了闪,吩咐道:“洗洗手去摆碗筷,一会儿开饭了。” “好。”闵关绍说。 午餐气氛还算平静,顾开今日心情好,外加生平第一次吃到女儿亲手做的菜,胃口好到爆,筷子所过之处几乎横扫一片,片甲不留。而相对于这位的豪放不羁,闵关绍的吃相可就斯文多了,一口一口的咀嚼,在慢吞吞的下咽,看起来是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 顾映雪拿白瓷勺舀了一勺鱼稣羹倒进丈夫的碗里,试探着说:“这道菜是爹地的拿手好菜,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然后用一双满怀期待的小眼神瞅着他。 顾开做的能好吃到哪里去?闵关绍暗中诽谤着,不过在爱妻强烈的目光洗礼下,仍是很给面子的夹了块鱼肉塞嘴里,片刻后说:“还行,就是酱油放多了,有点儿咸,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 没有以往的恶言相向,是个好兆头。 顾映雪心里一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可以尘埃落定了。 饭后,顾开接着“散步”的由头回避,他看得出来,他的女儿和那位所谓的“姑爷”有话要谈。 客厅的小沙发上夫妻俩相坐良久,谁都不说话,最终还是顾映雪率先打破沉默:“阿绍,谢谢……”你。 唇瓣被封,辗转流连,好一会儿才被放开。 闵关绍轻轻撩动着妻子柔美而乌黑的秀发,轻语到:“闵太太,身为你的先生,我不想听见你对我说‘谢谢’,那样会显得你在跟我见外,而且会严重伤害到我的男性自尊。闵太太,请你记住,你的丈夫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无需道谢。” 此番告白来得太过突然,顾映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映了,情绪酝酿片刻,她眨巴眨巴眼瞅瞅情深款款凝视着自己的丈夫,不确定的说:“那……那我不说谢,那……我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闵关绍失笑:“亲爱的请说。” 顾映雪的目光在这方小小的客厅环视一圈,道:“你也看到了我爹地生活得不是很好,而且他孤身一个人在台北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想……” “接他回大陆跟我们一起住。”闵关绍打断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没有没有。”顾映雪连连否认,“我的意思是我想在家附近租一套公寓给爹地住,有时间的话我能过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知道他过得好,这样就足够了。” 闵关绍沉默。 “阿绍,我知道你不喜欢爹地,今天肯带我来见他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我很开心,但是我不想让你为难。” “不会。”闵关绍说。 “嗯?” “我不会为难。”闵关绍揽臂将妻子抱在怀中,又心疼又爱怜的道,“当年的事我和你父亲都有逃不开的责任,可以说你曾经遭受的所有苦难全是由我和他联手造成的,过去的事我无力更改,如今我只想好好的弥补你,千倍万倍的补偿你,况且我说过,为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雪儿,这话是真的,现在,我正尝试着兑现当初的承诺。” 又一番突如其来的表白,顾映雪觉得脑袋里晕晕的,懵圈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该不会真是她猜测的那个意思吧? 闵关绍低低的笑:“咱们家的事儿,你说了算。” 顾映雪傻愣愣的品味着这句话,良久才呆呆的吱了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