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双喜 <table class="zhangyue-tablebody"> <tbody> <tr style="height: 78%;vertical-align: middle;"> <td class="biaoti"> 美人谋:替嫁医妃 <span class="kaiti"> 风过无痕 </span> </td> </tr> <tr style="height: 17%;vertical-align: bottom;"> <td class="copyright"> 本书由咪咕阅读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span class="lantinghei"> 版权所有 </span> <span class="dotStyle2"> · </span> <span class="lantinghei"> 侵权必究 </span> </td> </tr> </tbody> </table> 第一章 双喜 这是冯国近年来最大的一场喜事。 宁府上下张灯结彩,宾客满堂,目之所及,无不是大喜的红色。 作为冯国的世家大族,宁家在这一辈出了两位小姐。世人只知小姐宁雨姗才情出众,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却有很多人,是在宁府大喜的这一日,才知宁雨姗不过是宁府二小姐,其上还有个嫡女,名唤宁雨宣。 与东苑的热闹不同,西苑显得冷清许多。虽也是张灯结彩,却少了许多人气。 宁雨宣坐在梳妆台前,妆容已打理妥帖,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美艳出尘的脸。 这张脸,与宁雨姗八分相似,若是不细看,并不能看出细微差别。只是宁雨宣性子淡薄,亲近之人便能轻易分辨出,她的容貌,较之宁雨姗多了几分清冷。 楚楚手中拿着一把桃木梳,正为她最后梳理一头秀丽长发。 虽是吉日,但楚楚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她看着镜中的宁雨宣,梳着梳着,嘴一瘪就险些要哭出来。 宁雨宣道:“哭什么?” 楚楚放下梳子,蹲在宁雨宣身旁,哭丧着脸道:“小姐,听闻那景王爷为人残暴,杀人不眨眼,是出了名的魔头,老爷为何如此偏心,非要让小姐嫁过去啊……这往后,还有什么盼头啊……” 楚楚说着说着,便真的哭了出来。宁雨宣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顶,叹了口气。 自穿到了这具身子以后,她便从来也没有同宁雨姗争抢过什么。她本就是无心名利的人,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苦苦寻求回去的办法没有答案,她便安心呆在这个朝代,或许,便是平淡地度过这一生。 虽与这府中的人原本没有血缘,但毕竟一同生活了这么些年,这样大的抉择面前宁府毫不犹豫的决定,还是让她心寒。 双生姐妹,容貌相似,同一天出嫁,却不同命。 景国景王爷,为人残暴,厌恶女色,即便是在冯国,也是人人提起便为之色变的人物;而冯国八皇子,深受皇上喜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日继承皇位,指日可待。 她不知期间周折如何,只知道皇上是同爹爹商量过后,才下的这道圣旨。 远近亲疏,可见一斑。宁雨宣虽自认看得轻,却仍是被伤到了。 便如此刻,这大宅子之内,便是院外都比这院中热闹。宁雨宣对着镜中的自己自嘲一笑,刚想劝慰楚楚几句,门口却传来了一声柔柔的“姐姐”。 宁雨姗一脚踏进门,脸上妆容精致,已是打理妥当了。 八分相似的一张脸,面上喜色比宁雨宣要多上几分。 宁雨宣道:“妹妹怎么来了?” 宁雨姗咬了咬唇,忽然换上几分悲容,道:“姐姐可曾听闻那景王爷?” 宁雨宣一愣,木已成舟,不知她此刻提这个是为何。 手被握住,宁雨宣看着妹妹精致的妆容,她面上神色确实不忍,只可惜眼中喜悦太过明显,说出口的话,便少了几分真心。 “姐姐,我方才听下人提及,才知道那景王爷如此残暴,姐姐如此贸然嫁过去,来日可如何是好?姐姐,妹妹实在是不忍心,我去求求爹爹,让皇上收回成命,可好?” 宁雨宣淡道:“皇命怎可违逆?妹妹说笑了。” 她面上波澜不惊,宁雨姗不解道:“姐姐不害怕么?” “害怕……害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圣旨已经下了,我从来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宁雨宣急道:“可是姐姐不是喜欢那八皇子么?姐姐若是嫁去了景国,往后便回不来了……” 宁雨宣淡淡一笑,看向宁雨姗,道:“妹妹究竟想说什么?” 她与八皇子,不过是朋友罢了,何曾来她口中的儿女情长? 她如此坦然的样子,实在出乎意料。宁雨姗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眼中闪过一抹愠色,却还是皱着眉,怜悯地看着宁雨姗,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故作体贴道:“姐姐,不如我去求求爹爹,反正外人分不清我们的容貌,让妹妹代替你嫁去景国吧!” 宁雨姗有些愕然地看向她。 她今日妆容格外艳丽,额间花钿将她的美貌映衬得越发艳光四射,正如她一直给人的印象。 自穿越过来,她便认得了这个妹妹。与她截然不同的性格,她喜静,妹妹则喜动,且喜交友。 若是论起诗词歌赋,其实宁雨宣不差她分毫。但她不如宁雨姗会撒娇,会讨好,因性子太过清冷,她不但没有什么朋友,便是连爹娘也偏心于宁雨姗。 今日际遇,便是最好的佐证。 第二章 夫婿 第二章 夫婿 方才宁雨姗进门时脸上的喜色太过明显,宁雨宣便是想忽略都难。她看了她片刻,心中便通透了。 她莫不是,既想占了这风光出嫁的好处,又想让自己心甘情愿,还为她祝福? 面子里子都要得,这莫非也想得太多。 或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久,宁雨姗脸上有些挂不住。今日的姐姐实在太过反常,总用这样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她,她实在分不清她在想什么。 往日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自己喜欢的,姐姐都会相让。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定,脸上却露出怯怯的神情,道:“姐姐为何不言语?姐姐是不是……怨我?” 宁雨宣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当年因缘际会下,她穿越来了这个架空的朝代,这么些年相处下来,这个妹妹的性格,她是再了解不过的。既然木已成舟,事情已没有了转圜的余地,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怨恨的。她不过是有些寒心罢了。 她微微一笑,道:“好妹妹,你便安心回去当个新娘子,风光出嫁。姐姐祝你,心中所想皆成真。” 宁雨姗将信将疑,再次问道:“姐姐真的不怨我么?” 宁雨宣点了点头。 面上迫不及待地露出笑容,宁雨姗笑得甜美,全然忘了方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去求爹爹,让自己与姐姐交换婚事。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了,宁雨姗劝了楚楚几句,吉时便到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几年的这间房,心中感慨了一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喜婆在前面带路,出了院门,便有人接应。 “雨宣,舅舅来送你。” 耳边传来舅舅的声音,宁雨宣愣了一愣。 随即想起来,既是同时出嫁,爹爹必然是去为珊儿送嫁了。这也不难想象,她在红盖头下垂了眼,轻轻嗯了一声,道:“劳烦舅舅”,便由着舅舅将她背了起来。 入得正厅,宁雨宣才觉出了今日果真是自己出嫁之日。 管弦之声响起,嘹亮的声响,彰显着这一日的喜庆气氛。 宁父宁母细细交代了一番,宁雨宣其实很想掀开盖头看一看,这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父母,在明知自己即将进入“狼窝”之时,是否会有一丝担忧。但她忍住了。虽红盖头阻挡了视线,但他们的声音中喜意太过明显,她听着听着,便明白了。 不知在正厅中站了多久,才听喜婆的声音传来:“吉时到!” 宁雨宣面朝宁父宁母的方向微微弯下腰拜了一拜。今日际遇且不论,他们毕竟給了自己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应当感恩。 楚楚在一旁跟着,宁雨宣专心看着脚下的地面,跟随喜婆的脚步慢慢往前走。出了门,盖头下方的视线中便露出一双黑色的靴子。随即,一只手伸了过来。宁雨宣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那只手上布满老茧,显然是习武之人。那只手又大又温暖,将她握得很紧,宁雨宣微微吃痛,正要生出疑惑,那手却放松了力道。随即,身子骤然一轻,自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那人的脖子。宁雨宣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沉沉的轻笑声,莫名地脸上便是一热。 这人,应当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了。宁雨宣无法解释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声,那人将她抱得很稳,她就这么倚在他怀里,听着宁父宁母交代般地说了几句话。 不知为何,她无端端觉得宁父话中藏着几分紧张。 她无暇他想,耳边传来一声“娘子小心”,身子便被人送进了轿子里。 八抬大轿颠颠簸簸了一路,宁雨宣坐在轿中,不免有些头晕。 虽然穿越过来已有许多年了,但她还是不很能适应这古代的交通方式。轿中只有她一人,她便偷偷将盖头掀开,将轿帘也掀起了一个角。 他们此刻正行在帝都的主街上。这场婚事几乎全城皆知,路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以往宁雨宣也是看过人成亲的,围观者莫不是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喜意,仿佛这欢喜的气氛能感染到每个人一般。但今日,外面围观者甚众,却无一不是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脸上露出明显惊恐的表情。 宁雨宣看着看着,便放下了帘子。 是了,她怎会忘了,自己所嫁之人,为人残暴,杀伐果决,天下人人惧怕。 他今日是千里迢迢自景国带来的迎亲人马。两国都城之间路途遥远,他们少不得要在路上耽搁许久。 第三章 意外 第三章 意外 将来日子如何,她不愿再深想,将脸靠在轿壁上,眯着眼,马车摇摇晃晃,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经到了帝都外。楚楚掀了帘子进来,见宁雨宣已将盖头取下,焦急道:“小姐,还未到姑爷家呢,这红盖头是万万不可取下的。” 宁雨宣无奈地由着她又将盖头披了上去,这才道:“怎么停下来了?” 楚楚脸上一扫先前的沮丧,带了几分欢喜道:“小姐可是嫁了个好夫君。” “哦?”宁雨宣语调微微上扬,“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楚楚悄悄看了一眼轿外,迎亲的人马都离得较远,她便放心地凑到宁雨宣耳边道:“小姐不知道,这姑爷啊,可会疼人了。说是见小姐方才掀了帘子,怕路途遥远,小姐觉得烦闷,特意破例让奴婢上来陪小姐说说话。” 宁雨宣一愣,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只温暖粗糙的大手来。 不曾想到,他竟是这样细心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帘子忽然被人掀开。 宁雨宣视线被红盖头阻挡,看不到来人是谁,但想想也能知道,除了景珏自己,还有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擅闯新娘子的轿子? 她柔声道:“王爷可有何事?” 景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楚楚,道:“到附近的城镇约莫还有半日,我怕夫人饿着,命人快马加鞭去买了些糕点来。” 宁雨宣心中又是一暖,楚楚说得不错,这个景王爷,果真是个会疼人的。 她未曾与男子亲密相处过,便是在前世,她也没有谈过男朋友,专心攻读医学,随后又在医院中废寝忘食,自然不知道男女情事应当是如何。 不过,若是这般知情知趣的男子,她倒是也不排斥。 帘子又被放下,车队再次动身,楚楚在一旁笑道:“小姐,楚楚说得没错吧?” 宁雨宣打开食盒,看着里面的糕点,抿了抿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宁雨宣晕马车,症状倒是不重,只是嗜睡。睡着睡着,她便梦到了一些久远的事。 那是她还身为一个现代医生时候的事,说起来,她穿越过来的契机,也是荒谬。 那是一次地震,全国各大医院都派了人支援。作为S市的市立医院,院内成立了一支救援分队前往灾区,她作为专家,便是那个小组的带头人。 救援的过程倒是顺利,在灾区待了几日,灾情稳定下来,她也功成身退,带着一组人回医院。 不料,就在回S市的路上,大巴开出灾区之时,突然遭遇了余震。 当时车正行在一座石桥上,山上有巨石滚落,她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巨石砸了下来,根本避无可避。 车入了水,再睁眼时,便已到了古代。 她花了些时日才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自己非但是穿越了,还是穿到了一个小女孩身上。在现代社会学会的一身医术没有了用武之地,没有了各种手术器材,她便宛如一个习武之人忽然被废了武功。 好在,自己还有一些中医基础。 她喜静,这些年呆在府中,得了空便是钻研医典药典,这么些年下来,竟也小有所成。 梦境的最后,切换到了那只温暖粗糙的手。宁雨宣身在梦中,不知红盖头下的自己,在不经意间竟露出了微笑。 正在这时,马车骤停。 突如其来的颠簸将宁雨宣从梦境中惊醒,想也不想地,她掀了红盖头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楚楚正欲出去一探究竟,便听远处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都给本皇子停下!” 宁雨宣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是八皇子的声音么? 他此刻应当已与珊儿拜了天地了,怎会出现在此处?出了什么事? 冯子诚身上还穿着一身大喜的红袍,快马加鞭赶来,看见那花轿,这才放下了心。 他身后只跟了几个随从,但也挡不住他的来势汹汹。 景珏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调转马头与他对视了片刻,道:“阁下何人。” 冯子诚道:“吾乃冯国八皇子,冯子诚。想必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景王爷了。” 他虽出口有礼,但景珏并没有兴趣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同他说些没用的废话。 景珏眉头皱得越发地紧,森然道:“说。” 他行事素来不喜拖泥带水,最见不得文人那磨磨唧唧的一套。 见他如此,冯子诚也便开门见山了。 “景王爷,抱歉,我有些话想同雨宣说。” 他这要求却是无礼至极了,但冯子诚今日本就预备好了景珏可能会有的反扑,他并不惧怕。 第四章 错嫁 第四章 错嫁 谁知,景珏轻蔑一笑,道:“八皇子怕是认错了人。我的夫人,乃是宁府二小姐,宁雨姗。” 此言一出,轿中的宁雨宣一愣,随即便掀了帘子。 冯子诚也是一愣,他只知是景珏亲自修书向父皇求的这门亲事,却没有想到,景珏原来竟不知自己娶的是何人。 宁雨宣到这会才看清景珏的容貌。他长相甚是英伟,个子很高,骑在马上也是腰背挺直,一看便是常年在行伍中训练所成。浓眉大眼,俊朗非凡。 只是,方才他出口的话,却是刺到了她的心中。 还未等冯子诚开口,她便问道:“你方才说,你娶的是谁?”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宁雨宣,景珏也是一愣。她与小时候相比,出落得更为亭亭玉立,眉间清冷神色却一如往昔。虽觉得她贸然从花轿中出来不合礼数,但他是不忍心责怪她的,只原原本本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方才说,我的夫人,乃是宁府二小姐,宁雨姗。” 宁雨宣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夫婿”,她不是笨蛋,自然已想通了此间关节。 她原本还讶异,自己几乎在宁府没有什么存在感,这邻国的王爷,又是从何生出的主意,竟要求娶自己。 怪不得,皇上赐婚之前先将爹爹喊去宫中商讨。 怪不得,送嫁之事爹爹语气中会有慌乱。 原来,自己根本就是爹爹不舍得将爱女远嫁,而想到的替代品。 她原本以为,即便自己是个穿越而来的“假女儿”,好歹这身子是宁府嫡亲的女儿;这些年她照着亲生女儿该有的礼数孝敬双亲,却没想到,自始至终,他们都把自己当成外人。 或者说,可以随意丢弃的,毫不相干的人。 只是如此一来,眼前这位,怕是要失望了。 她看定了景珏,一字一句道:“王爷怕是误会了,小女子乃宁父长女,名唤宁雨宣。”她看了冯子诚一眼,顿了顿才接着道:“我的妹妹宁雨姗,已被许配给了冯国八皇子。” 话音刚落,景珏勃然变色。 “你说什么?” 冯子诚也已想通了。他看着宁雨宣面上清冷的神色,只觉心疼。 他原本以为,与才情出挑的宁雨姗相比,宁雨宣算得上低调,更何况自己已向父皇表达过对她有意,自己将来迎娶她,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便是父皇下旨将“宁家女”赐婚于他,他也不曾有过片刻怀疑。 怪只怪,宁雨姗的花轿到了宫中时,她不小心绊了一跤。正是这一下,她头上盖头滑落,露出底下盛妆的一张脸。 旁人认不出这两个姐妹也便罢了,他却是自小将宁雨宣放在心尖上的,只消一眼,他便认出来了。 既然景珏所求并非是雨宣,而自己所想也并非珊儿,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他走到宁雨宣前面,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语气中带了几分诚恳,道:“王爷,我想此事大抵是有误会。既然王爷想娶的是宁雨姗,那不如我将雨宣带回去,再将宁雨姗送回来,皆大欢喜,此事也就此作罢,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景珏冷冷地看着他,嘲讽地笑了一声,道:“皇子打得好算盘。本王不顾两国关系,亲自修书向贵国皇帝求亲,却遭来如此戏弄,莫非真当我景国是好欺负的么!” 此言一落,身后的人立刻围了上来。 宁雨宣看着几乎一触即发的情势,皱起了眉。 “且慢。” 两人都看向她,宁雨宣不慌不忙,看着景珏道:“王爷,容小女斗胆问一句。你向圣上修书时,可有言明所娶之人?” 自从知道她并非自己心心念念的宁雨姗,景珏对她再无半分好颜色,他看也不看她,冷道:“自然。” 宁雨宣点点头,又转向冯子诚道:“子诚,你本该已与珊儿拜了天地,为何却来了此处?” 冯子诚自幼便与她相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喜欢她的淡定自若,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地都能淡然处之。因心中笃定将来能与她共度一生,他才从未向她提起过自己的爱意。谁想,竟会遭遇今日这样的事。他看着宁雨宣,一身红妆,虽面容与宁雨姗相似,但这双眼中的清冷神色,是宁雨姗永远都不可能具备的。 好险,若非宫门口的意外,他险些便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他人。 这一路追过来,他几乎是用了玩命的架势。此刻看着她的眼睛,他再也不愿隐藏些什么。 第五章 打斗 第五章 打斗 冯子诚情难自禁地握住她的手,道:“雨宣,我自小便恋慕你。是我不好,从来未曾向你提起过。今日若非宁雨姗在宫门口摔了一跤导致盖头滑落,你我怕是要从此天涯隔绝了。雨宣,随我回去,这是个误会,我回去自当向父皇言明。我冯子诚所想,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宁雨宣一愣。 冯子诚说得不错,他们自幼便相识。但是宁雨宣一向把他当做朋友看待,并无半分感情逾越。他今日这般举动,倒是出乎她意料。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便传来一声嗤笑,宁雨宣顺着声音看过去,景珏满脸冷意,看着她们这情深的戏码,笑得森冷。 宁雨宣有些头大。 现下的形势是,冯子诚误以为这是个上错花轿的误会,而景珏认为这是冯国对他的羞辱。 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清清楚楚,这根本不是什么误会。 这分明就是,冯国皇帝与宁父商量好的一出调换的戏码。 这是他们精心算计所得,于冯国皇帝而言,宁雨姗是帝都出了名的才女,唯有这般女子才能与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相配。 而对于宁府而言,宁雨姗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在景珏求亲的难堪局面下,他们是断然不会将自己心爱的女儿送去虎口。 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瞒着两边,甚至连她也瞒着,让她替嫁。 原本她没有所谓,既然景珏并不似传闻中残暴,她也能尝试与他相处看看。毕竟感情于她,是全然陌生的领域。 但眼下难办就难办在,这位景王爷,显然是冲着珊儿而来。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宁雨宣很明显地感受到,在得知自己并非宁雨姗之后,景珏对她的柔情蜜意已化作了森冷杀意。 她心知肚明,若是宁雨姗,景珏或许依旧会温柔相待,但换了她……她不敢,也不能将自己的未来交托于这样一个人手上。 更何况,这里的两个人想必也不愿。 为今之计,只有将计就计,顺着冯子诚的话,让景珏放自己回去。 想到这里,她诚恳道:“抱歉,景王爷,看来这确实是一场误会。既是误会,那便该解决。所幸你我还未曾拜过天地,还不至于耽误了王爷。不知王爷可否让我回去,将这错误纠正?” 景珏冷冷地笑了一声。 “素闻冯国人奸诈狡猾,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本王如此真心相求,你们竟拿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人来糊弄本王。如今事情败露,想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手一挥,道:“给我抓起来!本王倒是要好好问问那冯国皇帝,究竟将我景国置于何处!” 牵马的、奏乐的,方才其乐融融的迎亲队伍,一瞬间个个手中拿着兵器。冯景两国这些年交情并不佳,景珏此次是为了娶得宁雨姗,放下了面子相求。谁知,即便如此,还是换来了如此戏弄。 他是什么人物,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当下策马朝着冯子诚飞奔过来。 楚楚一声尖叫,冯子诚将宁雨宣护在身后,也冷了脸色,道:“雨宣,你去马车上等我,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迎亲队伍人数不多,他带来的人也不多,不过片刻之间,两帮人马便已交上了手。 只是冯子诚需时刻注意一旁轿子上的宁雨宣,难免无法全力应战。分神之际,身上便被景珏刺了两刀。 宁雨宣狠狠皱着眉,虽没有武功,她却不能再坐视不管。她虽对冯子诚无意,但他们朋友一场,今日他又是为她而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 想到这里,她眼角余光瞄到方才在路上景珏给她的食盒,几乎不加犹豫地,瞅准了两人交手的空隙,将那食盒朝景珏狠狠扔了过去。 景珏猝不及防,被那食盒砸中了额头,冯子诚趁着他分神的瞬间,提剑刺过去,正中他左臂。 景珏冷冷地看了过来,宁雨宣只觉被那眼神一刺,整个人都要被冻住。她有些后怕,但情势这样危急,她此刻没有别的选择。 正寻找着趁手的东西,前方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两拨人马纷纷停了下来,景珏眼中寒光一闪,骤然迸射出惊天冷意。 “果真是宵小之辈,借本王迎亲之际暗算本王,大国做派,令人不齿!” 宁雨宣回头,眼前涌过来一大批人马,各个身着铠甲,手提兵器,竟是冯国大军! 冯子诚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他一眼认出了领头的人,问道:“李将军?” 第六章 逃亡 第六章 逃亡 李将军拱手道:“八皇子殿下,我等奉皇上之命,保护八皇子,截杀景王!” 宁雨宣皱起了眉。 被八皇子唤作李将军的这一位,带来的士兵约莫有一二百人。莫说是景王,便是她,也要起疑心。 保护八皇子是借口,圣上怕是已将自己当做了诱饵,早就打定了主意,趁景王来冯国娶亲之时,截杀于他。 她全身从头凉至脚趾,这无疑是一场博弈,景王残暴,冯景两国近年交情又一般,圣上怕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 只是不知,宁府上下知不知道这个计划。 毕竟,以景王在外的名声,若真是照着他们的计划,自己怕是要为他陪葬。 冯子诚还待说些什么,景珏大吼了一声,已挥剑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若说方才单打独斗时的景王武力值不过一般,那么此刻,便是坐实了他在外的名声。他赤红着一双眼,眼中是决绝的寒意。这一二百人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是在战场上浴血归来的人,他如今的身份,在各国的威名,都是靠着手下的长剑拼出来的。 不止他,便是他带来的人,也是各个以一挡五,英勇非凡。不消片刻,冯国的士兵便有不少尸横于地。 宁雨宣看得心惊,虽冯国占着人数的优势,渐渐将包围圈缩小,但景王那浴血奋战的气势,让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怯意。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免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扔过去的食盒,他方才看着自己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景珏给她带来的惧意几乎是直入骨髓的。她生在和平年代,从未亲眼见过战争,便是穿越来了这里,也是在宁府无忧地长大。 这样的场景,对她实在冲击太大。 冯子诚握了握她冰凉的手,道:“别怕,我会护着你。” 宁雨宣不习惯他这般亲昵的姿态,默默地将手抽了出来。 冯子诚只当她是害怕,也不在意,只严严实实地挡在她面前,为她开出一方安全的天地。 景珏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 他们不过十余人,面对两百人的围剿能熬到此时已是不易,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景珏看着倒了一片的尸体,全身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他的眼睛,朝宁雨宣看了过来。 宁雨宣被这目光一刺,只觉浑身冰冷,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下一瞬,景珏越过重重包围圈,直击冯子诚而来。 冯子诚立刻提剑迎战,不料才离开宁雨宣两步,景珏忽然调转了方向,足尖轻点,朝着宁雨宣而去,手如鹰勾般伸出,扼住了宁雨宣的咽喉。 “退后。” 他冷冷道。 冯子诚看得心惊,暗悔方才中了景珏的计,一边挥手道:“退后!” 大军无动于衷。 冯子诚讶异地转过头去,便见李将军对他歉然低头,随即朗声道:“圣上有令,将景王毙命于此,上!” 冯子诚惊讶地阻止,可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宁雨宣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觉得也并没有什么意外。 不过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罢了。 耳边却传来景王冷冷的嘲笑声:“原来你,也不过是一枚弃子。” 宁雨宣不置可否,眼中已恢复了清冷神色。 她冷冷道:“既是弃子,你挟持我又有何用?” 景王没有回答她,随着他脚步的腾挪,宁雨宣身不由己地跟着动作。不远处是冯子诚近乎愤怒的咆哮,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控,记忆中,他一贯是温文尔雅的。 可是这里的人得的是圣上的命令,圣上铁了心不顾自己死活,一定要景王死的,他的愤怒,无济于事。 因带了个人,景珏动作处处受限。但他却不肯放开宁雨宣,只死死将她囚禁在身侧,寸步不离。 情势危急,冯子诚见没有人听自己的,怒极,挥剑向景王冲来,亲自营救。 这一动作,却正中景王的意。 他猛地自怀中取出一柄短刃,朝着冯子诚掷过去,随即身子猛地后退。 方才还专心围攻他的士兵果然纷纷掉头,有人以身为肉盾挡住了那一柄短刃,更多的人怕景王再对八皇子动手,死死护在他面前。 不过片刻,景王已赢得了时间。 他带着宁雨宣飞身上马,猛地一抽马屁股,马便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似是感觉到他身子猛地一僵,宁雨宣没有回头的余地,由着景王死死困着,一动也不敢动。 方才这一场战斗堪称精彩,先是佯攻冯子诚,半路调转方向抓住了自己,以牵制冯子诚;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后又故技重施,假意攻击冯子诚以吸引兵力,随即寻找时机逃走。 第七章 相救 第七章 相救 这景珏,非但战斗力惊人,谋略更是一绝。 她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路狂奔,身边树木飞驰而过,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处沟壑前。随即,景珏弃马,将她牢牢抱在怀中,用轻功直朝那山涧而去。 宁雨宣震惊极了,根本无法想象他这般动作是为何,本已闭上眼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谁知,凉意浸身,两人直直穿过那瀑布,落入了其后的山洞中。 身子重重落地,宁雨宣只觉腰间一松,立刻爬了起来,便发现景珏已经筋疲力尽,晕了过去。 经历了方才的惊心动魄,好不容易松懈下来,宁雨宣才发现全身早已湿透。她跑到那瀑布旁踮脚看了看,水声潺潺,方才在外所见沟壑距离之宽,若非轻功了得,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跨越。 脚边踢到一样物事,她拿起来一看,是个火折子。点燃了照向洞内,才发现石桌石床兼备,洞内更是放着不少食物和药草。 她举着火折子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那个男子,才发现他背上插着一把刀。她想起方才上马时他的异样,恍然便是在那时中了招。 受了这样重的伤,却硬撑着到了此处,又断了后路。宁雨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如此看来,他将自己抓来,非但是用作人质,更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人能照顾自己。 这个地方,怕是他早就布置妥当,只怕万一。而他根本也不担心宁雨宣会害他。宁雨宣根本不可能靠着一己之力横跨这沟壑,他生,则她生;他死,她也活不成。 宁雨宣从心底生出些许惧意,这男子的心机,究竟深到了何种程度?竟能在此危难之时,还布置妥了一切。 既然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宁雨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费力将他翻转过来,这才发现刀尖没入肉中不浅。 处理外伤是她的强项,她不急不忙地将火折子点燃了一旁墙壁上的烛台,开始在洞中寻找趁手的药材。 干净的布巾、水、绷带等物一应俱全,宁雨宣将薄薄的刀片在火上烤过,简单地消了毒,便开始切开景珏伤口边上的皮肤。 刀尖入肉,景珏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眼睛睁开,凶狠地看向宁雨宣。 不知是他脸色太过苍白,还是因见他受了重伤,宁雨宣反倒没了惧意。她将景珏重新按了回去,冷道:“不想死,就别动。” 景珏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眼睛睁了半天,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乖乖地趴了回去。 拔剑、上药、缠绷带。宁雨宣做着这熟悉的一切,待全部结束之后擦了擦额上的汗,才惊觉景珏不知在何时又昏死了过去。 她累得要命,没有再管趴在地上的那个人,自顾自爬上石床,很快就睡了过去。 景珏醒来的时候,他伸手碰了碰后背上的纱布,伤口处理得十分妥帖,比手法精湛的大夫也差不了多少,也没有出现平日里因受伤而生出的炎症。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看向一旁正熟睡着的宁雨宣。她穿着那身鲜艳红色的嫁衣,此时却因为湿透了而紧贴在身上,显现出玲珑有致的身躯。 “哼,”景珏只是冷哼一声,冯国的皇帝倒是好大的胆子,以为他是这么好糊弄的吗,竟然将宁雨珊嫁给了冯子诚,今日他们所作之事,他日必定双倍奉还。 想完这些,他起身将袍子穿上,走出了洞穴。 一觉醒来,宁雨宣觉得自己的脑袋沉得很,里面就像被塞进了一团浆糊,额头发热,疼得厉害。她一只胳膊支起身子,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洞穴里空荡荡一片,地上快要燃尽的一堆炭火,显示着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许久。 身上的衣服潮湿着贴在皮肤上难受极了,看样子自己这是发烧了,她不由得苦笑,这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吗? 至于离开的景珏,她不相信他会就这样将自己丢在这里,毕竟自己,对他还有一些用处。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了火堆旁边,又添了些木头,看着火堆重新燃了起来,终于觉得有些暖意了。 没过一会儿,景珏就回来了,看到在烤火的宁雨宣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丢给她几个果子,然后拿着随身携带的匕首处理猎来的野兔子。 他出去是为了探探外面的情况,冯国的人马还在大肆搜捕他们的下落,兔子只是随手捕来的,比起洞穴里的干粮,显然新鲜的兔肉更合他的胃口。 第八章 条件 第八章 条件 一大早,宁雨宣就一直在被府里的嬷嬷折腾着,到现在也只喝了几口水,现在正饿得不行,所以拿着那几个野果子也没有矫情,随意拿衣袖擦了擦就吃了起来。 景珏以为这个女人会歇斯底里地叫着,让他放了他,没想到却是如此听话,一句话都没有。他心底觉得不痛快极了,加之被冯国欺骗的愤怒,对宁雨宣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了。 “你倒是随遇而安,就不怕我拿了毒果子给你吗?” 宁雨宣因为发热的缘故,脸色通红一片,也腾不出心思与景珏争辩,“景王爷不是一个会为难小女子的人,我为何要担心。如果你想杀我,我恐怕早就没命了。” 话刚说完,突然脖子上出现一只手,景珏掐着宁雨宣的脖子,越来越用力,语气森然,“本王为什么不会杀你,你们冯国欺人太甚,我要杀了你泄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咳咳……”呼吸慢慢地被抑制住,宁雨宣只觉得脑袋里空白一片,想到什么便说出什么,“王爷不会杀我,这件事情,我爹娘和皇上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了出来,我也是受害者,你如果杀了我,便是少了一个有力的复仇的助手。” 景珏的手渐渐地松了下来,宁雨宣少了桎梏,浑身一软,跌倒在地。 “哼,你比别人识趣多了,胆识也不小,敢跟本王谈条件,本王少了你,难道就奈他不了了吗?” 宁雨宣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心中渐渐放下来,看他的态度,是不会对她有杀心了。她从异世而来,重活一次,比谁都更惜命。比起凉薄的家人,她更在乎自己,毕竟除了自己,也没有谁会在乎了。 那些虚名,宁雨珊爱拿走就拿走,她向来不在乎那些。只是如果有人想要自己的命,她是不会任的。 “王爷日后,会看到我的用处的,绝对不会让王爷失望。” “那就留着你这条命,日后再看吧,”景珏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去处理那只野兔子去了。 等烤好了兔肉,他准备叫宁雨宣过来吃,只是没人应,回头一看,那个女人就直直地躺在地上。 “宁雨宣!”他走近一看,这个女人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一看便是发热了。 景珏气得笑出了声,他一个受伤的人都没怎么样,她竟然还病倒了,刚刚还直言不讳,自己能帮上忙,这是要帮倒忙吧。如果她一直这样昏睡的话,他并不介意就将她丢在这里喂狼。 “水,我要喝水,”宁雨宣只觉得自己浑身热得很,只想来一壶冷水浇灭这团热火。 景珏只好去外面接了一些水过来递给她。 宁雨宣还残存着一些意识,接过水就大口吞咽了起来。但她似乎是忘了眼前的人,是有着赫赫威名的残暴嗜血的景王爷,“洞穴门口有一些车前草,你帮我采一些来。” 车前草?景珏的双眼眯起,这个女人难道是想蹬鼻子上脸吗? 只听见她继续说道:“求你了,只要帮我采一些来就好了。” 景珏不想再同这个神志不清的人计较,索性任命地去了洞穴门口,采了一些草药过来丢给她,便再也不管了。 宁雨宣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草药放在嘴里嚼烂了,丢在刚刚景珏递过来的水壶里泡着,将混合着草药的水一饮而尽。 景珏看着手中的兔肉,吃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放好,说不定那个女人半夜醒来的时候,还能自己摸索着去吃。他靠在石床的另一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景珏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宁雨宣坐在了洞穴门口,眼神望着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看了,再看你也没办法跨过去。”景珏忍不住嘲笑她。 宁雨宣只是笑笑,对他的嘲讽不置一词,“昨天晚上多谢你了,我现在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已经好了?可是景珏却并不觉得,她脸上还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脖子上是他昨天掐出来的淤青,看得骇人,整个人都狼狈不堪。这个女人可能是病傻了,竟然还来跟他道谢。 “你真的要同我回景国?”景珏问道。 “我都已经当着众人的面上了王爷的花轿,难道不应该跟着王爷去景国吗?”她眉眼温婉却带着冷然,看上去有些傲气。 “好,那本王希望你不要后悔,”胆敢代替雨珊嫁到景国来,就要做好被惩罚的准备,不论她到底有多少花样。 第九章 丫鬟 第九章 丫鬟 景珏动手将这里的所有留下来的痕迹全部清除干净,才再次抓住宁雨宣的腰,脚尖轻点,便穿过瀑布,越过沟壑,到了外面。 景珏走在前面,“你跟紧着本王,如果走丢了,本王可没有闲工夫再去找你。” 宁雨宣知道这荒郊野岭的,财狼虎豹样样不少,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山林了。“我知道,”前面的景珏丝毫没有顾忌她的意思,步伐飞快,她只好一路小跑着才不会跟丢。 现在正是酷夏时候,即便是在绿树成荫的山林里,暑气也不减一丝。宁雨宣跟在他的后面,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景珏回头看到她汗如雨下,但是也没有丝毫开口让他停下的意思,觉得有趣,现在这样坚韧的女子,也是不多见了。 终于走到一处溪边,景珏停下了步伐。 这处小溪浅得很,四周都是绿油油的翠竹,有风时不时地穿过竹林,引来沙沙的竹叶摩挲声。宁雨宣只觉得这儿简直是处仙境,凉快极了。 两人随意地找了石头坐下,宁雨宣问他:“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景珏手中把玩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柄匕首,“等本王的人找过来,就能回临城了。” 临城,宁雨宣知道,这是景国的都城。当今天下大势一分为二,冯国靠南,而景国靠北,另外东北靠海,海外有东瀛一族,南边还有南疆地狱,最北边还有戎族,西边有西狄小国,她在市井中也偶尔有所听闻,各个大国小国之间,纷争不断。 两人也不再言语。 突然景珏耳边一动,听见不远处树林子里有一些声响,听动静,不像是他的下属,他伸手将宁雨宣抱着,两个人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 宁雨宣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景珏的动作吓了她一大跳,“你——” 话还没有说出口,景珏宽厚的手掌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出来。 他低声威胁她:“有人过来了,你若是想死,本王可以现在就成全你。” 景珏看到她乖乖点头,这才将捂着的手放下。 那个人的动静越来越近,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乱晃的树丛,不一会儿,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宁雨宣大吃一惊,若不是景珏在一旁拉着她,她当即就要走过去了。 看着景珏眼神中酝酿的怒意,她只好解释道:“她是我的贴身婢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个溪边的身影正是楚楚,她一个小丫鬟,因为这两天的跋涉,脸上乱糟糟的,若不是宁雨宣对她十分熟悉,旁人根本都看不出来了。 景珏向来是生性多疑的,偌大的山林子里面,她的贴身婢女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不会有诈。 宁雨宣只好再三保证,楚楚对她向来是忠心耿耿的,不会跟那些人有关的。 景珏只好再次相信她,“若是你的婢女有何不妥,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奔赴黄泉,也不会寂寞。” 两个人这才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楚楚,”宁雨宣走过去。 小丫鬟找了一天一夜,这会儿终于看见了自己的主子,激动得直落泪,顾不上主仆有别,直接扑到了宁雨宣的怀里,“小姐,奴婢可算是找到您了,您可让奴婢担心死了。” 宁雨宣无奈,只好拍着她的背好生一阵安慰,“好了好了,你可别哭了,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 楚楚将昨天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宁雨宣:“昨天王爷带着您逃走了之后,八皇子率领着众人就要去找你们,后来人都散了,没人顾及到奴婢,奴婢无法,只好来找小姐您了。” “是你自己找过来的吗?”景珏看够了她们俩主仆情深的戏码,开口问楚楚,语气却是骇人。 楚楚一时之间情绪激动,这才看到宁雨宣后面还站着景王爷,连忙哆哆嗦嗦地行礼,“回景王爷,就奴婢一个人,只是想来这边撞撞运气,没想到真的碰到小姐和您。” 之前楚楚不知其中缘由,还满心欢喜,为自家小姐感到高兴,认为她是嫁了一位好夫君,但是经过昨天那一场变故,她才知道,全部都是乌龙一场,这个景王爷,不是什么好惹的,还是传闻中的那位嗜血的残暴王爷,所有的温柔细致都是假象罢了。 景珏没有再质疑宁雨宣的这个小丫鬟,本来带着一个女人已经是够累赘了,没想到半途中又多了一个丫鬟,他抚着额头,有些头痛,两个人最终变成三人行。 第十章 客栈 第十章 客栈 他们顺着这片林子往北边走,到了夜里才走出去。 林子外面恰好是一个小镇子,他们不敢贸然进去,景珏先进去暗中查探了一番,确定没有冯子诚的人马,才带着她们进了镇子,找了一间客栈住了进去。 在林子里待了两天的“野人”生活,三个人身上的锦缎都被灌木刺划得不忍直视,走到客栈的时候,差点客栈掌柜的误以为是乞丐。 宁雨宣以为,堂堂景国的王爷,哪里受过这样的憋屈,一定是要发怒的。结果令她大失所望,景珏走到今天的地位,自然是能屈能伸的。 只是三个人身上都没有带什么钱,宁雨宣拔下发髻上的一支金钗,正准备递过去给掌柜的,被旁边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拦下,正是景珏。 宁雨宣不知他是何意,不解地看向他。 景珏不理睬她,径自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丢在掌柜的面前,“这是上好的羊脂玉,换我们在这里住一夜,不知道够不够?” 那掌柜的也算是个识货的,急忙将玉佩捧在手中来来回回地看,料子温润有光泽,且无瑕疵,“够,够,我这就给三位客官准备客房。” 掌柜的立即叫来小二,领着他们三去客房,他们要了两件房间,宁雨宣和楚楚住一间,且就在景珏的隔壁。 先将宁雨宣安置好,景珏才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刚跨出门,衣袖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他回头一看,宁雨宣面色有些踟蹰。 “有什么事情快说。”带着两个麻烦走了一天,已经快要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了。 “你刚刚将自己的玉佩留在这里,万一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办?”宁雨宣还是有些担心这个问题,她现在是附在景珏这条大船上的小喽罗,他随时可以将自己丢弃。 景珏不由得一声嗤笑,“宁雨宣,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吗?如果那个玉佩能象征什么身份的话,我会随意丢出去?”到了镇子上人多嘴杂,他不再自称本王。 宁雨宣面色微窘,赶紧放开了他的衣袖,是她急昏了头了。 景珏走之前跟她说道:“你们今晚好生地待在房间里,不要随便乱跑,我的人应该今晚就能过来,我们明日便出发去临城。” 待到景珏离开之后,宁雨宣坐在床榻边,脑海里想着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一旁的楚楚看着自家小姐浑身脏兮兮的,什么时候见过小姐这么落魄的样子,她走过去询问:“小姐,你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要不然奴婢去外面的成衣铺子买件像样的衣服给您换上?” 宁雨宣前世就是做医生的,这个职业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的毛病,她也不例外,之前能忍受下来,完全是因为情势所迫。 她点点头,还是将头上的金钗给了楚楚,“你拿这个先去当些银子,给你我各买一套成衣回来。” 楚楚拿了金钗就要走出去。 “等一下,”宁雨宣又将她叫住。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宁雨宣想来想去,才开口说道:“你给隔壁的也买一套衣裳回来吧。” 楚楚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小姐,你说的是景王爷?” 话音刚落,就被宁雨宣斥责道:“你小声一点儿,不要被别人听到,听我的就行了,你出去之后小心一点,千万要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虽然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人在寻找景珏和宁雨宣的下落,也免不了有心之人借小丫鬟的下落来打听他们。 楚楚撇撇嘴,她是不大乐意给景珏买衣裳的,只是小姐如此吩咐,她不能拒绝,还是拿着金钗出了门去。 好在客栈的位置离集市不太远,楚楚很快就就拿着三套成衣和剩下的碎银子回来。 这里只是一个偏僻的小镇子,自然没有京城里的那些名贵绫罗,都是些棉麻布匹制成的,虽然简陋,但是干净得很,宁雨宣也不介意,让小二烧了热水洗澡。 她换完干净衣裳之后,让楚楚留在房间内洗澡,她拿着给景珏买的衣裳,走到隔壁房间,敲了敲门。 “谁?”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防备的意味。 “是我。” 景珏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才起身去开门,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是来做什么的。 一打开门,他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宁雨宣手中捧着衣裳,可能是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她的发梢还滴着水,面色红润,应该是被热气熏出来的,如此这般更显她眉目清冷如月。 第十一章 怒火 第十一章 怒火 原本正常的男子,看到宁雨宣这番动人模样,肯定是心都要化了。景珏刚开始也是有些失神,但是随后就想到昨日,他看到的宁雨珊的模样,这姐妹二人的相貌如此相似,所有冯国就拿这个来戏耍自己吗? “你来做什么?” 宁雨宣有些恍然,一会儿的功夫,这个男人好似又变成了刚开始的冰冷模样。 好在她也并不介意景珏对自己的态度,所想的不过是活命二字而已,“刚刚我派楚楚出去买了干净衣裳换上,顺便给你买了一件。” 景珏听到那个丫鬟出门的时候,眉头深皱,墨眸中氤氲着怒气,“我不是说——” 话没说完,宁雨宣似乎是早就料到他的态度,“你放心,我让她出门的时候万事小心,并没有人跟踪,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她将手中捧着的衣裳丢在景珏的怀里,“你也不用道谢,只是顺手买的一件罢了。” 说完这些话,宁雨宣就下楼去了,楚楚还在屋子里洗澡,她正好去楼下吃些东西。 景珏看着手中的衣裳,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渐渐关上了门。 虽然是小镇子,但是也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宁雨宣坐在大堂中,等候着小二上菜,期间就已经收到不少男子的侧目了。对于突然出现的一位有着倾城容貌的女子,众人都是抱着好奇和想接近的目的的。 在打发走了不知道第几位前来搭讪的男子之后,宁雨宣很是不耐烦了,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吃一顿晚饭,算起来她这应该是在逃亡,如此高调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她起身准备回房间,看看楚楚收拾好了没有。 还没有上楼,就看见景珏穿着她送过去的那一身棉麻布衣裳,欲往下走。 即使是一身粗糙的布料,也遮掩不住他满身的戾气,看到宁雨宣准备上楼,他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要吃饭吗?菜都还没有上。” “我回去看看楚楚她好了没有,待在外面还是不太安全,”宁雨宣垂眸回答道。 景珏以为她说的是冯子诚的那群人,于是说道:“现在已经安全了,我的人已经到镇子门口了,如果冯子诚追来的话,他们会帮我们掩护的。” 说完景珏就要往下走,回头看着宁雨宣没有还是没哟丝毫动作,他心中不耐烦,但是不好发作,“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不是要吃饭吗?” 宁雨宣不想再坐在下面,就算现在没有追兵了,但是那些男人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她觉得恶心,思及此,她的语气也更加冷然,“不用了,我还不是很饿,就先回去了。” 宁雨宣没有转头看向景珏便继续拾阶而上,没有看到他眸中愈加浓烈的怒火。 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他是绝对不会容忍宁雨宣这样的态度对待他的,他压下怒火,等回了临城再收拾这个女人也不迟。 景珏坐在桌边,小二利索地将饭菜端了上来,正准备拿起筷子,旁边突然站了一个人。 “这位公子,刚刚坐在这里的那位姑娘呢?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向景珏开口问道。 景珏抬首,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这人,“姑娘?” 看样子这人是知道点什么,书生眼中露出欣喜,“是呀是呀,我刚刚还看见她坐在这里的,可是转眼人就不见了。” 景珏环视一周,发现大堂内有不少人正望着这边呢,估摸着都是想打探宁雨宣的,“呵,”他冷笑着,总算是知道刚刚那个女人为什么突然闹别扭了。 他朝着那个书生满是希冀的目光,“我从来不知道,一介读书人,竟然还有打探有夫之妇了,”他眼中的狠厉残暴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吓得那书生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周围人看到这番情景,也不敢随意的投来视线了。景珏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带着这个人,一路上果然是麻烦不断。 宁雨宣一直和楚楚待在屋子里面,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直到后来有小厮上来送晚饭,“这些是隔壁的公子差使小的给您送过来的。” 隔壁的?那不就是景珏?宁雨宣笑着,“我知道了,多谢你跑一趟。” 小厮对这个长相貌美又态度温柔地小姐立马有了好印象,于是就多嘴了两句,“姑娘,隔壁的那位公子对您可真不错,刚刚有人想打听您的消息,亏得那位公子将人吓跑了。” 第十二章 随从 第十二章 随从 直到小厮走了出去,楚楚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姐,你说刚刚那个小厮说的是真的吗?将人吓跑,奴婢觉得除了景王爷,谁也没有这个本事了。” 饭菜被摆在桌子上,宁雨宣坐了下来,看着一旁笑得前俯后仰的楚楚,悠悠地说道:“你要是也怕被景王爷吓着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留在冯国,前往景国路途遥远,你就不要跟着我受累了。” 将她留在冯国?这还得了?楚楚立即不愿意了,“好小姐,刚刚是我错了,我不怕吃苦的,只要能跟着小姐,您让我我什么都行。” 宁雨宣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夜里宁雨宣睡在床榻上,楚楚那个小丫鬟就睡在了一旁,许是因为这两天奔波,小丫鬟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宁雨宣自己也困顿得很,只不过心里藏着事情,怎么也睡不着。 为今之计,她只有跟着景珏前往景国了,比起这里众人都将她当做棋子来看,最起码嫁给景珏,她会少很多麻烦,宁雨宣自己要的不多,只求活命,寻一处僻静之地好让她安身立命就行。 景珏之前说他的人已经到了镇子上,果然没错,到了半夜的时候,隔壁传来一些声响,估计就是景珏的手下过来了。 隔壁的屋子里没有点燃烛火,窗户大开,借着外面明亮的月光,可以看见景珏站在窗边,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男子,夜色模糊,看不清楚样貌,却能看得出来他姿态恭敬,想必就是景珏的手下了。 “秦风,外面的情况现在如何?”景珏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来。 秦风回答道:“冯子诚率着人马一路向北追过来,但是没有我们速度快,根据手下的人来爆,他们现在才到丰城,到这最快也要三四天。” 景珏双手背在身后,明亮的月色将他颀长的身姿照在地面上,拖得老长。 “就算冯子诚速度没我们快,但是我们现在还是在冯国的地界,还是不可掉以轻心,你派人去前面打点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是,”秦风知道自己主子的意思,前面回景国的途中还要经过冯国的好几座城池,怕的就是冯子诚到时候差人在前面的城中设拦。 景珏见秦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蹙着眉,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 秦风向来是做事利索的,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主子,您确定要带着那位一起回景国吗?” 那位?景珏听出来他说的是宁雨宣。他眉眼藏着冷厉,“带,为什么不带?既然是冯国送给本王的大礼,本王自然要好生的收着。” 秦风少有的没有猜出自家主子的意图,不过很没有再继续多问,即刻便出去了。不过他知道这次王爷定然是被气得不行,他不仅心心念念要娶的姑娘没有娶上,还被冯国皇帝戏耍了一遍,等这次逃离了冯国,日后冯国定然不会好过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宁雨宣带着楚楚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景珏已经坐在那里了,身后还站着一位男子,看样子似乎是他的随从,模样憨厚老实,长相也算得上好看。 秦风看到宁雨宣,先是抱拳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夫人。” 这一声“夫人”叫得宁雨宣一愣,她向景珏投向疑惑的眼神,但是对方并没有回头,似乎是默许这个身份。出门在外,她只好压下心底的不适,微微点头,随即坐在了景珏的对面。 倒是宁雨宣身后的楚楚,景珏对她家主子态度冷淡如此,但是没想到这个随从对小姐的态度还算恭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一行人快速地吃了早饭,秦风早已在外面备好了马车。 宁雨宣被安排坐在马车里,楚楚也一直跟在他的旁边,好似到了镇子上,景珏的一言一行,让她有了不少安全感。 虽然最初景珏抱着她上花轿的时候,他处处细心温柔,她便有些沦陷,只是后来的变故,才知道这个人要娶的是宁雨珊,他是将自己当做了宁雨珊,才会那样温柔且意。只是两国联姻,走到现在这一步,婚事也没有办法作废了。 好在宁雨宣心思玲珑,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尴尬地位,她当即便收起了那一份可有可无的心意。 只是在队伍即将启程的时候,没想到景珏竟然也上了马车。 宁雨宣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镇子上虽然安全了,不代表外面也安全,坐在马车里面总比在外面骑着马行路要安全得多。 第十三章 上药 第十三章 上药 景珏上来之后,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宁雨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楚楚没有料到王爷也要跟她们同坐一辆马车,心中有些惧意,立即向自家小姐那边挪了一点。 宁雨宣握住丫鬟的手,给她一些安慰。她眼神在景珏的面上来回扫了扫,看得出来他眼底有些青色,明显有些倦意,嘴唇还有一些发白,再加上他坐姿笔直,有些奇怪。宁雨宣一阵思索,才想起来,他的后背还有刀伤。 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是眼前这个人的安危关乎到她自己的命运,宁雨宣想了想,还是叫了景珏。 “景王爷。” 景珏听到如同身旁女人清冷如弦的声音,他睁开了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向宁雨宣,“你又有什么事情?” 宁雨宣深色的眸子清亮如秋水,却无一丝波痕,“景王爷,你背后的伤口是不是还没有重新上药?” 说实话,景珏觉得这个女子有些多管闲事,他重新闭上眼睛,“本王有没有上药跟你又有何关系,你只管路上安分一点,不要拖累本王就行了。” 宁雨宣不再说话,楚楚在一旁被景珏的态度气得不行,但也只能憋在心里,但宁雨宣并没有生气,都一路上待了这么久,她也算是摸清了景珏的脾气。 她掀开马车窗户的帘子,喊人叫来了秦风。 秦风今天是第一次见宁雨宣,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作何态度,只得乖乖地过去了,不管怎么说,她日后也是王府的女主人,态度和气一点总算没错。 “不知夫人叫我是有何事?”秦风骑着马,跟在马车一旁,他隐约瞧见自家主子坐在那里。 “王爷前日在打斗中被人伤了后背,但是没有来得及重新上药,麻烦你去找一些金疮药和三七白术回来,他后背的伤口很深,需要及时处理。” “主子受伤了?”受伤的事情景珏没有对秦风说,秦风这也是才知道,难怪他看着王爷今天早上面色不佳,还以为是劳累所致,“夫人,只要这几样就行了吗?” 金疮药容易找,他们在外面都是随身携带的,但是白术和三七需要去另外找,秦风立即差人去找这两味药材了。 宁雨宣一回头,就看见景珏带着讥笑看着她,“本王前日才知道宁府有一位大小姐,今日才知道宁家大小姐原来手上还有一些医术。” 不在乎景珏的嘲讽,宁雨宣转身端坐好,“景王爷请放心,我自以为医术还可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最近天热,王爷后背的伤如果再不处理,会很麻烦。” 景珏以往也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受伤是常有的事情,都是随意让军中的医师随便处理一下,自己也很少在意。 他看得出来宁雨宣对自己的医术是颇为自信,随口问道:“你是师从哪位神医,说出来本王还可能认识。” 师从何人?宁雨宣沉默了许久,连景珏都觉得她有些不对劲,眉头深皱,刚想说什么,却被宁雨宣抢先了。 “我从小待在冯都,哪里能认识什么神医,这些医术不过是自学而成,所看了几本医术而已。” 她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错,前世她只是有一些中医的底子,主要还是来到这里之后翻阅的医书,才习得一手好医术。 “那宁大小姐倒是聪慧,”景珏说道。 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个宁雨宣不是一般人,他回想起前日的时候,那样混乱的场合,她也能够临危不惧,镇定自如这几日在路途中,也丝毫不见她有胆怯慌乱的时候,如同一眼深不可测的潭水。 看来等回到临城,他需要找人好好查查这个宁雨宣的来历了。 忽然外面传来秦风的声音,“夫人,您要的金疮药和草药已经给您找来了。” 宁雨宣掀开帘子将药接了过来,笑着对秦风道了谢。 转头看向景珏,“王爷,药已经拿过来了,您也不想浪费您属下的一番苦心吧?” 楚楚知道自家小姐要给王爷上药,她不好在场,当即对着宁雨宣说自己先下去了,宁雨宣点头。 景珏道:“既然你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要为本王上药,本王岂有拒绝的道理。”说完他转身,背对着宁雨宣,将上衣解开,露出后背上狰狞的伤口。 宁雨宣看到那个深长的伤口,果然不出她所料,因为昨日在山林里一路奔波,伤口肯定会被汗浸湿,而现在伤口已经被撕扯开来,渗出一些血迹,伤口周围发白,隐隐有发炎溃烂的迹象了。 第十四章 易容 第十四章 易容 伤口都已经这样了,景珏竟然没有发烧,宁雨宣不得不叹一句他的身子好。 她的表情严肃,将水壶里的水倒了一些在她的手帕上,为他清洗伤口。随后打开秦风送过来的金疮药,她拿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是上等的,均匀地洒在了伤口周围。 三七和白术有止血的功效,已经被秦风碾碎了送过来的,她将草药抹在伤口上。 药物洒在伤口上,景珏觉得有些清凉之意,随后他不知道宁雨宣在弄些什么,只知道她的手指碰在后背,是与药粉相反的温热触觉,觉得舒服极了。 最后用纱布将伤口再次包扎好,宁雨宣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王爷,已经上好药了,虽然这伤口不严重,但是王爷还是多多注意一下,如果患了因伤口造成的伤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景珏转身,将衣服穿好,不经意间看见宁雨宣嘴角含笑,“你笑什么?” 她的确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我听传闻说景王爷极其厌恶女色,不过在我看来,这好像不是真的。” “传闻?”景珏嘴角勾起,眼眸中露出狠厉,“传闻还是不是说本王嗜杀成性,残暴无道?” 宁雨宣点点头,“我在冯都听到的的确是如此说的。” “那你还敢跟着本王回景国?虽然你留在冯国不是好选择,但是去景国,也不见得会活下去。” 宁雨宣笑着,看上去温良无害,“这就要看王爷您想不想留我一条命了,我之前说过我能帮你报今日之耻,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比起在冯国,我活下去的几缕可就大多了。” 景珏笑了笑,好似在嘲讽她的胆大无畏,两人都不再说话。 队伍行驶得很快,路上没有碰到什么堵截。可能是因为这次追杀,冯国本来就是师出无名,不敢太过张扬,以给别人留下话柄。 但是众人心中都清楚,冯国这次是不会放过机会除去景珏的,如果今日不除去景珏的,那么冯国只会等来灭顶之灾。 他们一路上穿过几个城池,终于前面就到了冯国与景国相邻的明城,只要过了明城,那他们就到了景国的边境,冯子诚的人再也奈何不了他们了。 队伍停在了明城的城外三里外的林子里,景珏坐在外面休息,楚楚去打了些水,递给宁雨宣。 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能看到明城高大的城墙,这里也是冯国的要塞之地。 景珏听着手下人打探来的消息,心中有所思量。果然如他所料,冯子诚一边派人在后面佯装追捕他们,但其实早就暗中快马加鞭来了明城来堵截他们。 回景国共有两条路,一条就是穿过明城回去,还有一条是走水路,渡过冯国和景国边境的淮水,也能直接回到景国,只是如今盛夏,正是汛期,水路实在走不通。 秦风皱着眉头,“主子,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只能进城了,你修书一封,让赫连邵在明城北门接应我们,”冯子诚已经在明城准备好等着他们了,为什么不进城呢。 宁雨宣在一旁喝着水,说道:“我们进城容易,可是就算有人在城门口接应,我们出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景珏当然知道出去不容易,只是现在退不得,那就只有往前走了。 他不理睬宁雨宣的话,没有看她。 “我会一些易容之术,这样出城的话,会不会方便一些?”宁雨宣说道,这也是她以前翻阅医书的时候看到的,没有想到古代真的有易容之术,但是学起来并不容易,她因为好奇便试了几次,练习了许久,也只学了一些皮毛。 景珏这才转头看她,“你还会易容之术?”他心中暗暗吃惊。 宁雨宣点头,“我学过一点,不过学术不精,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当今世上会易容之术的人并不多,虽然有些书上记载了配方制法,但因为手法繁复,极少有人学得会。 于是景珏又将秦风叫回来,几个人一起重新商量穿过明城的法子。 “制作人皮面具的药材很好找,但是制作起来需要时间,而且我曾经试过,我制成的人皮面具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一过,面具便会融化,”宁雨宣说道,如果要用这个方法的话,那今日是没有办法进城的了。 “三个时辰有点紧,不过有了这个,我们应该会少很多麻烦,足够撑到我们出城了,”秦风看向景珏,说道。 第十五章 金粉 第十五章 金粉 景珏没有想到,带着宁雨宣这个麻烦,竟然还会有惊喜,当真是意料之外,“三个时辰足够了,届时动作快些便没有问题,”他转向宁雨宣,“人皮面具什么时候能制好?需要什么草药直接差使他们去找就好。” 宁雨宣还是头一次见景珏如此好说话,她回应道:“草药都是现在常见的,需要干棱、三七、干漆、广白、丁香,甘草、卷柏、还有最重要的,荨麻叶,就要这些,越多越好。” 她一边说着,手下的人一边记着,说完立即有人就进了林子里面,开始找宁雨宣所说的草药。 宁雨宣看着一旁的秦风,对他说:“你现在去找些柴火,在这里支起个锅,待会会用上,”随即又转身对着楚楚道:“楚楚,你现在去河边打一些水回来。” “是,”楚楚得了命令,立即拿着两三个水壶去了河边。 一会儿的功夫,原地就剩下景珏和宁雨宣两个人。 “你的易容术真的没有问题吗?”景珏问他,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就只能被困在明城里面,那时候要是想逃出来,依照冯子诚的手段,难如登天了。 宁雨宣抬手将发髻上唯一剩下的一支金簪拔了下来,金粉,也是待会所需要的,“只要我们能在三个时辰之内出城,就绝对不会有问题。” 一边说着,她一边在找趁手的石块,好把手上的金簪磨成金粉。 宁雨宣将金簪放在一块青石板上,拿起石块便朝着敲打。 景珏已经摸不清这个女子的路数了,问道:“你现在又是要做什么?金簪多得没处使吗?” 宁雨宣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发髻少了金簪的固定,此时已然全部散落下来,露出一张精致脸庞来,双眸含露,朱唇点漆。 景珏看得愣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宁雨宣又转了回去。 他正暗恼自己出神,就听见宁雨宣的声音,“待会制作面具的时候,需要用上金粉。” 瞧着宁雨宣对着金簪的狠劲儿,景珏觉得好笑,照她这样的力气,等到明天早上,金粉也砸不出来啊。 正想着,他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停下,“你将你的手帕拿出来。” 看样子景珏是想帮忙,宁雨宣乐得少费劲,就由着他去,将自己的手帕拿了出来。 那金簪在景珏的手中,他使了点内力,不过一会儿金簪就化成点点粉末,从他的手中落在宁雨宣捧着的手帕上。 宁雨宣想起刚刚自己想将金簪砸碎的举动,不禁有些赧然,景珏定然是瞧不过去了,才会出手帮忙的。 秦风很快拾了干柴回来,又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了一口铁锅,宁雨宣将楚楚打来的水全部倒进锅里,等着水煮开。 过了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人采了各样草药回来,取了适量的草药,再碾碎了倒进锅里的沸水中。 草药得煮上整整一夜,才能煮出制作面具的凝脂出来,期间还得用特制的手法加以其他药材和水,因此这件事情没办法假借他人之手,每一步步骤都得宁雨宣亲自来。 到了半夜,宁雨宣好不容易劝走了哈欠连天还想陪着她的楚楚,景珏手底下的人都在轮值守夜,安全得很,事关明日能否安全回到景国,她今天晚上不能分心。 景珏让秦风给他给背后的伤口上完药之后,在马车里歇息了一会,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火光十分明亮,他走出去,果然看见了宁雨宣坐在火堆旁边,双眼连转都不转的盯着锅里的药材。 刚一落座,宁雨宣就将水壶递了过来,“没有水了,你正好去打些水回来。” 景珏太阳穴有些青筋凸起,她的胆子愈发的大了,之前发烧昏迷不清醒的时候使唤他也就罢了,现在还明目张胆地使唤起他来了。 看到身边没有动静,宁雨宣才转过头来,不解地问:“怎么了?你最好快点,待会就要用。” 无奈之下,为了明日的计划顺利,景珏拿起水壶去了河边。 回来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宁雨宣拿着药草,手法快速繁杂地调制着锅中的药材,若不是自己常年习武,眼力不错,否则定然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也是难怪世上会易容之术的人屈指可数。 他疾步走过去,将水壶递给她。 宁雨宣将水壶中的水全部倒进锅里,又坐了下来,等待着下一步骤。 景珏也坐了下来,顺手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木头,火光在酷夏的夜里,并不是温暖,不一会儿,景珏就发觉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 第十六章 进城 第十六章 进城 宁雨宣转头瞧他,这样热的温度,便说道:“你回去歇着吧,不然明日也没有精神。” 景珏斜睨她一眼,转而看着火堆,“你以为本王是来陪你的吗?要不是怕你夜里困顿,没有制成面具,那明日的计划还如何执行。” 既然对方不领情,宁雨宣也不再说话,眼睛看着前面不停扑向火堆的飞蛾。 一时之间,除了火堆燃烧发出的“滋滋”声,和林子里虫子的长鸣,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熬了整整一夜,终于将凝脂给熬制出来了,宁雨宣借来景珏的匕首,将冷却的凝脂用匕首细细地挂着,不一会儿,几张人皮面具便做出来了。 景珏的一众手下,在冯国都是生面孔,因此只有景珏、宁雨宣和秦风他们几人需要戴上人皮面具。 这人皮面具贴在脸上,轻薄如蝉翼,十分透气,就像是长在脸上一般。一下子,本来样貌和姿态都不俗的景珏和宁雨宣,顿时成了多看几眼都记不住样貌的普通人。 景珏带着宁雨宣和秦风、楚楚率先进城,一进城守城的人在对进城的人一个个的进行盘查,等通过了守城士兵的盘查,就看见了冯子诚和明城太守站在城门口。 景珏回头看着宁雨宣,想看看对方是什么表情,千万别在冯子诚面前露出了马脚才好。如果让他知道宁雨宣要耍什么心思的话,他会立即让她死在这里。 宁雨宣不知道景珏还没有完全相信她,看见了冯子诚亲自站在这里,也是心中暗暗吃惊,但是面上一丝情绪都没有显现,几个人就这样安然无恙地从冯子诚面前走过。 明城太守跟在冯子诚的身后,半步不离,生怕怠慢了八皇子。 “八皇子,您看现在快到晌午了,要不微臣带您先去吃饭?这城门口有他们守着,您还担心那群人插上了翅膀不成?”谄媚的语气听得底下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冯子诚笑着拒绝:“刘太守不必客气了,现在还早着,本皇子也是心里焦急,你如果有政务要忙,尽管回去就行了。” 他的心里怎能不着急,雨宣已经被景珏带走这么久了,除了在小镇子上留下的一支金钗,其余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景珏恼羞成怒,折磨雨宣,冯子诚根本无法继续想下去。 那日与景珏打斗之后,他便率着手底下的人一路向北而行,期间不知收到了父皇多少道命令他即刻回宫的旨意,但是他都将其忽视,还是来到了明城。 刘太守无法,他怎么能将皇子丢在城门口不管?万一那个暴虐成性的景王爷出现,八皇子岂不是危险?哎,只好任劳任怨地继续陪着他在这里晒着如火骄阳。 他们哪里知道,所谓的景王爷和宁雨宣,早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走了过去。 最麻烦的还是出城,出了明城的北城门便能直达景国地界,景珏等人马不停蹄地前往北城门,南城门只不过是有士兵盘查,然而北城门却直接被封锁了。 他们四人坐在北城门附近的茶肆中,有一些商人想要出城,但是被守城的士兵拦住。 “大哥,你就行行好吧,我这趟生意,要是赶不上月底将货送过去,就得赔不少银子啊,您就通融通融,放我出城吧,”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在城门口哀求了守城士兵许久,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不是我不给通融,如今八皇子来了明城,严令禁止出北城门,你要是想出城,那你就拿出八皇子的令牌来。” 宁雨宣朝着景珏看去,正巧景珏也看向她,两人对视一阵。 八皇子的令牌,宁雨宣对楚楚说:“楚楚,你把包袱拿过来。” “哦,”楚楚不知道自家小姐是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将包袱递了过去。 这个包袱是楚楚那天混乱之中随意收拾的行李,里面胡乱的收拾了一些东西,宁雨宣也不知道有没有她想要的。 景珏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不过也没有出声打扰。 宁雨宣在包袱里来来回回翻了许久,终于在一件襦裙的袖口袋里,找出了一枚玉佩。她将玉佩递给景珏,说道:“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当做八皇子的令牌。” 景珏接过玉佩,上好的青玉,上面雕龙刻凤,纹路精细,一看便知是出自皇宫之中,他翻看了玉佩的背面,俨然一个“诚”字。 “你就这样将八皇子送你的定情信物拿了给我?就不怕出什么事情?”能将这样象征身份的玉佩送给她,心思路人皆知。 第十七章 对峙 第十七章 对峙 “只不过是一个赌局的抵押之物罢了,并非什么定情信物,改日有机会,还是要还给八皇子殿下的,”这是当初宁雨宣和冯子诚以诗为赌局,而冯子诚偏要将这枚玉佩输给她。 景珏笑了笑,好似并不相信宁雨宣的说辞,“既然有了能充当令牌之物,那我们现在便出城吧。” 走到城门口,果然被守城侍卫拦了下来,“站住,现在不给出城,你们看不见告示吗?” 秦风走向前去,“大哥,不是说有八皇子的令牌可以出城的吗?难道这也不行?” 那侍卫轻笑一声,似是不相信他们会有八皇子的令牌,“如果有令牌,自然会给你们放行,但是你们真的有令牌吗?别出来糊弄本大爷。” 景珏将那枚玉佩拿了出来,放在侍卫面前,“这是我昨晚从八皇子那里讨要来的令牌,就是为了今日出城,你看行不行。” 还能亲自讨要来皇子的玉佩?侍卫守城门多年,仔细打量了这几个人,眼前的男子虽然样貌普通,但是周身气质不俗,如果和八皇子有什么交情,也不是不可能。 他将玉佩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八皇子的贴身玉佩。 他朝着后面的弟兄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将城门打开,给他们放行。 等出了城门,众人心中都是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景珏眉头深皱,“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冯子诚现在就在明城中,难保他不会知道你会拿着他的玉佩行事。” 四个人只好继续往前走,等到了前面,有赫连邵的接应,他们才算是安全。 只是没有料到冯子诚会知道得这么快,他们出城门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就听见后面马蹄声杂乱,且离他们越来越近。 而此时,他们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已被太阳晒化,显露出他们原本的样貌,看来是躲不过了。 马蹄声渐渐逼近,从明城出来的士兵很快就将他们团团包围,景珏和秦风两人手中拿着唯一剩下的匕首,将两个女子放在身后。 宁雨宣嘴唇紧抿着,而楚楚算是第二次见到如此大的阵仗,还是有些害怕,紧拉着宁雨宣的衣袖不敢放手。 那些士兵突然向周围散开,从后面过来一个人,正是骑着马赶过来的冯子诚,他目光投在中间几人身上,说道:“景珏,如果你将雨宣放了,本皇子可以考虑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景珏手中把玩着那柄精致的匕首,连头都没有抬:“八皇子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情,你口中的女子,是本王的王妃,是你们冯国人亲自送上本王的花轿上的,现在又要让本王将她留下来,是在戏耍我们景国吗?” 他言语中的蔑视嘲讽,没有人听不出来。 冯子诚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这件事情的确是父皇和宁大人做出来的事,不关景珏的事情,但是他不能任由自己心爱的人就这样被嫁到景国去,让她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 他对上宁雨宣的视线,目光变得缱绻柔情,“雨宣,你过来,来我身边,等我带你回了冯都,我便让父皇重新将你赐给我。” 宁雨宣转头躲开他的目光,这份情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承受,“八皇子莫要再说笑了,我们之前也不过是些朋友之谊罢了,我已经与你说清楚了,况且你也已经娶了我妹妹,八皇子如今这样穷追不舍,将我们宁家置于何地?” 冯子诚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瞬间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色,溢出悲伤与难过,“雨宣,就算你不愿意嫁给我,难道你就愿意跟着这个人走吗?你知道吗,景珏他——” “够了,”宁雨宣打断冯子诚的话,她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无非是这个人有多么残虐嗜血,“子诚,事已至此,谁都没有退路了不是吗?我嫁给了他,便会跟着他回景国,你应该回去,雨珊还在等着你。” 景珏听着宁雨宣说出那些绝情的话,笑了笑,没想到这个女人对自己是如此“深情”,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冯国八皇子。 “八皇子,雨宣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这一路上有着佳人相伴,本王也与王妃有了夫妻之实,你这般做,委实不妥吧。” 宁雨宣闻言转头,景珏为了气冯子诚,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话才有效果,果然再去看冯子诚,他的双眼通红,双拳紧握着手中的缰绳,感觉像是随时都要冲过来。 第十八章 救兵 第十八章 救兵 “将景珏给我抓起来,不要伤了宁小姐,”他朝着手底下的人下发旨意,自己则拔出腰间的佩剑,朝着景珏的方向而去。 众人全都朝着景珏和秦风的方向攻去,景珏虽然嫌宁雨宣麻烦,刀剑无眼,却也不得不将她护在身后。秦风也将楚楚拉在自己身边。 好在两个人都拖着累赘,但是功夫不弱,对着这一群侍卫应付自如,只是后来冯子诚骑马冲了过来。 匕首太短,没有多少攻击性,景珏将匕首扔给了宁雨宣让她自保,自己夺了一柄长剑来应付冯子诚。 景珏要一边挡过冯子诚的长剑,一边还要护着宁雨宣,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但冯子诚顾虑着景珏身后的宁雨宣,怕自己误伤她,一直不敢放肆攻击景珏,两人来来回回分不出强弱来。 景珏和秦风即使武功再强,也不敌冯国大队的人马,冯子诚趁着景珏对付其他侍卫的时候,对他背后刺了过去。 幸亏宁雨宣眼尖,看出了冯子诚的意图,就在长剑快要碰到景珏后背的时候,宁雨宣将手中匕首挡住他的攻击。 “雨宣,”冯子诚没想到宁雨宣现在就在帮着景珏了,仿佛她手中的那柄匕首,是在刺向他的心。 景珏听到后面的动静,一转身,就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他趁着冯子诚愣神的功夫,手中长剑直接朝着他的胸口飞去。 “你,”宁雨宣没有料到景珏竟然会这样做,虽然她对冯子诚没有爱慕之情,但是将他视为自己的朋友的。 长剑在冯子诚的一个闪躲之下,刺中了他的左肩,他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 景珏见宁雨宣竟然有些要发怒的征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宁雨宣生气,“怎么?怪我伤了他?”他一声嗤笑,“既然心里有他,怎么不跟他回去?” “我说过,我只是拿他当朋友,”等到宁雨宣转身想要看看冯子诚受伤的情况时,他早已被手下的人带走。 “看来你如今也只能跟着本王回临城了,”景珏将她的话完全不当做一回事,她是拿对方当朋友,可是那个冯子诚,还口口声声地说着要娶她,这样的关系,谁能当做什么都没有。 忽然不远处一阵动静越来越近,秦风听着那声音的来源,是从北方传过来,他立即向景珏道:“王爷,应该是赫连将军率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支队伍骑着马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那马上高高竖起的棋子,正是景国的旗帜。 带头的人一身黑色漆甲,手中握着红缨长枪,带着一众人而来,后面扬起灰尘三丈高,势如破竹。 冯子诚没有料到景珏竟然还有一手,他竟然叫来了景国守城将军赫连邵前来接应,他带出来的人马根本与赫连邵的人马没有可比之处。 谁人不知赫连邵训练的兵马,都有以一当十的厉害,左肩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看着景珏和宁雨宣二人,眼中满是不甘心,“都撤退!” 等到冯子诚的人马全部撤退回到明城,赫连邵翻身下马,走到景珏面前行礼,“拜见景王爷,末将救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宁雨宣听着声音清朗朝气,便朝着赫连邵看过去,这一看吃了一惊,容貌俊朗,肤色略深,没想到让冯国人闻风丧胆的将军,竟然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 景珏让他起身,“不算来迟,你来得刚刚好,若是迟了一会儿,本王可能就要葬身于此了。” 这句话明褒实贬,看着景珏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起身之后,看到景珏身后宁雨宣打量他的目光,问道:“王爷,这就是您新娶的王妃?” 景珏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眉眼冷厉,“算是吧,”这样的王妃,他可要不起。 丢下三个字,景珏便拉过赫连邵的马,翻身上去,没有再管宁雨宣,秦风见状也骑着马立即跟了上去。 虽然宁雨宣脸上毫无愠色,气质清冷。留在原地的赫连邵觉着有些尴尬,“娘娘,您跟着末将就行了,您会不会骑马?出城的时候慌张,没有考虑到太多。” 宁雨宣点点头,“不用太麻烦,给我一匹马便好,我在后面跟着你们。”还好她之前在冯都的时候,出去习过马术。 楚楚也是被秦风护得好好的,一点伤也没有受,赫连邵给她拉过来一匹马,宁雨宣带着楚楚同乘一骑,赫连邵考虑到她们的速度,刻意地放慢速度。 第十九章 训斥 第十九章 训斥 而景珏一如既往地驰骋,率先回了景国的边境阳城。 进了阳城,也算是到了北方,这里的天气较之冯都,夏天更为燥热,宁雨宣发现这里的女子在街上都是穿着轻薄的纱绸襦裙,这样的布料比较清凉。 赫连邵先是将宁雨宣和她的小丫鬟送到自己在阳城的将军府,“你就先跟王爷住在我的府邸,需要什么尽管差使手底下的人。” 将军府的门口,赫连邵还需要去军营中处理军政,只能将她送到门口。 宁雨宣点头,“将军有急事处理就赶快去吧,不必再劳烦。”况且门口还有府里的管家,并没有多大问题。 赫连邵又跟管家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让她好生照料王妃诸如此类,看得楚楚在一旁连连发笑,她凑到宁雨宣耳边,“小姐,我倒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罗嗦的将军。” 可是小丫头忽略了,练武之人耳力都不错的事实,她的话赫连邵一字不落地落在了耳朵里,面对军中的糙汉子,他能眼都不眨的让他出去绕着校场跑个十来圈,可是面对着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却只能面红耳赤。 “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你瞧说的将军脸都红了,”宁雨宣笑着斥责楚楚。 楚楚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向赫连邵道歉,“对不起,赫连将军,我只是随便说说,您别当回事。” 赫连邵哪能跟一个小姑娘较真,连连摆手,接着告辞,去了城外的军营里。 管家带着宁雨宣进了院子里,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不知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有意为之,就安排在了景珏房间的旁边。 宁雨宣一过去,正好看见秦风从景珏的房间出来。 秦风看到宁雨宣,站在原地行了个礼,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要如何说。刚刚王爷将她们丢在后面的举动,委实不妥,幸好宁雨宣是个平淡的性子,若是别的女子,定要大吵大闹了。 不过他觉着,也只有王妃这样的性情,配上王爷才是刚刚好,一路上,他看得出来宁雨宣不像是一般女子,有但是有魄力,试问当今世上,有几个这样的女子。 宁雨宣不清楚秦风脑子里的想法,点点头算是回礼,便带着楚楚回了屋子里。 楚楚一边收拾包袱里的东西一边说着:“小姐,奴婢看着刚刚秦大哥像是有话对你说的样子,你怎么不听他说完再走?” “秦大哥?”宁雨宣一开始没明白楚楚口中的秦大哥是谁,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才几天的功夫,你就喊上大哥了?” “秦大哥这几天帮了奴婢和小姐你不少忙,我觉着他比起那个冷冰冰的王爷,好了不知多少倍,”楚楚嘴中抱怨着,她还是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偏偏要跟着那个景王爷来这里。 宁雨宣来到屋子的书架前,随手翻着书架上的书籍,“秦大哥这么好,楚楚这是想嫁给他吗?你要是想,小姐我亲自去帮你说媒。” 楚楚气鼓鼓地嘟着嘴,“小姐你就知道打趣我,那八皇子那么好,小姐怎么不嫁给八皇子呢?” “哐当——”书架上摆放着的古玩,被宁雨宣拿起又放下,发出重重的声音,她的声音平淡,“楚楚,如果我再听见你胡说八道,我不介意把你送回冯都。” 楚楚面色煞的一白,谁也比不过她了解宁雨宣,看着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但是底下包含着怒意,她一清二楚,“小姐,是奴婢胡说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别将我送回去,我只想跟着小姐。” “既然你还想继续跟着我,如今身在景国,我名义上也是景王妃。楚楚,你该学着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 楚楚低着头:“是,小姐,奴婢以后会注意的。” 宁雨宣心中叹气,这个小丫鬟以往是被她宠坏了,若依她的性子在景国,长此以往,若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吃亏的只能是她们两个无依无靠的人。 “你先下去吧,去厨房看看晚饭好了没有,”宁雨宣吩咐道。 “是。”楚楚手头上的活正好做完了,随即就出去了。 晚饭她们是在自己房间里吃的,直到第二天早上,宁雨宣都没有出房门,这房间里的书籍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竟让宁雨宣找到了一本古籍医术,一直看到了深夜,若不是楚楚劝她早些休息,否则可能要看到通宵达旦了。 大清早的时候,宁雨宣特意起早,要去找赫连邵有些事情。结果前厅热闹非凡,她走进去,发现很多人都在,不仅是景珏,赫连邵,秦风,还有一位陌生的女子。 第二十章 医书 第二十章 医书 那女子身姿窈窕,模样娇艳,穿着当地人的红绯纱绸轻裙,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见到宁雨宣走进来,明媚的桃花眼里先是一丝疑惑,随即藏着厌恶的情绪,被宁雨宣看得清楚。 “想必这位就是王爷您的王妃了吧?”那女子对着景珏问道,声音娇憨,就像是在对情郎撒娇一般。 景珏好似已经习惯了她这般姿态,他心中想着事情,只是随意地点头,“正是,这回就让她随后跟着你们回临都。” 倒是秦风看不惯她的态度,“秦雨,说过多少遍了,要注意分寸。” 秦雨撇撇嘴,不满意地回应道:“我只是看王妃娘娘穿着打扮如此随意,有心确认一下,怎么了,哥哥你就知道训我。” 宁雨宣这才清楚这位女子的身份,秦风的妹妹,应当也是景珏的手下了,对于秦雨似有若无的挑衅,她当做没有看到。 “娘娘,舍妹年幼无知,还请您多多包涵,”秦风向宁雨宣说道。他这个妹妹自小就从不掩饰自己对王爷的爱慕,只是王爷一直对宁雨珊情有独钟,但秦雨还不知道在冯国发生的事情,以为宁雨宣便是王爷的心上人。 这不一收到王爷即将回景国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今天一大早便冲进了将军府里。 宁雨宣笑着摇头,“秦雨姑娘性子率直,她说的没有错,又何罪之有。” 说完她正准备问坐在一旁的赫连邵一些事情,突然被景珏叫住。 “宁雨宣,本王今日有急事要立马赶回临都,不方便带着你,你就跟秦雨明日再出发回去,”他也是刚刚接到的消息,临都皇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昨日突然晕倒在大殿之上,他必须得立马赶回去。 “无碍,如今已经到了景国境内,不会再有危险了,王爷尽管安心回去处理事情。”比起昨日,今日他能够有耐心告知一声,算是不错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景珏担心朝堂之上,会有有心之人趁着他不在京中,借机生事,如果有人有这个胆子,他回去正好可以杀鸡儆猴。 “秦风,你现在跟着本王一同回去。” 两人很快就出了府,留下秦雨在后面气得直叫唤,“就这样让我带着她回临都,问过我的意见吗?” 赫连邵不急不慢地喝着茶,“刚刚是王爷下达的命令,你敢有意见吗?” 秦雨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瞥了宁雨宣一眼,气呼呼地去了后院。 前厅渐渐安静下来,宁雨宣也才有功夫找赫连邵谈事情,“赫连将军,我想问一句,我房间内的那些书籍,都是将军的吗?” 书籍?赫连邵一个将军,很少在意舞文弄墨的东西,他连连摆手,“那些绝对不是我的。不过屋子里的东西我很少过问,我也不大清楚究竟是谁的,我叫来管家,你问问他,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事不宜迟,赫连邵立即叫来了管家,“我问你,王妃房间里的那些书,以前是谁留在那里的?” 老管家仔细回想着,才记起来,“那些书是以前住在将军府里的一位老军医的,好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老军医后来年纪大了病逝了,那些书也就留在屋子里面了。” 这么一说,赫连邵也有了一些印象,三年前他还不是将军,是随他爹来边境征战,住在这里的,“王妃问起这个是有何事?” 宁雨宣眉峰轻蹙,这样就有些麻烦了,“我在书里翻阅到几本医书,都是从未见过的药方,因此想要借来一阅,只是这书是老军医的遗物……” 不仅是遗物,还是没有人能做主的遗物,如果贸然拿走,心中实在有愧。 赫连邵看出来她的为难,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他们跟老军医都非亲非故的,随手将别人遗留下来的东西处理,愧对亡灵。 倒是老管家突然开口,“将军,王妃娘娘,老奴在这将军府里做了半辈子的事情,跟那老军医也有些交情,老奴就擅自做主,这医书就当是借给王妃,届时王妃看完了,再差人送回来,不知如何?” 赫连邵闻言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他看向宁雨宣,“不知这个法子王妃可能接受?” 宁雨宣笑着,眸中闪着光亮,“自然是可以,等我看完了,会即刻差人送回来,老管家且放宽心。” 她们要第二日回临城,宁雨宣夜里让楚楚将行李收拾好,顺便将那两本医书也放在了行李中。 第二十一章 临都 第二十一章 临都 第二天一早,秦雨就驾着马车在将军府门口等着宁雨宣,虽然她很看不上这个王妃,但就像赫连邵所说的,景珏的命令,她没办法不遵守。 尽管秦雨对宁雨宣态度很不客气,楚楚看得气极,自家小姐哪里吃过这样的憋屈,只是想到小姐昨日对自己的训斥,硬是忍了下来。 从阳城回到临都的路途遥远,赫连邵怕他们几个女子在路上遇上什么不测,又派了手底下信得过的几个下属,保护着她们的安危。 秦雨赶着马车坐在外面,回头看了几眼跟在后面的人,赫连邵的人,她一个能打三个,还不如不带呢。 然而宁雨宣的晕马车的症状再次犯了,不知道前几日没有晕马车,是不是因为逃亡途中压力太大。 “停下停下,”马车里面传来楚楚的叫声,秦雨不耐烦,只得停下。 “出了什么事了?”她掀开帘子往里瞧,就看见宁雨宣靠在小丫鬟的身上,面色苍白。顿时秦雨心中有些幸灾乐祸。 “我家小姐有晕马车的症状,你先停下,让小姐歇一会,”楚楚一边喂着水给宁雨宣,一边对着秦雨说道。 “晕马车?”秦雨一边下来将马匹绑好,一边问道,她还是头一回听说,竟然有人有晕马车的症状,还真是怪异。 宁雨宣被楚楚扶下马车,寻了一处阴翳之处乘凉,她喝着水,听到秦雨的话,“秦雨姑娘莫要少见多怪,世上奇奇怪怪的病症多得数不胜数,闻说东瀛地界,有不少人会患脖症,脖子粗大无比,甚是吓人。” 秦雨翻了个白眼,许是长相不错,连翻白眼都十分可爱,“东瀛?你难道去过那里?自己亲眼见过那病症?” 宁雨宣觉着这个秦雨甚是有趣,虽然对她抱着敌意,但是说话直来直去,率直得很,她摇摇头,“我没去过,但是见书上说过。”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眼见才为实吗?即使书上,也有骗人的时候,”秦雨起身不愿再与她多谈。 “那你说说,书上说了什么骗了你,我好看看那著书人是不是欺名盗世之徒,”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宁雨宣总算觉得好受一些,乱成一团的脑子也渐渐清明。 秦雨手中拿着马鞭,想到那书上说的,气得连连鞭笞着路边的野草,“那书上写着,男人都喜欢生得好看的女子,难道是我长得不好,所以王爷一直不喜欢我?” 宁雨宣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 秦雨听见笑声,怒视着宁雨宣,“怎么?你也笑话我是不是,你就算嫁给了王爷又怎么样,我都已经听说了,王爷本来要娶的人不是你,是你的妹妹。” 宁雨宣收起笑意,耳边自动忽略她后面所说的话,“我没有笑话你,只是这著书人的确是说错了,认得感情并不是建立在相貌之上的,若是因为相貌而互许心意,那便不能称之为感情了。” 秦雨听完她的这一席话,微微愣住,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心中还有疑惑想要问宁雨宣,可是她也不差,从小跟在景珏的身后,为了他学习了一身的武艺,可他为什么还是看不上自己? 但是宁雨宣已没有再和她继续交谈的打算,她找了在身后跟着的随从,向他们借了一匹马,前路漫长,她可不想一路晕着到临都。 一路上慢悠悠地前行着,约莫过了六七日,一行人才到了临都,几位随从完成了任务,在城门口便和宁雨宣告辞。 相处了六七日,秦雨还是对宁雨宣没有什么好态度,不过比起初见时满眼的敌意,在知道了她并不是王爷心上人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 临都靠北方,印象中的景国是萧索景象,却没有想到夏季的临都,也是如此生机盎然,道路两旁绿荫蔽日,沿街的石榴花开得绚烂,城中河边柳条依依,当真是别有一番景象。 秦雨看着宁雨宣张望的眼神,说话间语气略有骄傲,“如何?看着我临都盛景,是不是你比你们冯都的景象大气多了。” 宁雨宣不言语,临都大气轩然,而冯都秀美温婉,可谓是各有千秋,没有什么好比较的,不过看着那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她只觉得欢喜。 到了景王府的时候,景珏不在府中,是府中的管家福伯前来接待的。 福伯年岁差不多五十左右,笑起来一团和气,倒是应了福伯的这个称谓,“王爷一回府就告知老奴,王妃得过后几天进府,因为宫中事务繁忙,特意嘱托老奴照料好王妃娘娘。”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样貌不俗,且气质清冷,只是穿着简单地绣云襦裙,发间仅斜插一只玉步摇,一时间摸不清这位主子的底。 宁雨宣说道:“那就多谢福伯照料了。” 秦雨却是撇着嘴跟在他们身后,有些不相信福伯所说的话,“福伯,你刚刚所说的,真的是王爷所说的吗?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王爷能说出来的话呢。” 向来不擅长撒谎的福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只是宫中的那位如今病重,王爷前几日一回来,就直奔皇宫而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一趟,福伯怕怠慢了府里新来的女主人,因此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宁雨宣一瞧福伯的动作,就知道这话是他自作主张说出来的,她并没有戳破,由着福伯带着自己去了自己所住的院子。 她被安排住在了王府靠西边的竹隐轩,只因这里种着不少雪竹,临都夏天热得很,这里倒是个不错的避暑之地,只不过离景珏住的长玉阁有些距离。这样也好,她本来就不欲与景珏多见面。 福伯有些担心宁雨宣嫌这里太过僻静,于是说着:“王妃不用担心,这段时候天热得厉害,您暂时住在这里避避暑气,等过了三伏天,老奴便将您移到前面热闹的地方。” 宁雨宣摇头,“不用太过麻烦,这竹隐轩我很满意,不会有人打扰最好不过,我喜欢安静,日后也不用换了。” 见她很满意这里,福伯也就不再多言。 宁雨宣进了王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面。 皇帝寝宫内,时不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景珏在案前翻阅着奏章,听到动静,疾步端着茶盏,走到榻前,“皇兄怎么今日咳得如此异常,臣弟去叫御医来。” 景珏还未有动作,袖子就被床榻上躺着的人扯住,“朕无什么大碍,别去劳烦御医了,他们来来去去,不过只有那一套说辞罢了,听得朕头疼。” 景鸿看着眼前的弟弟,想着自己的病,心中满是苦涩,“朕听闻了消息,你的王妃今日已经到了临都,再怎么说,你也已经娶了人家,总不能丢下不管,你回府看看吧,朕这里不打紧。” 他和景珏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是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便被后宫之人下了毒,竟然命大活了下来,只是落下了一身的疾病缠身,宫中御医早有断言,他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而今年,他已经二十三了。 景珏自幼便处处护着这个羸弱的哥哥,这些年来找了不少的神医,但都是得出一样的结果,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无药可医。 “冯国这次想要害我,索性拿了一个假的来嫁给我,有什么可看的,”景珏说道,他现在没有心思去见府里的王妃,皇兄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他又如何视而不见。 景鸿躺在床上,他的五官与景珏的多有相似之处,只是因为常年积病,他的面色十分苍白,透着死灰之气,他伸出手握住景珏的手,“阿珏,你就听皇兄的话,快快回府去吧,宫中有御医照料着,不会有事的。” 景珏倒是笑了,“皇兄刚刚才说不要御医,他们都是一番说辞,怎么现在不是了?” 景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轻笑了笑,“罢了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回去看她,那朕只好派人将景王妃请到宫里来了。” 见景珏不说话,景鸿就当他是默认,他唤来身边的贴身内侍,“你去一趟景王府,说是朕请她进宫与朕和景王爷一聚,快去快回。” 那内侍低头应是,即刻便出了宫去宣旨。 竹隐轩内,福伯正好备好了晚饭,来请宁雨宣去前厅用膳,就听见前面有人来报,宫里有人来宣旨。 “娘娘,宫里有人来宣旨了,您和老奴一道去前厅接旨吧。” 宁雨宣不知道这时候宫里怎么会有旨意传过来,别无他法,她只好跟着福伯去接旨了。 前厅中,那内侍宣完圣旨,言明来意,对着宁雨宣说道:“景王妃跟杂家一道进宫去吧,皇上催得急,还请王妃不要再拖延了。” 宁雨宣以前在冯国,对景国皇帝有所听闻,说是幼时便是疾病缠身,这时候让她进宫一聚,她实在猜不出意图所在,好在身上下午换着的衣裳不算华丽,但也没有太过简单,进宫面圣不会失礼。 进宫是要坐马车过去的,为了怕头晕,宁雨宣先吃了几颗蜜饯。 景王府离皇宫十分得近,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宫门口,内侍官将她领到了景鸿寝殿旁边的乾西殿。 她一进去,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景珏,但不过是几日未见,眼前的人憔悴了很多。 景珏这几日一边要照料着昏厥的皇上,一边要应付朝堂上的那群老匹夫,自然是心力交瘁,疲惫的很,他看见你宁雨宣,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说着:“过一会皇上会过来与你我一同用膳,到时我们装作亲密一些便可,情势所迫,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第二十二章 呕血 第二十二章 呕血 装作亲密?宁雨宣实在不明白景珏葫芦里究竟要买什么药,突然接到景国皇帝的旨意要她进宫,而景珏现在又摆出这样的态度,他们兄弟二人的意思难以捉摸。 但是她如今已经身在皇宫了,虽然不清楚景珏的目的,她也只好照办。 宁雨宣点头,“没有问题。” 她坐在景珏的身旁,有宫人陆陆续续端上来菜肴美酒。但却迟迟不见景鸿的身影,景珏眸中渐渐涌上一些焦躁与戾气,叫住了底下的一个小太监问道:“怎么皇上还没有过来,你去外面看看。” 那小太监立即遵着他的旨意去了皇上寝宫那边。 留下两人坐着相对无言。 宁雨宣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我今日才到的临都,为何皇上就急着唤我进宫?”如果景珏心情好些,能跟她透露些什么,总比她迷迷糊糊的不明白形势要强得多。 景珏手指在茶盏的边缘摩挲着,听到宁雨宣的问话,想到景鸿让她过来的目的,心生不快,如果不是景鸿一直逼迫,他只想将她丢在王府的角落里,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还没有见到皇上的面,就想揣度圣意了?”他看着宁雨宣那一副无欲无求的面孔,更加来气,看着清高自傲,不还是求着他活命吗? 宁雨宣清楚地感受到旁边的人突然变冷的气息,没有多做解释,他说的没有错,为了好过一点,她的确是想揣度圣意,既然不愿意多说,她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景珏杯中的茶水被饮尽,又续了一杯,但是门外还不见动静。他正准备去外面亲自瞧瞧,突然那个被景珏叫走的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王爷王爷,皇上……皇上他,”小太监跑得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 景珏脸色一变,满脸阴沉,当即一只手拽住小太监的衣领子,“皇上怎么了?” 宁雨宣见状,心中有所猜测,恐怕是皇上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被景珏吓得,说话也是哆哆嗦嗦地:“皇上……皇上他,又呕血了。” 话音刚落,景珏手上一个力道,将小太监甩在一边,快速地走了出去。 “呕血?”宁雨宣将摔倒在地的小太监扶了起来,有呕血之症的,大多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身中剧毒,要不就是病入膏肓,她向小太监问道:“你说说,皇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身子差,在宫中已不是什么秘事了,“回王妃娘娘的话,皇上常年病弱,咳嗽不停,前些天又突然开始呕血,听御医说是有肺痨之症。” 宁雨宣听完小太监说的话,心中诧异,如果真的是肺痨,在这个医学匮乏的时代,还真的是棘手,不过如果让她来看,也不是没有治疗的可能。 “你带我去皇上那边看看,皇上邀我进宫相聚,却没想到突生变故,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小太监看着宁雨宣有些冷然,但是刚刚能不顾身份差别扶他起来,说话又十分温柔,他立即点点头,“奴才这就带王妃去皇上那儿。” 到了景鸿的寝宫,床榻边一圈又一圈围着不少人,宁雨宣衣着简单,站在众人后面并不惹眼,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床榻上的景鸿双眼紧闭,唇上还沾着血迹,来不及拭去。景珏站在一边,旁边站着的全是御医,一个接一个的走到景鸿旁边给他把脉。 如果御医的诊断真的有用的话,景鸿也不至于病到这个地步。 其中最为德高望重用的御医——宋善明,走上前去,“王爷,皇上这样一直用人参雪莲吊着不是办法,只能治标不治本,老臣这么些年来,一直和众位同僚想尽办法来治皇上的病,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其他人都了解景珏的秉性,不敢上前,只好让宋老先生来替他们说说话。 景珏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御医,宫女太监们都不敢上前,生怕引火上身。 “你跟本王说没有办法?”他看着那些人头低着,没有一个敢抬头来,“那你们拿着俸禄是干什么吃的,还留着你们的命有何用?” 他唤来御林军,“来人,将这群老匹夫全都给本王拖出去杖毙,既然治不好皇上,那就是你们的失职。” 那些御医头皮一麻,立即在地上磕头,“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唯有宋善明还有一身傲骨,站在原处,“王爷这样,不顾皇上就处罚老臣等人,难道不会让皇上心寒吗?” 景珏周身散发着旁人勿靠近的气息,冷冽残暴。宁雨宣看着,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要嗜血了,果然那些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可惜你没办法让皇兄醒过来,也没有机会看到皇上心寒了,”他伸手示意殿外的御林军进来。 只是宁雨宣不喜杀戮,景鸿的病情的确难以治愈,这些御医并无太大过错,在御林军即将要带走这些御医的时候,终于拨开了人群,“王爷,如果我有办法能治好皇上的病,这几位御医大人,还是放了吧。” 可是景珏并没有心思听她胡说八道,“你以为你看了几本医书,随便帮本王包扎了伤口,就医术过人了?宁雨宣,本王没有时间陪你玩闹,滚开。” 他连一丝视线都没有给宁雨宣,旁人这才看向站到前面来的女子,原来她就是景王爷新娶的王妃,只是景王爷当初娶妻的时候,还特意去了冯都来迎接新娘子,可是现在对这位新王妃的态度,简直跟下人没有区别。 众人也只是赶在心中腹诽,寝殿中安静了一会,才听见宁雨宣继续说道:“既然王爷现在都束手无策了,为什么不让我试一下呢,总归我医术再差,依照现在的情形,结果也不会坏到哪去,”无非就是说死马当活马医。 但是宁雨宣还是很相信自己的医术,再难以解决的病症,她也有信心与阎王爷抢人。 宋善明看了看这位女子,宁雨宣孤身一人站在景珏的面前,不仅没有被王爷强大的气场所压倒,反而浑身清冷的气息,眉眼间没有畏缩,反而自信满满,他心中有了些想法。 “王爷,没有治好皇上的病是臣等无能,只是如今也找不到其他法子,王妃既然敢站出来,定然是有些本事的,不如让王妃放手一试,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景珏这才多看宁雨宣一眼,只是对方的眼神落在床榻上的景鸿身上,“宁雨宣,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是失手了,本王让你同他们一起受罚,你可想好了?”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宁雨宣走到床榻边,“如果我没有让皇上醒过来,那是我医术不精,我甘愿受罚。” 她从袖间拿出带着冷香的手帕,将景鸿嘴角残留的血迹擦拭干净,他的五官跟景珏有着六七分相似,但是轮廓较为温和,不似景珏的棱角分明,面色苍白得可怕,唇色也出现在宁雨宣眼前。 她眉头一紧,景鸿的嘴唇毫无血色,这应是呕血导致,但是还隐隐有些黑紫色,这不是久病缠身的症状,而是毒性深入骨髓。 景珏见她久久没有动作,脸色也不大好看,“怎么?本王说过了这不是你可以胡闹的地方,如果不行,现在就给本王回府去。” 宁雨宣没有理睬他,诊过脉象之后,转头对着宋善明道:“大人,不知您可带了银针过来,能否借我一用。” 宋善明猜不出她的意图,但随即将自己的药箱打开,将银针包袱递了过去。 景鸿突然呕血,并且昏迷不醒,且一直伴有咳嗽的症状,恐怕都是中毒导致的,依照传言,应是还未出生就被狠毒之人下了毒,她将银针扎在景鸿身上的各个穴位。 临都夏季热,寝殿内虽然摆放着冰块,但是门窗紧闭,还是闷热得很,扎针又是极为细致的活儿,不一会儿宁雨宣的鼻尖就沁出了汗。 宁雨宣一直坐在景鸿身边,细细看他有无变化,过了片刻,就看见景鸿眼皮微动,旁边看到的人都欣喜起来,“皇上这是要醒了。” 景鸿只觉得自己昏睡了许久,突然有一股血腥之气从肺部迅速上涌,“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喉间一腥,咳出了一大滩黑血,脑袋这才渐渐回复清明。 “皇上现在感觉如何?”宁雨宣问道。 景鸿耳边一个清灵平淡的声音响起,他循声望去,就看见榻边坐着一位女子,青衫广袖,眉目若画,清冷逼人,他鼻尖还残留着刚刚宁雨宣手帕上的冷香,心中一滞,仿若遗世独立的女子,烙在心间。 景珏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欢喜于他的清醒,立即走上前去,“皇兄,现在感觉如何了?” 宁雨宣看到情势便退了下来,吩咐下面的宫人将殿内的窗户都打开,却见那内侍面色犹豫不决。 景鸿听到景珏的声音,才将视线从宁雨宣身上收回,笑着回应他:“阿珏不用担心,朕这不是已经醒了?”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众人后面的宁雨宣,“阿珏这是从哪里替朕请来的神医?” “哪里需要请的,是臣弟的新王妃,毛遂自荐,没想到真的将皇兄治好了,”景珏口中带着淡淡的轻视嘲讽,没有注意到景鸿面色一变。 是新王妃?景鸿心中如有针刺,她竟是阿珏的王妃,刚刚心底漫起的青涩爱慕,顿时只剩下满口苦涩,比他往日喝的药,还要苦上几分。 第二十三章 中毒 第二十三章 中毒 “那阿珏是得了一个宝了,宋爱卿都束手无策,弟妹竟然治好了朕的昏迷之症,”他压下心底那分失落苦涩,笑着说道。 景珏对此不置一词,究竟是个宝,还是一个麻烦,只有他最清楚。“皇兄好好休息,莫要再费心神了。” 宁雨宣正在说着开窗通风的事情,恰好宋善明走过来,“王妃娘娘,皇上的病是不能见风的,这窗户开不得,”他刚刚看了宁雨宣的施针手法,精妙无比,是他从未见过的,但是皇上不能吹风,宫中御医都是如此认为。 她正准备事后找这位御医询问一下皇上的病情,对方正好过来,倒少了麻烦,“大人认为,皇上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身子虚弱至此?” 宋善明皱着眉,他明明说的是吹风的事情,怎么王妃问起了这个,心中不解,但是也不得不回答,“皇上的病症是从出生就有的,最近几个月咳嗽得厉害,因此老臣与几位同僚认为,这是肺痨。” 既然叫不动宫人,宁雨宣干脆自己动手,先是熄灭了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然后打开镂空梅花窗,“肺痨的确是有呕血咳嗽的症状,但是患肺痨的人,是不会脉搏细弱,舌苔唇色呈黑紫色的,应是青灰色才对。” 宋善明一愣神,不愿意承认宁雨宣的判断,“皇上自幼体弱多病,或是其他病症的影响也说不定。” 窗户都已大开,霎时一缕缕清风吹进寝殿内,凉快舒畅,宋善明没有阻止自己开窗,是心里有些动摇了,“其他病症?大人,刚刚皇上吐出的黑血,难道您还没有看明白吗?” 宋善明愣在原地,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王妃说的是,中毒?” 宁雨宣点头,“大人可以朝着这个方向,重新诊断皇上的病情,”她说完话,便走出了寝殿,在殿外候着。 折腾了许久,此时早已夜深,宫殿屋檐下亮起了盏盏宫灯,随风摇曳婆娑,照出檐下佳人独影。深宫之中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特意领着她,宁雨宣只好等着景珏出来。 景鸿余光一直注视着宁雨宣这边,看到她走了出去,对景珏说道:“阿珏,今日是朕不好,明明是请王妃过来一聚,却没有料到身子竟已差到了这种地步,你今天就回王府代我向王妃道一句歉。” 景珏心下复杂,他现在都还有些吃惊于宁雨宣的医术,但是道歉一事,他没有办法照做,“何必道歉,皇兄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屈身于冯国女子。” 景鸿知道他这个弟弟对冯国的事情还是有心结,“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寻了机会,再请她进宫吧。” 景珏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灯下的宁雨宣,她背对着他,身子有些单薄,青丝绾成髻,那个背景,与他脑海深处的那个身影,竟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了一起。 直到宁雨宣转身过来,依旧是那副样貌,但一双剪水秋瞳寂然无声,眼底都是疏离防备,他才恍然如梦中惊醒,眼前这个人,不是她。 宁雨宣自然不知道景珏心中将她当成另一个人,她双腿因为站得久了,有一些酸胀,支撑着走到他面前。 “王爷现在是否要回王府?” 景珏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大开的菱窗后,景鸿投来的视线,他知道景鸿想看见什么的场面,心中有所不甘,却也不得不走到宁雨宣的身侧,长臂搂过她的腰身。 只这一下,景珏有些吃惊,手间她的细腰竟然盈盈一握,极其纤细。 宁雨宣被他突然做出的举动吓到,刚想伸手扯开他的手臂,却被景珏的另一只手拉住,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刚刚你才答应我的,怎么一会的功夫就忘了吗?” 宁雨宣这才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刚刚在那乾西殿所说的事情,她便不再多动,只是温热潮湿的气息吐露在耳畔,那热气仿佛是会传染的一样,不一会儿她娇嫩白皙的耳垂就染上了一层绯红,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好在夜深,宫灯缥缈,景珏看不出她耳垂的变化,拥着她走出景鸿的视线。 景鸿坐在窗边,看到景珏的假意亲近,他清楚自己的皇弟是个什么脾气,刻意这般也只是为了堵他的嘴,但是他的王妃,宁雨宣,何其无辜,从头至尾。 两人到了王府之后,管家和秦风都在府中候着,见他们二人回来,有些吃惊,他们尚不知宫中发生的变故。 管家上前去迎景珏,“王爷怎么回来的这般晚,老奴还以为王爷要带着王妃住在宫里头呢。” 景珏回头瞧了后面的宁雨宣,并不说话,径自走向了自己的长玉阁,秦风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去。 福伯见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不好,一头的雾水,对着宁雨宣道:“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雨宣有些倦意,“福伯不用担心,没有什么事情,”正好楚楚从院子后面走来,“天色已晚,福伯还是早些歇息吧,有楚楚来照顾我就可以了。” 福伯只好应下,宁雨宣带着楚楚回了竹隐轩。 “小姐,我刚刚去前院的时候看见了王爷走过去,似乎有些憔悴,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楚楚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 宁雨宣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稍作歇息,“宫中皇上病重,王爷这几日估计是在宫里照顾皇上。” 她回想着今日景鸿的病症,这次施针,不过是让他吐出卡在心口的那摊毒血罢了,要是想痊愈,还不是那么容易,这毒她是认得的,不是什么罕见的毒,是用千机草提炼的毒汁,难就难在毒性藏在他身体内二十余年,早已深入骨髓。 事关深宫秘辛,楚楚不敢在多言,听说宁雨宣晚饭还没有吃,立即跑去了小厨房,准备给主子做些吃食回来。 长玉阁的书房,秦风向景珏禀告这几日他调查的结果。 “主子,属下已经让冯国的探子连夜将调查的结果送过来,”他将手中的书笺递给景珏。 景珏接了过来,这上面全是宁雨宣的资料,突然冒出来的宁雨珊的胞姐,怎么看都有些匪夷所思。 信件上面说宁雨宣和宁雨珊是双胞姐妹,生在冯国云城,那时候宁家还只是云城贵族,姐妹俩样貌十分相似,在八年前,两姐妹一同去云城城外的寒清寺上香,结果不小心滚落山崖。 宁家派下人去寻人,结果先找到了姐姐宁雨宣,他们第二天早上,才在山洞里找到了失踪一夜的宁雨珊。 景珏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他将信件放在书架之上,让秦风先下去。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刚刚看的那些内容他全部清楚,没有他想要的内容。 他打开书架上摆放的一只锦盒,拿出里面的蓝色绣花的手帕,帕子是上等的绢丝布料织成的,但是十分旧了,样式也有些过时,只见手帕花纹的右下角,绣着一个“珊”字,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八年前的那些事情。 那一年他十三岁,他的皇兄也不过才十五的年纪。因为父皇去世的早,且膝下只有他和皇兄两个子嗣,因为皇兄体弱多病的缘故,父皇和母后极其偏爱他,就连皇位也交付于他的手上。 好在景珏自己对皇位并无太大的兴趣,父皇去世后,母后去皇寺修行,皇兄即位,结果当朝丞相竟然想谋朝篡位,一边在朝政上对景鸿施压,一边对最有能力继承皇位的景珏围追堵截。 那年他正好去冯国云城处理事务,没想到丞相的爪牙已经伸到了冯国地界,当天就派人刺杀他,景珏势单力薄,被那一群刺客打落到山山崖下,就在景珏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的时候,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救了他一命。 他当时浑身是伤,那个小女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安置在一个山洞里,为他敷药包扎,包扎所用的的正是女孩随身携带的手帕。她长得精致玲珑,娇俏动人,却对他满身是血的模样眼都不眨。 他昏睡一夜,第二日一早被皇兄派来的人救了回去,但是那个女孩,却至此消失不见。 后来景珏回到景国,一心辅佐景鸿,联合赫连世家与太后江家的势力,扳倒了丞相,过了许久之后才查到,那天救他的人,就是冯国的世家宁家。 与此同时,冯国。 冯子诚因为那日在追捕景珏的时候受伤,皇上气极,将他禁足在自己的府邸中。成亲那日他不管不顾地追了出来,让宁雨珊面子大失,宁家对此也很是气恼。 皇帝出了下流法子,让姐妹二人互相替嫁,结果惹恼了两方,他只好给宁家赐了不少金银珠宝,这才堵住宁家想要讨公道的嘴。 宁雨珊被嬷嬷抬进的皇子府,没有和冯子诚拜堂成亲,这哪里是娶皇妃,明明就是平常人家抬小妾进门才有的礼法,况且冯子诚自回京被禁足之后,一次都没有来见过她,她更是气得饭都吃不下,将这所有的一切怪在宁雨宣的头上。 全都是宁雨宣的存在,才导致冯子诚心里眼里只有她,在成亲之际,竟然还追了出去。 当初宁雨宣和冯子诚关系极好,两人经常去酒肆茶楼吟诗作画,面对宁雨宣的冯子诚,放下了所有皇族身份的尊贵,如同普通的公子哥儿,对她言听计从,宁雨珊看得眼红。 第二十四章 使臣 第二十四章 使臣 论起样貌来,她根本不输宁雨宣,凭什么与她交好的就是皇亲贵胄,还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其实当景珏修书前来和亲的时候,旨意下达到府里的时候她是知道的,比起景国那位杀人如麻的景王爷,她更想嫁给风流俊逸的八皇子。 于是她明里暗里地对爹娘旁敲侧击,示意她不想嫁给景王爷,如果偏要嫁,她宁愿嫁给八皇子那样才华横溢的男子,既然景王爷想来冯国娶亲,姐姐和她长得一样,倒是可以让姐姐嫁去景国。 宁父宁母向来只宠爱会撒娇,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宁雨珊,见到疼爱的小女儿不愿意去景国,便和皇上一起想出替嫁的一出戏,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但是现在的宁雨珊有些后悔了,失去了宁雨宣的冯子诚,也一同失去了他的才华,他的潇洒俊逸,如今整日在府中醉生梦死,皇上也渐渐对他不太关注,十分落魄。 冯国皇上待在深宫之中,但是也没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他本是想着景珏是来娶妻的,他可以趁机除去景国的这一心腹大患,但是没有想到不仅惹怒了他,还放着他分毫不差地回了景国,若是景珏想要报复,挑起战乱,当务之急便是派使臣去景国示好。 他在心底犹豫了很久,但始终都没有适合的人选。 当晚,皇上在御书房内翻阅奏章,有宫人传报兰贵妃做了些点心过来,他便允了兰贵妃进来。 那兰贵妃正是八皇子冯子诚的母妃,只因冯子诚近日表现极差,尚且还在禁足中,皇后与太子的势力渐起,她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兰贵妃端着一副体贴温柔的笑意,将盒中精致的点心一一端下来,“皇上,臣妾见皇上近日似有烦心的事,臣妾无能无法替皇上分忧,只好做些点心来让皇上能欢喜几分。” 皇上平日里也最宠爱兰贵妃,温柔解意,不像皇后整日端着个架子,“兰儿有心了,以后这些事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做,仔细伤着你的手。” 兰贵妃笑笑,走到皇上的身后,替他捏着肩膀,“能伺候皇上是兰儿的福分,皇上就不要阻挠了臣妾的这份心意,能帮皇上分忧,是臣妾和诚儿应该做的。” “呵,”皇上听她说到诚儿,一声嗤笑,肩膀上的力道恰到好处,他舒服得闭了眼,“怎么诚儿就没有你的几分聪明劲儿,为了一个女子,将我皇室颜面扫地,雨珊才冠京城,哪里是她姐姐能比得上的。” 兰贵妃细眉轻蹙,“这件事情的确是诚儿糊涂了,是他没能体会到您的良苦用心,不瞒皇上说,臣妾昨日去皇子府见了诚儿。” “哦?”皇上睁开眸子,透着犀利,“那他现在如何,理解了朕的用意了吗?” “诚儿与臣妾说,不听您的旨意是他做错了,他想着能帮皇上做事,替皇上分担,只是苦于如今还在禁足,臣妾也不好说些什么。” 皇上笑了笑,不再说话,当晚留了兰贵妃歇在了自己的寝宫中,皇后那边打探到了消息,气得半死,被留在皇上寝宫,可是莫大的殊荣,而皇后身为皇上的妻,却从未有此。 第二天一早,圣旨就下到了冯子诚的皇子府上,从即日起解除八皇子的禁足,并且封他为使臣,前往景国,以修两国之谊。 消息传到兰贵妃的耳中时,冯子诚已经率领属下出了冯都,当即身子一软,竟从软椅上摔了下来,解除禁足是她昨日找皇上的目的,但是后面的事情却始料不及,冯国与景国已经结了怨,这不是将诚儿往虎口里送嘛? 另一边皇后的栖凤殿内,皇后着一身凤纹宫装,头梳凤钗,盛势凌人,下面坐着的是太子冯子谈,他眼神阴蛰,笑得渗人。 “母后这招好计谋,简直兵不血刃,就除去了冯子诚。” 皇后眼角微挑,“这算什么,本宫也不过是太了解你父皇的性格,在他心里,亲情远比不上他的利益,八皇子愿意为他效劳,推他一把,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栖凤殿内只他们二人,两人笑得奸诈,出使景国凶多吉少,恐怕冯子诚在景珏手下,是没有命回来了。 冯都城外,冯子诚骑着马带着一众人一路向北,其中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紧追其后。 冯子诚回头看到那个女子还是紧随其后,眉心深皱,他招手示意众人停下。那女子见前面的人终于停下,心中一喜,立马甩一鞭子,到了他们跟前。 冯子诚看到她,语气不善,“你为什么跟上来,赶紧给本皇子回去。” 来人正是宁雨珊,她前些日子在府中可算憋坏了,她知道冯子诚是要去景国,她便想着也跟着去,想看看她的好姐姐,在那个景王爷手下过得如何。 “子诚,你别生气,此去景国路途遥远,我也只是想照顾你,”宁雨珊舔着笑脸对他说道。 面对着这张和宁雨宣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性格迥然不同的脸,冯子诚只觉得心中怒火越发压制不下去,“本皇子不需要你照顾,你没有圣旨,擅自离京像什么样子,雨宣从来不会做出你这般举动。” 此话显然戳到了宁雨珊的痛处,她憋着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是,我的确是没有姐姐好,我只不过也是想念姐姐,我与她还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想必姐姐在景国也是想念家人,就算是为了姐姐,你也不愿意让我跟你一起去吗?” 冯子诚紧抿着唇,他对宁雨珊的恶意也只是因为没有娶到宁雨宣,反而宁雨宣嫁给了景珏,他不清楚宁雨珊的秉性,只是将这股怒气撒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听到宁雨宣远在异国,可能也会想念她这个同胞妹妹,只好答应了宁雨珊的请求。 并非冯子诚所料,宁雨宣在景王府待着十分惬意,景珏虽然对她态度冷淡,但是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只是偶尔会要求她一同去宫中面见皇上。冯国的亲人从头至尾对她而言,存不存在无所谓。 这一天,宁雨宣叫来福伯,让他帮忙在竹隐轩的院子中移栽几颗石榴树,自从那日第一眼见到临都沿街绚烂如火的石榴花,她便爱上了这似骄阳一般的颜色,况且,等秋天结了石榴,那石榴也是滋补的好东西。 福伯听到宁雨宣的要求,立即叫来府里的几个小厮,开始在院子里忙活起来。 她坐在雕花窗前,这里面对着竹林,风吹林海浮动,绿意缥缈如烟,宁雨宣手中拿着那日从阳城带回来的医书,但是院子中几个小厮移栽树木的动静太大,实在看不进去几个字。 恰时,有一个王府门口守卫的下人过来找宁雨宣,“王妃娘娘,外面宋御医说有事要找您商榷。” 宋善明来找她,必然是为了皇上的病情,可是这事情应当首先去找景珏的,没有景珏的允许,皇上的病她不敢妄自行动,宁雨宣打发了下人去回话,“你去转告宋大人,让他去找王爷商量,这件事情我做不得主。” 若是普通人,她也就去了,但是关于皇上的事情,景珏那般的性子,她不敢乱言,虽然现在过得自在,还是要看景珏的态度行事。 宁雨宣想着,有朝一日能脱离王府,远离了这些牵牵绊绊,那才会有真正的自由,她性子冷淡,不愿被人束缚,犹如困在牢笼。现在的妥协,是为了日后的逍遥。 小厮去了前院回话,没有再回来,应该是宋善明明白她的处境,已经离去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夕阳西下,天边彩云流光,耀眼极了,宁雨宣站在院中看那几株新栽的石榴树,花开得正好,小小的花朵如同酒盏,小巧的叶子片片油绿,衬得花朵更加红艳,她越看越喜欢。 “这花满大街都是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 背后突然响起熟悉的低沉的男人声音,宁雨宣一回头,原来是景珏,只是景珏从来没有涉足过她的竹隐轩,“王爷今日怎么得空来了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景珏的眸色看到眼前的女子,眸色渐暗,宁雨宣穿着月牙色的广袖裙,上面绣着竹叶花纹,这样雅致的裙衫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的清新飘逸,气质如冷月。 注意到宁雨宣投来的视线,他回过神,开口道:“本王晚上邀了宋御医过来吃饭,你待会也一同过来。” 没想到宋善明还真的去找景珏了,那他应该也是默认了的,宁雨宣应下,道:“好,我先换件衣服,即刻便过去。” 景珏眸色微动,“不必换衣服了,这件就很好。” 宁雨宣不解他话中何意,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袖子宽大,裙裾逶地,穿着这个去吃饭,很是麻烦,想了想该是景珏等不及,她只好跟在了景珏身后,朝着前厅而去。 宋善明早已坐在了前厅中,见到景珏和宁雨宣过来,连忙起身行礼,“微臣参见王爷、王妃。” 景珏抬首示意他起身,三人坐在圆桌前,福伯见状,立即招来婢女去将饭菜和酒酿端上来,因为皇上的病情缘故,这并不是宋善明第一次来王府。 这是宁雨宣第一次在王府中与景珏一同用膳,看着对方满眼戾气的模样,她心想着还不如自己在竹隐轩吃饭呢。 晚膳,桌上摆满了美味珍馐,三人吃得都是各怀心思,不曾说话,当真是做到了食不言。 第二十五章 进宫 第二十五章 进宫 饭后,有下人端来了茶水,是江南的碧螺春,今年开春的新茶,自有清香。景珏抿了一口茶,余光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宁雨宣,转而问宋善明,“皇上近日身子好些了吗?” 宋善明拱手道:“回王爷的话,因王妃前几日帮皇上解了身上部分毒性,最近身子好多了,昨日还跟皇后娘娘去了夏园。” 听到景鸿和皇后娘娘去了夏园,景珏不着痕迹地蹙了眉,随后又看了眼宁雨宣,他已经听说了景鸿身上的病情是中毒所致,但是并不惊讶,见惯了这些深宫中吃人的手段,只是这个宁雨宣,在过明城做人皮面具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容小觑。 他笑了笑,“宣儿解毒的本事,我也是才知道,既然皇兄好多了,宋御医也是功不可没。” 宁雨宣听到“宣儿”那两个字,握着茶盏的手一颤,一些热水洒到了手背上,站在她身后的楚楚立即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好在水不是很烫,只是留了些红印子。 宋善明对景珏的那番话摆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这都是王妃娘娘的功劳,微臣不敢居功,微臣这次来找王爷,其实是有事相求。” “宋御医是为了什么事而来,”景珏问道。深邃如源的眸子对上宁雨宣的眼神,仿佛是要将对方吸进去。 宁雨宣连忙移开视线,撇了撇瓷碗中的茶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皇上身上的毒性难除,再加上太医院里的御医们都只是擅长医病,解毒一事还希望能得到王妃的帮助,”宋善明终于道明来意。 其实景国朝堂中众人都有着自己的谱子,景珏过度关心皇上的病情,知道的人说是王爷与皇上兄弟情深,但是在有心人的口中,都说王爷意图不轨,有谋朝篡位之嫌,比如荣亲王景元阳。 但是宋善明在宫中任职数十年,亲眼看着景鸿和景珏是怎样一步一路走出来的,所以他才敢放心的来找景珏。 景珏听到宋善明的话,眼底意味不明,“这件事我做不得主,你得问问王妃,”他转头看向宁雨宣,“宣儿,你觉着如何?” 宁雨宣还是觉得景珏口中的叫法十分怪异,“如果王爷信任我的话,我自然没有二话,”她嘴角扬着笑意,温婉又有疏离。 “王妃这些日子都是让本王刮目相看,本王岂有不信的道理,”景珏起身,“既然王妃这么说了,宋御医还有什么问题?” 宋善明也随之起身,“王妃既已同意,微臣就放宽心了,微臣就先行告退,明日在宫中等候王妃的来临。” 宁雨宣点头,“宋御医放心,明日我定当进宫。” 宋善明见事情已经达成,有了宁雨宣的帮忙,相信皇上身上的毒性会很快就解的,他便立刻告辞。 等到宋善明走后,宁雨宣将楚楚打发回了竹隐轩做些点心,今天晚上她可真吃不下什么。前厅中只剩下景珏和宁雨宣二人。 宁雨宣见宋善明走远,也不愿意和景珏多待,转身想回去,忽然衣袖被一个力道拉扯着,她一回头,就见景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拽着的,赫然是她自己的衣袖。 细眉皱着,但是宁雨宣还是赖着性子,语气平缓,“王爷还有什么事情吗?” 景珏见她停了脚步,脸上一副邪魅的笑,看着有些吓人,问宁雨宣道:“怎么?本王是猛虎不成?就这么急着走?” 宁雨宣伸手捏住被放回的袖子,“我怕王爷不愿意多见我,还是早点离开,不要碍着王爷的眼才好。” 景珏哪里不知道她是在口是心非,心中冷笑,“你嘴上明白,要心里明白也才好,明日一早本王便送你进宫,给皇兄解毒,什么时候皇兄的毒解了,你便什么时候回王府吧。” 桌上的茶盏已冷,漂浮着的茶叶已然沉淀。宁雨宣已经早已习惯了住在了竹隐轩,这突然要换个地方,她其实还有些认床的毛病,心下无奈,却也无可奈何,“王爷放心吧,我如果不将皇上的毒性解了,便是对不起这些年看的医书了。” 景珏看着宁雨宣款款离去的身影,那月牙色的裙衫勾勒出她的腰肢娉娉袅袅,晃得景珏有些失神,宁家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一个女儿,清冷淡然,还习得妙手回春的医术,查出来的没有任何问题,可他还是觉得这个人没有那么简单。 景珏在那里想了那么多,宁雨宣可不知道,只觉得景珏性子不易琢磨。但是目前当务之急是五脏庙还未饱,想必楚楚的点心已经做好了,又加快了步伐,往竹隐轩而去。 待到了竹隐轩,屋子中灯火通明,桌边正坐着许久未见的秦雨,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秦雨吃得正欢。 见宁雨宣回来了,秦雨迎了上去,“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听说你跟王爷在前厅见客,就来了这里等着你。” 楚楚急着走过来,桌子上的点心已经被秦雨吃得差不多了,她根本就没拦住,“小姐,这些点心……” 宁雨宣摇头,“没事,你先下去吧,”等到楚楚离开之后,她坐了下来,问秦雨,“你这些天去哪了,怎么一直不见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雨撇着嘴,又拈了一块金丝卷来吃,在这王府中,她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结果王爷当天就将她派去了戎族办事情,吃了整整三日腥臭的牛乳牛肉,一回来就碰到楚楚端上来点心。 “王爷派我去办事了,”其余的她不便多说,“你这个丫鬟不错,能不能送给我,做的点心,王府里的厨子都比不过。” 宁雨宣笑着拒绝,“楚楚我可不能给你,她陪了我八年,与我亲如姐妹。” 秦雨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得到了答案也算是死心了,“那我如果要来你这儿,吃她做的点心,你不会拦着我把。” 宁雨宣笑着,将碟子中剩下的最后一块金丝卷吃了,喝着茶,“你过来,我自然欢迎,到时候我让楚楚多做一些。” 秦雨这才满意,哪里知道第二天过来的时候,竹隐轩只剩下一个打杂的下人,正在为那新栽的几棵石榴树浇水。 她急匆匆过来问:“王妃娘娘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 秦雨在王府内侍出了名的急性子,而且喜欢动手,下手也没个轻重的,只有王爷和她哥能收拾住她,那下人哆哆嗦嗦地回道:“王爷一早就带王妃进宫去了,看样子是要在宫里住好几天呢。” 秦雨心中气极,她果然还是轻信了宁雨宣那个女人,说话不算话,难怪昨日听她要过来,答应得那么干脆呢,用力踢了一脚那棵石榴树,转身离了竹隐轩。 因为要坐马车去皇宫,宁雨宣怕头晕,临行前吃了几颗酸梅子,才算好过点。 景珏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说道:“你今日就住在皇宫中,但是宫中不比王府,要守的规矩多,别给本王惹出麻烦来。” 宁雨宣忍着头晕,又吃了一颗梅子,“王爷放心,若是惹了麻烦,我定然不会牵连到王府的。” 景珏被噎得,语气一滞,看到她这副想极力与王府撇清干系的样子,心口仿若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睁开一双漆黑深眸,看向宁雨宣,“你知道就好。” 可惜宁雨宣正掀着马车的窗户帘子看着街上,临都的街上热闹非凡,处处绿荫蔽日,夏日清晨凉快得很,商贩来回走动吆喝。她眼中闪过艳羡,住在王府中景珏不准她随意出去,也只有这会儿看看,她还从来没有在临都逛过呢。 景珏见宁雨宣没有搭理他的话,气着冷哼一声,索性又闭了眼睛。 宁雨宣听见他的冷哼,回头不解地望向他,但是景珏依旧闭目养神中,这个人还真是难伺候,这脾气也不知道谁能忍受,她转头又看向外面热闹的景象。 过了片刻,马车就到了宫门口,按照道理是不能行进宫门的,宁雨宣也不愿再坐马车了。 走进宫门,就有一个内侍迎了上来,对景珏道:“王爷,皇上吩咐奴才先将王妃带去解忧殿,让您先去御书房找他。” 这个内侍正是景鸿身边的大太监俞长喜,景珏回头让宁雨宣先跟着他过去,而他自己径自走向御书房的方向。 楚楚拎着包袱走在宁雨宣的后面,小声对宁雨宣道:“小姐,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皇宫呢,万一得罪了贵人怎么办?” 宁雨宣跟在俞长喜身后,刚想说楚楚,那就不要随意走动,好好待在殿内就行了。 可俞长喜的耳朵尖得很,满脸笑意,“王妃放心,这宫里头主子不多,王爷是住在宫外的,太后娘娘一直在皇寺中,宫中也就皇上和皇后娘娘两位主子,为人和善,王妃就放心住在解忧殿内,安心帮皇上看病就成。” 宁雨宣前一次进宫的时候来去匆忙,只见过病中的皇上,听俞长喜这么一说,略略吃惊,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皇上身边只有皇后一位女子,要知道冯国皇宫中,皇上身边说是佳丽三千一点都不夸张。 不过她也安心下来,女人越多的地方,是非越多,她也不必分出精力去应付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了。 解忧殿离太医署最近,所有有此安排,到了地方,俞长喜还派了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来伺候宁雨宣,她也没推辞,到时候需要人手也能用得上。 将宁雨宣安置好,俞长喜便要告辞,回去给皇上复命了。 这个解忧殿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院子内外种满了栀子和丁香,香味浓烈又不刺鼻,因着离太医署近,四周还漂浮着淡淡药香,还算是不错。 第二十六章 失眠 第二十六章 失眠 宁雨宣坐在屋子中,亲手安置带过来的医书,就是从阳城带回来的那两本,只是可惜她在冯都的宁府中还有着数本医书,也都是珍品,但是来景国路途艰辛,也全丢在了那些嫁妆的箱子里。 大宫女春香走过来,因为不清楚这个王妃的脾气,索性自己前来摸摸底细。她手中端着精致点心,“王妃,这些事情就交给女婢们做就行了,这是御膳房那边新做的点心,皇上那边送过来的。” 宁雨宣将书放下,看了眼那碟子点心,模样精致,看得人就想吃。她瞄了一眼这个春香的眸子,神色清冷淡淡,“我不需要太多人伺候,你和其他宫女平时只要打扫打扫外面就行了,需要用到你们的时候,我自会吩咐你们。” 春香面色讪讪,立即行了礼,“奴婢知道了,会吩咐底下人不要来打扰王妃的,”话说完,她便立即退下。 御书房中,景鸿找景珏的确是有要事商议。 殿中香炉升起冉冉紫烟,是龙涎香的味道,景鸿将昨天夜里才收到的消息递给景珏,“你看看这个,冯国这时候派了人来,无非是想示好,但是整件事情因你而起,如何决定,你看着办。” 景珏将书信打开,一一看到尾,眸中骤然迸发出冰凌般冷意,“没想到冯国派来的人竟然是冯子诚,他胆量倒是不小。” 景鸿食指时不时地敲击着桌面,听到他这番话,手中动作一顿,“不管怎么你要对付冯子诚,但是别挑起祸端,冯国现在国富兵强,若是打起来,我们没有胜算,”景珏性情暴戾,他还真担心他这个弟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景珏笑了笑,“皇兄放心,臣弟会注意分寸的,现在冯子诚的人马已经停在了阳城外面了,皇兄想好了派谁来接待冯国来使吗?” 景鸿想了想,“这件事情本应该是礼部的人来负责,”之后他话锋一转,“但是礼部近日来事务繁忙,好似皇叔最近在府中闲着,不如交给皇叔来办,你看如何?” 他口中的皇叔,正是荣亲王景元阳,景珏对上景鸿的视线,明白他的意思,笑了起来,“既然皇兄已经决定了,那臣弟无话可说。” 御书房外,一个小太监趴在窗户旁边,将这一切听得仔细,待到屋中的声音渐渐小了,实在听不出什么来,他才瞅了瞅四周,确定无人发现自己,随即转身离开。 荣亲王府中,书房的桌前,坐着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模样生得憨厚老实,但是眼底的那抹阴狠算计实在难以躲藏,他面前跪着的,正是今日在宫中御书房窗外偷听的小太监。 “你说,景鸿打算让我去接待那位冯国八皇子?”他挑着眉毛问小太监,有些不相信,景鸿明明知道自己跟景珏两人不对盘,却还是将对方的死对头放在自己这里,难道说景鸿现在是不大相信景珏了吗?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没错的王爷,这是小的亲耳所闻,景王爷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景元阳垂着眸子想了又想,“本王听说今日那个景王妃,去进宫给皇上治病了?” 小太监只是负责平时监视景鸿这边的动静,其他的也只是道听途说而来,“这个小的不大清楚,不过听说俞长喜今日去宫门口亲自接景王妃去了解忧殿。” 既然如此,那就没错了,“你去查一查这个景王妃的底细,”景元阳摆手,示意小太监离开。 他一个人独坐在书房中,现在的景家也只有景鸿景珏两个兄弟,以及他这一个皇叔,当初先皇去世的时候,他没有动手,并不是对皇位没有想法,只不过他想求一个名正言顺。 御医曾有断言,景鸿的这个破烂身子,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况且后宫之中也只有一个皇后,至今无所出,所以他只要解决了景珏,那皇位就是唾手可得了。 以往他住在临都,在外人看来,景元阳就是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只注重于吃喝玩乐,唯独与景王爷景珏过不去。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一个景王妃,还要给景鸿治病,那他所有的计划,岂不是全部作废了。 他绝对不允许,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坏了他的大计。 宁雨宣进宫的第一天除了在解忧殿转了转,去太医署熟悉了一番,没有任何事情可做,想和宋善明商量一下皇上的病情,但是正巧宋善明今日休沐,不在太医署中。 深夜,宁雨宣睡在房中,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本来就有些认床,再加上殿外花香浓烈,丁香倒是有安神的效果,但是气在栀子香气完全盖住了丁香的味道,让她更加难入睡。 这就导致了第二天一早,宁雨宣眼下有些青色,宋善明过来找她的时候,问道:“王妃娘娘昨夜没有睡好吗?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济。” 宁雨宣抿了一口浓茶,想借此来提提神,“我不碍事,宋御医,我们时候去给皇上看病?” 宋善明坐在下首,“皇上现在应该正在上早朝,等皇上下了早朝,微臣便带着娘娘去御书房给皇上诊脉。” 宁雨宣点点头,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宋御医,我不能保证能完全清除皇上身体里的毒性,况且要完全清除,还需要很久,我先与您说一声,免得后面出现什么事情。” 宋善明自上次看到宁雨宣给皇上施针之后,心中对她钦佩不已,明明人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是他们太医署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为皇上看了十几年的病情,还不知道皇上生病的真正原因。 “王妃娘娘哪里的话,确切来说,您也算是救了我太医署一众人,有您的帮忙,老臣相信一定能医治好皇上。” 过了片刻,就有个传话的小太监过来解忧殿,“王妃娘娘,宋御医,皇上已经回寝宫了,正在等着您过去呢。” 宁雨宣粗粗看,觉得这个小太监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小太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妃您忘了啊?前几日在乾西殿的时候,是您将奴才扶起来的,奴才当时还没谢过您呢,小六子在这谢王妃娘娘之恩了。” 宁雨宣笑了笑,这哪里算是什么恩呐,只是觉得这个小六子甚是讨喜,她转身对宋善明道:“宋御医,那我们就先过去吧。” 到了皇上的寝宫,宁雨宣发现景珏也在这里,旁边还站着一个长得甚是圆润的一个中年男子,笑呵呵地模样看着十分有趣。 景元阳看到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青色水纹裙衫,眉眼精致,又是宋善明带过来的,想必这就是景王妃了,他看了眼景珏的神情,对宁雨宣一个眼神都没有瞧过去,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做戏呢。 “侄媳妇这是第一次见本王吧,只可惜不知道在这里能碰见阿珏的王妃,什么都未准备,过会儿回府了,本王便差人将见面礼送过来。” 听着称呼,宁雨宣就明白了这人是景珏的叔叔,她屈身行了礼,“皇叔不必客气,只是眼下我要为皇上诊脉,就不多言了,还请皇叔见谅。” 见宁雨宣不吃他这一套,景元阳并未生气,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皇上的病,可就靠侄媳妇了。” 景珏这才转身看了一眼宁雨宣,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转而对景元阳道:“皇叔现在难道就不担心,本王的王妃,会借机伤害皇兄吗?” 他不是故意在众人面前与景元阳抬杠,他也没有那个兴致,只是想到宁雨宣不了解朝堂政局,怕她轻信了景元阳的话,到时候真的害了皇兄,那他可是罪责难逃了。 景元阳轻哼一声,“本王相信,众目睽睽之下,你还不敢这样做,”他这不是特意过来监视他来了? 景鸿咳嗽了几声,才缓缓开口,“阿珏,你怎能这样同皇叔说话呢,皇叔也是好意,你还不快道歉!” 景珏双手负在身后,不理睬景鸿的话,对着宁雨宣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给皇兄诊脉?” 景元阳移了移笨重的身子,打着圆场,“皇上莫要气恼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宁雨宣莫名其妙挨了景珏的一番斥责,眉心皱起,决定不与他计较,走到景鸿身边,“皇上,请您伸出手。” 景鸿看着眼前的宁雨宣,青色裙衫更显她容貌昳丽,双眼流波,喉咙一痒,又是一番咳嗽。 宁雨宣手搭在他有些纤细的手腕上,听见他的咳嗽,问道:“皇上近日没有呕血了吧?” 景鸿摇头,“没有了,但是还是咳嗽不止。” 宁雨宣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另一边胳膊传来一阵触感,她身子微微一僵,看向景鸿。 景鸿靠在床榻上微微摇头。宁雨宣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假意闭眼在感受他的脉象,而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胳膊上了,因为袖子宽大,挡住了那一边立着的景珏和景元阳。 景鸿的手指在她的胳膊上划着字,“隐瞒中毒皇叔”,六个字,宁雨宣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睁开眼睛,对上景鸿的琥珀眸子,“皇上虽然暂时不呕血了,但是还不可以掉以轻心,您身子骨弱,待我和宋御医商量过后,再决定给皇上开方子。” 果然如景鸿所料,像她这般的人,肯定是机智无双的,他微笑着点头,“多谢王妃了。” 第二十七章 休书 第二十七章 休书 景珏的这个皇兄,比起他来,多了几分儒雅温润,性子好了不知多少倍,宁雨宣对景鸿有些好感,她回应着微笑,转头对宋善明道:“宋御医,你要来再诊一遍脉吗?” 宋善明拱手道:“微臣相信王妃的医术,王妃既已诊过脉象,微臣便不再次诊了。” 宁雨宣不再多待,起身告退,和宋善明一同离去。 刚刚景鸿和宁雨宣之间的动作,景元阳一点都没有发觉,以为宁雨宣只是诊了一次脉,说的话也没有任何发现,心生无趣,转而告辞了。 景珏这些天也算是熟悉了宁雨宣,看出了她身子突然僵硬,见景元阳离去,他才问道:“皇兄,你刚刚对宁雨宣做了什么?” 景鸿掀开被子起身,跟着那日宁雨宣开窗的动作一致,一一将窗户打开,“我没做什么,只是告诉她瞒着景元阳罢了,好在你的王妃是个聪明人。” 景珏对此嗤之以鼻,“那是皇兄你没有见过她成精的样子,当初过明城的时候,若不是有她的易容术,我们几人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回景国。” “你是说,宁雨宣还会易容之术?”景鸿有些吃惊,“你这个王妃,还真是不容小觑。” 景珏不担心宁雨宣的问题,只是景元阳老奸巨猾,防不胜防,“宁雨宣这段时间给你治病,景元阳一定会横插一脚。” 景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朕已经派人看好了解忧殿,景元阳的人不会混进去的,等到了冯国的人马一来,相信他也没有精力来想朕治病的事情了。” 听到冯国的人马,景珏眸中微动,他的人已经打探来了消息,据说这一次冯子诚来临都,还带了他的皇子妃宁雨珊。 他感激宁雨珊之前的救命之恩,一心想求娶她,但是冯国设计摆了他一道,宁雨珊已经嫁作了他人妇,他不可能还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就算有,也只是不甘心罢了,对,就是不甘心。 景珏离宫之前,还是去了一趟解忧殿。 宁雨宣在殿中案前坐着,面前是摆放着的书籍,可是她坐在那里许久一页未翻动,宁雨宣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有些后悔来给景鸿治病了,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宋善明来做,就这样被卷进了景国的朝堂斗争中,她没有任何后台,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了。 楚楚忽然进来,看着宁雨宣出神的模样,低声道:“小姐,王爷过来了,现在在前厅候着了。” 宁雨宣猜想,景珏来找她的目的,应该也是跟荣亲王有关的,她敛眸闭眼,只觉得头疼不已,“好,我这就去。”她起身往前厅而去,转念想了想,对楚楚道:“我与王爷在前厅交谈,你莫要让人靠近,尤其是解忧殿内的宫女内侍们。” 楚楚心有疑问,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防着解忧殿的这些下人,却还是点头,“我知道了,小姐你放心吧。” 走到前厅,就看见景珏坐在那里喝茶,在宁雨宣的眼中,景珏长相俊美,轮廓分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但他身上的那股子戾气叫人难以忽视,也让人难以靠近。 “不知道王爷来找我,是不是因为荣亲王的事情?”宁雨宣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这样倒让景珏刚刚准备的话全都打回了肚子里,他眉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前的宁雨宣,心中有气,“你自己知道就好,你既然是本王这边的人,就在宫中多长个心眼,不要被景元阳那个老狐狸利用了,还帮他数着银子。” 宁雨宣心中暗忖道,她会有这样傻吗,“王爷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还不是王爷这边的人,你们之间的斗争,我会避开,但是绝不会卷进来。” 景珏觉得她的话好笑,一声嗤笑,然后道:“宁雨宣,你是不是太天真了,既然你已经成了本王的王妃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避开吗?” 楚楚站在门口,一边注意着四周动静,一边听着前厅里的声音,只希望自家小姐那样不喜拘束的性子,可不要惹恼了王爷就好。 宁雨宣果然不负楚楚所料,她笑了起来,眸子清凉如水,“只要王爷给我一封休书,我便不是王爷的王妃了,还请王爷大发慈悲,让我有机会活下去,不然到时候被当成靶子了,吃亏的可是王爷您啊。” 听到这个女人想要休书,景珏心中一惊,但是面上仍是显山不露水,他微眯起眸子,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语气阴沉,“当初你让本王带你回景国,不是答应本王帮本王报仇的吗?怎么,过河拆桥想后悔了。” 宁雨宣忽视他话中语调带着的威胁,既然今天说开了,她不介意再说得清楚些,“等我解了皇上的毒,难道不算报恩了吗,一命抵一命,我觉得这很划算,不如等我医好了皇上之后,王爷再将休书给我也不迟。” 现如今,她已经离开了宁家,只要景珏手中的一封休书,她就算是自由身了,不受任何拘束。 景珏笑她愚蠢,“帮本王报仇是你亲口答应的,给皇上治病是你自己愿意的,本王的好宣儿,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外面的日头越来越高,前厅中还没来得及放冰块,燥热得很,屋外蝉鸣不绝于耳,空气中浮动着栀子的甜腻香气,一切都恼人得紧,但宁雨宣觉得都没有面前这个人令人烦躁。 她紧蹙着眉头,抬眸看向景珏,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双如同深渊的眼睛,“所以说,王爷你这是不愿意了?” 看着宁雨宣被逼得无路可走的模样,景珏总算觉得浑身舒畅多了,“眼下正有一个帮本王报仇的机会,你难道不要吗?本王可是得了消息,冯子诚正带着你的妹妹来临都,恐怕过不了几日,便能到了。” 宁雨宣实在是气恼,看向景珏的眸子中有了几丝怒火,她当初说出那番话也只是权宜之计,根本没有帮景珏报仇的打算,可是现在他却拿这个说事,冯子诚和宁雨珊一来,她的安生日子又要起波澜了。 这样气极的宁雨宣看得景珏一愣神,好似有些明白她为何总是做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了,那双始终平淡的眼睛此时像是生了光一样动人,白皙的双颊染上一层红晕,娇艳极了,让人简直挪不开眼睛。 这样生动的宁雨宣,让景珏起了想多逗逗她的心思,“怎么?你这是不舍得自己的老情人,所以不愿意吗?你不想嫁给本王,本王也不想娶你,但是并不介意多一个挂着虚名的王妃。” 宁雨宣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异色,心中冷哼,什么杀人如麻的王爷,不过也是色胚一个,她转过身去,冷声道:“好,我答应王爷,还希望王爷到时候说话算话。” 景珏见她那副模样,转身向外走去,“本王可不像那些言而无信之人。” 楚楚见到景珏走出来,连忙低着头行礼。景珏余光瞥了这个小丫鬟一眼,随即离开解忧殿。他记得这个小丫鬟还是叫宁雨宣为小姐,是不是该让她换个称呼,好让那个女人记着她的身份? 楚楚见景珏终于离开,赶紧送了一口气,迈着还有些发软的双腿跑进前厅中,“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宁雨宣脸上的怒意还未褪去,依旧是一副含羞带水的模样,看得楚楚一惊,她什么时候见过小姐这么气恼过呀,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宁雨宣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消了火,“我没事,你吩咐下面的人,让他们把这些栀子全都移走,熏得我昨夜一夜没有睡好。” 自家小姐的毛病,楚楚清楚得很,听说她一夜未睡好,立即下去吩咐小太监们去做事。 景珏一回到府中,就看见秦风后面跟着的秦雨,两人就站在王府门口,像是特意在等他一般。 秦雨刚想上前来,有话要对景珏说。 景珏只是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全都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秦风只好带着秦雨跟在景珏身后,这两天他快要被秦雨烦透了,整天缠着他要去找王妃,他竟然不知道,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和王妃的关系有这么好了。 到了景珏的书房,他看着秦雨欲言又止的模样,“说吧,有什么事情。” 秦风觉得今天的王爷心情似乎格外好,这样的情况若是搁在平常,肯定不让他们多说一个字,就要派他们去外面做任务了。 秦雨也是发现了这一点,问道,“王爷,王妃是不是去了宫里?” 景珏听到“王妃”二字,翻着公章的手一顿,“没错,你问这个是想做什么,”他又继续看着底下官员呈上来的奏章。 秦雨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试探着道:“王爷不如将我派去王妃那里,这样一来可以随时看着宫里的情况,王爷觉着如何?” 就在秦雨已经准备好了被训斥的时候,没有料到景珏竟然点点头,“这样也好,你过会收拾一下就去宫里吧,帮本王看着王妃的安危,其次注意王妃的异动,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就回来禀告。” 兄妹二人都没有想到今日的王爷竟然如此好说话,秦雨喜形于色,立刻高兴地谢过景珏,随后就离开书房,剩下秦风留在原地。 第二十八章 药浴 第二十八章 药浴 “主子,是不是荣亲王那边想对王妃下手?”秦风问道。今天宫里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荣亲王蓄谋已久,定然不会让皇上的病就这么突然的治好了。 景珏点头,“没错,”他刚刚还想着找人去解忧殿那边看着,这会儿秦雨就自己凑上来了,“皇叔老奸巨猾,本王担心皇上那边也会有危险,你找些人去皇上寝宫周围守着,皇兄治病的期间,不要让他的人靠近。” “是,”秦风应下,立即下去去安排这些事宜了。 景珏继续看着奏章,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了宁雨宣那副娇艳生动的脸庞,宁雨宣,已经让本王惊讶这么多次了,这次可别让本王失望啊。 当天晚上,宁雨宣在太医署拿了一些草药,准备给景鸿泡药浴。她暂时还未找出景鸿身上的毒是什么毒药,但是他浑身上下已经布满毒性,每天泡药浴可以强身健体,也可以压制住毒性。 给皇上治病,宁雨宣是主医,太医署的一众御医,包括宋善明,都是给她打下手。将草药熬制好,然后又备下了其余添加的草药,宁雨宣带着这些去了皇上寝宫。 景鸿的寝宫内就有一个温泉浴池,这正好是得天独厚的地方,宁雨宣亲自进去将草药一一放入水中,自从知道了景元阳图谋不轨之后,这些事情她都会亲自照看,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待做好这些,宁雨宣走到外面,看着灯下看书的景鸿,道:“皇上,可以去泡药浴了。” 坐在那看书的景鸿,身子单薄,面色还有着病容,但是看着温良恭顺,根本不像一个坐临帝位的君主,反而如同一个翩翩书生,为人谦和。 他听到宁雨宣的声音,抬头笑着,“这些日子就麻烦王妃了,”他穿着一身白色绣龙常服,走向浴池那边,突然想到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他转头对着宁雨宣,“王妃自己在宫中多注意些,朕没办法时刻护着王妃周全,将你拖下水,朕很抱歉。” 宁雨宣福身笑了笑,“皇上说的哪里话,医人治病是我的本分,就算对方是平民百姓,我也不会袖手不管。” 景鸿站在那里琢磨了宁雨宣的这番话,转头自顾自地笑着,进了浴池。 宁雨宣便离开寝宫,回了自己的解忧殿,因为还未弄清他体内究竟是何毒药,宁雨宣不敢妄然用药,因此让太医署停了一切用药,都要等她弄清楚了才能配置药方。 秦雨是今天下午过来的,告诉她是景珏特意吩咐她过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宁雨宣对着秦雨笑笑,不置一词,景珏那种人会担心她的安危,也不过是想让她安然无恙地给皇上治病罢了。 至于为什么会是秦雨过来,看着一边的楚楚,这还用问吗。 秦雨还在为宁雨宣不告而别的事情生气,说明来意之后一直憋着不同她说话。宁雨宣乐得清闲,也不再管她。 解忧殿内,宁雨宣平日里的饭菜都是楚楚亲手做的,刚刚从寝宫那边走回来,尽管夏日夜晚凉风簌簌,也是热得身上流汗,所以打算吃过饭就去洗澡。 但这一顿晚饭宁雨宣是注定吃不好的了,她正吃到一半,春香就进来传话,“王妃娘娘,皇后娘娘现在正站在解忧殿外,想来探望您。” 虽说这宫中只有皇后一位后妃,宁雨宣住了两天,也没有见过她的面,一时摸不清皇后的来意,索性让春香将皇后叫进来。 皇后姓江,叫江云怜,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儿,当初会选择她作为皇后,也只是为了巩固景鸿的帝位。江家将自家的宝贝女儿嫁给了皇上这个病秧子,她没有不愿意,进了宫之后,更是尽心尽责地照顾着景鸿。 宁雨宣将手中筷子放下,吩咐楚楚去将雪芽尖拿出来烹茶,起身去见江云怜。 外面夜色已晚,江云怜只是身边跟着个提灯的宫女,穿着绣凤纹的轻薄宫装,殿中虽然放着冰块,但是还有些热,她手中拿着轻罗小扇慢慢摇晃着,发髻上凤钗的挂珠也随之摇曳不停。 宁雨宣不得不心中轻叹,这个皇后当真是个美人,仅仅坐在那里,就如同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妙人儿一般。 听得俞长喜说皇后娘娘为人和善,宁雨宣过去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江云怜听着声音,抬头看向宁雨宣,笑得温婉明媚,“你就是阿珏的王妃了,果然是配得上阿珏的,快快坐下吧,这几日本宫在忙着给皇上做几件新的夏衣,一直不得空,直到这么晚了才腾出时间来看望你,你可不要见怪。” 宁雨宣在她旁边坐下,“皇后太客气了,礼应是我去看望娘娘,但是事务繁忙,一直未有时间。”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费尽心思给皇上治病,本宫感谢都来不及呢,”江云怜笑着道。 江云怜在这里坐了片刻,和宁雨宣交谈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宁雨宣也不好留她。 待送走了江云怜,宁雨宣一回身,就看见了秦雨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江云怜那个女人竟然会来找你?”秦雨转念一想,“你现在是王爷的王妃,也不算奇怪。” 宁雨宣走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有什么问题吗?” 秦雨本来不想回答她的话,但是看到对方神情严肃,没有一丝笑意,不像是在与她玩笑着交谈,她不由得站直了身体,“江云怜喜欢的是王爷,并不是皇上,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 夜色凉凉,宁雨宣走过秦雨,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进大殿。 这番姿态差点将秦雨气得跳了起来,她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江云怜喜欢景珏,为什么甘愿嫁给皇上,还辛劳照顾皇上吗?宁雨宣竟然忽视了自己。 秦雨追了上去,小跑到宁雨宣面前拦住她,“好吧,你要是想知道,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 宁雨宣却笑着道:“谁说我想知道了,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我只负责将皇上的病治好。” 这怎么可能,秦雨仿若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这个女子,根本就不像人,怎么会有人不想知道这些,“那我,我想告诉你行了吧,我可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宁雨宣坐了下来,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谁都不知道,一国之母贤良敦厚的江皇后,喜欢的竟然是景王爷,若不是秦雨因为从小爱慕景珏,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一点,平时一些王公贵族的宴会中,每次景珏一出现,江云怜的视线就会盯着他不离开。 但是太后曾在景鸿选后的时候从皇寺中回来过一次,就偏偏看中了她的侄女儿江云怜,江云怜自然不愿意,所以晚上偷偷地去找了太后,正巧那一次被秦雨给撞见了,只是太后许以江家长久不衰,让她做好一国之母,否则一切免谈。 再加上家中施以压力,最后江云怜不得不嫁给了景鸿。好在景鸿对江云怜没有什么感情,对她态度很是疏离客气,江云怜也乐得如此,平日里也只是与景鸿扮作恩爱。 宁雨宣听完之后,觉得这江云怜也甚是可悲,因着家族势力,不得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不过自己同她也没有多大区别,同样是姻亲被利用的女子而已,只不过,宁雨宣还有争夺自由的权利。 秦雨说完了这些,口干舌燥,连喝了三大盏茶水,看到宁雨宣若有所思的模样,“怎么,你现在还要接近江云怜吗?” 楚楚那边已经备好了洗浴的水,宁雨宣起身要去习洗漱。 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秦雨,“我没有想要接近江云怜,也没有打算疏离她,我还是那句话,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心底的人是谁,都和我没有干系。我只希望,在解决完一切事情之后,能够安然无恙离开这里。” 秦雨心中一惊,吓得站了起来,但是宁雨宣头也不回地离开,宁雨宣想要离开,她身为王妃,从冯国嫁过来,怎么能随意离开这里。 自此秦雨对宁雨宣多了一分探究,她想问问楚楚,她家小姐是怎么想的,但是楚楚吱吱呜呜的也不回答,看样子是不知道她家小姐的想法。 宁雨宣每日都要给景鸿诊脉,照样是小六子过来接应宁雨宣,这次没有宋善明跟着,但是去的地方也不像是去寝宫的地方。 “小六子,这不像是去皇上寝宫的路,这是要去哪里?”宁雨宣问道。 这条路是由青石板铺就的一条小径,四周都是种满的高大梧桐,正值炎炎夏季,梧桐树叶茂密,将如火日光全都挡在外面。 “回王妃娘娘,这是皇上吩咐的,说是寝宫内太闷热了,索性去夏宫内歇歇,便让小的来接您去夏宫诊脉,您也能去那里避避暑气。” 宁雨宣点点头,继续跟在小六子的后面。夏宫就建在皇宫之中,但是是建在御花园的月湖之畔,四周树木高深,楼阁水榭众多,面对月湖清风拂面,十分凉爽阴翳。是宫中的避暑胜地。 月湖上面的一处水榭,景鸿就坐在那里,四周没有任何人,小六子见状,将手中提着的药箱交给了宁雨宣,“王妃,奴才就将您送到这儿了,皇上就在那儿,您自个儿过去吧。” 宁雨宣手提着药箱,径自走向那处水榭,她心中明白为何景鸿要让自己一个人过去,宫中耳目众多,该放着的还需要防着。 “皇上,我来给你诊脉了。”宁雨宣将药箱放在一边的石桌之上,坐在景鸿对面。 第二十九章 毒血 第二十九章 毒血 景鸿正坐在长廊旁边,手中捏着一把鱼食正在给月湖中的锦鲤投喂着,听到声音,才知道宁雨宣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 他似乎是极其喜爱白色常服,几次见他都是这般打扮,若不是发上的九龙冕冠和衣服上的绣龙纹,哪里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君王。 “你来得还挺早的,朕记得今日不是宋御医的休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景鸿将手搭在石桌上的棉枕上。 宁雨宣没有答话,先是生出纤细手指给他诊脉,脉象还是与昨日一般,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变化也是好事,“宋御医说他过来也是无用,只让我一人过来,他现在正在太医署整理往常给皇上诊治的记录。” 景鸿点点头,见她诊完脉,将手收了回去,“朕听说皇后昨日去解忧殿找你了?没有给你带麻烦吧?” 没有想到景鸿会对皇后这件事说出麻烦二字,心中想道恐怕景鸿对江云怜也没有什么心思。宁雨宣摇摇头,“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怎么能说麻烦,娘娘只是过来与我随意聊了几句,皇后娘娘也是十分担心皇上的病情的。” 江云怜会担心他?景鸿微微笑了笑,“可能是知道你一人独居在解忧殿,皇后想找你解解闷吧,”江云怜是恨不得他早点去死的。 宁雨宣对此不再多言,“今日过来给皇上看病,还有一件事情,因为要弄清皇上体内所中的究竟是什么毒,所以要取皇上一些毒血,还请皇上原谅我的冒犯之处。” 景鸿笑着,“这有何冒犯之处,你能解我的毒,朕赏赐都来不及,取毒血要我如何做?” 宁雨宣笑了笑,“并不麻烦,只需要在皇上的指尖取一滴血即可。” 话音刚落,景鸿又伸出手,五指摊开,任宁雨宣取血。 宋善明上次的那副银针,宁雨宣用得十分趁手,宋善明索性将这副银针送给了她。宁雨宣拿出一根细长银针,左手捏住景鸿的无名指,银针向指尖刺去。 银针刺的有些深,但是景鸿并不感觉疼痛,他眼眸只盯着宁雨宣的侧颜,有碎发从耳畔滑落,鼻尖仿佛是她袖间带来的冷香,比起他常用的龙涎香更多了几分清淡冷冽,在这夏日之间觉得十分舒适。 宁雨宣用小巧的琉璃瓶盛好了几滴血,起身将落下来的碎发别回耳后,“已经取好血了。” 景鸿将视线收了回来,“有劳了,朕日后可以叫你雨宣吗?总是王妃的叫法,朕觉得十分别扭,”说完,景鸿自己倒是先笑了,“朕有些失礼了,刚才的话,你就当做没有听见吧。” 宁雨宣也不习惯这些王妃的叫法,她摇着头笑着说,“皇上不用如此,日后就叫我雨宣就好,我并不喜欢王妃这个称呼,我先是宁雨宣,然后才是景王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习惯,或者是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她一直自称是我,尽管在景鸿面前。 小琉璃瓶被宁雨宣放好,阳光正好,在月湖之上闪着点点金光波澜,琉璃瓶中的鲜艳红血在日光之下,竟透着些黑紫色,这就是证明,景鸿身上的毒性已经侵入血液了。 景鸿觉着宁雨宣果然不同于其他人,直率利落,比起那些贵女们,更加吸引别人的注意,“那好,那朕日后就叫你雨宣,若是四下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朕景鸿,”话说完,景鸿冲着他眨眨眼睛。 没想到景鸿竟然还有这样有趣的一面,被逗得笑了,眉眼流光溢彩,“我才知道,原来皇上的名字叫景鸿,可比景珏的名字好多了。” 景鸿故作面色严肃,仔细想了想,“没错,我也觉着如此,只能怪父皇母后对我太过偏爱了,阿珏可是从小就因为这个生气的。” 话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长长的水榭清风拂柳,水晶帘动,荷香馥郁,只有二人的笑声回荡。 宁雨宣拿着琉璃瓶直接回了解忧殿,没有去太医署,其实取血这件事情,她也没有告诉太医署的人,连宋善明都没有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能被有心人知道。 而她也问过了景鸿知不知道这毒是谁下的,但是景鸿也是摇摇头,这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不可能知道,如果说谁最有可能知道的话,那就是在皇寺中修行的太后了。 不知道幕后黑手,也就不能刻意防备着谁,只能所有人都要瞒着,宁雨宣觉得景鸿这个皇帝坐得真是累,身患重病,却还要劳心劳力防备着别人。 查出这血液中的毒素,在古代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如果有现代的科技,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而已,而宁雨宣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一个来试。 荣亲王府中,景元阳坐在书房中,他的下属已经查获了关于宁雨宣的背景,正在同他汇报。外面是烈阳晴天,而书房中安放着几盆冰块,门窗紧闭,里面就十分阴冷晦暗,那下属忍不住浑身发颤。 可能是景元阳身体过于肥胖,这样还是觉得热,又喝了一口凉茶,又继续听着下属汇报。 一切听完之后,景元阳眼中泛着精光,没想到查了一下这个女人的背景,还有意外的收获,“你是说,这个冯国八皇子,就是马上要来临都的冯子诚,喜欢的人是景王妃?” 那站在下面的人称是,“之前八皇子追捕景王爷,也是为了景王妃。” 景元阳想到后天即将就要到临都的冯子诚,“呵呵”地笑了起来,声音十分渗人,这下就有趣了,景王妃的老情人来了临都,当真会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 那下属又是一颤,只觉得后背渗出了冷汗,连忙告退。 这天夜晚要继续给景鸿进行药浴,宁雨宣备好着药草,往景鸿寝宫而去。到了地方,却发现江云怜也在这里。 看到宁雨宣过来,江云怜原本坐着的身姿站了起来,“王妃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本宫正好前几日给皇上做的夏衣已经做好了,过来给皇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那边景鸿在屏风后面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双袖展开,对着宁雨宣道:“你看看如何?皇后偏偏喜欢自己动手,朕不忍心她太过操劳,但是也劝不住她。” 那是一件月牙白的长衫,金线镶边绣着祥云龙纹,与景鸿往日穿着的常服别无二致,原来景鸿平日的衣服都是江云怜做的,宁雨宣微微福身,然后才道:“皇后娘娘的手艺恐怕连宫中的绣娘都比不过,难怪皇上只愿意穿娘娘做的衣裳。” 江云怜闻言掩袖笑着,只看见眉眼弯弯,“皇上才不愿意呢,都是本宫逼着他,他才愿意穿上的。” 景鸿颇为委屈无奈,“皇后就别胡说了,让雨宣看着笑话。” 宁雨宣没有兴致再看他们夫妻二人继续调笑,只觉得这个江云怜并不简单,昨日去见自己恐怕也是为了探探底细,她于是说道:“皇上请稍等,我先去浴池准备药浴。” 江云怜看着宁雨宣的背影,转而又看了看景鸿的神色,这一看她颇为吃惊,他眼神中流露的是她从未在景鸿眼中见过的缱绻情谊,藏得深沉,让人难以发觉,但是江云怜看得出,她以前看着景珏的时候,就是这番模样。 景鸿转头对上江云怜探究的眼神,笑了笑,“皇后这是在看什么,朕的脸上难道是有花吗?”说完,他坐在桌边歇着。 “皇上与景王妃之间倒是很是熟稔,臣妾可就没有皇上如此好人缘了,”江云怜笑着,坐在了景鸿对面。 他们都是擅于伪装之人,但是心底的感情,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的,江云怜深知这一点,景鸿面容带笑,眼角冷漠,但是那瞳孔中,明明就有宁雨宣的身影。 景鸿听着她的话,拿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后一声轻笑,“雨宣是朕的弟妹,难道不应该熟悉一些吗?至于皇后你,恐怕是在宫中独居久了,需不需要朕安排一下,让皇后回一趟江家?” 江云怜笑着,心中叹道景鸿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这个人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妹,爱不得、求不得,人生七苦,她说道:“既然皇上如此有心,臣妾也是十分想念家人,就听皇上的吧。” 宁雨宣在浴池中放好了药材,出来的时候江云怜已经不在了,景鸿解释道:“皇后近日有些思念家人,朕安排她回家省亲,她先回去了。” “皇上与皇后的感情还真让人羡慕,”宁雨宣随口说着场面话,“药浴已经准备好了,皇上现在可以进去了。” 景鸿对宁雨宣的前半句话不置一词,感情让人羡慕吗,都是表象罢了,后宫朝政之间的关系盘根交错,错综复杂,他们也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 第二天,宁雨宣照例给景鸿诊完脉之后,就回到解忧殿的书房中研究那毒血的毒性,这间书房平时只有她和楚楚才能进来。 楚楚进来给她端了茶水,这茶是景鸿昨日赐的银毫,茶香袅袅,味道清淡微冷,宁雨宣也是喜欢。 “小姐,刚刚长喜公公过来,将那个小六子安排在解忧殿了,您看要怎么安排那个小六子?”楚楚问道,刚刚俞长喜过来的时候,因为小姐还在书房中,她不好打扰,便自己应下了,将小六子留了下来,这会儿才得空来问问宁雨宣的意见。 一个小太监罢了,宁雨宣自然没有多大意见,况且那个小六子她之前就熟悉,“你将他安排在前厅吧,他模样机灵,在那儿比较合适。” 第三十章 刨冰 第三十章 刨冰 宁雨宣继续研究这毒性,能够下在腹胎中,还能在人体内附着二十多年,不会是什么特制的毒药,这毒性不强,但是会将人的精力耗空,所以只能是植物的毒性。 究竟会是什么植物的毒性,剩下的部分宁雨宣一直止步不前,没有太大的进展,她翻阅了太医署的众多医书,但还是弄清楚答案。 中午的时候,宁雨宣还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楚楚过来问了好几遍什么时候用午膳,但是宁雨宣都没有心情,就像是前世一般,她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面,没有弄清答案,是坚决不会出门。 楚楚只好皱着眉头离开。 宁雨宣在纸上列了众多毒草,前面的一部分已经被她划掉,那些都不是景鸿体内的毒,她只好继续试着。突然书房的门没有任何预兆就被人打开。 宁雨宣在案前低着头看着那毒血的反应,头也未抬,“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什么时候饿了会自己出去的,楚楚你出去吧。” 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关门声,宁雨宣有些不耐烦,抬头正要训斥过去,却发现站在眼前的人竟是景珏,“怎么是你?” 景珏穿着一身黑色错金藤纹的长袍,眉眼锋利,眉头深皱,似乎是有些不耐的情绪,“怎么不能是本王,本王来看看你有没有查出毒性了。” 宁雨宣继续低着头,翻阅着医书,并没有接待他,语气冷漠,“还没有,这世上毒药千千万万,总需要点时间,你不能催我。” 面前的女子一脸认真的模样,书案上乱七八糟摆放着书籍和药材,倒让景珏觉得自己是来打扰了她,他伸手想拿起一本医书看看。 手还未碰到那本书,宁雨宣突然呵斥,“你别碰,待会你给我弄乱了,我所有的功夫就前功尽弃了,王爷你要是想等,就去前厅等着吧。” 景珏哪里被人这样嫌弃过,心中有怒气,手收了回去,一甩长袖便要离开,只是走到门关之处时,想到她的那个小丫鬟抱怨着宁雨宣不肯出来吃午膳,“你也说了这世上毒药千千万万,难不成等你饿死了,你还有时间来试吗?” 说罢,景珏便转身离开。 宁雨宣这才抬头,看着景珏离开的地方,觉得有些好笑,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的王爷,不过是句关心的话,说的语气也如此傲娇。 过了片刻,宁雨宣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门窗关好才去了前厅准备用午膳,只是到了前厅,发现景珏并没有离开解忧殿,此时正坐在那里。 原本安置在前厅伺候的小六子,不知道是躲到哪里去了,不见人影,楚楚见宁雨宣终于出来了,叫着春香去小厨房端饭菜。 宁雨宣看了眼坐在那处悠然喝着茶的景珏,有些心痛,那茶正是楚楚今日才拿出来的银毫,她都不舍得喝,就便宜了景珏了。 看着景珏没有要走的架势,客气地问了一句,“王爷有没有用膳,如果没有的话留下来一起吃吧。” 景珏是真的还没有用午膳,之前在御书房与景鸿商谈事情,一直到了中午,再加上这两天派来解忧殿的秦雨一直没有消息,他便过来看看,“那本王就不客气了,”他直接坐在了中央的圆桌旁,等候着宫女们上菜。 因为天热,宁雨宣的胃口也有些不好,楚楚便招呼着小厨房做一些解暑开胃的菜色,芙蓉蛋,凉拌笋菇,醋血鸭和一些其他简单的菜色,因为天热,宁雨宣还教着厨娘做了一些水果刨冰,也被春香端了上来。 那水果是用西狄进贡的哈密瓜和葡萄,被景鸿一并赏来了解忧殿,刨冰散发着阵阵凉意摆在桌上,颜色亮丽,看得人食欲大开。 景珏可从来没有见过这冰还能拿来这样吃的,他问道:“这些冰是用来吃的?” 宁雨宣点头,“是啊,”她拿过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碗,替景珏盛了一些,“这是葡萄刨冰,很适合解暑,你尝尝看。” 景珏先是看了宁雨宣一眼,对方回应他快吃的眼神,他才拿起玉勺尝了一口,这里面带着葡萄的酸甜,点点碎冰入口即化,十分清凉。 “你还有这本事,一手医术,一手厨艺,本王都怀疑你不是这里的人了,”景珏随口说着,继续吃着这所谓的刨冰。 宁雨宣握着玉勺的手一顿,随即玩笑地回应着景珏的话,“王爷说的一手医术是真,但这厨艺可不是我的,我只是说出想法,做出来的还是我的小丫鬟。” 楚楚站在一旁伺候着,她还是第一次看自家的小姐与王爷如此和睦地相处着,她也是后来才知晓宁雨宣有要离开的想法,但是她总归觉得不妥,拿了休书会被街上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如果小姐能一直和王爷如此相处,那她是不是就不用离开了。 没有人发觉楚楚的想法,景珏在解忧殿用完了午膳,也就先离宫了,只是临走之前,告诫宁雨宣,“本王知道你医术高明,所以解毒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废寝忘食,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会答应你的条件吗?” 宁雨宣看着景珏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忽然旁边窜出来一个人,“王妃,王爷这是走了吗?”来人正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小六子。 宁雨宣点头,“我不是让楚楚将你安排在前厅了吗,怎么刚刚不见你?” 小六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王妃娘娘,是小的的错,只是上次王爷差点……小的便不敢出现的王爷面前了。” 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全,但是宁雨宣知道,他说的是上次景珏差点将前来传话的小六子掐死,也就不再怪罪小六子的失职。 景珏是骑马回的景王府,到了府中,还觉得嘴中残留着那葡萄刨冰酸甜清凉的味道,不由得有一丝回味的意味。 秦风见自家主子似乎是想着什么,想到今天府中来的客人,还是上前打扰,他凑到景珏耳畔,说出那个名字。 听到是她,景珏眼中满是不耐烦,“她为什么会过来,我不再府中,你就将她请了进来?” 秦风可真是难做,两边人都不是他能得罪的,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 到了前厅,那人正穿着一件白色斗篷,正站在前厅,看着斗篷下的身姿,隐隐约约是一个女子。 景珏竟不知道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出宫来了,上午在御书房的时候,皇兄可是一点都没有告诉他。 “皇后娘娘不知道光临我景王妃,是有何指教?”景珏招手让秦风先下去,自己则是坐在首位,看都不看江云怜一眼。 江云怜见他回来了,将斗篷摘下,露出纤细身姿和昳丽容貌,似乎是习惯了景珏对自己的这番态度,她只是笑笑,“皇上体谅本宫,让本宫回家省亲,只是平时在宫中的时候,王爷似乎总是避着本宫,只好趁机过来看看你了。” “既然皇后娘娘已经看过了,那是否可以回去了?景王府可不是你的娘家,别走错了路,”景珏对这江云怜十分厌恶,在嫁给皇兄之前总是缠着自己,成了皇后之后却更缠人,若不是她身份特殊,他早就将她丢出临都了。 江云怜径自在景珏的对面坐下,“本宫这次来,除了来探望你,还有一件事情要说给你听,是关于你那王妃的,不知你可有兴趣。” 景珏敲着桌面的手一顿,“呵,”他冷笑一声,随即起身,“皇后爱说不说,只是本王还有事情要处理,你还是尽早回江家吧,若是被人发现了皇后娘娘私自一人出现在景王妃,那本王可就说不清了,”他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皇上看上了景王妃,”江云怜等不及,在景珏离开之前说了出来,“你将王妃送进宫中和皇上朝夕相处,难道你就不怕吗?” 景珏的步子停在了前厅门口。 江云怜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宁雨宣,但她始终是你名义上的王妃,等她跟你皇兄暗通款曲,你就不怕被人耻笑吗?你以为皇上为什么突然让我回家省亲,不过是好让他有机会罢了。” 江云怜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景珏转身,一步步朝她走来。江云怜心中欣喜,嘴角露出笑意。 却不料景珏眸中闪过杀意,墨眸漆黑一片,却让江云怜浑身打了个冷颤,说不出话来。 “江云怜,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会对女人动手?”景珏伸出手,捏住江云怜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捏碎。 “看来皇后是在宫里待得太闲了是吗?本王又能力让你跟太后一同去皇寺修行,所以你最好守着你的本分,再让本王知道你乱嚼舌根,就让整个江家给你陪葬,”景珏手中的力道越来越紧。 江云怜疼得面色扭曲发白,不敢相信景珏竟说出这番威胁的话,“景珏,太后答应过我,只要我嫁给皇上,就不准你们动江家。” “哼,”景珏嗤笑着,果然是妇道人家,看不清局势,“那是太后答应的你,不是本王答应的你,有本事,你就将太后带回来给你主持公道,”捏着江云怜的手突然抬起,她整个身子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秦风!”景珏大声喊着,“给本王将皇后娘娘送回江家去。” 江云怜何时如此丢脸过,她浑身上下好像散了架一般,疼痛不已,那秦风走过来,问道:“皇后娘娘,您现在还能起来吗?用不用小的给您叫一辆马车过来。” 第三十一章 双生 第三十一章 双生 她恶狠狠地盯着秦风,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又看向那边头也不回离开的景珏,总有一天,她会让景珏后悔的。 景珏回到了自己的长玉阁,长玉阁中有一座三层的小阁楼,十分精致,他站在小阁楼上,想着江云怜刚才的胡言乱语。 且不说宁雨宣一心想向他讨要休书,想要离开临都,而且皇兄的性格磊落,是做不出这等事情,现在江云怜就敢在自己面前搬弄是非,这个女人,不能留得长久了。 不过他想着住在皇宫中的宁雨宣,是不是在解忧殿中住得太久了,等宁雨宣一找到解毒的药方,还是尽早让她搬出皇宫比较好。 第二天一早,景元阳就带着一众下属到了临都城门处,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冯子诚等人。 不远处,一个前面挂着白羽旗帜的队伍渐行渐近,正是冯子诚同宁雨珊等一行人。 到了景元阳面前,冯子诚在队伍最前面,翻身下马,走到景元阳面前拱手道:“在下乃是冯国使臣冯子诚,前来景国面见景国皇帝,共修两国之好。” 景元阳拖着圆滚滚地肚子笑得憨厚,“不愧是冯国八皇子,在下景国荣亲王,早就听闻八皇子贤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后头的马车上,宁雨珊下了马车,走到冯子诚身后。 那景元阳瞧见了宁雨珊的模样,顿时目瞪口呆,眼前的宁雨珊穿着景国阳城的特色纱裙,红裙耀眼,她模样生得也不俗,但是这不是重点,“这……这不是?这不是景王妃吗?” 冯子诚看到景元阳吃惊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就看到了一路上跟过来的宁雨珊,刚刚他口中说的是“景王妃”,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宁雨珊笑得灿烂,“恐怕荣亲王是认错了,我乃冯国八皇子妃,王爷口中所说的正是我的双生胞姐。” 景元阳故作面色讪讪,“八皇子妃还请见谅,只是本王从未见过如此相像的两人,”那何止是相像,若不是他见过宁雨宣,知道宁雨宣很少露出笑意,根本无从分辨姐妹二人。 冯子诚面色有些阴沉,“荣亲王不必多礼,认错也是人之常情,现下还请荣亲王带路,好引我们去见贵国皇帝。” 虽是清晨,但是朝阳已经升起,城外野草的露珠也渐渐蒸发不见,景元阳比一般人更耐不得热,早就面上大汗淋漓,他拿出手帕擦拭着,“是本王疏忽了,这就带八皇子和皇子妃去驿馆歇息,明日一早,本王便去带你们面见圣上。” 一行人住在临都驿馆中,冯子诚一歇下来,就去打探宁雨宣的消息,得知了现在宁雨宣并不住在景王妃,而是住在宫中替皇上治病,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他是了解宁雨宣的医术的,并不是担心她没有办法替皇上看病,而是深知皇室水深,哪个皇室不是底下暗藏危机,他只希望这一次来景国,能够将雨宣带走。 宁雨珊也听说了宁雨宣住在皇宫中的消息,本想着娶景王府找她,姐妹二人叙叙“家常”,不过眼下是没有机会了。只好等着明日进宫的时候,才能见到宁雨宣了,她倒是很好奇,嫁给了景王爷的她,还能过得如在宁府那般自在吗。 第二天早上,景元阳过来接冯子诚去宫中。 大殿之上,冯子诚言明来意,一是因为错嫁事情向景王爷表示歉意,二是愿同景国签订休战百年契约,但是他似乎是小瞧了景珏,不管说到哪件事情上,他都要将话题绕过去,坚决不谈自己的态度。 景鸿坐在龙位之上,看着下面的景珏也是颇为无奈。 倒是景元阳一反常态,很是赞同同冯国修好的想法,整个朝堂之上便是景珏与景元阳的唇枪舌战,直到早朝结束,也没有商谈好的事件。 送冯子诚去了驿馆,景珏来到景鸿的御书房。 景鸿问他,“冯子诚说的头一件事,这算是你的私事,你是否接受朕管不着,但是签订百年休战契约一事,你怎么看?” 景珏坐在下首喝着茶,觉得这茶的味道甚是熟悉,好似是昨日在解忧殿内喝的那味道,“冯国第一个提出来这事,说明是他冯国对我景国又惧怕之意,既然我景国有这个魄力,那为何还要迁就冯国签订这个契约?” 景鸿也是如此想法,他笑着,“那打发了这个冯子诚,朕可就交给你了。” 景珏自然没有异议,闻着一旁茶盏中散发的银毫清香,他开口问道:“今晚宫中是不是要给冯国办洗尘宴?” 景鸿眉毛一挑,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会问起这个来,“怎么?你平日里不是最厌恶这些宴会吗?今晚你想过来?” 景珏嘴角勾起笑意,“宣儿才来景国这么久了,听说八皇子妃到时候也会过来,他们姐妹二人情深,总得给机会让他们二人叙叙旧。” 听到景珏唤宁雨宣叫宣儿,有一丝错愕,好在景珏没有发觉,“那好,你今晚便带着雨宣一同过来吧。” 景珏又去了一趟解忧殿,途中经过了宫中的尚衣局,顺道进去取了一件宫装,一并带去了解忧殿。 刚一走进解忧殿前厅,景珏就发现在前厅伺候着的那个小太监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看到秦雨正坐在那儿,问道:“刚刚跑走的那个太监是怎么回事?” 秦雨正在悠哉悠哉地吃着楚楚新做出来的点心,突然听到景珏的声音,吓得手中的糕点掉到了地上,来不及惋惜,立刻起身回话:“回王爷,那人是小六子,是长喜公公送过来的,估计见了你有些怕,所以跑了。” 景珏皱着眉头看着秦雨,“你若是再失责,本王不介意再将你送去北戎,”话一说完,他便转身去了解忧殿的书房,留下秦雨拍拍胸脯一阵后怕。 宁雨宣还在那儿研究毒性,见景珏过来了也不吃惊了,“王爷如果有事情,就坐下说吧。” 景珏将手中从尚衣局带过来的宫装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昨日冯国使臣八皇子和八皇子妃已经到了临都,今晚宫中会有洗尘宴,届时你同本王一块过去。” 八皇子和八皇子妃?那不就是冯子诚和宁雨珊吗,宁雨宣抬头看向景珏,问他,“你要我如何帮你报复他们?”如果要让她将他们药死,她可做不出来这等事情。 “冯国之前让本王受了如此屈辱,本王自然也要让冯子诚不好过,他不是喜欢你吗,只要你配合本王好好演戏,之后本王自然会将休书奉上,”说完,景珏眼睛看着宁雨宣,想看她的反应。 宁雨宣只觉得这样的景珏,还真是幼稚,她笑着点头答应,随后又说:“可是王爷,你也别忘了,你想娶的宁雨珊也会出现,你就不怕自己的心上人难过吗?” 果然不出宁雨宣所料,景珏被噎得说不出来,不由得有些得意,谁知道景珏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觉得本王娶了你,还会看上别的女子吗?” 这般调戏的话,从景珏口中说出,宁雨宣果然恼了,她指着书房的门,“王爷的话,我会遵循的,不过现在我还在忙,王爷还是先出去吧。” 看着宁雨宣眼眸中的怒意,景珏只觉得畅快极了,“你记着就好,”他转身离去。 一路上,景珏都在想着宁雨宣的事情,忽然觉得在冯子诚面前演完这场戏,就将休书给了宁雨宣,似乎对她太过容易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干脆就将宁雨宣留在身边,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出了宫,宫门口的守卫将他的马牵来,过街市的时候一路上畅通无阻,只是突然一下,路边冲过来一个粉衫女子,景珏不得不拉紧缰绳,马声长吁,才没有将人踩踏道。 景珏坐在马上,瞥了一眼那个女子,五官精致,模样动人,他心中一惊,若不是那面容带了几分艳丽,他差点就要将这人误以为是刚刚才见过的宁雨宣,所以这人,应当是八皇子妃宁雨珊了。 他眉头深皱,多看了那人一眼,转而握着缰绳向景王府的方向而去。 宁雨珊摔倒在地,一旁的侍卫瞧见了,急忙过去将她扶起来,慌张地问:“皇妃娘娘,你可有什么事?” 她随即回过神来,问一旁的驿馆侍卫:“刚刚那人是谁,我瞧着他不像是普通人。” 那侍卫回道:“那人正是景王爷,看样子是刚刚从宫里回来。” 宁雨珊有些出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景王爷,以前只是听说他残暴嗜血,没有想到模样竟然生得如此俊朗,刚刚他骑在马上,犹如神祇降临。 和冯子诚不一样,冯子诚总是一副书生模样,况且满心满眼都是宁雨宣一人,比起这景王爷少了那分男子气概,而且当初景王爷求娶的人,正是她自己,宁雨珊想到这里,又问道:“那今晚的洗尘宴,景王爷会过去吗?” 这些事情一个小小的驿馆侍卫哪里能知道,只是含糊地回道:“王爷贵为皇上胞弟,应该会去的吧。” 宁雨珊闻言,立即朝驿馆的方向走去。剩下的侍卫只好认命地跟在她后面,这个八皇子妃,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难伺候极了。宁雨珊却是回去想好好打扮自己,晚上洗尘宴,她一定要让景珏眼前一亮。 因为晚上的宴会,向来清冷的皇宫终于热闹起来,这洗尘宴就办在夏宫中,傍晚时分,夏宫的水榭上就挂满了精致的宫灯,四周摆放着各色花卉,丁香、海棠、栀子竞相绽放,美不胜收。宫女内侍在殿中进进出出,摆放着新鲜水果和菜肴。 第三十二章 晚宴 第三十二章 晚宴 宁雨宣在解忧殿内穿着景珏带过来的宫装,因为宫装繁复,楚楚也不大会弄,好不容易在春香的帮助下,她才穿好。 好在今日景珏十分有耐心,就坐在前厅中,旁边站着秦雨,那个小六子此时又不在场。 宁雨宣走出来,步子迈得细碎,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麻烦的裙子,因此走路十分小心,秦雨最先看到宁雨宣出来,眼前一亮,惊叹道:“王爷的眼光果然好,王妃穿着这件宫装,简直美极了。” 宁雨宣看向坐着的景珏,他也是赞同地点点头,“本王的眼光当然不会差的。” 青色的云缎上绣着银线花纹,腰间配以繁复的束腰,勾勒出美妙腰身,广袖中散发着她身上的冷香和药香,裙摆随着步伐如流波晃动。因为参加晚宴,她破天荒的同意了春香给她梳上发髻,胧月髻上插着流苏簪,垂在发丝间。 这算是景珏第二次见宁雨宣盛装打扮的样子了,第一次便是成亲那次,但是因为不是时机,他没有仔细看过,这一次将宁雨宣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忽然想到今日在街市上撞见的宁雨珊,明明两人容貌相差不多,他却觉得宁雨宣应该比宁雨珊好看几分。 等到景珏带着宁雨宣去夏宫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到齐了,包括冯子诚和宁雨珊,还有专门前来看戏的景元阳。 除了冯子诚,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宁雨宣和宁雨珊一同出现,心中都是惊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相像的同胞姐妹。 坐在首位的景鸿见到盛装之下的宁雨宣,也是目光一滞,但是看到旁边目光柔和的景珏,心中一暗,开口说道:“阿珏怎么来得这么晚,可得罚酒三杯啊。” 景珏和宁雨宣落在在冯子诚和宁雨珊的对面,回应道:“皇兄应当罚宣儿才是,若不是她动作太慢,也不至于臣弟来得迟。” 宁雨宣很是不适应景珏这般装模作样的亲昵,可也是不得已,她对景鸿道:“是啊,王爷说得没错,皇上要怪,就怪我吧,”她抬头看向对面传来的炙热视线,对上冯子诚的热切目光,宁雨宣还是转头,目光温和看向景珏。 景珏看着冯子诚有些愤恨的情绪,对宁雨宣这样的眼神很是受用。 景元阳笑着道:“皇上,既然都已经来齐了,那就先开席吧,下面的舞娘们也是等不及了,也好让八皇子看看我们景国的舞蹈。” 景鸿对着冯子诚道:“八皇子也就来悄悄我们景国的舞蹈,与你们冯国比起来如何。” 冯子诚不再看向宁雨宣,拱手称是。 立刻便有穿着绿色纱裙的宫女从外面鱼贯而入,大殿中央乐器之声不绝于耳,舞女们随着乐声翩然舞动水袖,身姿秀美,足尖踏着鼓点,好不曼妙。 冯子诚只是一直喝着杯中酒,而身边的宁雨珊视线一直是瞧着景珏的,但是对方从进入大殿到现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顾着看那宁雨宣,她愤恨着戳着碗中的食物。 从小到大,宁雨宣什么都比她的好,但是最后那些东西好不都是她宁雨珊的,不管是名气,还是冯子诚,所以景珏,最后也只能是自己的。 一曲舞闭,还是景元阳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鼓起了掌,“这些舞娘的舞艺又精进了不少,不知八皇子觉着如何?” “比起冯国的舞蹈,景国舞蹈更显女子身姿妩媚,我冯国舞蹈多显意境之美,各有千秋,无法比较,”冯子诚放在酒盏说道。 景鸿坐在上首一直未有沾酒,他现在的身子也沾不得酒,说道:“朕听闻八皇子妃在冯国有第一才女之称,朕远在景国也有所耳闻,不知可否就刚才的舞蹈吟诗一首,也好叫在座的众位开开眼界。”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宁雨珊心中一紧,她未答话,看向对面的宁雨宣。 宁雨宣听到景鸿之言,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宁雨珊,很快便垂下眸子,替身边的景珏夹了一块牛肉。 景珏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直觉这其间必有猫腻,他吃了那块牛肉,也附和道:“是呀,本王也想瞧瞧八皇子妃的才名。” 一旁的冯子诚神色淡淡,喝着杯中的酒酿,不言不语。 宁雨珊站起来,微微福身,“回皇上,那些只不过是浮名罢了,胡乱吟诗怕扰了各位的雅兴,但是我这姐姐,可是弹得一手好琵琶的,这个八皇子也是知道的,不如让我姐姐来给诸位弹奏一曲琵琶如何?” 对面的宁雨宣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知道宁雨珊不会作诗,没有想到她会把这把火烧到这里这里。 景珏凑到宁雨宣耳边,“你这个妹妹对你可真好,若是不会,本王便好心一次,帮你推了。” 众人都将视线放在宁雨宣身上,宁雨宣对景珏摇头,回道:“这一次,就让王爷再高看我一次吧。” 宁雨宣款款走到大殿中央,比起宁雨珊的娇艳活泼,她这个姐姐身上有一股宁静淡然的气质。 “妹妹从小喜欢在外面玩闹,而我喜欢待在后院,不大清楚我的擅长也是情有可原,我可不会弹奏琵琶,只是古琴还算拿得出的手,今日冯国使臣远道而来,我便弹奏一曲送与冯国使臣,不知皇上可否能给我这个机会?” 宁雨宣不紧不慢地说着,若是宁雨珊逼得紧了,她是不会在意这个妹妹的。 景鸿自然会同意宁雨宣的请求,吩咐一旁伺候着的俞长喜,将宫中珍藏的那把海月琴拿出来。 大殿四周烛火明灭,中央宁雨宣一袭青色宫装,面前摆放着的那把海月琴,她指尖拂过琴弦,便有一阵清脆悦耳的琴音缓缓流出,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她弹奏的正是数年前景国乐师寻况所作的《悠曲》,一个个声音从宁雨宣纤细指尖倾泻而出,悠远深旷,仿若是游子在野外游荡的丝丝悠闲之意,但是又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幽怨情绪。 曲终之后,众人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宁雨珊没有想到这次还真让宁雨宣大出风头了一次,绞着衣袖气恼极了,她还想起身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冯子诚拽住,“你干什么?” 冯子诚看出来她对宁雨宣不怀好意,“你给我安分一点,否则我就将你丢在这景国,你也就别回去了。” 宁雨珊咬着牙只好作罢,为什么,这些人全都眼里只有宁雨宣,她有些怨恨爹娘,凭什么生了自己,还要生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宁雨宣,她什么都比自己好,冯子诚明明是自己的夫君,却还是护着她,景珏求娶的明明是自己,现在却是对她温柔有加。 景珏率先鼓起了掌,“宣儿还有寻况乐师这样的本事,当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呐,”他眼中的惊艳不是假的,这个宁雨宣,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呢。 众人无不拍手叫绝的,景鸿也道:“若是寻况乐师在此,恐怕也会赞叹一句吧。” 宁雨宣低着头退回了景珏的身边,看得冯子诚眸中又是一暗,这首曲子他记得,还是他当年替她找来的乐谱,可是现在她却坐在了别人的身边。 晚宴结束之后,宁雨宣要回解忧殿,但是被景珏拦住,“今晚你跟本王回景王府住,做戏得做全套不是吗?” 宁雨宣有些犹豫,“可是我的那些药材医书还在解忧殿里面,万一被人偷去了……” 景珏径自带着她往宫外走去,“你放心,那些东西我让秦雨留在解忧殿看着,不会出问题。” 宁雨宣只好跟着他回景王府。 众人散尽,俞长喜陪着景鸿往寝宫走去。景鸿站在不远处,看着景珏与宁雨宣二人的身影,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绕是在景鸿身边一直伺候着的俞长喜,也看不明白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景珏和宁雨宣到了宫门口,正巧碰见了要回驿馆的冯子诚与宁雨珊二人。 景珏嘴角勾起,可是眼中却没有笑意,他对着冯子诚说道:“前些日子在明城城外,不甚误伤了八皇子,不知道八皇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冯子诚没有他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脸色阴沉,“多谢景王爷关心,不过小伤而已,王爷不必挂怀。” 宁雨珊往前一步,嘴角露出一副自以为很是得体的笑容,“景王爷,不知我明日可否去您府上看望我的姐姐,”她看了一眼后面的宁雨宣,继续道:“我与姐姐许久未见,很是想念她,所以这才不管不顾地跟着八皇子来了景国。” 景珏转头对着宁雨宣,但是口中的话是对着宁雨珊说的,“思念长姐乃是人之常情,本王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宣儿在府上,也是常常与本王念叨她这个妹妹呢。” 宁雨宣眉头皱起,她什么时候念叨宁雨珊了,在景国好不容易能摆脱她这个妹妹,现如今她又跑来了临都,很是恼人,所以干脆闭着嘴不说话。 “八皇子到时候可以一起来景王府做客,宣儿可是跟我说他在冯都最好的朋友,便是八皇子,”景珏将话说完,便翻身上马,将手伸给宁雨宣。 景珏来去皇宫与景王府,都是骑马,突然要带宁雨宣回去,并没有备马车。 而宁雨宣乐得不用坐马车,将手递给景珏,坐在了景珏身前,两人同乘一骑,很快便消失在宫门口。 宁雨珊见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先上了马车,看到冯子诚还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劝告爹娘让宁雨宣给她替嫁,她嗤笑道:“八皇子,我姐姐人都走远了,你还不走吗?” 第三十三章 做戏 第三十三章 做戏 冯子诚转头看了她一眼,径自骑上马往驿馆的方向而去。 宫门口渐渐始于沉寂,那景元阳最后拖着肥胖的身子往外走去,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映入他的眼帘,这八皇子喜欢的人是景王妃,景珏当初想娶的人是八皇子妃,他笑着,当真是命运捉弄人啊。 到了景王府,福伯看到许久未见的宁雨宣回来,很是热情,立刻迎了上去,“王妃这是好久未曾回府了,不知道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现在回来是不是不用去宫里住了?” 景珏走在后头,竟不知什么时候他家的下人,对宁雨宣态度如此客气了,出声道:“福伯,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与王妃商量。” 宁雨宣见福伯老脸一红,有些讪讪的,正要告退。她微微一笑,“福伯,你先下去吧,我只是暂时回来住几天。” 见到福伯走后,宁雨宣站在原地问景珏,“王爷是要与我说什么事?” 他们二人站在王府后院的池塘边,蛙鸣不绝于耳,景珏嫌这里太过吵闹,往前走着,宁雨宣只好跟在他身后。 “今日你做的很好,等到明日冯子诚再过来,你知道要怎么做吗?”景珏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要说,叫住她也是突然起的念头。 前面的路正好是到竹隐轩的位置,宁雨宣以为景珏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有想到说的却是这个,“王爷不必叮嘱,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你失望。” 不一会儿,两人就已经走到了竹隐轩的门口,宁雨宣在石榴树下停了脚步,“王爷也要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事,等到他们离开临都之后,你便给我休书。” 毕竟要拿休书不是那那么简单的事情,宁雨宣希望能得到景珏的保证。 景珏的眸中闪过不明的意味,又是要休书吗?“好,等冯子诚从临都离开,我便给你休书,不过你后面要将皇上的毒解了。” 宁雨宣笑着,虽然与景珏演戏,那些亲密举动让她很是烦恼,但是能拿到休书,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也不是那么难熬,“王爷放心,皇上的事情我是义不容辞的。天色已晚,王爷就早点回去歇息吧。” 未等景珏离开,宁雨宣就先进了屋子里面。 景珏站在花树下,看到屋子里面亮起的烛火,才迈步离开。想要休书吗?等到一切结束之后,那就要看他心情如何了,他倒是很期待那时候,宁雨宣被气极的模样。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冯子诚和宁雨珊就来了景王府,宁雨宣还在竹隐轩内未出去,福伯就差了人过来请她去花园的凌波亭去。 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天气极热,宁雨宣只好拿了一柄青色油纸伞,向凌波亭而去。凌波亭是王府后院的一处水榭楼阁,怕也是天太热了,所以才没有在前厅会客。 到了地方,景珏就坐在冯子诚和宁雨珊对面,见她过来,起身扶着她坐下。 外面水面上有红莲绿荷葳蕤摇曳,桌子上摆放着一些蔬果,还有从南方进贡而来的荔枝,拿碎冰淬着,散发着丝丝凉意。 景珏先是剥了一颗荔枝给宁雨宣,“你尝尝这个荔枝味道如何,这是昨日送来临都的,是南边有名的挂绿,每一颗都价值千金。” 宁雨宣眉眼带笑,吃了下去,“果然不错,味道甘甜。” 冯子诚将心底的不郁压制下去,说道:“王爷可能有所不知,这荔枝在我冯国很是常见,但本皇子看景国好像很少有这些。往常雨宣在冯都的时候,也是极其喜欢吃荔枝的。” 景珏刚想说什么,但是宁雨宣将手放在景珏手背上,示意他先不说话,“八皇子记性的确不错,但那时在冯国的时候,既然我已经嫁到了景国,我便爱吃这景国的石榴,虽然这石榴还未结子,不过等到了秋季,一定会很美味。” 冯子诚只是盯着宁雨宣的眸子看着,不再说话。 倒是宁雨珊开口,嬉笑着说道:“姐姐的爱好还真是容易变化。” 宁雨宣看着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浅浅地笑着,“我就说妹妹是不了解我,不过是样吃食罢了,我从不在意,但是说起爱好,我可不记得自己何时会弹奏琵琶的。” 宁雨珊一噎,所有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间,她这是说她昨日宴会上说的话,现在被宁雨宣拿过来说,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宁雨珊一阵懊悔。 景珏反手将宁雨宣的手握在掌中,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宣儿会弹奏古琴的,若是早点知道,我也能将王府中的那把梧桐琴送给你了。” 宁雨宣的手突然被握住,下意识地便要抽回,但是再对上景珏的视线,才知道自己差点让对面二人看穿。不过梧桐琴,竟然会在景珏手中,“那梧桐琴,真的就在王府中?” 景珏招手,示意福伯过来,“福伯,你带王妃去看看梧桐琴,若是王妃喜欢,便送到竹隐轩去。” 宁雨宣也不愿意继续坐在这里,说话都需要圈圈绕绕,她也不想继续面对宁雨珊,索性跟着福伯离开。 但是还未到地方,身后就有人叫住她,宁雨宣回头一看,竟然是不知何时也离开凌波亭的冯子诚,冯子诚渐渐走近,“雨宣,我有话对你说。” 宁雨宣站在原地,等他走近,“八皇子有什么事情?说吧。” 但是冯子诚看着她身后站着的福伯,“我想单独与你说。” 宁雨宣笑了笑,回应道:“八皇子,我们以前也不过是好友的身份,如今你想单独与我说话,是没有将我的身份放在眼里吗?” 但是那头福伯却是讪笑着告退,“王妃,老奴在前面等着您。” 见福伯离开,冯子诚是彻底失控了,他双手扶着宁雨宣的肩膀,眼神带着难过,“雨宣,你这是在报复我吗?这不是我的错,那日我到了宫里才发现那轿子里的人不是你,我还没有与宁雨珊拜堂,你能原谅我跟我走吗?” 宁雨宣将他的双手拨开,没有想到冯子诚到现在还没有看清局势,“子诚,在冯都的时候有你陪着我,当我的挚友,但是现在木已成舟,我已经成为景王妃了,而宁雨珊也成了你的皇子妃,以你的身份,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且不说以你如今的身份,我对你也只有朋友的感情,就算不嫁给景珏,我也不会嫁给你的,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话说完,宁雨宣走向在前面等着她的福伯。 冯子诚被留在原地,脑海中只盘旋着宁雨宣那些绝情的话,他看着她的背影,说道:“我将你在宁家安放的一些书给你带过来了,你若是想要,去驿馆找我拿吧。” 宁雨宣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冯子诚,但是他已经转身离开,背影很是落寞。 凌波亭中,只留下景珏和宁雨珊坐着,宁雨珊好不容易等到了两人独处的机会,面露羞怯,问道:“我之前听家中爹娘说,王爷之前求娶的人,并非我的姐姐,而是我?” 景珏喝着茶,放下精致的茶盏看了宁雨珊一眼,虽然与宁雨宣相同的样貌,但是性子却是天壤之别,“八皇子妃不要误会,之前求娶也只不过是为了还你八年前的救命之恩,但是已经娶了宣儿,本王便会对她负责。” 宁雨珊话语一滞,“救命之恩?八年前?” 看到宁雨珊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景珏心中很是疑惑,问道:“难道你不记得八年前在崖底救过我一次吗?” 宁雨珊对此全无印象,“恐怕是王爷记错了吧?我幼时只有一次在山上迷失,只有我姐姐有一次不小心掉到了悬崖下面,知道第二天才被人找到的,自那以后,姐姐的性子便变得沉闷,很是无趣。” 景珏闻言,脑海中突然茫然一片,整个人僵在原地,“你是说你姐姐曾经跌落悬崖?” 宁雨珊有些不明白景珏突变的语气,但是还是乖乖地回答着:“没错,是在她十岁那年,在云城郊外的山上。” 所以说,当初救自己的人,不是宁雨珊,而是宁雨宣?他早应该想到的,宁雨宣医术不错,也只有她有能力能在荒郊野外给他止血包扎。 景珏现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宁雨宣,想问她当年是不是她救得自己,但是忽然秦风从水榭那头疾步走来。 秦风见到坐在那里的宁雨珊,多看了一眼,才知道不是王妃,所以凑到了景珏耳畔,“王爷,宫里头出事了,皇上急召您进宫。” 景珏皱着眉头,皇兄能急召他进宫,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秦风,你留下来招待八皇子和八皇子妃,本王现在进宫。” 宁雨珊急着站起来,她好不容易有了和景珏单独相处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她恼怒地瞪了秦风一眼,气呼呼地又坐了下来。 冯子诚过了片刻才回到凌波亭,秦风对他说道:“八皇子,我家王爷有事去了宫中,您在王府还请自便。” 王府中一个主子去了宫里,一个主子不愿意见人,冯子诚带着宁雨珊起身告退。 景珏快马加鞭去了皇宫中,俞长喜在宫门口接应他,却是将他带去了宁雨宣之前住的解忧殿。 等到了解忧殿,大殿之中,景鸿坐在首位,楚楚一直留在这里,此时有些瑟瑟发抖,站在秦雨的身后,而大殿中央,地上正跪着一个穿着太监常服的人,浑身是血。 景珏走进去,先是朝着景鸿行礼,“皇兄,是发生了何事?” 待到景珏走到他的身边,景鸿看着地上的那人,说道:“这人是景元阳的奸细,被你的侍卫给发现了。” 秦雨走上来向景珏汇报昨夜发生的事情,景珏这才清楚事情始末。 那地上趴着的人,正是在解忧殿前厅当值的小六子,俞长喜当初之所以将他调过来,是他自己请愿要来解忧殿的,旁人都以为小六子见着景珏就跑的原因是害怕,其实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昨夜趁着宁雨宣没有回解忧殿,想趁机偷偷潜入书房中偷瞧那些东西。 景珏冷哼一声,他就说景元阳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早就派了人在这边候着,“皇兄还留着这人是做什么?” 第三十四章 奸细 第三十四章 奸细 那小六子用尽力气抬着头看向景珏,最终血肉模糊,说不出话来。 景鸿轻咳了一声,手掩着嘴,随后笑着道:“这不是等你来处理吗?” 楚楚看不得如此血腥的场面,早早地退下了,虽然知道这个小六子是罪有应得,但是看他那般可怜的样子,还有有些不忍心。 景珏说道:“皇上不如将他关押在暗牢中,再细细拷问,既然景元阳已经动手了,我们也不必等候着任人宰割了。” 但是景鸿身子还未大好,“皇兄还是先安心养身体,这件事情交给臣弟即可。” 秦雨听到他们的话,立即拎着小六子向外走去。她力气之大,看的别人惊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拎了起来。 俞长喜见状,立即吩咐妥帖的人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随后又跪在景鸿面前,“皇上,这都是老奴的错,怪就怪老奴识人不清,不该轻信那个小六子,差点酿成大错。” 景鸿摆手,“罢了,这件事不怪你,你先下去吧。” 地上的血迹被擦拭干净之后,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味,有机灵的宫女已经在大殿中燃起了熏香。 景鸿站在窗边,竟然不知何时这殿外的栀子被人清除得一干二净,说道:“恐怕是王妃不喜栀子的气味,这满园的栀子竟然一株未剩,”他转头问景珏,“你知道雨宣喜欢什么花吗?朕好让人种在这院子中。” 这话乍一听是没有什么问题,宁雨宣日后还是需要住在这里的,但是景珏总觉得心中有些不愉,但还是回道:“她应当是喜欢石榴花的,王府的后院中,也被她差人中了几株石榴。” 小六子被抓的事情,只有当时在解忧殿的一众人知道,消息并没有传出去。 景珏将这些事情交到了暗牢那边,暗牢那边的都是景鸿和景珏的人,所以很是放心,景鸿也就回了寝宫。 从暗牢离开之后,景珏便一刻不停地回了景王府,没来得及等秦风汇报府里的事情,他便急匆匆地去了竹隐轩,没想到扑了一个空,他转头问跟过来的秦风:“王妃呢?怎么不在府中?” 秦风感觉自家王爷就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时对王妃漠不关心,今天这是怎么了,想归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王妃说关于皇上的病情,她想到了些苗头,刚刚进宫去了。” 景珏思绪了片刻,想想便罢了,日后有的是时间询问,他现在要去看看之前秦风送过来的书信,那次他只是看了一半,恐怕问题还是出现在后面。 而宁雨宣那边,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思绪,当即便去了宫里。但是到了解忧殿之后,宁雨宣觉得这里里外外都有些怪异,但是因为急着试出那毒性,她没有多想,便去了书房。 她在自己的指尖取了一些新鲜血液,往里面加入了七星海棠的叶汁,她冷淡的眸中此时多了些迫切。 过了片刻,那鲜红的血液,渐渐的有了变化,变成了黑紫色,与景鸿的血液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原来景鸿体内的毒素,就是七星海棠花叶的毒。 得知了这一结果,宁雨宣立即将桌子上的往常的一些记录全部销毁,剩下的,就是要找到七星海棠的解药了。但是宁雨宣她并不知道解七星海棠的药方,她记得以前在冯国的时候,有一本医书上曾有过这个记载。 不由得回想着上午冯子诚说过的话,他是说将自己的书也带来了,那样的话,那些医书也一定在他那里了。 宁雨宣叫来楚楚,让她去驿馆找冯子诚将书讨来。且不说冯子诚对她的心思,就是她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单独去驿馆找他,况且这事关皇上的病情,不能大肆张扬。 楚楚拿着进出宫门的令牌出了宫,往驿馆的方向而去。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立即有人去往了荣亲王府向景元阳禀告。 驿馆在临都城西的位置,楚楚到那儿的时候有些晚了,傍晚时候,淡黄色的光晕笼罩着驿馆,她走到那门口对着守卫道,“我是景王妃的婢女,有事来求见八皇子,还请您通传一声。” 那侍卫听到景王妃的名号,也没有推辞,“你且等着,我进去找八皇子通传,”当即就进去了。 楚楚心中有忐忑,她想到今天上午就在解忧殿中,小六子当众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而小姐现在又是处处防备,连来找八皇子,都需要掩人耳目,她现在有些肯定小姐要离开这里的意图了,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人死无全尸。 那进去通传的侍卫还未见到冯子诚,就被人拦了下来。 宁雨珊看着这个侍卫,好像是去找冯子诚,“你要找八皇子?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就可以了,我正好要去找他。” 这个侍卫也听说了八皇子妃是景王妃的胞妹,两人长得极为相像,他便说道:“是门外有一个女子,自称是景王妃的婢女,要小的去找八皇子。” 宁雨宣的婢女?就是那个叫楚楚的小丫鬟,宁雨珊摆摆手,“你下去吧,我会转告八皇子的。” 那守卫便告退。宁雨珊眸子转了转,她既然想留在景珏身边,不如就撮合宁雨宣与冯子诚重修旧好,那时候她正好也有了机会代替宁雨宣成为景王妃了,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笑了,转而向冯子诚的屋子走去。 冯子诚正在屋中看书,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却是宁雨珊,她们姐妹二人,他总是一眼就能辨别出来,语气也有些冷漠,“你来做什么?” 宁雨珊笑着,坐在了冯子诚旁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她在冯子诚面前也就不用装下去了,“我是你的皇妃,怎么就不能来找你了?” 冯子诚对她很是不耐烦,“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你也清楚,谁才会是我真正的皇妃,雨宣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宁雨珊没有想到这么快,冯子诚就会知道,不过他现在知道又如何,一切都已经迟了,“就算你再怎么厌恶我,可我还是你名义上的皇妃,冯子诚,这个你是赖不掉的。而你那心心念念的雨宣,也就是我的好姐姐,她已经嫁给了景王爷,可是现在还是派来了自己的丫鬟找你,你怎么就不觉得她不守妇道?” 她的语气十分恶毒,让人难以相信,宁雨珊口中的她,是她双生的姐姐,冯子诚显然是被她气到,猛然伸出手掐住宁雨珊的脖子,“你若是再敢说雨宣的坏话,我就让你死在临都。” 宁雨珊的呼吸顿时被抑制住,她用力喘气,拍打着冯子诚的胳膊,可是分毫不动,“你若是掐死了我,楚楚那个丫鬟就在外面,你不怕被宁雨宣知道的话,尽管掐死我好了。” 冯子诚意识渐渐回来,他将宁雨珊丢在一旁,问道:“楚楚现在在哪?” 宁雨珊失去了桎梏,双腿一软摊在地上,拼命地喘气,“她……她现在就在驿馆的门口。” 看到冯子诚离开的背影,宁雨珊才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想过冯子诚竟有这般狠厉的模样。 楚楚在驿馆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带她进去见八皇子,心中愈加焦急,太阳已经下山,最后一丝光亮也从街角消失,这才看见门口走来冯子诚的身影。 冯子诚见到楚楚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她说:“八皇子,我家小姐叫我来拿放在你那处的书,皇子还请快点,再晚点宫门就要落锁了。” 冯子诚听完苦涩一笑,没有想到她差丫鬟过来,竟是为了讨要那几本书,也是,她本就是一个爱书成痴的人,“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现在给你进去拿来。” 忽然间,冯子诚还没来得及走进驿馆,四周就包围着一群拿刀侍卫,景元阳从侍卫后面走进来,“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冯子诚的人看到情形不对,立刻也拔剑相向。冯子诚对着景元阳问道:“荣亲王这是什么意思?” 楚楚心中一惊,她竟然不知何时,这四周多了这么侍卫。 景元阳笑着,“八皇子这是在于本王打马虎眼吗?你旁边这位,正是我景国景王妃的婢女,如今天色已晚,却在驿馆门口与你拉拉扯扯,难道不是私相授受吗?” 楚楚一听,心中慌忙,急着辩解,“荣亲王大人,你怎能乱冤枉人?我与八皇子没有关系,我找他只是……” 景元阳狐狸一般狭长的眼中闪过算计,“你与八皇子没有关系,难道是你家主子跟八皇子有关系吗?” 冯子诚算是听明白了景元阳这不是对自己来的,而是针对宁雨宣,不然怎么会跟着楚楚过来,他将楚楚放在身后,“荣亲王不要误会,只是我带了一些冯国特产,想托楚楚姑娘替我送给景王府去。” 景元阳是怎么也不会承认他们现在找的借口的,冷哼着,“本王可不能相信八皇子的一面之词,虽然你是冯国使臣,但是这个丫鬟现在也算是我景国人,还是同本王一起进宫面见圣上吧。只要八皇子不反抗,驿馆其余的人,本王是不会动的,查明了真相自然会让八皇子回来。” 解忧殿中,宁雨宣现在就等着拿到那本医书,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了,她在前厅中来回踱步,等着楚楚回来,小六子这会儿又不知去了何处。突然她左眼皮跳动了几下,宁雨宣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真如此,宁雨宣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楚楚回来,倒是景鸿那边差了人过来,让宁雨宣现在去一趟御书房。 秦雨见那架势不对,宁雨宣一被带走之后,她便慌忙去了景王府,去向景珏禀告。 到了御书房,景鸿坐在案前,旁边坐着的正是荣亲王景元阳,然后在看清了中间二人的时候,宁雨宣心中的不好预感愈加强烈,她先是朝景鸿和景元阳行礼,然后问道:“不知皇上找我来是有何事,可是我这个丫鬟做错了事?” 还未等景鸿说话,景元阳就抢先回道:“景王妃,你这个丫鬟本事可大着了,竟然与八皇子私相授受,这可是大罪。” 第三十五章 扣押 第三十五章 扣押 楚楚跪在中间,被景元阳的手下押着。冯子诚因为还有着冯国使臣的身份,只是站在中间。 听到景元阳的话,宁雨宣知道是景元阳开始针对自己了,但是楚楚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她看向景元阳说道:“荣亲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以前在冯国的时候与八皇子相识,所以我的丫鬟也认识八皇子,路上碰见了所以寒暄几句,这有什么问题吗?” 景元阳笑得像只老狐狸,显然不吃宁雨宣这一套,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说道:“本王当然知道王妃与八皇子相识,但是天色已晚,你的丫鬟出现在驿馆门口,实在是可疑,还是说,你这丫鬟是奉你的命令,才去找的八皇子?” 所以这景元阳的意思就是,这件事不是楚楚的错,就会是她宁雨宣的错了? 景鸿听着景元阳的话,眉头皱着,“皇叔,今日这事事关我景国与冯国的交好,你如此大肆抓人,恐怕不好吧。” 见到景元阳将苗头指向了宁雨宣,他这才知道这并不是景珏搞的鬼,恐怕还是景国的内乱,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不能牵扯到宁雨宣身上,开口道:“想必是荣亲王没有弄清楚状况,楚楚这丫头的确是去找我的,但不过是托本皇子对远在冯都的家人道一声思念。” “这在景国难道就算是犯了法吗?我竟然不知道景国国法是如此不通情理,”冯子诚语气凝重,斥声厉然。 楚楚浑身颤抖着,极为害怕,今天上午她才见过小六子被抓的场景,知道这荣亲王不是什么好人,此时自己落在她手上,恐怕也难以逃脱,她看着宁雨宣投来安慰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心里清楚,不能将去找八皇子的真正目的说出来。 “皇上,请您相信奴婢,奴婢与八皇子真的没有什么,”楚楚对着景鸿恳求。 宁雨宣出声道:“况且荣亲王就这样无凭无据的抓人,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啊。” 看着自家主子眉眼冷静,楚楚慌乱的心也渐渐冷静,她不能将小姐说出来,否则那便是死罪,而八皇子是冯国使臣,他们也不会对八皇子如何,所以只要牺牲了自己,小姐她就会安然无恙了。 景元阳轻哼着,整个御书房突然陷入沉寂,大理石铺就的地上倒映着楚楚的脸庞,龙涎香冉冉,味道四处飘散着,每个人心里都在思索着,努力找到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忽然景元阳“呵呵”地笑着,“景王妃认为,本王没有证据,就会随便抓人吗?那本王还怎么以理服人。” 众人心中一惊,垂着的眼眸看向景元阳,宁雨宣看向景鸿,目光暗含恳求,他也还不知道自己派楚楚去找冯子诚的目的,上位者可以随意丢弃一个小小奴婢的性命,但是她不可能会让楚楚代替自己受罚的。 见景鸿没有反应,景元阳出声又提醒道:“皇上,可否允许微臣将这证人带上来?” 景鸿看向宁雨宣,十分无奈,这临都的守城军都在景元阳麾下,没有景珏的帮助,他不能贸然与景元阳对抗,“既然如此,皇叔便将证人带上来吧。” 形势渐渐趋向于一边倒,宁雨宣想起景珏来,他那么有权利,应该能帮自己解决这个事情,秦雨已经出宫去景王府找他了,但是怎么还没有到。 那边,景元阳嘴上挂着笑意,两只眼睛眯成缝,差点要消失在那满脸横肉中,那御书房门口,渐渐走过来一个身影。 直到那人走了进来,宁雨宣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宁雨珊。 那头宁雨珊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边移步生姿一边掩袖拭泪,进来先是同景鸿行礼,然后将自己所见所闻娓娓道来,“今日我在驿馆门口碰见了前去传话的侍卫,那侍卫说是景王妃的婢女找八皇子有事情,我便替那侍卫传了句话。” 说完她又假装不经意间看了眼宁雨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以为这件事与宁雨宣有关,只是碍于姐妹情分不敢多说。 宁雨宣这会儿想药死宁雨珊的心都有了,这还真是她的亲妹妹,为了与她作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竟然同景元阳混在了一起。 景元阳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说道:“八皇子妃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皇上都在这里,这也好让我们弄清楚,这其中是不是又什么误会。以八皇子的身份收了一个丫鬟不算什么,但这丫鬟却是我景国王府的人,其中干系,想必你也清楚。” 宁雨珊这才继续说道:“以前在冯国的时候,八皇子便喜欢我姐姐,只是我冯国皇上却将我赐给了八皇子,这才八皇子前来景国,思念我姐姐也是人之常情。” 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底在场的诸位也听得清清楚楚了,这宁雨珊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的姐姐与冯子诚私通吗。 那边冯子诚差点忍不住要去掐死宁雨珊,刚刚他才威胁着她不要胡说八道,这才没一会的功夫,她就又朝着她姐姐泼脏水,他喜欢宁雨宣是没错,可没有她说的那么龌龊。 原本沉寂的大殿之中,忽然有了窃窃私语之声,都是惊讶于这景王妃原来是这般不知检点之人,想必这个小丫鬟也是为了二人通风报信的。 景鸿先是看了一眼宁雨宣的神情,对方依旧眉目清冷,他敛下眸子,这宁雨珊的话不辨真假,但是他可以肯定了,若不是真有事情,宁雨宣断然不会差遣了她的婢女过去,也不会给别人留下把柄。但她始终不言,究竟会是什么事情,才会在夜色渐晚去找冯子诚呢。 谁料突然冯子诚上前一步,看也不看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宁雨珊,“本皇子的皇妃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曾经喜欢雨宣,但是今日之事并不是她所说那样,只是我将景王妃家中托带的几样旧物捎带给她,荣亲王难道也要说上一说吗?” 景元阳冷笑:“那八皇子倒是将东西拿出来,让我等一看究竟啊,”拿出来刚刚好,谁知道那些东西是家人捎带的,还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呢。 冯子诚不知道那几本医书对宁雨宣他们的重要性,刚要说出来,突然衣袖被跪在地上的楚楚扯住,楚楚不露痕迹地对他摇头,随后向景鸿磕头。 “皇上,请您原谅奴婢,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痴心妄想,想要在八皇子临走之前见他一面,所以才顶着我家小姐的名头去的驿馆,不是二小姐说的那样,请皇上赐我死罪,这不关我家小姐的事,”她眼眶通红,泪珠滚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水迹。 这番肺腑之言,让人忍不住侧目,好像这是真的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自个儿做出来的。 宁雨宣不敢相信地看着楚楚,“楚楚,”比起宁雨珊来,她更愿意承认楚楚是她的妹妹,虽然有时她说话不知分寸,但是一心想着自己这个主子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她竟然会顶替这样的罪。 楚楚声音哽咽,对着宁雨宣道:“小姐,是奴婢对不起您,还请您能原谅奴婢。” 其他几人都是愣在原地十分惊愕,冯子诚也是久久不能言语,有些辨不清楚这个丫鬟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了。 景元阳脸色很不好看,他盯了宁雨宣那么久,安插在景鸿身边的那个探子也因为她丢了,这次又要白白浪费了机会,他不甘心。 藏下眼中的情绪,他对着景鸿道:“皇上,这件事还请您来定夺,究竟这个丫鬟是说谎还是如何?皇上觉得应该如此处置才好?”他又看向宁雨宣,“王妃,虽然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但是你的丫鬟犯下如此大错,你也要负一定责任呐。” 景鸿捏着拳头放在下颚轻咳几声,心中有些犹豫,宁雨宣很是看重这个丫鬟,他当然不能随意处置了,但是人家已经承认了罪责,景元阳这是逼着他定罪呢。 就在景鸿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殿外传来一个声音,“皇叔这是让谁负责任呢?” 没有人通传,景珏就自顾自地从外面走进御书房,走到宁雨宣旁边站定,拱手对景鸿道:“皇兄,臣弟不过是差使了王妃的这个丫鬟去一趟驿馆替本王办件事情,怎么就被皇叔抓起来了?” 宁雨宣看到景珏过来,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可是景珏连看都未看宁雨宣一眼。 景鸿叹了一声,说道:“这件事说来复杂,还是让皇叔说给你听吧。” 景元阳闻言冷笑着,看了眼那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小丫鬟说道:“景王爷,刚刚王妃的这个小丫头可不是这样说的,王爷可不能包庇吧。” 宁雨珊一见景珏出现,一双眼睛便离不开了,那番天人之姿,即使一身黑衣浑身戾气,也让人移不开视线,但是最后,颀长身姿却站在了宁雨宣身边。 她心中妒忌,面色笑得灿烂,上前一步,“景王爷,刚刚楚楚这丫环可都招了,是她不知好歹爱慕八皇子,王爷可是记错了什么?” 景珏却不看她,对着景元阳道:“王妃的这个小丫鬟向来胆子小,皇叔今天就为了区区小事,就大动干戈,被吓着了胡言乱语,也是正常的事。” 景元阳踱步走到楚楚面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转头看景珏,“侄儿,皇叔看你的这个丫鬟,胆子倒不小啊。” 第三十六章 惩治 第三十六章 惩治 他转而又对冯子诚道:“八皇子,这次是本王失礼了,还请八皇子恕罪,但是这个丫鬟是我景国的人。” 景珏在王府中得知了秦雨传过来的消息,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在进御书房之前,也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心中便开始又如阴云密布,去找冯子诚,她难道还不嫌自己和冯子诚的关系不一般吗,强忍着怒火才走了进来。 听见景元阳如此说,他更是恼火,“皇叔,就算这丫头如此不堪,可她也还是我景王府的人,就算要处置,也该是本王是处置,皇叔难道是最近太闲了,所以管起了本王的家务事来了?” 宁雨宣就站在他身边,不说话,这个人虽然有时太过冷酷些,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局势又渐渐起了变化。 景元阳被景珏一番话气得,脸上的肥肉都直颤抖着,手指着景珏还想说什么。 “够了!”景鸿厉声道,随后喉咙一阵难受,又是几声咳嗽,俞长喜见状立即递了一杯热茶过去,景鸿微抿了一口,说道:“皇叔,既然阿珏已经说清楚了,这不过就是误会一场,还不快快向八皇子道歉?” 就算这件事真的是八皇子与这个小丫鬟有点什么,但是人家是冯国使臣,若不是冯国有求于他们景国,那冯子诚会任由自己被带来皇宫吗。这景元阳为了铲除异己,这次做的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了。 景元阳脸上很是不情愿,但景鸿语气虽然细弱,但还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当皇帝当得久了,即使是病秧子,也能不怒自威了。 所以他还是朝着冯子诚拱手弯腰,“还请八皇子原谅在下,是本王唐突了。” 冯子诚双手负立背后,头颅微微昂起,“荣亲王不必向我道歉,该向景王妃和楚楚姑娘道歉,女子的贞洁可比本皇子所受的屈辱重要多了。” 这明里暗里还是在嘲讽景元阳呢。 景元阳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同宁雨宣道歉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他同一个小小的丫鬟道歉,他朝着宁雨宣道了一声歉,便再无动作。 宁雨宣没有回应他,只是走到中央,越过冯子诚,来到楚楚身边,一旁押着她的侍卫早已松了手,她将楚楚身上的绳子解开,好在景元阳急着给他们定罪,并没有来得及施以酷刑,楚楚身上也只有在路上被粗鲁的侍卫弄出的一些皮外伤。 但是她还很是心疼,楚楚跟着她好似一直都在吃苦,宁雨宣头也未回,话是对着景元阳说的,“荣亲王,本应你是长辈,我不该如此说话,但不管我的丫鬟做了何等事,自有景王府的人处理,您有些越俎代庖了。” 她的话可是丝毫不留情面,连景珏也忍不住朝她看去,只见她面容沉静,原本如秋水般的眸子,仿佛那清澈水面结了冰,难怪语气那么尖锐,平常见惯了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差点都忘了她也是个有气性的人。 那景元阳显然被气得不轻,脸色铁青,不再说话。 景鸿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平时这会儿他该要去歇息了,面容也有些疲倦,“皇叔,这次是你做的不对,就罚你在荣亲王府中思过半年吧,赫连邵也从阳城回京了,你手中的守城军暂且交给他吧。” 这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景元阳哪里能想到景鸿会借着这个机会,将他手上的临都守城军给夺走了,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的势力,一下子化为乌有,他跪在地上,“多谢皇上开恩。” 一场闹剧以此结束,宁雨宣将楚楚带了出去,门口站着秦风,她还有些事情,只好先将楚楚交给他,景珏随后出来,宁雨宣回身正好与他撞见。 景珏本是想早点见到她,问问她八年前的事情,但是得知了她的丫鬟去找冯子诚,心口憋着气难以发泄,他都快要忘了,当时他娶她的时候那冯子诚可是抛下了自己的皇妃,一路追到了明城,他们二人的关系,怎么可能干净的了。 他便闭口不谈幼时的事情,想要尽快回府,但是还是被宁雨宣叫住。 “王爷,是否能稍微等一下我,我有事要找你商谈,”今日若不是他后来出现,景元阳碍于他,估计早就将楚楚处死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景元阳盯上,但这件事总归是自己做的不妥,该谢的她不会当做不知道。 景珏只回了一个好,叫秦风先带着楚楚回王府,自己便站在御书房门口等着她。 宁雨宣是要回御书房有事要同景鸿说,景鸿便将一旁伺候的宫人全部撤下去,连俞长喜也被叫到外面等候。 景鸿这时已经有些虚弱了,宁雨宣知道自己不该打搅他,但是那医书的事情需要尽快处理了,他现在的身子已经经不起耗了。 殿中紫烟炉中的龙涎香不知何时被人给熄了,但还有余味袅袅,景鸿带着笑意,问道:“朕知道你有事情要说,恐怕你派你的丫鬟去找冯子诚,定是有其他缘故。” 宁雨宣双手交合在腹前,微微福身,“这件事是我的错,不该受人以把柄,让楚楚去驿馆也是情急之举,还望皇上见谅。” 景鸿起身,将御书房的窗户一一打开,在看到不远处,御书房门口立着的景珏的时候,一怔,随后回头对宁雨宣说笑着:“说什么见谅,朕还应该要感谢你,若没有你,朕还愁着要怎么才能削了皇叔的职呢。” 宁雨宣也随之一笑,恐怕那荣亲王回了王府里,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话题终归还是要回到最重要的事情,她接着道:“皇上,其实我派楚楚去驿馆,是因为您的病情。” 景鸿心中有些诧异,看向她,“是有进展了?”他从小便是长在药罐子里的,太医早有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他早就抱着活不久的想法,连传位诏书都已经写好了,但是现在,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宁雨宣点头,“我已经查清楚了是什么毒,但是解药药方在冯子诚那里,今天是我不该贸然行动,所以这件事情还需要皇上出面。” 景鸿脸上露出笑意,“你且放心,明日朕就派人去驿馆拿药方,”他目光带着柔意,看向宁雨宣,“若是你治好了朕身上的毒,朕真的不知要如何感谢你。” “皇上不必如此客气,皇上之前不是视我为朋友吗?”宁雨宣笑着道:“既然是朋友,那这件事是我应当做的。” 两人聊了许久,俞长喜在殿外看着一旁候着的景王爷,面色快要变得如同夜色一般黑,心中一紧,生怕这位爷要发作,走过去门口敲了几下,“皇上,您该回寝宫准备药浴了。” 没过片刻,御书房的门便被人打开,宁雨宣跟在景鸿身后走出,景珏看见默不作声,眉头紧锁,看得出来很是不耐,但是只有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因为等得太久,而是不清楚宁雨宣在御书房内和景鸿究竟说了什么。 待到宁雨宣走到景珏身旁,景鸿笑着道:“今日你就回景王府歇着吧,你的丫鬟不在身边,解忧殿的那些伺候的也不够尽心。” 宁雨宣本就打算今夜回景王府的,刚刚秦风好像就是将楚楚带回了王府中,她微微点头。 景珏对景鸿拱手道:“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打搅皇兄了,皇兄还是尽快回去歇息吧。”他看着景鸿对宁雨宣如此关怀,此时想起了江云怜那日对他说的话,原本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但是现在他内心似乎有一丝松动。 景鸿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朝寝宫方向而去,俞长喜紧随其后,手中提着一盏琉璃宫灯为他照着路。 景珏和宁雨宣二人也往宫门那方而去,两人之间久久没人说话,还是宁雨宣忍受不了这般尴尬的场景,率先打破了沉寂。 “今天多谢王爷出手相救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楚楚就难逃一死了,”她是真心道谢,刚才在面对景元阳的时候,自他一来,她就放松不少。 景珏眉头依旧皱着,能够清晰地看到眉心那一道痕迹,他冷笑道:“你不需要谢本王,本王也只是不希望你和你的那个小丫鬟拖累到景王府罢了。” 见许久宁雨宣没有回话,他眉心皱的更深,说道:“你的丫鬟是你派去驿馆的?你找冯子诚做什么?”他嗤笑着问道:“现在是想跟他回冯都了?之前你出嫁的时候,他追了那么久,你却没有跟他回去,现在是后悔了?” 两人渐渐走到宫门口,宁雨宣听着他那番恶意揣测,之前对他的点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我让楚楚去找冯子诚,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加快步伐,不想继续同景珏同行,“若是我想回冯都,有一千种方法,但是绝对不会选择同冯子诚一起回去。” 看着宁雨宣先走出宫门,景珏站在原地,拳头藏在袖间紧紧握着,薄唇紧抿,这么说,她还是想回冯都吗,她想得还真是简单,既然八年前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丝眉目,他是不会将她放走的。 守宫门的人见景王爷和景王妃过来,赶紧替他们备下了一架马车,顺便将景珏的马牵过来。 宁雨宣走过去,立即有人迎上来,那下人谄笑着道:“王妃,小的已经为您备了马车,您看?” 那马车也是景王府的马车,宁雨宣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景珏,说道:“不用,我不坐马车,”她走到景珏的马旁,那匹马是景珏的坐骑追影,浑身毛皮漆黑,不带一点杂色,是上好的良驹,拍了拍阿木的脖子,“我骑追影回去就好。” 第三十七章 追影 第三十七章 追影 话说完,她便翻身上马,宽大的广袖和裙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动作利落潇洒,看得那些人目瞪口呆,虽说他们景国也有不少女子习武骑马,但是大多临都贵女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谁能做出这般潇洒英姿来。 宁雨宣转头看着走过来的景珏,“王爷,今日就将你的马借我一用了,我坐不来马车,你是知道的。” 景珏嘴角噙着一抹笑,眼中情绪喜怒难辨,“既然王妃喜欢骑马,自然可以借王妃一用。” 其他守门人见景珏过来,自觉地行礼退下。夜色已深,宫门口空旷寂寥,夜风正起,吹散了宁雨宣的及腰青丝。 见宁雨宣扬起马鞭便要离开,景珏笑着,足尖轻点,长袖扬起,不过眨眼功夫,原本才站在宫门附近的他,此时已经稳稳妥妥地坐在了追影背上,双臂箍着宁雨宣的腰身,手握缰绳。 宁雨宣会骑马,但是不会武功,被景珏这番迅速的动作吓了一跳,她转身看向景珏,清眸中有些恼意,“王爷这是做什么,不是答应将追影借我了吗?” 景珏如愿以偿地看到她面容有了变化,借着月色看着她侧颜增添了不少娇媚,他说道:“本王是答应借你,但是借了你,本王要怎么回府?” 宁雨宣回头不再看他,只是腰间那一双铁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夏衫本就轻薄,她能轻易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热度,脸上已经不知不觉染上一些红晕,她活了两世,也只有和景珏有一些亲密的举动。宁雨宣暗自庆幸,好在背对着景珏,他看不见。 景珏身子本就比宁雨宣高出许多,宁雨宣坐在前面,看上去就好似她靠在怀中一样,头顶只到景珏的下巴,他自然将她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心中暗自发笑,伸手将她手里的马鞭拿了过来,追影很快了解主人的意思,扬起马蹄朝王府方向而去。 到了王府,宁雨宣下马之后不管身后的景珏,疾步朝竹隐轩而去。 福伯站在门口,眼见着王妃看也未看他,面色绯红着离去,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景珏随后悠哉着走进来,福伯问道:“王爷,王妃她,这是怎么了?” 景珏摇头,“没什么事,你让厨房做些吃的,待会送到竹隐轩去,”话说完,他便抬步去了竹隐轩。 夜色深沉,王府里没有什么人在外走动,夏末渐至,晚风竟有一丝凉意,宁雨宣才慢慢冷静下来,脸上的热度也渐渐褪下去,她现在对景珏倒是有了新认知,什么残暴冷酷的景王爷,刚才那番,明明就是个泼皮无赖。 回到竹隐轩,宁雨宣并没有先回自己房间,而是去楚楚的屋子看她。 楚楚的屋子此时还是灯火通明,宁雨宣走过去,屋子门是关着的,但秦雨却站在门口,趴在门缝处不知在看着什么。 秦雨听见脚步声,慌慌张张地回头,在发现是宁雨宣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悄声道:“原来是你啊,王妃。” 宁雨宣不知她在作什么幺蛾子,问道:“你在这边站着干什么,楚楚在屋里吗?她现在怎么样?” 声音有些大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听见,秦雨朝着她挤眉弄眼的,宁雨宣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绕过她推门进去。 不得不说,宁雨宣是被惊着了,屋子里面,楚楚正靠在床榻边,一个人正坐在旁边替她喂药,动作轻缓很是温柔,而那个人,正是秦风。 里面的两人见到门忽然被推开,皆是一惊,秦风迅速站了起来,手中的药因为猛然的动作洒了不少,而楚楚也是脸色涨得通红,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知道看哪里好。 两人关系昭然若揭,宁雨宣虽然自己不曾感受,但是也不傻,可她实在是好奇,总不可能这一会的功夫,两人就看对眼了吧。 还是秦风先反应过来,对宁雨宣恭敬说道:“王妃,属下在给楚楚喂药,既然您来了,那属下先告退。” 宁雨宣还来不及问秦风什么,他就疾步离开了。 秦风走到门口,就看见自家妹妹笑得一脸兴味盎然,眼中一丝狡點,一时间说不上话来,脸也涨得一片红色,心中暗忖着,这还真是自己家的亲妹子,看王妃来了也不知道提醒他一声。 就听见秦雨道:“哥,你怎么现在就急着走啊,楚楚姑娘的药还没喝完了,”刻意提高了生意,想让里面的主仆二人也听个清楚。 秦风立即捂着秦雨的嘴巴,将她拖走。 屋子里迷漫着药味,暂且不管楚楚与秦风之间的事情,宁雨宣走到她旁边,说道:“楚楚,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情,我不需要你替我顶罪,你记着了吗?” 楚楚闻言,眼角一涩,眼泪差点就滚落出来,“小姐,你从小就将我当妹妹看待,若是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奴婢岂不是忘恩负义。”她实在是心疼自家小姐,从小不受爹娘待见就算了,偏偏那二小姐也是个黑心肝的,什么都要同小姐抢。 虽然小姐对自己很是严厉,但楚楚还是分得清黑白与好坏的,“这次很感谢王爷,若不是他来替小姐撑腰,恐怕楚楚是活不成的了。” 宁雨宣心中叹气,她这个丫鬟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傻了,“你且安生养病,身上的伤好了,你才回来继续伺候我,”她从袖间拿出一个小瓷瓶出来,“这是治你身上淤青的药,你收着。” 楚楚接过来,眼眶红红的,却还是笑着,“谢谢小姐赐药,小姐制出的药都是神药,我定能很快就会痊愈的。” 这个机灵鬼,宁雨宣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还没告诉我,你和那秦风,是怎么一回事?” 楚楚虽是个丫鬟,从小就做粗活,但模样清秀,眉眼清澈,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丫头。听到宁雨宣的询问,深知这是躲不过去的,她想了许久,对上她的眼神,“小姐,秦风大哥人很好,我很喜欢他。” 宁雨宣点头,“我看得出来秦风是个老实的,你是喜欢他我也不会拦着。” 楚楚看到自家小姐纵容的态度,心里喜滋滋的,她就知道小姐是最深明大义的了。 宁雨宣也不再多留,让楚楚好好休息,自己先回去了。她没有告诉楚楚有一点,等到治好了皇上的毒,她就要离开王府,也会离开临都,到时候楚楚是随她走,还是随秦风留在王府,全看她自己意愿了。 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宁雨宣竟然发现景珏不知何时来了竹隐轩,坐在圆桌边,桌上还摆放着不少点心,“你还有事?”宁雨宣现在是不大愿意见到他的,奈何整个王府都是他的地盘。 景珏指着桌子上的几碟子点心,“这是厨房刚做的金酥糕和桃花卷,你尝尝,看看可合口味。” 宁雨宣只是在午时的时候吃了一些东西,晚上因为楚楚的事情,一直没有时间用膳,现在的确有些饿了,但现下在景珏面前,她却没有这个心情,“王爷若是没有事,就先回去吧。” 面对宁雨宣毫不留情的赶人,景珏也不恼,径自捏了一块金酥糕吃着,“本王来是问你,你找冯子诚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未回答本王。” 宁雨宣坐到他的对面,离他最远,喝了一口杯中热茶,之前不告诉他是因为在宫中,保不准有景元阳的人,但是现在在王府中,自然没有这丝顾虑,“因为解药药方在冯子诚手里,事情耽误不得,才被荣亲王抓了把柄。” 景珏抬眸看着她,“你是说皇兄身上的毒有解了?”眼底有些讶异,没想到她不过是在宫中住了几天,这样快就将景鸿的毒给弄清了。 宁雨宣点头,挨不住肚子饿着,还是吃了一块桃花卷,味道香甜软糯,比起楚楚做的一点也不差,她回答景珏的话,“具体的药方还没有拿到,还不能确定能如何,不过一定会是好事,我已经与皇上说了,相信明天应该就能拿到药方了。” 这些天她一直花着精力研究,这些事情连宋善明都还不知道。 景珏能看到她眼底有一些青色,估计是一直在费着心思解毒,“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之后的事情需要宋善明帮忙吗?” 宁雨宣摇头,“我自己就可以了,还需要测试药方的疗效,”随即她看着景珏笑道:“况且这事也不仅仅是为了王爷您,早日治好皇上的病,我也能早日拿到休书不是吗?” 面对宁雨宣露出的笑意,景珏却笑不出来,他差点要忘了她真正的目的了,心口有一股气堵着,十分难受,景珏索性起身,迈步要离开,“那你就要好好准备药方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和你那个丫鬟也就一起陪葬吧。” 宁雨宣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了景珏生气,好在他总算是走了,她又尝了一块金酥糕,外脆内嫩,忍不住又多吃几个,才洗漱然后睡了。 第二天一早,夏末秋初的季节,竹隐轩院子里的石榴花落了大半,但也未见其结一个果子,宁雨宣有些无奈,本想着到时候还能得几个石榴,颇为无奈。 她起了没一会,景鸿就派了人过来接宁雨宣进宫去,应该是医书的事情有了着落。因为楚楚昨天的事情,精神头不大好,宁雨宣也就没让她跟自己一同去。 第三十八章 冬凌 第三十八章 冬凌 因为宁雨宣怕坐马车,特意让王府的人给她准备了一匹马,她也不想再继续用景珏的那匹追影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心有余悸。 但是在王府门口她刚骑上马,景珏就牵着追影过来。 景珏对上宁雨宣疑惑的目光,他竟然会有些心虚,他转头抚了抚追影的头,话却是对宁雨宣说的,“你以为本王是特意赶过来送你的吗?只不过宫中有事,皇兄让我同你一起过去罢了。” 宁雨宣手牵着缰绳调转马头,不明白这厮又是怎么的平白无故地,在大早上发起火来,她语气平淡,“王爷多虑了,我并没有认为你是来送我的。” 她心中有所感叹,看来之前对景珏的认知还是太片面了,传言所说的也不是空穴来风,有些人骨子里的戾气是怎样也掩藏不了的。 说完,马蹄哒哒的朝前行走着,景珏看着宁雨宣那毫无波澜的模样,心中怒意丛生,随即翻身上马便追了上去。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她八年前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她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吗。 宁雨宣对自己已经在景珏心中被饶恕很多回的事情毫无所知,只是在御书房面见景鸿的时候,景鸿看了一眼下面站着的景珏,觉得颇为奇怪,于是问了一句,“阿珏,朕记得今天没有什么事情,你怎么过来了?” 正巧这时候宋善明也在御书房内,替皇上诊脉着。 景珏对上宁雨宣那番探究的目光,他的面色立即变得阴沉,无奈拱手对景鸿说道:“臣弟听宣儿说了解药药方的事情,担忧皇兄的病情,故来看看情况。” 宁雨宣也没有当着景鸿拆穿他的话,现在还是正事要紧,她问景鸿,“皇上,那解药药方拿过来了吗?” 景鸿点头,伸手将案前的几本书拿了起来,起身递给宁雨宣,“你看看是不是这些。” 那几本医书有些破旧,看上去是被人翻阅了许久的,宁雨宣拿过来一看,找到其中的一本《药草杂谈》,目光露出欣喜,“正是这一本,”她下意识的将其他几本书丢给了立在一边的景珏。 摊开那本《药草杂谈》,宁雨宣凭着记忆翻到其中一页,书页中正有半页七星海棠的图样,下面记载着七星海棠的毒性以及其解药的药方,宁雨宣叫来宋善明,“宋御医,你来看看这副药方。” 宋善明立即走了过去,看着那书中的药方,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胡子,心中思索着。 一旁的景珏和景鸿看着宁雨宣认真研究药方的模样,看得都有些移不开目光,好似她眼中生了光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特别的光彩,令人难以忽视。 景珏最先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景鸿,那番着迷的样子,让他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让他快要忍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 所以说,皇兄对宁雨宣是真的有了感情吗? 那边根本不知道外界一切,在研究药方的二人终于抬了头。宋善明欲言又止,想要对景鸿说些什么。 景鸿索性问他:“怎么?宋御医看这药方是有什么问题?” 宁雨宣也看着宋善明,明白了他是在担忧着什么,很快就听见宋善明对景鸿说道:“会皇上的话,这解药药方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很是妥当,但是药方中有一味草药很是难得,就是冬凌草。” “冬凌草?”景鸿不清楚那些草药,也就不明白这里有什么问题。 宁雨宣替宋善明回答:“冬凌草一般是生长在雪地里的,而且这种草药不易保存,采回来最多也只能保持一个月的药效,因此除了冬天的时候,其他季节很是难得。然而现在还是夏季,若是等到冬季再给皇上解毒,恐怕您的身子会承受不住了。” 景鸿的心渐渐下沉,面上还保持着笑意,“既然如此,那朕的这毒,不解也罢了,”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宁雨宣是不可能这样放弃的,好不容易拿到了解药药方,只是一样草药而已,总会有别的草药能代替的,只是可惜,基本上与冬凌草药性相近的草药,在她的脑海中都过滤了一遍,没有能代替冬凌草的。 虽然冬凌草只是一味普通的药材,但是用途很少,虽然景国有大户人家有冰窖,但是没人会珍藏这位药材的,即使是太医署里面也没有,一时之间要找来,很是麻烦。 景珏眸中黑沉,他上前一步,“皇兄,臣弟现在去派人寻找冬凌草。” 还没等景鸿拦住他,宁雨宣就扯住景珏的袖子,“你别冲动,像你这样毫无目的的去找是不行的。” 景珏回头看着她,在宁雨宣的眼神下终究是拜下阵来,回身站定不再说话。 景鸿来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你的心意,不过就像雨宣说的那样,不是那么容易的。” 宋善明提议道:“不如皇上派人去临都各户人家冰窖中查看是否有冬凌草。” 宁雨宣听着这个建议,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她脑中忽然想起了什么,“皇上可以一面派人在临都冰窖中寻找冬凌草的下落,一边去北戎的雪山上去采摘,北戎离临都不算远,回来的话快马加鞭,一个月绝对可以来得及。”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都是一喜,宋善明也才意识到这个方法的可行,立即附和道:“王妃这个方法微臣觉得最为两全,现在虽然是夏季,但是北戎多处都有雪山,雪山上现在一定会有冬凌草。” 景珏看了一眼宁雨宣,转而对景鸿说道:“既然如此,皇兄,那臣弟现在就派人去办这件事。” 景鸿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润笑意,“那就麻烦阿珏了,”他看着宁雨宣说道:“既然现在解药药方已经得到了,雨宣已经在宫中住了这么久,就先回王府吧,宫里头有宋爱卿就足够了。” 景珏还没有走,听到景鸿的话愣在了原地,有些不懂自己的这个皇兄了,他看得出来皇兄对宁雨宣不一般,没有多想,不过让宁雨宣会王府住的事情,也是他所想的,“就听皇兄的安排。” 比起待在皇宫中,宁雨宣也希望能住在王府中,至少在王府中除了景珏一人外,其他的人都不需要太多顾虑,她点头答应,“既然如此,那趁着今日来了宫里,待会王爷帮我将解忧殿内的东西搬回去吧。” 景珏一愣,随后才意识到宁雨宣刚刚说了什么,这个女人,竟然吩咐自己给她搬东西。 景鸿笑着看着二人,“既然如此,阿珏就先将手上的事情放一放,帮着雨宣将她的那些医书搬回去吧,那先可是她的宝贝。” 宁雨宣看景鸿都是帮在自己这边,更有底气了,她对着宋善明道:“宋御医,既然我回王府了,那皇上日常的补药和药浴就麻烦宋御医操心了。” 宋善明好不容易等到了皇上病情即将痊愈的时候,笑了起来,“王妃就放心吧,再说这本就是微臣的职责,微臣别无旁贷。” 他们不再多说,景珏喊来下人,传信给秦风,去北戎雪山找冬凌草的时事情,就交给秦风去做了。他跟着宁雨宣一同去了解忧殿。 只不过一夜没有回解忧殿,宁雨宣却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原本解忧殿的那一块空地,之前种满了栀子,她嫌弃栀子的味道太重,所以让人给除了,但是一夜之间,这片空地上却种满了石榴,石榴花因为季节落了一地,地面火红一片,像是起了火一般。 宁雨宣神色有些怔忪,有些不明白这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她转头看景珏。 景珏却是笑了,“你看本王做什么,本王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继续往前走着,看宁雨宣没有跟上来,回头说道:“不是说让本王帮你搬书吗,还不自己先收拾一下?” 他能猜得出这满园的石榴树,应该是皇兄让人移栽过来的,景珏说不上来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喉咙间堵着气,不过想到宁雨宣不会继续住在这个地方了,他才压制下心中难以宣泄的怒意。 只不过是在解忧殿内住了几天而已,宁雨宣要带回府的东西却是不少,景珏忍着额头青筋暴突,吩咐宫人在宫外准备好马车,这么些东西,他骑着马怎么能带得回去。 宁雨宣在书房内收拾着桌案上乱七八糟的书籍,看着在一旁等候的景珏,想不到他一个傲娇王爷竟然真的会答应过来帮她搬东西,心生感激,“王爷,要不你先坐着,等回了王府,我亲自做点心给你尝。” 景珏坐在椅子上,闻言嗤笑着:“你还会做吃的?” 宁雨宣听着这语气,是在不相信她吗?挑了挑眉,“王爷不相信?我家楚楚的那些手艺,可都是从我这里学过去的。” 景珏只觉得这种自信神情的宁雨宣,又有了不一样的光彩,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她,“既然如此,那你动作还不快点。” 宁雨宣笑着,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所有的东西都被装在马车上,宁雨宣临走前同宋善明说了一些景鸿身体需要注意的一些地方,她才随着景珏从宫门口回到王府。 第三十九章 变化 第三十九章 变化 回到府中的时候,秦风已经接到了命令去了北戎,福伯见同王爷王妃一同回来的还有一架马车,心中以为是还有人在里面,结果景珏命令下人将东西搬去竹隐轩,才知道那都是王妃的行李。 他问道:“难道王妃是不住在宫里了?” 景珏不欲多说宫里的情况,只是点点头,“日后王妃还住在竹隐轩,你们小心伺候着。” 东西很快被搬了回去,景珏也跟着宁雨宣一同去了竹隐轩,楚楚见两人回来,现下也快到午时,她准备去厨房做些饭菜。 宁雨宣见状将她叫住,“楚楚,我跟你一起去。” 楚楚走到门口,闻言看了看坐在那里品茶的景珏,皱着眉头说道,“小姐,你就留下来陪王爷吧,这些事奴婢可以做的。” 宁雨宣竟然不知自己的贴身丫环何时站在了景珏那边,她还是起身,对景珏说道:“王爷,你就先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做完点心就回来。” 景珏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说道:“那你去吧,本王在这里歇一会。” 宁雨宣带着楚楚一同去了竹隐轩的小厨房,到了地方,她准备好食材,转头看向楚楚,“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老是这样盯着我,就会有答案吗?” 楚楚很是好奇,她家小姐对待王爷不是一向敬而远之吗,今日竟然?她试探着问:“小姐,你怎么想起做点心给王爷吃?” 这话问得,就有点暧昧的意思在里面了,宁雨宣端出一杯牛乳来,倒进了碎冰里面,一边想着楚楚的这个问题,“我忽然做点心,就那么你让你觉得奇怪吗?” 楚楚连连点头,小姐以前在宁府的时候也很少做吃的,不过她对吃的很是讲究,所以教了楚楚之后,自己很少动手,这一回…… 宁雨宣却不觉得,“今日王爷我让王爷帮我将东西从宫里搬回王府,特意为了感谢他,才准备亲自做点心,有什么问题?” 她从心底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妥,一旁的楚楚不再多言,但是心里头愈发明白,小姐自从和王爷接触得多了之后,越来越不一样了。 以前的宁雨宣总对外界很是冷漠,就是她视为挚友的八皇子,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与她走得近,她不在乎名利,所以一切的头衔被宁雨珊抢去,她丝毫不为所动。 但是现在的宁雨宣,会因为景珏的行为气极,有时候嘴角会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这些都被楚楚看在眼里。 宁雨宣专心致志地做着点心,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是点心,放在后世就是冰饮。这样热的天气,虽然已是夏末秋初,但午时的日头还是让人燥热难安。 她将去了腥味的牛乳倒进了被捣碎的冰中,加入了解暑解渴的西瓜汁,又加了一些其他的佐料,一切完成之后,宁雨宣忍不住拿小勺自己尝了一口,味道甘甜爽口,又十分清爽,她十分满意,留了一份给还在做菜的楚楚,自己端着剩下的去了屋子里。 东西被盛在琉璃碗中,晶莹剔透很是好看,摆在景珏的面前,宁雨宣怒了努嘴,“吃吧,这是玉乳羹,我刚刚尝了,还算不错。” 景珏看着眼前的东西散发着丝丝凉气,这玉乳羹与上次在解忧殿吃的刨冰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比起刨冰这个更多了几分滑嫩香甜,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着说道:“本王才知道,这冰窖里的冰块,原来不仅可以祛除暑气,还能做成吃食。” 宁雨宣拿过另外一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王爷你不知道的还多着。” 景珏没有再说话,忽然间,他想起来一直没有机会问宁雨宣的问题,他看着面前宁雨宣的模样,气质稳重清冷,这才是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渐渐重合,他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八岁的时候就救过人了?难道你的医术从小就有的吗?” 八岁的时候,宁雨宣皱着眉头,问景珏,“你怎么知道?” 宁雨宣回忆起八岁那年,准确来说不是她的八岁,只是她在这个世界一睁眼的时候,自己就颤颤巍巍地站在崖边,脚下的石子忽然松动,她整个人刚经历了生死大劫,结果穿越到异世,又差点没命,好在滚落在崖底下整个人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意外地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孩。 这个时候的宁雨宣还没有一种自觉,那就是她从一个成年人变成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所以救这个男孩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犹豫,只不过后面花费了很大的精力罢了,随后她被人找到,就成了宁家的大小姐。 面对宁雨宣的质问,景珏只是回道:“难道不是吗?我是听你的那个妹妹说的,你八岁就医术了得了。” 她的妹妹?宁雨宣只是哂笑,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已经决定不再将那个女人视为自己的妹妹了,其他的暂且不说,就是昨天楚楚被景元阳抓走的事情,她竟然会在大殿上胡言乱语,就足以消耗掉宁雨宣对她的所有耐心。 见宁雨宣不回答,景珏心中起伏不定,“怎么,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 宁雨宣摇头,“不,她说的没有错,医术是我从小学的,有什么问题?” 景珏终于安心下来,所以这下当年救他的人就是她无疑,心底里还有丝丝不易察觉的窃喜,他回应着宁雨宣的话,“自然没有问题,本王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不过听景珏说到自己的妹妹,宁雨宣心里很是不舒服,很有可能在景珏的心中,他因为没有娶上宁雨珊,而将自己当做替代品。 宁雨宣有属于自己的骄傲,旁的人看她总是一副清冷模样,也有可能会说她清高,或是自命不凡,但是她并不介意别人如何说她,但如果是将她视为替代品,她无法忍受。 她有些感觉到景珏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根据她对景珏的了解,她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所以她也会尽量避免自己对景珏那些渐渐沉沦的心思。宁雨宣活了两世都没有喜欢过别人,她不希望自己的满腔爱恋到最后却是满身伤痕。 离治好景鸿的病,最多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她就能够自由。 所以在景珏在竹隐轩用完膳后,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宁雨宣叫住他,“王爷,皇上的病治好就近在眼前了,希望到时候王爷能遵照约定,放我离开王府。” 景珏停住的身子一僵,他头也未回,“你放心,本王记得,”丢下这句话,他就离开了竹隐轩。 之后景珏没有再来竹隐轩找宁雨宣,并不是因为宁雨宣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离开,而是朝堂上的事情太忙,他根本无暇顾及宁雨宣,趁着景元阳被禁足半年,他要借此机会将景元阳留在朝堂上的余党全部清除干净。 景元阳手中的守城军被编到赫连邵的麾下,但是想要彻底收服守城军没有那么容易,那守城军的统帅名叫叶安梁,是景元阳的人,一直在军中挑事。 冯国使臣虽然没有同景国签订百年休战契约,但是两国约定互通贸易,也算是有了进展,冯子诚决定八月十六的时候回冯都。宁雨珊因为那日在御书房内大放厥词,被冯子诚派人关在了房中,总算没有精力来找宁雨宣的茬了。 因此宁雨宣这段时间过得顺风顺水,十分无聊,那几本医书她也已经看完了,还誊写了一本下来,正想着找人给送去阳城。 宁雨宣院子里的这两株石榴树一个果子都没有结,好在王府的花园内还有几株石榴树,晚膳过后,宁雨宣特意去瞧了下有没有结果子的。 她一个人走在碎石小径上,现在秋天渐至,天也黑得早了,宁雨宣手上提着一个雕花琉璃灯,眼见着前面走过来两个男子身影,宁雨宣听着声音,其中一个是景珏。 宁雨宣当时想转身离开的,但是不料另一个声音将他叫住,音色爽朗,“是王妃娘娘吗?” 那是赫连邵的声音,宁雨宣见自己在夜色下被认了出来,索性转身,说道:“是赫连将军?” 三个人渐渐走近,景珏就看着宁雨宣手上的灯笼,映着她的面容一如往常的清冷,他闭口不言。 赫连邵见了宁雨宣倒很是激动,“没想到王妃娘娘现在还记得我,可看来这些天我是没什么变化的,不过王妃倒是变化了不少,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景珏心中忍不住哧鼻,没有认出来,刚刚隔得那么远他都瞧见了。 宁雨宣笑着道:“想来将军是在和王爷商量事情吧,我就不打扰,先回去了。” 见宁雨宣一句话都没有对自己说,景珏眉眼又有些戾气散发出来,心中恼火得很,“你急着走什么,正好赫连邵有事情想要问你。” 宁雨宣看得出来景珏又是要发怒了,无可奈何地看向赫连邵,“将军是有什么事?” 突然被说到的赫连邵一懵,“王爷,我没有要找王妃啊,我——” 话没说完,就被景珏打断,“你不是说守城军的好些个人生了奇怪的病症吗?你来找本王,本王也没有法子,不过王妃肯定能帮你解决。” 赫连邵早就听说了宁雨宣进宫帮皇上看病的事情,听到景珏的建议顿时眼前一亮,他看向宁雨宣,“王妃,不知你你能不能帮小弟这个忙,如果王妃真的有办法的话,小弟定当给王妃做牛做马。” 第四十章 石榴 第四十章 石榴 宁雨宣看了看景珏,又看向了狗腿子模样的赫连邵,反正最近自己很是闲得慌,找点事情来做也可以打发时间,“你就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症状,我好确定自己能不能治好他们。” 赫连邵一听,宁雨宣这是已经答应了下来,嬉笑着说道:“那些士兵的症状奇怪得很,很多大夫看了都说没有病,我也说不上来,不如我明日派马车过来接王府去看看?” 赫连邵虽然不清楚宁雨宣的医术如何,但却莫名地对她有一种信任。至于守城军里那些人的病情,定然是景元阳的人故意折腾。 景珏却忽然说道:“不用准备马车,你明日在军营中等着便好,本王会送她过去。” 宁雨宣这时还是有些感谢景珏帮她推了赫连邵准备的马车的,景珏说要送她,她不好在外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直接拒绝,点头对着赫连邵说:“既然王爷如此说了,那将军明日在军营中等着便好。” 赫连邵本就是来王府找景珏帮忙的,现下也算是达到了目的,没有多留,便告辞回去了。 景珏叫来福伯将赫连邵送到门口,原处只剩下景珏和宁雨宣二人。 两人相对无言有些尴尬,宁雨宣开口道:“王爷还要继续逛园子吗?那我就不打扰王爷的兴致,先回去了。” 还未等宁雨宣迈开步子,景珏就说道:“你不是要去看那边的石榴树吗?还没看到就要回去了?” 宁雨宣脚步顿住,心底突然有些莫名的发虚,就好像是藏在心底多年的小秘密突然就被人当面说了出来,“王爷怎么知道?” 景珏冷哼了一声,“福伯说你每天饭后都要去看一眼,”说完,他拿过宁雨宣手上提着的灯笼,“走吧,本王陪你去看看。” 宁雨宣不太想再去,但是眼下的景珏心情似乎很是不好,宁雨宣不好反驳他,只好跟在景珏身后走着。 而景珏在建议赫连邵让宁雨宣去军营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让她去给皇上看病,心中都有些无法言语的不郁,而军营里面,那些都是常年在军中摸爬滚打的糙汉子,但是他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再也不好反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心中不郁,但怪不了别人。 走到了小径的尽头,那几株石榴树就在淡淡月色中映入眼帘,景珏将灯笼挂在石榴树的枝桠上,橘黄色的烛火晃晃悠悠,照出了花树的斜影绿叶,鲜红的花朵早已谢尽,只是绿色小叶之间藏了不少红色的果实,十分小巧,还没有拳头大。 他转头对宁雨宣说道:“不用担心了,虽然竹隐轩的石榴不结果实,但是后院的这株还算不错,满意了吗?” 宁雨宣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亮,她看着那些通红的小果子,脑海中已经浮现了秋季果实累累的模样了。她如果偏偏有什么爱好的话,医术算是一个,而新鲜的水果算是一个,来到这里一直生长在南方的冯国,一直没有机会。 景珏心中不由得好笑,没想到宁雨宣竟然有这样小孩子气的模样,心中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他忍不住伸手朝宁雨宣的脸而去。 夜晚的天气渐凉,清风吹动着烛火,也吹拂着宁雨宣的青丝,摇得挂在树枝上的灯笼来回晃动,宁雨宣看着树枝上红红的小果实正入神,忽然间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她有些惊讶,朝着景珏看过去。 树下烛火,此时的景珏让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那次是他们成亲的日子,还未知道她的身份时,语气动作都十分温柔,那是宁雨宣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动了心,这一次,算是第二次。 眼前的景珏目光缱绻,如同墨渊一样的神色眸子,此时藏着爱意的眼神一览无余,他薄薄的嘴唇微动,说着什么,可是宁雨宣没有听清。 乍然间,宁雨宣回过神来,动作有些慌张地避开他的手,“现在已经看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王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景珏眼神瞬间黯淡,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宁雨宣转身迈着步子慌张离去,那样冷静清冷的人,此时连步伐都有些乱了。 他最终还是敛下眸中的情绪,再睁眼时又是人人传言的冷厉的景王爷,转身朝自己的长玉阁而去。 宁雨宣走的时候忘记了拿灯笼,她不会武功,所以没有武艺人的夜视的能力,沿着碎石小路走得磕磕绊绊,所以走得极慢,周围风声簌簌,等走近竹隐轩的时候,就闻见潇潇竹声,还隐隐约约有丝丝桂花的香气。 她脑子中十分混乱,不得不说,景珏相貌俊朗,五官分明,但是她不该沉迷于他,她想起刚刚景珏那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宁雨宣也忍不住伸手抚着脸颊,这张脸,与宁雨珊究竟有多相似,只有她和宁雨珊知道。 好在夜风清凉,竹叶萧瑟,她也渐渐冷静下来,愈发坚定了她要离开景王府的决心。就在这时,宁雨宣在一片淡淡桂花香中,闻见了一丝血腥气息。因为学习医术,她的鼻子是不可能闻错的,这就是人血的气息。 这一缕味道在香甜的桂花响起中愈加明显,宁雨宣心中一紧,加快了步伐朝竹隐轩而去。 忽然间有一只手扯住了自己的衣袖,宁雨宣额头竟然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猛然回头,却发现是提着灯笼的景珏,这才闭了眼睛,长舒一口气。 景珏看出来她有些异样,皱着眉头,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行为让她如此,心有不快,但还是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她,“这是你的灯笼,本王只是给你送过来。” 他说完便想离开,刚刚他是准备回去的,但是转头看到那盏精致好看的琉璃灯就孤零零地挂在树枝上,他想着还是将灯笼送过来。 看到宁雨宣如此防备他,他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地凑上去,此时已经不早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便要回去。 “等一下,”宁雨宣知道府中定是闯进了什么人,这条小径平时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人走,更别说晚上了,她不怕鬼神之说,只是怕有歹人。 景珏见宁雨宣叫住他,回头问道:“本王还有事情要处理,你还有什么事情?” 宁雨宣知道景珏最近很忙,但是还是开口说道:“你能不能送我回竹隐轩,王府里好像闯进了人,我闻见了血腥气。” 景珏知道他们医者的嗅觉很是灵敏,连他都没有感知到附近有人的气息,他看到宁雨宣有些害怕的模样,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这么想着他心情好了许多。 他点了点头,径自将她的手牵了起来,“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待会让秦雨在府中搜查,你就待在竹隐轩不要出去。” 宁雨宣看着被景珏牵起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挣开,只是景珏抓十分紧,挣扎一下没有挣脱开,索性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算了吧,只不过是牵一下而已,宁雨宣这么想着,她的手冰凉,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景珏依旧温热的手掌。 将宁雨宣送到了竹隐轩,看着整个院子只有处处一个丫鬟,很是不安全,他皱紧眉头,对宁雨宣说:“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我现在去叫秦雨来看着竹隐轩。” 宁雨宣点头,犹豫了一会才对景珏说道:“那你小心一点。” 景珏心中有暖意蔓延,他离开之前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楚楚,说道:“照顾好你家小姐。” 楚楚见王爷和自家小姐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有些慌乱,见景珏走了才敢问宁雨宣,“小姐,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宁雨宣只是简单地说着:“府里头有人闯了进来,楚楚,你快去将屋子的门窗关好。” 楚楚一下子慌了起来,连忙按照宁雨宣所说的,去外面将门窗关好。 宁雨宣皱着细眉,心中细细思索着,这个时候闯入王府的,会是什么人,而且身上带着血腥气,定然是身上受伤了,正想着,她抬眸看着外面,高声问着:“楚楚,你将外面的门关上了吗?” 可是许久都没有传来回应声,宁雨宣起身,手从袖间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柄小巧的匕首,慢慢走到屋子的门口,屋内灯火通明,照出了门口的一个高挺的身影。 宁雨宣闻着血腥气越来越重,她单手拿着匕首就朝着那个黑影刺去。 可是虽然那人受着伤,但是他的警觉性并不低,或者说,他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宁雨宣过来,而外面的那个小丫鬟,已经被他弄晕在地上了。 所以在宁雨宣抬手要刺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的身影也显露在宁雨宣的面前,“想要杀我?你难道不是大夫吗?” 这个声音极为难听,很是低沉的声音,还带着沙哑,仿佛就是在磨砂纸上来回摩擦的那种声音,听起来让宁雨宣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宁雨宣的手被眼前的黑衣人抓住,他穿着一身黑色劲服,显露出精壮的腰身,而那张脸却没有蒙上黑巾,五官平淡,毫无特色,唯有一双眼睛,是浅褐色的,在夜色里仿佛生了光,于是宁雨宣有了猜测,“易容术?” 那个人笑了笑,“果然不出我所料,上次应该就是你,带着景珏用易容术逃出了明城。” 第四十一章 千面 第四十一章 千面 宁雨宣心中大骇,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然而这个人却十分了解,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你现在受着伤,外面景珏在派人大肆搜寻你的下落,你到底要做什么?” 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拿掉宁雨宣手中的匕首,挟持着她进了屋子里面,浅褐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宁雨宣,“我知道你会医术,所以找你来借药来了,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碰巧路过罢了。” 宁雨宣并不怀疑他说的是假的,这和她所料的差不多,“金疮药在帘子后面架子上的暗盒里,你可以自己去找。” 但是很明显,黑衣人还是有所防范的,他笑了笑,但是笑声让人很是难忍,可能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不再笑了,说道:“我可不敢自己去拿,你带我过去。” 原本在宁雨宣手上的匕首,此时却对着她自己后背的地方,正是心脏的位置,如果她敢有其他行为,她不怀疑自己会即刻毙命,所以自己带着黑衣人去了帘子后面拿金疮药。 黑衣人拿到了金疮药,眼疾手快地点住了宁雨宣的穴道,他咧着嘴笑,“今日就多谢你的药了,改日若是你有难,我一定倾力相助。” 他抛了抛手中的小瓷瓶,随后又打开来闻了闻,确定是上好的金疮药没错,转身就翻了窗户跑了出去,宁雨宣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后面的竹林里,顿生一阵无力感,刺客她还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能动。 黑衣人离开没有多久,景珏就亲自带了人过来,见到院子里晕倒在地的楚楚时,景珏立即跑进了屋子中。 宁雨宣见他终于过来,终于舒了一口气,“别找了,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你先帮我把穴道解开。” 景珏过去将宁雨宣的穴道解开,问道:“你看见那个人了?” 好在宁雨宣被点穴的时间不长,只是脚有一些微微的僵住,她坐了下来,回答道:“我看见了,他身上应该是受了重伤,说只是过来借药,我便将金疮药给了他,楚楚怎么样了?” 景珏听到这个原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笑,回着宁雨宣的问题:“你的丫鬟刚刚被秦雨送回去了,没有大碍,只是被人打了脖子晕过去的。” 宁雨宣终究是放心下来,才对景珏继续说着那个黑衣人的情况,“我看他没有带着黑巾,看得出来是用了易容术的,”她没有说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因为在易容术里面,眼眸的颜色也是可以变化的。 这个世上会易容术的人并不多,但如果要说此时会出现在临都,而且浑身受伤的,并且会易容术的人,应该除了千面鬼人,不会有其他人,他说出了心中的猜测,“我猜应该是千面鬼人。” 宁雨宣闻言,心中一怔,竟然会是这个人。因为她学习易容术的时候,就有所耳闻,这个世上易容术最厉害的,莫过于江湖上绰号叫千面鬼人的人,因为他有无数个不同的面孔、声音以及身份,才被人给了这样一个绰号。 而景珏之所以如此确定这个黑衣人的身份,是因为他是一个少有的在江湖和朝堂之上两边跑的人,没有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他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宁雨宣,说道:“既然他没有恶意,那不过都是虚惊一场,你先好好休息,我待会让人给你送来安神汤,你喝完了再入睡吧。” 听到景珏一番关切的话,宁雨宣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还是不用麻烦了,现在也已经亥时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军营,王爷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景珏闻言抬眸看着她,墨色瞳孔中情绪翻涌,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竹隐轩,但是他离开之后,还是吩咐秦雨留在这里。 秦雨没有料到她竟然一点用场都没有派上,最近这些时候在王府里无所事事,整天就缠着楚楚让她给自己做嫂子,自己好天天能吃到楚楚做的点心,但是一直没有任务,她整个人身子都要僵了,正想着要不要去赫连邵的军营里找人练练手呢。 好不容易等来了王府里闯进了刺客,但是人家竟然只是路过来找王妃借药的,秦雨按照王爷的命令守了一夜的竹隐轩,还是郁闷不已。 再加上近日王爷越来越重视那个宁雨宣了,她心中虽然清楚一些事情已经不可避免的药发生了,但还是不愿意主动接受,想着能找机会去其他地方做任务。 宁雨宣因为这两日景珏有些不寻常的举动,对景珏愈加的防备,但是去军营的话,她想着,还是需要景珏带自己过去,毕竟她一个女子,也没有任何能象征身份的东西。 不过这天去军营的早上,她起得有些迟了,福伯遵循着景珏的命令过来催促着宁雨宣,“王妃,王爷已经在门口候着您了,您看什么时候能尽快过去?” 宁雨宣加快了手中整理医药箱的动作,“我知道了,你让王爷稍等一下,我马上就能过去。” 医药箱被整理好,楚楚今天起得早,除了脖子有些疼没有别的毛病了,所以在一旁帮着宁雨宣整理,自己背着医药箱将宁雨宣送到了门口。 果然,景珏已经候在了门口,还体贴的给她也准备了一匹马,宁雨宣将楚楚手上的药箱接过来,放在了马背上,对她说道:“楚楚,你今日在府中好好休息,用我留给你的药膏抹在脖子上就好了,你可别又忘了。” 楚楚傻傻地笑着,“小姐,我知道了,不会忘了的,你就安心和王爷一块出去吧,”她看向一旁的福伯,继续道:“王府里还有福伯照料着呢。” 宁雨宣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景珏看她已经准备好了,在前面领着路,二人朝临都城南的守城军军营走去。 城南是连绵的群山,而军营就坐落在山脚下,隔得老远的地方,宁雨宣都能听到军营校场上的操练声音。 景珏向她说道:“守城军是守卫临都的军队,共有十万人,以前是景元阳掌管的,现在交给了赫连邵。” 宁雨宣点头,“这些我知道,”那天景元阳在御书房的时候,景鸿处罚景元阳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景珏一时无言,还好已经到了军营门口,景珏下马,站在军营门口迎接的赫连邵就冲了上来,但是却是朝着宁雨宣的方向,兴奋着说道:“王妃,你可算是来了,这个天太热了,我已经在帐篷里备了凉茶,您现在要不要先过去?” 宁雨宣此时也已经下了马,赫连邵十分自觉的将她手上的医药箱接了过来。 景珏竟然不知自己的王妃何时与赫连邵如此熟稔起来,还不等宁雨宣说话,他过去拽着宁雨宣的手腕,就对赫连邵说道:“不必麻烦了,就直接去看那几个生病的士兵,看完了病我们就要回去了。” 宁雨宣的手腕昨晚被那黑衣人弄伤了,有些淤青,并不严重,但是眼下被景珏用这样大的力道拽着,她还是忍不住的“嘶”了一声。 景珏耳尖的听见,回头一看,她的袖子正好落在了手腕后面,露出洁白的皓腕,如凝霜雪,但是惹眼的是那一片淤青,景珏放松了力道,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宁雨宣趁机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不碍事,就是不小心伤到的。” 赫连邵走在前面,见两人站在后面迟迟不跟上来,转身返回过来,“王爷,王妃,怎么了?” 宁雨宣抢在景珏说话之前开了口,“没什么事,我们现在过去吧。” 景珏看着宁雨宣率先离开,拳头紧紧握着,他能猜得出来,那应该是昨日被千面鬼人所伤到的,这些伤痕原来是没有的。一边想着,他一边疾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一旁走过的士兵见他满脸戾气,眉眼中有些嗜血的意味,都不敢上前,猜出来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景王爷。 那些生了病的士兵被安置在了军医帐中,几块木板铺成的床榻,再垫上一层褥子,里面浓郁的药草的苦味充斥在鼻尖。要宁雨宣治病的那几个人就躺在那木板床榻上,时不时传来几句哀嚎声音,看得出来他们忍得很是痛苦。 “王妃,那几个人就是生了怪病的人,不管是军营里的军医,还是城里的大夫,却偏偏说是没病,有人还在军中传着谣言,说这是瘟疫,”赫连邵咕咕叨叨地说着。 景珏就站在一边不说话,这明显是有人在动摇军心,赫连邵的段数,还是不够的。 宁雨宣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几人旁边还坐着一个男子,说是坐着的,其实他是半靠在墙上,一身铠甲,模样俊朗阳刚,应该是个校尉以上的级别,他看着几个士兵疼痛难忍,眼中似乎也藏着别样情绪。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身上给了宁雨宣一种特别的熟悉的感觉,于是她问赫连邵,“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岂料赫连邵对那个人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这个人就是守城军的统领,叶安梁。”赫连邵对他是头疼不已,因为是景元阳的人,所以一直挑唆着士兵与他作对。 景珏看得出来宁雨宣对这个叶安梁很是好奇,而且对他的探究已经超过了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他说道:“不是要治病吗?他又不是病患,”催促着宁雨宣赶快去给那士兵瞧病。 第四十二章 蛊虫 第四十二章 蛊虫 军帐中此时也没有其他的人,那叶安梁见赫连邵带着人过来,他见过景珏,先是给景珏和赫连邵行了个礼,瞥了一眼宁雨宣,随后很是失礼地对赫连邵说:“将军今日随意地找来了一个女人,就能将人治好吗?” 宁雨宣越接近这个人,越觉得他给自己一种熟悉感,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她按捺下心底的思绪,也不理睬叶安梁轻佻的语气,拿过自己的医药箱,开始给这几个士兵诊脉。 光是看外表,这几个人都是面色苍白,唇色乌青,额头冒汗,嘴中喃喃着痛意,但是宁雨宣诊脉的结果却出人意料,她将这几个人的脉象都看了一遍,和普通人无异,“他们的确没有病。” 叶安梁闻言,嘴中发出嗤笑。 景珏却十分惊讶,他以为宁雨宣定能查出别人所查不出的病因呢,这一次,怎会有这样的意外。 赫连邵也急得额头冒汗,“王妃,你说的是真的吗?难道是他们真的没有得病?” 叶安梁说道:“将军,现在这样的结果,属下不得不相信外面的谣言所说,说不定他们正是得了瘟疫,”他看向宁雨宣,语调微微上扬,“您说是不是,王妃?” 宁雨宣并不回叶安梁的话,只是从医药箱中拿出银针,放出那些士兵的指尖一滴血,血液颜色明亮,隐隐有些剔透的晶莹,果然还是不对。 那叶安梁看见了宁雨宣取出这很是异样的血液,眼中漆黑的瞳孔中表现的情绪很是复杂,因为这个叶安梁原本是景元阳的人,所以景珏多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守城军统领十分怪异。 宁雨宣想了片刻,终于有了答案,“他们并不是生病,脉象上根本没有问题,而是中了蛊毒。”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赫连邵最先问道:“蛊毒?怎么可能?蛊毒是南疆人才会有的,我们临都离南疆那么远,怎么会出现这个?” 景珏并不说话,心中却有了自己的思量,如今他们临都的守城军中竟然会出现南疆的蛊毒,只能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南边的奸细此时已经混进了临都。 他想到还在临都驿馆中的冯子诚,眸色变得黑沉,冯国是南疆唯一的接壤的地方,说不定是冯国的人带过来的也说不定。只是此时秦风被他派去了北戎,他尚且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调查这件事情。 叶安梁没有想到,这个景王妃竟然能诊断出他们是身中蛊毒,黑色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兴味盎然来,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宁雨宣没有其他人想的那样多,既然赫连邵是找自己过来帮忙的,她唯一要做的便是解了这几个人的蛊毒,“他们之所以觉得浑身疼痛难忍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这蛊虫在他们体内,阻断了经脉,也导致了前来看病的。大夫根本瞧不出其他毛病。” 赫连邵急忙问:“那王妃,他们这蛊毒你可能解?” 宁雨宣还是不敢保证,这也是她第一次碰见蛊虫这种东西,以往都是在医书上面听说过,不过这种蛊虫是一种死蛊,也就是一旦种到了人身上,就不会再受下蛊的人的操控,还不算难。 “我以前没有解过蛊毒,我先来试试吧,如果方法没用,你还需要找其他人来帮忙了,”宁雨宣拿出一柄小刀来,刀锋十分锋利,闪着锐光。 赫连邵连忙说道:“无妨无妨,只要王妃尽力即可,” 景珏忽然走上前来抓住了宁雨宣的手,“你来解蛊,难道你不会有危险吗?”蛊虫他听说过的,弹丸之地,但是冯国一直不敢驱兵长入,就是忌惮南疆之地的蛊和毒。 叶安梁立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情形,忽而笑了,说道:“就算有再大的危险,我相信王妃也一定愿意救我这几个士兵的,王妃,您说是不是?” 这叶安梁是故意惹怒景珏的,虽然不知他是何居心,但是宁雨宣还是拨开了景珏的手,“王爷放心吧,这种死蛊没有危险,只要将其从体内找出来就行了。” 景珏只是盯着这个叶安梁,要说他仅仅只是一个守城军的统领,他坚决不信,说不出来哪里的怪异,看来,他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了。 赫连邵找来几个士兵按压住这几个不停折腾的士兵,宁雨宣开始动手,撸起他们的袖子的时候,就看见臂弯处有一个拇指大的东西在缓慢的移动,毫不起眼,但是一展露在众人面前,他们也都看到了这个东西。 这就是那蛊虫了,它还想向上移动,宁雨宣立即用棉布包扎了他的胳膊,防止它再向上游去,那蛊虫似受到了阻碍,在原处不停地翻滚着搅动着,那受伤了的士兵更为疼痛,几个大男人差点都按压不住他。 旁边的赫连邵看得心惊肉跳,景珏还算镇定,只是更为后悔让宁雨宣卷进来了。 宁雨宣眼疾手快地将手中锋利的刀刃割破那士兵的皮肤,立即有血水留了出来,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黑色东西,只是那东西一出来接触到空气,就立即化为了一滩黑色的脓水。 怕那东西有毒,她急忙用东西将那脓水处理干净,然后用羊肠线给那道划破的口子缝合上,才算结束。 因为这死蛊都是随意在人身上游走的,剩下的几个宁雨宣让手下的士兵在他们身体上找到蛊虫的位置,然后如法炮制。 折腾了好一番,几个人身上的蛊虫才全被去除,宁雨宣也热得额头上香汗淋漓。 赫连邵跑过去看那几个人的情况,倒是叶安梁走到宁雨宣面前,竟然跪在她的面前,“王妃今日救了我这几个弟兄,您的大恩末将没齿难忘。” 宁雨宣有些疲惫,说不出话来,景珏上前走到宁雨宣的前面,挡住叶安梁看向她的视线,“王妃是赫连将军请来的,若说道谢,也是赫连将军来道谢,是他来到王府求医,叶统领不必如此介怀。” 叶安梁知道,景珏这是让他不要抢赫连邵的功劳呢,他只是一笑,然后起身,“王爷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守城军的将士都是我的兄弟,他们身上的蛊虫被王妃治好了,我替几位兄弟向王妃道谢,这有什么错?” 兄弟?景珏心中冷笑,叶安梁在守城军中颇得人心,若这个时候不是除掉他的最好的时机,他早就替赫连邵一剑解决了他,这蛊虫在他看来,叶安梁恐怕才是那罪魁祸首。 他只是对宁雨宣说道:“既然现在已经替他们治好了病,那我先送你回王府。” 宁雨宣不知是热得还是怎的,脑子抽抽地疼得厉害,她点头,“好。” 赫连邵听到宁雨宣要走,立即跑回来说:“王妃现在要回去吗?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外面热得很,不如我在军中备下酒菜,王爷和王妃就吃了饭再走?今日有些慌乱,改日再去城中向王妃道谢。” 军帐中本就很热,这里不比王府没有冰鉴,宁雨宣摇摇头,怕是自己有些中暑了,“我还是先回王府,以后的事情再说。” 景珏不再多说,便带着宁雨宣离开这里。 宁雨宣一走出来,外面的烈日晒得她有些刺眼,太阳穴突突地疼,已经是初秋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热的天气,忽然间头顶上出现一片阴影,一个斗篷被戴在了头上。 宁雨宣的视线被白色的斗篷挡住,她隐约看到是刚刚走在前面的景珏的动作,不知此时她是该高兴还是如何,紧抿着唇,随后才说,“多谢王爷。” 景珏放慢了步伐走在宁雨宣前面,能保证她戴着斗篷还能看到自己身影的距离,“你不用谢,刚刚你帮了赫连邵一个大忙,也算是帮了本王的一个大忙,本王谢你还来不及。” 从军医帐中随后走出来的叶安梁,将刚才两人的言行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双狭长的黑眸中闪着精光,这个宁雨宣,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啊。 宁雨宣和景珏回到王府的时候,宁雨宣只觉得天气没有那么热了,但是脑袋还是钝痛钝痛的,额头上还是有着细细密密的汗,因为戴着斗篷,景珏没能发现。 王府的人刚好做完午膳,福伯在门口迎着二人,看了眼戴着斗篷的宁雨宣,问道:“王妃今日要不要在前厅用膳?” 宁雨宣摇摇头,“不了,想必楚楚已经在竹隐轩做好了饭菜,王爷就慢慢享用吧,我先回去了。” 景珏沉着眸不说话,倒是让提出建议的福伯有些尴尬,他看着景珏,“王爷,那您?” “本王没有胃口,饭菜就赏给下人们吧,”他丢下这句话,提脚迈步进了王府,向长玉阁而去。 回到竹隐轩的宁雨宣并没有吃饭,将楚楚打发了下去,就去床上躺着歇息,脑子疼得已经让她的思绪都乱了,这么一躺却是躺到了天黑。 楚楚见宁雨宣中午没有吃饭,所以下午来喊了她几次,都见宁雨宣睡得正熟,但是天色已经渐黑,还不见宁雨宣有转醒的迹象,怎么叫也叫不醒,楚楚才觉得不对劲来。 她慌慌忙忙跑去了长玉阁,这个时候能救小姐的,也只有王爷了。 景珏在长玉阁的书房处理事务,听到下人过来通传,说是竹隐轩那边出事了,立即赶到竹隐轩,楚楚在一旁哭腔着说道:“小姐今日中午回来的时候,连午饭都没有吃就去歇息了,可是睡到了现在,根本就喊不醒。” 第四十三章 中毒 第四十三章 中毒 景珏看着躺在床上一副熟睡模样的宁雨宣,听着楚楚的话,顿时心中气恼不已,“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福伯听闻了动静也来了这边,说道:“那老奴去一趟宋御医的家中,请宋御医来一趟,王爷看如何?” 景珏将手探在她的鼻下,只有微弱的鼻息,证明着她还活着,他对福伯道:“你快去将宋善明叫过来。” 宁雨宣昏睡着,脑海中不管是前世的还是今世的记忆模糊一片,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脑中显得杂乱无章,让她都要忘了此时此刻她究竟是谁,隐约间只能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嘈杂无比,一直在怒斥着呵斥着什么,这让宁雨宣更觉得头疼。 有了宋善明过来,其他的大夫都被打发走。宋善明见到宁雨宣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一时之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王爷,王妃这是?” 景珏身上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他让开位置给宋善明诊脉,“若是本王知道的话,还找你来做什么?” 宋善明立即噤了声,给宁雨宣诊完脉之后,景珏问道:“怎么样?她到底是怎么了?” “盗汗气虚,这应该只是中了暑气的表现,按道理说王妃不应该长睡不起啊,”宋善明再诊了一次脉象,发现还是如此。 “本王不是让你说应该不应该,连你都看不出王妃的病症吗?”景珏顿时气极。 宋善明起身,说道:“微臣医术不精,若是王妃醒了的话定能给自己治好,微臣只能开一副药方子试一试,王妃能不能转醒,只能看运气了。” 宋善明出去,写下药方子交给了福伯。屋子里只剩下景珏守着宁雨宣,他坐在床榻边,手握着她柔软纤细的柔荑,心中焦急苦恼,还是将秦雨叫了进来。 秦雨一进来就看见景珏满眼深情看着宁雨宣,两人的双手还紧紧交缠,她眸中晦涩,立即低了头,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景珏头也未回,说道:“你去查一下那个守城军统领,叶安梁的底细,本王猜他不仅仅是景元阳的人,说不定还跟南疆那边有什么干系,你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秦雨立即点头,“那属下这就过去。” 今日出府的时候,天气并不热,但是在宁雨宣给那几个人治疗蛊毒的时候,额头全都是汗,他以为只是因为治病耗神的原因,而后她戴着斗篷,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有什么异样,恐怕宁雨宣这个病来得蹊跷,可能就是叶安梁捣的鬼。 宋善明开的药方子很快就熬好了,散发着浓厚的苦涩味道,楚楚将药端了进来,“王爷,小姐的药已经熬好了。” 景珏伸手接了过来,“你下去吧,我来喂她。”楚楚也不多留,立即下去,将小姐交给王爷,她只是觉得很是放心可靠。 景珏将药吹凉,才小心地喂到宁雨宣嘴里,可惜一点都没有吞咽下去,全都从嘴边溢了出来。 宁雨宣喜欢吃甜食,不管是水果还是点心,所以当那股苦涩的药被喂进了嘴里,她的下意识没有吞咽,于是就从嘴边流出。 景珏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药没有办法喂进去,总不是办法,索性他自己喝了一大口药,这药十分涩,景珏也忍不住皱着眉,他一只手轻轻捏住宁雨宣的下巴。 他凑近了宁雨宣的嘴唇,昏迷着的宁雨宣毫无防备,当他吻上她的时候,口中的药也一并渡给了她,见宁雨宣毫无意识吞咽,他伸出舌头将苦涩的药汁全部卷入她的嘴中,直到口中的药一滴不剩,他才离开。 紧接着,碗中的药都被景珏一口一口地渡进了宁雨宣的嘴里,那药汁明明是苦的,但是景珏却觉得在宁雨宣嘴中十分甘甜,将药碗放在一边,看着沉睡中的宁雨宣那双清眸紧闭,心中有些惶然。 他忍不住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他不知是听谁说过,吻落在眉心,是珍惜的意思,他眸中满含疼惜,“若是你能醒过来,我必然再也不放你远离我。” 外面福伯过来传话,“王爷,赫连将军在外面找您,说是出了急事。” 景珏皱着眉,赫连邵当真是越来越活回去了,一个小小的守城军,到现在还拿捏不住,“本王知道了,你让他等一会。” 到了前厅的时候,赫连邵来回走动,根本坐不住,见景珏总算是过来了,急忙迎了上去,“王爷,今天王妃治的那几个人出事了。” 景珏眉眼凌然,“那几个人,是不是一直昏睡不醒着?” 见景珏竟然知道这件事情,赫连邵有些惊讶,“王爷,你怎么知道?” “王妃现在也是如此,连宋善明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症状,”景珏回道。 赫连邵一怔,“王妃也患了这种病,都怪我,为什么要让王妃帮我,王妃现在怎么样了?”他心中十分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让王妃来治这个蛊毒。 景珏敛眸道:“现在还在昏睡着,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罪魁祸首,你现在就回军营,随便找个由头将叶安梁关押起来,如果这件事是他所为,那解药应该很容易找到。” 赫连邵闻言,立即领命,即刻便往城南军营而去。 而此刻的竹隐轩中,宁雨宣一个人昏睡在床榻上,楚楚在门外看守着,忽然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黑衣人从外面窜了进来,一身黑色劲服,未戴面巾,五官平淡无奇,赫然是那日闯进了王府找宁雨宣解药的刺客,准确来说,应该是千面鬼人。 他走到床边,看到了昏睡在床上的宁雨宣,脸上露出笑意,“这可才一天的功夫,竟然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若是宁雨宣醒着的话,定会发现,今天这人的声音不再像昨日那样的沙哑,而是满是磁性的男子声音。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个褐色的药丸,伸手塞进了她的嘴中,“喏,这是谢你昨日借我金疮药,没想到才一天而已,就如此急着让我还回来,啧啧。” 这药丸的药效十分迅速,他看着宁雨宣很快就眼皮微动,黑衣人嘴角带着一抹邪气的笑容,“下次要是再这么容易就中毒了,我可救不了你了,”趁着宁雨宣悠悠转醒之际,他脚尖轻点,就从窗户翻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关上窗户。 景珏进来屋子的时候,就发现宁雨宣半靠在床榻上,双眼垂着,不知道时再想些什么,他心中欣喜,疾步走了过去,“你醒了?” 宁雨宣正在想着刚刚那个声音究竟是谁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是自己睡了一下午,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前世今生,还出现了景珏的声音。 但是转醒之间,她分明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与她说了些什么,那个声音十分陌生,她印象中从来没有过这个声音,只是睁开眼的时候,偌大的屋子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听到景珏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景珏没有顾虑太多,上前抓紧了她的手,“你已经昏迷了一下午了,刚刚吃了宋善明开的药,才转醒的,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宁雨宣很是不习惯景珏这样的关切,她想挣开自己的手,但是根本挣不开,“我昏迷了一下午?可我明明只是睡着了。” 所谓医者可能就是这样,只能看清别人的病症,却看不到自己的情况。 景珏他说过,若是宁雨宣这次能醒过来,他绝对不会再给她远离自己的机会,“可能是今天军营里的蛊虫有问题,不仅是你,现在军营里中蛊毒的那几个人也还是昏睡着。” 宁雨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在军营的时候她觉得十分燥热,根本不是中了暑气,而是那蛊虫的毒导致的,蛊虫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是它还是带着毒的,她这时只怪自己大意。 “是宋御医开的药方,所以我才醒了?”宁雨宣问道,这时她才感觉到嘴中有一些涩味,其中包含的草药她都知道,那应该就是解药的配方。 景珏点头,目光中带着极为罕见的柔意,“没错,你现在身体应该还很虚,先躺下歇息吧。” 宁雨宣却拒绝了,她垂眸避开景珏那视线,“我不用休息,只是军营那边的几个人还在昏迷,你将宋御医的药方拿来给我看一下。” 景珏见她如此坚定,只好将药方拿了过来。 宁雨宣将药方大致看了一遍,却皱起了眉,问景珏:“你确定这是宋御医的药方吗?”这与她口中的草药味道完全不一样。 景珏见宁雨宣竟然怀疑,估计这其中不会如此简单,他回道:“这是宋善明的药方没有错,难道这药方有问题?” 宁雨宣不再多说,她起身,拿过纸笔重新写了一份药方,将两份药方一同递给景珏,“你将这两份药方一同给赫连邵送过去,我不能确定哪一份药方是有效的,时间紧迫,你让他两份一起试。” 景珏接过药方,比起宋善明的字迹潦草,而宁雨宣自己清秀别有一番风骨,他将药方交给手下人去送到城南的军营,自己则继续回到了宁雨宣的房中。 然而此时的宁雨宣因为身上满是汗味,有些受不了,见景珏走了之后,便吩咐楚楚给自己准备了热水沐浴。她没有想到景珏还会再回来,也就没有太多防备。 第四十四章 强吻 第四十四章 强吻 因此景珏一走进宁雨宣的屋子里面,就发现屋子中水汽缭绕,那扇花鸟屏风后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透着烛火隐隐约约能看见她靠在浴桶里的动作。 景珏喝了一口桌上的凉茶,并不做声,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宁雨宣对外面坐着一个男子毫无所知,等她起身穿上里衣,一边系着中衣的绳结走出屏风的时候,看到景珏一脸兴味的看着她时,宁雨宣皱着眉急忙退回了屏风后面。 她一边快速地系着衣服,套上罩裙,一边对景珏说道:“王爷这个时候,待在我的房间里,恐怕不好吧。” 景珏笑着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在你的房中,有何不对?” 宁雨宣终于穿好了衣服,再次走了出来,最近的景珏让他感到越来越不安,她对上景珏满含柔情的墨眸,自己眼中满是疏离。 “我想王爷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有过约定,王爷当初要娶的人也不是我,我也没有意愿继续留在景王府,既然如此,那王爷最好和我保持距离比较好。” 景珏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地提醒自己,她要离开王府的意愿,见到宁雨宣再次走了出来,外面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云缎罩裙,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她原本白皙的脸上因为热汽染上了些许红晕,清眸如同盛着醉人的酒一般让景珏移不开眼睛。 他走到宁雨宣身边,凑到她的耳边,“只是可惜,现在还没有到你我约定的时间,你本王一日没有给你休书,你就还是本王的王妃。” 景珏说话间,喷薄出的温热气息就吐在宁雨宣的耳廓处,宁雨宣一个激灵,想要后退景珏,只是景珏手疾眼快,在她刚想要后退的时候,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 景珏忍不住感叹一句,“本王常听说南人多细腰,可是你的腰怎么这样细。” 这般赤裸裸的调戏,让宁雨宣很是恼火,她盯着景珏,声音很是不客气,“景珏,你放开我,你不能言而无信。” 景珏看到她生气的模样,那小巧的红唇因为气恼而微微上翘,这让他想起了刚刚在给宁雨宣喂药的时候,那嘴中甘甜的味道盖过了药汁的苦味,忍不住朝她吻了过去。 宁雨宣完全没有想到景珏竟然会这样做,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以至于让景珏肆无忌惮地在她唇上辗转。 宁雨宣眉头皱着,趁景珏没有注意,将一边桌上的锐利的刀拿到手上,用力刺向他的胳膊,她熟悉人体的构造,知道刺向哪里不会太过严重并且会很疼痛。 所以景珏在感受到胳膊传来的刺痛的时候,很快便放开了宁雨宣,他捂着胳膊看向宁雨宣,墨色的眸子中被什么情绪染得漆黑一片。 宁雨宣手上拿着那柄小刀,有点点鲜血溅到了她月白色的裙裾和广袖上,她眼眸中那醉人的颜色早已不见,此时却是清冷逼人,这让景珏想到她这个人,似乎对自己一直都是保持着距离,心中有一些难以说明的涩意涌上心头。 “王爷,这次是你不敬在先,这次我且当王爷是认错了人,”她的语气如同她眉眼间的气质一般,清冷无情。 景珏穿着一身黑色锦衫,看不清楚他到底伤口如何,但是十分血腥浓烈的气味可以知道这伤口绝对不浅。 他只是捂着自己的左边胳膊,一向严肃的神情此时却是笑着,眉眼温柔,“刚刚你叫我景珏?” 宁雨宣气极,他难道是失血过多,然后脑子也不好了吗,她走到门边,指着外面,“王爷赶紧走吧,若是你的伤口不赶紧包扎,恐怕会失血而亡的。” 景珏抬步向外面走去,经过宁雨宣时,还是说了一句:“这次是本王做过了,本王向你道歉,你好好休息吧。” 宁雨宣等景珏一走出去,立即将门锁上,自己躺到了床上,嘴上还残留着景珏的温度,越想心情越是无法平静,索性缩进了被子中。 她想着日后的日子,离秦风从北戎带草药回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熬过这一个月,她就能脱离景王府了。当时景鸿建议她回王府住的时候,她就应该推辞的。 福伯来到长玉阁的时候,就看见景珏袖子挽起,那小臂上赫然一条长长的伤口,此时还汩汩地流着血,他正在用右手费力地上着药。 福伯大骇,急忙上前替景珏上药,“王爷,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刚刚可是没有的。” 景珏索性伸出手臂让福伯给他上药,他摇着头,回应着福伯的问题,“没什么,不过是不小心挂到什么地方罢了。” 福伯叹着气,“王爷每回从战场上回来都是满身伤痕,现在在府中都能受伤,以前没有王爷可以牵挂的人,现在既然已经有了王妃,王爷就当是为王妃着想,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景珏听到福伯的这番话,笑了笑,什么爱惜不爱惜,这伤就是王妃给刺的,不过,他问福伯,“你觉得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景王府在多年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位女主子,福伯自从接触了宁雨宣之后,对她印象极好,于是说道:“老奴觉得王妃是一位仁善的人,她对待下人从不会摆架子,待老奴都是客客气气的。” 福伯已经给伤口上好了药,景珏笑道:“既然如此,那从明日开始,景王府的上上下下打理,全都交给王妃,你看如何,如果王妃做不了,你就从旁帮衬着些。” 福伯对于这番定然是无话可说的,“王爷,府中的中馈早就应该交给王妃了,她本就是王府的女主人。” 这件事在宁雨宣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景珏和福伯定下了。 第二天一早,福伯正准备去竹隐轩向宁雨宣说一下王府中的具体事宜,还来不及说,就听见下人传报,说是有人来访。 一大清早来王府的不速之客正是景鸿,福伯要去禀告景珏,但是被他拦住,“不用去找阿珏了,朕是来看望雨宣的,你带朕去见雨宣就行了。” 福伯无法,只得差使下人去与景珏说一声,自己则是领了景鸿去竹隐轩。 宁雨宣刚好在屋子里吃完了早膳,正在院子中散步,天气渐凉,她在夏衫外面穿了一件轻薄的披风,虽然竹隐轩的竹林在天热的时候很是凉爽,等到了天凉的时候,却是冷了。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福伯后面领着一个人过来,那人穿着一身青色常服,上面绣着精致的竹叶纹,与身后这一片竹林倒是相得映彰,那人眉眼俊朗温润,竟然是此时应该在宫里的景鸿。 没有想到景鸿这个时候会来景王府,宁雨宣上前行礼,“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来找王爷的吗?” 景鸿因为这段时间的药浴,气色已经好了不少,这才能够出宫,他吩咐福伯下去,走到宁雨宣面前,“这是在宫外,你不必叫我皇上,唤我名字就好,我是听宋爱卿说你昨日昏迷了半天,所以来看望你,现在看来是已经好了。” 宁雨宣笑了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看你现在面色红润,应该是每日都有好好地按照宋御医的嘱咐。” 两人在院子中交谈甚欢,直到景珏走了过来。 宁雨宣第一个看到景珏的身影,当即笑着的表情僵滞着,景鸿见她不对劲,转头一看,见是景珏走了过来。 景珏清楚地看到宁雨宣面色变化,眉眼带着笑意走过来,“皇兄怎么今日来了我景王府?” 景鸿笑着说道:“怎么?难道阿珏这王府我是来不得了?好不容易抽空出来透透气,朕听说了昨天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雨宣。” 景珏走到宁雨宣身边,伸手握着宁雨宣的手,“皇兄就放心吧,宣儿已经没有事了,臣弟倒没有想到,皇兄会如此关心宣儿。” 在景鸿面前,景珏提示她哟啊做戏,宁雨宣不好做出挣扎的动作,但是景鸿很是敏感,很容易就发现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但是没有说出来。 “朕的病全是靠雨宣替朕治的,朕十分感激她,雨宣也将朕当做朋友,来看望一下也不为过吧,”景鸿端着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说着。 可能是景鸿觉得自己语气太过激烈,他随后又说:“朕也是有事来找你的,关于冯国使臣的事。” 宁雨宣见他们要谈论朝政,下意识的就要回避,“既然王爷和皇上要有事情商量,那我就先回去了。” 可是景珏没有将她的手放开,“是关于冯子诚的,你对他很是熟悉,所以不必回避。” 看着景珏那番拿她当自己人的样子,宁雨宣心中不郁,“那王爷也知道,冯子诚是我的挚友,你们要说的事情,我就更不能听了。” 两人之间越来越重的火药味,准确来说是宁雨宣语气的不满。可是景珏拽着她的手,偏偏不放她离开,“无碍,想必皇兄也想让你听一听的。” 景鸿说道:“雨宣也不必回避,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过些天就是中秋了,宫中要举办宴会,八皇子等人十六便要离开临都,到时候你也随阿珏一起进宫就行了。” 宁雨宣虽然和冯子诚有了后面的一些矛盾,但是在冯都的时候,一直都是冯子诚陪伴着护着自己的,这份情谊她不能忘,她点头答应,“皇上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到时我一定会去的。” 第四十五章 冷漠 第四十五章 冷漠 今日已经是八月初九了,离十五中秋没有多少天,而到时候宁雨珊也会一同离开临都,也有可能再也不会回这里,她有些好奇,景珏会怎么做。 景珏哪里能知道,宁雨宣一直介怀着自己的原因是宁雨珊,他伸手揽住宁雨宣的腰肢,心中愈发喜欢这个动作,“皇兄已经和冯子诚签订了互通商会的契约,冯国也该知足了,想必在中秋夜宴上不会生出什么波澜的。” 景鸿点头,再看到面前两人十分亲昵的动作时,笑了笑,“朕也有看到阿珏这么爱护一个人的时候,要知道以前,他对女人都是退避三尺的,你们这般恩爱,母后要是知道了该高兴了。” 他语气中满是艳羡,说到母后的时候,宁雨宣想起了景国的当今太后,听说一直在城外皇寺中修行,她来到临都这么久,倒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太后回来。 景珏笑着回应景鸿的话,“母后哪里会为我高兴,如果皇兄羡慕的话,也该将皇后接回去了,皇后回江府省亲,快要中秋,也该回去了。” 他们都知道江云怜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心中有仇恨,但是一个连家族都要依靠他们景氏而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景鸿点头,叹着气说道:“是啊,皇后回家省亲这么久,朕倒是有些想念她了。” 景珏笑而不语,只觉得手中握着宁雨宣的手有些冰凉,问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冷?”他伸手将宁雨宣的另一只手放在手心,也是十分冰凉。 在别人面前做出这番亲昵的动作,宁雨宣实在是抗拒,她最终将手奋力抽了回来,“不过是体寒的症状罢了,没什么事。” 结果宁雨宣一不小心碰到了景珏左臂上的伤口,将昨夜包扎好的伤口撕裂开来,今日景珏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裳,血迹渗透出来,景鸿一眼就看见了。 “阿珏,你的胳膊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听着景珏的问题,景珏看着宁雨宣道:“皇兄放心,没事,不过是昨晚被猫抓了。” 宁雨宣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随即平展开来,退到一旁,这景珏分明就是在说自己的意思。 景鸿看着眼前很是别扭的两人,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朕已经出来好一会了,宫里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先回宫了。” 宁雨宣说道:“皇上还是尽快回去吧,您的身体也是刚刚才有些气色,最近天气渐凉,还是多多注意身体。” 景珏对景鸿拱手道:“恭送皇兄。” 景鸿一走之后,宁雨宣就回了自己屋子中,将门落锁,对着还站在院子中的景珏说道:“我就不招待王爷了,你的伤口还需要重新包扎,尽快回去吧。” 景珏无奈摇头笑了笑,她以为那区区的一扇门,就能将她挡住了?“昨天是福伯给本王上的药,现在福伯不在,难道不应该是你来替本王包扎吗?” 宁雨宣在门后面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将门打开,眉眼都是对景珏的疏离冷漠,“王爷进来吧,我来替你换药。” 外面忽然起了风,冷的宁雨宣大了一个冷颤,不由得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这个天气还真是多变,昨日日头高照,热得厉害,今日就是阴天,起了凉风。 宁雨宣不怕热,但唯独怕冷,而景国地处北边,比起南方的天气,这里的夏天结束的早,冷的也早,这更加坚定了宁雨宣要离开临都的决心。 景珏见门被打开,脸上露出笑意,剑眉星眸的样貌,本是残暴冷厉的,却不知何时对上宁雨宣,多了几许别人没有的温柔。 他走到屋子中的桌边,很是自觉的将自己受伤的胳膊放在桌子上,等宁雨宣过来处理。 宁雨宣找来金疮药,那天千面鬼人拿走了她一瓶,好在还留了一瓶,是一个精致的缠花枝纹青瓷瓶,看上去别有质韵。 她坐在景珏身边,将已经渗透了血迹的白纱布除掉,果然是里面的伤口裂开,皮开肉绽的,甚是骇人,若是别的女子,恐怕都会吓晕了过去,偏偏宁雨宣是个不寻常的,开刀手术比这个恐怖多了,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宁雨宣先将血迹用湿布擦拭干净,将药粉倒在伤口的地方,再用白纱布包好,打了一个结,是现代医学常用的包扎的方法。 景珏看着觉得奇特,问道:“这是个什么包扎法,本王可从来没有见过?” 可能是因为昨日开始,两人的关系在宁雨宣看来是水火不容,所以她对景珏也没了之前的客气,“王爷没见过的多着呢,”她将其他东西全都收拾好,开始赶人:“王爷,已经给您包扎好了,您可以回去了。” 景珏笑了笑,不再多留,临走前丢了一句话下来,“你别想着从王府逃走,这里是临都,如果一旦你跑了,我的人会很快将你追回来的。” 宁雨宣将景珏送到门口,低眸并不看他,“王爷多虑了,我没有那么胆大。” 景珏心中暗忖,胳膊上的伤还有些痛意,说她没有胆子,她是不信的。 宁雨宣越来越恼火景珏最近的态度,她已经明里暗里说了很多,但是景珏根本就是油盐不进,恼人得很,不过她并没有离开临都的想法,如果暂时在临都找一处房子,能避开景珏当然是最好。 楚楚见宁雨宣一直在出神,刚刚景珏在屋子中说的话,她站在屋外也有所耳闻,向宁雨宣问道:“小姐,你真的要离开王府吗?可是奴婢看王爷待您很好啊,为什么现在还要离开?”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景珏对待宁雨宣的态度很是冷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楚楚她能感觉到,王爷现在是越来越在乎小姐了,可是小姐的态度...... 宁雨宣回了屋子里,回着楚楚的话:“楚楚,难道你忘了?成亲当天的时候,他说过了,他要娶的宁雨珊,并不是我,这样的人,不会是良配的。” “可是,”楚楚还想说着什么,在她看来并不是这样,二小姐如今还在临都,但是王爷从来没有去找过她,看得出来王爷对二小姐根本就是忽略的。 宁雨宣却将她打断,“够了,楚楚,你就不要再说了,我明白自己再做什么。” 楚楚见劝说无果,心中无奈,但也只好退下。 宁雨宣下午的时候去了街市上,只有她一人,连楚楚也没有带,但是走在繁华街道上,她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她没有武艺,能这样跟踪让她察觉的,一定是对方故意的,联合上午景珏说的话,她能猜出,这定是景珏的手笔。 她侧目看了一眼还跟在后面鬼鬼祟祟的两个人,看到旁边有一家药铺,干脆走了进去。 上次在明城城外的时候,制作人皮面具需要了很长的时间,那是因为要求人皮面具的数量和质量,但是若是做一个简易的人皮面具,没有那么耗时。 宁雨宣在药铺里买了一些药材,随后又去了一家成衣铺子。 她随意挑了一件紫色的云丝缎子的襦裙,准备拿去里间换上,只是她刚一走进去,就后悔了。 这里间里藏了一个人,宁雨宣一进来的时候,这个人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睁着眼睛看着这个人,面孔十分陌生,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不要说话,我便松开你,”那人说着,声音低沉好听。 宁雨宣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不会说话,对方将手放开,这个声音有些许熟悉,但是那双浅褐色的带着玩味的眸子,让宁雨宣一下子猜出了他的身份,“千面鬼人?” 没有料到宁雨宣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眨着狭长的狐狸眼,“这么快就认出我了,看你今天还有精力上街,看来我的药效果不错,”他双臂环绕交叉在胸前,半靠在墙壁,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宁雨宣皱着眉,“所以昨天晚上,是你过来给我送药的?” 千面鬼人点头,“我没有想到只是给你尝了一颗药丸而已,你竟然将药方都写了出来,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宁雨宣不知道这个人真正的底细,不欲与他过多纠缠,“那这样的话,我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现在还请你出去,我有事情要做。” 但是千面鬼人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依旧一脸兴味,“你有事情要做?就是来用易容术来躲开区区两个家丁?” 宁雨宣点头,“对,就是躲开那两个人,”她手中还拿着需要易容的几味草药,学着对面那个人的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 千面鬼人不再说话,径自走了出去,外面的店家很是奇怪,什么时候店里进了一个男人。 宁雨宣见终于将他打发走,自己换上了那件紫色的襦裙。不得不说,紫色的衣裳穿上身是很挑人的,毫无疑问,宁雨宣很合适这件衣服,紫色更显得她皮肤白皙,且显得身姿高挑,加上她眉眼间的清冷,更多了一份出尘的气质。 但是宁雨宣敷上了人皮面具,结果走到店外的时候,发现千面鬼人还顶着那张面具,在外面等着,虽然宁雨宣戴了人皮面具,但这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所以当宁雨宣已经摆脱了王府的两个人,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掠过千面鬼人的时候,对方一脸笑意地拦住了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宁雨宣语气有点烦躁,被景珏惹恼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第四十六章 闻人 第四十六章 闻人 千面鬼人只是笑嘻嘻的,“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无聊,你要去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反正闲着也是睡大觉而已。” 宁雨宣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千面鬼人,竟然是这样粘人缠人的人,完全甩不开他,宁雨宣无奈,只好将他一起带上,“我要在临都找一处宅子。” “你要躲开景王府的人?”千面鬼人毫不犹豫的拆穿指出。 宁雨宣点头,“这些你自己清楚就好,没有必要说出来,我不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但是看在那瓶金创药的份上,希望你不要透露给别人。” 两个人走到一处行人稀少的小巷中,隐约能闻到巷弄人家院子中的桂花香气,千面鬼人笑着说道:“你刚才才说过的,我给你送了蛊虫的解药,我们之间两清,我可没有权利帮你守住秘密。” 宁雨宣站住不再前行,虽然面具是一张普通的面孔,但是她的眼睛没有做伪装,神色的眼眸中里面透着冷意,她看着千面鬼人不说话。 千面鬼人终究是在她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好好,我跟景王府又无亲无故的,难道还特意跑过去说一声吗。” 宁雨宣见他答应下来,才转身继续向前走着。 千面鬼人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恐怕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别人只知道我千面鬼人的名号,却不知道我闻人秋的名字,知道的人也屈指可数,今日开始,你算一个。” “闻人秋?”宁雨宣转过头来看着他,“那你告诉我作什么,我并不想知道。” 闻人秋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却说并不想知道的,“你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宁雨宣笑了笑,最终在巷弄的深处,一处宅子的门前停下,朱红色的木门有些掉漆,门口有青石板铺成的两阶石阶,这就是她心里所想的宅子了。 闻人秋见状,问道:“你想买这座宅子吗?问了要多少银子吗?” 她只是摇摇头,“还没有,这件事不急,现在已经看过了,我要回去了。” 两人刚刚转身,就看到巷子的另一边,景珏不知何时带着秦雨和一众手下,站在那里看着她,深渊一般的眼神让宁雨宣觉得他此时十分危险。 见到宁雨宣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景珏漫不经心地走到他们二人面前,眼睛看了一眼一旁的闻人秋,又回过来看着宁雨宣,“王妃,今日的街可逛好了?逛好了的话就跟本王回去吧。” 宁雨宣没有想到,自己易了容,景珏还能找到自己,这处宅子看来是买不成了,她知道景珏是在威胁她,这个时候他脾气并不好,她转头对闻人秋说道:“我要回王府了,至于你还有什么要做的,就请自便吧。” 她径自走到秦雨面前,却对景珏说着话,“王爷不是要回去吗?您还不走吗?您要是不走,我就先回去了。” 秦雨这是第一次看到宁雨宣戴着人皮面具,心下好奇,不过更多的是担心她,秦雨知道景珏现在很是生气,而宁雨宣这番话明显就是在袒护那个男子,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更惹得王爷生气的。 闻人秋站在原处,一副满是看戏的态度,他抬高了声音,“宣儿,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这话一说出,站在秦雨身后的众人,包括秦雨,心中忍不住腹诽,难道是王妃背着王爷找的这个男人吗? 景珏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他眼底里都是挑衅,景珏抽出腰侧佩戴的长剑,“如果你再要胡说八道,本王不介意送你下地府。” 剑上印刻着繁复瑰丽的花纹,剑锋就指在闻人秋的脖间死穴处。 宁雨宣看那边二人是要打起来她皱着眉头,“闻人秋,你能不能别闹了,”她转而对景珏说道:“王爷,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 此时秦雨只是觉得宁雨宣这番话不过是掩盖的借口,她拽住宁雨宣的胳膊,眉眼有些疏离,“王妃,这是王爷的事情,他有权利处置这个男人,您就别去凑热闹,”她现在只是替王爷赶到不值。 很明显,秦雨这是误会了什么,但是宁雨宣无心与他解释,“闻人秋,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给我找麻烦了。” 尽管脖子上架着剑,离自己的命门只有毫厘之距,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双手摊开显得十分无奈,“不是我不想走,只是你家王爷不愿意让我走。” 景珏此刻浑身都散发着戾气,抬手便想了解了闻人秋。 好在闻人秋反应快,仰身便是一躲,堪堪躲过那凌厉的剑锋,只是剑气仍旧割断了他的几缕碎发。 景珏紧追不舍地,长剑纷纷向他刺去,闻人秋没有出手,一直处于防备状态,衣服头发被景珏割坏了不少,偏偏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景珏只觉得是自己轻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虽然一直没有出手,但是防备的滴水不漏,就在他准备奋力一击的时候,忽然间那闻人秋看着后面,眼中露出欣喜,“好宣儿,你快快回去,这里危险。” 景珏手中长剑一顿,转眼之间,那个闻人秋便不知跑到了哪里。 宁雨宣看着眉眼间戾气未消的景珏,仿佛是第一次看见他的模样,在冯都城外,他遇神杀神的模样,将一切都睥睨于脚下,她心中竟然有一丝慌乱。 景珏走到宁雨宣面前,墨眸中情绪翻涌着,就在宁雨宣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间他越过宁雨宣,对秦雨说道:“现在回府。” 宁雨宣跟他们一同回了景王府,期间秦雨对她横眉冷眼,她猜得出来秦雨现在的情绪,毕竟她一直都是爱慕着景珏的。 就在宁雨宣以为景珏满腔怒火,就不会再理睬自己的时候,她回到了竹隐轩,没有想到景珏竟在竹隐轩的院子外,派人将竹隐轩的门从外面锁上。 宁雨宣刚一走进院子中,她听见外面落锁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门缝之间,有人在锁门,而那些人身后,景珏就站在那里,眉眼冷厉,看着她再也没有柔情。 宁雨宣怒声道:“景珏,你不能这样做。” 景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是眼中没有任何笑意,“宁雨宣,你说本王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 “我没有做背叛你的事情,你当然没有权利将我关起来,”宁雨宣站在院子中,眉眼清冷,但是更有着对景珏的失望。她当然失望,她差点就沦陷在景珏的那些温柔陷阱里面,现在她才想起来,景珏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眼里,只有他认为对的事情。 景珏注视着宁雨宣的面孔,嘴中发出一声轻笑,“难道要等本王,还要再看到一些什么,才能证明你想要做的事吗?” 他不准备再听宁雨宣的话,更不想看到那双清眸里面,写满了对自己的疏离和失望,“你暂时就住在竹隐轩中不要出去了,本王会派人保护你。” 看着景珏离开自己的视线,宁雨宣冷笑,不是保护吧,这是明晃晃的监视和囚禁,她转身走进了屋子中。 景珏一回到长玉阁中,秦雨就有事情前来禀告。 “王爷,我昨晚去狱中调查那个叶安梁,赫连邵将他关押在了临都府中的大牢中,但是现在那牢中的叶安梁,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叶安梁。” 她本来是调查完了事情,准备回王府的,结果在路上碰见了去找宁雨宣的景珏。 景珏眉眼间的冷厉还没有消散尽,听到秦雨的话又皱紧,“什么叫不是真正的叶安梁?说清楚。” 秦雨低着头,回答道:“因为属下发现那牢中的人戴着人皮面具,等我过去的时候,他的人皮面具正好化了,露出了原本的脸。” “也有可能他本来就不是叶安梁,”景珏说道,想起那日闯进了王府的千面鬼人,竟然有人皮面具,那千面鬼人肯定与那叶安梁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叶安梁也有可能就是千面鬼人。 他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可是秦雨此时却移不开步子,景珏抬头,看见她还站在原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秦雨知道这次自己有些逾越了,但还是抗拒不了自己的内心,“王爷,那宁雨宣明明什么都不是,你娶了她本来就是个错误,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那宁雨宣做了什么,王爷您为她做了那么多,可我看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景珏闻言,抬眸看向秦雨,眼眸微眯,“所以,你这是在替本王打抱不平了?” 秦雨心中一颤,她清楚这是景珏要发怒的意思,但是她心中酸楚,这些话不吐不快,“属下就是这个意思,王爷何必为这样一个女人付出真心。” 景珏手中把玩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柄匕首,上次去冯都娶亲的时候,他戴着的也是这柄匕首,“但是你记住,她不论如何,都是本王的王妃,都是景王府的女主人。” “嗖”的一声,景珏手中的匕首就直接朝秦雨刺去,匕首最后扎在秦雨跪在地上的大腿上,秦雨一个不慎,差点倒在地上。 “这是对你逾矩的惩罚,这段时间你就回去安心养伤吧,没有本王的命令就安生在你房中待着,”他眼神如鹰般看着秦雨,这是警告她的意味。 秦雨忍着腿上的疼痛,将匕首拔出,起身还给景珏,“属下知错了,这就回去。” 第四十七章 千机 第四十七章 千机 书房中只剩下景珏一个人,他想起刚才在巷子里的时候,那个男子,面孔陌生得很,而且武功不弱,不过,如果当时不是那个闻人秋使诈,他的剑肯定能刺到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闻人秋,他以前也没有听宁雨宣说过。 忽然间,景珏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在巷子里的时候,宁雨宣是戴着人皮面具的,而她与闻人秋相识,说不定也是易了容,再想起上次闯入王府的千面鬼人,这让景珏不得不有了警觉,可能那闻人秋,就是千面鬼人。 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千面鬼人这个人,他突然间出现在临都,又伪装成守城军统领,半夜闯进王府,一切发生的突兀又诡异,看来他只有派出千机阁的人,才能彻底摸清这个人的底细了。 就这样想着,他拿出一个昆仑墨玉制成的哨子,放在口中,吹出悠长明快的哨声,不过片刻,就有一个黑影飘忽间落在长玉阁的书房中,“主子,您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人穿着一身斗笠黑袍,整个人就像是一团阴影,看不到五官和身体,身形动作之快如同鬼魅。 千机阁是景珏创造的一个组织,经常是用来收集各国各地域之间的情报,而千机阁一般都是交给景珏的手下——孟千机来负责大致事务,没有特殊情况,景珏一般任务都会交给秦风或者是秦雨来做。 但是眼下,秦风还在北戎找冬凌草,而秦雨现在的情绪,似乎不适合在出去做任务。景珏看着拱手跪在地上的孟千机,说道:“近日冯子诚他们在驿馆有没有什么异样?” 这些消息全都埋在自己的脑中,孟千机立即回应:“冯子诚等人一直安心待在驿馆中,没有任何异样,他们现在已经在打包行李,准备中秋之后回冯都了。” 景珏点点头,那之前军营中突然出现的蛊毒,跟冯国的人就没有关系,冯国的人没有与南疆的人勾结,这样对景国来说是最好的,“我要让你调查千面鬼人来临都的目的是什么,你查完之后,立即回来禀告与本王。” 孟千机立即点头,“属下遵命。” 话少利索,景珏一向看重孟千机这个属下,“只有这件事情,你先下去吧,尽快给本王答案。” 话音刚落,孟千机又如同鬼魅一般,黑色的身影须臾之间,便消失在景王府。 宁雨宣这边,景珏这些天一直将竹隐轩的门锁着,她无法出去,楚楚也跟着她一起被关在竹隐轩内,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福伯派人送过来的。 福伯对于景珏的命令也是无可奈何,一直被关了许多天,宁雨宣想去后院中看那颗未长熟的石榴,都没有办法。 而景珏这些天不知道在忙着些什么,一直不见踪影,宁雨宣被困得没有办法,趁福伯过来送用度的时候,让他转告景珏,自己要见他,可是也不见景珏过来。 现在的宁雨宣,只期盼秦风能快点带着冬凌草赶回临都来,只要彻底解了景鸿身上的七星海棠,她不信到时候景珏还要耍赖,失信于人。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几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到了八月十五的这一天,景珏才堪堪出现在竹隐轩中。 他带着一件宫装过来,放在桌子上,对宁雨宣道:“听福伯说,你要见本王,你要说什么现在就可以说了。” 已经沉静了好些天的宁雨宣,此时心情也平静下来,淡淡地对景珏说着,“我希望你能不要关着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事,我本就不是名副其实的景王妃,所以对你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况且皇上的毒也就快要解了,我早晚都会离开的,你可以趁着宁雨珊还在临都,想办法将她留下来。” 景珏对于她说到宁雨珊,心底有些讶异,随后笑着道:“本王对有夫之妇不感兴趣,你说的本王都清楚,但是你名义上还是景王妃,如果你跟别的男子跑了,你让本王的面子挂在哪儿。” 宁雨宣对此抿唇不语。 景珏也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他说道:“今日是中秋,皇兄上次让本王带你进宫赴宴,你将这件宫装换上,如果不合适的话,现在修改还来得及。” 宁雨宣拿起衣服看了看,是一件紫色的纱裙,样式繁复,层层叠叠,是宫装的样式,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景珏,心想着他竟然是这般小气的人,那日和闻人秋一起在街上的时候,是她第一次穿紫色的衣服。 “王爷先出去吧,等我换好了衣服,如果不合适,会告诉下人的,你就不必在这里等着了。” 话音刚落,没想到景珏这一次没有任何推辞无赖,就离开了竹隐轩。 等宁雨宣穿上了这件紫色宫装,眉头深皱着,这件宫装是斜肩的,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锁骨露在外面,还包括一部分白皙的肩膀,明显看得到她左侧肩膀上那颗红痣,仅仅是朱砂一点,却给宁雨宣增添了不少妩媚妖娆。 她拉着衣服往上拽了拽,但还是挡不住那鲜红的一点。 忽然门外有敲门声,她正因为这件衣服有些烦闷,以为是楚楚,就说道:“进来吧。” 见门被推开,但是没有任何动静,宁雨宣好奇地转头去看,却见是景珏进来了,他手上还拿着两个半青半红的果子,正是刚刚从王府后院中摘来的石榴。 宁雨宣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让景珏出去,还是自己再去屏风后面将衣服换下来。 景珏敛下眸子中的惊艳,将石榴放在桌子上,刚刚看到宁雨宣眼中的烦闷,问道:“本王看着这件衣服很好,你难道不满意?” 他的视线落在宁雨宣肩头的那颗妖娆红痣上,与她眉眼间清冷的气息完全不符合,可是此时却异常和谐地出现在宁雨宣身上,明艳夺目,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宁雨宣看到他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伸手将肩头捂着,“这件衣服太薄了,最近天凉,我想换一件。” 这个理由让景珏还真是无法拒绝,“好,那我让福伯再去宫里拿一件回来。” 一件衣服罢了,还要去麻烦宫里的尚衣局,宁雨宣拒绝道:“不必麻烦了,我有合适的衣服,你放心,不会给你丢脸的。” 见宁雨宣如此说,景珏只好放弃自己的念头,“那好,你好好准备,本王酉时的时候在王府门口等你。” 景珏说完便离开了,并且竹隐轩的门也没有锁上,这是不再关她的意思了。 宁雨宣还没来得及换上衣服,就看见桌子上的两个石榴,半青半红的样子,应该是差不多能吃的。 楚楚忽然跑了进来,语气十分激动,“小姐,我看那院门没有锁了,王爷是不再关着我们了吗?” 宁雨宣点头,将两个石榴丢给楚楚,“你去将这两个石榴剥开,待会等我换好衣服,我们两个一起吃。” 楚楚是个喜欢闹腾的丫头,这几天一直和宁雨宣一直被关在竹隐轩内,也是憋坏了,她兴冲冲地拿着两个石榴,便去了厨房。 换下这身繁复瑰丽的紫色宫装,宁雨宣在自己的衣柜中挑了一件还算过得去的宫装,青色丝缎的广袖襦裙,又在镜子前给自己梳了一个胧月髻,发髻上斜插一支金翠海棠点蕊步摇,明艳的颜色在素青的衣服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精致明艳。 此时才是申时三刻,离酉时还有一段时间,很快楚楚便端着两只琉璃碗过来,琉璃碗中放着满满一碗的红润又晶莹剔透的石榴籽,透着光泽。 宁雨宣尝了一个,味道十分甜,还带着一丝丝的酸涩,正是她喜欢吃的味道,没想到景珏还记着那颗石榴树呢。 两个人很快就吃光了一碗酸甜的石榴籽,已经要到酉时了,来不及吃,宁雨宣吩咐道:“这剩下的一碗,你用木杵捣成石榴汁,我现在要进宫,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我留一半就好。” 景珏每次看宁雨宣盛装打扮的样子,都能被她惊艳,也有可能是宁雨宣平时很少在意梳妆打扮,都是发髻上简单地插上一只木簪子,景珏有些明白临都的那些贵女们都极其喜爱置办头面金银珠钗了。 因为是要进宫赴宴,不能再起骑马进宫去,宁雨宣许久未坐马车了,现在又要坐马车,这次却忘了带梅子之类的酸枣蜜饯了。 景珏伸手将她扶进马车中,自己则是随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缓慢在道路上行驶着,很快宁雨宣有了头晕的反应,她会治很多病症,却没有办法治从前世带来的晕车之症,忽然间眼下伸出一只手过来,宽大的掌心中正放着几颗蜜饯。 宁雨宣抬眸,就看见景珏的脸,“王爷这是做什么?” 景珏见宁雨宣没有要接下的意思,径自拉过她的手,将几颗蜜饯放在她的掌心,随后又丢过来一个荷包,闻得到里面散发的蜜饯的味道。 “你不是有晕马车的症状吗?你那个丫鬟说你吃些蜜饯会好受些,”说完这些,他便端坐着,眼眸闭上,开始闭目养神。 宁雨宣心情有些复杂,突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何态度来对待景珏,她看了眼手中还残留着景珏掌心温度的蜜饯,终究还是放进了嘴里。 外面的街市上十分热闹,满街都是悬挂着的精致花灯,似乎是要到了晚上开始灯会一般,已经有一些卖着小摆饰的小贩在街边摆起了摊子。比起皇宫中冰冷的晚宴,宁雨宣更希望能在街上自由自在地游玩。 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宁雨宣下了马车终于放松下来。 中秋晚宴设置在皇宫之中的御花园内,此时天色已晚,天边屋檐空缺的地方,已经有一轮又大且圆的月亮挂在天边。 来御花园中参加中秋晚宴的,就是景王府的人,驿馆中的冯国使臣众人,另外还有一众大臣,只是景元阳因为被禁足在府中,没有出现,但是连赫连邵这次没有来,来的是他的父亲,赫连峰将军,按照赫连邵的身份,不应该不能出席这次晚宴的,宁雨宣有些奇怪。 景珏与她介绍完那赫连峰之后,看了出来宁雨宣的好奇,于是说道:“赫连邵因为守城军的事情还在忙着,没有时间过来。” 说到守城军,宁雨宣这才想起来那几个后来昏迷不醒的士兵,“那几个人后来醒过来了吗?” 景珏点头,“都醒过来了,只是本王很是好奇,那治好几位士兵的药方,究竟是你的,还是宋善明的。” 这句话有一些试探的意味在里面,宁雨宣面色坦然,“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景珏笑了笑,不再说这件事,两人坐在席位上。 对面依旧是坐着冯子诚和宁雨珊,宁雨珊后来一直被冯子诚关在驿馆中,派人看守着她不让她出驿馆,今日总归是因为晚宴不得不参加,所以冯子诚才让她出了驿馆,穿着一身桃红色艳丽宫装,一直看着景珏。 这次上位上不再只坐着景鸿一人,江云怜不知何时已经回宫了,此时穿着凤袍,端坐在景鸿身边,还时不时地替景鸿布菜。 下面不少人赞叹着,皇上与皇后真是举案齐眉啊。不得不说江云怜作为皇后,这么久以来,没有让人抓住什么把柄,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皇上,真是有一国之母的气质。景鸿对这些话都是一笑置之。 今日是中秋佳节,也不算很是隆重的国宴,景鸿以茶代酒,“诸位爱卿随意就好,不用太过拘束。” 众臣皆是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宁雨宣尝着杯中的酒酿,细细闻了闻,应当是景国特有的谷酿,味道醇厚,就是对她而言有一些浓烈了。 第四十八章 灯会 第四十八章 灯会 不过才喝了这一盏酒酿,宁雨宣便有些微醺了。景珏补个不查,转过头来便看见了她面色带着粉红,不过双眼依旧如秋水清冷,心中微动,不过看她没有什么大碍,便由着她去了,没有出手阻止。 因是中秋晚宴,没有之前为冯子诚等人的洗尘宴那么严肃,加之没有景元阳在场的刻意挑拨,众人都是其乐融融,大殿之上歌舞笙箫,景鸿看着下面场景,转头对江云怜道:“皇后一回宫就操办着晚宴,真是辛苦你了。” 江云怜看着下面的那宁雨珊,心中有所思量,忽然听见了景鸿对她说话,一时不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着回应道:“皇上说的哪里话,这些本就是臣妾的本分。” 景鸿手中端着茶盏,嘴角笑着不再多说,面子上的交谈一两句也足够了。 宁雨宣喝了一盏酒之后,脑袋就有些昏昏沉沉,好在意识还清楚,知道这谷酿烈得很,便不再多喝。 大殿之上歌舞笙箫,有舞女翩翩起舞,水袖翻飞,可是冯子诚却没有看在眼里,明天就要离开临都,他望着宁雨宣,敛下眸中黯淡,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而近年来冯国和景国关系日渐势如水火,他冯子诚心里清楚得很,景鸿提出互通商贸也不过是他们的敷衍态度,怕是等不了几年,两国便会开战,景珏未除去,这会是他们冯国的心腹大患,而那时,他与宁雨宣,就会是敌对两方。 越想越失意,那浓烈的谷酿被他当成水,一杯接着一杯灌进肚子里。 这中秋晚宴之后没有什么节目了,结束之后众大臣便是药回府和自家的家人一起团聚,而宫中则是皇室宗亲留下来一同赏月。 晚宴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江云怜突然对宁雨珊说道:“八皇子妃远道而来,明日便要回冯国,之前是本宫没有招待好,今日临都街市上有花灯节,十分热闹,不如八皇子妃趁着还没有离开临都,今日正好去看看?” 宁雨珊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这中秋晚宴无趣的很,丝弦之声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个调调,立即起身回礼道:“那在下就多谢皇后娘娘款待了,就是不知晚宴结束后,街上花灯可会结束?” 下面立即有大臣附议道:“八皇子妃放心,我们临都的花灯节都是一夜到天明的,分外热闹。” 此时冯子诚已经醉的神志不清了,没有注意到宁雨珊和皇后的说话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景鸿与景珏自是不关心这些女儿家家的游玩,只是随即便听到宁雨珊说道:“今年是姐姐嫁来景国的第一年,想必姐姐也没有看过这临都的花灯吧?不如姐姐同我一同上街游玩?” 宁雨宣听见宁雨珊说到自己,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现在又要弄什么把戏,便没有理会,低下头来。 宁雨珊没有想到她竟会无视自己,顿时心中气恼,但是又想到那个人说的,对付宁雨宣,首先便是要沉住气,这么一想,她立即带着哭腔说道:“姐姐,明日我便要离开临都了,可能这辈子你我都无法再见了,难道我的这个小小心愿,姐姐都不愿意成全吗?” 宁雨宣本来脑子就有些晕晕乎乎的,被宁雨珊这么一搅和更是难受,她又抬头看了宁雨珊一眼,没有说话。 宁雨珊被她的视线一看,一时间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人都是在看戏,都听说宁雨珊是冯都第一才女,而景王妃是她的胞姐,却是默默无名,如果不是被设计嫁给了景王爷,谁知道冯国宁府竟然是两个女儿。而看景王妃的态度,莫不是因为嫉妒妹妹的才名,所以才没有好脸色? 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的全都落进了宁雨宣耳中,她神色未变,连坐在身边的景珏,都看不出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忽然,宁雨宣站了起来,她面如艳桃,与对面的宁雨珊当真是极为相似,只是眼中清眸似冰雪,清冽得很,“既然妹妹明日就要离开,那今晚我一定是要陪陪妹妹的了,毕竟,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之前在冯国宁府的时候,宁雨珊的那些小打小闹她不看在眼里,只是现在,她好像越来越变本加厉了,不知收敛。这一次,她一定是又想弄出事情出来,如果她不陪她去的话,她应该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 听见宁雨宣终于答应下来,宁雨珊面上终于露出笑意,“姐姐答应了就好,我还以为姐姐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呢。” 这一下子算是将宁雨宣嫉妒的性格坐实了下来,宁雨宣坐了下来,对于她的话只是笑笑。 景珏见此事已定,凑到宁雨宣耳边说道:“你的妹妹偏偏要让你陪她去,是为什么?” 宁雨宣端过茶盏饮了一口茶,想要再清醒一些,听到景珏的问话,她只是回道:“王爷都猜不出她到底要做什么,我又怎么知道呢。” 景珏眸色一沉,冷笑一声,“是皇后开的口,本王便让你出去玩一玩,若是生了别的心思,你是知道本王的脾气的。” 宁雨宣还是不愿与他多言,心里明白景珏是什么意思,之前她跟闻人秋出现在桂花巷子的时候,他回去便将她关了好几天。 晚宴很快就结束,喝醉了的冯子诚被人送回了驿馆,景珏自己在宫里走不开,看到宁雨珊带着宁雨宣离开,眸色微沉,暗里找来了自己的手下,派了几个武艺高超的跟在宁雨宣身后。 宁雨宣和宁雨珊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就有宫人派来马车停在门口,说是皇后娘娘替他们准备的,宁雨宣看着那马车,面色有些不好看,但是没有说什么。 宁雨珊看着这布置华美的马车,脸上笑得愈发灿烂,心底里也是如此,她曾经和宁雨宣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晕马车呢,不过现在她却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率先上了马车。 她伸手朝宁雨宣伸去,“姐姐快上来啊。” 宁雨宣紧抿着唇,忽略她伸的手,自己上去了,她有预感,宁雨珊这一次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做个恶作剧就放过她。 马车渐渐行驶到临都最繁华的南雀街前,前面人太多,马车根本行驶不过去,赶马车的人建议他们二人就在此下了马车,步行过去。 宁雨宣当然没有异议,偌大的马车若是行了过去,只会搅了别人的兴致,只是宁雨珊有些不高兴了,外面的人摩肩接踵,什么样的人都有,她有些不情愿,可是也没有办法。 宁雨珊就是从小在家里被宠坏了,宁雨宣深知她的秉性,不理睬她,径自下了马车,宁雨珊只好跟着她一块下去了。 不过外面的景致的确是很美,各色花灯沿着街边高高挂起,一整条南雀街都淹没在灯火明灭中,冯国虽然也有花灯节,却不喜灯火掩了月色,没有临都的辉煌通明。 宁雨宣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径自欣赏这满街热闹灯火,宁雨珊不愿跟着她,但是怕到时候宁雨宣自己偷偷回去了,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这热闹的大街上突然出现了两个精致的美人儿,而且还是长得一模一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一些名门公子哥儿想玩玩的,不过在看到两人身后跟着的侍卫的时候,还是停住了脚步。 那侍卫虽然穿着常服,但是手中握着弯刀是宫里的标志,还是有人认识的,看来这两个双胞姐妹的身份是不能随便碰的。 宁雨宣知道自己身边跟着宫里的侍卫,应该是景鸿派的人。景珏派的人是千机阁的手下,行踪隐秘,没有人发觉。 宁雨珊是个贪玩的,加上宁雨宣自己很少自己出来逛街,偶尔玩上一次放松心情也算是不错,所以一直从街头走到结尾,直到脚走得累了,才愿意回去。 一路上见宁雨珊一直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渐渐有些松懈,想来也是,她明日就要离开临都了,还能做些什么。 两人回了马车上,那赶车的人还等在原地,宁雨宣开口:“先送你回驿馆吧,明日就要回冯都了,今晚还是要好好休息。” 宁雨珊端着一副与她亲昵的模样,“知道了,姐姐,谢谢你还愿意放下之前的事情,特意陪我出来游玩。” 宁雨宣不再说话,看来她不适合喝酒,之前在宫宴里的那杯姑娘后劲太大,加上后来坐马车,现在还是有些头晕,索性闭了眼睛养养神,却在这时忽略了那宁雨珊眼中奸计得逞的狡點。 这马车中不知何时挂了一个镂金小香炉,里面燃着点点香片,可惜待到宁雨宣察觉的时候已经迟了,闭着双眼的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那香气被吸入,过了好久才在脑子中感知,这是软骨散。 她四肢无力,睁着眼睛看向坐在一旁的宁雨珊,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宁雨珊,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雨珊终于露出了她的尾巴,笑得恣意,尤其是在看到宁雨宣现在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之后,果然那人说的没有错,“姐姐,我不干嘛呀,你这是这么怎么了?” 宁雨宣瘫倒在马车壁上,“宁雨珊,你最好现在将我送回景王府,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明日你还有机会离开临都。” 宁雨珊忽然伸出手来,将宁雨宣头上的那支海棠金步摇拔下,又将自己的发髻弄散,对照她挽出胧月髻,将那支步摇插在自己发髻上,她也不再客气地叫宁雨宣姐姐,“宁雨宣,你觉得明天离开临都的会是我吗,冯子诚那样的傻子,我还是还给你吧。” 第四十九章 掉包 第四十九章 掉包 宁雨宣根本没有一丝力气,阻止不了她的动作,她已经猜出了宁雨珊的意图,那香炉中的香片还是浅浅燃着烟,可偏偏宁雨珊是没有任何反应的,看来是她已经吃了解药,“宁雨珊,你觉得若是将我带出临都,你还会有命活吗?景珏他会救我的。” 事到如今,宁雨宣也只有将景珏搬出来,才有一丝胜算。 可是宁雨珊听见了景珏的名字,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若不是你,嫁给景王爷的就是我了,况且当初景王爷本来就是想娶的我,若是我用了你的身份留在景王府,我觉得王爷会很乐意的,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宁雨宣的心渐渐下沉,是啊,宁雨珊说的没有错,而且她之前就在猜测景珏会怎样对待宁雨珊,看现在这样的情形,她没有理由不相信这就是景珏的手笔。她不再说话,想省些力气面对后面的局面。 宁雨珊见她不再说话,索性也不再说,动手将宁雨宣的发髻弄成自己今晚的模样,再换上两人的衣服,将所有的都换好了之后,马车正好到了驿馆。 宁雨珊虽然与宁雨宣关系不好,但是她的才女名气都是从宁雨宣那里偷来的,学她的行为语气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她穿着宁雨宣的那件青色广袖裙,然后对一众侍卫说是八皇子妃晚上在宫宴上喝多了,现在已经睡着了,说罢她便叫来驿馆的侍女,将彻底昏睡着的宁雨宣送进了房间,宁雨珊跟着一起进去了。 屋子中只有宁雨宣躺在床上睡着,侍女在一旁伺候,宁雨珊想了想,说道:“八皇子妃睡得昏沉,想来明日早上是赶不上回冯都的车行,那时候若是她还没有醒,你们便将她送上马车上就可以了。” 那侍女是知道眼前的人是景王府的王妃,自然是规规矩矩地点头。 宁雨珊眸中露出喜意,随后离去。 马车将宁雨珊送到了景王府便回宫交差了,那宫中的侍卫和千机阁的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面对这一招偷梁换柱,是一点也没有察觉,怪只怪姐妹二人模样太像,不熟悉的人根本无从分辨。 宁雨珊上次来过一次景王府,特意询问了景珏和宁雨宣的住处,听到下人说景珏还没有回来,她只好自己去了竹隐轩。 只是一进去,楚楚就迎了上来,这是宁雨珊第一次冒充宁雨宣,多少有些紧张。她随便打发了楚楚,便去了宁雨宣的屋子中睡觉。 楚楚觉得有些奇怪,那榨好的石榴汁还留在小厨房中用冰块镇着,小姐平时最见不得新鲜的水果隔了夜,不过却只当她是累了,自己则去小厨房将石榴汁放进冰窖里,小姐明日起来,定是要喝的。 景珏那边,他在宫中听了手下的人说宁雨宣已经回了王府,也放心下来,于是也不愿在宫中多留,起身就向景鸿告辞,“皇兄,现在也快要亥时了,臣弟就先回王府了。” 江云怜坐在景鸿身边,看着景珏说道:“现在阿珏有了王妃了,比起以前,回王府可勤快多了。” 景鸿闻言也笑了起来,但是眸中神色难辨,对景珏说:“既然阿珏想回去,便先回去吧,若不是有冯国八皇子妃在,你也该和雨宣一块团圆团圆的。” 景珏只是面上笑了笑,关于宁雨宣的话题不置一词,“那臣妾告退。” 景鸿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他再转头时,就看见了江云怜的眼神还留在景珏的背影上,他拳头捏着下巴轻咳几声,“皇后,这秋天夜里露水深重,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江云怜才回过神来,回头端着得体的笑容,唤着俞长喜,“俞公公,皇上现在身子乏得很,快带皇上回寝宫,臣妾也要回去了,皇上还是要多注重身体。” 景鸿点头,俞长喜过来搀着他便离开了御花园的凉亭,江云怜的目光落在景鸿有些瘦弱的身体上,之前说宁雨宣给他治病,不过几天就回了王府,而景鸿的病除了平日里气色好了很多,不再卧床不起,也没有其他的进展了。 她敛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身边的宫女将她叫回了神,手中提着宫灯回了自己的宫殿。 景珏一回府上就去了竹隐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不知为何,就是想见见她,在听楚楚说她已经睡下了的时候,竟然还会有些失落的情绪,这对景珏来说怪异得很,便没有去宁雨宣房中看望她,回了长玉阁。 圆月渐渐西斜,现在已经入了秋季,过了中秋早上寒凉得很。 宁雨宣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车上,软骨散的药效还没有散去,她依旧四肢无力,想要自己逃离是没有办法了。 而外面的正是要回冯都的队伍,最前面骑着马的赫然是冯子诚,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早已不是宁雨珊了,因为昨夜喝多了酒,现在他还是头昏脑涨的。 她看了眼在马车里伺候的婢女,说道:“你去将八皇子叫进马车来,就说我有事情找她,你快去。” 那侍女见宁雨宣说话有气无力,心中略微紧张,这些贵人们的身子是容不得等的,她立即下了马车去找冯子诚。 他们出发早得很,冯国使臣的队伍也勿需过多盘查,此时都已经出了临都南城门了。冯子诚听了婢女的话,只是朝马车方向看了一眼,以为又是宁雨珊在弄什么诡计,随意说了几句便打发走了那婢女。 见婢女回来没有带来任何回话,宁雨宣看着外面,离临都越来越远,她对婢女道:“你再去找八皇子,告诉他,我是宁雨宣,不是八皇子妃,让他快快停下。” 宁雨宣说完这些话,整个人更是虚弱了,提不起任何力气了。 那婢女闻言,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如果眼前的真的是宁雨宣,那个景王妃的话,那就是大事了,她慌慌张张地下了马车,跑去告诉了冯子诚这这件事情。 冯子诚听完婢女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因为宁雨珊实在是太过闹腾,这也很有可能是宁雨珊的把戏,但如果是真的话...... 这样想着,他迫不及待地下了马,去了马车上。 宁雨宣听到动静,才睁了眼睛,这软骨散还真是霸道,到现在都没有要消退的意思,她看向冯子诚,说道:“子诚,宁雨珊昨夜将我和她交换了身份,你快将我送回景王府去。” 冯子诚听着那语气,看着她清眸如秋水,一下子便认出了宁雨宣的身份,不过现在他最担心的不是将她送回景王府,而是,“雨宣,你这是怎么了?” 宁雨宣有气无力地躺在马车的软垫上,“我是被宁雨珊下了软骨散,一时半会怕是药效很难过去,趁现在还未离临城太远,你将我送回去。” 软骨散冯子诚还是知道的,这东西除了让人全身发软无力,没有其他害处,他猜出了宁雨珊的意图,她是想代替宁雨宣成为景王妃,让宁雨宣回冯国成为他的皇子妃,这么一想,他只是紧紧看着宁雨宣,没有说话。 宁雨宣对上冯子诚那意味不明的神色,心渐渐下沉,“子诚,如果你将我当做是朋友,你就放我回去,若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只是挑来祸事。” 冯子诚却是摇摇头,“不,雨宣,我从来未将你当做是朋友,如果当初没有父皇和你爹娘的从中作梗,你本来就该是我的皇子妃。” 宁雨宣看出了他的态度,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现在这样,真的是所有人所期盼的结果吗,她如果要被带回了冯都,以后就只能顶着宁雨珊的名字行事,她只想做自己,比起冯国,她宁愿在景国,至少这里还有自由的希望。 冯子诚看宁雨宣闭了眼睛,以为是她劳累所致,他终于手抚上了她的脸庞,满眼欢喜,连宿醉头疼都觉得好了不少,“你先好好休息,等回了冯都,一切都会好的。” 宁雨宣不愿意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她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脸上的触感,心底很是抗拒,却没有力气伸手阻挡,现在的她,也没有指望景珏会过来救她。 冯子诚下了马车,那婢女得知了这样一个秘密,满心不安,冯子诚看了她一眼,“你上去好好伺候皇子妃,有些事情你该知道该说不该说。” 那婢女连连点头,待冯子诚离开,立即上了马车。 冯子诚再次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眉心一凛,“大家加快速度,要在下月初一赶回冯都。” 回冯都的人一路向南,到了午时的时候准备休息,队伍停在了郊外树林边,冯子诚亲自拿了水囊和一些吃食上了马车。 众人都是好奇,来的路上可没见八皇子对皇子妃这么照顾体贴,这在临都不过待了半个月的功夫,就变得这样温柔了? 马车上,婢女见是冯子诚过来,立即退下,将马车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而经历了一上午,宁雨宣觉得体力有点回复,想来是那软骨散有些退效了,对于冯子诚送过来的水和吃的,她没有打算拒绝,但是冯子诚打算亲自喂她。 “你将那个婢女叫上来,她会喂我吃,”宁雨宣不想让冯子诚知道自己的状况,依旧装作浑身无力的情况。 冯子诚也不勉强她,“雨宣,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回冯都,但是事已至此,宁雨珊肯定去了景王府,景珏他是不可能过来找你的,你要知道这些。” 宁雨宣转过头去不想看他,“我知道,但是你要给我时间习惯。” 听到宁雨宣终于松了口,她愿意去习惯,冯子诚眼角带笑,“好,我等你习惯,”说完,他将水和吃食都放在了马车里,下了马车将婢女叫了上去。 第五十章 识破 第五十章 识破 宁雨宣先是闻了那水食,确定了没有被下药,才让婢女喂着她吃了。 可是就在队伍已经歇息够了的时候,突然官道上自北;来了一群骑马的黑衣人,为首的穿着一身错金藤纹黑袍,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眉眼冷冽,如同淬了冰雪一般。 就在冯子诚等人准备再次启程的时候,黑衣人将其团团围住,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宁雨宣坐在马车中,透过马车窗户只能看到外面一群黑衣人骑着马。 那婢女没有看过这种场面,有些怯意,想要趁机离开。宁雨宣看出来她神色惧意,想要逃跑,当做浑然不知,果然没一会那婢女便趁机下了马车。 没有料到会有人追过来,但是在看到那为首的人的时候,想到马车内的宁雨宣,神色还是严肃起来,“不知王爷如今追出临都找我,是何意思?” 来人正是景珏,他没有说话,立即有属下从后面丢出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几乎没有气息的女人。 那被丢出来的正是在王府冒充宁雨宣的宁雨珊,只可惜她自以为自己模仿宁雨宣模仿的有多么像,就算被发现了,那也无碍,谁让景珏一心就要求娶她呢。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景珏今天一早去了宫中,待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宁雨珊早早打探了消息,得知了景珏回了王府的消息,她立刻细心打扮了自己,端着沏好的茶水就去了长玉阁。 可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景珏看出了端倪,他感觉的出来,平时宁雨宣身上都是淡淡的药香和冷香,只是面前的人身上只有冲人的脂粉气息。 宁雨珊见自己被发现了,也不见一点慌张神色,还凑近了景珏,“王爷,现下我代替了姐姐,留在你身边,难道你不开心吗?” 景珏当即沉了脸色,将她一脚踢出了书房,立即召集了千机阁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宁雨珊闭口不谈宁雨宣的下落,骨子硬得很,但是千机阁的人一出手,严刑拷打之下她才说出了实情。 景珏得知了宁雨宣被冯子诚带走了之后,更是浑身一股戾气,对着瘫倒在地上的宁雨珊拿过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就甩了过去。 吩咐手下的人将奄奄一息的宁雨珊带上,他们便朝着城南追了过去。 冯子诚看着地上的宁雨珊,眸色微暗,“我不明白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宁雨宣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那群黑衣人她没有见过,也没有听到那些人说话,一时间分辨不出那来人是什么身份,听到冯子诚叫王爷,她脑海中第一个想的便是景珏,可是可是随即,宁雨宣便不得不相信,来人就是景珏。 “八皇子问本王想做什么,本王还想问你,你掳走了本王的王妃,意欲何为?”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他连冯子诚都不看一眼,眼神扫过那边一辆停着的马车,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马车中的宁雨宣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向来很是冷静的她突然心脏狂然跳动起来,会是他吗?她拖着还是酸软无力的身子,爬到窗边。 在看到外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宁雨宣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微热,她费劲了力气,才只喊出微弱的声音,“景珏。” 声音十分小,几乎没有人听见,但是常年习武的人耳力不错,景珏和冯子诚都听见了那细弱的几近无声的声音。 冯子诚猛然回头,就看见宁雨宣趴在马车的窗户边,看着景珏的方向,脸上露出笑意,又是如此,好似只要景珏出现,她眼里从来就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他拳头紧捏,现在的场面,他若是不放手,恐怕是没有命活着回冯都了。 景珏听到声音,立即朝着马车看过去,随即便对上了宁雨宣的目光,他将这里的一切丢给了手下,自己则疾步朝马车过去。 景珏一上马车,就看见了脸色有些苍白,浑身瘫软在马车内的宁雨宣,立即过去将她揽在怀中,语气中满是焦急,若是认识的人一定要惊叹一番,有生之年能看到景王爷有如此不安的一面,“你怎么样?” 宁雨宣摇头,“我没事,只是被人下了软骨散,你将他们都放了吧。”她指的是外面的冯子诚等人。 可景珏并没有如此打算,那冯子诚定是一早就知道宁雨珊被换成了宁雨宣,就是想趁机将宁雨宣带走,现在宁雨宣还要替他们求情。 “本王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说完,他将宁雨宣抱下了马车,走到黑衣人前面,发号施令,“将他们全都抓起来,带回临都。” 此话一出,千机阁的人立即动手,将冯国使臣众人牢牢控制住,冯子诚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硬碰硬,没有出手,也被人控制起来,他看向抱着宁雨宣的景珏,“景珏,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冯国使臣,你这样是想开战吗?” 景珏原本准备抱着宁雨宣上马的,听到这话回过头来,“没错,本王就是想开战,这还要多谢八皇子给了本王这个机会。” 宁雨宣闻言一怔,她伸手拽着景珏的衣袖,景珏感觉到动静,低头看着她,“怎么了?本王这就带你回去。” 宁雨宣摇头,说道:“你要放他们回冯都去,不能抓他们。” 景珏浑身气息又降了下来,他能感觉宁雨宣不是自愿跟他们出城的,但是冯子诚对她而言还是特别的,她竟然让自己放了他,“你让本王放了他,可是在冯国的时候,他放过本王了吗,这件事没得商量。” 说完他没有再看向宁雨宣,抱着她上了马,骑着追影率先回了临都,留下千机阁的人在原地处理冯子诚等人。 因为宁雨宣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景珏一路上都是将她抱在怀中,一直到了竹隐轩。 景珏准备将她放在床上,但是那被褥昨夜被宁雨珊盖了一夜,宁雨宣还没怎么觉得,可是他觉得反感极了,将她放在床边摆放的那张贵妃榻上,立即吩咐一旁的下人将被褥重新换了一套。 之前景珏没有答应放了冯子诚,宁雨宣不愿意与他多说话,现在这种情形,冯国与景国开战势在必行,她很是厌倦战争。前世她作为医生,去中东地区当做战地医生,见多了那些伤害与杀戮,她很是反感人们将生命视如草芥。 景珏见她一直对自己不言不语,觉得一上午的着急忙慌都是白费,他又想找宁雨宣说几句,又觉得这样太跌自己的面子,索性不言不语地就坐在她屋子中喝茶。 楚楚见景珏在场,不敢多言,快速地将床上的被褥换好,她心中有些愧疚,若是昨夜里能发现不对劲的话,小姐也能早点被王爷救回来。哪里能想到昨夜回来的,竟然是二小姐宁雨珊呢。 宁雨宣见被褥已经铺好,当做没有看见还在屋中的景珏,叫着楚楚,“楚楚,你过来,扶我去床上。” 楚楚立即应着,快步走了过去,刚将宁雨宣扶着坐了起来,就觉得身后传来阵阵冷气,楚楚一回头,就发现景珏站在自己的身后,顿时头皮一阵发麻,“王爷。” 景珏让她站到一边,自己将宁雨宣抱去了床上。 宁雨宣被放到了床上躺着,一直是低着眸子,看不出她的情绪来,景珏被她的沉默气着,心中憋着一股怒意越来越大,可是却无处发作,他将还在屋子中杵着的楚楚叫走,只剩下他和沉默不语的宁雨宣。 “你是最清楚当初冯子诚是怎样对本王穷追不舍的,让本王放了他,简直是做梦,”他满腔怒火,却还是不想对着宁雨宣发泄,语气一直刻意保持着平缓。 宁雨宣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站着的景珏,眉眼锋利,墨色的眸子是是翻涌着的怒火,有些理解景珏的意思,想来她也没有资格要求景珏放人,她侧过脸,“既然王爷不愿意放人的话,那就随你了。” 可是这种漠视的态度让景珏更是恼火,他弯腰,伸手捏着宁雨宣的下巴,好让她的目光重新看着自己,“宁雨宣,你这究竟是什么态度,你是本王的王妃,却让本王放了你的心上人,如果本王没有发现你妹妹的诡计,你是不是就打算和冯子诚会冯都双宿双栖了?” 当你气极的时候,你只会用最伤人的话来伤害对方,宁雨宣使出力气,伸手想将他的手挪开,可是无果,索性她就看着景珏,“景珏,这不是你所想的吗,我还真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将计就计,把宁雨珊就留在自己身边呢,这样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她眼底淡漠疏离,比她的话还刺痛着景珏,他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开,“原来你就是这样想的,这才是你的心里话。” 宁雨宣再次别过脸去,“我很感激王爷你还没有糊涂,知道情势,所以救了我回来。”她话说完,久久没有听到景珏的回应,转过脸想看他,结果正巧看到景珏转身离开的动作。 看到景珏离开,宁雨宣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着将景珏气得半死的痛快,有些欢愉,但是更多的是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但是现在,最终于的还是要让冯子诚能安全离开景国。 在景珏这边肯定是行不通的,冯子诚这次算是触到了景珏的逆鳞,他很难会放过他,所以这件事情还是要进宫找景鸿帮忙了,景鸿身为一国之君,他至少比景珏理智。 第五十一章 闻人 第五十一章 闻人 宁雨宣让楚楚出门抓了一些药,一夜过去,身上的软骨散终于被解了,事不宜迟,一大早卯时未到,她便要出门准备进宫。 岂料在王府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准备去上朝的景珏,宁雨宣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迈步走了出去。 果然,景珏看到她一大早就准备出门,叫住了她,“你是要去哪?” 宁雨宣背对着他,身影在秋季的清晨竟有一丝萧索,她声音也仿若秋风清冷,“很久没有进宫看望皇上的病情了,今天进宫去给皇上诊脉。” 景珏怎么能猜不透她的意图,她定是要找景鸿,是关于冯子诚的事情,不由得在心间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到她面前,准备解下她的有些轻薄的披风。 宁雨宣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伸出有些冰凉的手,阻挡住他的动作,“王爷要做什么?” 景珏垂眸,嘴角勾起带着笑意,宁雨宣怎么能挡得住他的力气,他还是拨开了她的手,将她的披风解下,随后将自己身上厚实的披风披到了宁雨宣身上,“本王还要上早朝,你去早了皇上也不在御书房,先回去吧,等到辰时的时候再过去吧。” 宁雨宣是完全不明白景珏在想些什么了,她看着正低眉给自己系披风的景珏,厚实的银鼠披风满是他身上的味道,“多谢王爷相告,那我就先回去了。” 景珏臂弯上还挂着她的那件素色披风,看着宁雨宣回了王府中,还是一旁的侍卫提醒道:“王爷,若是再不出发的话,早朝可能要迟了。” 景珏这才回身翻身上马。 宁雨宣一回到竹隐轩,就看见闻人秋正大大咧咧的坐在竹隐轩的前厅中,楚楚给她伺候完茶水,悄悄地问宁雨宣,“小姐,这人说是你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宁雨宣让楚楚先下去,自己走到前厅,“你怎么来了,”她是真的不愿与闻人秋有过多纠缠,但是对方总是出现得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 他就这样出现在竹隐轩,若是被景珏的人发现,她真的是有理都说不清了,况且景珏那人也不怎么相信她。 今天的闻人秋照样戴着人皮面具,露出一双浅褐色眼眸,他自顾自地斟茶,“我是向你道歉来了,上次听说景珏将你关在竹隐轩关了好些天。” 语气十分轻佻,让人听不出来这是道歉的话,但是宁雨宣说道:“好,你的道歉我接受了,那你可以走了。” 闻人秋这才看了她一眼,眼底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能就这样简单的接受了,难道不应该趁机再诓上我一回吗?” 宁雨宣坐到了他的对面,“我早就说过,我与你互不相欠,后面发生的事情也不完全是你的错,我也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你快走吧,如果被景珏的人发现了,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闻人秋却是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宣儿,你怎么能这样不讲人情呢,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逃过景珏的人的眼线进来的,你就这样赶我走?” 屋外风声吹过竹林十分萧瑟,宁雨宣走到窗边看外面竹林潇潇,“既然你也知道王府里到处都是景珏的人,我猜想他也一定找人监视着我,你过来他一定会知道,还是尽早离去,对你安全一些。” “宣儿”这个称呼好像也只有景珏和他称呼过,宁雨宣总觉得两个人叫出来,有些区别,但是哪里有区别,她分辨不出。 闻人秋叹着气,“我是听说你前天被人掳走了,昨天被景珏找回来的,这几天一直忙着事情,今天一早才知道的消息,这不立即就来看你了,你就是这样的态度,一点也不把我当朋友。” 宁雨宣一声轻笑,他恐怕不是忙着事情,而是一直在被景珏的人追捕吧,但是没有戳破他,“你现在已经看完了,我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她一转身,就看见闻人秋那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正在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兴味盎然,就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他说:“你不用催我,我待会还有事情,马上便走,”待久了的话景珏的那些手下就该发现他了。 他在桌子上放了一把钥匙,“上次桂花巷子的那处宅子我给你买下了,如果你不住在王府了,可以去那儿落脚,我想景珏也猜不到你还会再回去的。” 宁雨宣有些讶异,“你怎么会买下那处宅子?” 闻人秋翘着个二郎腿,双臂交叉环绕着,看着流氓气十足,“特意给你买的,你不用感谢我,万一我哪天又受伤了,还是要来你这里讨药的,不过这些小事你就不用告诉景珏那家伙了。” 他的意思是指第一次潜进王府的时候,后来景珏派了众多人一直开始在追捕他。 宁雨宣收下了钥匙,现在看来,如果她没办法离开临都,那处宅子是最好的选择了,她没有理由拒绝,但是,“钥匙我就收下了,我很感谢你帮了我这个忙,但是买宅子的钱我可能暂时付不起,日后我会还给你的。” 闻人秋了解宁雨宣这种人的性子,她既然不愿意和自己有过多牵扯,钱的事情肯定也是要分得清楚的,他也不扭捏,点头应道:“行,没问题,等你日后有钱了给我也不迟。” 他没有继续多待,很快就离开,宁雨宣看着桌子上那把青铜钥匙,在楚楚没有进来之前藏进了自己卧室的梳妆台的首饰盒子中。 刚刚出去的楚楚,去把前天放进冰窖中的石榴汁给端了出来,好在这东西没有让她来得及端出去被宁雨珊糟蹋。 她去小前厅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不在了,楚楚将石榴汁端给宁雨宣,“小姐,这石榴汁被我放进冰窖了,现在还新鲜着,刚刚那人是走了吗?” 宁雨宣将装着石榴汁的琉璃碗接了过来,味道还不错,“刚刚没有人来过,你也不要透露出去。” 楚楚虽然心下好奇,但是还能分得清轻重,不再说刚才那个奇怪并且行为轻佻的人的事情,她还是有些想法的,上次小姐出去,回来之后就被王爷关了起来,这一切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块。 只是刚从竹隐轩出去的闻人秋,他本是依照以往的路线,穿过竹隐轩后面的竹林,越过王府的高墙,便算是出去了,但是他刚一越过王府的墙,外面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一袭黑袍的孟千机。 闻人秋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没有露出本来面目,一看到眼前的架势,微微有些愣神,他嬉笑着道:“各位大人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我只是刚刚翻墙进去拿我掉进王府的东西,你们要忙就继续,”说完,他准备脚底溜烟跑路。 孟千机追了他这么久,怎么可能轻易会放过他,他拦住闻人秋准备离开的步伐,“千面鬼人,等的就是你,别再跑了。”他的声音如其人一般,缥缈诡异,如同鬼魅。 闻人秋心中一凛,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那千机阁的孟千机,这下就有些难缠了,他敛下眸子说道:“大人可能是认错了人,小的可不是这个名。” 好在闻人秋轻功不错,他趁着孟千机一不留神,脚提轻功便朝着人潮密集的地方而去。孟千机让手下的人等在原地,他亲自追了过去。 闻人秋从屋顶上掠过,孟千机在后面紧追不舍。青天白日里,就看见了两道黑影在屋檐上飘然飞过。 最终闻人秋看着身后的孟千机,现在两人已经在市集这边了,下面街道上是人声鼎沸,他从怀中掏出一面人皮面具敷在脸上,从屋顶下一跃而下,钻入了人群中。 孟千机站在屋顶下,眼神在下面的街道上来回扫视,可是偏偏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千面鬼人的易容术千变万化,只要他一钻进人群,想要找出他便是如同大海捞针。此次追寻无果,只好等到下一次他露面的时候了。 王府内,辰时很快就到了,宁雨宣骑着马很快就进了宫里,宫门口正好有个公公在等着她,说是皇上知道她要来,特意吩咐他在这里等景王妃。 以往接应宁雨宣的都是俞长喜手下的那个小六子,这一次却不是,宁雨宣跟在他后面走着,想起了那个十分机灵的小六子,不知何时就好像没有见过他了。 很快便到了御书房,宁雨宣来的路上没有碰到景珏,就知道他一定也会在皇上这边,果然没有错。 两人原本不知是在商量着什么,长喜就进来报景王妃已经到了,景鸿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神色不明的景珏,对俞长喜道:“快快让景王妃进来。” 宁雨宣看了眼面前的兄弟二人,立即福身行礼,“参见皇上,王爷。” 最近天寒,景鸿的身子隐隐有些复发的征兆,脸色苍白得厉害,倒是因为宁雨宣的配方药浴,很少呕血了,他笑着道:“雨宣还客气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要多礼。” 宁雨宣只是笑了笑,“我看最近天凉,听说皇上最近脸色有点不大好,所以来看看。” 这是要诊脉的意思,景鸿走下御案,坐在下面的椅子,伸出手搁在小几上,“每年一入秋的时候就是这样,朕都已经习惯了。” 宁雨宣过去给他诊脉,“皇上体内的毒马上就要解了,以后会慢慢好的,”她安慰着景鸿,诊脉的结果不好不坏,毒素还是在他体内牢牢盘结着,秋季天凉的缘故所以有些气血亏虚。 第五十二章 暗牢 第五十二章 暗牢 “皇上只是有一些气血亏虚,不大碍事,我待会去一趟太医署,让宋御医令写一副药方子,”宁雨宣说着,她要在冬凌草找到之前将他的身子补好,冬凌草极寒,怕是对身子也有所损害。 旁边的景珏看到宁雨宣已经为景鸿诊完脉,开口说道:“皇兄放心,臣弟已经接到了北戎那边的消息,冬凌草已经找到了,秦风他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宁雨宣闻言眼眸微微完成弦月,“宋御医那边其他药材都已经准备好了,看来很快就可以为皇上着手解毒了。” 景鸿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浅浅,但是眸中那分欣喜十分明显,“那还要劳累雨宣了。” 景珏在一旁看不出神色来,他只是看着宁雨宣,好似她很少在自己面前这样笑得真心开怀。他知道宁雨宣待会要在景鸿面前问冯子诚的事情,自己便先告辞,先回王府。 见景珏先行离去,宁雨宣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来原因,不过这正得她意。 “皇上,其实我这次来,是找您有一件事情,”宁雨宣说道。 御书房内不知何时就不再燃着味道有些浓烈的龙涎香了,景鸿坐在宁雨宣的旁边,很容易就闻见了她袖间冷香,他笑了笑:“你是想问冯国八皇子的事情吧?” 这个理由不难猜,所以景鸿直接说出来并不让宁雨宣惊讶,“皇上既然知道了,应该知道我是想说什么,景珏他将冯子诚他们关了起来,他们还是冯国使臣的身份,这样只会让冯国和景国的关系再次僵化,皇上一定能明白其中的关系。” 景鸿一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昨日景珏的人就将冯国的那群人关进了临都的暗牢中,但是他相信景珏不会胡乱行事的。 “他们现在被关在临都暗牢中,你到时候可以去看看他们,不过你且放心,我了解阿珏,他不会乱动冯子诚他们,”景鸿说到。 有了景鸿的话,宁雨宣稍微有些放心,“暗牢?”她皱了皱眉,“他们在那里不会有事吗?”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冯都的时候她也听说过暗牢,都是处理一些肮脏见不得人的事情,手段极为残忍。 景鸿笑着,眉眼都温润,这个时候的他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位具有威望的君王,“你放心吧,再怎么说冯子诚他也是冯国的八皇子,不会对他用刑的。” 宁雨宣得到了景鸿的回答,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起身便要告辞了,“如果景珏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话,那样最好,今日多谢皇上了。” 景鸿很是不喜欢宁雨宣对他太过客气,说道:“你太客气了,不过几句话而已,有何值得道谢的,朕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景鸿的眼神里探究的意味很是明显,宁雨宣问道,“不知道皇上有何问题?” 他想了片刻,知道自己不该逾越,但还是抵不过内心想要这个答案,“朕知道你与八皇子关系非同一般,你这次想救他,是因为将他当做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景鸿一直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宁雨宣与那冯国的八皇子究竟是什么态度,自从那日她的丫鬟和冯子诚一起被景元阳的人抓来御书房的时候,她的妹妹说她本就与冯子诚很是亲近。 他虽然知道宁雨宣是阿珏的王妃,阿珏与她常常在自己面前演戏,他一切都了然于胸,但是这冯子诚不一样。 宁雨宣有些愕然,不知道景鸿为什么会好奇她与冯子诚的关系,想不通,但还是回答道:“我想救他,不仅是因为那仅存的朋友情谊,也是为了冯国与景国,如果两国开战,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景鸿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再多留她,“你如果要去暗牢看望他们的话,那边不好进,朕可以派人带你过去。” 宁雨宣正打算出宫之后就去暗牢,景鸿这般说了,她也没有推脱,“好,那就多谢皇上了。” 景鸿听着又笑了起来,“才刚刚说的,你又忘了,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道谢。” 宁雨宣也笑了起来,随即离开了御书房,殿外就有人在候着,那人穿着一身褚红色绣祥云的窄袖武服,腰间佩戴着弯刀,宁雨宣猜测他应该是御林军的人。 不出她所料,那人见宁雨宣走了出来,上前行礼,“参见王妃,在下是御林军统领贺光,奉命带王妃去暗牢。” 他说奉命,却没有说奉谁的命令,宁雨宣跟着他出了宫,两人都是骑马代步,一路往城北而去。 贺光带着她在一处不明显的宅子前面停下,门口有四个人看守着,贺光上前拿出令牌,那些人才给放行。 宁雨宣跟着贺光走进去,里面还有更多的人看守着,每个人都是神情严肃,她敛下眸子不再多看,紧跟着贺光的步伐走进里面,以贺光的身份已经足以在暗牢内畅通无阻。 暗牢之所以叫暗牢,不仅是因为他见不得光,还有一点,他就是处于地下的位置,是一座地牢,在这处宅子的一个入口顺着石阶往下走,才是真正到了地方。 一下去,就有哀嚎声不断传入宁雨宣的耳朵,听上去十分痛苦,空气中还迷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有些让人作呕。 贺光回头对她说:“王妃请不要害怕,这些受刑的都是那些罪大恶极的死刑犯。” 宁雨宣笑了笑,“我没有害怕,八皇子他们在哪,你就现在带我过去吧。” 贺光遵命,领着她往暗牢深处走去,幽深潮湿的石径两旁都是铁柱围成的牢房,整个暗牢都十分幽暗,那十步一烛台的烛火,也让这里光亮不起来。 忽然间,宁雨宣看到一个烛台后面的牢房中,有一个瘦得不成人形的人正盯着她,嘴巴对着她张张合合,却听到一点儿声音,那个人的脸上满是污渍,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宁雨宣却觉得有些眼熟。 她正想过去瞧瞧,就被贺光拦住了,“王妃,时间很紧迫,我们还是赶紧去见八皇子他们吧。” 宁雨宣这才打消了念头,继续跟着贺光往前走,大约走了百步左右,这才见到了冯子诚和其他的冯国使臣,还有宁雨珊也在其中。除了宁雨珊身上还带着伤,其他人都完好无损,宁雨宣放了心。 只是冯子诚素来喜欢洁净,但是现在他身上的月白色长袍上染了脏污,看上去极为狼狈,他垂着头,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落寞。 “冯子诚,”宁雨宣唤了一声,里面的人听见了声音,其他人眼里神色不明,冯子诚眼底闪过欣喜,立即到了宁雨宣面前,与她之间隔了冰冷的铁柱。 “雨宣,你怎么来了?”冯子诚见宁雨宣能来看她,十分开心,但是又有些担心,暗牢这样的地方,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贺光不好在场打扰他们二人谈话,“王妃,属下去前面等您,您要注意时间。” 宁雨宣点头,转头继续对冯子诚道:“你们在这里没有事吧?”她又看了眼里面还躺在地上昏迷着的宁雨珊,“她怎么样了?” 冯子诚回道:“我们没事,不过是关了一两天罢了,”至于那宁雨珊,“她还死不了,”他原本只是抗拒宁雨珊成为自己的皇子妃,但是经过在景国的这些日子里,他是打心底里厌恶这个女人。 而宁雨宣见宁雨珊也没有伤及性命,便没有打算再管她,以后,她也没有将她当做妹妹的情谊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离开临都的事情,“我今天进宫问了皇上,他说景珏不会将你们怎么样的,你们安心在这里待几天,过几天就会放你们离开。” 听到宁雨宣说出景珏的名字,他眼底的光亮渐渐消失,变得暗淡,“雨宣,我问你,如果景珏没有追过来的话,你会跟我一起离开,回冯都吗?” 宁雨宣对上他的目光,眸光清澈坦荡,“子诚,你都明白的,我也与你说清楚了,你知道答案的。” 冯子诚垂下眼帘,“我知道了,”他转身过去,“谢谢你还顾念着以前的旧情来看望我,你走吧。” 宁雨宣眉头轻皱,“那我走了。”她过来就是为了求一份心安,看到他们都没有受伤,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 宁雨宣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之后,冯子诚又转过头来,看着她毫不留情的离去,心仿佛被利刃插着,疼痛不已。 在宁雨宣去找贺光的时候,她又经过了那个瘦弱的人的牢房,那人好像是哑了一般,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但是却没有声音,她抬头看到不远处的贺光背对着她,在那处候着,她走到那人身边。 她悄声问道:“你认识我吗?”她觉得自己是一定认识这个人的,尽管他浑身脏兮兮的,看不出脸来,但是宁雨宣有这样的直觉。 她眼睛盯着他的嘴唇动着,宁雨宣看清了他的唇语,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你说你是小六子?” 那人见宁雨宣看懂了他的唇语,激动地留下两行浊泪,猛然点头,嘴中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异的声音。 宁雨宣有些不可置信,但是那人的五官仔细看来,的确是宫中的小六子,她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段时间在宫中,根本没有见过小六子,按理说他是俞长喜手下的人,在皇上周围应该经常见到才是。 那边贺光见到这边有些异样,疾步走了过来,对宁雨宣道:“王妃,时间已经到了,您该出去了。” 第五十三章 处罚 第五十三章 处罚 宁雨宣无法,只好跟着贺光先行离开,她走在幽暗的石径上,回头看向小六子那边的方向,可惜离得远了,整个暗牢幽暗无光,已经看不清什么了。 贺光将她带出了暗牢,便说宫中还有事务,就不送她回府,先行告辞了。还好宁雨宣还记得过来的路,自己骑着马回了景王府。 回到王府的时候,经过后花园的时候,见到景珏正在和一个人坐在湖边凌波亭中,那个人她上次在中秋晚宴的时候见过,是赫连邵的父亲,赫连峰,景国大将军。 两人说着什么她听不见,自己顺着湖边小径朝竹隐轩走去。 景珏在宁雨宣一出现在湖边的时候,就看见了她,这个时候回来,看来她已经见过冯子诚了。 面前的赫连峰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还是精神矍铄,他说道,“王爷,以景国现在的国力而言,与冯国大战,也只有六成把握,况且等入了冬,北戎进犯,到时候两边夹击,我们只会陷入被动的局势。” 景珏食指屈起,在石桌上缓慢地敲击着,“所以将军是觉得,现在还不适合开战吗?” 赫连峰一直知道,眼前的景王爷比宫里的那位还有野心,他点头说道:“现在的确不是良机,此次王爷惹怒了那冯子诚,而他冯国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待他回了冯都,可能会联合南疆那边,这是最棘手的。” 南疆地区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但是冯国一直不敢动,南疆人善蛊毒,并且地势复杂,密林丛生,常年有瘴气和蛇虫,一般人不敢随意闯入。 景珏食指的动作突然顿住,“本王听说冯国那边的太子最近有所动作,若是能助他一把,冯子诚回去也就没有了机会,将军觉得这样如何?” 赫连峰闻言,脸上露出喜色,“那冯国太子是个昏庸无能的,没什么才能,而且向来与那冯子诚不对付,现在只要我们在开战之前解决了北戎的问题,便是后顾无忧了。” 景珏不担心冯国太子即位的事情,冯国那边有他的人,所以不成问题,至于北戎,“赫连邵如今手握守城军,怕是不能再去幽城,今年入冬,便由本王去幽城吧,本王届时会向皇上禀告的。” 对于景珏的这个决定,赫连峰并不惊讶,景珏曾经在幽城戍边两年,对于北戎和那边地形也比较了解,他去是最合适不过,“既然王爷已经决定了,那微臣下个月便去阳城守着,准备操练军队。” 既然要正式开战,自然要有充足的准备,景珏点头,“那便这样定了,具体事宜,待到明日将军与本王一同进宫与皇上商量一番。” 事情已经定下,赫连峰也不多留,没过多久便告退了。 宁雨宣一回到竹隐轩,就叫来了楚楚,问她:“楚楚,你可还记得,当时我们住在宫中解忧殿的时候,那个太监小六子?” 楚楚听到宁雨宣突然提到了那个小六子,脑子里就浮现了那天在解忧殿内,那个小六子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的模样,自己身子一颤,对着宁雨宣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宁雨宣与楚楚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会了解她,一看便知她是知道内情的,“我今天去了暗牢,看到了一个人浑身都是伤,他说他是小六子,楚楚,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楚低着头,最终还是说了那日解忧殿发生的事情,将事情娓娓道来,“这件事情王爷不让我与你说,那小六子平时看着很善良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会是荣亲王的人,这些都是他活该,自寻死路。” 宁雨宣听着楚楚说着,没有打断她,端起茶盏,用青瓷茶盖撇了撇茶沫子。 楚楚正说着兴起,突然心底一阵寒意升起,她闭了嘴,看着坐着的宁雨宣,她这是又犯了小姐的逆鳞了。 见楚楚不再说了,宁雨宣将杯盏放在桌上,力道不大不小,但是那声音还是让楚楚一个哆嗦。 “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宁雨宣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漫不经心地问着她。 楚楚立即对着宁雨宣跪了下来,“小姐,就是给八皇子他们洗尘宴的第二天早上,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王爷,王爷他不让我说。” 宁雨宣起身俯视着她,“小六子想要进我的书房,这样严重的事情,景珏让你不说,你便瞒到了现在,楚楚,你还记得你的主子是谁吗?” 只因那最后一句话,楚楚吓得面色苍白,“小姐,小姐,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宁雨宣有些头疼,她重新坐下,单手支撑着脑袋,“你去找福伯吧,让他给你在王府里其他地方安排些事情做吧,我最近不想见到你。” 楚楚知道她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垂着泪伏首道:“多谢小姐开恩。”说完她起身向外面走去,恰巧碰见了进来的景珏,她慌忙行了个礼,便出了竹隐轩。 景珏看那小丫鬟双眼通红,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进来坐在宁雨宣旁边,问道:“你这个小丫鬟时犯了什么错?” 宁雨宣抬头,她问景珏,“为什么宫里那个小六子的事情,你要瞒着我?” 景珏没有想到会是这件事情,眉毛微挑,“你在暗牢里见到他了?” 景珏会知道她去暗牢,并不觉得奇怪,她点头,“没错,我是见到了他,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 但是景珏只是笑了笑,他好像在宁雨宣面前,笑得次数格外多,“不是刻意瞒着你的,只是觉得没有告诉你的必要,让你成为景元阳针对的人,本来就是因为本王。你只需要安心替皇兄治病,其他的不用多管。” 景珏说的没有错,可以说是很为她考虑,但是宁雨宣并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事情有所欺瞒,若是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情,王爷不用让人瞒着我。” 她之所以会处罚楚楚,不仅是因为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自己,还有一点,她感觉楚楚越来越听景珏的话,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而她也不需要一个听别人话的奴婢。 没有想到的事,景珏竟然点头答应,“好,以后绝对不会瞒着你,”他眉眼带着温润的笑意,与往常冷冽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宁雨宣看着他那样温情的目光,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王爷怎么不继续陪着赫连将军,有空来找我了?” 景珏心情有些阴郁,他明白自己对宁雨宣的心意,不仅是八年前的救命之恩,也有后来逐渐相处中,对她产生的爱意,但是她一直还是对自己保持着距离,这让他越来越没有耐心。 “赫连将军已经回去了,”他想了想,还是提议道:“你午膳还没有用,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宁雨宣不知道景珏又想干什么,她直接拒绝了,“不用,王爷要是想出去吃的话,就出去吧,我只想留在王府。” 景珏笑了笑,“你留在王府里,可是谁给你做饭?刚刚你的小丫鬟才被你赶走的不是吗?” 宁雨宣抬头瞪了景珏一眼,他还真是会挑时机啊,“王爷不用担心,没了楚楚,我自己也可以做饭。” 好似景珏就是等这句话一般,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好啊,正好王府的厨娘今日不在府上,本王今日就在你这儿吃的。” 宁雨宣这是要气绝,所以他刚才过来没别的事,就是来蹭饭的吗,她“噌”的起身,往屋子外面走去。 景珏看她面色微红,眼眶生情的模样,知道这是生气了,不过往外面走去,景珏还是疾步追了上去,“你这是要去哪?” 宁雨宣收起脸上的怒气,转头笑着对景珏说道:“王爷不是说刚刚去外面吃饭吗?怎么?现在要后悔了吗?” 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知道为何,景珏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让他心生一种现世安稳的感觉,他自从父皇去世之后,就基本上游走在生死边缘,不管是别人的陷害,还是两年的幽城戍边。 以往他心中的温暖,就是八年前云城宁雨宣的相救,现在这份温暖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尽管宁雨宣还一直坚持离开,心不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会放她离去。 景珏上前几步,走到宁雨宣的身边,墨眸满含温情,“当然没有后悔,走吧。” 临都的清秋时节,早晚的时候气温微凉,而午时还是有些日头的,所谓秋老虎,就是如此,前两天一直是阴云天气,所以宁雨宣一直没有感受过着临都的秋老虎,她一出竹隐轩,就有些后悔答应景珏出来了,这样晒的日头,骑马也得晒掉一层皮的。 景珏与她站在王府的门口,提议道:“骑马过去恐怕是不行了,我们坐马车过去吧。” 宁雨宣抬头看了看日头,明明都已经没有夏天的烈了,但是整个临都还是十分燥热,她回应着景珏说道:“算了,这边到市集那边也没有多远,就走过去吧。”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嫌马车麻烦,觉得坐马车过去兴师动众,而是她实在吃不消坐马车的晕厥。 福伯见两人时要出门,拿着一柄伞送了过来,“王爷,王妃,若是你们打算走过去的话,还是打着伞吧,王妃身子娇贵,仔细着晒伤了皮肤。” 有伞总比没有好,宁雨宣打算接过来,只是被景珏抢先了一步。 第五十四章 同行 第五十四章 同行 景珏先她一步拿过伞,撑开举在宁雨宣的头顶,他笑着道:“走吧。” 宁雨宣看了他一眼,头顶上的伞白面画红梅的样式,遮住了日光,在地面投下一片阴影,而景珏的眼角不是冰冷,此刻看着她的时候带着缱绻柔情,让宁雨宣的心中起了波澜。 福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自从王妃来到王府之后,王爷变得越来越有人气了,尽管他们到现在还是分两个院子而居,但是他真的是希望王爷和王妃两个人能够像普通夫妻那样相处着。 景珏要带他去的地方是天香居,在南雀街附近,离王府有些近,两人一路走过去,惹得不少路人投过去视线,认识景珏的人惊叹景王爷也有这般柔情时刻,不认识的人看着男子英俊女子昳丽,好登对的两位。 宁雨宣一向喜欢低调,没想到这次和景珏一起走在街上,会如此高调,这让她心情有些不郁,便加快了脚步。景珏一直保持着与她同样的速度,走在她的身侧,伞面不离她的头顶。 没过多久便到了那天香居,景珏一来,那店里的老板就迎了上来,带着他们去了二楼的雅间。 这天香居是临都第一酒楼,酒酿菜色汇聚了各地的特色与美食,味道也十分的好,景珏也是来过不少次的,他没有问宁雨宣吃什么,径自点了些这里的几样不错的菜。 景珏还想再要一壶竹青酒,但是被宁雨宣制止了,她上次中秋的时候在宫里喝了就一杯,可想而知自己的酒量并不好。景珏笑了笑,便没有点了。 小二将景珏点的几样菜记下,便离开了雅间。 宁雨宣环顾了这雅间四周的环境,里面摆放着几盆蝶兰,一座梨木八折屏风,上面绘着花鸟鱼虫,外面隐隐约约有琵琶声音传来,并不显得喧闹,反而有一种欲遮还羞的意味,桌子又摆在窗边,一扭头便能看见下面的街道的上人来人往。 宁雨宣说道:“这个天香居的老板应该是个妙人,能将吃饭的地方也能布置得这般文雅。” 景珏抿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这天香居的老板姓顾,是景国第一富商,年少时便喜欢走南闯北,但是家中不允许,要求他回来经商,这才有了天香居。” 不曾想,这天香居的老板也是做了自己的喜欢的事,人生在世,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尽自己的意。 宁雨宣心中有些叹息,便不再想这老板的事情,她转头瞥了眼下面的街道,却是看见了一个熟人,“那不是赫连邵将军吗?” 景珏也朝下看了过去,便看见本应该在城南军营的赫连邵,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市集上,步履匆忙,“看他的方向,应该是要回将军府,恐怕是得知了赫连将军要去阳城的消息。” “赫连将军要去阳城?这个时候去阳城做什么?”宁雨宣问道,阳城与冯国临界,难道是真的要开战了? 景珏看着她的神色,敛下眸中的情绪回道:“阳城现在没有将领,总要派人去守着的,”说完他笑着看向宁雨宣,“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打仗吗?” 宁雨宣被他说中心事,没有说话,转头继续看着下面的人群,因为人多,赫连邵这一会的功夫并没有走多远,忽然间,他走路匆匆忙忙,一下子撞到了一位戴着白纱斗笠的姑娘。 那位姑娘的斗笠被赫连邵撞掉,落在了地上,露出她的样貌,眉眼温润,目含秋水,模样精致,但宁雨宣却觉得有些眼熟。此时赫连邵因为撞到了人家姑娘,正帮她捡起了斗笠,埋头跟人家道着歉,一抬头,便被惊艳地说不出话来。 宁雨宣被赫连邵那副样子逗得笑了,景珏不知她是在笑什么,等顺着宁雨宣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正在街上赫连邵和一个女子纠缠不清,但是他却是笑不出来的。 “那个人是皇后的妹妹,是江家人,”景珏对宁雨宣说道,他对江家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宁雨宣听见景珏的话,转过头来看他,心中想的是之前秦雨所说的,她说皇后喜欢的是景珏,但是她看不出来什么。 楼上的两人不再看下面的情景,但是下面的人还在纠缠着,江云荷有些恼面前这个冒冒失失的人,她认识这个人,是赫连家的小将军,不过是莽夫一个罢了。她从他手中一把抢过自己的斗笠,“还请将军以后莫要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了。” 赫连邵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如此失礼,脸色有些微红,刚想要道歉,结果人家已经戴上了斗笠转身离开了,这让赫连邵心中一阵恍然若失。 忽然想起了刚刚父亲派去军营中说的事情,他这才想起自己是要急着回家的,连忙加快步伐赶了回去。 天香居雅间内,小二已经陆陆续续地将菜都端了上来,因为景珏知道宁雨宣喜欢吃甜食,所以特意点了甜汤和这里的一些不错的点心。 宁雨宣准备盛一些甜汤尝尝,结果景珏比她动作更快,替她盛好了放在她面前,“这个莲子汤是用今年夏天的城外湖中的莲子做的,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这让宁雨宣觉得有一丝别扭,虽然她历经两世都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也知道别的情侣是怎样相处的,景珏这样做,让她总是产生错觉。 但是她还是接过小碗喝了起来。 景珏知道宁雨宣现在还是在抗拒着自己,他不急,“等过了十月,我会去幽城戍边三个月,届时你同我一起过去吧。” 幽城宁雨宣知道,是景国最北边的城池,与北戎相接壤,不过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不出半个月秦风应该就能带着冬凌草回临都,那个时候她已经解了景鸿的毒,不是应该已经离开王府了吗? “王爷,您难道是忘了吗?秦风快要从北戎回来了,”宁雨宣提醒着他。 景珏抬眸看她,手掌紧紧握着乌木箸,眉眼有些冷厉,可能是最近他对她太好了,到了现在,她还是想着离开。 宁雨宣看着他浑身散发的冷意,心中也愈发寒凉,景珏心中喜欢的明明就不是自己,他却偏偏妄想着将自己留在身边,景珏没有说话,她只低着头吃着碗中的莲子甜汤。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一顿饭吃得并不愉快。 午饭过后,景珏将伞留给了宁雨宣,“本王待会要进宫一趟,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没有等宁雨宣回应,他便先行离开了天香居。 宁雨宣站在街边,看着景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涩意。她自己撑着伞,往王府的方向回去。 回府的时候,碰见了福伯,福伯见是宁雨宣一个人回来的,忍不住问道:“王妃,怎么就您一个人回来了?王爷呢?没有跟您一块回来吗?” 宁雨宣笑了笑,说道:“王爷是有事进宫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说完她便朝着竹隐轩走去了。 福伯看着宁雨宣有些伤神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哀叹,不知道何时,他么夫妻二人才能交心呢。 宁雨宣不知道福伯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与景珏相处地久了,就像是楚楚说过的那样,她愈发变得不像她了,只有离开他,自己才能变回原来的自己,潇洒自在无牵无挂。 经过湖边的石径的时候,宁雨宣看到旁边的花丛中有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正在顶着烈日打理着花草,仔细一看,不正是早上刚被宁雨宣处罚的楚楚吗。 宁雨宣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楚楚?” 楚楚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便看见了撑着伞站在石径上的宁雨宣,嘴角露出傻乎乎的笑,“小姐,你怎么在这?” 宁雨宣看她那副样子,脸上还粘着一点泥巴沫子,心中有些无奈,“我刚从外面回来,我不是让你找别的事情做吗?你怎么就跑来花园了?还嫌晒得不够黑吗?” 楚楚还是笑着,“不会的,小姐,我只是帮别人稍微打理一下这些菊花的,不会花多长时间的。” 但宁雨宣向来是护短的,她也从来不掩饰这些,“跟我回去吧,待会让福伯找个家丁来打理,瞧瞧你的脸,跟我回去洗干净了。” 听到小姐不再处罚自己了,楚楚乐得开怀,“噌”的从花丛中站了起来,狗腿子一般的跑到宁雨宣身边,拿过她手中的伞,自己替她撑着,嘿嘿的笑着,“我就知道小姐是最心疼我的了。” 宁雨宣顿时有一种,自己落入了苦肉计的套路中,看着楚楚奸计得逞的嘚瑟模样,也升不起再气她的心了,随她一同回了竹隐轩。 皇宫之中,本来景珏是没有事情的,但是如果再在宁雨宣的身边的话,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索性找了借口来宫里,顺便与皇兄商量一下去幽城的事情。 因为午时天热,景鸿正带着江云怜在夏宫月湖边的水榭中乘凉,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会碰见了刚刚在街上与赫连邵撞上皇后的妹妹——江云荷。 景珏上前朝景鸿与江云怜行了礼。 景鸿不知道这个时候景珏会过来,问道:“阿珏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旁的人在场,景珏不方便说出他要去幽城戍边的事情,拱手道:“回皇兄,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想来看望看望皇兄罢了。” 江云怜看着自己的妹妹,看着景珏的目光躲闪,面染红晕,笑着说道:“那王爷与云荷还真是凑了巧,云荷今日说要进宫,也是来看望皇上的。” 景珏只是看了一眼在皇后身边坐着的江云荷,没有回她的话,对景鸿说道:“皇兄今日的气色看上去不错。” 第五十五章 云荷 第五十五章 云荷 江云怜见景珏没有搭她的话,也不尴尬,自己凑到了江云荷的身边说着什么,江云荷听了自己姐姐的话,忽然脸就红了,嗔笑着睨了江云怜一眼,“姐姐说的什么呢。” 江云怜却是笑而不语了。 景鸿让景珏坐到了自己的旁边,两人随意得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忽然江云怜就走到景鸿身边,“皇上,臣妾这会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皇上能否答应臣妾。” 景鸿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是要做什么,面色还是端着平常那样的笑意,说道:“哦?皇后得说出来,朕才能知道你这个不情之请,该不该答应啊。” 江云怜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江云荷,说道:“臣妾听闻,世家夫人小姐们常常邀请景王妃去做客,但景王妃可能是不喜热闹,那些聚会都没有去过。” 景珏冷笑一声,却没有说话,给宁雨宣那些的拜帖和邀请之类的,全都是让他截了下来的,那些贵族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江云怜继续说道:“臣妾这个妹妹,是最喜欢交朋友的,不如让云荷去景王府住一段时间,与景王妃做个朋友,也好让景王妃有个知心的人。”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在座的人,谁都知道,江云怜这是想让自己的妹妹嫁到景王府去,虽然已经有了王妃,但是做个侧妃,对江家的人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了。 景珏听完江云怜的话,眸色渐渐变深,江云怜这是故意的吗,外面谁人不知他厌恶女子,却偏偏还要将自己的妹妹送过来。 说起宁雨宣,景鸿却是有片刻的失神,他不可能不明白江云怜的意思,但是还是下意识地询问景珏,“阿珏,朕觉得皇后的这个主意不错,云荷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不知你如何想?” 景珏看了一眼那边的江云荷,她目光中透露着爱慕之意,与宁雨宣对自己一直的那双清冷的眸子完全不一样,如果有另外一个女子出现在王府...... 他点头,“既然如此,那臣弟自然不能浪费皇后的一片苦心了。” 本来江云怜以为景珏定然会拒绝的,到时候她在景鸿的身边多说几句,让景鸿下旨,没有想到景珏竟然直接同意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也能省不少力气了。 景鸿看着景珏,心中一时竟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难过好,如果宁雨宣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江云荷见到景珏竟然会同意自己去王府住,一时间有些欣喜不已,江云怜见她害羞的模样,便向景鸿告辞,带着江云荷去御花园逛逛。 水榭只留下景鸿与景珏兄弟二人,月湖湖面的那些夏荷已经呈枯萎之势,景鸿特意嘱咐不让宫人们去打捞,说是要留得这些枯荷听雨声,破有一番情趣滋味。 景珏正了正心神,说起了与赫连峰今日上午商量的事情,“皇兄不知意下如何?” 景鸿少有的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神色严肃,“你去戍守幽城,无疑来说是朝堂上下最为合适的,但是那边如今是粮草俱缺,可能会很难与戎族对抗。” 景珏自然是已经摸清了幽城那边的情况,才会与景鸿与赫连峰提出这个建议的,“这件事情皇兄就放心吧,我已经联系了顾家,他们会以一半的价格来向我们售卖粮草。”他所说的顾家,便是那天香居的老板,景国第一富商顾兰城。 景鸿听完他的话,早该料到的,景珏做事向来是有准备的,“既然你已经与顾家协商好了,那就交给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等皇兄的身上的毒解了,臣弟便出发前往幽城,”景珏敛下眸子,说道。 王爷出门的时候,是午时同王妃一起出去的,回来的时候是申时,却是带回来了另外一个女子,这个消息很快就在王府里传开了。 景珏带着那江云荷一起回的王府,却是径自在前面走着,不顾后面的一路小跑都跟上不的江云荷,福伯见状迎到了景珏面前,看了看后面的江云荷,心中“咯噔”一跳,问道:“王爷,这位是?” 景珏说道:“这是皇后的妹妹,江家的二小姐,这几日在王府暂住几日,你给她安排一个院子,要在竹隐轩附近。”他丢完吩咐,自己则是回了长玉阁。 景珏觉得自己自从与宁雨宣相识之后,那厌恶女人的毛病好像就是不治而愈了,但是在今天接触到别的女子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个毛病并没有被治好,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就剩下门口的福伯对着江云荷有些尴尬,他笑着迎上江云荷,“江小姐,老奴这就带你去你住的地方,因为时间匆忙,没有好好打扫,你可别介意。” 江云荷怎么会介意呢,她这次能进入景王府,对她来说已经很是幸运了,如果让她住柴房,她都不会拒绝,“你客气了,倒是我,突然来访,实在是打扰了。” 福伯笑着,心里却是十分紧张,这王爷与王妃新婚才一个月,他上午还想着小夫妻两人能和和美美的,可是这才半天的功夫,王爷就带回来了另一个女人,如果让王妃知道了,这不是将王妃越推越远嘛。 他心中叹气,但是还是照着景珏的吩咐,让江云荷住在了竹隐轩旁边的清水阁里面,因为她过来的时候没有带丫鬟,又给清水阁配置了几个丫鬟过来。 现在天黑得越来越早,宁雨宣正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翻阅着医书,旁边的小几上点着一根蜡烛,外面开始起风了,竹叶开始簌簌的落,风越过窗台,吹得烛火来回晃动着。让宁雨宣实在是看不下去,索性起身,将书放回了书架。 恰好楚楚在小厨房内做好了饭菜端了上来,她气吁吁地将几碟精致的菜放在桌子上,嘴中不知嘟嘟囔囔地说这些什么。 宁雨宣走到桌边,看着她气鼓鼓地样子,问道:“谁又给你气受了,怎么一直骂骂咧咧的?” 楚楚满脸都是不忿,“小姐,我以后再也不劝着你留在王府了,你才嫁过来多久,才一个多月,可是王爷就已经带别的女人进府了。” 宁雨宣坐着,手上握着筷子正准备夹菜,听到楚楚的话,手上动作一顿,收了回来,用筷子毫无意识地扒拉着碗中的白米饭,她脸上扯出一抹笑意,说道:“王爷带了女人进府?这还真是稀奇,你知道那女人是什么身份吗?” 楚楚已经听外面的丫鬟们说过了,“我听说那个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就住在竹隐轩东边的清水阁里。” 宁雨宣没有想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底竟然会有一丝丝的难受,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们今天在天香居见到的那个女人吧。 也对,景珏那样的身份,是皇上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边只会有一个女子呢,她差点都忘了,这里是古代,一夫多妻制。宁雨宣又有些庆幸,好在自己造就认清了景珏不会是她的良人,半个月之后,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楚楚见自家小姐无动于衷的模样,想来这样也是最好的,到时候也不会伤神了。 宁雨宣只是没有料到,她一天之内会见到这江云怜的妹妹两次,或者应该叫她江云荷,宁雨宣刚一吃完,楚楚收完桌子上的碗筷,就有人来通报,说江小姐想来拜访王妃。 她原本是不打算见江云荷的,但是为什么最后会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不得不说,江云荷长得有几分像江云怜的,但是她比起江云怜来,二八年华,多了几分楚楚动人,一双美目婉转多情,宁雨宣想,若是自己是个男子的话,也会忍不住对她升起怜惜之情吧。 江云荷进来,先是对宁雨宣聘聘袅袅地福身行礼,随后说道:“妹妹云荷参见王妃娘娘,因今日暂住在王府中,所以想来见见王妃,还希望王妃不要嫌我叨扰了。” 江家的女子都有几分手段的,不然当初太后是怎么坐上凤位的,还让自己的弱儿扶持成了皇上,而江云怜也是一直稳坐皇后之位,这江云荷看着柔柔弱弱,却一开口就将自己放在了妹妹的位置上,明摆着是想要进王府的。 宁雨宣岂能不明白她话中的态度,只是她是景珏的女人,这事自然与她无关,她一如往常眉眼清冷,“江小姐客气了,这王府向来是王爷做主的,你应该去找王爷的。” 江云荷本就是来为了与宁雨宣搞好关系的,宁雨宣这般疏离的话说出来,让她一时难以接话,她双目一下子有些湿润,眼角噙着泪珠要落不落的,“王妃这是嫌弃我了吗?若是王妃不欢迎我住在王府的话,那云荷现在就去向王爷告辞,回家去吧。” 宁雨宣一时间有些头疼,“江姑娘想必是误会了,我待人一向如此,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就安心在王府住着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找福伯就醒了。” 那江云荷立即破涕为笑,竟然凑到了宁雨宣身边,双手抱着她的胳膊,“我在就听我姐姐说,景王妃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宁雨宣心中冷笑,江云怜竟然会说她的好话?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但是胳膊被一个不熟的人搂着,这让宁雨宣有些反感,怕自己抽回了胳膊,她那双眼睛又要哭了起来,忍着才没有收回来。 她笑着回应,“皇后娘娘真是谬赞,既然王爷将姑娘带回王府,自然是对你极为重视的,你只有安心地住着,王爷也才能高兴一些。” 第五十六章 秋雨 第五十六章 秋雨 江云荷听到这话,脸色毫不掩饰地倏地红了,“王妃姐姐就会打趣我,王爷那般的人,哪里会注意到我呀,恐怕心里眼里都是王妃姐姐你吧。” 宁雨宣笑着,没有再说关于景珏的话题。 只是宁雨宣也没有料到,江云荷竟然如此话多,一直在竹隐轩待到了戌时才回去。原来应付女子,比应付景珏还让她费心费力。 景珏那边一直在派人关注着竹隐轩这边的情况,他坐在长玉阁的书房中,听着府中下人的汇报。 那下人一边说着,一边感受到整个书房的温度越来越低,他浑身颤抖着,还是坚持着将竹隐轩的情况一一说了清楚。 景珏眉头皱起,“你是说,王妃和江小姐一直聊到了戌时?两人相谈甚欢?” 那人连连点头,“是的,王爷,江小姐刚刚才回的清水阁。” 景珏的拳头紧紧捏着手中的茶盏,忽的一下,那茶盏就在他手中爆裂开来,突然的响声吓得下面站着的下人,“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滚!”景珏怒斥。 那下人仿佛得了赦令一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书房。 景珏气极,他没有想到,宁雨宣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去与那江云荷相谈甚欢,他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砚台镇纸全都散落在地上,这是景珏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这天到了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缠绵秋雨,雨声愈来愈大,雨点敲打在瓦片上,落在竹林中,沙沙作响,连绵不绝。 宁雨宣本就睡得不大安稳,听见了雨声,她索性推开了窗子,外面屋檐下的烛火还是亮着的,没有被吹灭,在风雨中摇晃着。 她拿出藏在梳妆盒中闻人秋留给她的钥匙,等到景鸿的病治好,她便先去桂花巷子的那处宅子躲上一阵,然后再离开临都,到时候天南海北,任她想去哪,比起圈在这处华丽的王府中,更是逍遥。 然后找一个合适她的良人,共度余生。至于景珏,好在现在用情尚浅,她想以后会随着时间忘了他的。 将一切想清楚之后,宁雨宣只觉得浑身很是轻松,外面风雨未歇,寒风透过轻薄的中衣在皮肤上轻扫着,让她冷得打了一个冷颤,她立即关上了窗户,回到床榻上安然地熟睡着。 秋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还没有停,这边江云荷好似是黏上了宁雨宣,一大早就撑着伞来竹隐轩找她。 正巧宁雨宣在跟楚楚在屋中学习刺绣,江云荷没有让人通传便急匆匆地跑进来,“雨宣姐姐,我来看你来了。” 瞧这人多自来熟,昨天还是王妃王妃地叫着,今日就开始叫名字了,楚楚本该是该去奉茶的,但是她却一个眼神都没有丢给江云荷,低头教着宁雨宣刺绣的手法。 好在宁雨宣没有打算冷待这个江云荷,将楚楚赶出去沏茶去了,桌子上的东西胡乱收收,“江小姐,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云荷腆着笑脸凑到宁雨宣的身边,“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在清水阁待得无聊罢了,想找姐姐来说说话,姐姐刚才是在做香囊吗?让我看看姐姐的手艺如何。” 宁雨宣摇头,“不过是在学些刺绣罢了,刚刚着手,见不得人,你就不要看了。” 见宁雨宣不容拒绝的神情,江云荷也识趣得很,便不再闹着要看香囊,“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次应该是姐姐来临都之后,第一次碰见下雨吧,前段时间天气燥热得很,连中秋前后没有落雨。我听说冯国的气候比临都还热,是不是真的?” 宁雨宣见这样缠人的江云荷,实在是难以拒绝,说道:“没错,冯国的夏季十分燥热,好在冯都盛产丝绸,丝绸比阳城的轻纱还要轻薄,穿上十分透气。” 江云荷忍不住有一丝向往,“我们景国倒是很少见过丝绸,我只在顾家见过一次,不过也只是一块丝绸帕子,若是做成了衣裳,岂不是价值连城了?” 她说的的确没错,冯国盛产丝绸,而两国之间很少有丝绸贸易,而丝绸在景国也是罕见,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待到你以后有机会去了冯国,买一件丝绸的襦裙,不会花太多银子的。” 江云荷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了竹隐轩外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即小跑着到屋檐下,扬着笑靥如花,朝着过来的人问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景珏后面跟着撑伞的福伯,福伯的手上好像还提着什么。 他抬眸先是看了里面背对着自己的宁雨宣,敛下眸中的情绪,对江云荷道:“本王刚刚去了清水阁,里面的人说你来了竹隐轩。” 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特意是为了江云荷而来的嘛。福伯在后面看着口是心非的景珏,心里都急死了,明明是从长玉阁直接来的竹隐轩,非得让人误会,这不是给王妃找堵的吗。 宁雨宣听见动静,回身便看到景珏和江云荷两人相对站在屋檐下,看上去倒是十分登对,这个时候看到这种场景,她倒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福伯怕自家主子再做什么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来,连忙收了伞,将手中的东西提到了屋子里来,放在桌子上,对宁雨宣说道:“王妃,这是刚做好的桂花糕,中秋那天在桂苑里摘的新鲜桂花,王爷特意让老奴给您送过来的。” 宁雨宣闻言只是笑笑,她只当福伯是说谎的,不过是为了安慰她罢了,“那就多谢福伯跑这一趟了。” 景珏和江云荷两人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福伯擅做主张的说话,眉头深皱着,“福伯,你先下去吧。” 江云荷走上前,将桌子上的食盒打开,顿时桂花糕的香甜气息就扑面而来,她转头对宁雨宣说:“姐姐,我能尝尝这个吗?” 宁雨宣自然不会拒绝的,她笑着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的话,就都带回去吧。” 景珏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他知道宁雨宣喜欢吃甜食点心,所以这桂花糕一做出来,他便带着福伯给送过来,刚刚福伯明明都已经说清楚了,可是她还是将自己的一片真心随意丢给别人吗。 江云荷正伸手要去拿碟子中的黄白相间的桂花糕,忽然手腕被景珏狠狠地拽住,可是他语气却温柔得很,“别吃这些了,不过是些粗糙的点心罢了,你若是喜欢吃,本王让王府的厨娘做些精致的点心来。” 江云荷闻言,脸上如同染了晚霞红晕一般,娇俏可人,“那云荷多谢王爷款待了。” 宁雨宣看着景珏,就好像他是一个在闹别扭的小孩子一般,轻笑一声,自己则是拿了一块桂花糕吃,香甜软糯,味道还算不错。 景珏看着一直无动于衷的宁雨宣,嗤笑着问道:“王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出来,让本王也听听?” 一块桂花糕吃惊了肚子里,宁雨宣拍拍手上的残渣,回道:“回王爷,我刚刚不过是在和江小姐谈论着冯国的丝绸,江小姐好像对此很是感兴趣,只是因为此事笑的罢了。” 景珏忽然觉得答应让江云荷住在景王府是一个错误,他本来是想气到宁雨宣的,可是最后最是气恼的,却还是自己。他一甩袖子,转身便离开了竹隐轩,连伞都没有打。 江云荷没有想到,这个宁雨宣和景王爷的关系,会差到这种地步,连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聊几句都没有,完全不是她姐姐所说的那样,说是王爷与王妃关系甚是不好现在看来,她能省不少事儿呢。 她佯装担忧着宁雨宣,上前走到宁雨宣身边,问道:“雨宣姐姐,你这样与王爷他......没事吗?” 宁雨宣继续拈了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没什么要紧的,”她指了指碟子中的桂花糕,“我觉得这个味道不错,虽然是粗糙了点,但是吃些粗粮是没什么问题的,你要尝尝吗?” 江云荷笑着又凑了过去,也拈了一块,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雨宣姐姐,若是明日没有雨的话,我打算去城外的白云寺中去还愿,你要同我一起去吗?现在正好落了一场秋雨,白云山上的枫叶一定都红了。” 想来整日待在王府中无所事事,尽管不知道江云荷有什么坏心眼,但是让她继续困在王府里,她宁愿出去。她答应了下来,“好,正好我也想去外面逛逛呢。” 江云荷在竹隐轩待了一会,就回了自己的清水阁。外面风雨萧瑟,院子里的那两株石榴树隐隐有了落叶凋零之象,唯有竹叶,枯黄的竹叶落了地下一层,但是竹林在秋雨洗礼下,还是绿意盎然。 宁雨宣在窗边案前摆放了宣纸和笔墨,楚楚进来的时候,见到屋子里其他人已经全都里去了,唯有宁雨宣站在窗边,手中正在研磨,估计是要作画,她悄悄地退了出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副秋雨青竹的画作便已经完成,在画的右上角,宁雨宣题诗:“雨落三千愁,青竹不知忧。”最后,宁雨宣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印章,印在纸上,落款便是她的名字。 雨水稀稀疏疏地落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终于是停了,但是天色还是阴郁一片,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整个临都开始刮起了萧索的秋风。 宁雨宣向来最为怕冷,因为天生的体寒之症,她给自己开了几服药吃过,却也不见好。但是没有想到临都的冷来得这样的快,前两天还是热得不敢出门。她一早便穿了一件厚实的襦裙,因为记得江云荷说记得今天让她陪她去白云寺,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绵绸披风。 第五十七章 慧来 第五十七章 慧来 江云荷从清水阁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了穿的厚厚的宁雨宣,笑着打趣道:“雨宣姐姐,你今天穿的这样厚,那到了冬天的时候,你可得穿得像个熊一样了。” 宁雨宣好不容易暖和了,也有心情同她开玩笑,“那到时候我不出门,不就行了?” 两人废话不再多说,坐上了备好的马车前往城郊的白云寺。 尽管坐马车会头疼,但是那城郊的地方远得很,若是骑马过去,风灌进脖子里宁雨宣也是吃不消的,索性还是选择了马车。 景珏因为这两日被宁雨宣气昏了头,气极了之后,将自己安排在宁雨宣身边的人全都撤下了,结果没一会的功夫,就得知了王妃陪着江云荷去了城外的白云山,景珏想了想,还是吩咐手底下的人跟了过去。 马车上只有宁雨宣和江云荷,并上赶马车的车夫三人,马车离郊外越近,宁雨宣觉得这气温越来越冷,想来那白云寺在白云山上,一定比现在更冷吧,她有些后悔过来了。 江云荷没有料到宁雨宣会这样的怕冷,顶着一双无辜模样的眼睛,“雨宣姐姐,要不我们现在回去吧,这么冷,你受不住怎么办?” 宁雨宣笑着摇摇头,吃了一颗梅子,“都已经快到了,来都来了,就拜完了佛再回去吧,许愿的时候需要心诚,还愿的时候心要更诚才对。” 不多时便到了白云山的山脚下,马车停在了上山的石阶旁边。 昨日才下过雨,山间的石阶上都已经长了些青苔,路有些不好走,因此前来上香拜佛的人并不多,从下面往上看,只有曲曲折折的石阶蜿蜒而上,树林茂密,再也看不清其他的了。 江云荷从马车上拿过装着香火的篓子,一只手拎着,一只手挎在宁雨宣的胳膊上,“雨宣姐姐,我们现在上去吧。” 宁雨宣点头,随着她往上走去。 上山的路极为难走,石阶上青苔有些滑脚,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得极为小心。隐藏在树林间的石阶小路满是潮气,还有叶片上的露珠、残留的雨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仿佛山间的秋雨还未停一般,山间的红枫在林间的雾气下,也越显红艳。 江云荷有些愧疚,“雨宣姐姐,若是知道这白云山上过雨就变成这个样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央求着你来陪我了。” 忽然她脚下一滑,差点要摔下去,幸亏宁雨宣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才避免了滚落下去。 “没事,继续走吧,更难走的路我也走过的,这些不算什么。”宁雨宣说道。 走了许久,他们终于到了白云寺,眼前的寺庙香火缠绕,隐隐有和尚的低吟颂唱声音环绕在耳畔,古刹四周都是参天古树,一片安静祥和之气。 江云荷拿着香火去大殿里面还愿。 而宁雨宣因为重生一次,她相信世上有佛,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人心中,她跪拜在佛祖神像之前,双手合十,闭眸伏首,但愿佛祖渡她一劫,日后能安然度日,我宁雨宣愿以医术救治世人,来报答再世之恩。 因为江云荷还要还给寺庙送香火,宁雨宣先出来,在大殿外面的长廊上等着,忽然面前走来一个和尚,是一位长者,慈眉善目,他在宁雨宣面前站定施礼,“女施主,你是来还愿的吗?” 宁雨宣也同样还了一个礼,“我并未带来还愿的香火,大师怎么知道我是来还愿的?” 和尚面朝外面,看着远处青山云雾,“施主是从别处而来,自然是来报答佛祖的恩情了。” 宁雨宣笑了笑,并未有惊讶的情绪,她站在和尚的身侧,“大师既然知道这些,那可知我日后能否安然度过一生?” 和尚低喃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但是依老衲看,施主性格太过刚强,刚易折断,有时看不透眼前事,便会一直待在死角走不出来。若是施主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那便来白云寺找老衲吧,老衲法号慧来。” 慧来说完了这些话,宁雨宣还想再问什么,但是他却是转身离开,等到宁雨宣想追过去,只不过过了一个拐角,便看不到人影了。 宁雨宣有些恍然若失,刚易折断吗?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宁雨宣回头,发现是已经送完香火的江云荷。 “雨宣姐姐,你站在这里是做什么呢?”江云荷问道,还顺着宁雨宣的眼神向那边望过去,但是除了几个经过的小和尚,别的什么都没有。 宁雨宣笑着答道:“没什么,不过是一只跑过来的猫。” 可是江云荷却不大相信,但是见宁雨宣不愿再多说,她也只好作罢,说道:“雨萱姐姐,我听说这白云寺的素斋不错,我们吃了素斋,然后再下山吧,到时候如果日头出来了,天气也能暖和些,你觉得怎么样?” 宁雨宣点头答应,这山间的温度实在是太低了,厚实的绵绸披风,也挡不住山中的寒气侵体。 她们俩向寺庙里的住持要了一间厢房,江云荷还特别让过来领路的小沙弥要了一个暖炉,要给宁雨宣备着的,似乎是真的对宁雨宣好。 到了厢房里,宁雨宣借口说要去寺庙里逛上一圈,江云荷体力没有她的好,一路爬上来,脚都走软了,便说自己在厢房里等着。 宁雨宣走了出来,确定江云荷没有跟上来,她随意地叫住一个小沙弥问道:“请问这白云寺里,有没有一个叫慧来大师的?” 小沙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回答道:“回女施主的话,慧来师祖正是我们白云寺的前任方丈。” 果然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那你能带我去找慧来大师吗?” 小沙弥连连摇头,“女施主,这恐怕是不行的,慧来师祖正在闭关修行呢,若是我将你带过去了,师傅就该骂我了。” 宁雨宣只好放弃了,见没有办法见到慧来,她转身回了厢房中。 江云荷见她回来的这样快,问道,“姐姐不是说去寺庙里逛一圈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宁雨宣将桌子上拿过来的暖炉抱在怀中,笑着说道:“外面太冷了,还是屋子里面暖和。” 寺庙里钟声敲响,声音在山间徘徊,这是已经到了午时,很快便有小沙弥们端着素斋进了厢房。 江云荷让宁雨宣赶紧尝尝看,“雨宣姐姐,这些可都是白云山上的一些蘑菇野菜,味道比起城中的天香居都要好。” 桌子上都是一些清淡素菜,但是味道鲜香,别有一番滋味。 吃完午饭的两人准备下山回去了,他们告别了白云寺的住持,拒绝了他想要小沙弥将她们送下山的好意,顺着原来的路往山下走去。 只是还没有走一会,忽然间江云荷别在腰间的玉佩落在了石阶旁边的石崖边,江云荷一急,便要自己过去将玉佩捡回来。 好在宁雨宣拉住了她,“那旁边是石崖,别过去了。” 江云荷急得哭了起来,“可是那玉佩是我哥哥送给我的,不能弄丢了,”一边说着她一边试图挣开宁雨宣,想过去将玉佩捡回来。 那石崖边是泥土,因为昨天落的一场秋雨,现在还是泥泞潮湿的,宁雨宣说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过去帮你拿。” 江云荷双眼通红地看着宁雨宣,“可是姐姐,万一你......” “没有万一,我会帮你把玉佩捡回来的,”她将厚实到有些笨重的绵绸披风解下,放在江云荷怀中。自己则是小心地迈出步子,踩在那些滑湿的泥土上,朝着石崖边走过去。 她不是不知道江云荷是江云怜的妹妹,姐妹二人都颇有一些心计,但是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她相信江云荷不是那般会恶毒到害人的人,所以才会冒着危险去替她捡玉佩。 江云荷是真的没有起什么歹毒的心思,她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声音发出,害得宁雨宣摔下去。 那玉佩对她是真的重要,那是她哥哥在她小时候送给她的,随后哥哥随景珏去幽城抵抗北戎,战死在了沙场,这也是哥哥留给她的遗物。 宁雨宣离玉佩越来越近,她的鞋子上、裙裾上,都沾满了黏性十足的泥土,终于她弯腰伸手,将玉佩捡到在了手上,她回头朝着江云荷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玉佩,抬脚准备回去。 忽然间繁复的裙裾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她脚底一滑,还来不及抓住什么,就从石崖边跌落了下去。 江云荷见状,心中一紧,想要过去抓住宁雨宣,可是脚底踩到了石阶上的青苔,脚踝一扭,便摔到下去,从石阶滚落下去。 被景珏派过来的人看到这个突发情况,立即分为三路,一队人马绕到石崖下面去找宁雨宣的下落,另外两个人去救从石阶上滚落下去的江云荷,还有一个人立即飞身前往王府告诉景珏。 景珏得知了宁雨宣从山间坠落下山崖的消息,怒斥道:“本王不是让你们看着王妃的吗?你们就是这样看着的?” 被派过去跟着宁雨宣的人一时没有注意,谁知道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他跪在地上,“是属下的失职,还请王爷责罚。” 景珏现在没有心情去处罚他,“你在前面带路,本王现在要过去,等找到了王妃,你们全都自己去领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着,追影已经被下人牵了出来,他翻身上马,便朝着城外而去。 宁雨宣,即便是你出事了,苦肉计对本王没有用,本王就要将你绑在身边。 第五十八章 寻找 第五十八章 寻找 而白云山上,那些人将昏迷着的江云荷送到了山上的寺庙中,回来在整座山来回寻找着,可惜都没有发现宁雨宣的身影。 景珏到的时候,有手底下的人通传还没有找到王妃的下落,只有王妃落崖的时候被树枝扯下的一片衣角,他接过那片衣角,素白暗罗纹,是她今日出门的时候穿着的那件衣服, 景珏眸子漆黑一片,眼中仿佛闪着火光,“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王妃。” 说完,他抬脚便要往山林里走,却被属下拦住,“王爷,这山林里面还是潮湿的,到处都是石崖泥泞,您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景珏一脚便踹到了那人的腿上,“本王是要去找自己的妻子,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也就不用活了。” 那人顺势跪在了地上,膝盖疼痛不已,眼看着景珏走进了山林里面。 天色越来越晚,山间密林丛生,光线也更为黯淡,景珏拔出腰间的长剑拨开面前的杂草,却还是没有见到宁雨宣的身影。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焦急过,景珏现在很是后悔,若是自己没有与她置气,便不会让那江云荷住进王府,她也不会被带到这里来,更不会掉落到山崖下面。天色昏昏沉沉,似乎是快要下雨了,山间气温骤然降低,她那般怕冷,一个人定然是熬不住的。 如此想着,更是景珏加快了步伐,“宁雨宣!”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景珏最终在一处山涧边找到了昏厥了的宁雨宣。他跑过去,将宁雨宣抱在怀中,她浑身冰冷,额角有明显的磕伤,血已经没有再流了,鼻尖还有微弱的气息,景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抱着宁雨宣的双臂竟然还在微微地发颤。 他在宁雨宣的眉心落在一抹温柔的吻,“还好,你没有离开我。” 宁雨宣醒过来的时候,景珏正好将她抱进了一处山洞里面,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抱着她的人胸膛温热,散发着她熟悉的气息,她声音有些沙哑,开口说道:“景珏,是你吗?” 景珏恍然间听见宁雨宣的声音,一时没敢开口说话,双手将宁雨宣抱紧着。 宁雨宣被他的双臂勒的有些疼,她轻咳了几声,“景珏,你快将我松开些,你抱得太紧了。” 景珏这才确定是自己没有听错,他嗓子有些干燥,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先等一下,我将你先放好。” 他借着不错的夜视能力,看清了这山洞里有一些烛台干草之类的,想必是山上的和尚经过歇息的地方,他将宁雨宣先放在了那堆还是干燥的干草上,然后用火折子将烛台上留着的半根蜡烛点燃。 暗黄的烛火亮起来的时候,宁雨宣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她记得自己是为了捡江云荷的玉佩,后来掉到了石崖下面,脑袋磕到了石块上面,才晕了过去的。她现在额头还疼得厉害,浑身冰凉,想来是她体寒的症状发作了。 但是,眼前的人是怎么找到她的?她看着景珏,他原本华贵的袍子上面,染了大片大片的泥巴星子,哪里还有以往的尊贵琉璃模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景珏坐在了宁雨宣的身边,伸手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这山林子再大,我也能找到你。” 似乎是感受到了宁雨宣身上的凉意,他有些吃惊,抱紧了宁雨宣,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就好像是没有温度一样。 微亮的烛火可以看到宁雨宣的嘴唇有些苍白,不知是因为景珏竟然能亲自跑进了脏乱的山林来找她,还是因为贪图他胸膛如火一般的温度,她没有抗拒景珏的怀抱,“我没事,不过是因为天生体寒的缘故罢了。” 现在没有一样御寒的东西,她跌落山崖之前,还将那件厚实的披风丢给了江云荷,想起她来,宁雨宣问道:“江云荷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 没有想到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宁雨宣还有心思想别的人,景珏有些不满,但还是回道:“她被人送去了白云寺里面,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等我回了王府再找她算账。” 宁雨宣抬手扯着景珏的衣袖,“这件事不怪她,是我自己不小心......” 见宁雨宣还要为她说话,景珏更是不愉,他打断了宁雨宣的话,“你不用说了,本王会调查清楚的。” 渐渐的,本来就微弱的烛火越来越偌,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了山洞里,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来,两个人的耳畔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突然间,景珏开口说道:“宣儿,你有没有想起,上一次在山洞里,你救了我一命?” 宁雨宣以为她说的是前不久,他们大婚的时候,他们在冯都城外的那个山洞里发生的事情,“我当然记得,”说完她忽然笑了一声,“那个时候你还差点将我掐死。” 听到宁雨宣将这件事重新提起,他的身子一僵,随后说道:“本王说的不是那一次,是云城城外的一个山崖下面,八年前的时候,你救了本王一命,你还记得吗?” “八年前?”宁雨宣有些不可置信,“你说的是在云城,你就是那个山崖下面的男孩?”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就这般凑巧,她八年前穿越过来的时候,救的人是景珏? 可能是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景珏声音有些异样,“那个人就是我,后来我找人去调查过,将你误认为是你的妹妹,所以今年才会去向冯国皇上求娶宁雨珊。” 宁雨宣还沉浸在她小时候救的人,竟然是现在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这一件十分巧妙的事情上,陡然间听到景珏说起求娶的事情,过了片刻,脑子如同有什么东西炸裂一样。 这样说来,景珏不是因为喜欢宁雨珊,所以才会求而不得。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会对前来景国的宁雨珊不闻不问,他本来要求娶的对象,竟然会是自己? 见宁雨宣一直没有说话,景珏竟然有些紧张,“宣儿,你听见了吗?” 宁雨宣此刻无法淡定,但是她还是努力着平复自己的心情,问景珏:“所以,你真正要娶的人,其实是我对吗?” 因为习惯了山洞里的黑暗,她隐约能看见景珏的轮廓,心情有一些微妙。 景珏见她回话,回应着说道:“没错,”他怕不早点说出来,她很快就会离开自己了,还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就可以解了皇兄身上的毒了,“一直以来,都是我弄错了,你要是怪我,我没有话说。” 可是宁雨宣心中此刻却没有欣喜,她继续问道:“所以,你要娶我,不过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情,我说的对吗?” 宁雨宣的话一说出来,景珏仿佛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时之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当初想要娶宁雨宣的时候,不过是怀念那次云城崖底下片刻的温暖。 但是在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能肯定,自己已经渐渐被宁雨宣吸引了,她如清水一般的眸子,清冷的面庞。 景珏伸手抚着宁雨宣的后脑勺,他在她的耳畔说着,“不管你是怎样以为的,你只要记得,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 宁雨宣的身子一僵,那声音从耳边传进来,明明胸膛是火热的,但是他的声音却如同冰冷的蛇一般,紧紧地附在自己的身上,那句话好像是一句魔咒,让宁雨宣心生胆怯。 没有听见宁雨宣的回话,景珏的手一下一下地在她的头发上来回抚着,“睡吧,我在你旁边守着,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已经在王府了。” 宁雨宣只觉的头昏昏沉沉,额角的伤口还不断地刺激着脑袋,伴随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声,以及景珏在耳畔的低声耳语,她渐渐陷入了沉睡。 半夜的时候,千机阁的人终于找到了这处隐秘的山洞,山间夜雨冰凉刺骨,有下面的人给景珏送来一件披风,但是景珏将披风裹在了宁雨宣的身上,外面的人举着火把,他顺着原来的路往山下走去。 从白云山到了景王府的时候,已经快要寅时时了,景珏骑着追风,一只手将宁雨宣搂在怀中,景王府门口还是灯火通明的,他将宁雨宣抱着走进去,福伯担忧了整整一夜,终于等到了两人回来。 风雨飘摇,宁雨宣身上裹得严实,但是景珏身上却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了,福伯急忙拿着伞给他撑着,“王爷,王妃现在可还好?” 景珏抱着她往长玉阁的方向走去,一面对福伯说道:“你现在去宋善明家,将他请过来,现在就去。” 福伯领了命,将伞丢给下面的人,让他们替景珏撑着,自己则是冒着风雨赶往宋御医家的方向。 景珏将宁雨宣抱着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吩咐下面的人在屋子中烧了炭火,他才坐在了床边,看着脸色苍白得可怕的宁雨宣,心中有些慌乱。 下面的人看着景珏身上的袍子都湿的直滴水,上前说道:“王爷,您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您要不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王妃这儿有小的在这里看着。” 景珏双手紧紧握着宁雨宣柔弱的手,想将自己身上的热气递给她,现在看来,她的体寒根本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后面的声音太过聒噪,“滚!” 那下人实在是担心,硬着胆子上前说道:“王爷,您还是去换身衣裳吧,万一湿气过到了王妃的身上就不太好了。” 第五十九章 体寒 第五十九章 体寒 景珏回头看了这个人一眼,最终还是起身朝着里间走去,福伯一直在那里备着热水。 宋善明被请过来的时候,景珏刚好洗完澡换完衣服,他皱着眉头,对宋善明道:“你快给王妃看看,她这个体寒之症,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在大半夜的时候将他宋善明请出来,若不是有着景珏和宁雨宣的面子,他定然是不会同意的,宋善明没有说话,上前去给宁雨宣诊脉。整个屋子中燃着足足的炭火,宋善明又是刚刚一路赶过来的,一时之间,他的额头都落下了豆大的汗珠。 但是在给宁雨宣诊脉过后,宋善明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景珏等的很是不耐烦,问道,“王妃的病情究竟怎么样?” 宋善明回复着景珏的话,“王妃额角的伤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王妃她的确是有体寒之症,微臣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严重的,本来王妃的体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王妃自己一定也用药物调养过,但是就是不能受凉。” 景珏面色渐渐下沉,“你接着说下去。” 宋善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看样子王妃最近应该是受到了很严重的寒气侵袭,寒气已经侵袭到王妃的宫胞,以后......怕是很难有孕了。微臣现在先给王妃开一副去驱寒暖宫的药方子,以后王妃要仔细调养,切忌受冻受寒。” 景珏顿时心生一种无力感,“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先要瞒着王妃。” 宋善明闻言,有一丝犹豫,“王爷,王妃她本身就医术高明,恐怕,也瞒不了多久吧。” 景珏转身坐到了宁雨宣的身边,他对宋善明摆摆手,“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 宁雨宣一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景珏趴在床榻边,正熟睡着的景珏。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是对这个房间她却十分陌生。 可能是她的动作吵醒了景珏,不过一夜的时间,他竟冒起了密密麻麻青色的胡渣,看到宁雨宣终于醒了过来,他端起床边放着的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红豆粳米粥,“你醒了,先将这些粥给喝了吧,”说完他用小勺舀了一勺,作势要喂给宁雨宣。 宁雨宣别过头去,伸手将粥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就好了,”她一边吃着,问着景珏:“这里是哪儿?” 景珏笑了笑,说道:“本王不是说过了吗?等你醒了,我们就已经回王府了,这是本王的长玉阁。” 宁雨宣端着红豆粥的手一顿,差点洒了出来,“这是你的房间。” 景珏见她有些毛躁的动作,还是将碗拿到了自己手上,“没错,”他将粥喂到宁雨宣的嘴边,见她喝了下去,又说道:“你最近就住在这儿吧,等你先将粥吃完,然后再将药喝了,外面已经出太阳了,待会本王陪你出去晒晒太阳。” “药?什么药?”宁雨宣知道昨晚是自己的体寒发作,但是现在已经感觉好了很多,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景珏回答道:“是宋善明开的药,本王昨晚将宋善明叫了过来,他给你开了一副驱寒的药方。” 宁雨宣不知道他所说的昨晚,实际上已经是凌晨了。 粥刚一被吃完,药碗就被端了上来,那药里面有一些益母草与当归的味道,都是女子常用的益气补血的药草,宋御医在药方子里面加上这些,宁雨宣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药味苦涩,她喝了好久才将一碗药全部喝完。 景珏在一旁看得有趣,“没有想到,你竟然只喜欢吃甜食,是一点苦也吃不得的。” 宁雨宣瞥了她一眼,将药碗里的最后一口药喝完。 景珏先去洗漱吃早饭,满下巴的胡茬被他刮得一干二净,宁雨宣见状,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他干净的下巴。 景珏一愣,结果那温热柔软的手掌,只在下巴上停留了一小会,便收了回去,他低眸,墨眸中满是温情,“你若是喜欢胡子的话,本王便将胡须蓄着。” 宁雨宣不知道自己是为何,竟然生出了调戏景珏的想法,她听到景珏的话,下意识的摇头,眉眼恢复到以往的清冷,“不用,我只是好奇罢了,”说完,她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景珏看着她疾步离开的背影,笑了笑,也随即迈步跟了上去。 昨晚的又一场秋雨降落,此时阳光带着温热洒在人的身上,舒服惬意,王府的花园内,有菊花盛放,带露沾雨,美不胜收。 景珏紧跟在宁雨宣的身后,见她顺着石径往前走着,在一株石榴树面前停下,他刚想打趣她,当时为了几个石榴,天天晚上跑来后院来看这棵石榴树。但是现在的石榴树已经没有果子了,只剩下有些枯黄之意的叶子。 但是景珏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了宁雨宣问他,“我记得这颗石榴树当时不止结了两个石榴,为什么你送过来的,却只有两个?” 这个问题,景珏哪里知道,他当时路过这里,就想起了她喜欢吃石榴,随手摘了两个罢了,哪里能知道别的石榴去了哪里,“这事你该去问问福伯,我想除了他应该没人会知道其他石榴的事情。” 见景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转身继续朝前走去,直到景珏觉得有些不对劲,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这是要去哪?” 宁雨宣抬头看他,目光如清澈的湖水,“我这是要回竹隐轩,王爷有什么问题吗?” 景珏闻言,面色变得阴沉,“本王不是说过了吗?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长玉阁里,没有必要回竹隐轩了。” 宁雨宣冷笑了一声,“王爷是不是也忘了,我并没有答应你住在长玉阁里。我多谢王爷昨日的救命之恩,就当是抵了八年前我救王爷的那条命,我就先回去了。” 景珏咬着牙,没有想到宁雨宣竟然会如此态度,“宁雨宣,你偏偏要拿本王的真心来践踏吗?” 宁雨宣有些愣神,随即说道:“王爷,我没有践踏你的真心,关键是你自己,我之于王爷,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而我也不能因为曾经救了王爷一命,就要对王爷的求娶视为理所当然,我要的只不过是真心。” 说完不等景珏有所反应,她便抬脚朝竹隐轩的方向继续走去。 景珏站在原地,有些失望,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满腔真心,全都交付给了宁雨宣,但是她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 楚楚正准备去长玉阁找宁雨宣的,结果听见了两人的那番交谈,等到宁雨宣走过来的时候,她说道:“小姐,我觉得你对王爷这样有些过分了。” 前天还在埋怨景珏的人,今天又开始了说起景珏的好话,宁雨宣觉得楚楚的话已经不可信了,没有理睬她,继续往前走着。 楚楚一路上跟着她,“小姐,自从王爷昨日听说你摔落到石崖下面,当时就骑着马去城外找你去了,你们是早上寅时才回的王府,当时外面下着大雨,王爷抱着你,浑身都湿透了,可是你只是衣角湿了一点点,王爷一直守着你,都没有睡觉。” 楚楚将这些说完,便不再说话,还是跟在宁雨宣的身后。 宁雨宣听得入神,忽然间没有了声音,她转头对着楚楚说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楚楚以为这是宁雨宣要发怒的意思,闭着嘴没敢再说话。 宁雨宣心底仿佛被丢进了一颗石子,本就微澜的湖面,更是漾着一层层浮起的涟漪,她低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楚楚连连点头,回应道:“当然是真的,昨晚上,全王府的人都看见了,是王爷将你抱着回来的。” 楚楚见宁雨宣竟然会关注这些事情,心底有些欣喜,可能小姐真的对王爷动了感情了,可是回到竹隐轩之后,小姐却还是要自己继续教她学刺绣,楚楚无法,知道小姐不喜欢别人太过干涉她的事情,只好安安心心地教宁雨宣学习刺绣。 中午的时候,忽然外面有传闻,说是景珏将江云荷抓了起来,就关在王府的地牢里。 楚楚将消息传给了宁雨宣,宁雨宣没有跟她说昨日事情发生的经过,她也下意识的以为是江云荷害得她,所以她还笑话了一番那个江云荷,“她可真是活该,好在王爷没有被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吸引。” “楚楚,”宁雨宣斥责着她,“你不要再胡说了,昨天的事情,不是江小姐的错。” 宁雨宣有些坐不住,她明明已经跟景珏说过了,昨天的事情江云荷没有错,景珏太过自我的性情,还是难以更改,她放下正在吃着的碗筷,不顾楚楚的叫喊,跑去了长玉阁找他,似乎这还是她,第一次去找景珏。 结果景珏不在长玉阁中,宁雨宣猜他此刻应该在王府的地牢,问了王府的下人,她才知道王府的地牢在什么位置。 果然,她还是在地牢中找到了景珏,以及正要被鞭笞的江云荷。宁雨宣立即跑了过去,扑在了江云荷的身上。 景珏不知道宁雨宣怎么会找过来,急忙叫着正准备施刑的秦雨,“快住手。” 好在秦雨手快,及时将甩出去的鞭子收了回来,要不然,那带着倒刺的皮鞭,落在娇嫩的皮肤上,不带出血肉是不罢休的。 秦雨语气冷漠,看着趴在江云荷身上的宁雨宣,说道:“王妃怎么来了地牢,还是赶紧离开,免得这里的血腥气弄脏了你的衣服。” 第六十章 接受 第六十章 接受 景珏有些不满秦雨对宁雨宣说话的态度,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先下去吧。” 秦雨垂着眼眸,收起鞭子,转身离开了王府地牢。 自从上一次宁雨宣被景珏关在竹隐轩的那一次,宁雨宣就感觉到了秦雨又开始产生了对自己的敌意,她也不想再继续与她有什么不和。 那边被宁雨宣救了下来的江云荷,此刻见到宁雨宣安然无恙,泪水“簌簌”地滚落,她的额头上还有着昨日从石阶上滚落下去的伤疤,“雨宣姐姐,还好你没有事,否则就算是王爷打死我,我也难辞其咎。” 宁雨宣不顾一旁景珏的冷脸,将江云荷松了绑,她这才起身看向景珏,“王爷,我昨日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件事不是云荷的错,你若是非要找一个人来怪罪,那就怪我好了。” 景珏此刻眸子中却充满了怒火,“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怎么看都不看就冲过来?难道是嫌你的命不长吗?” 面对着景珏话中的关切,宁雨宣敛眸紧抿着唇,她忽然间想起慧来大师说的,刚易折断,如果景珏是刚的话,她愿意将自己的壳化为柔水,她上前几步,走到景珏的身边,“刚刚是我错了,不过这件事情的确是与云荷无关,你将她放回去吧。” 出乎景珏的意料,这一次宁雨宣竟然会温言细语地同他说话,他心底有一丝暖意,在宁雨宣没有注意到的他的耳尖,透着一层不大明显的红晕,他依然故作恼火,“你自己记着就好,至于江小姐,我会将她放回去的。” 江云荷从小被养在深闺之中,小时候常常听江云怜对她说着景珏英明神武的故事,因此对景珏产生了一些请情愫,外界的那些传言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就在刚刚,她亲眼看见景珏的眼中出现了嗜血的光芒,以往对他的那些美好幻想全然消失不见。 她跪在地上,弯腰伏首,“多谢王爷能饶我一命。” 宁雨宣看着地上的江云荷,心中有些心疼,她将放在怀中的玉佩拿出来,递给江云荷,“喏,这是你哥哥给你留的玉佩,这次要收好了。” 江云荷双手接过玉佩,将玉佩捧在胸口,“雨宣姐姐,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宁雨宣笑了笑,“你头上的伤还没有处理好,你先去竹隐轩等着我,我与王爷谈完了事情,便回去找你,替你处理伤口,伤在额头,如果留了疤就不好了。” 江云荷连连点头,听话地先离开了地牢。 见这里只剩下了宁雨宣和自己,景珏问道:“你说有事要与本王商量,不知你要与本王说的是什么事?”他微仰着头,神情有些高傲。 宁雨宣理了理心底的思绪,说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刚才在花园里,是我态度不好,王爷大人有大量,不知能不能原谅我?” 景珏不知宁雨宣为何突然间态度会如此温和,但是她都已经来示好,自己也不必端着了,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原谅你当然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宁雨宣问道:“王爷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搬来长玉阁住,”似乎是怕宁雨宣再一次直接拒绝,他继续说道:“你本来就是本王的王妃,理应住到一处来,况且你那竹隐轩,夏天虽然凉快,但是到了天冷的时候,你肯定是受不了的。” 宁雨宣有些出神,搬去长玉阁与景珏一起住吗?不过景珏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仅是因为竹隐轩有些寒凉,更是因为自己,已经决定接受他了,何必要再多想呢。 她点点头,“那就依照王爷说的,我今晚便搬去长玉阁住。” 景珏见宁雨宣终于答应了下来,立即带着她走出了王府地牢,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先回了长玉阁的书房,而宁雨宣要回竹隐轩,去给江云荷包扎伤口去。 此时的江云荷身上还是昨日穿的那身衣裳,有些脏乱,显得她十分狼狈,宁雨宣将站在一边的楚楚吩咐去了清水阁,给她拿一件衣服过来。 宁雨宣拿出伤药和纱布,一边给她清理着伤口,一边说着,“你放心吧,我的伤药都是自己特制的,绝对不会留疤,”像她这样的世家小姐,最怕的可能就是留疤了吧,而且她的这个伤口还是伤在了额头中心。 江云荷因为哭得,嗓子有些沙哑,“雨宣姐姐,我想将这个疤留下,若不是我的缘故,你又怎么会为了我,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呢。” 宁雨宣替她倒了一杯水过来,恐怕这一次,是让江云荷有了心病吧,她用干净的棉布将她的伤口清理干净,然后撒上药粉,最后用白纱布包扎好,“记得这段时间就别吃酱油了,吃些清淡的,你还小,若是留疤了,还怎么找亲事呢?” 江云荷喝着茶水,不管是昨天的突发的事情,还是今日景珏对她的行为,都让她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楚楚拿了江云荷留在清水阁的一件衣服过来,江云荷在宁雨宣的寝室中换好了衣服,出来便向着宁雨宣告辞,“玉宣姐姐,我很感激你三番两次的帮我,如今这王府,我是不能住下去了。” 她当初进来王府的时候,是本着想成为景王爷的侧妃而来的,如果她再继续待下去,根本无颜再面对宁雨宣了。 宁雨宣也知道,经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也无法继续在王府待下去了,也没有开口挽留,“你且好好回家养伤,其余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江云怜在宫中得知了江云荷回到江家的消息,顿时生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她匆忙悄悄地从宫中赶回江府,想要问问自己这个妹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想到,她一回江府,看到的却是全家人的哀声叹气,她还来不及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她爹给拦住了。 “云怜,你快去替爹问问皇上,为什么突然要将我的官职给降了,还有你弟弟,好不容易才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一下子就被贬到了凉城去了?那里可是连续十年都出现灾荒的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云怜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爹,你说的是真的?皇上怎么会突然针对江家?我在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啊。” 江父是一脸的老泪纵横,“我江家当初为了皇上继位,耗费了多少心血,现在是说将我们踢了,便将我们踢了,若是你姑母还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云怜来不及去询问自己的那个好妹妹究竟是做了什么,突如其来的贬谪压迫,皇上这明明就是要开始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了。 她面色十分难看,对着江父说道:“爹,你放心,我这就去皇寺找姑母,等到姑母回来了,我们有了姑母的庇佑,他们定然不敢对江家如何的。” 江云怜来不及听她爹在后面说着什么,她一路跑出了江府,向城外皇寺而去。 而景王府中,宁雨宣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搬去长玉阁住了,她并不是和景珏住在一个房间内,这是她的底线,景珏好不容易让她离自己更近些,自然是要同意的。 宁雨宣在书房中收拾着自己的一些书籍画作,景珏不知何时已经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来竹隐轩找她。 见宁雨宣正在埋头收拾着那些古籍医术,不想出声打扰她。他随意地看着,忽然间视线被桌子上的一抹绿意吸引,他走到案前,看日期,原来是宁雨宣前日所作的画。 “雨落三千愁,青竹不知忧。”不知不觉中,他读出了这幅秋雨青竹图上面的题词。 宁雨宣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不知何时过来的景珏,“王爷事情都忙完了?” 景珏没有伸手去帮宁雨宣整理这些东西,他还记得在解忧殿的时候,她的东西向来摆放的是乱中有序,旁人随意碰不得的。 他回应着宁雨宣的话:“刚才忙完,过来看看你收拾的如何了。” 宁雨宣正在收拾医书,忽然看到其中两本,是从阳城带回来的,早就想着找人去送回到阳城,可是期间因为种种事情,差点将这件事情忘了,她将两本书拿出来,问景珏,“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景珏乐得宁雨宣所有的事情,最好都来麻烦自己,他说:“你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因为那次在阳城借书的时候,景珏因为皇上的病情,提前离开了阳城,所以后面借书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宁雨宣把事情一一与景珏说了清楚,“如今我已经将书看完了,是该将书送过去的。” 景珏将书接了过来,“不用特意派人过去了,过几天赫连将军正好要出发去阳城,他也住在那将军府,到时候让他一并带回去,交给那老管家就行了。” 有了景珏的帮忙,这样一件事情总算是让宁雨宣放下了心。 宁雨宣不喜欢旁人碰自己的东西,因此东西都是自己和楚楚整理好的,最终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将东西都搬去了长玉阁。 趁着今日久雨初晴,太阳落山之际,景珏带着宁雨宣去了长玉阁的阁楼上。 长玉阁的阁楼在临都算是高的,宁雨宣站在栏边,看着夕阳落日,临都笼罩在暮色之中,有成群大雁南飞,这个时候临都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眼前景致苍凉,却又带着温馨,宁雨宣一回头,便看见景珏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含情,温柔且意。 只这一眼,宁雨宣便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就在这刻,找到了归属。 第六十一章 太后 第六十一章 太后 景珏对上了她的视线,嘴角噙着笑,上前几步,将宁雨宣搂在了怀中,“以往本王看着这临都的落阳,总觉得很是荒凉,可是今日你站在了这里,本王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因为以往他孑孓一身,心里也是荒凉的,而现在,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尽管残阳落尽,心中却是对明日的期盼。 宁雨宣也不扭捏,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景珏的怀中,那昏黄的日光笼罩着她的脸庞,褪去了以往的清冷如冰,增添了一丝温柔妩媚,听着景珏的话她笑了笑,“这落日残阳,每一日都是差不多的,不一样的,只不过是你的心罢了。” 景珏的脸贴在宁雨宣的侧脸,亲吻着她的鬓角,萦绕鼻尖的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对,你说的没错,全都是因为你。” 忽然间,宁雨宣转身面朝着景珏,但是人还是在他的怀抱中,“景珏,我愿意为了你留在王府,至于之前我们约定的事情,可以不作数,但是如果有朝一日,你负了我,我绝对会离开。” 每次她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景珏就很明白,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他也知道,宁雨宣总是有很多自己的主见,自己独特的想法。 景珏的黑眸中只有眼前的宁雨宣,他将下巴搭在宁雨宣的左肩上,他还记得在那衣襟下面,有一颗红痣,妖艳多情,让人移不开目光,他湿热的呼吸在宁雨宣的脖颈上吐露,“放心,本王不会放你离开的。” 宁雨宣眉眼带着浅浅笑意,垂在腰侧的双手缓缓举了起来,最后却没有如景珏所料,环抱住景珏的腰,而是拽住了他的袖角。 景珏敛下眸子,抱着宁雨宣的双臂更加用力了。 两人的晚膳就是在长玉阁的前厅用的,福伯听说了宁雨宣要搬去长玉阁住的消息的时候,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兴致高昂的去了一趟厨房,让后厨的厨娘好好地准备今晚的晚膳。 平日里,景珏的吃穿用度是刚好就行,不喜太过铺张浪费,但是今日看到一桌子的珍馐佳肴却没有说话,只是赞许地看了福伯一眼。 福伯心中一笑,他就知道自己这一回是做对了,朝着宁雨宣迎了上去,将她安置在景珏身边,说道:“王妃,今日这些菜肴,特意是王爷嘱托的,都是冯国的那些美食,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宁雨宣看了一眼满桌子的佳肴,微笑着看向福伯,微微颔首,“福伯有心了。” 宁雨宣坐在景珏的左边,他左手在桌子底下,握住宁雨宣柔弱无骨的手,他脸色一如平时的冷冽,只是墨色眸子中带着些光亮,是高兴的模样,他看着前厅周围一圈以福伯为首的下人们,说道:“你们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着。” 福伯立即心领神会,带着一众下人出了前厅。 满桌子的菜肴,还备了一壶清香的酒。景珏先给宁雨宣夹了一块羊乳酥酪,“你尝尝这个,羊乳已经去了腥,有点甜,这个不是你们冯国的,是从北戎那边传来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白色的酥酪外面沾满了香甜不腥的羊乳,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了,宁雨宣吃了一小口,对着景珏笑道:“这个味道果然不错,你也尝尝。” 见到宁雨宣喜欢,景珏也笑了,但是还是伸出筷子夹了其他的菜来吃,他没有说他吃不得羊乳,就是羊肉什么的也吃不得,一吃便会浑身起疹子。 景珏自作主张地为宁雨宣倒了一杯酒,“这酒是上次皇兄赐的青竹酒,是用生长的绿竹酿出来的,味道甘甜,你试一试。” 宁雨宣有些抗拒喝酒,只因中秋的那天,因为喝了一盏酒,才害得自己失去了防备,以至于后来出了事,“我听说过这青竹酒,很是难得,但是我喝不得酒,还是你自己尝尝吧。” “既然你不喝的话,”景珏将放在她面前的酒樽拿了回来,眼神却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宁雨宣,“那本王便喂你喝好了。” 宁雨宣还来不及反应,那边景珏就喝了一口酒,朝着她凑了过来,就向之前给她灌药那样,将口中的酒酿悉数用舌头卷到了宁雨宣的口中,两人唇齿相依,青竹酒特有的清香淡雅在两人口中迷漫开来。 一番吻毕,看到宁雨宣似乎有些透不过气来,景珏才放开她,他眉眼微眯。似乎还有一些不满足,笑着问她:“这酒味道如何?” 此时的宁雨宣脸色通红,眉眼如秋水含情,嘴唇也红艳艳的,不知是因为这酒的微醺,还是因为景珏刚刚的举动让她有些羞赧,她心脏快速地跳动着,过了片刻才让自己有所平静,“这酒乃是皇上御赐的,果然不错。” 景珏哪里看不出,她是故意撇开刚刚的那个话题的,也不继续逗弄她,继续为她夹着菜,“你该多吃一些,本王担心到时候临都的北风一刮,你便没影了。” 宁雨宣倒是第一次见景珏说玩笑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没有再回话,只是低头吃着被景珏夹进碗里的菜, 前厅中两人的气氛正好,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 “王爷,王爷宫里头派人过来了,说是急着请您过去一趟。”是王府里下人的声音。 宁雨宣和景珏心中一紧,敛了面上的笑意,相视着,宫里头会有要紧的事情,难道又是景鸿的病情又有了什么问题? 景珏将下人叫了进来,问道:“可有说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宫里头的人传了话就离开了,好在这个下人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在那宫人离开之前问了一句,于是回应着景珏的话道:“回王爷,那人说是今天晚上,皇后去了一趟皇寺,将太后请了回来。” 景珏眼神一凛,太后平时都不理世事,能让太后回宫的事情,定然是下午他和皇兄按照计划,将江家贬官的事情,江云怜倒是好大的本事,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去了皇寺,他转身对宁雨宣说道:“本王先去一趟宫里,你好生在府里待着。” 宁雨宣点头,“你去吧,我没什么事。”既然不是景鸿的病情的问题,其他的事情也不是她该担心的。宁雨宣不知道此时夜里,太后突然从皇寺回宫是为了什么,但是她之前在宫中也有所耳闻,景珏与太后关系并不好 景珏留下宁雨宣,自己则是骑着追影去了宫里,他没有对别人说的是,尽管太后是为了江家的事情而来,他对这件事情胸有成竹,却也有些紧张与期待。 细细算来,他也已经有十年左右没有见到母后了。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他十几岁的时候,那年在母后的辅佐下,皇兄好不容易才坐稳了皇位,她放心地去了皇寺修行,他想念她,所以私下里偷偷地去了皇寺找她,在外面苦苦哀求了许久,她终于出来,却是对他说,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自己了。 这些年里,母后也不是没有回过皇宫,却偏偏挑在他不再临都的时候。如今,他已经快不记得母后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了。 没有想多少,追影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皇宫门口,他翻身下马,朝御书房的方向而去,墨色如黑曜一般的眸子暗藏了许多心绪。 这个时候景鸿本应该去休息的,只是在他准备回寝宫的时候,江云怜忽然出现,身后还带着穿着素色衣裳的太后。 御书房灯火明亮,在宫人通传之后,景珏走了进去,御案前坐着的是景鸿,而下面坐着的,则是多年未见的太后江氏,她身后站着江云怜。 御书房内没有熏香,景珏能清晰地闻到母后身上的那股檀香气息,原本锋利的眉眼,在这些年的青灯古佛的陪伴下,已经敛去了不少锋芒。 景珏低头,停止了自己的思绪,他上前行礼,“臣弟参见皇兄,”转而对着太后道:“儿臣拜见母后。” 江云怜的眼眶还是通红的,明显是哭过的,景鸿坐在上面,一只手支撑着额头,有些精神不济,太后则是面色严肃,可以看出御书房的气氛,并不是很好。 太后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也没有重逢的喜悦,神色不变,语气也是淡淡的,“起来吧。” 景珏直起身子,没有坐下,好似早就料到了如此,“不知母后深夜从皇寺赶回来,所谓何事?” 若不是这件事情牵扯到江家,太后是根本不会回宫的,她也不打算同他们兜圈子,直接问景珏,“你皇兄今日下午,突然要处决江家,是不是你在中间从中挑拨的?” 今日下午江云怜找到她的时候,便是这样说的,不过这只是江云怜的猜测,景鸿这边她一直没有看出有什么端倪,如果非要说是有人针对江家的话,她只能想到的是景珏,之前景珏威胁她的话,还依旧萦绕耳畔。 景鸿听到太后的质问,顿时心生不满,“母后,朕都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情跟阿珏没有关系,阿珏没有从中挑拨什么。” 太后眼角一扫,看向景鸿,“哀家还没有找皇上算这笔账,皇上不用着急。”她虽然在皇寺中修行了十多年,但是以前辅佐过景鸿的,凌厉果断决伐还是信手拈来。 景珏心中冷笑,“没错,母后,这件事情的确是儿臣做的,江家如今早就成了朝廷的蛀虫,贪污了多少银子,我想皇后心中应该有数的,儿臣没有将他们全家都关进大牢,已经算是给母后面子了。” 第六十二章 江家 第六十二章 江家 被点到的江云怜顿时一噎,父亲在朝中一直因为是皇上的岳丈,又是皇上的舅舅,自恃身份高,得罪了不少人,而弟弟一直在户部任职,户部油水多,贪污的事情她有所耳闻,却并没有当回事。 这话无疑是在激怒太后,景鸿知道他与太后关系一直不好,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关系只会更加陷入僵局,他不免有些担心。 太后听了景珏的话,却没有看他,依旧是对着景鸿说道:“皇上难道是忘了,当初皇上是怎么答应哀家的,黎之横叛乱的时候,江家帮了我们多少忙,如今这些小事,皇上就要过河拆桥吗?” 黎之横便是当初的丞相,他当初谋朝篡位的时候,江家的确是帮了忙,因此太后在离宫之前,就要景鸿答应她不能动江家。 而对江家动手,是景鸿和景珏谋划已久的,他们准备向冯国开战,不论是军饷还是粮草都需要银子,他们不能放任江家继续在朝中为非作歹。但是最棘手的还是,已经去皇寺修行的太后,在临都仅剩的牵挂,就是景鸿的身体和江家了。 江云怜忽然上前,跪在景鸿面前,语气凝噎,“皇上,就请您看在这些年,臣妾尽心尽力照顾您的份上,求求您放了江家吧,都是我爹和我弟弟的错,我保证以后他们绝对不会胡来了。” 景鸿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见景珏冷笑着说道:“皇后,就算皇兄能放了江家,本王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太后闻言,这才将自己的视线投在景珏身上,她起身走到景珏的面前,说道:“你将你刚才说的话,再与哀家说一遍。”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景鸿急忙走到景珏身边,面向太后,“母后,这事不仅仅是阿珏的主意,也是朕的主意。” 景珏看向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还是美艳动人,是现在高高在上的太后,可是自己明明也是他的孩子,却偏偏得不到属于她的一丝爱怜,景珏的心越来越冷,“不管母后怎么说,儿臣还是刚才那句话。” “啪”——突兀的声音在御书房中响起,随着太后手掌落下,景珏的脸偏向一侧,脸上留下通红的指印。 景鸿心中一紧,上前拽住太后的衣袖,“母后,您为何总是不相信朕说的话,这事是朕与阿珏一同决定的,您要是想处罚,便连同朕一起处罚好了。” 太后看向自己一心疼爱的儿子,笑着说道:“你明知道哀家不忍心处罚你,何必要说这样的话,现在夜已深,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吧,哀家这些日子便住在宫里头了,等皇上,”她看了一眼景珏,继续说道:“和景王爷一同给哀家一个交代。” 不等他们说什么,太后转身对还跪在地上的江云怜说道:“云怜,陪哀家回长信宫吧。” 江云怜起身,低眉顺眼地走在太后面前扶着她,“姑母,云怜这就陪您回去。” 太后走后,御书房内就剩下景鸿和景珏。 景鸿看向景珏,目光中有些担忧,“阿珏,你没事吧?” 景珏笑了笑,说道:“皇兄多虑了,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这么快就被母后知道了,贬官的诏令虽然已经下了,但是还是会有很多麻烦。” 景鸿眉头皱着,知道景珏将心事放在心底里不愿意说出来,他也不勉强,“阿珏,母后的事情就交给朕了,你好好准备在入冬之前去幽城的事情。” 景珏点头,正好与太后打交道的事,他也不愿意有什么牵扯,“那就麻烦皇兄了,臣弟先行告退。” 离开皇宫之后,景珏直接回了景王府,他先去了宁雨宣的房中。 屋子里早已灭了灯,凭借着夜视的能力和窗外淡淡的月色,他清楚地看到宁雨宣睡着的面庞,五官精致小巧,随着呼吸胸前起伏着,原本空洞的心,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的手抚上她的侧脸。 “景珏,是你吗?”忽然宁雨宣开口问道。 偷偷潜入她的房间,被抓了个现行,但是景珏一丝尴尬的意思也没有,“是我,我将你吵醒了吗?” 宁雨宣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摇头道:“没有,是我睡得浅了,”她有认床的毛病,今夜是第一次来长玉阁这边住,还没有到子时深夜,所以并没有睡熟,“宫里头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景珏原本抚摸着她侧脸的手,改为附抚摸着她的秀发,回答道:“没有什么大事,有皇兄处理。”随后他见宁雨宣要下床的动作,问道:“你要起来做什么?” 既然不用景珏处理,那就应该没有什么事,“我要去喝杯水。” 景珏伸手按着她的肩膀,“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帮你倒。”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怕宁雨宣不方便,想了想还是将烛火点亮了,端着茶给宁雨宣递了过去。 宁雨宣喝过茶,抬头将空的杯盏给景珏,这一抬头,才看见景珏左脸上通红的巴掌印,立即问道:“你这脸上时怎么回事?被人打了?”话一问完,她心中有了猜测,能打景王爷的人,恐怕是除了那个太后,没有其他人了吧。 景珏笑了笑,“没什么事,不过是看着可怖,明日一早便能消了。” 宁雨宣先是抿着唇,听到他的话,说道:“你这印子,恐怕明日是消不掉了,让别人看见堂堂的景王爷竟然被人打了巴掌,还不笑话死,”说完,她还是起了身,去冰鉴中拿了几块碎冰用手帕包好走了过来。 宁雨宣这是真的为他担心,景珏忽然忽然觉得不过是挨了一个巴掌,也算不了什么,“就算消不掉又如何,谁敢笑话本王。” 烛影晃动中,宁雨宣拿着冰凉的冰块给景珏冷敷,听着他那骄傲自狂的话笑了,不过好似也没什么不对,偌大的临城,有谁胆子那么大,敢去笑话他。 冷敷完之后,帕子中的冰块在手心中也已经化成了水,宁雨宣将湿透的帕子丢在一边,伸手在他脸上检查了一边,然后说道:“已经好了,王爷也不用担心明日会有人笑话你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原本冰凉的脸上,此时多了一双手,温热的触觉异常明显,景珏伸手将宁雨宣的双手攥住,“宣儿,本王身边似乎,只有你能陪着本王了。”父皇去世的早,母后对他从来都是不管不顾地态度,只有宁雨宣,能让他觉得满足。 宁雨宣猜测可能今晚景珏的异常,是与太后有关,她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负我。 夜色深沉,临都有宵禁,除了守城军每天晚上按时执勤,没有其他人在街上随意乱晃。一个黑影站在一个幽深的巷子里,面前是青石台阶朱红大门,而门上的青铜锁依旧牢牢地挂在锁上,没有开锁的痕迹。 那人无奈地轻笑着,巷子外守城军整齐的步伐愈来愈近,他脚尖轻点,踏着轻功往荣亲王府的方向而去。 景元阳已经被禁足半个月有余,守城军从他手上丢了,他便是失了手上最厉害的王牌,整日在家中无所事事,沉溺在家中小妾的温柔乡里,在外人眼里,他虽然被禁足,手头上的权利又被夺走,但是并没有多恼怒,毕竟他只是一个贪图美色美食的浪荡亲王罢了。 他刚从一个小妾那里出来,因为怕死,从来不会在女人的屋子里过夜,跟女人亲热的时候,身上也会随身带着武器。 走到了书房里,里面乌黑一片,但是景元阳还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这么晚来找本王,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荣亲王兑现承诺的,”他的声音刻意做出沙哑的意味,让人辨别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景元阳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一声冷哼,“千面鬼人,你还真的好意思来找本王兑现承诺,如今景珏他们已经发现了叶安梁是假的,你要本王如何将剩下的钱给你。” 来人正是闻人秋,他早就料到按照景元阳这般老狐狸的性格,定是会耍无赖,闻人秋轻笑一声,说道:“荣亲王,你让我在守城军中挑拨赫连邵和守城军的关系,我已经做到了,其他的,我们之前签字盖章的时候,你可没有细说。” 江湖上,众人虽然不知道千面鬼人的真名和真实样貌,但是都知道一点,千面鬼人爱财,所以景元阳才会找到他,让他扮成叶安梁,到守城军中做些手脚。 景元阳眯起一双狐狸眼,要知道,千面鬼人索要的银子,并不少,“千面鬼人,本王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是据本王所知,本王的守城军都已经全被赫连邵收入麾下了,这也叫挑拨吗?这就是你所说的做到了?” 闻人秋此时事戴着银质面具的,外面的月光在他的面具上折射出一道诡异的光,他笑着道:“王爷恐怕有所不知啊,你之前所付的定金,也就只够我在守城军中下蛊毒,之前帮你暗杀赫连邵,我差点就丢了半条命,王爷当初可是答应的好好,怎么?现在就要过河拆桥吗?” 当初闯入景王府,找到宁雨宣,也就是他刺杀赫连邵的那次。 景元阳脸色变得铁青,这个千面鬼人,虽然有几分本事,但是为人邪魅轻狂,但是守城军现在他的眼线是一个都没有了,这让他如何咽的下着口气,“千面鬼人,你虽然下了大功夫去下了蛊毒,可是随后这蛊毒就被人给解了,这笔账要怎么算?” 第六十三章 约定 第六十三章 约定 闻人秋实在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与这个老匹夫争辩上了,“这笔账王爷就算是要算账,也算不到我的头上来,我已经按照约定说的做了,还请王爷痛快点,否则,你当初勾结黎之横谋反,而后又勾结北戎的证据,我可就不保证会让谁看到了。” 作为一个混迹江湖与朝政之间的人,闻人秋自有他的门路,不然,当初宁雨宣和景珏两人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没有想到千面鬼人手上还有自己的这些证据,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千面鬼人,景元阳心中冷哼,将书架上的一个锦盒拿了出来,里面有不少银票和金叶子,递给了闻人秋,“这下你可以将那些证据交换给我了吧?” 闻人秋笑着接过锦盒,那声音带着沙哑的意味,难听极了,“王爷,您是搞错了吧,这些钱只不过是按照我们的约定,那些东西,我还要留着保命呢,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了别人。” 话音刚落,他拿着锦盒就出了书房。 景元阳气极,那些东西不管在不在闻人秋的身上,他都觉得十分不安全,他伸手招来手下,“你们快去追千面鬼人,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那些人立即朝着闻人秋消失的方向而去,可是闻人秋的轻功,江湖上也鲜少有人能敌得过,景元阳的人追出去不到一会,就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 看着庭院中无功而返的手下,一个个的全跪在地上求饶,景元阳怒气冲冲,“一个个的,全都是废物。” 荣亲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原本闻人秋来无影去无踪的,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景元阳随后派出了一众人去找人的这件事,第二天一早,便传到了景珏的耳中。 景元阳不再低调,而是大肆派出人去找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想来这个人应该跟景元阳有很大的关系。景珏想着,找来了孟千机询问这件事情。 孟千机也一直在追寻闻人秋的下落,猜测让景元阳大肆追捕的人,应该就是闻人秋无疑。 景珏听了他的说法,思索了片刻,想必闻人秋手上应该有景元阳的一些东西,否则以景元阳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地冒着被景鸿发现的风险,大肆追捕一个人。 他对孟千机说道:“你继续去找闻人秋的下落,一定要赶在景元阳的人找到他之前,尽量将他拉入到我们的阵营中。” 找到闻人秋的下落对孟千机来说难度不是很大,但是要让闻人秋与他们站在一起,并不是那么容易,孟千机想到闻人秋与景王妃的关系,于是点头答应,“属下现在就派人去找闻人秋的下落。” 两人在书房中交谈完之后,孟千机刚一离去,宁雨宣正好来书房中找景珏。 景珏看到是她过来,严肃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怎么现在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宁雨宣的确是有事情,刚刚福伯来找她,竟然说要将王府的账目琐事全部交给她,她来到这里这么久,这里的账本她尚且都看不懂,更别说管家了。 “福伯说让我管王府里的事情,这是你的意思吗?”宁雨宣直接问他。 这件事情景珏早就和福伯商量好了的,只是之后一直被事情耽搁了,福伯见宁雨宣已经搬到了长玉阁来住,想来两人的关系已经和好了,索性就跟宁雨宣说了这件事情。 景珏点头,说道:“这是我的意思,你毕竟是王府里的女主人,这些事情本该就要交到你的手上,怎么?你不愿意?” 宁雨宣坐到景珏的身边,回答道:“我以前在宁府的时候,就没有学过管家,如果让我治病还行,让我做这个,我怕我做不来。” 景珏本来手上是拿着一些地方的奏章的,手执朱砂笔,听见宁雨宣的话,他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说道:“你只要处理一些事情即刻,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请教福伯,来问我也行。这些你总归是要学的,就当是帮了我的忙。” 他语气温柔,让宁雨宣实在是无法拒绝,宁雨宣犹豫了一会,终于点头答应,“我对于管账一窍不通,若是做错了什么,你可不能怪我。” 景珏笑了笑,“那些庄子铺子什么的,都是你的钱,若是漏了什么,可都是你的损失。” 宁雨宣对这个说法有些不满,“都是你的损失,与我无关,但是我不会看账本,我得先让福伯教我。” 宁雨宣起身要走,却被景珏拽住了衣袖,“看账本这样的事情就不要麻烦福伯了,福伯年纪大了,看多了账本眼睛花,不如让本王来教你?” 可是宁雨宣看到景珏的书案上摆放了不少奏章,不想打扰他,“你还是先忙吧,我去找别人教我。” 但是景珏还是不愿意放手,“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你去把账本拿来,我先教你。” 宁雨宣拗不过他,只好差了楚楚去福伯那里,将王府中上个月的账本拿了过来。 其实景王府大大小小的账本有不少,只不过景国各地的庄子土地,都有专门的账房先生管着,宁雨宣要看的,只有在临都的一些账本,包括景王府里的一些中馈。 景珏让宁雨宣坐在书案前,自己则是站在她的身边,与她讲着账本上的一些晦涩难懂的地方,让景珏不得不惊叹的是,宁雨宣心算能力不错,讲明白了那些账本上的东西之后,每月的盈利亏损,她很快就算了出来。 他笑着道:“看来是你低估你自己了,本王倒要怀疑你在冯国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学过管账了。” 宁雨宣笑而不语,从前专门学过医学,那些计算药物分子,心算不好的话,纯粹就是浪费时间,这些数据,也算不上有难度。 景珏教了她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宁雨宣理解能力也不错,很快就能自己看懂账本,便将剩下的都交给她。 见宁雨宣看账本看得入神,景珏不愿意打扰她,索性将那些奏章全都搬到一旁的小案上,批阅了起来。 外面秋阳正好,窗户大开着,秋风穿过窗棂扫了进来,无比惬意自在。楚楚时而进来给两人添茶,原本对景珏有些成见,现在也觉得他们二人十分登对了。 只是没有片刻安宁,楚楚就在书房外面候着,看见从王府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说是走进来并不准确,是被王府里的两个下人搀着进来的,等到人走近了,楚楚惊讶地捂住嘴,急忙迎了过去。 “秦大哥!”被搀着过来的人正是从北戎赶回来的秦风,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看不出什么,但是脸上有些血迹,面色苍白,很是狼狈,楚楚急忙过去帮忙扶着,“秦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秦风见是楚楚,勉强笑了笑,“楚楚,我没事,快带我去见王爷。”他从北戎撑着一口气,一直到临都,现在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楚楚见到他这副模样,眼眶顿时变得通红,“秦大哥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王爷。” 景珏和宁雨宣听到外面的动静,都走了出来。 见到秦风面色苍白,身上黑色劲装虽然看不出什么颜色来,但宁雨宣清楚地闻到了他身上浓厚的血腥气,“快带秦风去躺着,他受了重伤。楚楚,你去将我的医药箱拿来。” 楚楚来不及多想,朝着宁雨宣的屋子小跑过去。 那边秦风撑着最后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冰玉锦盒,“王爷,属下不负王爷所托,将冬凌草带回来了。”话音一落,秦风是彻底晕了过去。 宁雨宣将冰玉锦盒拿了过来,递给景珏,“这个你先收好,我先给秦风看看,他伤得很重。” 景珏将冰玉锦盒收好,眉头深皱,“好,本王陪你一块。” 秦风的房间内,楚楚将医药箱拿了过来,宁雨宣坐在一旁,先是替秦风诊脉,随后又看了看他的伤口,“他恐怕是在雪山冻伤了,随后又被人袭击,才造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先给他包扎伤口,然后再写一副药方子去抓药。” 听到宁雨宣要替他包扎伤口,景珏不自觉地皱深了眉头,他之前派秦风去北戎,就是担心事情交给别人不放心,秦风是在景元阳被禁足第二天离开的临都,想必秦风被人追杀这件事情跟景元阳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派了二十个人一路跟着秦风的,结果现在只有秦风一个人回来,他想说些什么,只是恰好秦雨进来。 她见到自己的哥哥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一时心里着急,扑了过去,“哥哥,哥哥,”见秦风毫无知觉,秦雨扭头看向宁雨宣,也顾不上之前对她的成见,问道:“王妃,我哥哥他怎么样了?” 宁雨宣从医药箱中拿出她特制的金疮药,好在里面的成分有驱寒的,不会有什么情况,她回应道:“你哥哥没什么事,不过需要精心修养。” 景珏走过去,将宁雨宣手上的金疮药给了秦雨,“既然你过来了,那就你给秦风包扎伤口吧,王妃要去写药方子。” 宁雨宣没有多想,只当是他为了节省时间。 将药方子写好,宁雨宣交给了楚楚,让她去抓药。见景珏一直站在自己身边,问道:“现如今冬凌草已经到手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给皇上解毒?” 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冬凌草的药效有限,更何况还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事情只会越拖越久,景珏回应道:“最好能尽快给皇兄解毒,若是拖得久了,被景元阳发现,只会惹来大麻烦。” 第六十四章 解毒 第六十四章 解毒 宁雨宣想了想,“秦风下午应该能醒,不如我们先等秦风醒了,了解了情况,再去宫里给皇上解毒也不迟。” 宁雨宣的思量也不是没有道理,景珏点头同意。 秦风出了这样的事情,楚楚一直是心绪不宁的,宁雨宣干脆让她直接去照顾着秦风,只是秦雨因为宁雨宣的事情,对赶着上来照顾的楚楚也没什么好脸色。 楚楚心中难受,却什么话也没说。 到了大约未时的时候,秦风受的伤并没有很重,刺客都没有伤在他要害的地方, 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虚脱,加上在雪山来回奔波,身子疲乏受冻,他终于渐渐醒了。 景珏过来向他询问了那些刺客的事,果然是景元阳动的手脚,他不知道景珏派人去雪山找冬凌草到底是做什么,但是派出的人是秦风,那就对景珏一定有很大的用处,总之阻了景珏的路,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害处。 景珏听着秦风的回话,冷笑着,说道:“这次你辛苦了,先好好养病,我和王妃去一趟宫里。” 景珏带着冰玉锦盒和宁雨宣立即动身赶往宫中,他还另外通知了宋善明,太医署那边有他在会方便很多。 宁雨宣在此之前检查了锦盒里面的冬凌草,确定无疑,冰玉类似于寒玉,有维持生机的功效,用来盛放冬凌草是再好不过。 到了宫里,景鸿正在寝宫中歇息,俞长喜见是景王爷和景王妃两个人一同过来,便自作主张叫醒了景鸿。 景鸿听闻是他们二人过来,穿上了月牙白的常服,便让他们进来。 看着景珏与宁雨宣两人一同行礼,景鸿觉得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变化,那种两人心有灵犀亲昵的氛围,景鸿对此分外敏感,他依旧笑如春风,问道:“不知道这个时候,你们两个过来,是有什么事。” 景珏面上带着少有的欣喜,上前说道:“皇兄,现在冬凌草已经找到了,宣儿很快就可以帮皇兄解毒了。” 景鸿闻言,心中一喜,他看向宁雨宣,就听见宁雨宣说道:“现在冬凌草已经有了,其他药材早已准备妥帖,等试完了解药之后,确定可以解毒,我就可以为皇上解毒了。” 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景鸿虽然脸上依旧是温润笑意,但是眸中的光彩隐藏不了,“朕在这里谢过阿珏和雨宣了,如果不是你们,恐怕朕早已撑不住了,更别说什么解毒了。” 景珏笑道:“皇兄不必这么客气,你是臣弟的长兄,臣弟理应为皇兄分忧,况且皇兄还是一国之主,更应该要注意身体。” 正说着,外面俞长喜通传,说是宋御医已经到了。 遵照着宁雨宣的吩咐,景鸿的身体里的毒性已经缠绕着他二十多年,解毒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所以要有试药这一步骤,宋善明早在一个月之前就给一只猫喂养了七星海棠的毒。 宋御医先是给众人行了礼,随后对景鸿说道:“皇上放心吧,试药的事情交给我,等确定解药药方无误,微臣再将给皇上解毒的事情交给王妃娘娘。” 将试药的事情交给宋善明,宁雨宣有些不放心,她说道:“试药的时候,还是我与宋御医一同去吧,”她不是不放心宋善明,而是担心有别人会趁机作乱,毕竟是关乎景鸿的性命,宁雨宣不敢马虎。 若是景鸿在她的手上出了事,受牵连的只会是整个景王府。 宁雨宣能提出来,旁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连宋善明的医术都比不过她,但是景珏有些担心,“你负责后面的解毒已经很累了,能受得了吗?” 景鸿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认识了阿珏这么多年,他究竟是做戏,还是真心,他一眼便能看得出来,所以,现在阿珏和雨宣是已经交心了吗,虽然这是他当初心里所想, 但是到了现在,景鸿觉得自己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自私的念头。 没有人注意到景鸿的异样,宁雨宣知道景珏是在担心自己,她说道:“我没事,不过是试药解毒罢了,再累也不会如何的。”她转而对景鸿说道:“皇上,这段时间不如我还住在宫中吧,这样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能及时赶到。” 景珏了解宁雨宣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更改,他跟着宁雨宣对景鸿说道:“皇兄,臣弟与宣儿一同住在宫中,这里也都能有个照应,皇兄觉得如何?” 景鸿嘴角勉强勾勒出一抹弧度,“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朕岂有拒绝的道理,那就照之前的安排来吧,阿珏和雨宣一同住在解忧殿就好了。”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宁雨宣先带着冬凌草和宋善明一同去了太医署,景珏在解忧殿中安排了自己的人,自己则是回王府处理事情,冯国那边已经有了一些消息,他要回去处理一下。 解药的药方要分三次煎熬,分别在早中晚饮下解药,到了夜里子时,才能瞧出药性是否奏效来,所以就算是试药,也要等到第二天卯时才行。太医署中,那只中了七星海棠的猫奄奄一息地被关在笼子里,宋善明安排了自己的人看守着。 宁雨宣在太医署中,将其余的药材都准备好,准备在第二天卯时之前煎好,她便回了解忧殿。 解忧殿一如之前离开的那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那些绿意盎然的丁香已经渐渐枯黄,不知何时被移栽过来的石榴树还是叶片新绿,但是也早已没了鲜红的花朵或是果实,这宫殿里的宫女,还是安排的春香。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被关在暗牢里的小六子,原以为小六子只是一个简单毫无心机的小太监,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是景元阳的奸细,这宫里的人都不能尽信。 宁雨宣让春香带人将书房打扫干净,便下令他们不准随意进出书房,她在景珏离宫之前,让他将自己书房里的几本医书带来,怕出什么意外,她还需要再看一遍那解药药方。 只是还没有等到景珏回来,解忧殿便来了人,穿着宫女的衣裳样式,但是打扮显得很是不一般,宁雨宣从来没有见过,好在春香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这人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戚娘。 戚娘来到前厅,在下面站着,说道:“太后娘娘有懿旨,宣景王妃即刻前往长信宫给太后请安,想来景王妃是头一次来我景国,不明白我景国的规矩,太后昨日夜里回了宫,景王妃初入景国宫廷,理应在今日卯时进宫拜见的。不过太后仁慈,不想怪罪,王妃快快随老奴去吧。” 不得不说,戚娘不愧是宫里的老嬷嬷,在太后身边待久了,也学会了太后那番高高在上的凌厉模样,她话中挑不出一丝错来,却听的人心中有火。 好在宁雨宣是个冷静的人,虽然不知道太后此刻要召见是什么意思,总归不会在宫中对她动手,宁雨宣回复了戚娘的话,“有劳戚嬷嬷了,我这就随戚嬷嬷去长信宫。” 宁雨宣又转身对春香说道:“待会王爷过来了,见我若是没有回来,你同他说一声我的去向就醒了。” 春香立即领了命,宁雨宣便跟着戚娘出了解忧殿,往长信宫方向而去。 戚娘在前面领路,斜眼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宁雨宣,心中冷哼着,这个景王妃,竟然想着给皇上治病,倒真的是想得美。 宁雨宣能感受到戚娘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很好, 恐怕这也是代表着太后对她的态度,太后向来是不待见景珏的,恐怕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话要说了。 到了长信宫之后,戚娘将她领到了大殿中,朝太后回话,“回太后娘娘,奴婢已经将景王妃带过来了。” 太后坐在首位上,回到宫中的她依旧穿着素衣,眉眼中有因常年参佛沉淀着的禅意,但是眼角微微上翘,带着威仪。而她对面正坐着江云怜,两人对坐饮茶,似乎是相谈甚欢。 听到戚娘的回话,宁雨宣学着宫中规制朝着太后与江云怜行礼,太后这才将视线投向下面站着的宁雨宣。 “哀家听说了,你应该就是阿珏前个月新娶的王妃吧,果然是冯国第一才女的姐姐,听说你们姐妹二人是双胞姐妹,相貌一模一样,想来你妹妹也应该是个美人儿,”太后一边饮着杯中清茶,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所说的,都是听江云怜说来的,景珏想娶的本来是宁雨宣的妹妹,结果被冯国摆了一道,娶了人家的姐姐回来,她在心中冷笑,就景珏那样的人,也配娶上冯国第一才女吗? 宁雨宣这样的话,在来到临都的时候,听得多了,她也从未放在心里,她微微福身以示尊敬,“太后娘娘说的没错,我妹妹的确长相貌美,比起我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礼制,她该随着景珏叫太后母后的,但是想到昨夜里景珏脸上的巴掌印,她有些不愿意这样叫了。 这个宁雨宣倒是不骄不躁,不得不让太后高看一眼,她站在下面行着礼,但是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势,但是一想到这人是景珏的王妃,她就十分不喜。 旁边的江云怜轻轻地拽了拽太后的衣角,“母后,皇上的那件事情......”她示意太后别忘了这次叫宁雨宣来的主要目的。 一想到此,太后更是对这个宁雨宣十分气恼,“哀家虽然一直住在皇寺中,但是有所耳闻,你会些医术,前些日子还替皇上看了病,不知你是师从哪位神医的?” 宁雨宣抬头看了上面坐着的两位,隔得远了都能闻到太后身上的那股檀香气息,她垂下眸子,随后低头如实说道:“这要多谢皇上高看我一眼了,我的医术都是自己学来的,没有拜师求学。” 第六十五章 怀疑 第六十五章 怀疑 太后眼神轻扫过宁雨宣的身上,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那声音有些大,让江云怜吓了一个哆嗦,而宁雨宣神色未变,亭亭地站在原地。 “宁雨宣,你既然没有拜师学医,就凭着自己的那点雕虫小技,就想给皇上看病吗?你说实话,究竟是你自己要给皇上看病的,还是景珏让你给皇上看病的?”她话锋凌厉,一下子就说到了景珏的身上。 宁雨宣有些不可置信,她抬头看向太后,那眸中闪烁着怒火,仿佛她口中的景珏是她的仇人一般,她这是要将景珏按上什么罪名吗,她没有再低头,就看着太后回答道:“太后似乎是多虑了,给皇上看病,是我一人之举,与王爷没有什么关系。” 太后冷笑道:“你是他的王妃,与他是在一条船上的,哀家凭什么要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她身上充斥着宁静的檀香味,然而整个人的气质都是盛势凌人,让人看着很是不舒服。 宁雨宣忽然觉得,那些宫里宫外的传言,都没有她今日所见的那般真实,太后作为景珏的亲生母亲,却在怀疑他要谋害自己的亲哥哥,难怪昨夜的景珏会那样脆弱,脆弱得令人心疼。 “太后,给皇上治病的确是我自己的想法,不失知道太后今日召见我,问这个是做什么?”宁雨宣问道。 太后一时间没有料到有人竟然敢反过来质问她,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好在江云怜看出自己的姑母有些失了颜面,起身挽回这个尴尬当然局面,笑着回应宁雨宣的话,“雨宣,母后只是与你随便聊聊,况且你能治了皇上的病,母后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她现在还不能贸然说景珏利用宁雨宣帮皇上治病,其实是另有谋逆之心,现在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宁雨宣笑了笑,刚才太后的那神情,如果是景珏在场,她都怀疑她是不是要将景珏拆穿入腹了,她对着太后抛出一个问题,“太后,您难道不想知道,皇上得的究竟是什么吗?” 太后看着宁雨宣满是自信的神情,心中有了一丝波澜,当初她生下景鸿的时候,明明是足月子的,不是小产,又怎么会一出生就是身体羸弱不堪呢,可同时她又极其讨厌别人拿事情威胁她。 “宁雨宣,哀家是皇上的生母,自然知道他的病是怎么一回事,至于你的那些歪门邪道的医术,哀家倒是要考虑考虑,是否让你继续给皇上治病了。” 这个时候,若是将给景鸿解毒的事情放下,事情只会越来越失去掌控,她垂着眸子,说道:“还请太后给我机会,若我真的能将皇上的病治好了,对太后而言,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江云怜将事情告诉给了太后,并不是希望宁雨宣继续给景鸿治病,相反的,若是景鸿因病死了的话,对她,对他们江家来说,只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开口说道:“母后,皇上的病自有太医署的人照料着,雨宣乃是堂堂景王妃,这么能做这等事呢?若是让外面的百姓知道,又不知道该怎么编排了,”江云怜刻意向太后提醒着,她宁雨宣是景珏的人,不能相信。 太后哪里听不出来江云怜这是话里有话呢,她知道景珏的人不可靠,但是为了景鸿的性命,她之所以会在景鸿皇位稳固之后,前往皇寺,不过就是为了给景鸿祈福。而现在的景鸿比起上一次相见,气色好了很多,尽管宁雨宣是景珏的王妃,她还是想赌一把。 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侄女,没有说话,继而又对宁雨宣说道:“哀家听说最近你在和宋善明那个老家伙研制了一个新的药方子?” 宁雨宣心中一紧,这件事情明明瞒得紧,太后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她不知道该不该让太后知道景鸿不是生病而是中毒的事情。 她只得含糊其辞地回答着:“药方子还需另当别论,只不过前些日子给皇上准备的药浴效果很是不错,皇后日日在皇上身边照顾着,应当清楚得很。” 江云怜一怔,只好对着太后回话:“母后,这些日子皇上的气色的确好了很多,前些日子的呕血也都好了。”这件事情是宫里人都知道的,她没有办法向太后隐瞒。 太后闻言,看向底下站着的宁雨宣,正想说着什么,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殿外响起,“母后,您还要盘问儿臣的王妃到什么时候,”随着声音渐近,景珏也随之走进了大殿,没有让任何人通传。 景珏走了进来,在宁雨宣身边站定。宁雨宣看着他,黑色长衫显露出颀长身姿,看向她时眉眼温润,这让宁雨宣安心了不少。 太后见景珏没有经人通传就随意闯入了长信宫,对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景珏,哀家不过就是询问了你的王妃几句,怎么?现在这些哀家连问都问不得了吗?” 江云怜知道太后一直对景珏都是这个态度,她站在一边没有插话,眼神只是偶尔扫过下面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心中妒火怒火暗暗燃烧着。 景珏听着太后的质问,早已习惯了她对自己的这番态度,他拱着手,说道:“母后,宣儿她还有要紧的事要做,母后就算要询问,也要等她将皇兄的病治好了再说,不是吗?” 太后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他浑身戾气,残暴嗜血,还是同小时候那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她忽然觉得头疼不已,江云怜将她扶着坐下。 她手指着大殿外面,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带着你的王妃离开长信宫吧,日后没有哀家的通传,景王爷和景王妃就不要随意来哀家这长信宫了吧。” 太后说出这番让人难受的话,宁雨宣担忧地看向景珏,果然他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墨色眼底冰寒一片,冷得让人发颤。 景珏手牵着宁雨宣,说道:“母后所言正是儿臣心中所想的,没有什么事情,儿臣也不愿来长信宫打扰母后的静修。”话说完,他便带着宁雨宣离开了长信宫。 走出长信宫,景珏的步伐依旧很快,宁雨宣被他牵着差点跟不上,“景珏,你没事吧?” 听到宁雨宣的声音,景珏才回过神,冷静下来,他握紧了宁雨宣的手,忽然将她搂入怀中,“宣儿,以后若是太后再宣你,你便推脱不去。” 宁雨宣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想来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自己的母亲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她将头埋入景珏的怀中,说道:“好,日后她若是找我,我便不去。” 景珏心中苍凉一片,唯有怀中的温暖给予他一丝慰藉。 宫中也是到了深秋的季节,草叶枯黄,黄叶纷飞,景珏抬头之间,便看到一个身影与他们渐行渐远,他微眯起眸子,那人穿着素白色纹龙常服,该是皇兄没有错。 景珏带着宁雨宣往解忧殿的方向而去,没有提刚刚碰见了景鸿的事情。 回到解忧殿中,用完了午膳,宁雨宣便拿着景珏带过来的医书去了书房。景珏不想打扰她,便拿了奏章在书房的一旁的小几上批阅着。 只要微微抬首,便能看见宁雨宣那认真的面孔,景珏心中突生一种满足感,不管是母后还是什么人,对他态度如何,好似都没有宁雨宣来得重要了。 忽然外面春香敲着书房的门,说道:“王爷,外面秦雨姑娘说是有要事求见。” 宁雨宣听见外面的动静,听是秦雨要找景珏,她转头看向景珏,“你快去吧,可能是有要紧的事。” 景珏起身,他知道秦雨是过来禀告什么话的,笑着回应宁雨宣的话,说道:“你安心继续看书,我过会儿便来。”他将所有的奏章全都丢在旁边的小几上,没有任何防备的意思。 外面秦雨就站在前厅中,景珏走了过来,屏退了一众宫人,他神色严肃,问秦雨,“那边又传来了什么消息?” 秦雨将刚刚那边又传过来的消息向景珏一一禀告,“本来我们的人已经帮着冯子谈已经快要成功了,冯子诚还没有回冯都,冯国老皇帝一死,就应该是冯子谈继承皇位了。岂料那个老皇帝临死前早已准备了诏书给了兰贵妃,正好冯子诚在此时回了冯都。” 这样一来,大皇子冯子谈败局已定,他们暗中帮了冯国皇后和冯子谈灭了冯国老皇帝。景珏眉头深皱,“本王不是告诉过了你们吗?冯子诚一定不能活着回到冯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景珏隐隐有发怒的征兆,秦雨跪在地上,“回王爷,是我们都被冯子诚骗了,以为他只是一个简单的皇子,谁知道他早就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和死士,直到这一次才启用他们。” 景珏一声嗤笑,他早该知道冯子诚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现在冯国情况如何了?冯子谈现在在哪?” 秦雨望着面前这个长身玉立的人,敛下眸子回道:“主子放心,冯子谈已经被我们的人救出来了,冯子诚绝对是找不到他的。至于冯国那边现在的局势,冯子诚在冯都似乎颇得民心,他现在回到皇宫,已经开始准备登基之事了。” 现在是局势已定,依照冯子诚的性格,他在景国这边受到了屈辱,势必是要讨回来的,冯国与景国定然会开战了,“你继续让人盯着冯国那边,注意冯国与南疆之间的动静,而冯子谈,你将他带回临都来。” 第六十六章 告别 第六十六章 告别 秦雨领了命,随后便离开了皇宫,准备当天便前往冯国。如今景珏与宁雨宣的关系日益渐好,就算是景珏不将事情交给她做,她在景王府也无法安心待下去了。 景珏待秦雨走后,他在前厅静静地坐了许久,视线落在殿外院子中的众多石榴树,过不了多久,他便要去幽城,幽城到了冬天气候寒冷,他担心宁雨宣体寒,会受不了,但是若是将她留在临都,他也不会放心。 宁雨宣在书房中待了许久,才见景珏回来,见他神色有些异样,想了想,还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景珏坐下喝了一杯茶,收起眼底的情绪,眉眼温润,对宁雨宣笑着说道:“冯国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冯国皇帝驾崩,冯子诚继承皇位。”话说完,他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宁雨宣的神情,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但宁雨宣依旧是神色淡淡,离开了冯国,那边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就算以往与冯子诚关系再好,因为之前的事情,她也与冯子诚几乎恩断义绝,冯子诚继承皇位,她只担心一件事情,“冯国与景国会开战吗?” 她一直都知道冯国与景国的关系渐渐僵化,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两国开战。 景珏一时间竟然听不出来,宁雨宣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在担心两国开战,还是在担心冯子诚,就是因为不知道是哪种意思,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十分难受,他将手中杯盏放下,说道:“这件事该问一下皇兄。” 宁雨宣将手中的医书放下,她自以为很了解了景珏,他虽然将杯盏放下,但是食指依旧在摩挲着杯沿,这是他心情抑郁的征兆,索性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两国开战,到时候连累的,只会是百姓罢了,”可能是身为医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忧民的情绪。 宁雨宣特意的解释,让景珏堵在胸口的那团气须臾之间便消散开来,他嘴角勾起,不再纠结这一件事情,问道:“我十月底便要率军前往幽城戍边,幽城地域接近北戎,十分寒冷,不如你就留在临都?” 这件事情之前就听景珏说起过,但是当时她因为准备离开景王府的,所以没有答应景珏,但是现在两人关系已经渐渐明朗,她是因为景珏才留在临都的,景珏要去幽城的话,她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我自然是跟你一起去,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了吗?”宁雨宣答道。 这是景珏心中所想听到的答案,他也希望宁雨宣能陪他一同前往幽城,但是上一次她的体寒发作,让景珏十分忧心,“那边气候太寒冷,我怕你到时会承受不住。” 宁雨宣却是笑了笑,“没事,只要注重保暖,我的体寒之症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景珏起身走到宁雨宣的身边,最近已经到了深秋的时候,因为宁雨宣怕冷,他吩咐了宫人在书房中加了暖炉,因此书房中是十分暖和的,他握着宁雨宣的手,终于不像平常那样的冰凉。 不需要多言,宁雨宣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反握住景珏的手,宽厚有力。景珏虽然平时看着无坚不摧,但是他比所有人都为敏感。 景珏将一些奏章批阅完之后,就去了御书房找景鸿。冯国的事情发生的突然,他需要告诉景鸿,让他做好准备。 晚膳之后,宁雨宣去了一趟太医署,因为宫中的主子不多,太医署除了要忙着皇上的病情,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事,因此这里人十分稀少,都闲得很。 宋善明因为马上就要给皇上解毒,这几日都准备住在太医署中,见到宁雨宣过来,就先带着她去看那只中了七星海棠的猫。 整个太医署都充斥着浓郁的药材味,那只猫被关在笼子中,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已经快要没有生命了,若是没有宁雨宣后来的施针下药,恐怕景鸿也要同这只猫一样了。 确定猫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宁雨宣放心下来,回去的时候问宋善明,“冬凌草一直保存在我这里,其他的药材你准备妥当了吗?” 太医署其他的人见到宋善明对宁雨宣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也都习惯了,经过上次宁雨宣对景鸿施针,他们都清楚,这个景王妃的医术,恐怕太医署里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宋善明回着宁雨宣的话,说道:“王妃请放心,其他的药材都已经准备好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宁雨宣,心中长叹,可惜王妃这般的人,身缠寒症,现在连女子的生育能力都失去了,可惜他不是什么神医,没有办法替她医治。 宁雨宣走在前面,不知道宋善明心中所想,所有的药材都已准备好,只要明日试药没有问题,很快就能解了景鸿的毒,也算是了了很多人的这桩心事。 回到解忧殿的时候,景珏还没有回来,宁雨宣先去了书房,结果在书房中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穿着黑色窄袖劲装,脸上戴着一面银质面具,露出浅褐色的眼眸,再加上那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宁雨宣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闻人秋。 宁雨宣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书案,桌子上的东西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她才放心,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人秋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能认出我来,我要离开临都了,再怎么说咱们俩也算是朋友一场,我想在离开之前看看你,难道不行吗?” 宁雨宣走到书案前将东西收拾起来,之前闻人秋将桂花巷子的那处宅子的钥匙交给她,她就知道闻人秋对她没有什么坏心,“你要离开临都?去哪?” “去哪?”闻人秋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倚在书案旁边,浅褐色的眸子盯着宁雨宣,“我事江湖人,去哪儿都行,你呢?你之前不是说要离开景珏吗?离开了他之后,你要去哪?”他是故意问的这个问题,他消息灵通,怎能不知宁雨宣现在和景珏的关系。 宁雨宣手上的动作一顿,她转头看了一眼闻人秋,只看到那双眼睛,她就能猜出他现在的表情应该是讥笑的,他是在笑话她的心不够坚定,宁雨宣转头继续将书摆放在书架上,实事求是地回答道:“我不准备离开景王府了,那处宅子可能也用不上了。” 果不其然,她就听见了闻人秋的嗤笑声,宁雨宣继续说道:“我把你当成是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闻人秋摇摇头,说道:“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若有一天,你要改变主意了,就去那处宅子吧,我在里面留了一个玉哨子,你要是想离开,就吹响玉哨子,我会帮你。” 宁雨宣将东西收拾好之后,正好闻人秋的这番话说完,她心中起了一丝微澜,“闻人秋,真的很感谢你,”且不说她日后会不会离开景珏,但是有了这样的保障,不管日后出现了怎样的意外,她都会安心很多。 突然宁雨宣对他这样客气起来,闻人秋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眼神闪烁着,有些尴尬,他伸手碰了碰脸上的面具,“跟我何必要那么客气,我今晚就直接离开临都了,你要是想感谢我,不如再给我几瓶金疮药?” 就知道闻人秋是没个正行的,宁雨宣被他逗笑了,从书架一旁摆放着的锦盒里,拿出两个青瓷小瓶,丢给闻人秋,“牡丹纹的小瓶里面是金疮药,兰花纹的小瓶里面的伤风药,我前两天刚制好的,都给你了。” 知道宁雨宣的药是个好东西,闻人秋嬉笑着放进怀里,“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吃苦的,那处宅子没有白买给你。” 忽然闻人秋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笑得不怀好意,“宣儿,难道你到现在都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搁在平时,宁雨宣是没有心思同旁人开玩笑的,但是闻人秋帮了她的忙,她笑着回应,“我不想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不是吗?” 闻人秋正想说什么,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想必是景珏回来了,他直接将面具摘了下来,丢给宁雨宣,“我都收了你的药了,就将这面具当做回礼吧。” 宁雨宣接到了面具,一抬头就看到了闻人秋的相貌,因为常年贴着人皮面具,他的脸色异常的白,鼻梁高挺,面容俊朗不凡,当真是应了那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风入怀”,好在宁雨宣很快就回过神,她将面具递给闻人秋,“这个你拿回去。” 可是闻人秋没有接下来的意思,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笑着道:“等到日后有机会,我再来临都看你,可是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你就收着当个念想,否则该是将我忘了。”他话说完,就打开一旁的窗户,一跃而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宁雨宣看着闻人秋离去,听到外面的动静,很快将手上的面具藏进了书架上的锦盒中。 随后外面响起了春香的声音,“王妃娘娘,王爷刚刚拿了一些点心回来,让你去前厅尝尝。” 宁雨宣将锦盒扣上,好在这个面具只是一面普通的银质面具,不能象征什么,她回着春香的话,“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随后就去前厅。” 第六十七章 花猫 第六十七章 花猫 她将东西收好之后,去了前厅,景珏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一些甜汤和精致的点心,见宁雨宣过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些都是御膳房那边送过来的,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甜汤是百合莲子汤,点心都是宫里御厨的拿手的,芙蓉卷、芸豆酥等等,之前已经用过了晚膳,现在宁雨宣吃不了多少,吃了两块小巧的芸豆酥,可是景珏又给她盛了一碗甜汤。 “我已经吃不下了,你吃吧,”宁雨宣闻着那甜汤散发的香味,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景珏看着她那纤细的腰身,心想该让宁雨宣多吃一些,她这样单薄的身子,在幽城那样北风肆虐的地方,怎么受得住,“你再多吃些,能吃多少便吃多少。” 宁雨宣拗不过景珏,只好接过小碗,用小勺舀着小口小口地吃着,也只是吃了小半碗,剩下的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景珏见状,只好将她剩下的那半碗拿了过来,自己吃了起来。 宁雨宣见到景珏做出这样的举动,忽然间就有些羞赧,心间陡然生出一阵暖意,不管景珏当初是为什么要娶自己,要将自己留在身边,但是现在,他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这不就够了吗。 她在准备接受景珏的时候,就告诉过他,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便不会离开,她会全心全意地陪伴着他。 到了夜里,宁雨宣一如之前住在了解忧殿的正殿寝宫内,而景珏则是住在了西偏殿。 春香见如今景王爷和景王妃两人关系,不似之前在解忧殿里的状态,现在似乎是亲昵了许多,但是到了晚上,两人还是分房而睡,这让春香就有些看不懂了,但是两人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要去如实禀告皇上。 第二天一早,景珏要去上早朝,宁雨宣则是要去太医署处理试药的事情,都是在卯时之前就起了,两人一同在大殿前厅用了早膳。 “你今天安心地去太医署,我安排了人在太医署周围,这一次不会有景元阳的人过来了,”景珏说道,其实这些天他也一直都安排了人在解忧殿周围,怕之前那个小六子的事情重蹈覆辙。 宁雨宣点头,有了景珏安排的人,这两天熬制解药的话会方便很多,这算是帮宁雨宣解了后顾之忧,“好,但是......”她欲言又止,不知道那件事情该如何说。 景珏见她一直犹豫着,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就说,与我没有必要隐瞒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防着太后那边的人,皇后与太后似乎对我帮皇上治病,有所不满,”宁雨宣说道,昨天景珏去长信宫去的晚,她也没有来得及告诉景珏,昨天太后与她说了些什么。 景珏拿着银箸的手一顿,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昨天太后召见宁雨宣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太后的意图,“太后那边你不需要操心的,我知道太后不会对我放心的,那边有我在,你尽管给皇兄解了毒就行。” 宁雨宣清冷的眸中有一丝忧虑,她点点头,“那好,你自己也多多注意些。” 见到宁雨宣替自己担心,景珏笑了笑,“你不用担心,这么多年,我与母后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正是因为如此,宁雨宣才更加担心他,到底是为什么,皇上和景珏都是她的儿子,她却偏偏疼爱自己的大儿子,对小儿子视若无物。 用完早膳,景珏换上朝服,便赶往了议政殿。宁雨宣没有继续多想,时辰快到了,她也去了太医署。 一天过去了,宋善明与宁雨宣两人一直都待在太医署内,煎熬解药然后喂给了那只用来试药的猫,到了夜里的时候,就要等到子时那只猫身上的七星海棠的毒有没有被解。 太医署的其他人都被屏退回去,只剩下宁雨宣、宋善明和景珏安排过来的人。 在太医署内宁雨宣忙碌了一天了,一直都全神贯注的注意着那只试药的猫的情况,加之之前跌落山间,大病初愈,到了夜间的时候,她便有些吃不消了。 宋善明见宁雨宣实在是疲倦,又忍不住上前劝道:“王妃娘娘,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有微臣看守着,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宁雨宣喝了一口提神的茶,回道:“不必了,现在就只要等着子时就行了,解药药方有没有效,全看这一时了。” 宋善明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了景珏从外面走进来,他急忙起身行礼,“王爷,您怎么过来了?” 景珏一走进太医署,就闻见了浓郁的药草味道,与宁雨宣身上的味道大相径庭,这让他有一丝暖意,“本王是过来看看的。” 宁雨宣一抬头,便看见了过来的景珏,外面夜色正浓,漆黑一片,景珏穿着一身黑袍,仿佛是从夜色中化出来的一样,她起身,问道:“你怎么又过来了,我不是说了,要等到子时回去。” 更何况这一天到晚,他已经来了不下十遍了,几乎是每个时辰都要来个两三遍,这解忧殿离太医署很近,倒是给了他不少方便了。 景珏走到宁雨宣面前,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庞,笑着说道:“本王知道,只不过离子时还有些时候,我先送你回去歇息,等快到子时的时候,本王再将你送过来。” 宋善明见两人如此恩爱,只得笑呵呵得站在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宁雨宣很是不赞同景珏这样来回不停的麻烦,“没必要如此麻烦,你自己先回去歇息吧,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宁雨宣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景珏清楚,他说道:“既然你不愿意现在回去,那本王就陪着你在这里等好了。” 宁雨宣紧抿着唇,有些无奈,“你要是愿意在这里等,就在这里等吧,”她转身朝着里面的一个小间里,那里面就是放着试药的猫。 景珏跟着她一同进去,里面小间光线有些昏暗,只点着一支蜡烛,在外面待得久了,烛火越来越暗。景珏用一旁的剪刀剪了烛芯,小间里的光线才亮了起来。 宁雨宣借着烛火,将笼子打开,笼子里的花猫映入眼帘,那只花猫躺在笼子里,双眼闭着,景珏看不出来它究竟是死还是活。 宁雨宣拿出她用肠衣特制的手套戴上,双手翻动着花猫的身体,在它的腹部轻轻按压了几下,确定没有问题,才将笼子重新关上。 景珏就站在一旁,注视着宁雨宣,烛火如豆,偶尔外面的风刮进来,光影来回晃动着。宁雨宣就站在那光影交界的地方,她的侧脸明明灭灭。 宁雨宣穿着素色的云缎裙子,束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再往上就是衣襟,比衣服料子还素白莹润的脖颈在乌黑的长发下,更是晃眼,景珏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她的身后。 宁雨宣脱下那肠衣手套,因为是动物肠衣做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味道,宁雨宣在桌边的银盆中洗了手,刚一转身,就被景珏抱了个满怀。 宁雨宣被吓了一跳,瞋了他一眼,“你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吗?” 景珏笑了笑,宁雨宣被他按在怀中,耳边是他胸腔的起伏和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都在这里站了许久了,可是你眼里都只有那只花猫,能怪得了我吗?”景珏刻意凑到宁雨宣的耳边说着,顺势咬了咬她那莹白如玉的耳尖。 突然而来的撕咬让宁雨宣浑身一颤,随后双手抵在景珏的胸前,“你快放开我,宋御医还在外面呢。” 可怜她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却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能挣脱得开呢,景珏在她脖颈间吐露着温热潮湿的呼吸,“你放心,宋善明是个明白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他不会进来。” 宁雨宣是又羞又怒,若是两个人单独相处那还好些,可是她和景珏在这里间待了这么久,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我要出去了,你快放开我。景珏,你不要胡闹。” 景珏本来就顾忌着宁雨宣,这下怎么也不愿意放手,他一只手禁锢着宁雨宣的腰,另一只手桎梏着她的一双手,“宣儿,我更希望你能教我阿珏。” 阿珏,父皇在他小时候,就喜欢这样叫他,皇兄也是这样叫他的,他也希望宁雨宣这样叫他,亲密自然,他又继续说道:“你若是这样叫我,我便放你出去。” 宁雨宣知道平时景鸿就是这样叫他的,但是就这样被景珏逼着就范,她心底里不大情愿,可宋善明现在还站在外面,在这里待久了也不好,里间十分闷热,被景珏搂在怀中,她额头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心中有些无奈,外人眼中的那个杀伐果决的景王爷,在她这里怎么变成了一个地痞无赖一样的人,她只好乖乖地按照景珏说的那样做,“阿珏,还是先放我出去吧。” 景珏见自己目的达成,从宁雨宣口中说出这个称呼,让他一时间心动不已,他忍不住低头,在宁雨宣洁白莹润的脖颈间咬下一个牙印。 没想到景珏后面还有这一招,宁雨宣惊呼道:“景珏,你这是干什么?你是属狗的吗?” 声音有些大,外面的宋善明是听得一清二楚,老御医脸皮子薄,但是也是有家室的人,一时间老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干脆踱步到了外面,这个景王爷和王妃,夫妻之间还真是恩爱啊,他有些想念在府里的夫人了。 景珏终于如宁雨宣所愿,松手将她放了出来。 宁雨宣先走出里间,本来就白润的面庞,此时更显得通红,如同染了胭脂一般耀眼。她出来,却没有看见宋善明,估计是不好意思跑了出去,宁雨宣回头瞪着景珏。 第六十八章 试药 第六十八章 试药 景珏出来时,一脸餍足的模样,让宁雨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赶人,“你来也来了,就赶紧回去吧,在这里只能妨碍我。” 景珏却是坐了下来,拿起宁雨宣刚刚用过的杯子,倒了一杯茶,径自喝了起来,“本王不会再打扰你了,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本王就陪你在这里等,左右在解忧殿内也是等,不如在这里,本王还能安心一些。” 他话里的意思宁雨宣听了清楚,不过就是说他回了解忧殿内,也是要等到宁雨宣回去的。宁雨宣干脆不再说话,这里到处都是景珏的人,谁能拦得住他。 宋善明在外面晃悠了许久,看着天上的下弦月,估摸了一会时间,想来两人也应该从里间出来了,他才回去。 可是一回去,宋善明又想出去了,宁雨宣和景珏两人分开坐着,景王爷是一脸笑意,但是王妃却是理都不理王爷的,气氛实在是诡异。 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宁雨宣喝了再多的提神的浓茶,也抵挡不住困意,不知何时景珏搬了椅子坐在了宁雨宣的旁边,看她双眼渐渐有闭上的趋势,将她的头扳到自己的肩膀上,低声说:“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到子时了我再叫你。” 宁雨宣困得不行,此时也没有精力再与景珏推脱来推脱去的,索性就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眯上了眼睛。 深秋季节,临都夜里的风大,屋子外面的风吹动着,发出呼呼的声音,景珏摸了摸宁雨宣的手,有些凉意,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宋善明,“你过来给王妃把把脉,看看她现在的身体如何。” 景珏将宁雨宣的手搭在桌子上,另外腾出一只手给她盖上了披风。 宋善明上前,给宁雨宣诊了诊脉,轻声回道:“王爷,王妃的这个寒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之前喝了驱寒的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寒气一直在体内蛰伏着,这样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景珏眉头皱着,他双臂将宁雨宣搂紧着,问宋善明,“本王想带王妃去幽城,已经快要入冬了,王妃的体寒,能否去得了?”他想清楚了,若是去幽城,会对宁雨宣的身体造成伤害的话,他便让她留在临都。 宋善明想了想,回答道:“之前王妃寒症复发,是因为寒气侵体,若是王妃前去幽城,能够保证伤寒不侵体,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景珏垂下眸子看着靠在自己肩膀的宁雨宣,她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回了原来的白皙。 宋善明见景珏不再说话,退回了自己原来的椅子上坐下,景珏脸色的神情难以辨别,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也猜不出来他究竟打算怎么做。 宁雨宣是被景珏叫醒的,但是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色大亮,一睁眼便是看到外面的白光,宁雨宣一下子便被惊醒,她支起身子,看着透过窗棂的日光,问站在床榻边的景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景珏笑着回道:“现在是卯时还差两个两刻钟。” 宁雨宣知道昨日景珏没有在子时叫醒她,立刻起床穿衣,然后梳洗,一边对着景珏说道:“你明明说了昨夜子时叫醒我的,昨晚那试药的结果如何?” 屋子中早已备好了洗漱所用的水,宁雨宣先是用细盐洗了牙,随后洗了脸,最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要梳发髻。但是她过来的时候没有带楚楚过来,她自己又不擅长这个,只打算梳一个简单的发髻便了事。 景珏走到她的身后,拿过她手中的镶红石玉角梳,替她梳着发髻,一边回答着她刚刚的问话,“有本王在,你担心什么,宋善明看了那只花猫,它身上的七星海棠已经解了,恐怕现在还在吃着糕点呢,那解药药方没有什么问题。” 他手指灵活,借着梳子将宁雨宣的三千青丝梳成了一个胧月髻,他记得宁雨宣常常喜欢这样的发髻,随后又在梳妆盒中挑出了一支榴花点翠流苏簪,替她斜插在了发髻中。 景珏继续说道:“正好今日休沐,皇兄不需要上朝,我便自作主张,让宋善明今日一早便准备过去给皇兄送去解药。” 既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宁雨宣也不好继续怪罪,昨夜景珏没有叫醒自己的事情了,“宋御医是卯时过去吗?过会儿我们也一块过去吧。” 宁雨宣看着铜镜中景珏梳好的发髻,非常满意,他的手艺竟然不输给楚楚。 她平时自己就很少梳妆打扮,胭脂水粉基本不用,只是偶尔会用眉黛描描眉毛,这解忧殿中的日常东西都是由内务府那边送过来的,宁雨宣挑了那支孔雀绿的眉黛描好了眉毛,她起身准备前往前厅,想必这个时候早膳也已经准备好了。 景珏知道宁雨宣对于景鸿解毒的事情必然要事事躬亲,“待会卯时之前,我们去皇兄的寝宫便行。” 用完了早膳,宁雨宣便同景珏一同前往景鸿的寝宫,只是没有料到,这件事情本来没有什么人知道,结果出现在景鸿寝宫的,不止有端来了解药的宋善明,还有江云怜和太后两人。 景鸿穿着一袭亵衣半躺在床榻上,脸色不大好看,不知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江云怜和太后就站在一旁,宋善明端着解药站在下面,神情似乎是很是为难。 见景珏和宁雨宣过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还未等两人行礼,就听见太后对着他们二人怒斥道:“景珏,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让你的王妃随便找来什么一碗汤药,就来给皇上喝,如果皇上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刚好如了你的意?” 暂且不管太后是怎么知道这个解药的事情的,就她现在的这句话,是直接就将这谋反的罪名按在了景珏的头上,周围在场的人心中皆是一凛。 宁雨宣心中有些奇怪,明明前天在长信宫的时候,她见太后明明已经不是很抗拒自己替景鸿治病了,为什么现在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宁雨宣有些怀疑江云怜,她直接朝江云怜看过去,只见她一直都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也看不到她的神色。 她索性不再多想,暗下扯着景珏的衣袖。景珏感受到旁边的力道,没有回太后的话,转头朝着宁雨宣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景鸿挣扎着起身,面色愈加苍白,“母后,这是阿珏和雨宣他们找了很久的解药药方,难道母后就这样寒了朕和阿珏的心吗?” 太后冷哼一声,说道:“皇上,你是心软,顾忌兄弟情义,可不代表旁人也是一样,你且问问你的好弟弟,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关心你的病情,这个景王妃,为什么一嫁到临都来, 就能替皇上看病?” 宁雨宣很是无法理解,太后这样偏心的厉害,分毫不将景珏放在心上,她上前几步,说道:“太后,如果你是不放心我的话,替皇上解毒的事情可以交给宋御医来做,但是你若是怀疑王爷别有用心的话,太后能否拿出证据出来?” 她继续说道:“而太后,您是皇上和王爷的亲生母亲,如果连您都不相信王爷的话,那我也别无话说,皇上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您难道就要为了您的随意猜测,让皇上失去这个活命的机会吗?” 宁雨宣不怕将事情说的严重,太后二十年如一日的偏心皇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她是不管用了,索性将景鸿身体中毒的事情说出来,她是皇上的母亲,连在怀孕的时候被人投了毒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后果然将重心放到了“解毒”这两个字眼上,她走到宁雨宣面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说皇上是中毒?真是荒唐,皇上明明是先天不足,身体羸弱,”她冷哼道:“到了你这里,却被说成了是中毒,宁雨宣,你可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任。” 景珏走到宁雨宣的身边,替她反驳道:“母后若是不信的话,儿臣也别无他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母后能知道皇兄今早要喝药一事,难道就不知道要喝的是什么药吗?” 太后被说的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瞪着眼前的两人。 面前的情况是一团乱,宋善明也对着太后说道:“回太后的话,景王妃说的的确是真的,是微臣医术不精,一直都没有看出来,皇上不是先天病弱,而是在娘胎中中了七星海棠的毒。” 太后一直很是信任宋善明,听他竟然也是这样说,不由得连连后退,幸亏她身边的戚嬷嬷将她扶住。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转头看向景鸿,“鸿儿,他们说的难道是真的?” 在一旁站着的江云怜许久没有说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中一惊,没想到景鸿根本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是因为中毒? 景鸿上前扶着太后,点点头,“母后,这件事情之前都是一直隐瞒着的,是雨宣查了出来,我是中了毒,才会身体一直虚弱。” 宋善明拱手说道:“太后娘娘,如今王爷好不容易废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药材,就让皇上赶紧喝下解药吧。” 太后一时之间难以回过神来,她转身对着景鸿,眼眶竟然溢出了泪水,“鸿儿,都是哀家的错,这么多年来还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先天不足,定是沈氏那个贱人下的毒,才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 第六十九章 清醒 第六十九章 清醒 且不说是不是太后口中的那个沈氏下的毒,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凶手是谁没有多重要,重要的是要尽快给景鸿解毒。 景鸿看着自己的母后流泪,心中也十分难受,“母后,朕没有事,这件事情不能怪母后。”他看了眼一旁站在一起的景珏和宁雨宣,说道:“但是还请母后相信阿珏和雨宣,他们是真心为了朕好,这解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见自己心爱的儿子这个时候还在帮景珏说话,太后心有不甘,她说道:“你要让哀家相信景珏可以,哀家就只有一个条件,”她看向脸色阴沉的不说话的景珏,“那就要让景珏帮你试药。” 众人皆是一惊,这个毒药的试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得让试药的人也吃下这种毒药,方能探出解药的药效是否有用。 让景珏试药,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后竟然会让自己的儿子去试药,宁雨宣出声说道:“太后娘娘,您这样做是不是有失妥当,景珏再怎么说也是景国王爷,怎能以身试险。况且宋御医清楚,我们昨日已经用猫试过解药药效了,确定解药药方无误,这才敢拿过来给皇上解毒的。” 太后冷笑道:“他是景国王爷,但是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君臣之间本就是如此,景王妃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宁雨宣还想说什么,突然旁边久久不语的景珏拽了拽宁雨宣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言,抢在宁雨宣说话之前,对太后说道:“太后,我愿意给皇兄试药,”他称呼太后,不再是母后。 景鸿哪里能料到景珏真的会答应太后的这个无礼请求,他看向景珏:“阿珏,你怎也能跟着母后胡闹。” 太后见景珏没有犹豫便答应了,笑着对宋善明道:“宋御医,你难道没有听到景王爷说的话吗?他已经答应给皇上试药了,你还不快去找那个什么七星海棠的毒药过来?” 宋善明端着快要凉透的药碗,“太后,这......”他也是被逼得前后进退不得,难道真的要给景王爷下毒药吗? 景珏嘴角噙着笑,但是眼底是冰冷一片,“宋善明,太后娘娘都发话了,你还不快去,”虽然只是寻常的语气,但是话中暗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宋善明只好将药碗放下,去外面找那七星海棠的毒药。 宋善明离开后,太后吩咐着一旁的江云怜将景鸿扶到床榻上歇息,自己则坐在床边对景鸿嘘寒问暖,将下面站着的景珏和宁雨宣视若无物。 宁雨宣没有想到景珏竟然会这样胡闹,她轻声对景珏说道:“你是疯了吗?那七星海棠的毒能是随便吃的吗?皇上身上的毒性是慢慢渗入进去的,与你现在情况不一样,你怎么就这样答应了太后的条件。” 知道宁雨宣会来质问他,景珏收起眼里寒意,目光温柔,说道:“本王是相信你的医术,不管本王中了什么毒,受了什么伤,你都有能力治好我不是吗?” 面对景珏开玩笑似的语气,宁雨宣心中却没有这样轻松,“景珏,你敢拿自己的性命随便赌,但是我却不敢拿我的医术来赌。” 宁雨宣的话让景珏原本已经寒透的心突生暖意,他宽大的袖子下面牵起宁雨宣的手,“放心,本王命大,连皇兄都活了这么久,本王也不会死在这里的。” 景鸿躺在床上,透过片片裙裾和纱帐之间,看到那边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只觉得一股血腥气从喉间直往上涌,“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帕子上沾满了血迹。 太后看到此状,浑身一阵哆嗦,手抚着景鸿的脸,不敢用力,“鸿儿,鸿儿,你有没有事?” 景鸿早已习惯了呕血, 用旁边江云怜递过来的帕子将嘴边的血迹擦拭干净,笑了笑道:“母后安心,朕没什么大碍,多亏了雨宣前段时间的药浴,这段时间呕血的次数少了很多了。” 正值深秋,正是七星海棠开花的时候,所以宋善明很快便采来了花瓣,制成了毒药,装在小瓷瓶中带了过来,顺便从太医署那边多带来了一碗解药药汤。 那小小的瓷瓶中装着浅绿接近透明的液体,景珏毫不犹豫地将那毒药一饮而尽。他相信宁雨宣,这一次不会死在这里,只是从今以后,不管太后如何,他只当自己没有这个母亲。 给景鸿煎药的事情,宋善明和宁雨宣一如昨日一样,一刻不停地守着。但是宁雨宣比起昨日更加用心,摒弃了心中所有的杂念,专心配药。现在不仅是关乎景鸿的性命,还有景珏的性命,同时握在她的手里,容不得一丝的错误。 宋善明看着宁雨宣专心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叹气,她现在这样,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抢着做去了。宋善明在宫中待了二十余年,自景鸿出生时,便开始着手照料着景鸿的病情,所以也和清楚太后对这两个儿子的态度差别的。 景王爷小了皇上两岁,都是嫡子,但太后从小都是十分偏爱病弱的长子。景王爷是太后当年陪着先帝前往北边例巡的时候出生的,那年北巡共花了大概有一年有余。 但是幼子自从被从外面带回宫里之后,太后当时对他基本上是不管不问,照顾景珏的事情大多都是交给底下的宫女去做。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太后是因为皇上自出生便身体羸弱,所以对他有几分偏爱,可是他看得清楚,她对景珏,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不像是自己的孩子,倒像是自己的仇人。 谁能料到,太后竟然会为了皇上,来让同样是她的孩子的景王爷替他试毒呢。同样都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却偏心至如此的地步。 午时的解药已经煎熬好,宁雨宣带着宋善明未假借他人之手, 连送药都是亲力亲为。 这药有让人昏睡的功效,早上景鸿和景珏两人都喝了一碗解药,所以现在一直都是在寝宫中昏睡着。景鸿躺在寝宫床榻之上,而景珏就躺在寝宫外检的软塌上,双眸紧闭着,让宁雨宣忍不住心疼。 宋善明那边去给景鸿喂解药,宁雨宣就端着解药在外间,给景珏一口一口地喂着解药。他知道景珏答应太后给景鸿试药,不过就是为了呕着那一口气,任谁的母亲这样看轻怀疑自己,都没办法平心静气。 只是因为他还顾虑着太后和皇上的身份在那,没有做出其他的事情来。 给景珏喂完药之后,宁雨宣没有立即离开,她给他震了诊脉象,确定了没有异象。 她坐在软塌旁边,一直到今天,她才有机会好好看着熟睡中的景珏,五官立体,轮廓分明,若是他睁着眼睛,看到她在眼前,定然是收起了满身的戾气,眉眼含着浅浅的柔情。 一直到了酉时,三次解药的汤药终于算是全部喂完了。 太后和江云怜听说解药也已经都吃下了,不顾宫人担忧她的身子,继续赶来了景鸿的寝宫,看到守在外间景珏身边的宁雨宣时,太后眸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就向里走去,守在了景鸿身边。 连续两天的劳心劳力,最后宁雨宣实在撑不住,瞌睡连连,最后趴在景珏的胸前睡着了。 最后宁雨宣是被一阵吵闹的声音吵醒的,她睁眼的时候,景珏的双眼还是紧闭的,没有睁开的迹象,还是深夜,那阵吵闹声是从里面传过来的。 就听见太后在里面欣喜地叫着宋善明过去,给皇上诊脉,皇上已经醒了,宁雨宣起来走到纱帘旁边,远远地看到景鸿已经醒过来了。 宁雨宣回头继续守在景珏身边,明明此时应该要醒过来的,可是景珏还依旧是沉睡着,没有一丝要清醒过来的迹象,她的心渐渐变得慌乱起来。 她将景珏的手包在自己的手中,先前已经诊过脉象了,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但是他却是始终无法清醒。 忽然间,宁雨宣感觉到手掌中的那只手有着隐隐约约的动静,她心中一阵欣喜,看向景珏,“景珏?景珏,你醒了吗?” 那双已经闭了整整一天的眸子,在此时终于渐渐睁开了,显现出他墨色如深渊一般的眸子,看到一直守在身边的宁雨宣,景珏笑着说道:“如何?本王说过了,你一定有能力将本王救回来的。” 宁雨宣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她竟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热,好似要流泪一般,她不动神色用袖子擦拭了眼角,问道:“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了?” 毕竟他早上的时候,一下子将整瓶的毒药一饮而尽,毒性来得猛烈,所以也会比景鸿醒的晚一些。 景珏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虚弱,其他的都没什么大碍,他听见了里间太后的声音,似乎是在喜极而泣,因为景鸿的毒已经解了,他看着宁雨宣担忧的目光,竟然没有起一丝波澜。 他摇摇头,回应着宁雨宣的话:“没什么事,看来你神医的名号是当之无愧了,”他继续说道:“既然现在皇兄的毒已经解了,宫里头有宋善明照料着,我们现在回景王府吧。” 太后好不容易回宫,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景珏对她彻底失去了希望,所以现在景珏要离宫回王府,宁雨宣立即就点头赞同,说道:“那我们就现在回去吧,现在夜色已深,就先不与皇上告别了。” 他们正好处在外间,从这里出去不会很容易被里面的人发现。 第七十章 打猎 第七十章 打猎 景珏躺了一会儿,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他起身,牵着宁雨宣的手,直接出了寝宫,往宫门方向而去。 夜色正浓,除了宫门附近的宫灯还是亮着的,其他的地方漆黑一片,月色被云遮挡住,没有漏下一丝光亮。按说宫门这个时候早已落了锁,好在景珏平时都带着进出宫门的腰牌。 守宫门的人将景珏的追影牵了出来,两人共乘一骑,直接往景王府的方向而去。 到了王府里,景珏先让宁雨宣去歇息,这个时候王府里的众人都歇下了,以为景珏和宁雨宣会在宫里住下,他们两人回来,索性也没有吵醒了那些下人。 宁雨宣因为身心俱疲,很快便睡着了。 而景珏没有回到屋中,而是去了书房,孟千机这几天被他派去了寻找闻人秋的下落,一直还没有回临都,但是眼下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找孟千机去调查,他叫来了千机阁,写下一封密令,让那人去交给孟千机。 他想要找孟千机去调查的,其实是关于太后和自己的事情,以前还小的时候,他就跟太后关系很是生疏,但是就这一次发生的事情,他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太后的孩子。 景珏知道自己是在先帝北巡的时候出生的,宫中无从查起,只能让千机阁去调查清楚了。 之前景鸿与景珏准备动江家的事情,因为替景鸿解毒的事情,有太后在回宫阻拦着,是一拖再拖。景珏清楚这些事情,是没有办法任由太后继续阻拦下去了。 他走到书架旁边,转动了一下架子上摆放的一只孔雀蓝缠枝花纹的青瓷瓶子,书架便晃晃悠悠朝着两边移了开来,那本该是洁白的墙面,赫然出现一个木门,景珏拿着一把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面藏着江家从黎之横当初叛乱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所有的贪赃的罪名,江家一直威风到了现在,是时候将江家一网打尽了。 第二天一早,本是该去上早朝的景珏,将手中江家所有犯法的证据,全都交给了手下的人,要在今天一早在议政殿上交给景鸿,这样不管到时候太后再怎么偏袒江家,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无能无力。 王府中的众人见王爷出现在府中,都是惊讶不已,还是以为他是今天一早从宫中赶回来的。 听到福伯问自己,景珏想到现在宁雨宣应该还在屋中睡着,待会醒了少不得下人的伺候,于是同福伯解释了一番,“待会王妃醒的时候,你记得吩咐人去伺候王妃,再准备一些清淡的粥和小菜,”宁雨宣早上的时候,最喜欢吃几样简单的东西。 福伯见到景珏依旧将王妃放在心上,笑呵呵地应下。 宁雨宣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卯时了,她洗漱完之后去前厅,结果发现了还在王府里的景珏,惊讶之余,问道:“你今日不是要上早朝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走?” 景珏见她过来,替她盛好了粥,笑着说道:“本王的‘病’还没有好呢,今日暂且与皇兄告个假,待会本王带你去城北郊外打猎去。” 宁雨宣没听清景珏语气里的玩笑话,只当他是真的身子还没有好,没有管摆在眼前的红豆山药粥,径自将景珏的手拿了过来,替他诊脉,“你的脉象没有问题,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见宁雨宣也有这般痴傻的时候,景珏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本王所说的,不过是想偷懒的借口罢了,我的身子没有什么问题,过会儿去打猎,你去还是不去?” 宁雨宣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一般,准备生气,但是随后想来也是自己会错意了,听到景珏要说去打猎,她学过一段时间的弓箭,倒是一次都没有试过,“打猎?现在能猎到什么?”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景珏已经吃饱了,就坐在那里看着宁雨宣吃,顺便回着她的问话:“打猎最适宜的时间便是现在这个时候了,城北的猎场里有一些鹿和狐狸,听说前段时间还放进去了几只黑熊。” 宁雨宣会骑马,弓箭学过,不过却是没有派上过用场,黑熊虎豹什么的她倒不怕,反正有景珏在场,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等宁雨宣吃完早膳,景珏便开始吩咐下人,开始准备去城北猎场打猎的事宜。那城北猎场是皇室猎场,尽管不是在秋猎的阵容中,但以景珏的身份,自然能进的去。 景珏不知何时还替宁雨宣挑了一身窄袖劲装,是一身火红色的束腰窄袖服,宁雨宣换上之后,黑色秀发只是简单的束起,为了应景,出门的时候她特意一改往日里温婉秀气的柳叶眉,给自己画了一个拂云眉。她骑在了景珏的追影上,英气逼人,十分惹眼。 景珏还是第一次见宁雨宣穿这样的装扮,忽然觉得不管是衣裙款款的她,还是简单劲装的她,都耀眼地让人移不开目光。他随后也翻身上马,坐在了宁雨宣身后,双臂穿过她的腋下,手握着缰绳,“我们现在出发。” 跟在追影后面的,还有景珏的一众手下,都是秦风手下的人。秦风现在伤势还没有好,景珏让他继续留在王府里养伤,宁雨宣也是乐得将楚楚往秦风那边送。 到了猎场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因为这是皇室猎场,所有有众多行宫,景珏先将宁雨宣安置在一处大殿中,自己则是去了旁边的马场,替宁雨宣挑了一匹浑身雪白通透的良驹。 宁雨宣从大殿中一走出来,便看见了这匹白马,心生喜欢,笑着朝景珏跑过去,伸手抚了抚马的脖颈处,问道:“这匹马是替我准备的吗?” 景珏笑着点头,“这匹马是前段时间西狄进贡送过来的,我一看见,便向皇兄讨要了过来,今日正好送给你。”他说着,顺便将手中的马鞭递给宁雨宣。 宁雨宣接过马鞭,翻身上马,这匹白马四肢轻健,动作灵活,宁雨宣清楚,这是匹不可多得的良驹,向景珏问道:“这马有名字了吗?” 景珏见她已经爬上了马,自己也骑上了追影,回道:“还没有起名字,你是这匹马的主人,起名字这样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宁雨宣看了一眼景珏座下的追影,看着自己身下的这匹毛如白雪一般的马,思索了一阵,说道:“不如叫追雪吧。” 景珏闻言,看向宁雨宣,拽着缰绳到了宁雨宣旁边,眼底漾满了笑意,“本王早就听说有些异域的人,嫁给丈夫之后会改成夫姓,怎么?难道王妃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将你的马起了与我的追影相近的名字?” 宁雨宣斜睨了景珏一眼,忍住想啐他的冲动,有下人送来弓箭,宁雨宣接了过来,背在背上,“王爷想的太多了,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事。” 景珏笑了笑,不再与她开玩笑,背上了被手下的人送过来的,是一柄穿云金弓,那把金弓光彩熠熠,这把穿云金弓他们都有所耳闻,是先皇在时,景珏在秋猎时拿了第一,先皇赏赐的,这对于景珏的意义很是不一般。 虽然从小太后对他态度冷淡,但是父皇一直都很疼爱他,景珏也是很宝贝这柄金弓。 打猎即刻开始,逍遥马,宝雕弓,金鈚箭,景珏带着宁雨宣往密林里面而去。此时虽然已是深秋,密林中有不少树木绿叶枯黄,叶片凋残,但是也还有不少常绿树木,依旧阴阴郁郁。 偌大的猎场中,也不止只有景珏和宁雨宣的人在这里打猎,还有其他一些临都高官世家贵族,或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一些人家,他们正好还碰见了前来和朋友一起打猎玩闹的赫连邵。 宁雨宣一袭红衣,早就遭到了猎场其他公子哥儿的注意,但是仔细一看,她旁边的人竟然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景珏,一下子就打消了他们想来上前攀谈的念头。 赫连邵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俩,于是便于自己的那群狐朋狗友说了一声,骑着马赶到两人的面前。 他一来,首先便注意到的是宁雨宣座下的追雪,竟然没同景珏打招呼,只是向宁雨宣说这话,问道:“王妃娘娘,您的这匹马倒是不错,看样子是一匹青崇马,叫什么名字?” 以往赫连邵同景珏关系最为要好,这一会儿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学会了忽略景珏,宁雨宣心下觉得奇怪,但还是回了赫连邵的话,“这马是刚刚王爷送我的,叫追雪。” 赫连邵“噢”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但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副扭捏的姿态,让宁雨宣看着实在是别扭。 景珏也没有心思去主动找赫连邵攀谈,只是对宁雨宣说道:“我们快进去吧,”他催促着宁雨宣赶紧跟上。 可是赫连邵的人和马正好就挡在了宁雨宣的前面,宁雨宣只好说道:“赫连将军,若是没有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宁雨宣的手拽动着缰绳,准备从赫连邵的旁边绕过去,刚要过去的时候,就听见赫连邵又开口说话。 “我是有事情想询问一下王妃,不知道近日,江姑娘在王府住得可好?” 宁雨宣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愣神,她转头看向赫连邵,难道他问的江姑娘,说的是江云荷? “赫连将军如果想要找江姑娘的话,还是去江府找吧,她前几日已经回了江府了。” 宁雨宣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自己便赶往了那边在等着自己的景珏而去。 第七十一章 雪狐 第七十一章 雪狐 赫连邵被留在原地,忽然明白过来宁雨宣的话代表着什么意思,心生欣喜。 自那日在街上与江云荷相遇之后, 他便久久不忘怀,还想着什么时候找他爹去江府提亲,但是才第二天,他就得知了消息,说江府的二小姐住到了景王府去了,这让赫连邵顿时寒了心。 一个女子,莫名住到别的男人的家里,谁都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刚刚升起的一抹旖旎心思,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的干干净净。 之后他怕自己伤心过度,一直将精力投放在操练守城军一事中,今日被一群朋友拉出来游玩,看见了景珏和宁雨宣,这才压不下心底里的心思,所以才跑过来问了一番。 那边宁雨宣追上了先行一步的景珏,笑着问他,“你知道刚刚赫连将军问了我什么吗?” 景珏脸上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他还能问什么,不过是跟江云荷有关的事情罢了,之前赫连峰都已经同我本王说过了。” 况且,那日赫连邵与江云荷初遇的场面,正好被他们两人撞见。 宁雨宣觉得有趣,“赫连峰没想到真的会对江云荷动心,若是两人能成的话,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景珏倒不觉得,并不是说两人之间如何,就今天他派人递给景鸿的那些东西,之前是给江家一个机会,但是现在,就算有太后在,江家可能很难保下了。这些话景珏没有对宁雨宣说出来,她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事情。 “旁人自有旁人的造化,若是赫连邵真的想娶江云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只是随口说着,但是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赫连邵看着景珏和宁雨宣往密林中而去,他这些天想过不止一次去找景珏。自从那日在街上遇到江云荷之后,他好不容易打探到了她的身份,结果却是得知对方住到了景王府中。这样的结果让他十分揪心。 那边景珏带着宁雨宣准备去密林里面,他们后面跟着几个景珏的手下。林子外面的草丛中只有一些野兔子之类的,供于那些只是前来玩乐的人来射击。 这个猎园里面因为养了不少的凶兽,都在密林里面,因此去密林里面狩猎的人很少。 这些年来,因为景鸿的身子虚弱,自他以来都没有举办过什么大型的狩猎会,虽然已是深秋,但是密林里面还是杂草丛生。 好在景珏与宁雨宣两人是骑着马的,可以避开那些带刺的灌木丛。 宁雨宣对打猎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想来试试自己的箭法可有生疏。因此在景珏还没有拉开弓的时候,宁雨宣就已经射中了一只野兔子,立即就有下面的人将那野兔子提了回来。 景珏见了她的箭术,不由得问道:“你这箭术倒是不错,是谁教你的?” 宁雨宣迟疑了片刻,随即扬起笑容,说道:“以前在冯都学的,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了,要不是眼力尚好,肯定是射不中的。”其实这箭术是以前冯子诚教的,怕景珏多想,所以才有所隐瞒。 景珏也没有深究,忽然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阵响动,他敏锐的目光投了过去,手上立即弯弓搭箭,箭矢划破空气,射向草丛中的不知名的东西。 随着箭矢射中目标的一声闷响,一声痛苦的嘶叫声响起来,手下的人立即向草丛中走去,拎回来一只动物,“王爷,这应该是一只白狐。” 那侍卫手上拎着中了箭的一只狐狸,浑身通透雪白,毛皮光滑发亮,只是后腿的地方因为中箭,满是狰狞的伤口血迹,此时还正在侍卫手中哀嚎着。 这样子的白狐还是很少见的,景珏很是满意,对宁雨宣说道:“这只白狐的皮毛没有坏,你怕冷得紧,正好可以给你做一件狐裘披风,你觉得如何?” 宁雨宣却没有在意景珏说着什么,她的视线注视着那只受伤的白狐,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白狐,一般白狐的毛发只是雪白,而这一只却是通透莹润的,它努力弯曲着身子,想要舔舐自己受伤的地方。 想到这里,宁雨宣立即翻身下马,景珏觉得宁雨宣很是不对劲,也跟着她下马,走到那白狐前面,景珏问道,“这白狐有什么问题?” 宁雨宣从侍卫手中接过白狐,放在空地上,蹲下来,小心的伸手抚摸着它的头颅,一边安抚着它,一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这不是白狐,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是雪狐才对。” 景珏也蹲在她的旁边,听到宁雨宣的话,低头看着这个小家伙,“这是雪狐?”他有些不大相信,雪狐有多珍贵谁都知道,但是它只生活在北戎更北边的极寒地方,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个。 那雪狐见宁雨宣对自己没有恶意,因此眯着狭长的眸子,很是享受宁雨宣对它的抚摸和包扎。 宁雨宣回应着景珏的话,说道:“我刚开始也不大相信,但是确定这是雪狐无疑,它的唾液和血都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我可以将它圈养起来吗?”最后一句话她是问景珏的,这么难得的雪狐,她可不想只用来做狐裘披风。 既然宁雨宣喜欢,景珏当然没有意见,“你要是喜欢便留着,本王先派人将它送回府去。” 宁雨宣将雪狐身上的伤包扎好了,将它搂在怀中站了起来,那雪狐在她的怀中微眯着眸子,看上去十分乖巧。 景珏觉得那雪狐如此听话,伸手想要学着宁雨宣刚才的样子抚着它的头,只是手才刚刚伸过去,那雪狐似有灵性一般,感觉到他伸过来的手,立即睁开了眸子,朝着景珏龇牙咧嘴的叫着。 幸亏宁雨宣及时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将雪狐移开,否则景珏的手上定要留下一个抓痕的。她笑了笑,说道:“它一定是记恨着你刚刚用箭射了它。” 没想到这个小东西还是这般记仇的,景珏无奈,笑着摇摇头,招了招手,示意侍卫过来,“你将这东西现在送去景王府。” 那侍卫走过开,宁雨宣将雪狐送到他的手上,“你好生照料着它,别让它受了伤。” 那侍卫接过雪狐,领了命便骑马除了林子回去王府了。 没想到来了一趟猎园,竟然还有意外的宝物,宁雨宣心情十分愉悦,两人继续骑马朝着密林深处而去。 景珏见她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着的,觉得此次带她出来打猎是个不错的决定,想起两人自从重逢之后发生的事情,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的医术都是你自己所学,没有师从旁人吗?” 景珏只是随口问问的语气,宁雨宣想了想,这里因为条件不行,自己前世所学的西医很少有用到的地方,中医大多都是自己翻阅医书,或者是在外面乔装行医所得的,她回道:“大多是都是自己所学。” 这样说也没有错。 越到密林的深处,那些参天大树越是阴翳,不远处有一些奇怪的吼声,宁雨宣问道:“那是黑熊的声音吗?” “不止是黑熊,应该还有狼,”景珏说道,他又回头对身后的几名侍卫说道:“你们动作轻点,不要惊动了他们。” 担心宁雨宣会害怕,他看向她:“你若是怕的话,那我们便回去。” 男人天生对这种狩猎情有独钟,那些猎物就在前面的树丛中,但是景珏还是怕宁雨宣会受不了。 宁雨宣看出了他的担忧,景珏还是小瞧了她,寻常的女子到了这幽深的密林中,早就不愿多行一步了,况且她也不愿扰了景珏的兴致,“我不怕,继续走吧。” 景珏笑着,忽然策马到了宁雨宣的身侧,长臂一捞,将宁雨宣抱到了自己的身前,与她咬着耳朵,“你就算不怕,也可以装装样子,让本王来护着你。” 这厮现在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宁雨宣都已习惯他时不时的偷袭,只是他也不分场合,后面还有人呢,她回头瞪着景珏,清冷眸子中如同盛了秋水,“景珏,你快放我回去,后面还有人。” 景珏却是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分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你是本王的王妃,与你共乘一骑有什么错,况且也不是没有过。” 后面的几个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干脆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宁雨宣知道他是不可能放开了,转过头去不再理他,那一旁没人管的追雪,踏踏着马蹄跟在追影的后面。 忽然间,追影停滞了步伐,不再前进,似乎是情绪有些躁动,景珏用力拽紧了缰绳。 宁雨宣被景珏护在怀中,说道:“一定是前方有猛兽,我们要不下马吧?” 景珏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怕不是猛兽,”除了马儿的躁动声,四周一点声响都没有,刚刚不远处的那些猛兽的动静,此时也全然消失,他调转马头,对着侍卫道:“现在回去。” 根本不是有猛兽,而是有杀手。 宁雨宣见景珏薄唇紧抿,神色严肃,也猜的出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个时候她安静地待在景珏的怀中,希望自己不要拖累他。 忽然后面景珏伸手压低前面宁雨宣的腰身,自己也伏在她的背上,一只羽箭倏地射入了后面的树干中。 宁雨宣起身,看到后面的那支羽箭,一阵后怕,她看向景珏,“这里有刺客。” 那些侍卫见状,已经抽出了腰侧的长剑,警惕地看向四周,林子中愈发安静,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空气中浮动着诡异的气氛。 第七十二章 杀手 第七十二章 杀手 景珏也拿出身侧随身携带的残阳剑,他心中懊悔不已,“这些刺客是找我的,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带你过来。” 宁雨宣却伸手覆在他的手上,“不用自责,难道你就不能带着我出去吗?” 景珏低头,看着她笑语盈盈,心中一暖,“你放心,区区几个刺客罢了。” 草丛中一阵响动,那些身着黑衣的杀手便出现在他们眼前,有些手执弓箭,有些手拿长剑弯刀,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朝他们走来。 有侍卫怒斥,“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这是景王爷吗?” 黑衣人中有人嗤笑,“景王爷?我们要来杀的就是景王爷。”话音刚落,他们就朝着景珏和几个侍卫动手。 景珏一只手护着宁雨宣,一只手握着剑与那些刺客打斗起来。旁边的追雪见情况不对,立即朝林子外面跑去,只不过一匹马,没有人在意到这个。 这些刺客来势凶猛,人数众多,而且武功都不弱,几个侍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景珏护着宁雨宣,也只能一直防守。 “景珏,你放开我,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死在一块了,”宁雨宣担心如果她继续和景珏待在一块,到最后只能拖累他。 但是景珏还是紧紧抱着宁雨宣,“我不会放开的,要死,也是我们俩死在一块。” 宁雨宣无法,只得拿出马鞍旁边的弓箭,想要帮景珏,朝着那些刺客射过去。好在她箭术还不赖,也能帮上一点忙。 见到身后的一个刺客突然受伤倒下,景珏这才注意到宁雨宣手上的弓箭,感受到他的视线,宁雨宣扬起头对她笑了笑,“如何?我也不赖。” 景珏无奈,也只好随她去。他们此时已经弃了马,站在一处空地上,他将宁雨宣护在身后,“不管如何,你只要站在我后面就行了。” 宁雨宣不傻,自然不会乱跑。 很快,那些黑衣人便发现,景珏身后的女人箭术不错,他们已经死了不少弟兄在她的箭下,况且一向听闻是不近女色的景王爷,竟然会这般护着这个女人,很快便有人偷偷绕到宁雨宣身后,准备偷袭。 景珏刚挡下前面一个人的长剑,余光瞄到了宁雨宣身后,一个人手拿着长剑正要朝着她刺过去。景珏心中一紧,立即伸手,手中的残阳剑飞了出去,射中那个刺客的喉咙。 宁雨宣听见后面一阵闷哼的声音,回头看去,便看见那人喉咙间汩汩地流着血,倒在地上。 忽然景珏右边胳膊一阵刺痛,不知何时一个刺客手中的弯刀砍中了他的胳膊。 宁雨宣见状,立即弯弓搭箭,羽箭射中了那人的心脏,“你受伤了,我们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景珏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受伤,他看向宁雨宣,见她还是完好的,心里还放松,“没事,过会儿会有人过来救我们的。”只要他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胳膊上的伤十分严重,景珏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 那些人渐渐将他们包围起来,为首的人猖狂笑着,“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景王爷,最后会灾在我的手里。” 宁雨宣看不到景珏的伤口,因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但是能闻见浓烈的血腥气,以及衣料上濡湿的痕迹,她心中很是焦急,很有可能是失血过多。 她伸手扶着景珏,看向眼前的刺客,“既然你们知道他是景王爷,如果你们杀了他,以后你们还会有活路吗?” 那些刺客却不以为然,他们本来就是亡命之徒,杀了景珏能获得一大笔的赏钱,何乐而不为,他们眼中满是狠厉凶光,“我奉劝你把他交出来,否则连你一块杀了了事。” 景珏神志渐渐模糊,但是在听到刺客的话的时候,他对宁雨宣说:“宣儿,你将我放下,你自己快离开这里。” 宁雨宣却没有放手,“我没有那么没心没肺,你刚刚才说的,大不了一起死,”她心里预感越来越不好,景珏这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伤口,她掀开景珏的衣袖,发现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那些血水隐隐有发黑的迹象。 她抬头望向刺客,“你们在刀上下了毒?” 刺客们不怀好意地笑着,“小姑娘还挺聪明,只是可惜你跟了景王爷,若是你再碍着事,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景珏用力想拿开宁雨宣扶着自己的手,“宣儿,你快走,本王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只会拖累本王。” 宁雨宣只觉得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这个人刚刚才说要死一起死,现在却逼着自己走,“我不会走的。” 那些人可没心思继续听他们的闲言碎语,为首的人举起刀子,便要朝着景珏刺过去。 忽然一只羽箭划破凝滞的空气,直接射中那人的头颅,最后轰然倒地。 宁雨宣扶着已经将近昏迷的景珏靠在树上,不远处马蹄声愈来愈近,是赫连邵带着人马过来了,她终于放下心来。 那边刺客们已经与赫连邵的人马厮杀起来,宁雨宣终于得了空,将景珏胳膊上的伤口止了血,也预防了毒液顺着血液回流到心。 剩下的刺客都是景珏解决了大半的,因此赫连邵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还特意留了一个活口,让手下的人带回去。 他刚刚在林子外面一圈胡乱晃悠,便看见了宁雨宣的那匹追雪朝着他跑了过来,雪白的毛皮上还沾了一些血迹,赫连邵顿觉不对劲,立即带了人进了林子里。 他走到宁雨宣身边,看到已经陷入昏迷的景珏,皱着眉头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宁雨宣将他胳膊上的伤口处理好,至于解毒只能回去再说,她身边除了金疮药,没有带任何东西,“那些刺客的刀剑上都有毒,我们现在得赶快回王府。” 现在尚且不清楚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但是赫连邵知道,这件事情在没有景珏的授意下,还是需要对外面隐瞒着。 好在他们遇刺的地方是林子深处,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赫连邵从宁雨宣手上接过景珏,将他扶着,“王妃放心吧,我现在便将王爷送回王府,王妃与我一同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因为景珏还是在昏迷中,所以只能安排了马车回去,为了方便照顾景珏,宁雨宣也只好上了马车。 景珏的薄唇紧抿着,有些发白,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他额头上不停地冒着虚汗,宁雨宣只好拿出自己的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擦拭着,之后又替他诊了脉象,只是发虚汗,并没有发热,这是好事,这个毒的毒性应该不强,否则那些刺客见他受了伤,应该不会继续还想杀人灭口的。 只是现在宁雨宣担心,昨天景珏才替景鸿试的药,身子肯定虚弱得很,现在又添上这么重的刀伤,万一夜间发热,那才是最麻烦的。 她一路上忍着头晕,鼻尖还充斥着血腥的味道,等到下了马车的时候,她直接在王府门口的角落里吐了起来,赫连邵不知她这是怎么了,急忙拿着水过去。 宁雨宣喝了水,还感觉好受一点,“谢谢,”她抬头,将水囊还给赫连邵,一眼便看见了对方满脸意味不明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赫连邵的表情的确是奇怪,他没有接水囊,吱吱呜呜了半天,还是问道:“王妃,你这是怀了孩子吗?”他记得,女子一般怀孕的时候,都会吐得天昏地暗的, 就像是宁雨宣刚刚那样。 没有料到赫连邵是在想这个,宁雨宣将水囊塞到他的怀中,“赫连将军,你想多了,我只是有些晕马车罢了。” 赫连邵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宁雨宣过去,将福伯叫了出来,两个人一起抬着昏迷的景珏进了王府。 赫连邵摸了摸鼻尖,也跟了进去。 宁雨宣特意吩咐福伯这件事情不要外传,因此整个王府也只有福伯、楚楚和秦风知道。 此时已经入了夜,外面漆黑一片,景珏的屋子中却是灯火通明,宁雨宣用剪刀剪开他伤口包扎的地方,伤口处已经有些溃烂的迹象,那是刀上的毒引起的,好在没有扩散的迹象。 楚楚站在一旁,替她拿过来医药箱,帮宁雨宣递着东西。 那些已经溃烂的地方,宁雨宣只能选择将其剜去,她拿出小巧锋利的匕首,在烛火上面烤了一会,才去割掉那些腐烂的肉。 这个场面,连站在一旁的赫连邵和秦风都选择别过脸去,宁雨宣却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剜肉。 景珏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口中还时不时地发出闷哼声,看样子是十分痛苦。 福伯有些不忍心,“王妃,要不还是停下吧,王爷这样,他会受不了的。” 宁雨宣也知道剜肉是最痛苦的,“不行,若是不将这染了毒的腐肉割去,只怕到后面会有生命危险。” 福伯无奈地叹着气,“我出去吩咐下人烧些热水过来,”他实在是忍不了这样的场面了。 最后楚楚递过去清热解毒的药粉和金疮药,处理完这些,宁雨宣自己也是满头大汗了,她转头对屋内的其他人说:“王爷已经没有大碍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可以了。” 赫连邵一时间有些惊讶于宁雨宣的医术,他早就听说过她的医术了得,这是第一次看见,既然景珏没有事情,他上前向宁雨宣告辞。 最后还剩下秦风和楚楚留在屋子中。 楚楚还是对景珏有些偏见,自己的小姐一向是别人伺候她的,哪里轮得到伺候别人,“小姐,还是我来吧,你也已经劳累了一天了。” 第七十三章 真凶 第七十三章 真凶 秦风也上前说道:“王妃,您还是去休息吧,这里我也可以看着。” 宁雨宣摇头,“你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怎么来照顾王爷,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这次刺杀背后的凶手,你应该去做这件事。” 她又看向楚楚,“你也回去,照顾王爷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当不起的。” 宁雨宣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楚楚还是不乐意,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秦风直接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出了景珏的屋子。 宁雨宣看着那两人打打闹闹地出去了,不由得一笑,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她转而低头看向沉睡着的景珏,原本因为疼痛皱着的眉头,此时已经舒展开来,她想起上次坠落山崖的时候,那天晚上,他是不是也就是这样,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的身边。 过了片刻,福伯端着热水进来,“王妃,这是您要的热水。” 福伯年纪有些大了,端着满盆的热水颤颤巍巍的,宁雨宣见状立即接了过来,“福伯,现在天色也已经晚了,您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但是福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王妃娘娘,请恕老奴在这里多句嘴。王爷还未及弱冠之年的时候,便在宫外建府了,这些年里,身边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以往在外面受了伤,都是自己熬过去的,现在有了王妃照顾,老奴总算是放心了。” 宁雨宣将盛着热水的铜盆放在景珏的床榻边,站在福伯面前,“福伯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不过听到福伯刚刚的话,她问道:“你是说王爷他未到弱冠之年就出宫建府了?” 福伯叹了口气,“是啊,一般皇子在行了冠礼之后,才会获得封号,出宫建府,但是宫里头容不下王爷,太后一早便向先皇请了旨意,让王爷出宫,老奴便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跟着王爷了。” 宁雨宣愈发觉得奇怪,太后再怎么说也是景珏的亲生母亲,怀胎十月,怎么说也会有些感情的,但是她却视自己的儿子为仇人,让他试毒,“福伯,那你知道为什么太后会如此冷待王爷吗?” 福伯摇摇头,“宫里的那些事情老奴不清楚,但是太后对王爷的态度,临都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福伯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宁雨宣不再多问,“我知道了,那你快下去休息吧。” 人走后,宁雨宣拿过一块干净的帕子,浸过热水,然后拧干,替景珏擦拭着脸。 命运还真是奇怪,当初在冯国初见的时候,他还想掐死自己,她为了活一条命,硬是求着他带她回临都。而现在,她的手指触碰着他的面颊,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低头,凑到景珏耳畔,轻声说着,“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以后,你的命便是我的了。” 长夜漫漫,外面更深露重,紧闭的窗棂挡住外面凄凉的夜风,室内烛火跳动,温暖舒适。宁雨宣彻夜未眠,一直照料着景珏,防止他夜里发热。 一夜过去,秋日晨阳白光熹微,宁雨宣被透过窗户的日光惊醒,她伸手探了探景珏的额头,是平常的温度,没有发热,她松了一口气。 可是随后宁雨宣发现,她竟然也是躺在床榻上,而且就躺在景珏的身侧,而且景珏的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正搂着自己的腰身,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着自己,不由得面庞一热,立即推开他的胳膊,翻身起来。 这一番动静也将景珏折腾醒了,他一睁眼,便看见宁雨宣脸色通红地站在床边,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天色尚早,不再多休息了吗?” 宁雨宣也顾不得问她是怎么睡在了床上的,她故作镇定,摇摇头,说道:“我不睡了,既然你已经醒了,我去让厨房做些吃的过来。” 看着宁雨宣狼狈离去的身影,景珏嘴角不由得上扬。他很早便醒了过来,可是当时就看到宁雨宣趴在床榻边睡着,手上还拿着一块半干的帕子,可能是因为这样睡得不舒服,宁雨宣睡得并不安稳,景珏只好用左手将她抱到了床上睡着。 过了片刻,门口有人进来的动静,景珏以为是宁雨宣回来,结果听着脚步声不对,他才抬头看过去,来人竟是赫连邵。 赫连邵有些担心景珏的伤势,一早便从将军府赶了过来,刚来到长玉阁,便看到匆匆忙忙出来的宁雨宣,听说他已经醒了,便径自过来了。 景珏半支着身子躺在床榻上,看向赫连邵,“昨日多谢你及时相救了。” 此时的赫连邵却是顾不得之前对景珏的别扭,说道:“王爷不必多谢,只是王爷知道昨日的那群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景珏摇头,“昨日事发突然,本王并不知情,也还没有来得及去派人调查,那群人可有留下活口?” 赫连邵摇头, 本来他刻意留着一个人的性命,准备交给景珏的,岂料那刺客最后在路上自尽了,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他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递给景珏,“王爷请看,这是我昨日从那些刺客身上收到的令牌。” 景珏接过那令牌,拿在手中仔细看着,黑色巴掌大的令牌,上面雕刻了银藤花纹,中间是两个字“碧落”,他沉下眸子,“看来是有人非要置本王于死地了。” 赫连邵不清楚这个正常,碧落是江湖上一个极其隐秘的杀手组织,向来是只认钱的,景珏也是通过千机阁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看样子景珏是知道些什么,赫连邵也不多管闲事,“既然王爷知道,那我就不多问了。就先告辞了。” 景珏点头,待赫连邵走后,他还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令牌,银藤花纹缠绕着碧落二字,显得十分诡异,是有人找上了碧落的人,想杀了自己。 但究竟是谁,还需要去找孟千机调查,只是孟千机被他安排了别的任务,这件事情只能耽搁下去了。 外面一阵脚步声,还传来赫连邵与宁雨宣告别的声音,景珏将手中的令牌藏在了枕头下面,随即起身。 宁雨宣端着药碗和早膳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站着的景珏,上前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语气淡漠,“你现在还不能起来,如果不想好的话,你可以继续站着。” 但是景珏仍是听出话里的担忧,“我没事,只是胳膊受伤罢了,不碍事的。” 宁雨宣摆放好碗筷,闻言,走到景珏面前,“你难道不知道昨天自己中了毒吗,还有,你受的伤如果再深一分,那你的整条胳膊都要废了,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废人,我不会拦着你。” 这样威胁的话,若是在以往,宁雨宣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景珏走到桌边,看着她笑得温润,“那你也要等我吃了早膳吧。”话一说完,他准备抬起右边的胳膊去拿筷子,可是才刚刚拿起来,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的地方,手上力道一松,筷子便掉落在地。 宁雨宣仿佛就等着这一刻,“这下你相信了,”她走过去,搀扶着景珏继续躺到床上,这一次总算他没有抗拒了。 景珏颇为无奈,却不得不依靠着宁雨宣,因为伤的是右手,连粥都是宁雨宣喂的。 若是在别人面前,景珏就算是废了自己的胳膊,也不会愿意如此,好在对方是宁雨宣,他愿意将自己难堪的一面给她看见,她是自己的王妃,也是自己的妻子。 喝完了粥,宁雨宣端了药碗过来,“这是我吩咐下面人熬的药,有利于伤口的恢复。”她舀了一勺褐色的汤药,浓郁的苦味顿时迷漫在屋子中。 宁雨宣忍下心口的那股不适,给他喂药。景珏看着她不自觉轻蹙的细眉,想起上次宁雨宣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给她喂药,看来是十分怕苦的。 药喂到景珏的嘴中,宁雨宣准备再喂一勺,结果看到景珏眉头深皱,她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 景珏摇头,但是眉头紧皱,看样子很是痛苦,“不是伤口,这药太烫了。” 宁雨宣半信半疑,“怎么可能?这药已经晾了一会了。” 但是景珏的神色看样子不是在说假话,宁雨宣只好自己试了一下,温热的汤药带着浓重的苦涩味顿时在口中弥漫着,可是却没有景珏说的很烫,她一抬头便看见景珏眸中的戏谑,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那口药还在口中,实在是咽不下去,来不及去找景珏算账,她将药碗一把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要起身去将药给吐了。 可是受了伤的景珏动作还是很快,宁雨宣正准备起身,一只手直接揽过她的腰肢,重心不稳,导致宁雨宣直接跌倒在了景珏的身上。 没想到受了伤还是不老实,宁雨宣瞪着他,想要起来,只是景珏的手更加用力,让宁雨宣贴近了自己。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宁雨宣挣脱不得,“景珏,你快放开我。” 景珏向来觉得生气时的宁雨宣是最好看的,细眉轻蹙,眼眸仿佛带了烟雨一般,他的视线在宁雨宣脸上来回扫着,“可是本王不想放,”最后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趁着宁雨宣没有回过神来,还没有所防备,景珏将舌头伸入她的檀口中,将她口中的药汁全都卷进自己口中,但是他还不满足,明明苦涩的药汁,在她嘴中过了一遍,却是甜地诱人。 第七十四章 粮草 第七十四章 粮草 强烈的男性气息包裹着宁雨宣,她一时间难以适应,她挣扎着要起来,可是又怕碰到他右手上的伤口,不敢用力,可是这正好助长了景珏继续为非作恶。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是福伯在外面敲门,“王爷,顾老爷在外面,想要拜见王爷。” 景珏听着外面的声音,一时间松了搂着宁雨宣的力道,宁雨宣趁机挣脱开他,不等景珏说些什么,她急着开口:“你先将药喝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宁雨宣匆忙离去的背影,像极了是落荒而逃,景珏不由得笑出了声,宁雨宣听见他的笑声,步子愈发得快。 站在门口还等着回话的福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突然眼前的门被打开,就看见王妃顶着一张染满红晕脸,他没有多想,只是问道:“王妃,王爷他?” 宁雨宣努力平复自己还在不停跳动着的心,轻咳一声,说道:“王爷在喝药,你现在进去吧。” 到了自己的屋子时,宁雨宣才感觉得到自己饿得厉害,想来从昨日中午的时候,她便没有吃什么了,楚楚不在这里,估计是还在照顾秦风,她只好打开门, 让门口守着的侍女送些吃的过来,再次关门的时候,却发现有东西挡着。 宁雨宣一低头,那卡在门边的正是昨日捡到的雪狐,浑身圆滚滚的,正努力地翻着身子,想要爬过门槛。那番样子让宁雨宣忍俊不禁,弯腰将它抱了进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那雪狐如愿以偿地陷入了宁雨宣的怀抱里面,乐呵呵地吱吱叫,宁雨宣将它放在桌子上,它的后腿上还是绑着昨日宁雨宣给它系上的帕子,毛皮上残留的血迹早已被人洗去了。 雪狐吱吱的直叫唤,似乎是不喜欢被人这样按在桌子上,挣扎着要起来。宁雨宣看出它的意图,一直按着它,解开绑起来的那条帕子,看它的受伤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一个箭形的疤痕,正在结着痂,看样子应该是痊愈了。 她松了按着雪狐的手,那雪狐失了束缚,噌的爬了起来,就要往宁雨宣的怀里钻。 宁雨宣虽然以前也听说过,雪狐的唾液和血液都有极好的疗伤功效, 但是看到此景,她才知道真的是名副其实,昨日的时候伤口明明那么严重。 想起景珏胳膊上的伤口,再看看怀中缩成一团的雪狐,宁雨宣有了主意。可怜的雪狐浑然不知她的想法。 景珏还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刚才的那个吻,将碗中苦涩的药汤一口喝完,换上了衣服,这才去前厅见福伯口中所说的顾老爷,也就是景国的首富,顾兰城。 走到前厅,便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坐在那里,正喝着茶。正值寒秋,可是他穿得单薄,模样俊逸,谁能想到,首屈一指的景国富商,看上去也不过才二十多岁。 听到动静,顾兰城向外看去,就见景珏面色有些苍白,不过走过来看不出任何问题,顾兰城起身行礼,“参见王爷。” 景珏走到首位坐下,示意他坐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这么早就来王府找我,是有什么事?” 顾兰城施施然坐下,见景珏右手不大灵便,于是问道:“我看王爷的气色不大好,是生病了吗?” 其实顾兰城也算是自己人,景珏之所以与他相熟,是因为曾经在行军途中,救了被强盗掳劫的顾兰城,有救命之恩在这里,所以顾兰城之前才能答应景珏,以一半的价格来向景珏出售粮草。 景珏也没有隐瞒自己受伤的事情,“昨日遇到了一帮刺客罢了,不碍事。” 随后顾兰城也说了自己过来的原因,“王爷,我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粮草的事情。” 即将要戍守幽城,幽城土地贫瘠,常年缺少粮食,再加上北戎进犯,骚扰边界,如果没有充足的粮草支援,他们很难抵御北戎的军队。 景珏是最清楚粮草的严重性的,他眉头紧蹙着,将在前厅伺候着的下人全都差遣了下去,这才问道:“粮草有什么问题?” 如今已经到了九月,正是丰收的时候,一般粮草充足。 若不是事情已经发展到顾兰城无法解决的地步,他也不会过来找景珏的,“前几天我派手底下的人去城外的庄子上收粮食,岂料一旦粮食都没有收到,听说是有人提前出了高价,将粮食全都购走了。” 出现这样的情况,定然是有人在从中作梗,否则,谁会出高于市价的两倍去购买粮食。 景珏左边食指时不时地敲击着桌面,问道:“现在总共能收多少石粮食?会不会是你的竞争对手做的?” 顾兰城摇摇头,若真是他们做的,他定然会查出个头绪,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查出背后的人是谁,“到目前为止,只收到了五百石。我看样子不是那些人做的,他们唯利是图,就算是想与我竞争,但是也不会费尽这么大的心思。” 撇开顾兰城的这一点,那为了阻止自己去幽城的,只有冯国人和景元阳了,冯子诚刚刚登基,暂时不会将手伸到临都来,那就只能是景元阳。 他就说,景元阳不可能像他表面上看得那样平静的,最近秦风受伤,秦雨被他派去了冯国,孟千机也不在临都,所以景元阳才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事来。 “想必应该是荣亲王那边闹出的动静了,你放心,景元阳既然有本事将粮食全都收走了,那本王会让他知道这些粮食的代价是什么。” 既然景珏知道了幕后的人是谁,顾兰城也还是有些担心,“王爷,可是就算知道是荣亲王做的,但是我们没有证据万一粮食拿不回来,那我们该如何?” “只要找到景元阳屯粮的地方,本王就有办法告到皇上那里去,私下里囤积粮食,想必如此,景元阳的狼子野心也会昭然若揭。”景珏如此说道,到时候粮草的问题,自然也是迎刃而解了。 话不用说满,顾兰城也是个聪明人,他起身拱手道:“既然王爷有了办法,那兰城就静候王爷佳音了。” 顾兰城过来将事情说完,他府上事务繁忙,便先告辞了。 景珏一个人坐在前厅中思索了许久,幽城地区本来就有五万将士,他只需带五千精兵前往即可,他在幽城要待到明年开春,所以还要运送粮草和军饷。 最后,景珏回到长玉阁的书房的时候,还是叫来了秦风,不过他从北戎回来也不过几日,景珏问他:“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秦风点头,“幸好有王妃的药,这几日已经好了很多。” 这件事情不需要太耗神,景珏也只能交给秦风来做,听了他的话,也才放心,“你去打探一下景元阳最近的动态,本来要运往幽城的粮草,估计是被他高价收购了去,想必那些粮草就藏在临都附近,你去找到景元阳藏粮草的地方,然后回来禀告与我。” 这件事情不算很难,毕竟临都这么大的地方,能藏这么多粮食的地方也不多,只有临都城外的几个大型粮仓,与景元阳有关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但是临都这么大,要找起来,也是十分费时间的。 秦风领命,便立即下去带人前往外面去寻找粮食的藏身之地。 桌子上还摆放了许多的奏章公务,平日里景珏昨日就该批阅完了,只是现在他也只能随意翻看着,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又怎能手握朱砂笔批阅呢。他也只好先将奏章翻看着。 宁雨宣那边过了许久,才将雪狐的唾液收集好,装在透明的琉璃瓶中,带着重新包扎伤口所用的工具,去景珏的卧室中找他,可是没有看见人,只好招来在景珏门口伺候着的那个丫鬟,问道:“你知道王爷去哪了吗?” 那丫鬟放下手中的活,毕恭毕敬地答道:“王爷刚刚命人在前厅送走了顾老爷,现在应该是去了书房。” 宁雨宣倒是不知道王府下人口中的顾老爷究竟是谁,只是听说景珏在书房,她即刻便向他的书房而去。 景珏的书房,宁雨宣来得很少,里面装饰简单,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摆饰,寻常的桌椅,勾帘,角落里一张八角高凳上摆放着一盆兰草,因为不是时节,没有花苞,但是绿叶依旧葳蕤。 宁雨宣细细打量了这些,才走到景珏面前。 景珏见是她来了,放下手中的奏章,起身相迎,原本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墨色眸子中深重的戾气消散开来,嘴角勾起,问道:“你怎么来了?” 宁雨宣只是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回头看景珏,语气淡然如水,“如果我不来,你岂不是要继续看那些奏折了?你昨日失血过多,要不是有我,你现在还会有命吗?” 她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担心,亦或是难过什么的,语气平淡如水,如她的人一样,除了生气的时候,神情是不一样的。景珏觉得自己都差不多了解透了她的性子。 景珏将桌子上的奏章全都收了起来,“只是闲着无事,这些奏章总该要处理的,”况且他也不能和皇兄告假,若是受伤的事情说出去了,恐怕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宁雨宣拿着琉璃小瓶走到景珏面前,“究竟是奏章重要,还是你的手重要?你这样不知道休息,只会加重伤口的恶化,”她一边说着,一边让景珏坐了下来,“这是我刚刚从雪狐身上提取出来的,有利于你伤口的恢复,我来给你重新上药。” 第七十五章 义绝 第七十五章 义绝 景珏自然是乖乖地将自己的右边胳膊搭在了桌子上,“那些下面递过来的折子,皇兄身子还没有大好,自然本王要替他分忧一些,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会出大问题。” 宁雨宣一边替他处理着伤口,一边说道:“只是你这胳膊现在还不能随意动弹。若是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找个人替你处理了。” 好在这次只是处理伤口,没有昨夜剜肉的那种疼痛,景珏觉得自己还能忍受,不过宁雨宣说的没错,那些奏章他总要让人替他代笔的。 他抬头看着宁雨宣,她正神色专注地低着头,手中动作十分熟练,像是做过不下百次,景珏不由得开口说道:“不如就你来替我看奏章吧。” 宁雨宣闻言一怔,不过很快理解景珏是在说什么,她将琉璃小瓶中的雪狐的唾液与金疮药融合,最后涂抹在伤口的地方,才开口回应道:“让我来恐怕不合适吧。” 在此之前,景珏一直是让宁雨宣远离这些朝堂上面的事情,宁雨宣也无意参与进来。 景珏却说道:“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本王右边的手没办法握笔,只要你替本王代笔就行了。” 最后用白净的纱布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宁雨宣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结果便是,两人最后都坐在了案前,景珏用左手,将需要批阅的奏章递给宁雨宣,宁雨宣手握朱砂笔,景珏说什么,她便写什么。 看到一个奏章时,宁雨宣忍不住笑了,“这位王大人,所要上参的人,是你吗?”奏章上面也没写什么,大致意思就是说上次景珏成亲的时候,耗费了大量钱财,怀疑他是否有贪污之嫌。 这本奏章本该是递到景鸿的手中,岂料会出现在景珏的这里,宁雨宣拿起奏章给他看,“这个要如何写?” 景珏冷笑着,这个王大人是御史台大夫,以前参他的还少吗,他随后说道:“你写上‘已阅’便可,这个待明日去宫里的时候,本王还得交给皇兄。” 宁雨宣只好拿着笔,在最后面添上两字。她没有刻意模仿景珏的字迹,景珏也说这样不需要,总归所有的奏章都是要交给景鸿的,不会有其他问题。 景珏看着鲜红的字迹落在奏章上面,所谓字如其人,果然不假。宁雨宣的字迹柔弱婉约,其间又不失风骨。 到了最后,所有的奏章看完的时候,宁雨宣的手已经酸胀不已,积压了这么多的奏章,若是都让景珏看了过来,那他的手估计是真的保不住了。 景珏看出她的手酸软,将她的软弱柔荑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轻轻揉捏着,那样柔嫩的纤纤手指,他还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将骨头捏折了。 “辛苦你了,”景珏还是心疼,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兴起,让她来替自己批阅奏章。 温热的手掌包自己的手,宁雨宣起初不适应这样的亲近,但是次数多了,她也就慢慢习惯了,“若是觉得我辛苦,你该好好养病才是。” 景珏笑而不语,他如何能安心养病,即将出发前往幽城,但最重要的粮草还没有解决,冯国突遇大变,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冯子诚会做出什么。而且朝中事务众多,不能全都让皇兄一个人解决。 宁雨宣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这安心养病是行不通了,心中竟然生出郁悒气结来,她起身准备离开,“既然王爷事务繁忙,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了,先行告退。” 景珏忍不住扶额,心中还是妥协,拉住她的广袖,说道:“既然夫人都发话了,那本王岂有不听之理。” 见自己目的达成,背对着景珏的她嘴角露出笑意,在听到夫人这个词的时候,宁雨宣心中莫名觉得满足,至少她觉得比起王妃的称呼,她更喜欢这个平凡的夫人,像是普通的夫妻。 她转身回来,“现在快到午时了,想必福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午膳,药也应该煎好了,一起去吧。” 见到宁雨宣满脸笑意,景珏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无奈笑了笑,起身走到她旁边,“好,我们一起去。” 只是午膳并没有想的那样容易。 就在两人正准备出书房,一同去外间用午膳的时候,一只黑鹰忽然落在了书房的窗边,有劲的翅膀扇动着,扑棱扑楞的,很快让两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宁雨宣转头看过去,正奇怪着,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黑鹰,她转而看向景珏,就看见对方神色严肃,大步朝黑鹰走过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宁雨宣不知道这只黑鹰代表了什么,只是跟随着景珏一同过去。 景珏却是知道的,这是千机阁用来传信的黑鹰,也只有孟千机有权利使用黑鹰,想必是他让他查的东西,已经有了眉目。 黑鹰的爪上绑了纸条,景珏将纸条拿下来,没有避开宁雨宣,打开来看。 宁雨宣不知道那纸条上写了什么,但是通过景珏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以及那墨色的眸子中渐渐聚集的冷意与暴戾,连那黑鹰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挥着翅膀越来越不安分。 直到宁雨宣将自己的手覆在景珏有些发抖的手上,他才渐渐安定,“发生了什么事了?”宁雨宣问道。 怕自己会情绪失控,伤害宁雨宣,景珏并没有及时回复宁雨宣的问题,而是闭上了眼睛。 宁雨宣也没有催促,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 过了许久,景珏才又睁开自己的眼睛,眼眶竟然有些许红色,这让宁雨宣一怔,她何时见过这个男人哭过,他一向都是刚毅果断的。 景珏开口说话,“我手下的人传来消息,”他的声音带着一些沙哑,将手上的纸条递给宁雨宣。 宁雨宣看到信上的内容,心中一惊,“太后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所以太后在面对两个儿子的时候,差别才会那么大,才会对景珏一直视若无睹,甚至将他视为仇人。 景珏的拳头紧紧握着,忽然朝墙边砸了过去。 正是用了他的右手,宁雨宣一急,皱着眉头将他的衣袖掀起来,看了看才包扎好的地方,好在没有溢出血迹,没有大碍,“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手出气。” 景珏忽然觉得心头生出一股无力感,曾经对母后的怨恨、对皇兄的妒忌,到现在,却都是一场笑话,他本就不是太后的亲儿子,也不是景鸿的亲弟弟,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别人。 而他的母亲,其实是先皇在北巡的过程中,在幽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里遇上的女子,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当时的皇后带回来,信上没有多说。 看着身边目光中满含关心的宁雨宣,景珏用力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声音还很是沙哑,“宣儿,我现在只有你了。” 知道景珏心中难过,宁雨宣伸手回抱着他,“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最后午膳是宁雨宣让下人端来书房的,在宁雨宣的监督下,景珏把药喝完,吃完了午饭。 为了让景珏的伤口更好的恢复,宁雨宣劝说他去卧室休息,这一次景珏总算是没有拒绝。 因为景珏本就因为受伤,宁雨宣在屋子中燃了安神香,他很快便睡着了。宁雨宣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才放下手中的书,走了出去。 刚刚回到自己的屋子时,那只雪狐还藏在自己的房间里,宁雨宣正逗弄着它,就听见福伯就过来敲门。 “王妃娘娘,这儿有一张您的帖子,是顾夫人送过来的,您要看看吗?”福伯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张精美的帖子,问道。 宁雨宣推门出去,接过这张帖子,她这算是来到临都之后,收到的第一张帖子了,心中好奇,“福伯,这个顾夫人是谁?” 福伯回道:“回王妃,这个顾夫人是顾兰城顾老爷的夫人,顾老爷是景国首富,与王爷有些交情。早上的时候,顾老爷还来找过王爷呢。” 宁雨宣了然,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花笺纸,还带着些许兰芷香气,看来这个顾夫人,也是个妙人。只见上面用小篆写着邀请,说是邀她后日去城郊的山庄去赏菊,同去的还有京中的一些贵女夫人。 见宁雨宣看完了帖子,福伯问道:“那顾府的下人还在前厅等着回话,王妃决定去还是不去?” 宁雨宣本来是无意于这些京中贵女的聚会的,但是想来顾家与景珏关系不错,若是不去,只会让景王府失了面子,她点头,“劳烦福伯跑一趟了,就告诉顾府的人,我后日定当会到的。” 福伯得了回话,立即回了前厅。 因为秦风有事出了府,楚楚气急败坏的回来了。 宁雨宣一眼便看出了楚楚生闷气的模样,她在桌子上用雪狐剩下的唾液和其他的一些药材,制成药方,只是低头捣药,头也未抬,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秦风那个人欺负你了。” 楚楚气吁吁地坐了下来,拿过木杵,帮着宁雨宣捣药,回道:“他没有欺负我,只是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便被王爷差使了出去,王爷怎么这般不会体谅人?” 宁雨宣是知道秦风出门的,她正好撞见了,临走前还给他诊了脉,他的病的确还没有好,宁雨宣说道:“你放心,王爷有分寸的,他出去没什么危险。” 最近楚楚对景珏的态度好像是越来越恶劣了,宁雨宣还是忍不住问道:“楚楚,你最近对王爷是有什么不满?” 第七十六章 小白 第七十六章 小白 楚楚撇了撇嘴,低声说道:“小姐,我总算是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王府了,我听外面的人说了,景王爷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并没有他看上去那样,难怪老爷和夫人要将你嫁过来。” 说完,楚楚又担心宁雨宣会怪罪自己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有些害怕,悄悄抬着头看向她。 宁雨宣却是笑了,外面这些传闻,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些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你若是怕了,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将你送出去,你也好过上安生日子。” 楚楚只是过过嘴瘾,哪里是想离开这里,况且这里还有小姐,和她的心上人,“小姐,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你忍心将我送出去吗?” 药草全部捣碎,宁雨宣将其放在器皿中,回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就知道宁雨宣是刀子嘴豆腐心,楚楚的气也消了,笑呵呵地在一旁给宁雨宣做助手。一时间,屋子里面弥漫着药香味。 将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外面刚好有王府里的小丫鬟叫楚楚出去,楚楚见宁雨宣不再需要自己帮忙,这才出去。 宁雨宣将制好的药盛放在自己常用的青瓷瓶和琉璃小瓶中,然后放在屋子里的锦盒中。忽然想起来一样东西,宁雨宣翻开自己的梳妆匣子,拿出放在里面许久的那把钥匙。 是闻人秋之前送过来的那把,但是现在,桂花巷子里面的那处宅子,他可能暂时用不上了。这样想着,宁雨宣将钥匙又放进匣子的最里面。 景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酉时了,他第一次白日里睡了这么久,他猜测宁雨宣的汤药里应该有安神的成分。 但是他睡得并不安稳,可以说是噩梦连连,他梦见小时候在宫里的时候, 母后对他不理不睬,只有父皇和皇兄偶尔会关心自己几句,然后又是梦到在云城跌落山崖的时候,宁雨宣救他的场景。 梦里始终有个女子,打扮是个妇人模样,在梦中他看不见她的脸庞,但是听见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叫着自己阿珏,结果最后的场景,却是那日在猎场的时候,刺客拿着长剑对着自己的胸口刺去,他满身是血,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最后,他看见那刺客后面,站着一个素衣的女人眉眼凌厉,赫然是太后的模样,她表情狰狞,“你该去死的,为什么还要活着。” 景珏双眼猛然睁开,却不是平常的睡眼惺忪,漆黑的眸子中寒气森然,他拿出藏在枕头低下的那枚碧落令牌,妖娆诡异的花纹,却是给人带去死亡的含义,他想,现在整个临都,最希望自己死的,应该只有她了。 然而今天的信上没有说明他的亲生母亲的信息,只是说大概是在幽城附近的小镇子上,此番去幽城,或许他可以找一下这个消息。 不管是她是将自己丢弃也好,或许是不得已也罢,他总归是要弄清楚这一切。 他将令牌收了起来,外面天色昏暗,秋风骤起,他起身洗漱一番,决定去找宁雨宣,那句话没有错,他现在只有宁雨宣了。 来过宁雨宣屋子门前,他还没有进去,就看到屋子里的宁雨宣,正抱着那只雪狐在玩闹着,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这让景珏感到一丝不快。 雪狐的嗅觉极其灵敏,很快便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景珏,因为天性记仇,它到现在还记得景珏射自己的那一箭,所以躲在宁雨宣的怀里对他直叫唤着。 宁雨宣看到雪狐不对劲,一转头,便看见景珏从门口进来。 宁雨宣抱着雪狐走到他面前,看他神色如常,但是还是有些担心,“你现在怎么样?” 景珏随她走进去坐着,隐去眼底的寒意,笑着说道:“没事,胳膊已经没有大碍,”他看了一眼那雪狐,说道:“这家伙果然有用。” 雪狐注意到景珏看向它时眸子中的意味,顿时一个哆嗦,埋头便要朝宁雨宣的怀里钻。 这个动作让景珏极为不爽,他伸手将雪狐抱了出来,随意丢在地上,“它是公的还是母的?你难道要准备一直养着它?” 宁雨宣有些不满景珏对雪狐态度如此恶劣,弯腰又将雪狐抱了起来,“我本来就打算养着它的,正想给它起个名字,要不你帮我想想。” 景珏看着他浑身雪白的模样,一副鬼怪机灵的样子,只知道躲在宁雨宣怀里装柔弱,他很是嫌弃,心中冷笑着,嘴上说道:“不如就叫小白吧,简答又容易记。” 宁雨宣也没有多想起多么好听的名字,竟然觉得这个还不错,满意地低头抚着小白的脑袋,“那你以后就叫小白了。” 小白伸着爪子挥舞着,它是堂堂的雪狐,怎么能起这样一个难听的名字,龇着牙齿对着景珏吱吱叫着,像是在表达不满。 但是宁雨宣没有注意到小白,她想起今天收到的顾夫人的帖子,向景珏询问道:“我今日收到了顾夫人的帖子,说是后日邀请我去城郊山庄山赏菊。” 顾夫人,整个临都,有能力在城郊山庄宴请的人,除了顾兰城的夫人,不作他想,景珏回应道:“既然是顾夫人的帖子,那你去逛逛也无妨。” 宁雨宣点头,“我已经让福伯去回话了,到时会去的。” 景珏想了想,说道:“最近本王闲来无事,届时同你一起去吧。”他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景珏说自己闲来无事, 宁雨宣心中觉得奇怪,也抱着小白坐了下来,“你上午不是还说自己事务繁忙吗,怎么现在又闲起来了。” 景珏握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即轻抿了一口,敛下眸中情绪,打趣着说道:“夫人都下了命令,受伤了要好好休息,我已经向皇兄递了折子,这几日好好在府中歇息。” 宁雨宣低眉顺着小白的毛发,轻声回道:“那好,你陪我一同过去吧。”她心里清楚,恐怕今天的那件事情之后,就算曾经同景鸿关系好,况且现如今太后也一直待在宫中,他定是不愿意多见他们二人的了。 只是两人谁也没有料到,这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以致于后日的赏菊宴,都因此而推迟了。 深夜,宁雨宣和景珏二人都已用过晚膳,在后院里散了步没多久,景珏担心夜里风凉,便早早地让宁雨宣回去休息。 只是他洗过澡,换完了里衣,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下午梦里的场景,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便起身去了宁雨宣的房中。 宁雨宣还没有入睡,因为景珏站在门外,看到她屋子里烛火明亮,还映照着里面人窈窕的身姿,他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忽然眼前的门就被人打开。 外面的冷风呼啸着吹过窗棂,里面是一室温暖,水汽氤氲。宁雨宣刚刚沐浴完,正要叫外面的丫鬟去将水倒了,一开门看见的却是本该在自己屋中的景珏, “你怎么在这?”看着只穿着里衣,外面随意披着一件长衫的景珏,宁雨宣问道。外面秋风渐起,枯叶又落了一层,他这样也不怕冷,“就穿这么少,你快进来吧。” 景珏随之走了进去,宁雨宣背对着自己,因为是刚刚洗过澡,她原本如凝脂一般的皮肤带着红晕,穿着一袭轻透的青色纱裙,里面便是白色的里衣,她发梢还滴着水,整个人冷如清荷,此时却带着红莲一般的妩媚,他忍不住看出了神。 这样的宁雨宣,他之前在竹隐轩的时候也见过,知道这样的她有多么诱人。之前她对自己态度冷淡,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直到宁雨宣转身坐了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清心明目的菊花茶,景珏这才回过神来,虽然花茶他不怎么喝的惯,但是偶尔尝起来也别有滋味。 见景珏没有说话,宁雨宣坐在他对面,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景珏摇头,回道:“不过是睡不着,想来看看你罢了。” 宁雨宣见状,知道他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笑了一声,“景珏,我同你说说我在冯都的生活吧。” 这还是宁雨宣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景珏自然不会拒绝。 “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这个你是知道的。可能是因为我话不多,或者是妹妹比较讨爹娘的喜欢,所以整个冯都基本上没人知道有我的存在。但是我喜欢医术,经常偷偷跑出府,去给别人看病。” 说到这,景珏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时候。” 正说着话,突然被打断了,宁雨宣有一丝不满意,瞥了景珏一眼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后来成亲的事,恐怕很多人都不会知道,冯都的宁家有两位女儿。不过我并不觉得难过,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有机会继续学医。” 凡事都有阴阳两面,宁雨宣看得开,宁雨珊再得宠又如何,她还不是成了冯国政治联姻的筹码。冯国民风严谨,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基本上很少会有女子从医。 景珏心中微动,他过去将宁雨宣搂在怀中,“所以你来临都,是最正确的选择,”其实他更像说,你嫁给我,才是最正确的。 宁雨宣身上淡淡的冷香传来,看着怀中人身姿妙曼,容貌昳丽,一双明亮的眸子清澈如水,景珏终于慢慢低下头,吻上了她。 与之前的吻不同,这个吻没有任何强迫的意味,带着怜惜与疼爱,可能是因为宁雨宣平时爱吃甜食,她的口中总是甜得就像是有蜜一般。 第七十七章 大火 第七十七章 大火 今夜的景珏仿佛格外温柔,将他平时的冷厉与暴戾全都丢弃,温柔缱绻,让宁雨宣原本清晰的脑海渐渐迷失,迷迷糊糊中她忍不住一双胳膊搂上了景珏的脖子,回应着他。 感受到宁雨宣的回应,景珏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已,怀中的人儿如同是一只慵懒的猫儿,却散发着无限的魅力。 看着宁雨宣眉眼含情,如珠泣泪,墨色的长发披于后背,露出她修长优美的脖颈,以及如同莹玉一般的耳垂,仿佛身上是着了火一般,他顾不上还没有痊愈的胳膊,一把将宁雨宣抱起,向里间床榻上走去。 宁雨宣心中如打鼓一般,即将会发生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心底里却没有抗拒的意思,她本就是他的王妃,一切都该是这样,而现在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得不说是命运弄人,皆是水到渠成。 景珏将她放置在床榻上,藕合色撒花帐子,以及艳红绣并蒂的锦被,宁雨宣双颊泛着红晕,躺在床上,更显她妩媚多情。 不知是不是水汽还未散去的原因,屋子里没有烧炭,却还是有些热。 看着身边的男子,轮廓分明,模样俊逸,墨色的眸子中隐隐有些火光,但是景珏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宁雨宣只听见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就是在克制着某种情绪,“宣儿,我可以吗?” 景珏的声音让宁雨宣心中一软,她直直地看向景珏的眼睛,向来无所畏惧的景王爷,此时却略感紧张。 但是还没来得及多想,宁雨宣突然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向下用力,原本被吻得如同染上了胭脂的嘴唇,直接映上了景珏冰凉并有一些薄凉的薄唇。 景珏被她突如其来的吻弄得一懵,随即反应过来,反客为主,用力吻上她的嘴唇,然后是脸颊,耳垂,渐渐往下。 宁雨宣仿佛在景珏的身下软成了一汪秋水,她清晰的意志已经渐渐模糊,忽然身上一凉,发现不知何时景珏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里衣的细带也被解开,露出里面浅碧色的肚兜。 她白皙的肩膀也露在外面,左肩上的那颗红痣异常显眼,浮动着妖媚,景珏心中微动,吻上了那颗红痣,他有这个念头已经许久了,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地方,他口中还不断念叨着,“宣儿、宣儿,”所有的感情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 一室旖旎春光,帐子外红烛摇曳,正是情到浓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那拍门的小厮尚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只记得秦风大人让他过来通传,见里面没人反应,他继续拍着门,“王爷,王爷,外面出事了。” 景珏本来是不想管,但是宁雨宣怕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先出去看看,万一是急事就来不及了。” 骤然间,门被打开,小厮就看见自家的王爷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满脸怒气显而易见,仿佛随时会将自己杀死,小厮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打断了王爷的好事了。 景珏的语气很是不耐烦,“有什么事情赶快说。” 那小厮只好哆哆嗦嗦地将秦风要带的话向景珏复述一遍,“回禀王爷,是秦风大人让小的过来回话的,说是他已经找到了粮仓的位置,但是荣亲王想要放火烧粮,秦大人说他抵挡不了多久。” 景珏一怔,随后眸中寒意渐起,“真的是秦风让你过来说的?” 那小厮本来就是在秦风手底下做事的,也不会有假,“回王爷,秦风大人现在就在城东的秋丰粮仓那里。” 谁能想到景元阳竟然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景国原本就不如冯国富庶,粮食本就是稀罕之物,景元阳收了那么多粮食,为了对付自己也就罢了,竟然会选择去毁掉粮食。 此事刻不容缓,景珏屏退了这个小厮,回到屋中,却见宁雨宣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屋中,问道:“我刚刚听说,景元阳要放火烧粮?” 景珏点头,“没错,我现在得立即赶过去,你好好在王府待着,等我回来。”他想穿上衣裳,却发现这是在宁雨宣的屋子中,他的衣服并不在这,随即转身便要去自己屋子中。 宁雨宣当即挡在他的前面,“你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能乱来,我要跟你一起去。” 很明显,大半夜里同景元阳的事情掺和起来,一定是有危险的。 景珏吻了吻她的额头,有些事情一旦到了某种程度,做起来便是信手拈来,他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带足人马,不会出事的。” 但是宁雨宣还是不放心,刚刚他们的对话,她全部都听到了,地点还在城东郊外,此时已经入夜了,临都城中早已开始了宵禁,城门也一早就关闭了,“不行,我一定要跟你过去,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景元阳的陷阱?” 景珏一怔,这个情况他不是没有想过,就连宁雨宣都看得出来的东西,他又怎能猜不到呢,只是那些粮草,关乎着边疆几万将士的性命,就算是景元阳设的局,他也必须要去。 知道宁雨宣是个执拗的性子,认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景珏无法,“那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回去换衣服。” 宁雨宣看着他,重重地点头,“好。” 追雪也被人从猎场送到了王府,至此成了宁雨宣的坐骑。 王府门口,景珏穿着一身黑色绣云纹的长衫,仿佛要与夜色融于一体,却是将自己常用的大氅披到了宁雨宣的身上。 宁雨宣骑着追雪,在他的身边,他们身后只跟着十几个人,都是景珏带的人手,是千机阁的人,只是怕人数太多,出城会遇上麻烦。 一行人一路向东而去,到了东城门口,好在景珏有令牌,并且这些守城军是赫连邵的人,守城的人才得以放行。 只是他们去迟了一步,这几天没有下雨,气候干燥得很,那处粮仓早已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在人的脸上,热得人心都快要窒息。 秦风带着人跪在景珏面前,“主子,是属下无能,没能阻止景元阳的人放火烧粮。” 面前是滔天大火,景元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宁雨宣只看见景珏的眸中有着火焰,不知是火光映上去的,还是正在酝酿着的怒火。 景珏没有怪罪秦风的意思,他闭了闭眸子,说道:“现在不是领罚的时候,快带人去救火。” 天干物燥,又是刚刚丰收的粮食,加之夜风侵袭,即使景珏的人刻意去救火,也无能为力。 宁雨宣陪着景珏在这里待到了天明,东边晨光熹微,有了一丝亮意,大火在渐渐熄灭。 此时秦风走了过来,他已经忙碌了一个晚上,脸上是黑一块白一块,“回禀主子,好在昨夜刮的是北风,南边粮仓里的粮食并没有遭到大火。” 景珏看着眼前狼藉一片,开口说道:“现在还剩下多少粮食。”可能是因为大火炙烤着一夜,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 宁雨宣听了,过去拿了一个水囊来递给景珏。 秦风算了算,南边粮仓里有五千石粮食,加上昨晚在大火中救下来的,有五百石粮食,“一共五千五百石。” 景珏喝了一口水,心中算着,顾兰城那里也才有五百石,这样算下来只有六千石,还是不够。 一边想着,景珏一边翻身上马,对宁雨宣说道:“我现在要进宫一趟,”他又转向秦风,“你先派人将王妃送回王府中,然后率领人将这些粮食清点完毕,运回城中。” 宁雨宣想自己可能知道景珏要做什么,她点头,嘱咐着景珏,“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逞强,你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好。” 听见宁雨宣关心的话,景珏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值了,他笑了笑,“你放心,不会有事,回府等着我。” 这一天本该是上朝的,但是因为景珏这几天都告了假,本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之上的。 朝堂之上,大臣们都众说纷纭,对于昨夜城东粮仓起火的事情,还有人说,昨夜有人看到了景王爷带着一众人出了东城门,那些很多与景珏不对盘的人,都将矛头指向了景珏。 景鸿穿着明黄色龙袍坐在上面,透过挂珠冕冠,可以看到他近日的气色不错,身上的毒被解了,他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好转。但是听到下面人的争论,觉得头疼不已。 他再次强调,“朕说过了,焚烧粮仓这件事情,不可能是景王爷做的,你们倒是同朕说说,这样对于他有什么好处,”虽然是温润君子,但是在龙椅上坐久了,该有的威仪一样不少。 那经常参奏的御史台王大人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虽然景王爷是您的胞弟,但是不代表他没有狼子野心,我景国本就不如冯国南方土地肥沃,景王爷如此做法,分明是将您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 这下好了,不管景鸿再说什么,都是在包庇景珏的猖狂行为了,景鸿眉头深皱,“王爱卿,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 还不等王大人再次说些什么,忽然议政殿外传来一个声音,那分明是景王爷的声音,众人争论的声音才渐渐消减。 “王大人,你偏生要诬陷本王,本王无话可说。但是也要拿出证据,一句话就想定了本王的罪吗?”景珏脸色微沉,从殿外走了进来。 第七十八章 查案 第七十八章 查案 不管那些想参议他的那些大臣,还要说什么辩驳的话,景珏走到景鸿下面,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回禀皇上,微臣今日有事要启奏。”平日里他们是兄弟,但是在朝堂之上,却不得不遵循君臣之礼,景珏想,恐怕以后都要是这样了。 景鸿有些担心这个弟弟,现在事情是百般焦急,暂且不管要带去幽城的粮草能有多少,就是现在,他已经给别人落下了不少把柄,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昨夜的粮仓,是他放火烧了的。 “景王,你要说什么?” 景珏抬头,先是扫视了一下诸位大臣,其中刚刚参奏他的,不少都是景元阳的人。 而后他看向景鸿,说道:“微臣昨夜得知,有人在城东私自囤积大量粮食,便率领手下前去查看,到了地方,却发现粮仓早已被人放了火,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个机会,让微臣查出幕后真凶。” 有些人畏惧于景珏,不敢再出声弹劾他,但是王大人却不怕他,站到景珏身边,对景鸿说道:“皇上,您不要只听信景王爷的片面之词,万一那火只是景王爷放的,那岂不是贼喊捉贼。” 景珏斜睨了王大人一眼,冷笑一声,“王大人,抑或是你这样的,万一凶手是你,也不能称之为贼喊捉贼吗?” 景鸿看着下面争辩的两人,颇为无奈,“王爱卿,朕说过,景王爷不可能是凶手,他即将要出发前往幽城,急需粮草,就算是你想要查出凶手,也要找出动机。” 他看了一眼下面站着一片的人,有个人一直在人群之中,没有开口说话,“陈爱卿,这件事情交给你与景王一起办如何?” 景鸿所叫的这个所谓的陈爱卿,其实是大理寺卿陈文轩,他是在朝中有名的铁面无私,话不多,但是有胆识有魄力,大理寺以及临都的暗牢,都是由他掌管。 既然皇上已经点了名,陈文轩这才从下面走了出来,“微臣领命,定当会和景王爷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王大人站在一边不再说话,已经到了这一地步,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干脆退到了自己的位置。荣亲王太过于急躁了,现在皇上还是很信任景珏,暂时是动不了他的,只有挑拨了两人的关系,荣亲王还能渔翁得利。 景珏也弯腰道:“微臣领命,会好好同陈大人合作的。”陈文轩从不参加朝中的党派之争,这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早朝结束之后,因为景珏的突然出现,大家都不敢再多言,纷纷加快脚步离开了皇宫,倒是陈文轩,不紧不慢地走着。 景珏在最后面,看着前面的陈文轩,嘴角勾起,这一次景元阳想扳到自己吗?他的这位皇叔,到了今天,却还是那么天真。 正抬步准备离宫,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住他,来人是景鸿身边的俞长喜,“景王爷请留步,皇上让您去御书房见他。” 景珏该知道,这件事情需要同景鸿商议,但是他现在并不想见到他的那位皇兄,可是他都已经派来了俞长喜,现在是非要去不可了。 “好,俞公公在前面带路吧。” 御书房中,景鸿正在批阅奏章,见他过来了,面色有些不好看,不过是因为担心景珏,“阿珏,你现在身体如何?” 这话问得景珏一怔,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这几天是告了病假的,他恭敬回答道:“皇上放心,已经没有大碍了。” 景鸿因为一直记着粮食的问题,没有注意到景珏称呼上的刻意疏忽,“没有事就好。阿珏,这场大火会不会是景元阳做出来的?” 毕竟现在有这个胆量和意图的,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景鸿的猜测也是有所根据。 这和景珏想到了一块,“之前顾兰城就来找过我,说是城郊的粮食早就被人高价收购,那是微臣就在猜测是景元阳做的,随后让手下的人去找粮仓所在,结果没有料到景元阳会放火烧粮,如果皇上要怪罪,便怪罪我吧。” 景鸿哪里会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现在他们的对手是景元阳,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景元阳做这些的证据,“朕虽然现在给了你查案的权利,但是景元阳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一定不能给他们抓住把柄。” 景珏想起今天早上议政殿上,众人争论不休,冷笑了一声,说道:“皇上放心,这一次是我疏忽大意了,被那些人钻了空子,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景鸿也了解景珏的性子,怕是关乎粮食,也是幽城几万将士的性命,他不得不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尽早告诉我。” 这件事情景鸿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的,他想,若是景珏早点将景元阳的动作告诉自己,也不至于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见景珏点头答应之后,他又说道:“十月一过,你便要出发去幽城了,粮食的事情,朕会替你想办法的。” 顾兰城所收的,不过是临都的粮食,现在离去幽城还有一段时间,想来去别的地方调来粮食, 应该是来得及的。 景珏也不推脱,回应道:“那好,就多谢皇上了,那微臣先行告退了,宣儿还在家中等着我。” 不等景鸿示意,他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现在面对景鸿,他所能想到的,不过是那模糊不清的身世罢了。 等到景珏离开之后,景鸿才意识到,景珏对自己的疏离,但是随后景鸿想到的却是景珏最后的那句话,他坐在案前,苦笑着,是啊,宁雨宣是他的王妃,自然是在家中等着他的。 家中、宣儿,多么温馨的字眼。之前景鸿还担心景珏娶的王妃不合心意,担心他们二人的关系,但是现在,他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嫉妒。 景珏刚一走出御书房时,就碰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太后和江云怜带着一些御书房刚做好的茶点来看望景鸿,太后虽然回了宫,但是可能是在皇寺中待久了,还是穿着一袭素衣,身上是浓厚的檀香味。 景珏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只是按照宫规行礼,“参见太后,见过皇后娘娘。” 太后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江云怜,见她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放下心来,可能是因为前日景珏答应替景鸿试药的原因, 太后对景珏态度稍微好了些许,“与皇上商议朝政?是昨日城东起火的事情吧?” 太后当初有能力辅佐景鸿登基,自然是有她的能力,所以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奇怪。 “回太后,正是此事。”他只是弯腰回答着。 太后并不在乎景珏叫自己太后还是母后,如果可能,她宁愿是没有这个孩子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商议完了,那就赶紧回府去吧。” 景珏告辞,转身离开,没有人看见,他藏在袖子中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青筋暴起。他一心希望得到承认,希望得到关心的母后,到头来,并不是他的母亲,呵,还真是一场笑话。 太后看着景珏离开的背影,叫上江云怜,“走吧,皇上早上没来得及用膳,该是饿了。” 现如今景鸿的身体渐渐好了,后宫之中现在只有江云怜一位,而且到了今日还没有子嗣,是时候开始为他在后宫多纳几位妃子了,只有龙子,才能让景鸿的皇位愈发稳固。 景珏回到王府之后,发现宁雨宣就坐在长玉阁的前厅等着他。 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加快步伐走了过去,上前握住她的手,说道:“你都一夜没睡了,怎么不回去休息?” 宁雨宣摇摇头,表示没事,问道:“今日去宫里,情况如何?” 景珏没有提自己被诬陷的事情,只是说,“皇上让我和大理寺卿一起来调查这件事情,至于粮草的事情,皇上他会来想办法。” 这样的情况比宁雨宣之前想的要好,“那景元阳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起景元阳,景珏冷笑,“他还是在府中被禁足,该吃吃该喝喝,想将这件事情置身之外。” “那看管粮仓的人呢,”宁雨宣问道,因为昨晚他们过去的时候,除了景王府的人,基本上没有见到其他人。 “秦风去查了,”事情发生的蹊跷得很,秦风派人来王府禀告消息,结果那些人竟然就在秦风的眼皮子底下,将粮食烧了大半,最后他们并没有找到放火的那群人。 这件案子若是查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见景珏神色不大好,宁雨宣也没有多问其他的,只是说道:“我看看你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 她用小白的唾液制成的伤药,在景珏身上,这算是第一次使用,还不知道对人的效果如何。 景珏很是自觉地将右边袖子掀了起来,宁雨宣用小剪子将纱布剪开,伤口比起之前的狰狞,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周围长出了新肉,看样子是要愈合结痂了。 但是景珏这些日子里还要外出查案子,“还是要多休息,尽量少使用右边的胳膊,只要再敷上几日的药,我相信这伤口就能完全愈合了。” 那雪狐的确是一样稀罕之物,本来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若是以往,恐怕要一个多月才能愈合。 景珏笑着回应:“我都是一直按照你的嘱咐行事的,用着你开的药,自然会好得快。” 宁雨宣又重新上了药,替他包扎好,才说道:“最好是这样,否则谁也救不了你的胳膊。” 第七十九章 粮仓 第七十九章 粮仓 宁雨宣到现在还在庆幸,前日在猎场的时候,那些刺客刀剑上的毒并不致命,不然,他的胳膊,定然是留不住的了。 看到景珏眼底下的乌青,宁雨宣还是催促他赶快去睡一觉,“等到了午时,我再去叫你用午膳。” 景珏推脱着不用,不过一夜未眠,仿佛在宁雨宣眼中,自己成了虚弱非常的人,“案子还没有查,过会儿我要去找那陈文轩。” 可能景珏是自己最不遵从医嘱的人了,宁雨宣伸手,将自己柔软纤指覆在景珏手上,“你若是不去休息的话,我便不去幽城了。” 景珏有些愣神,会不会是自己太过宠爱这个女人了,现在倒会拿自己威胁人了,但是不得不说,她的这一招十分有效。景珏怎么会容忍自己好几个月见不到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但是景珏临走时,倏地将宁雨宣拦腰抱起,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要睡也可以,你陪本王一起。” 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热得宁雨宣耳尖渐渐变红,她想起了昨晚,两人差点就......因此便想得多了,她挣扎着要下来,“景珏,你快放我下来,都有人在看着。” 走出前厅,院子里面有不少下人在来来回回打扫着,做着自己的事情,见到王爷和王妃二人白日里如此亲密,那些个丫鬟们都羞红了脸。 景珏不以为然,“有谁在看着?” 他随意地扫视了一下那些人,那些下人收到王爷的目光,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看着小厮丫鬟们都迫于景珏的淫威,宁雨宣很是郁闷。好在福伯的到来及时解了宁雨宣的燃眉之急。 福伯匆匆忙忙走过来,见到景珏抱着宁雨宣在院子里,也是老脸一红,立即低下头来,“回禀王爷、王妃,外面顾夫人想要拜见王妃。” 顾夫人?应该就是下帖子,邀请她去赏菊宴的顾兰城的夫人吧。宁雨宣挣扎着下来,景珏这才松手。 “既然顾夫人来了,那你就同她好好聊聊吧,”景珏说道。 宁雨宣乐得从虎口中逃脱出来,对福伯说:“你快去将顾夫人请进来吧,我这就去前面。” 她转头对景珏说道:“你就回去歇息吧。” 此时的宁雨宣,清冷眸子中仿佛闪着光,好像是奸计得逞的模样,看得景珏一乐,即刻俯身凑到她的耳边,说道:“既然如此,那昨晚未完成的事,就今天晚上再来吧。” 没有出乎景珏的意料,宁雨宣不仅是耳尖红红的,连面庞也如同染了胭脂,他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才转身去自己的屋子。 宁雨宣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被景珏磨完了,他哪里还是初次见面时那个冷酷的王爷,现在看来,实际是个无赖流氓。 等到心境好不容易平复了之后,宁雨宣即刻前往王府前厅,去见那个所谓的顾夫人,她们之间不曾相识,但是这个顾夫人先是给自己递帖子,今日又上门来摆放,还不知适合来意。 等到了前厅,宁雨宣便看见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坐在梨花木椅子上,静静地喝着茶,侧面看过去,眉眼温婉,梳着夫人发髻,头上插着一只碧玉簪,穿着湖绿色云缎襦裙。 看着简单的打扮,但是宁雨宣看得出来,她这一身都不是凡品,光是那根碧玉簪子,宁雨宣认得,是流水碧玉,价值连城。 那顾夫人见了她走过来,先是行了个礼,“妾身参见王妃娘娘。” 宁雨宣坐在主位上,说道:“顾夫人不必多礼,起来坐下吧,”她趁机打量了一番这个顾夫人,浑身气质温婉,如江南水乡水一般的女子,且行为有礼,不卑不亢,宁雨宣对她有些好感。 但是有一点宁雨宣觉得不对劲的是,这个顾夫人似乎太过于柔弱了,整个人都是病恹恹的样子,可能是习惯如此,宁雨宣便多看了一眼。不过究竟如何是别人的私事,她们还没有熟稔到那个程度。 慕冉,也就是顾夫人的闺名,她坐回了原位,“今日冒昧上门,不知有没有打搅到王妃?” 宁雨宣端起茶盏,近日后院里的菊花开得甚好,这是她自己制作的菊花茶,不比景珏珍藏的雪山银芽珍贵,好在菊花清心明目,府里的小丫鬟们也学着她的样子,自己做着喝。 “顾夫人客气了,我也是在府上闲着无事,没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就是不知道夫人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慕冉微微颔首,说道:“昨日我派人给王妃送了一张帖子,是明日去城郊山庄的赏菊宴,不知道王妃知不知道昨晚城东粮仓失火的事情?” 宁雨宣不知道这赏菊宴与那粮仓失火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这件事情顾夫人也知道了?” 慕冉点头,“只是因为我招待客人的那处山庄,就在那粮仓附近,今天早上有下人禀告,说是山庄里的菊花被烧坏了不少,怕是明日的赏菊宴办不了了,所以今日是特地来向王妃告罪的。” 本该说这些邀请的客人,只需要她吩咐下人去办就可以了,但是宁雨宣是她这次邀请的,身份最高的一位,况且顾兰城与景王爷有些联系,她就干脆自己过来了,怕惹怒了景王府,对顾府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宁雨宣没想到还有这层事情在这,忽然间,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顾家的山庄,就在那起火的附近?” 不知道宁雨宣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慕冉只得回答道:“没错,我家山庄的下人昨夜是亲眼看到粮仓起火的,只不过夜里宵禁,他们是一早等东城门一开,便向我汇报了这件事情。” 搞不好昨夜纵火一事,顾家山庄的下人,会知道些什么,她问道:“那前来报信的人,现在可还在你顾府上?” 慕冉摇摇头,“并不在,刘小四报完了信,便回了山庄去了,王妃是要找他吗?我这就吩咐人将他叫来?”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麻烦了,宁雨宣说道:“那就不必了,”她心中记下那下人的名字,“今日顾夫人亲自登门,不如就在王府中用膳?等吃了午饭再回去。” 慕冉羞赧一笑,然后推辞了,“多谢王妃款待,不过我现在得回府做饭了,我家夫君只吃我做的饭菜。” 看样子这个顾兰城与他的夫人,两人之间关系倒是不错,“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顾夫人了。” 宁雨宣起身送她至王府门口,门外停着顾府的马车,还有几个身子强健的下人,看来顾兰城对这个夫人也是分外在意的。 慕冉正要告辞,宁雨宣想了想,还是悄声对她说了几句话,“顾夫人若是身子有些不适,可以来王府找我,我会些医术,如果能治好夫人的病,也是说不定的。” 慕冉原本带着温婉笑意的神情,忽然一怔,她看向宁雨宣,正要说什么,忽然她的丫鬟过来拉住她,说道:“夫人,我们得尽快回去了,万一老爷发现您出了府,又该怪罪我们了。” 慕冉只得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上了马车。 午时的时候,宁雨宣将顾家山庄的事情告诉了景珏,景珏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今天下午正好要去一趟大理寺,到时候直接去向陈文轩说明这件事情。” 其实宁雨宣自己也不知道,这条信息能不能替景珏帮得上忙,但是总归是一条线索,也可以给他们省去不少麻烦。 “你下午要去大理寺?” 景珏点头,“陈文轩那个人,脾气怪异得很,如果本王不去找他,他估计能自己一头黑的查下去。” 宁雨宣忍不住笑了,“那不就是一个傻愣子吗?”不懂变通,她都要怀疑,那个什么陈文轩,是怎么做到大理寺卿的位子的。 景珏下午去大理寺的时候,和陈文轩说了这件事情。景珏主动来找他,他也就拉下了面子,听说了顾家山庄的线索之后,两人下午便前往了城东。 到了地方,他们果然发现,顾家的山庄就在这粮仓北边,因为刮的是北风,所以园子里的菊花基本上都遭到了摧残。 粮仓这边,秦风还在处理后续事情,景珏便和陈文轩去了顾家山庄,找那个所谓的刘小四。 山庄的下人都认识景珏,见是他过来,不知是何意图,都只好战战兢兢地伺候着。 景珏坐在上位,陈文轩则是坐在他的旁边,看着山庄里的老管家,说道:“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一个叫刘小四的?” 老管家弯腰伏首,回答道:“是的,大人,这山庄中人手不多,这刘小四是我的侄子,叫过来帮忙的。” 那就没错了,景珏手指抚着茶盏的杯沿,说道:“你去将这个刘小四叫过来,本王有些话要问问他。” 那老管家忙不迭地下去了,不一会儿,只有一个刘小四来了前厅,他还以为自己是前些日子在临都赌钱的事情被发现了,亦或是昨晚的大火的事情,一直不敢抬头。 景珏见他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索性直言问道:“本王听说,是你昨晚发现了外面那个秋丰粮仓着火的事情?” 果然还是昨夜的事情,刘小四有些瑟瑟发抖,他今日一早,便去了临都城里,是要找主家禀告园子里菊花被毁的事情,但是在回来的路上,听着街边的人在议论粮食被烧的事情,他才知道昨夜的大火有多么严重。 “回禀王爷,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只不过是看园子里的花卉被毁,所以今早去了城里,向老爷夫人禀告这件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知。” 第八十章 线索 第八十章 线索 陈文轩在大理寺几年来步步高升,自然是有他的手段的,只一眼,便看出了刘小四话中的隐瞒,“你若是说的是真话,那便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只要让我发现,你在说谎,那就怪不得本官对你做些什么了。” 大理寺离的那些手段,有谁是不知道的。在百官眼中,陈文轩只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但是也没有人敢去惹他,他在临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一个人物。 刘小四立即趴倒在地上, 只陈文轩这一吓,他便道出了实情,“回王爷、大人的话,小的实在是无以隐瞒啊。” 原来昨日有人纵火的时候,刘小四因为第二日,山庄里要宴请宾客,所以老管家特地嘱咐他再去园子里照看一遍,以至于后来,亲眼看见了一群人在往粮仓周围泼油,然后烧火。 那火势凶猛,直往庄子这边来,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刘小四自己也是个地痞无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只当做自己不知道,第二天一早,去了顾家,只说了自己看到庄子上的花卉被烧毁。 这一回,他们都确信刘小四没有说谎,景珏问道:“那你有没有看清,那些纵火的人长什么样子?” 刘小四摇摇头,“夜里漆黑一片,我实在是没有看清,后来火烧起来的时候,那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景珏与陈文轩对视一眼,他这个见到纵火的人的人,都没有看到那群人的样貌,就像是秦风说的一样,他们也只是注意到粮仓周围被人泼了油,并没有看到纵火的人。 问题便出在这里了,景珏和陈文轩出了山庄的时候,直接奔粮仓而去。 路上,陈文轩问道:“王爷觉得,这些纵火人,会藏身何处?” 景珏冷笑,“怕是那些人,除了山庄,或者是粮仓,也没有其他的藏身之处了。” 这与陈文轩想到了一块,据刘小四所说,那些人数量不少,说凭空消失,怕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这两点可能。 山庄离粮仓的位置极其的近,秦风率领着人在北边的这处粮仓忙碌着,景珏走过去,“秦风,你将这些交给其他人来处理,先回王府吧。” 秦风到现在也是许久没有歇息了,而且他身上的伤虽说是没有大碍,但也还没有痊愈。 但秦风还是推脱,“主子,属下现在没有事,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属下来处理吧。”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景珏话中是不秦风虽然有心留下来,但是也不得不遵循景珏的意思,当下便回了王府。 景珏转身时,便看到陈文轩往南边的那处粮仓而去,他紧跟了过去。 这处粮仓没有受到火势的侵袭,只有外面一些黑色的痕迹,因为里面的粮食已经清点完毕了,此时门已经被锁上了。 “陈大人觉得,这会是那些人的藏身之处吗?”景珏在陈文轩旁边站着,忽然问道。 陈文轩笑了笑,“微臣只是觉得有些可疑罢了,为什么那些人纵火,只烧了北边的,南边的却是一点都没有事都没有,想要陷害王爷的人,恐怕是恨不得将所有的粮食烧光了的。” 景珏并不介意他话里的冒犯,若是整个临都内,非要说有什么值得他佩服的人,这个陈文轩算是一个。 “那陈大人就顺着这条线索查吧,本王去查另外一条线索,想来离破案会更快一些。”景珏说道。 “我觉得还有一条线索,也会帮你们查得更快,”忽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景珏一愣,转身一看,果然是宁雨宣的声音,他眉头皱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一路骑着追雪赶过来,自己也穿着一袭雪衣留仙裙,仿佛与追雪都要融为一体了。 宁雨宣走到景珏身边,没有理睬他的质问,只是说道:“我听说这些粮食,是前些日子里,有人在城外的农户那边收购而来的,或许从这条线索,也能查出什么。” 陈文轩看向宁雨宣,眼眸中满是兴味,“想必这位就是景王妃了,在下陈文旭。” 景珏看到陈文轩的视线胶着在宁雨宣身上,眼底寒气渐起,走到宁雨宣前面,挡住他的目光,“既然你提出来了,本王便派人去打探一番,顺藤摸瓜,应该也能找出一些证据。” 待到陈文轩拿了钥匙,进了这南边的粮仓里面时,景珏拉住宁雨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在府里休息吗?” 宁雨宣看了景珏一眼,随后迈步向里面走去,一边说道:“我只是闲来无事,想着快点将案子破了。” 下午的时候,她带着楚楚去外面购置一些草药,才知道景珏向自己隐瞒的一些事情,原来现在朝中局势,都怀疑是景珏亲自放火烧粮的。 好在景鸿还相信他,所以将查案的事情交给了他和陈文轩。现在早一点破案子,也就能早一日还景珏的清白。 这粮仓里面已经快要空了,因为景珏的嘱咐,将所有粮食全部运往城内,虽然城内没有这样大的粮仓,但是相对于这里,还是较为安全一些。 虽然没有粮食了,但是稻谷的味道还在屋子中挥散着,宁雨宣一进去,便被那些尘埃味道呛到了。 景珏听到她咳嗽的声音,立即迈步走到她身边,“宣儿,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宁雨宣摇头,“没事,不过是不小心罢了。” 景珏最怕宁雨宣执拗的性子,犯起倔来,谁也劝说不得,“那好,你先在这等着我。” 他疾步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看一条浸了水的帕子,替她系上,蒙住口鼻,“这样可有好些了?” 宁雨宣笑了起来,看不见樱唇勾起,只能看见一双清眸弯成了月牙,景珏牵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着。 这个粮仓十分大且空旷,走在前面的陈文轩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回头看向景珏,“王爷,我们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他的意思是找景珏的人借人手,毕竟他的人,现在就在外面不远的地方。 景珏正要往外面去,将那些人叫过来。 忽然宁雨宣拉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景珏和陈文轩都十分不解,看向宁雨宣。 看着两人疑惑的眼神,宁雨宣先是将面上的帕子摘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这里面被人放了竹琉,”语气十分肯定。 陈文轩抬步走到他们面前,问道:“竹琉?下官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 景珏没有说话,就像是之前一样,他十分信任宁雨宣。 宁雨宣走到墙角的地方,用手轻轻抹着墙根的地方,微微闻了一下,才缓慢开口,说道:“竹琉是一种矿物,冯国比较多产,是冯国人经常用来防火的。” 她回到景珏身边,继续说道:“刚刚进来的时候,因为这里面稻谷灰尘特别重,没有注意到,走到里面才闻到这股味道。” 陈文轩一愣,“难道这件事情跟冯国的人有关系?” 景珏摇头,“冯国与景国才开始互通贸易,所以出现这个竹琉,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他们在这里放竹琉,不想让这里被大火烧毁,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切仿佛就是个没有头绪的谜题,让人难以猜出幕后真凶的真正意图,景元阳,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文轩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王爷、王妃,属下这就回临城,去查找关于竹琉的采买记录,”想必互通贸易才刚开始,一切都会比较严谨,边关的册子上一定会有记载。 景珏点头,“那你现在先回城吧。” 既然陈文轩要从这头查起,他便从景元阳那头查起,至于收购粮食那边,就交给户部的人来做,这些本该就是他们的职责。 发现了竹琉,这算是有重大的突破了,景珏双手揽着宁雨宣的肩膀,贴着她的面庞,“宣儿,我该如何谢你。” 宁雨宣只是笑笑,“我都听说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了,你还想瞒着我,早日查出了真相,我们也能安心去幽城,不是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宁雨宣开始向往了幽城的生活,那里是边疆,即使有寒冬烈风,即使有战火纷扰,但是远离了临城的这些勾心斗角,宁雨宣便觉得十分满意了。 景珏将她拥入怀中,“好,往后有什么事情,我定然不会再向你隐瞒。” 宁雨宣将头轻靠在他怀中,“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不向我隐瞒事情,也不会负我。” 景珏闭上了那双墨如深渊一般的眼眸,“我都记得,不会忘。”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景鸿近日身子大好,所以经常会出来走动走动,他不喜欢后面跟着太多的人,因此只有俞长喜在近旁伺候着。 不知不觉之间,他便走到了解忧殿。 俞长喜看着这位年轻的君王,没有进到殿中,只是在院子里,满院子都是枯黄凋零的石榴树,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或许他,对于景王妃,心底里是放不下了吧。 春香还一直留在解忧殿内,是景鸿吩咐的,这里一直都在打扫着,景鸿对俞长喜说道:“你留在这里,朕进去看看。” 俞长喜领了命,就站在院子里面。 听春香说,宁雨宣经常喜欢待在书房里面,因为上次她和景珏离宫走得急,东西都没有收拾,一些医书和日常用的东西,还留在这里,而他,也只能留下这些了。 第八十一章 纳妃 第八十一章 纳妃 景鸿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她是景珏的王妃,也是自己的弟妹,他只能拼命地压抑着内心的欲望,忍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书房里,他的手抚上书架上的那些医书,最后在一个锦盒上面停下,或许是鬼使神差,或许是内心里的真正想法,他打开那锦盒,发现里面是一面银质面具。 这面具十分普通,但是最后,景鸿竟在面具的内侧,看到一个篆刻的“秋”字,他不知道这枚面具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背后总有些不简单的事情。 书房中没有其他人,景鸿叫来自己的暗卫,“你去查查,这面具是什么人的。” 那暗卫看了一眼景鸿手中的面具,也注意到了面具后面的篆刻小字,立即领了命,离开了皇宫。 解忧殿离太医署十分得近,近来几日,江云怜因为江家的事情,整日忧思过滤,便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去太医署开一份安神汤来。 那宫女经过解忧殿的时候,发现皇上身边的俞公公竟然站在解忧殿的院子中,她觉得奇怪,拿着安神汤药的药材,便回了栖凤殿。 过了片刻,景鸿在书房中,拿着面具,也离开了解忧殿。 回到御书房,准备继续处理政务的时候,景鸿发现不知何时太后在这里等着,他坐到上面,看着太后问道:“母后,您这个时候不是在午睡吗?怎么有功夫到了儿臣这里来了?” 太后示意身后的戚娘,去将手中的画册递给景鸿,说道:“皇上,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哀家一直在宫外,没能好好照顾你,如今你身子也大好了,是时候考虑生下龙嗣了。” 景鸿没有料到太后竟然是来说这件事情,那画册子被摆在自己眼前,如眼所见的正是一位世家小姐,模样秀气,下面还精心标注着一些年龄和擅长。 他抚着额头,但是知道这件事情是躲不过去的,“这件事情母后就看着办吧,还要劳烦母后多多操心了。” 其实太后将这画册子给景鸿看,不过只是摆明着自己的态度,景鸿只要答应了下来,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她自己决定的,后宫虽然有言不得干政,但是还是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既然皇上答应了,那这件事情哀家会同皇后一起决定了,”太后说道。 景鸿点头,江家已经有日渐衰败的意思了,就算他现在和阿珏不动江家,江家也是不会长久的,他并不担心江云怜和太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忽然间,太后想到今日上午离宫的景珏,说道:“阿珏如今也才一位王妃,不如哀家也费些心思,替他也纳几位侧妃吧,皇上觉着如何?” 景鸿愣神,替阿珏纳侧妃,那雨宣她?“母后如果有这个心意,也不是不可的。” 他话一说完,只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自私。他听说过,之前因为江云荷的事情,她被带到景王府的时候,却是害得宁雨宣跌落山崖,若是阿珏纳了侧妃,那她又该如何。 但是一想到景珏和宁雨宣二人现在关系日益恩爱,他心中如同起了大火一般,满心愤怒却无处发泄。 他提起笔准备写些什么,但是手紧紧握着笔杆,却不知如何下笔。最终,景鸿似认命一般,将笔放下,“如果母后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先回长信宫吧,儿臣晚上再去看望母后。” 太后见自己目的达到,也不多留,随即便离开了。 走到外面,戚娘悄声对太后说道:“太后,奴婢觉着,皇上对那景王妃,好似很不一般。” 太后想起上次在长信宫初次见到的宁雨宣,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冯国女子,故作姿态罢了,也只有皇上见的女子少了,才会被她迷惑,这样的人,刚好配景珏。” 戚娘忍不住还是问道:“那刚刚太后说给景王爷纳侧妃是?” 太后虽然只穿着一身素,但是眉眼间凌厉的气质,却与周身的檀香味十分不符。 她圆润的指甲上涂抹着鲜红的蔻丹,说道:“景珏现在越来越脱离哀家的掌控了,哀家怕迟早有一天,他会反的,将云荷那个丫头送到景王府,岂不是刚刚好?” 所以太后一早就像将江云荷送到景王府去,只不过之前是因为在皇寺中,消息闭塞,等到了景珏回到临都的时候,才知道他在冯国娶了王妃。 景珏带着宁雨宣回到城内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太后正在谋划着什么。天色已经渐暗,索性他就带着宁雨宣去了兰香居用晚膳。 最近天气渐渐变得更冷,冯国就是如此,夏短冬长,到了夜里更是阴冷得很,所以两人在雅间中,定了羊肉汤锅,宁雨宣尚且不知道这羊肉汤锅是什么。 景珏以为是冯国天没有景国的冷,所以没有这所谓的汤锅。 但是等到端上来的时候,宁雨宣才知道,这就是前世她经常吃的火锅。 饶是景珏不知道药理或是药膳,但是也清楚羊肉是十分滋补的,宁雨宣身有体寒,所以多吃些这个没有坏处。 等到回到王府的时候,秦风就候在王府门口,特地等着景珏回来。 夜幕降临,天色已黑,王府门口上两个灯笼随夜风摇摇晃晃,像是快要下雨一般。景珏让宁雨宣先回去,自己则带着秦风去了书房。 等到景珏向秦风交代完了事情之后,原本要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却忽然间转变了方向,去往了宁雨宣的屋子。 但是可能是有了前车之鉴,宁雨宣一回到屋子,洗过澡之后,便将门锁了。 所以景珏过去的时候,便看见宁雨宣屋子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亮光,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轻笑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宁雨宣躺在床榻上,眼睛却是睁着的,看着门外的身影渐渐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闭眼准备睡觉。 半夜的时候,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又一场秋雨,长玉阁外面的梧桐叶子枯黄,急促的秋雨打湿了地上一片的枯叶,没有在在竹隐轩雨打竹林的潇潇声,宁雨宣睡得安稳。 一夜好眠,景珏起身的时候,是在酉时之前,正好秦风从外面回来,直接来到了他屋子中禀告事情。 等秦风说完,景珏正好换完衣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你是说,景元阳昨天晚上趁着天黑去了顾家的山庄?” 秦风点头,“没错,而且属下发现,荣亲王有武功,他昨夜是踏着轻功,直接越过城门出去的。” 景珏就知道,景元阳不是像他表面那样的简单,若只是一个混吃混喝的王爷,何必做过多的无用功。 “你知道他去顾家的山庄,是去做什么了吗?”景珏问道。 秦风却是摇头,“属下无能,一直追着景元阳去了山庄,但是怕离得近了,被他发现,怕打草惊蛇,便不敢再靠近。” 知道秦风是个有分寸的,景珏先让他下去,看来他还需要亲自去一趟顾家山庄了。 景珏都已经洗漱好,但是还没有出去,只是在屋子中坐着。果然,到了酉时的时候,宁雨宣便端着伤药过来,给他重新上药,但是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赫然是浑身通透雪白的小白。 宁雨宣在给景珏重新包扎的时候,小白便一直在她脚下打着圈,转来转去的,扰得宁雨宣差点上错了药。 景珏干脆用左手,将这个小滑头拎了起来,正准备丢在一边。 可是宁雨宣却心疼了,急忙说道:“你快将小白放下,你那样拎着它的脖子,会难受的。” 景珏无奈,只好又将它放下。 小白一被放下,就躲到了宁雨宣的裙子后面,对着景珏龇着牙齿,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景珏被逗得笑了,问宁雨宣:“去幽城路远,你就将小白留在王府吧,不然一路上山高水远的,太吃苦了。” 话刚说完,宁雨宣就将他胳膊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小白抱在怀里,“小白都从极寒之地到了临都来了,再带去幽城,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就是连去幽城,也要带着这个讨人厌的小家伙了,景珏忽然间觉得,自己在宁雨宣心中的地位,可能还没有这只雪狐重要。 长信宫内,太后同江云怜说着纳妃的事情,“云怜,哀家知道这些年来,都委屈你了,但是你放心,有哀家在,就算有别的女子进了宫,你的皇后之位,是绝对不会变的。” 可是坐在下面的江云怜,却是神思恍惚,她想着昨日,自己身边的宫里去太医署之后,禀告给自己的事情,解忧殿现在没有人住,而俞长喜站在院子中,景鸿定然就在殿内。 她猜测的果然没错,景鸿就是对宁雨宣抱有其他的心思。 见江云怜不搭自己的话,太后又抬高了音量。 江云怜这才回过神来,回答着太后刚才说的话,“母后,臣妾没有事,只要江家安然无恙,臣妾做再多的事情,都是愿意的。” 太后满意地看了看江云怜,她当初就看中了她进宫作为皇后,不是没有原因的,大方得体,除了当初被景珏蒙蔽了眼睛,几乎没有出过错,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江云怜,对景珏,还有没有感情了。 随后她就听见江云怜问道:“那替景王爷纳侧妃的事情,母后是亲自操办,还是臣妾来办?” 太后不动声色地敛下眸子,说道:“哀家准备将云荷那丫头赐给景王爷,也知道你之前就有这个想法,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吧。” 第八十二章 争执 第八十二章 争执 江云怜知道太后这是在试探自己,她扬眉,笑了笑,“母后放心,臣妾定当会做好的。” 随后她又说道:“依照景王爷的性子,臣妾怕他一时没办法接受,不如今夜由太后做主,请景王爷与景王妃来宫中一聚?” 太后此时有些疲乏了,昨日因为夜里下雨,膝盖疼得厉害,到现在还是隐隐作痛,说道:“既然你拿了主意,那就这样做吧,哀家先回去歇息了。” 扶着太后回了寝宫躺下,江云怜便离了长信宫,她今天晚上,倒是要试探试探,皇上对宁雨宣,究竟是什么态度。 外面此时还是昏昏沉沉的,因为下雨,天色亮的晚。 见景珏没有出门的打算,宁雨宣有些意外,“今日你不用出去查看案子的吗?” 两人待在宁雨宣的屋子中,此时景珏霸占了宁雨宣的那张贵妃榻,小白在他周围转来转去,想做些什么,却没有胆子做。 宁雨宣上次找楚楚学习刺绣,因为后来的事情,一直耽搁下了,今日闲来无事,便想继续完成那个没有绣好的香囊。 景珏手中拿着一本《古战兵法》在翻阅着,听到宁雨宣的问题,说道:“今日下雨,便不出门了,如果陈文轩查到了什么线索,他自然会过来找本王的。” 宁雨宣不由得笑了,“昨日你还说,陈大人是不会来找你的,今日你怎么就如此肯定,他会来找你?” 想来,当今世上,胆敢打趣景王爷的,除了宫里头的那位,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位了吧。 景珏将书放下,站了起来。 小白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便迈着自己的四只小短腿,蹭蹭地往宁雨宣那边跑过去。 景珏也走到宁雨宣身边,看着他低眉绣着东西,手上的动作十分迅速,他记得前些日子,她的动作可没有这么熟练的,“你这是绣的给本王的香囊吗?” 宁雨宣抬眸看了景珏一眼,随后又继续注视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不是给你的,这只不过是拿来练手的。” “练手?”景珏以为她是要练习刺绣的技艺,坐在她身边,拿过宁雨宣刚刚用过的杯盏,喝了一口热茶,继续说道:“你没有必要学这个,王府里头有绣娘,这些杂事都轮不到你来做。” 这一下,宁雨宣连头都没有抬,解释道:“我不是为了学刺绣。平时给别人治病,需要施针的时候,要保持动作快准,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王府中,我怕许久没有施针,到时候施针的时候,效果会下降。”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理由,景珏回过神之后,心底里又有些失落,想必任何一个男子,都希望自己心上的人会送给自己亲手制成的香囊吧。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宁雨宣没办法静下心来,索性开门走了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景珏也紧随其后。 门外长廊下面,是楚楚,她手中端着点心,后面却是跟着满脸不知所措的秦风。 见到宁雨宣的门忽然打开,王爷和王妃一同走了出来,秦风一愣,楚楚也随即闭上了嘴,知道自己是吵到了两位。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凝滞着有些尴尬。 宁雨宣收敛了笑意,看着楚楚,问道:“刚刚你们在吵什么?” 似乎是怕楚楚挨宁雨宣的骂,秦风立即说道:“回禀王妃,刚刚不怪楚楚,都是属下的错。” 景珏站在宁雨宣身边,虽然神情严肃,但是离得近了,就能看到他墨眸中的笑意微澜,“秦风,王妃问的是她的丫鬟,不是你。” 秦风立即低了头,不再说话。 楚楚见到此状,心中更是气极,但是碍于自家小姐和王爷在面前,不敢发作,“回小姐的话,刚刚是奴婢错了,定当不会再大声喧闹了。” 知道是两个人在闹别扭,宁雨宣也不想多怪罪,只是说道:“既然如此,以后若是想要吵架,就找个僻静的地方。” 楚楚闻言,小声嘀咕着,“谁要再跟他吵架了。” 秦风一个老实的人,此时却是红了脸,说道:“属下知错了,王妃。” 本来以为没有什么事了,楚楚就要端着东西离开,忽然景珏出声道:“楚楚。” 楚楚都已经转身过去了,忽然听到王爷叫自己的名字,心里咯噔一跳,不会小姐将平时里自己说王爷的坏话,全都告诉了王爷了吧。 她的小心脏砰砰地跳着,这才转身继续对着两人,“不知道王爷有何吩咐?” 岂料景珏只是皱着眉头说道:“宣儿如今嫁进了我景王府,以后就一直都是景王妃,以后记得称呼你家小姐为王妃,否则被外人听见了,说完景王府没有礼数。” 后面的话只是吓吓那个小丫鬟罢了,景珏早就想要宁雨宣的这个小丫鬟改称呼了,今日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看向前面还杵在原地的秦风和楚楚,“都下去吧,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要过来。”说完他就拉着宁雨宣回了屋子里面。 外面秦风也想学着自家主子的样子,想要拉着楚楚离开,岂料楚楚却是白了自己一眼,仿佛比之前更气了,也不理睬他,径自离开。 这一番弄得秦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紧跟着楚楚而去。 果然不出景珏所料,上午的时候,陈文轩便亲自登门了,还带着一些证据。 因为昨天下午的事情,是宁雨宣发现了粮仓里面的竹琉,所以景珏带着宁雨宣一起见了陈文轩。 外面秋雨未歇,景珏给宁雨宣穿上了自己的狐裘披风,这才满意地替她撑着伞,往前厅走去。 前厅中,陈文轩将自己昨天耗费了一晚上的时间,查找到的边境商户贸易的记录找了出来,那么多里面,从冯国购买竹琉的,一共有两百四十多户,按照昨天在粮仓发现的竹琉数量,删减了一下,也有五十多户。 不过,最巧的是,其中临都人购买的,却只有两户,一户是御史台王大人家中,还有一个就是临都首富的顾家。 景珏看完账目之后,陈文轩说道:“王爷,请恕微臣直言,恐怕这次,你与荣亲王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了。” 御史台的王大人,便是景元阳的幕僚,然后临都的人都知道,顾兰城与景珏私交甚厚。现在还没有查到事情与景元阳有关,但是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指向了景珏了。 宁雨宣想了一会,说道:“排除顾家的嫌疑很容易,尽管顾家购买了很多数量的竹琉,但是顾家家大业大,众多仓库,总是需要的,但是谁能知道,一个御史台大夫,买那么多竹琉是做什么?不如陈大人去王大人府中搜查一下,看看他将竹琉,究竟都用在了哪里?” 所以有些事情,只要换一个角度去想,事情往往是迎刃而解,宁雨宣继续说道:“况且,城外的农户们都知道,顾家曾经是收粮食的时候,他们早就将粮食卖给了别人,所以根本不可能是顾家做的。” 景珏当然清楚不会是顾家做的,但是别人不会信,而宁雨宣的这番说辞,恰好是洗脱了顾家的嫌疑,“昨晚我派去监视景元阳的人,说他昨天夜里冒雨去了顾家山庄。” 陈文轩眼睛一亮,“那我们赶紧去顾家山庄看看,那里定然是藏了什么东西。” 景珏摇头,“此事不能太过草率,”他担心如果贸然去那里的话,怕是会牵扯到顾兰城身上。 因为这条线索是景珏在追寻,陈文轩知道道理,查案子,两人最好还是互不干涉,只要将手中有用的信息拿过来,便可以了。 待到陈文轩走后,宁雨宣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顾家山庄一看究竟?” 景珏眉头皱起,这件事情最麻烦的,便是景元阳去的地方,是顾兰城的地盘,“等到景元阳放松警惕了才行,否则现在过去,只能是自投罗网,”所以现在只能等。 这一番交谈,正巧到了午膳的时候,福伯差了人过来,叫两人去长玉阁用午膳,正准备走,就有人从进来。 那是王府门口守门的人,他手中拿着一个锦盒,说道:“王爷、王妃,这是刚刚宫里头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王妃在宫里落下来的东西。” “我落下的东西?”宁雨宣看着那锦盒,只觉得眼熟,像是自己先前用过的,也没有怀疑,就接了过来。 景珏在一旁说道:“前些日子住在解忧殿内,还有东西放在那里了,你没有说,本王也就没有派人去拿了。” 不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景珏从她手中拿了过来,“本王替你看看,你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还让宫里头特意派人送过来。” 锦盒被打开,里面的银质面具赫然出现在两人眼中,宁雨宣心中一紧,这正是闻人秋当时向她告别的时候留下来,她假装镇定,说道:“这的确是我上次落在宫里头的,你给我吧。” 景珏不疑有他,将面具从锦盒中拿了出来,说道:“你既然会易容术,为什么还要准备面具?” 只是忽然间,景珏感受到食指触碰在面具的里面,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刻字。 宁雨宣将面具接了过来,放进了锦盒里面,说道:“不过是一面无关紧要的面具罢了,”她叫来楚楚,让她将这个放回屋子里, 转头对景珏说道:“刚刚福伯差了人过来,我们去用午膳吧。” 第八十三章 误会 第八十三章 误会 景珏想起来,在闻人秋最后一次出现在临都的时候,是去了荣亲王府中,据千机阁的人传来的消息,那日的闻人秋,没有用人皮面具,只是戴着一枚银质面具。 他敛下眸子中的情绪,最后一秒钟,他感受到了那个刻字,是个什么字,秋,闻人秋。 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温柔,走在前面撑着伞,说道:“走吧,先去用午膳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宁雨宣总觉得景珏有些不对劲,但是却说不出来有任何的异常,她只好走到了伞下,同他一起回长玉阁。 用过午膳之后,景珏言明自己还有政务要处理,因为这两日,他胳膊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完全能够提笔写字,便没有要宁雨宣帮忙。 宁雨宣想着让楚楚放回来的那个面具,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锦盒就被楚楚随意安放在架子上。宁雨宣过去,将盒子最后放在架子的最上面,这才安心。 她正闲着无事,想看看昨日上街淘到的几本医书拿来看看,但是没过一炷香的时间,楚楚就过来通传,说是江云荷过来了。 自从上次的意外之后,宁雨宣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对着楚楚说:“你去将她带到这里来吧。” 过了片刻,江云荷才被带了过来,她穿着鹅黄色的百褶襦裙,头发绾成灵蛇髻,眉心贴着花钿,看上去十分明艳动人。 见到了宁雨宣,江云荷兴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说道:“雨宣姐姐,之前我一直被爹娘关在家里,好不容易今日可以出门了,我便立刻赶着来看你了。” 因为上次跌落山崖的事情,江云荷开始十分依赖于宁雨宣。 宁雨宣笑着,问她,“你怎么被你爹娘关了起来?” 江云荷皱着眉头,仿佛是想到了不高兴的事情,松开了挽着宁雨宣的手,坐在了她的身边,“是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爹娘怕我出去闯祸,才会让我在家中禁足。” 她没好意思说,是因为她的爹和二哥因为犯了事,一直来回奔波着,就连太后姑母也都被请了回来。 宁雨宣笑着看向她,正准备安慰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收起了笑意,神情严肃,“云荷,你是不是没有用我给你的伤药?” 宁雨宣眼神一向很好,她很快就注意到,江云荷眉心的那抹艳红的花钿下面,赫然有一道疤痕。 花钿大多是冯国女子喜欢的打扮,宁雨宣很少在景国见到有女子在额头上佩戴花钿,刚开始的时候她没有注意,但是现在看来,江云荷佩戴花钿,不过是为了遮挡住额头上的疤痕。 见到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江云荷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但是在看到宁雨宣严肃的神情之后,她又如同蔫了的猫儿一般,说道:“雨宣姐姐,我之前就同你说过了,我留着这个疤痕,是为了给自己长记性的。” 虽然之前江云荷不止这样说过一次,没有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最后还真有胆量,真的这样做了。 已经留了疤了,宁雨宣不是没有办法祛疤,但是看她的态度,估计也是不愿意的,宁雨宣无奈,只得随她去了,“你爹娘知道吗?” 身上留疤,对于一个世族贵女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江云荷撇了撇嘴,回应道:“他们近日忙得很,还不知道呢。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们一直想让我进宫去,但是我才不想进宫,姐姐这么多年来,一直一个人在宫中伺候着皇上,我才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看来江云荷,在江府中,颇为不受待见的。 忽然间,江云荷想起了事情,“对了,雨宣姐姐,你可知道今天晚上,太后要在长信宫中宴请的事情?” 宁雨宣并没有收到消息,她摇头,说道:“太后宴请?” 江云荷点点头,想来也是消息还没有传到景王府来,她说道:“我听我姐姐说,太后这次是要给皇上和景王爷纳妃的。”一不小心,她便说漏了嘴。 宁雨宣皱着眉头,“太后还要给王爷纳妃?” 外面秋雨缠绵,还没有停,高大的梧桐枝桠空旷,最后一片叶子在风雨的摧残下,也都悄然落地,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偷懒的丫鬟到现在都还没有扫去。 见事情瞒不了了,江云荷只好如实相告,“究竟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估计太后姑母今天晚上举办宴会,就是为了看看景王爷的态度。” 宁雨宣轻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只是没有想到,抉择会来得如此之快,既然是为了看景珏的态度,她便不需要做什么,她是个执拗的人,当初说的话一直都记着。 如果景珏负她,她不会有一丝犹豫。 见宁雨宣一点都不着急,江云荷看不明白,问道:“雨宣姐姐,如果王爷真的要纳侧妃,那你该如何?” 之前的她,还曾幻想,想嫁入景王府,但是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江云荷是对景珏的心思悄悄地放下了。 雨宣姐姐这么好的人,是不该被抛弃的。 宁雨宣见江云荷替她担心着急,忍不住笑了,语气听上去很是不在乎,“你不是都说了吗?太后是要看王爷的态度,若是他真的想要纳妃,我能如何拦得住,”她的确是拦不住,但是可以选择离开。 之前替景鸿解毒的时候,她便和景珏立下了约定,只不过现在因为感情牵扯,所以没有提这件事情,她想,若是景珏有纳妃的想法,那这份协议便可以拿出来了。 可能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也可能是独身一人太久了,宁雨宣向来对别人是很少有安全感的,若是再次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江云荷听到她这样的态度,心里渐渐有些难受。 而门外,景珏承认,在自己得知了那枚面具是闻人秋的时候,他知道闻人秋就是千面鬼人,那时候,他的心里满是妒忌与愤怒。 他回到书房中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宁雨宣问个明白,她和闻人秋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闻人秋当时夜闯王府,会找到她,为什么两个人会一同出现在小巷子中,为什么,她会有闻人秋的面具? 但是就在刚刚,他决定还是转身回去,有些事情一旦问出口了,便只会让自己失了面子。 无形之中,两人渐行渐远。 江云荷在这里待了片刻,不久便有江府上的人上来寻人,说是晚上的晚宴要好好准备,她尽管不愿意走,但是也没有办法。 王府里,过了片刻,福伯便上门告知宁雨宣,说是晚上长信宫晚宴的事情,让宁雨宣届时同景珏一起进宫。 平时参加宫里的宴会,景珏都会给她准备衣服,不过这一次,整个下午,宁雨宣都没有看到景珏的人影,她只好在自己的衣橱中挑一件合适的宫装。 不过宁雨宣柜子中的宫装并不多,大多都是平时穿着的常服,都是简单的款式。她忽然看到最里面的那件紫色宫装,还是上一次景珏送过来,不过她没有穿。 想起今晚宫宴的目的,宁雨宣拿下那件紫色宫装。 秋雨缠绵又阴冷,她穿着的宫装还露出了双肩,宁雨宣只好在外面穿了一件狐裘大氅,才觉得暖和一些。 景珏在王府门口等着她,因为还在下雨,所以只得坐着马车进宫,见到那个身影款款走来,景珏竟觉得有些薄怒。 “这么冷的天,你只穿这么少,难道还觉得不够冷吗?”景珏训斥完了宁雨宣,便转身让下人在马车中加个炭炉来。 这还是景珏少有的训斥自己,宁雨宣只觉得这种感觉有些不可多得,仿佛是回到了初见的时候,他对自己冷酷残忍的那番态度。好在宁雨宣觉得一丝温暖的是,他说的是关心自己的话。 见宁雨宣不说话,景珏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上了马车,不知何时,王府里的马车上,竟然还备了一些蜜饯果脯,马车顶上的小香炉里面,燃着的是提神的薄荷熏香。 两人坐在马车上没有交谈,才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生疏如此。 景珏心中更是恼火,她就这般不信任自己吗,偏生觉得自己会去纳侧妃吗?他掀开旁边的帘子,看向下面的人,声音冷厉,“炭炉怎么还没有拿过来?难道是等着天亮了再拿吗?”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爷这是心情不好了,都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说话。 很快便有小厮将炭炉搬上了马车里,马车这才开始向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 进了皇宫,他们直奔长信宫而去,因为在王府门口耽误了一会儿,所以这会儿长信宫中早已坐满了人。 外面风雨飘摇,长信宫内却是温暖如春,虽然还未到寒冬,但是因为太后的腿疾,大殿内还是燃了足足的炭火,因此宁雨宣便将外面罩着的狐裘大氅脱下,随着景珏一同走进去。 众人面前,景珏收敛了暴戾的情绪,携着宁雨宣向上面的太后、景鸿和江云怜行礼。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也不会有人怪罪他的姗姗来迟。 只不过今日的景王妃,却是与往日有些不同,紫色的轻纱宫装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姿,款款行走,移步生莲。宫装的领口是露肩的,露出了她白皙的肩膀和修长美好的脖颈,似乎那肩膀上,还有一颗炫目的红痣,恨不得让人咬上去一口。 见到此番打扮的宁雨宣,景鸿也是眸色渐深。 注意到在场周围人的目光,景珏此时异常后悔,当时为什么要送过去这件衣裳,行完礼之后,他带着宁雨宣坐在了景鸿的下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宁雨宣的身上。 宁雨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神,她对景珏说道:“你不用给我,我并不冷。” 景珏冷笑了一声,“难道你想让大殿上的人,都盯着你的肩膀看吗?” 宁雨宣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的裙衫,这才知道景珏为什么语气不善了,她也不再推辞,就披着景珏的披风,一边吃着菜,一边等待太后言明此次宴会的真正目的。 景鸿看着下面两人,喝了一口杯盏中的佳酿。今天送去景王府的面具,是他刻意派人送过去的。 他的暗卫查到的,关于面具的主人,是一个叫闻人秋的男子,与宁雨宣相识,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景鸿都有些妒忌这个叫闻人秋的男子。当即,他便派人将面具送去了景王府。 不管如何,他都有机会让景珏看到这个,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景珏也的确看到了那枚面具,他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弟弟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现在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那枚面具,而有所改变。 第八十四章 拒婚 第八十四章 拒婚 参加此次宴会的,不止有江家等人,还有赫连家,以及临都城中其他的世勋贵族,以及到了婚嫁年纪的世家小姐,太后此番动作,意思十分明显。 宴会上其乐融融,但是江兆年的脸色却不是很好,江兆年也就是江云怜的父亲。 江家近日来的日子不大好过,贬官的诏令还没有执行,但是树倒猢狲散,以往很是亲近江家的那些官员们,现在都试能离得有多远,就有多远。尽管当朝的太后和皇后都是出自江家,不过现在皇上身子好了,日后这后宫之中,自然也不会是江家一家独大。 江云荷原本坐在江兆年的身边的,但是被太后叫到了她的身边,她手握着江云荷的手,状似亲昵,说道:“哀家这些年来,一直不在临都城中,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云荷都已经长成了了如此水灵的模样了。” 江云荷被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夸赞着,有些羞赧,笑着道:“太后姑母就知道打趣我。” 太后笑得一番慈祥样态,“云荷可就别谦虚了,”她转而又看向江兆年,问道:“哥哥,云荷如今也有十六了,不知有没有许配人家?” 江兆年以为太后是想将江云荷纳入后宫,自然是欣喜无比,站起身来回话,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云荷虽已过了及笄之年,但是微臣一直心疼这个小女儿,尚未定亲。” 宁雨宣看了一眼上面的江云荷,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景珏,垂着眸子不说话,她想,她猜到了太后的意图了。太后身为太后,她首先是为皇室着想,随后才会想到江家的利益。 而江云荷低着头,神思莫变。好似有些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了。 太后听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之后,笑着,锋利的眉眼变得和蔼起来,但是江云荷却是越来越心慌。 “哀家听闻,景王爷过些时候要去幽城戍边了,景王府也就一位王妃,”她拉过江云荷的手,亲切的说着,“云荷,你从小不就是想嫁入景王府的吗?如今哀家就为你做主,虽是侧妃,但是哀家相信,景王爷和王妃是会好好对你的?” 她说完这些,不顾下面江家人渐渐僵硬的表情,看着景珏和宁雨宣说道:“阿珏,雨宣,你们说是不是?” 这是在问景珏和宁雨宣的意思了。 景珏手握酒樽,面上带着笑意,但是眸中冰冷一片,宁雨宣看得清楚,他没有回太后的话,只是看向宁雨宣,说道:“太后也说了,本王过些时候便要去戍边,这件事情,还是看看宣儿的意思吧。” 江云荷没有想到,原本只是为皇上和景王爷纳妃的一次宴会,竟然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她有些担心,看着宁雨宣,只见她面容平淡,没有波澜,难道雨宣姐姐真的想让自己嫁到景王府去吗?可是她并不愿意。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宁雨宣身上,若是宁雨宣不同意,身上便会落下一个善妒的罪名,若是同意了,便就是要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子双宿双栖。 宁雨宣的内心却平淡得很,有何需要多想的,她起身朝太后微微福身,说道:“江二小姐是江大人和太后疼着宠着长大的,王爷也即将要启程去幽城,匆忙准备婚事的话,恐怕会怠慢了二小姐,不如等到王爷明年回临都的时候,再商议此事,也并不算迟。”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想的都不一样。 太后心中有些恼怒,她本想着尽快让江云荷嫁到景王府去的,若是宁雨宣不乐意的话,她还能拿出太后的架子压一压。 那边江兆年也随即附和道:“是啊,太后,此事并不着急,”他们江家的女儿,一直都是帮着皇上和太后的,万一真的让江云荷嫁到了景王府,那万一日后太后想对景王府做些什,他们江家又该如何自处。 坐在上首的景鸿,将落在宁雨宣身上的目光移至了景珏身上,因为角度问题,他看得真切,景珏的左手放在身侧,紧紧地捏着拳头。 景鸿心中有一丝窃喜,宁雨宣刚刚的话,并没有表明自己自己拒绝江云荷嫁入景王府,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对景珏没有什么意思。 他开口对太后说道:“母后,既然阿珏和雨宣都没有意见,不如朕就做主,给云荷和阿珏赐婚,等明年阿珏从幽城回来了,也不迟啊。” 宁雨宣退回到景珏身边,这个时候,就听到景珏说道:“一切但凭皇兄做主就是。” 这是答应了,本来太后还担心景珏会拒绝这门亲事的,这番结果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而太后旁边的江云荷却是心中一颤,忽然之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站起身,对着皇上说道:“回皇上,可是云荷并不想嫁给景王爷。” 眼见着这场赐婚风波又是突变,众人都看向上面的江云荷,不得不说,江家的女儿生得都美,这小女儿江云荷也是妙人一位,只是那额头上的花钿,在不兴这个的景国,美虽美,却是有些突兀了。 太后脸色一变,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问向江云荷:“云荷?可是与景王爷闹了脾气?你以前可是口中念着的都是阿珏啊。” 但江云荷不怕得罪太后和皇上,并没有顺着太后说出的借口往下接,而是说道:“太后姑母,您也说了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以前是云荷不懂事,但是现在云荷心中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了,并不是景王爷。” 江云怜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向来胆小的妹妹,竟然敢在大殿之上公然抗旨,悄声对她说道:“云荷,你可要想清楚了,就算你不想嫁给景珏,也不能随便用这个借口。” 江云荷没有听自己姐姐的话,径自对着景鸿说道:“所以,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景鸿笑了笑,看到下面的江兆年脸色都变得铁青,想必是被这个女儿气得不轻,“既然是朕乱点了鸳鸯谱,那朕便收回这道旨意了,只是阿珏,江家小姐不愿意,你怕是不能抱得美人归了。” 景珏至始至终,只是说了不过一句话,此时也不过是回了景鸿一杯酒,再无多言。他假装不经意间看向旁边的宁雨宣,见她仍是笑语盈盈的模样,吃着茶,再回想起午时的时候,送到王府里的那面面具。 也只有心中不在意,所以才会无视于此,景珏心中渐冷。 因这场宴会,主要还是为了景鸿选妃的事情而来,将江云荷嫁入景王府的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太后也没忘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至于江云荷,日后有的是机会,将她送进景王府去。 大殿中央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弹得一手的好琴,此时正在弹奏风雨潇潇,是景国乐师寻况所谱的曲子,风雨飘摇,竹叶潇潇,这也是寻况所作曲子中,要求最高的一首曲子。 那女子手中技艺倒是不错,但是比起意境来,上次冯国使臣的接风宴上,听过宁雨宣那首《悠曲》的人,都知道孰高孰低的。 太后倒是对这女子青睐有加,问了好些话才让她下去,怕是在过段时间的选妃上面,能被选中了。 宁雨宣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接受景珏。他就算不是太后的儿子,但也还是景国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身为权利旋涡的中心,怎么可能会只有一个女人。 是啊,景珏就算再好,但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宁雨宣嘴角维持着笑意,但是眸中渐渐清冷如初。 天仿佛是破了一个窟窿一般,外面雨声还未停止,淅淅沥沥的,让人心中徒生烦闷。 众人也不再提给景珏纳侧妃的事情了,而江云荷也回到了江兆年的身边,倒是被低声训了一顿,敢在皇上面前公然抗旨,还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在江兆年看来,简直是将江家的脸面往地上扔。 但是江云荷并不后悔,江家的脸面算什么,她自幼在临都长大,见惯了许多女子的迫不得已,若是不这样说,她今日能拒绝得了景珏,明日也拒绝不了被当成交易的东西,嫁到别人家去。 晚宴结束时,已经不早了,外面的雨声有渐渐变小的趋势。景珏今夜酒喝得有些多,景鸿便想留他和宁雨宣回解忧殿住下,但是被景珏一口回绝了。 虽然有些醉意,但是他意识还在。景珏心里明白,为什么今天那面具会被单独送到了王府上,若是没有他这个皇兄的刻意为之,想要将面具送还到宁雨宣的手上,不是什么难事。 之前因为其他事情,他并没有在意这一点,而景鸿现在,明显是对自己有了防备的意思,否则为什么会选择要给自己和江云荷赐婚。 而景珏现在认识到这一点,竟然并不觉得难以接受,或许是因为之前得知了孟千机传来的消息吧,心里明白,自己并不是景鸿的亲弟弟,而隔阂,也自此而来。 众位大臣都已经携着家眷离开了长信宫,因为要同景鸿以及太后寒暄几句,所以景珏和宁雨宣落到了最后。 感觉到自己身上还披着景珏的那件墨色披风,走到宫门口,她将披风解下,还给了景珏,“你将披风披上吧,夜里风大。” 才停了雨,外面地上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夜风吹动着宫灯,人影随灯火晃晃悠悠。景珏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看向她,眼底猩红一片,戾气深重,这哪里是喝醉酒的模样。 第八十五章 猜忌 第八十五章 猜忌 见宁雨宣手中拿了自己的那件厚重的大氅,景珏才伸手接过自己的披风,“走吧,回王府,”语气冷漠,仿若初见那会儿,那个高高在上的景王爷。 宁雨宣收敛起笑意,眸中清冷一片,跟在景珏的身后,两人往宫门口而去,她启唇问道:“王爷觉得,将江云荷嫁入景王府,会不会是太后刻意为之?” 景珏嗤笑一声,回应道:“既然你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还要答应太后的的话?难道你是见不得景王府安生?” 他们是一条小径而走,前面只有一个提着宫灯的宫人,四周参天大树的影子斜映在地面上,如同魑魅魍魉一般。面对景珏质问的语气,宁雨宣倒也没有觉得难以适应,“我就算是答应了太后的旨意,难道王爷就没有本事拒绝了这门亲事吗?” 景珏被说的一时语噎,一甩袖子,快步走到了前面,将宁雨宣丢在了后面。 离得有几步路,但是苦了那提灯的太监,一个气极在前面快步走着,一个在后面闲庭漫步地走着,他到底该为谁照着路。 好在离宫门口已经不远了,那宫人犹豫了没有多久,就已经到了。 宁雨宣走出宫门,景珏已经上了马车,而马车不远的地方,赫然站着江云荷,明显是在等着宁雨宣的。 景珏掀开马车一旁的帘子,看了一眼下面的宁雨宣,说道:“快点说,说完尽快回去。” 得到了景珏的准许,江云荷这才充着胆子,瑟瑟地走到宁雨宣身边,眼眶微红,她侧着脸,但是宁雨宣还是看清了她脸上的掌印,问道:“云荷,你这是怎么弄的?谁打的?” 江云荷脸色有些不好看,吱吱呜呜的没有回答,而是对宁雨宣说:“雨宣姐姐,我只知道今天晚上太后要给景王爷选妃的事情,但是并不知道太后是要将自己许给景王爷的,雨宣姐姐,你相信我。” 怕是今晚江云荷的这一番拒婚的举动,不仅是惹怒了太后,也是惹恼了江兆年吧,宁雨宣安慰着她,“你放心我并没有误会你的意思,你若是知道的话,今天下午,也不会特意跑过去告诉我一趟了。” 见宁雨宣没有怪罪的意思,江云荷才长舒一口气,但是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那辆马车,凑到宁雨宣耳边,轻声问着:“那王爷没有生气吧?” 江云荷现在这番见着景珏就怕的模样,恐怕是对景珏有了阴影了,宁雨宣笑道:“王爷没有生你的气,倒是你自己,竟然敢在皇上面前拒婚,还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难道就不怕嫁不出去了吗?” 江云荷闻言,嘟着嘴说道:“我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就算是太后姑母怪罪我,我也不怕。” 她怕倒是不怕,但是宁雨宣担心她日后再江府会很难过,轻声安慰了她几句,那边景珏已经差了车夫过来催人。 宁雨宣不好多说,“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景王府找我。” 江云荷重重地点了点头,“雨宣姐姐,整个临都,也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了。” 回到马车上时,只见景珏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怕是酒喝多了,虽然意识还在,但怕是脑袋会疼的。宁雨宣也没有打扰她,吩咐车夫可以走了。 忽然之间就听到景珏开口说道:“江云荷拒婚,你是不是特别后悔,没能和她继续姐妹情深,共侍一夫?” 语气讥讽,连一向混不在意的宁雨宣,心中都生出许多恼意,她不明白今日景珏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火气,随即反击道:“王爷这回没有抱得美人归,但是也不用伤心,恐怕下次太后还会给你安排某位世家小姐的。” 景珏原本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看着宁雨宣,但是对方只是眼神盯着地上,景珏随后又闭上眼帘,没有说话。 回到王府之后,天色已经极晚了,湿气重,夜风寒凉,宁雨宣觉得自己身子有些不舒服,小腹处下坠着,疼得厉害。洗澡的时候,发现果然是小日子来了。 她便让楚楚在屋子中燃了炭火,用暖炉将被子热暖和了,才去睡着。而楚楚估摸着日子,也知道了宁雨宣为何脸色有些苍白,她心中有些心疼,小姐有天生的体寒,每到这个时候,都是疼得死去活来的,而今天外面那么冷,小姐恐怕也有些冻着了。 到了夜里,宁雨宣因为肚子疼得难受,睡得很是不安稳。到了半夜的时候, 竟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有些湿热的气息,身上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是有人舔舐啃咬着的触觉。 宁雨宣猛然惊醒,借着外面屋檐的灯火,便看见是景珏趴在自己身上,她的里衣已经不知何时被解开,她立即伸手将景珏推开。 景珏没有想到宁雨宣会突然醒过来,一时不察,便被她推了下去,一下子滚落到了地上。 “景珏,你到底想做什么?”宁雨宣一边怒视着景珏,一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系上。 景珏一声轻笑,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即坐在了宁雨宣的床边,但是宁雨宣随着他的动作,立即往后退了一点,这忽然的动作忽然便激怒了景珏。 他伸手拽住宁雨宣的手腕,“本王做什么?你是本王的王妃,难道不应该在夜里侍寝吗?”说完他便想要将宁雨宣往自己怀里拉。 宁雨宣闻见景珏身上浓厚的酒气,之前刚回王府的时候,他身上还没有这么重的酒味的,想必是刚刚喝的,宁雨宣用力将自己的手腕扯了回来,这一番闹腾,她也能看清屋内的一些东西,冷眼看着景珏,“王爷恐怕是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宁雨宣!”景珏墨色眸中,此时却被某些情绪充斥着,他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本王对你太好了,所以你从来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宁雨宣绕过景珏,想要起来,她小腹胀痛得愈发厉害了,怕刚才的事情再次发生,走到床下,她冷笑着,“王爷大晚上的,难道就是来问我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的?”宁雨宣指着门,“那王爷可以走了,你若是不想睡觉,何必来打搅我?” “毫无意义?”景珏站到她的面前来,“本王的问题毫无意义,所以闻人秋的问题就有意义了是吗?” 尚不明白景珏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闻人秋,还以为是上次在桂花巷子发生的那件事情,“我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说到闻人秋,但是你一直都是只考虑着自己的想法,这一次呢?王爷又想将我关个几天?” 楚楚站在屋子外面急得不行,夜里小姐向来不喜欢有人伺候着,所以她就在隔壁的屋子里睡着,就听见宁雨宣的屋子里传来动静,刚想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见是自家小姐和王爷的争执声。 景珏看着眼前的宁雨宣,此时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冷漠、冰凉,仿佛自己不存在她眼前,“本王说过,你当初选择来景王府,自此以后便是我景王府的人,”他双手扶上宁雨宣的肩膀,“你别想再离开本王。” 宁雨宣眼底闪过嗤笑,“王爷难道忘了吗?之前我们就做过约定,只要我治好了皇上的病,你便会给我休书,难道王爷要食言而肥?” “为了你,本王不怕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景珏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离开这里,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那枚面具,你最好丢了,如果再让本王看见,本王不介意将你一辈子都囚禁在王府中。” 看到景珏终于离去,宁雨宣双腿一软,随即便跌坐在地上,所以今天景珏的所有不对劲,都只是因为那一枚面具吗? 这一切都与宁雨宣想的完全不一样,景珏就算得知了那面具是闻人秋的,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来问自己,一言不说,就在心中给自己定了罪,所谓的信任,他从来没有给过她。 楚楚见景珏终于离开,赶紧进了屋子里面,却发现宁雨宣就那样坐在地上,她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小姐,您怎么坐在了地上?您和王爷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去了一趟宫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宁雨宣摇摇头,不想多说,她现在浑身难受的厉害,好不容易让景珏离开了,“楚楚,你去小厨房里给我煮一碗红糖水来。” 楚楚先是将她扶到了床上躺着,这才去了小厨房,心里对景珏更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了,王爷只顾着争吵,连小姐身子不舒服,都没有发现分毫。 宁雨宣虚弱地半躺在床上,夜风刮过瓦片窗棂,发出呼呼的风声,原本暖和的锦被里,此时早已冰冷一片,宁雨宣只觉得自己身子也冰凉的,几乎要毫无知觉。 而对于景珏刚刚的言行,宁雨宣只觉得一阵心惊,相处这么久,景珏的真实性情也越发开始暴露在她面前,他暴戾、偏执,控制欲极其强烈。自从上一次景珏将自己关在竹隐轩的时候, 宁雨宣就该认识到这些。 以前的这个时候,虽然她身子也有些差, 没有虚弱至此,宁雨宣心想着,恐怕还是自己今日没有注意,参加晚宴的时候冻着了。 楚楚很快熬好了红糖水,趁着还是热的,赶紧端了过来。 看着宁雨宣喝着红糖水,楚楚在一旁问道:“小姐,你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您不是懂医术吗,怎么不自己开个方子,解了这个时候的疼痛?” 宁雨宣喝完了红糖水,将碗递给了楚楚,“这个是没有药方可治的,只能自己慢慢的调养,”况且她的体寒之症是天生的,这般最是难治,而且医者不自医,她也只能忍受着。 第八十六章 证物 第八十六章 证物 可能是这天晚上,楚楚去了小厨房熬红糖水的事,被景珏知道了,他自己没有露面,却是差了人去依着上次宋善明开的药方子,去药方抓了药,让人回来煎好了给宁雨宣端过去。 景珏虽然昨夜喝多了酒,但是他清楚地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一回到自己屋子,便得到了消息,说是王妃因为月事来了,疼痛难忍,便让她的丫鬟去了小厨房。 他想到上次宁雨宣掉落石崖的那一次,宋善明诊断出她日后难以怀孕,景珏便是一阵心慌,有些后悔昨日的冲动莽撞,但是对宁雨宣的气并没有消退,只好第二天一大早便派了人去抓药,让下人送了过去。 好在宁雨宣面对着这碗药,闻着是与上次喝的药一样,那几味药材,也有驱寒的功效,宁雨宣便没有拒绝。 得知了宁雨宣将药喝完,景珏才出门去了顾府,纵火案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他也没到可以松懈的时刻。 宁雨宣早上喝了药,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外面天已放晴,但是地上还是湿漉漉一片,院子里的菊花都被昨日风雨打残了不少。 楚楚跟在宁雨宣后面,陪她散着步,见宁雨宣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于是提议道:“小姐,我听闻南雀街的书市上,老板新进了不少新书,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想来她家小姐也只有对此感兴趣了,所以她在外面采买东西的时候,特意留心了一下。 如今这般无所事事地待在王府里,听到楚楚的建议,想着多买几本书回来打发时间也是好的,于是答应了下来。 但是走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宁雨宣看着拦路的两名侍卫,脸色沉了下来。 楚楚见侍卫竟然拦着不让出府,高声说道:“你们两位是新来的吗?难道不知道这是王妃?王妃要出府去,你们也竟敢拦着?” 其中一名侍卫抱拳弯腰,说道:“抱歉,王妃,王爷出府的时候下了命令,说是不准王妃出府,只能在王府内活动。” 宁雨宣也不看两名侍卫,目视前方,语气清冷,“如果我偏要出府呢?”她该知道的,景珏对于关人的事情,向来是说到做到,毕竟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例子,只是第一次稍微大方一些,能在整个王府活动。 侍卫很是为难,说道:“王妃,请别让小的为难,王爷的话,小的不敢不从。” 楚楚刚想出声斥责两名侍卫,却被宁雨宣制止住,宁雨宣对他们道:“王爷只是不准我出府,还是也不准我的婢女出府?” 那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这个王爷可没有说,“回王妃,王爷只是说不准您出府。” 宁雨宣笑了笑,转身回来对楚楚说道:“既然如此,那楚楚,你就去书市帮我买几本书回来吧,我回去将书的名字写给你,你看准了买,可不要买错了。” 楚楚瞪了那两名侍卫一眼,也只好跟着宁雨宣回了长玉阁。 “小姐,我就说,王爷不是个什么好人,上一次将我们关在了竹隐轩,现在又将小姐你关在王府里,哪有这样的道理?”一路上,楚楚都在念叨着这些话。 出奇的是,宁雨宣这一回,没有怪罪她多话了,反而看那样子,似乎是在想着些什么,所以并没有听到楚楚的话。 回到长玉阁宁雨宣的屋子的时候,宁雨宣先是随意在纸上写了几本书名,给了楚楚,“你去书市的时候,买这几本书就行了。” 楚楚接过来看了一眼,“小姐,我知道了。”她说完便要出门去。 “等一下,”宁雨宣叫住她,“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 楚楚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就见宁雨宣去了里屋,在梳妆匣那里翻着什么。 宁雨宣翻出梳妆匣最下面的那枚青铜钥匙,那桂花巷子里的宅子,她再也没有去过,不知道闻人秋说的可以找他的玉哨子还在不在,如果到时候她找到机会离开景王府,少不了闻人秋的帮忙。 她将钥匙放在手中握紧,最终走到楚楚面前,“你买完书以后,若是身后没有人跟踪你,你便拿着这把钥匙,去城南桂花巷子最里面的那处宅子,进去之后,你在里面找找,有没有一枚玉哨子,若是找到了,就尽快回来带给我。” 楚楚闻言一怔, “小姐?”宁雨宣说的什么桂花巷子,玉哨子,全是她浑然不知的东西,小姐到底是要做什么? 宁雨宣抿着唇,随后开口,“你不需要多问,只要将玉哨子带回来就行了,一定不能被王爷的人发现。” 楚楚也不好多问,只好拿了那枚青铜钥匙走了出去,只觉得掌心的钥匙又如万金重。楚楚直觉,自家小姐,这一次是真的要准备离开王府了。 待到楚楚离开之后,宁雨宣拿出锦盒里的银质面具,闻人秋,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景珏一大早便去了顾家,跟着顾兰城去了顾家山庄那边,找寻关于景元阳的证据,也是为了找到景元阳半夜冒着风雨去城东的目的。 他顺便派了人去大理寺将陈文轩也叫了过去,景鸿说是两个人查案,案情有了进展,他自然也不能瞒着陈文轩的。其重最无奈的倒是顾兰城,他不过是为了让慕冉有一处修养的宅子,结果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景元阳利用了。 景珏本着自己的猜测,果然在顾家山庄里头找到了一处密道,而通过密道,他们到了一处地下密室。 这密室很大,秦风在最前面走着,这里除了位置隐秘一些,好在没有机关,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而景元阳,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这里呢。 密室里面漆黑一片,秦风将里面的烛台点燃,昏黄的烛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密室,大家如眼所见,就是密室里的许多个上着锁的大箱子。 陈文轩上前查看了这些箱子,转头对景珏和顾兰城说道:“看样子,这些箱子是刚移过来没有多久的,但我估计是在纵火之前移过来的。而箱子都是黄梨木所筑,价值不菲。” 景珏看着那些箱子,示意秦风去将这些箱子打开。 陈文轩站在一旁等着,笑着看向顾兰城,“顾老板的这个山庄,还真是个好地方,我估摸着是景元阳前不久刚移过来的钱财,就放在您的山庄下面,您也是一点不知情。” 这是有些怀疑顾兰城的意思了,顾兰城坦荡得很,“陈大人多虑了,在下的夫人喜静,又偶尔来此修养,所以下人不多,景元阳想要瞒天过海,也不是不可能。” 秦风已经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来了,十几抬大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耀眼夺目的珠宝和黄金。 景珏眉头紧皱着,“这么多钱财,景元阳他到底是从哪里收敛来的?” 秦风回到景珏身边,“王爷,而且之前景元阳收购粮食的时候,也是用了不少万两的银子。” 景珏不再关注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陈文轩,“陈大人可以派遣大理寺的人,过来将这些金银珠宝收了。” 忽然顾兰城余光一扫,却是看见了一个箱子下面压着一块令牌,他走过去,将令牌拿了出来,递给景珏,“王爷,你看。” 陈文轩也凑到一旁看着那个令牌,莹润的羊脂玉上面雕刻着云纹,而中间是一个“王”字,依照令牌的规制来说,这是临都氏族的令牌。 景珏手中摩挲着令牌没有说话,陈文轩惊道:“这是御史台王大人的令牌。”而他也正是景元阳的人。 景珏将令牌紧握手中,“既然景元阳选择让王大人当替死鬼,那本王就成全他。” 事到如今,陈文轩也知道自己查不出什么有关景元阳的事情了,连向来有手段的景珏对他都束手无策,自己倒是可以暗中观察荣亲王府那边。 很快,大理寺的人就过来将所有的箱子全都搬回了临城,连着那枚王大人的令牌也一并当做证物带了回去。 让顾家摆脱了这一嫌疑,顾兰城自然是乐得高兴,对着景珏和陈文轩说道:“今日就由在下做客,邀请王爷和陈大人去兰香居吃个午饭,还请王爷和陈大人赏脸。” 陈文轩见景珏没有拒绝,本来想着回府了,但是一想到兰香居的饭菜是千金难求,索性也答应了。 景珏已经出来了一上午,不知道宁雨宣在府中如何了,他临走之前吩咐了王府里的人,不准她出门去,但是一时半会他还回不去,只好将秦风叫了过来,“你回王府去,看看王妃在府中如何。” 秦风领了命,立即回了景王府。 刚一回王府的时候,秦风便瞧见了往回走的楚楚,手中拿着几本书,看样子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他憨厚地笑着,过去问,“楚楚,你这是从哪里来?” 楚楚一听见秦风的声音,吓得手中的书全都掉落在地,她赶紧弯腰捡书,又紧了紧袖袋,埋怨地看着秦风,“都怪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吗?吓死我了。” 秦风不自觉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赶紧低头帮她捡书,问道:“你这书是给王妃买的吗?” 楚楚迟疑了一会,好在秦风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是啊,不是给王妃买的,难道是给我自己买的吗?” 第八十七章 南疆 第八十七章 南疆 几本书很快就捡好了,秦风索性将楚楚手上的书也拿了过来,“我正好也要去找王妃,跟你一块过去。” 楚楚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和你家王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也没打算等秦风一起,自己走到了前面去。 秦风知道楚楚这又是因为王爷和王妃的事情,在迁怒自己,可是他身为王爷的手下,有时候一些事情不得不做,还真是左右为难。 他只得认命地抱着一摞书去了宁雨宣那儿。 宁雨宣见楚楚回来,刚想问玉哨子的事情,结果被楚楚抢先开口,“小姐,秦风在外面有事要见小姐。” 宁雨宣知道这是有提醒自己的意思,便不再谈论那个事情。果不其然,过了一会,秦风便抱着书过来。 秦风先是将书放下,随后行礼,说道:“王妃,王爷让属下回来,看看你身体好些了没。” 宁雨宣冷笑,“那我多谢王爷的关心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身子好得很,不劳王爷挂念了。” 她语气中的嘲讽显而易见,秦风有些尴尬,他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妃,王爷他是真的担心您,这些天外面乱的很,不让王妃出府,想必是王爷有他的考虑。” 宁雨宣不欲与秦风有过多交谈,桌子下面,小白围着她的腿转来转去,她弯身将小白抱进了怀里,“秦风大人既然已经过来问过话了,那也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了,你现在可以回去给你家主子回话了。” 秦风抬眼看了一眼宁雨宣,又看向站在一边的楚楚, 主仆二人都不大想与他交谈的意思,秦风只好告辞离开。 见秦风终于离开,楚楚走到宁雨宣身边,从自己的袖袋中拿出一枚碧绿莹润的玉哨子,递给她,“小姐,这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玉哨子?” 宁雨宣接过,拿在手中仔细看着,玉哨子小巧精致,上面没有任何东西,是由上好的碧玉制成,她也不知道闻人秋留下来的玉哨子是什么模样,问楚楚,“这是你在那处宅子里面找到的吗?” 楚楚点头,就是因为找这个,她才拖到了现在才回王府。 那就是这个无疑了,宁雨宣将玉哨子收好,吩咐楚楚,“你去厨房看看,快到用午膳了,那边的饭菜做好了没有。” 支走了楚楚,刚刚秦风又带着景珏的命令回来,想必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的,她拿着玉哨子登上了长玉阁的阁楼。 今天的阳光充足,秋风微起,吹落一树黄叶,宁雨宣走到栏杆旁,温暖的日光照在她的莹白如玉的面庞上,连细微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外面天高水长,薄云书卷自在,而这偌大的景王府,处处雕栏画栋,兰芷馨香,也不过是一处不错的牢笼罢了。宁雨宣拿出袖间的玉哨子,放在唇下,尖细悠长的声音自哨子中发出。 碧绿的哨子被吹动着,里面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移动着,而宁雨宣却不曾发觉。吹了三声哨子,声音虽然尖锐,但是没有人发现,宁雨宣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能唤来闻人秋,心里只能祈祷它能发挥作用。 她朝阁楼下面看过去,见楚楚端着饭菜往她的屋子里走,宁雨宣这才下楼回房。 远在万里的南疆,蛇毒丛生、瘴气湿重的老林子里面,一个年轻男子正跟着一个老者背着竹篓,手中拿着小铲子在林子里采药。 闻人秋这一回没有带面具,露出那张俊朗的脸,他看着前面的老家伙,满脸不情愿,“师父,这么晚了,难道您就不饿吗?我该回去给你做午饭了。” 前面的人转身回来看他,仿佛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睨了他一眼之后,从竹篓中拿出两个油纸包,丢了一个给他,“你不用担心,为师知道你会饿。说好了帮我采一天的药草的,别想着偷懒。” 见找借口回去无果,闻人秋甚是心塞,只好拿着油纸包里面的烧饼狠狠地啃了起来。 忽然间,闻人秋感觉到腰间别着的竹笛发出一阵动静,他心中一惊,急忙将竹笛取了下来,发现是里面的子蛊开始被唤醒了。 那边坐在树下,也在啃着烧饼的晏无萧,看到闻人秋手中竹笛,大惊道:“你什么时候将为师的子母蛊拿去用了?” 闻人秋见被发现了,也不躲闪,笑着道:“师父,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早日将您的徒媳给您带回来。”他手中紧握着竹笛,心中有些焦急,这个时候他还在南疆,如果宁雨宣出了什么事,他很难尽快赶去临都。 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临都早已入秋,但是南疆还是湿热得很,不过才在树下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就闷得一头汗。这丛林中有很多瘴气,但是好在晏无萧研制了解瘴气的解药,并无大碍。 晏无萧听到了徒媳二字,果然没有继续发作,子母蛊虽然珍贵,却是比不得徒媳。但对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徒弟,还是冷哼一声,问道:“既然是徒媳,那是哪家的姑娘,长相如何?为师倒是希望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将你给降住。” 闻人秋没有回答,只是说道:“等你见了你就知道了,便是上次给我金疮药的那个人,”他几口便将烧饼全都吞了下去,若是让老头子知道了对方是有夫之妇,那还不得了。 晏无萧顿时笑了起来,“你说那两瓶药是人家小姑娘制出来的?” 闻人秋没理晏无萧那副八卦的表情,他将背上的竹篓卸下,说道:“师父,人家现在在临都,有事找我,耽误不得,我现在便走了。” 估计是真有急事,才会去催动母蛊,晏无萧也没有再拦他,拿过他的竹篓,将药草全都倒进自己的竹篓里,“去吧去吧,早点回来,顺便让为师看看,我的徒媳到底有几分能耐。” 闻人秋得了准许,连药谷也没回,直接去了外面的镇子上,买了一匹马,直奔临都而去。他留在临都的那个玉哨子里面,放了从师父那里偷来的子母蛊的母蛊,如果她吹动哨子,便会唤醒母蛊,从而会引起子蛊的异动。 但是南疆离临都太过遥远,闻人秋一路上都不敢歇息。 临都,秦风回了一趟王府,看样子王妃是在为王爷不让她出门而生气,他只好立刻去了兰香居,去找王爷回话,马 兰香居的雅间内,景珏、顾兰城和陈文轩三人围坐着,屏风后面是一个弹琴的女子,仙乐飘飘,珠帘晃动,好不惬意自在。 陈文轩抿了一口杯中的竹叶青,味道清香甘醇,他看着顾兰城,说道:“顾老板还真是会享受,难怪这兰香居每日都是客来客往的。” 顾兰城敬他一杯,“陈大人见笑了,不过是笼络客人的手段罢了。” 秦风一进来,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而景珏则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喝着闷酒,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悦来。他凑到景珏耳边,说了一下宁雨宣在王府中的情况。 宁雨宣的态度是景珏的意料之中,他让秦风附耳过来,“临都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秦雨被本王派去了冯国去接应冯子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你去帮她就行。” 冯国那边的人早已送回了消息,说是冯子诚已经登基为皇,而他上位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让冯国上下通缉冯子谈,而这边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秦雨。 得知了消息,秦风很是担心,“那王爷,我属下现在便过去。” 待到秦风离去,陈文轩似笑非笑地看着景珏,“王爷的这个手下,倒是不错。如今案子王爷也有了头绪,怎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景珏嘴角勾起,“没什么不高兴的,陈大人是多虑了。”他看向顾兰城,忽然说道:“顾老板,本王听说,你的夫人平时不大出门?” 不明白景珏是何意,顾兰城也只得答道:“回王爷,因为我家夫人身子不大好,平日里不常出门。” 景珏将杯中最后的一点酒饮完,旁边立即有侍女上前斟酒。他说道:“王妃近日里也不大喜欢出门,但是本王担心她在王府中待着无聊,上次见过令夫人一次,对她印象不错,若是方便,顾老板可以让令夫人常来王府中走动。” 顾兰城一向不喜欢慕冉出门,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她身子的问题,所以刚想拒绝景珏的好意,随后又听景珏说道:“王妃医术不错,若是能正好治好了令夫人的病,也算是皆大欢喜,不是吗?” 见到顾兰城迟疑,景珏便知道他会答应了。 果不其然,顾兰城拱手道:“若是王妃真的有办法只好慕冉的病,顾兰城定当会重谢王爷。” 景珏摆手,“重谢就不必了,本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希望顾夫人能好好陪着王妃。” 用完午膳,景珏便随着陈文轩一道去了大理寺,将所有搜集到的证据一整理,都是针对御史台的王大人的。 景珏没有继续追查景元阳的证据,一是事情发生了这么多天,再拖下去只会让他陷入被诬陷的境地,二来,这王大人在朝堂之上,也算是景元阳的左膀右臂了,景元阳为了保自己,将他推了出去,如果自己再不收下,岂不是浪费了景元阳的一番好心。 而那十几箱的金银珠宝,也让陈文轩查明了来历,都是景元阳用王大人的名义贪污得来的,那粮仓内用来防火的竹琉,也是王大人所采买的,证据确凿,陈文轩很快便将奏章写好,和景珏亲自去了宫里,向皇上禀明。 第八十八章 真相 第八十八章 真相 这一次虽然没有扳到景元阳,但是也算是让他元气大伤,若不是景元阳想要陷害景珏,所以拿粮草来做文章,也不会走到如此境地。 最开始的时候,景元阳派人去城郊高价收购走了全部粮食,无非是想让景珏前去幽城的时候,粮草断绝,而后来的放火烧粮,则完完全全是想将事情的矛头指向景珏。他一直都在朝中叫嚣着,说是景珏有谋反的心思,殊不知,真正想要谋反的,是他自己。 顾家山庄人少,所以纵火的那天晚上,即使在秦风的监视下,那些人趁其不备,放了火之后,便逃到了密室里面。而至于为什么南边的粮仓没有着火,并且刻意的安放了竹琉,是因为密室的位置,从顾家山庄下去,通过密道,便是在那南边粮仓的下面。 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纵火的人,是因为他们躲到了密室底下,那些竹琉也是怕大火烧到了南边粮仓,影响到他们自己。 景元阳见事情快要被景珏和陈文轩琢磨透,所以他冒着夜里风雨,去了一趟顾家山庄下面的密室里,留下了王大人的家族令牌,之前竹琉的采买也是和王大人有关,景元阳很好的将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了王大人,他自己则是金蝉脱壳。 御书房内,景鸿将桌案上陈文轩呈上来的东西全部翻看完,眉头紧皱,他问道:“难道就找不出关于景元阳的一点证据吗?” 景珏上前一步,说道:“皇上,景元阳狡猾,恐怕我们暂时动不了他。” 景鸿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景元阳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们的却是奈何不了他,任由他逍遥法外,他转而看向陈文轩,说道,“事已至此,那陈爱卿就去处理好这件事情吧,御史台大夫火烧粮草,有谋逆之心,将其株连九族。” 陈文轩领了命,立即告退。 御书房内只剩下了景鸿和景珏二人。景鸿喝了桌上的一口热茶,向景珏说道:“阿珏,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只是可恨那景元阳阴险狡诈,现在还没有机会扳倒他。” 景珏只是拱手道:“皇上,谈不上委屈。虽然现在我们找不到机会,但是不怕他不露出狐狸尾巴。” 见景珏如今还是生疏的唤他皇上,景鸿心中有些复杂,他起身走到景珏面前,说道:“阿珏,母后之前逼你试药,你是不是还在怪罪朕?” 景珏只是低着头,黑色长衫显露出他颀长的身姿,袖上的竹叶暗纹显得尊贵琉璃,即使对着景鸿弯腰,身上尊贵气质也不减分毫,“皇上,你不必挂念此事,就算是太后逼的我,但是你身为我的皇兄,这些事本该就是臣弟的本分。” 景鸿一直在继续药浴,身子越来越好,脸色也渐渐恢复苍白,但是他心知有些东西已经渐渐远去了,他看着景珏,“阿珏,可是朕为何觉得,你已经与朕生疏了呢?” 景珏心间泛起微澜,回复道:“臣弟却是想问,皇兄为何昨日要给臣弟赐婚?” 景鸿一怔,没想到景珏是为了这件事情,随机笑了起来,“阿珏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他敛去眸中情绪,继续说道:“朕记得,你之前对于娶了雨宣可是不情不愿的,还在朕面前做戏,那江云荷你之前不是还答应了去王府住几日,怎么?难道你对她没什么意思?倒是朕做错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本来应燃着龙涎香的御书房内,换成了清冷的竹香,景珏墨色眸子里仿佛有什么在翻涌,他轻笑了一声,说道:“皇兄还真是关心臣弟,可是臣弟什么时候和宣儿做戏了?虽然之前有一些误会,但是臣弟现在和宣儿好得很,不劳皇兄费心。” 景鸿转身回到案前,面上笑意收敛,“那是朕多此一举了,你与雨宣关系和睦,朕也就放心了。” 景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皇兄,若是无事的话,那臣弟先行告退了,宣儿还在王府中等着我呢。” 景鸿不再多言,招手示意他退下。御书房中燃着清新冷冽的竹香,景鸿闻着,仿佛是宁雨宣袖间飘摇而出的冷香,却不如她身上的好闻。怕是自此,他与阿珏之间,隔阂沟壑,再也无法如初了。 景珏骑马回府的时候,路过南雀街的一处糕点铺子,是临都有名的桃花阁,里面的点心不仅味道香甜,而且样子精致好看。景珏心生一念,下马去里面买了两盒糕点出来,宁雨宣嗜甜,想必这些很符合她的口味。 回到府中的时候,刚进门,便见到了福伯,他问道:“王妃现在在何处?” 昨夜两人吵架的时候 福伯也是有所耳闻,心中叹一口气,回道,“王爷,王妃现在在花园里呢,您要去看看吗?老奴见着王妃今日气色不大好。” 景珏薄唇紧抿,福伯想拎过他手中的点心,但是被景珏下意识的躲了过去,他问道:“王妃午膳用过了吗?” 福伯点头,“是楚楚姑娘伺候的,”看着景珏脸色也不大好看,福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虽然王妃来到王府不过几个月,但是老奴看得清楚,虽然王妃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对王爷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着,不管王爷和王妃是因为何事争吵,夫妻二人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将事情说开了,矛盾自然就解开了。” 看着景珏眸中情绪未明,福伯叹着气,也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先行离开 了。 宁雨宣吃完了午膳,因为身子还不大舒服,所以没有吃多少。而小白自从来到了王府,天天吃肉,尤其最喜牛肉干,才不过几天,已经胖的不忍直视了,浑身都圆成了一个球。 看着小白一副好吃懒做的样子,宁雨宣实在忍不住,便想着带它出去走走,消消食。 今日秋阳正好,花园湖边时不时有一缕悠风吹过,宁雨宣就坐在凌波亭中,看着小白自在地跑来跑去,看上去无忧无虑,宁雨宣不禁有一丝羡慕。 凌波亭边种着不少秋菊,今天天气暖和,还有几只蝴蝶嬉戏其间,小白便绕着花丛追着两只花蝴蝶跑来跑去。虽然身子变胖了,但是它四只小短腿依旧灵活的很,不一会儿,前爪便捉了一只白蝴蝶,它迈着小步子,立即跑到宁雨宣身边邀功。 宁雨宣忍俊不禁,将它抱在了怀里,替他梳理着完全凌乱的毛发。 不远处,景珏就站在长廊那边,他清晰地看见了宁雨宣脸上露出的笑意,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点心,还是决定不过去打扰她了,如果自己现在过去,怕是会扰了她的兴致吧。 而宁雨宣坐在石凳上,一点也未察觉到景珏的气息。她一点点梳理着小白的白色毛发,有些担心,等到闻人秋过来找她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将小白一起带走。 之前闻人秋同她告别的时候,说自己离开了临都,恐怕要赶过来,会要好些时候吧。 那边楚楚端着刚沏好的庐山银毫,要给宁雨宣端过去,只是却发现景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像是在看自己家小姐。楚楚心中怒火丛生,却不敢跟景珏发作,只得上前去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景珏转头,见是楚楚,看到她手里端着茶盏,“起来吧,”他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她,“这个送去给你家小姐,就说是王府里买的,别提到本王。” 不知道景珏又是在卖什么关子,她只得接过来,说道:“王爷,奴婢这就给小姐送过去。” 见楚楚拎着点心走到宁雨宣面前,他才离开这里。 楚楚将点心随意往石桌上一放,将茶盏放在宁雨宣面前,“小姐,茶已经沏好了。” 小白最近体重见长,宁雨宣一只手都抱不动它了,只好将它又放到地上,抿了一口之后,看到那边桃花阁的锦盒,问道:“楚楚,这点心是哪里来的?” 楚楚哪里会照着景珏与他说的做,很快便将他抖落出来了,“小姐,这是王爷刚刚送过来的,他刚刚站在长廊那边,好像是在看着你。” 宁雨宣闻言,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除了来往的几个王府中婢女,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动那些点心,她问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楚也不大清楚,“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刚刚回来的吧?听福伯说,他刚刚在门口碰见的王爷。” 楚楚径自打开那些食盒,露出里面味道香甜,样子精美的点心,好像比她做的还要好呢,“小姐,这些点心您要不要吃一些?您中午可是没吃多少呢。” 她将里面的点心端了出来,连盛着点心的小碟子,都是描金绘花的,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 宁雨宣只是拈了一块桃花酥来,喂给了小白,尽管小白肚皮已经吃得圆滚滚的了,但是面对着美食,它从来不懂得拒绝为何意,吃得连渣都不剩。 宁雨宣笑道:“这点心着实不错,这些都留给小白吧,我吃不下。” 看着自家小姐的动作,楚楚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王爷送过来的东西给了小白吃光了,若是让王爷知道了,说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宁雨宣也没有说关于景珏的话,仿若他根本不存在,对楚楚吩咐道:“日后给小白喂食时,不要只给它吃牛肉干,这些吃多了不容易消化。” 自从小白进了王府,楚楚便感觉到。自己。在。小姐。面前已经失宠了,撇着嘴说道:“小姐,可是小白只吃牛肉干,若是给了别的东西,它便是一口也不吃了。” 宁雨宣抚了抚小白头上光滑的毛发,柔声说道:“若是不吃,就给它饿着,饿了几回,就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了。” 第八十九章 谣言 第八十九章 谣言 正在吃第二块桃花酥的小白,顿时觉得浑身一寒,抬头看了一眼宁雨宣,随机低着头加快了速度,生怕会被别人抢了去。 在王府里平淡地待了几天,宁雨宣一直没有见过景珏,想来他是故意躲着自己的。她也一直与外界隔绝,只能让楚楚出门采买东西得知一些消息。 今日楚楚出门回来之后,带回了一个消息,说是御史台的王大人,便是城东纵火案的罪魁祸首,过几天便要株连九族,全家处斩了。 宁雨宣细眉轻蹙着,问楚楚,“你打探清楚了吗?确定是御史台的那位王大人?” 楚楚重重地点点头,“没错的,这几日大街上到处都是在议论此事,听说是前两天王爷和大理寺卿一起查的案。” 宁雨宣躺在那张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垂眸不再说话,他们心中都清楚,这件事情明显是景元阳针对景珏的,至于为什么最后会是王大人伏法,想必景珏他们心中自有思量吧。 楚楚将从街上买来的一些话本子收拾好,放在宁雨宣旁边的书架上,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小姐,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 宁雨宣正在翻着书页,听到她的话,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楚楚将书收拾好,站在宁雨宣身边,说道:“我听别人说,江家的二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相,容貌尽毁。原本好几家打算去求亲的人家,听到了这个消息,都纷纷不愿意再去提亲。” 宁雨宣闻言,惊讶的从贵妃榻上起来,看向楚楚,“你说的是江云荷?” 楚楚点头,说道:“说的便是那江云荷小姐,街上到处都在说这件事情,”楚楚一直不喜欢江云荷,她继续说道:“江二小姐可真是的,当初小姐你明明给她送了祛疤的药,她一直不用,现在这样,要是怪到小姐头上,岂不是都要说成是小姐的错了?” 宁雨宣没心思计较那些,她现在有些担心江云荷,依照上次在宫门口的谈话,她怕这些都是江云荷自己做出来的事情。 尽管江家日渐没落,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上门提亲的。现在临都中流传着这样的谣言,而江云荷本就是江家的小女,怕是日子不会好过的。但宁雨宣现在自己没有办法出王府,恐怕也是帮不了江云荷什么了。 “楚楚,你去一趟江府,想办法见到江云荷,告诉她一声,如果有办法的话,让她来一趟王府,我有要是要找她商谈。” 楚楚当即便去了江府。可是下午的时候,宁雨宣在王府中没有等到江云荷,却是等来了顾兰城的夫人,慕冉。 已经入了十月,霜叶红于二月花,王府内的红枫正是最耀眼的时候,当时宁雨宣正在花园内抱着小白散步,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在花园内见了慕冉。 这几日她见不到景珏,也没有打算去见他,王府的禁令还没有接触额,她每天最多的活动,便是在王府内抱着小白晃悠。她倒是不知道,这一次慕冉过来,是为了什么。 过了片刻,慕冉便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来到了花园,笑得温婉动人,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致,对宁雨宣道:“王府内的红枫倒是冷艳动人,如今我又算是不请自来了,王妃不会嫌我烦吧?” 慕冉一直都是温婉贤淑的模样,并且进退有礼,让宁雨宣生不出厌烦的情绪,她笑着回应:“顾夫人多想了,左右我在王府中无趣,你能过来陪我聊聊天,我是求之不得呢。” 慕冉看着宁雨宣怀中的小白,她认出来了是狐狸,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毛发这般如雪光滑的白狐,一时之间有些惊奇,想伸手去摸,又不大敢,“王妃这是白狐吗?看样子却与白狐有些区别。” 宁雨宣笑了笑,说道:“顾夫人真是好眼力,这是雪狐,上次在猎场的时候偶然得到的,顾夫人要摸摸看吗?小白除了贪吃一些,很乖巧的。” 似乎是明白自己的主人在说自己的坏话,小白吱吱地叫了几声,以示反抗。 慕冉伸手摸了摸小白的毛发,笑着回应道:“我曾经听我夫君说过,雪狐十分稀有,他的血液可以治病,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想来顾兰城是景国首付,见多识广,所以慕冉认识雪狐,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宁雨宣点头说道:“雪狐的确是有这功效,可以治愈外伤。” 两人沿着红枫林中的小径中走着,素净的衣衫都似被染上了红色,艳丽至极。 宁雨宣看着身边的慕冉,初见时候,她便觉着她身子虚弱,似乎是有疾病缠身,她开口道:“顾夫人,请恕我直言,你是不是身子有病?我见你一直都是面色苍白。” 慕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就听闻王妃医术了得,果然是如此。我身子一直都是带着病的,”虽然难以启齿,但慕冉还是说了,“不怕王妃笑话,我身子一向虚弱,大夫请了许多,都没有用,他们说我是没办法受孕了,幸得我家夫君不嫌弃,才嫁给了他。” 宁雨宣有些讶异,她转头看向慕冉,“如果顾夫人不嫌弃我的医术,我便给顾夫人诊一诊脉相。” 慕冉本就是被顾兰城叫过来,有这一层意思,慕冉微微福身,“如果能得王妃的诊脉,慕冉真是不知要如何感谢。” 两人便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凌波亭,宁雨宣吩咐楚楚回去将医药箱拿了过来。 楚楚从宁雨宣的屋子里拿出了医药箱,一出门便碰见了过去找景珏的福伯。见楚楚手上拿着医药箱,问了一句,“楚楚,你怎么拿了医药箱?是王妃出了什么事?” 福伯人善,所以楚楚爽快地回应道:“不是王妃的事,是顾夫人过来了,她身子弱,让我家小姐给诊诊脉。” 福伯笑了笑,回应道:“那姑娘快去吧,不要让王妃久等了。” 看着她拿着医药箱往凌波亭那边去,福伯看了一眼,不知是在想着什么,随机便去了书房,去找景珏汇报府中的事情。 景珏穿着一袭黑色竹叶暗纹的长衫,手中批阅着下面人呈送上来的奏章,听见外面福伯的声音,他将手中的奏章放下,“进来吧。” 福伯走进来,“王爷,最近王妃没有什么异常,每天最多便是抱着那只雪狐,在王府的花园内散步。不过今日,顾夫人倒是上门来拜见了王妃,老奴刚刚见着楚楚姑娘端着医药箱过去,估计是王妃要给顾夫人诊脉。” 景珏垂着眸,浑身都是阴郁,“王妃只是待在了王府里吗?那她的婢女呢?” 福伯一愣,随即回复道:“王妃倒是经常让楚楚出门去采买东西。” 景珏得知了消息,不再问这个,“她们现在在哪?” 福伯一开始没有明白过来景珏口中的她们是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奴看着楚楚是往凌波亭那边过去的,想必此时应该是在那儿,听说那顾夫人好像是不能生育,王妃能治得好这病吗?” 一听到不能生育,景珏眸中冷厉的情绪一闪而过,“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件事情对于景珏来说,可以算是逆鳞,这件事情他到现在还是瞒着宁雨宣的,若是她知道了,景珏直觉,她只会对自己越离越远。 凌波亭中,宁雨宣给慕冉的手腕上搭上一块丝巾帕子,诊脉之后,脸色严肃,看着慕冉投过来的视线,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慕冉见宁雨宣神色不对,心中担忧,问道:“王妃,不知我这病,可还有得治?” 宁雨宣垂着眸,有一些愧疚,说道:“顾夫人,你身子似乎是天生的体寒之症,我也是无能为力,”若是她有办法治体寒之症,也不用自己受体寒之苦,但是莫名之间,宁雨宣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奇怪的感觉。 慕冉倒也没有显露出多失望的表情,反而安慰着宁雨宣,“王妃不必愧疚,我这症状是天生的,大夫说本来就难以治好。” 亭外枯叶随秋风起舞,身边的侍女立即给两位披上了披风。 宁雨宣回应道:“现在天气越发寒凉,顾夫人都要注意,千万别着了凉。” 慕冉正准备点头,要说些什么。 忽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语气中仿佛是浸着笑意,“夫人在和王妃说着什么呢?说得这般投入?我没有想到夫人几时和王妃这般交好了。” 说话的人正是前来王府寻慕冉的顾兰城,而他身边与他一起来的,赫然是景珏。 许久未见宁雨宣,就算见到,也只不过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悄悄潜入宁雨宣的屋子中,看着熟睡着的她。一时间,景珏有些贪恋宁雨宣那张清冷如莲的面庞,他的视线毫无顾忌地落在她的身上,觉得她似乎是变得清瘦了。 感受到景珏炙热的视线,宁雨宣只是视而不见,对着顾兰城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传闻中的顾老板了,慕冉性子娴静,我待在王府中无趣,正高兴着她能来陪陪我呢。” 顾兰城朝着宁雨宣行了礼,“顾某见过王妃。在下以为这些天王爷清闲下来了,该是回王府中陪陪王妃了,我家夫人身子虚弱,怕是不得每日都来王府陪伴王妃了。” 见顾兰城只知道护着自己的夫人,景珏上前走到宁雨宣身边,“兰城兄多虑了,既然顾夫人身子不好,更应该多都走动走动才是。” 第九十章 信任 第九十章 信任 顾兰城揽过慕冉,笑而不语。他哪里不知道景珏这几日的不正常,明明都已经闲下来了,却天天借着公务的由头,跑去兰香居找他喝酒,害得喝了酒的自己,都不敢跑到慕冉面前去了。 而景珏鲜少有喝醉到时候,每次只留一点儿清醒的意志,便打道回府,只要顾兰城一谈到景王妃,他便刻意地转开话题,不是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他顾兰城的名字便倒过来写。今日一见,见两人。并不交谈,他的猜测果然如此。 宁雨宣却移着步子,离景珏有了些距离,她走到慕冉身边,说道:“莫听旁人的胡说,该休息的时候还是需要休息的,顾老板家财万贯,定是不会让你受凉冻着的。” 宁雨宣的无心之语,却字字戳到了景珏的心上,他若是能多多关切着她,她的体寒之症又怎么可能会发作,更不会到了不能怀孕到底地步。 顾兰城本来就是过来接慕冉回去的,也没有多留,他携着慕冉向景珏和宁雨宣告辞。 凌波亭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景珏和宁雨宣二人。 还不等景珏说些什么,宁雨宣抢先开口,语气冰冷,和刚才对待慕冉的柔声细语判若两人,“王爷打算,将我关在王府中,关到几时?” 这样的态度,让景珏顿时怒火中烧,他深色眸子微眯着,说道:“那要看王妃什么时候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景珏!”宁雨宣不可置信地看向景珏,“有错误的不是我,一直是你,”他怎能到了今天,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总是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得别人的话。” 景珏上前紧拽住宁雨宣的手腕,他的双眸中仿佛燃着火焰,“我一直对你步步忍让,宁雨宣,你是不是要逼死本王,你才甘心,好让你和闻人秋双宿双飞?” 宁雨宣挣脱不得,“是我对你忍让才对,”她清丽逼人的眼睛中,写满了失望,“景珏,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信任。” 正要过来找宁雨宣的楚楚,在长廊那边见到的情景便是景珏拽住宁雨宣的胳膊,表情狰狞,怕自家小姐被欺负,楚楚快步跑过去,“你快放开我家小姐,”说完她便朝着景珏的胳膊咬了一口。 景珏正在火头上,立即胎抬脚,将楚楚踹到在一旁,他看都没看楚楚,阴沉着脸,“你要本王怎么相信你,先前是冯子诚,后来又是闻人秋和皇兄,一个个对你偏爱如此,你说,你要本王如何,相信你?” 宁雨宣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楚楚倒在地上,她心中有些担心,但是景珏还是禁锢着她,她没有再想与景珏多做解释的念头,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她压制着内心的怒气,沉着眉眼,说道:“景珏,你爱怎么认为,便怎么认为吧。你觉得你能将我囚禁在王府中一辈子吗?” 景珏心中一颤,他渐渐松开宁雨宣的手腕,那皎如皓月的手腕上,已经留下来青紫的痕迹,他转身抬步要离开凌波亭,“如果可以,本王倒是不介意将你永远地关在王府中。” 宁雨宣手腕被松开,立即跑到楚楚的身边,看她的伤情。听着景珏的话,她抬首看过去,只见他离开的背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的控制欲与占有欲,永远让人窒息着,快要透不过气来。 楚楚倒没什么事,不过是被踢到了膝盖,又崴了脚,依照着景珏的力道,算是脚下留情了。楚楚忧心地看着宁雨宣细细手腕上的青紫淤痕,眼眶瞬间就溢满了泪水,“小姐,王爷他太过分了,将你关在王府里还不够,还要这样对待你。” 宁雨宣扶着楚楚在一旁坐下,正好医药箱子就放在石桌上面,她拿出里面的伤药准备给楚楚上药,楚楚有些不好意思,接了过来,“小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既然楚楚不愿意,宁雨宣也不过多勉强,“你今天就先休息休息吧,过会儿福伯那儿找几个手脚灵便的下人,今天晚上之前,我们搬回竹隐轩去住。” 过了几天,闻人秋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宁雨宣的心也渐渐下沉,仔细一想也是,闻人秋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哨子,非要说不普通的话,也只是由碧玉制成的,而闻人秋却是可能远在千里之外,他怎么会听到哨子声呢。 搬回竹隐轩,离景珏更远一点,她才能找到机会离开这里。 而景珏与宁雨宣又一番争吵之后,他准备回书房,结果宫里来了信,说是皇上有事要找他相商,可能是景鸿之前说的,从外地调来粮食的事情,事情不好耽误,景珏当即便去了宫里。 得知宁雨宣要搬回竹隐轩的事情,景珏不在府中,福伯急得不行,好不容易看到两人关系近了一步,结果不知为何, 变得比之前还要差。刚开始那会儿两人还是相敬如宾的,现在却是恶语相加。 听着楚楚过来说明来意,说是想要找几个下人,去帮忙搬东西。福伯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他说道:“楚楚啊,这王妃怎么会突然要搬回竹隐轩呢?可是长玉阁的那几个婢女伺候得不够好?若是这样,我立即将她们换了去。” 楚楚的膝盖和脚脖子现在都疼得厉害,没心思继续和福伯说道,只是继续说:“那几个婢女挺好的,福伯不必怪罪他们,是我家小姐不想继续住在长玉阁了,福伯,您就快点吧,待会小姐可要等急了。” 福伯无奈,只得答应了下来,说道:“那楚楚姑娘先回去吧,我这就带几个人去王妃那儿。” 他立即挑了几个勤快能干的下人,亲自带去了宁雨宣的屋子那边。 宁雨宣自己已经收拾好了一些东西,倒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她已经自己送到了竹隐轩去,剩下的都是一些日常的东西。 福伯带着几个下人站到宁雨宣面前,“王妃,您看这几个人可还满意?” 这些小事本不该福伯亲自过来的,福伯向来是个老好人,宁雨宣也猜出他来此的意图,起身便要走进里屋,一边说着,“有劳福伯亲自送过来了,您挑的人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里有他们就够了,您先回去吧。” 但是福伯并没有听从宁雨宣的话而离去,“王妃,这几日您是与王爷怎么了?王爷是个不会说话的,但是他对王妃您一直是真心相待的,王妃就不能原谅王爷吗?” 果然还是景珏的人,话里话外都是护着景珏的,宁雨宣转身对着福伯,笑了笑,“福伯,这么长时间了,想必你也是很了解我了,福伯也不必再劝我。” 她说的决绝,回到里屋之后还关上了屋子的门。 福伯一把大年纪,只觉得自己要操碎了心,他对着那几个下人说道:“你们待会手脚勤快一点,好好地将王妃的东西搬过去。” 他带过来的四个下人,是两个小厮并两个婢女,都纷纷点头,“福伯放心吧,我们会做好事情的。” 楚楚提着宁雨宣的那些贴身的东西,和宁雨宣先行去了竹隐轩。 她们离开竹隐轩也没有多久,只是之前搬去长玉阁的时候,景珏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搬了去,所以现在的竹隐轩空得很。 竹隐轩院内的竹林依旧是绿意盎然的,但是林中地下厚厚的一层枯黄竹叶,暂时没有什么人去打扫,可以得知,现在的临都,已经是深秋。而那两株石榴树,此时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了,纵横交错的虬枝,失去了夏日里的生机,看得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丝丝荒凉。 那几个下人还在长玉阁那边的屋子里收拾东西,楚楚准备去打些水来先将屋子里擦拭一遍,好让宁雨宣能先落脚。宁雨宣想到她脚腕的扭伤虽然治好了,但是却是让她休息着,自己去竹隐轩的小厨房后面的水井中打水。 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小姐,你还是去歇着吧,我脚已经没事了,这些就让我来做就好了,”她伸手就要去夺宁雨宣手中的水盆。 宁雨宣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对她说道:“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你回去坐着,若是明天早上起来,脚脖子肿了,可别来找我。” 屋子里落了一层灰,宁雨宣将楚楚赶到了屋子外面的檐下坐着,自己在屋子里打扫。她感到之前说的果然没有错,今天明明是个艳阳天,外面阳光正暖,但是这竹隐轩内有一大片阴郁的竹林,秋风萧瑟,那日头在这里也显得苍白无力。 楚楚坐在屋子外面,感受着冷风,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姐最是怕冷,若是住在这里,能承受得住吗? 那边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是福伯派过来的那几个下人,因为楚楚坐在屋子旁边的屋檐下面,那几个人没有看到她,所以在外面一边走一边嬉笑着。 “哎,你说最近王妃如此不识抬举,王爷会不会娶新的妃子回来啊?”一个八卦的声音响了起来。 另外一个人笑着,说道:“怎么可能?王爷以往都是不与女子接触的,娶个王妃都不错了,哪里还会纳侧妃?” 那人显然是不信,“我之前可都是听说了,太后有意将江二小姐许配给王爷的,王爷都没有拒绝,倒是那江二小姐拒了婚。” 另一个人掩嘴笑着,“我看是那江二小姐自知自己毁了容貌,配不上我们家王爷,羞愤地才拒了婚吧。” 第九十一章 消失 第九十一章 消失 两个人继续交谈着,有些话说的难听至极,楚楚实在无法忍受,想要出去教训教训这两个婢女,走到转角处,就看见宁雨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宁雨宣本来不在意这些下人的嚼舌根子的,但是那两个人的动作实在慢的很,怕是还没有搬好,景珏就该回来了。 她目光平静,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你们有这说闲话的功夫,倒不如先帮我将东西搬好,我还以为福伯叫过来的是多么伶俐的两个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那两个婢女说主子的闲言碎语,还被抓了包,都是垂着头,满心懊恼,“王妃,是奴婢们错了,还请王妃饶了我们。” 宁雨宣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圣母,临走之前丢下话,“你们快点将东西搬完,完了之后自己去福伯那里领罚吧。” 见宁雨宣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宁雨宣人一走,两人便互相埋怨了起来。 楚楚站在角落里看得爽快,以为她家小姐长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就以为是好欺负的了吗? 在几个下人的动作下,宁雨宣很快就在晚膳之前,将东西全搬回了竹隐轩。楚楚闲着无事,正好去小厨房里开了火,做了几样宁雨宣爱吃的饭菜,给她端了过去。 而景珏去了宫里,事情忙完了之后,景鸿要留他在宫里用晚膳,在场的还有太后,他直接推了,回了王府。 这段日子里,明里暗里的前来刺杀他的刺客络绎不绝,要不是有千机阁的人一直在暗中守着,怕是他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那枚碧落的令牌还在他的手上,孟千机在外面还没有回临都,他也就没有让人去查,究竟是谁找了碧落的人,想要取他的性命,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偌大的临都城中,想之他于死地的,不止景元阳一个,还有一个,宫里的太后不也是吗。 刚开始景珏并没有怀疑到太后的头上,但是自从孟千机用黑鹰传回了消息,他并不是太后的儿子,那太后为了稳固景鸿的皇位,想杀他,就有了充分的理由了。 离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下来了,景珏独自一个人骑着马行走在大街上,本来该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此时安静的诡异,偶尔谁家院子里的猫发出叫声。 景珏单手持着缰绳,让追影停了下来,另一只手紧握着腰侧佩戴的残虹剑,墨色的眼瞳中翻涌着冷厉杀意,嘴角泛着笑意:“想取本王的性命?呵,自己来送死,本王不拦着。” 当即,有不少黑衣人二话不说就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上纷纷落下,各个手中拿着长刀,在冷月的映照下闪过冷光,不待景珏将残虹剑从剑鞘中拔出来,他们便举刀向景珏而去。 景珏抬首示意,千机阁的人看到信号,也立即从黑暗中显露出来,人数竟比那些刺客的人数还要多。 那些刺客心中一凛,心知他们是落入了陷阱,但此时也已无退路,只能拔刀朝景珏刺去,既然逃不掉,那只能放手一搏。 但千机阁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在景珏面前站成一排,保护着景珏。 一时间,空荡荡的大街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冷月清辉,地面上却是血流成河,断臂残腿落了满地,所有刺客都已被诛灭,唯独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着,被千机阁的人按压着。 有属下走到景珏面前,“主子,刺客全都被杀,剩下的这个,主子要怎么做?” 景珏骑在马上,低头看着那个满身是血的刺客,眼底阴蛰,“放他回去,就当是给他的主子的一个警告,这一次之后,若是再犯,本王定当不会留及情面。” 那人招招手,便让人将仅剩的这个刺客放走。 景珏让千机阁的人留下,让他们将街道上清理干净,若是留到天明,怕又是一桩麻烦了。 这一番之后,再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景珏估计着时间,这个时候宁雨宣应该已经睡了,他以往都是在这个时候去宁雨宣的屋子中的,但是闻到了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她对这个味道最是敏感,景珏便先去洗了个澡。 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之后,景珏才决定去宁雨宣的屋子中看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却扑了一个空,待到了屋子里,他才发现,这个屋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宁雨宣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整个屋子都是空荡荡的,景珏只觉得后背一凉,就连刚刚在街上经历了刺客刺杀,他都没有这样心慌过。 景珏快步走到外面,高声叫来福伯,“王妃呢?王妃怎么不在府中?” 福伯一时不知道该与景珏如何说,“王妃......王妃她......” 景珏此时却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他脑海中只有宁雨宣说的那句话,“景珏,你觉得你能将我囚禁在王府中一辈子吗?”所以现在呢,她离开了吗? 福伯跟了他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失态的他,“宣儿呢,她到底在哪?” “王妃,她今天自王爷您一出府之后,就搬去了竹隐轩住了,老奴也劝过了,但是王妃似乎很是坚决。” 景珏知道宁雨宣没有离开王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在竹隐轩?” 福伯点头,心道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却是要被这两位主子折腾死半条命,“是的,王妃下午的时候搬过去的,这个时候应该是睡下了吧。” 景珏招手让福伯下去,自己则是去了竹隐轩。 今夜月色极佳,冷月清辉,月华如练,像极了宁雨宣的眼眸,而景珏只感受到了月色如冰,寒气透彻心骨。 只是到了竹隐轩,这个时候宁雨宣还没有入睡,景珏站在院子里的那株石榴树的阴影下面,看着屋子里面还燃着烛火,那个窈窕的身影就站在窗边,清晰的映在景珏的眼中。 院子中月光如水,光影斑驳,树枝横斜,映在景珏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他周身比夜色还要冰凉的气息。 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罢了,宁雨宣还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景珏才觉得安宁,今夜不能看到她的面庞,他只好贪婪地看着她的身影,她此时站在窗边,又是在想些什么。 夜色沉沉,宁雨宣怕冷,所以无法开窗去看外面的月色,一想到现在的景珏,她只觉得头疼不已,什么时候,两人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景珏这样的人,不得不说,从一开始的时候,宁雨宣就被他吸引,待她细致温柔,可以说是挑不出一丝毛病。可有些问题,宁雨宣之前没有考虑到,并不代表这些问题不存在。 他是景国王爷,就算他心中只有自己,但是权利纷争,就像是之前太后的那次宫宴,这一次因为江云荷他没有纳妃,但是太后一直针对他,他必须以联姻的方式来获取别的势力、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宁雨宣承认自己是小心眼,她能理解局势,但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况且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自己对纳妃事情的看法,而是景珏根本不相信她。 之前冯子诚的事情,她早已有过解释,而闻人秋的事情,他当初的做法就是二话不说,就将自己关在了竹隐轩,如今他又扯上了皇上。 她记得慧来大师说过的话,凡事不必留过多执念。所以当初景珏真心真意对待她,她听从了这句话,所以决定接受景珏。而现在,宁雨宣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听从自己的内心,她喜欢景珏,如果抛却外界的问题,她愿意与他在一起,但实际上,他们并不适合。 对于宁雨宣搬去了竹隐轩这件事情,景珏在王府中没有做出说辞,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里又吩咐福伯,给竹隐轩那边多送些炭火,说到底,他对宁雨宣,还是狠不下心来。 现在福伯对于两人的事情也不再多说,只乖乖地做两位主子吩咐的事情便罢了。 那边江云荷在收到楚楚的传信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出去,自从她容貌被毁的传言在临都传开了之后,江兆年气得都要吐血,先是让她在祠堂中罚跪了一天,而后又是将她锁在屋子中关了两天才作罢。 江兆年看她看的紧,怕她出去又丢人现眼,江云荷直到第二天,府中好像是有贵客上门,她才找到机会去景王府找宁雨宣。 景珏虽然限制了宁雨宣只能在王府中活动,但是没有让她不能见客,而且江云荷是王府中都熟知的人,便带她去找了宁雨宣。 江云荷上一次来王府找宁雨宣的时候,还是去的长玉阁,而这一次却是在竹隐轩,她有些讶异,问带路的婢女,“雨宣姐姐不是住在长玉阁吗?你怎么将我往竹隐轩那边带?” 那侍女回应道:“王妃是昨日搬回的竹隐轩的,其余的奴婢也不大清楚。” 江云荷便不再问了,想着待会宁雨宣定是要骂她的,雨宣姐姐那样聪明,定当猜出了临都中的那些传言,其实是她自己传出去的。 到了竹隐轩,江云荷却觉得这里比起以往,变得萧条了许多,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直到见了宁雨宣和楚楚,她才知道,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住。 本来福伯见宁雨宣又搬回了竹隐轩,想要再将之前在竹隐轩做事的几个下人,给拨到这边来,却被宁雨宣拒绝了。 第九十二章 提亲 第九十二章 提亲 她若是要偷偷离开王府,那些王府里的下人,只会是她的绊脚石,所以拒绝了福伯的好意。 见江云荷终于过来,宁雨宣差使楚楚去下面沏茶,让江云荷在自己面前坐下,今天出府,江云荷没有再佩戴花钿,只是剪了几缕碎发,在额前挡住了疤痕。 宁雨宣没有说话,伸手弄起她额头上的头发,看了看那显眼的疤痕,才说道:“你这伤口留的疤,我再想想办法,应该是能祛除的,你要是愿意,我现在便给你配药。” 江云荷立即拉过宁雨宣的手,“雨宣姐姐,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这样做,都是为了逃避联姻的,我不想成为我爹政治上的牺牲品,我不想连自己的婚姻,都被利用。” 她这一番直白的话,宁雨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底又有些佩服江云荷的勇气,当初爹娘想让她嫁给景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想的?没有任何抗拒,只是认命的接受。 “可是云荷,你知道在这里,女子的容貌被毁,这意味着什么吗?”这里的男子,鲜少有人会愿意娶一个容貌被毁的女子,日后她的姻亲,又该如何? 但是江云荷分毫不在意,“若是因为我的容貌,或者是因为我江家的势力,才要娶的我,这样的男子,不嫁也罢,若是知道我容貌毁了,还愿意娶我的人,这样的男子才是深情。” 知道江云荷性子如此,宁雨宣便不再多言,况且,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恰时,外面的小白被楚楚喂饱了,蹭蹭的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上一次江云荷过来的时候,没有见过小白,她上前将小白抱进了怀里,欣喜地看向宁雨宣,“雨宣姐姐,这是你养的小奶狗吗?长得好可爱呀。” 感觉到有人拦着自己去找自己的主人,小白一直在她怀里挣扎着,要下去,但是江云荷的力道挺大,她挣脱不开。 宁雨宣摇头道:“这不是小奶狗,是雪狐,”她上前将小白抱到自己怀里,小白立即停止了挣扎,“它叫小白。” 竟然是雪狐,江云荷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很羡慕,她一直都想着在府中养个宠物,临都中的贵女们,大多都有这样的爱好,但是因为她娘对这些反感,一直不同意她养一些猫啊狗啊的。 正说着,楚楚就跑了进来,看到小白在宁雨宣的怀中,有些懊恼,“小姐,刚刚小白又吃了一堆牛肉干,我现在带他去院子里面逛逛,给它消消食。” 难怪就说这一次小白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过来,原来又是偷偷吃了牛肉干,不顾小白的哀嚎声,宁雨宣将它给了楚楚。 楚楚立即牵了小白去了花园里。 见楚楚出去了之后,江云荷才问道:“雨宣姐姐,你这几日是与王爷吵架了吗?不然你怎么突然就搬回了竹隐轩?” 宁雨宣一怔,随即笑着回应,“如果说是吵架,应该也是如此吧。” 江云荷顿时就急了,“雨宣姐姐,你这个时候怎么能与王爷吵架呢,你难道不知道最近太后姑母正在给王爷物色侧妃的事情吗?你这样就是将王爷往别的女子那边推啊。” 知道江云荷是担心自己,不过对于这件事情,宁雨宣已经不在意了,“他是王爷,本该就不可能只有一个王妃的,早点认清楚现实,到时候才不会太过伤神,这样不是更好吗?” “难道你就甘心如此吗?” “甘心?”宁雨宣笑了笑,“命运如此,我有什么不甘心的,到时候,我自会有我的做法。” 江云荷如今尚不明白宁雨宣口中的做法是什么,到了那个时候,她先渐渐理解。 两人就这样聊了一会儿,忽然江云荷的贴身婢女找了过来。这次江云荷来景王府,是偷偷从府里跑出来的,为了掩人耳目,便将自己的婢女留在了府中,她看着自己的婢女,问道:“怎么了?不是让你好好留在院子里的吗?你怎么过来了?” 那婢女从江府跑来王府里,直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小姐,不好了,今日来府上的人是赫连家的人,他们是来上门向老爷提亲的,老爷这时候正叫人去院子中找你呢,小姐,你快回去看看吧。” 赫连家的人上门提亲,那不就是赫连邵?江云荷站了起来,神情严肃,“你是说赫连家的人上门提亲?是向我提亲?” 那婢女点点头,“小姐,你再不回去的话,出府的事情就要被老爷知道了。” 宁雨宣也站起身,她知道赫连邵对江云荷有情意,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做事如此干净利落,倒让她刮目相看,“云荷,你快回去吧,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让你的婢女过来与我说。” 江云荷点头,立即随着自己的婢女回去。她心中没有别人意料中的高兴,却是恼火至极,她现在本来就是抗拒成亲,可那个赫连邵,偏偏不识好歹,巴巴地上来凑什么热闹。 那个赫连邵能在这个时候,不顾临都城内的流言蜚语,劝服了他爹上门向江云荷提亲,宁雨宣倒是佩服他,况且依照赫连邵那般老实巴交的性子,想必定是会对江云荷很好的。 江云荷离开之后,楚楚也不在,偌大的竹隐轩中只剩下宁雨宣一个人,她乐得清静,拿了上次让楚楚买回来的书,坐在屋檐下面打发时间。 正看得入神,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是福伯带着一众下人过来,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宁雨宣只好放下书卷,走到院子中,“福伯,你带着这些人是要做什么?” 福伯正吩咐着手底下的人将手中的东西搬进屋子里,见到宁雨宣,上前行礼,说道:“王妃,竹隐轩内冷的厉害,王爷怕您受冻,所以吩咐老奴,将竹隐轩的西厢房建成暖阁,到了冬天,您也能住着舒服。” 宁雨宣冷下脸来,“我不需要,你快将这些人带走。” 福伯还真是两边为难,“王妃,这是王爷的命令,老奴也没有办法,您看?” 也对,这王府,是景珏的王府,福伯自然首先要听他的话,“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福伯你了,他要建暖阁,便去建吧,我是不会去住的。” 说完,她不等福伯说些什么,就径自去了屋檐下,拿了刚刚放下的书,回到了屋子里面。 景珏这是什么意思,打了一巴掌又给一个甜枣吗?他还真当自己是那种随便哄一哄就能立即摇首摆尾的人吗。 外面的动静太大,她也实在看不进去什么书,正准备拿出古琴出来,弹奏一曲,好让自己静静心,就看见一个小厮背着装着什么的袋子走到屋子里来。 宁雨宣上前,问他:“你这袋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那小厮低着头答道:“回王妃的话,这里面是王爷吩咐的,要小的送过来的银丝碳,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宁雨宣皱着眉头,“日后景珏送过来的东西,就不要往这里送了,你去拿到小厨房去。” 说完,但是她还不见这个小厮离开,刚想说什么,就见那个人忽然抬了头,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以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嘴角勾起,一边笑着还一边冲她眨了眨眼睛,用着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小宣儿,不是你找我来的吗?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闻人秋?”宁雨宣十分惊讶,心底又有一丝欣喜,她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还晚啊?”闻人秋忍不住为自己叫屈,“我得到了消息,当时还在南疆呢,我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终于到了临都,没想到你还嫌我来得晚。” 宁雨宣听着他的语气,都能想象他人皮面具下面的夸张的表情,顿时忍俊不禁,但是听闻他是从南疆跑了过来,虽然没有去过南疆,但是她也知道那里距离临都有多远,又有一丝歉意,“抱歉,我并不知道你那时还在南疆。” 闻人秋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宁雨宣还一本正经地道起歉来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 “没事,我还得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恐怕现在还在被我师父逼着去林子里采药呢。” 福伯见那个送银丝碳的小厮还没有出来,正准备到屋子里去寻,怕不是在屋子里躲着偷懒吧,刚走到门口石阶,就听见里面传来宁雨宣的声音。 “我说过多少次了,以后景珏送的东西,不要放进我屋子里,这些银丝碳,你从哪里拿来的,就拿回哪里去。” 福伯立即迈步进去,就看见了宁雨宣对着那个小厮正在发怒,他赶紧走过去,让那小厮赶紧离开,“王妃,这个是新来的下人,不大懂事,王妃您就消消气。” 宁雨宣的面色并没有变好,“就算是新来的又如何,难道他不是景珏派过来的吗?” 今日的王妃好似脾气格外不好,福伯也不想触了她的霉头,连连点头,“待王爷回来了,老奴定当好好劝说王爷。” 宁雨宣转身去了里间,没有再出来。 福伯见她回去,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明明这个天气凉快得很,他也没有做事,却是要被王爷和王妃二人逼得劳心劳力。 进了里间的宁雨宣,吐出心中的那股气,刚才若不是闻人秋耳力不错,听到了福伯要过来的脚步声,怕是他们之间说的话,要被福伯听了去。 这几日,竹隐轩内没有什么人,宁雨宣早就将自己的一些东西细软收拾好了,放在了衣柜当中,而如今看闻人秋的样子,怕是要将她带出去,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宁雨宣不打算带上楚楚。 第九十三章 拜师 第九十三章 拜师 她向往自在的生活,故而可以忍受在外漂泊,但是楚楚心悦与秦风,她若是离开了,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因着闻人秋的易容术,所以混进王府内很是容易,但是王府周围都有千机阁的人,想要将宁雨宣带出去,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一连几天,闻人秋只是一直找机会同宁雨宣见面,再找机会带着她逃出去。 这一天,许久未曾在宁雨宣面前出现的景珏,突然出现在了竹隐轩。他习惯性地穿着一身黑色祥云暗纹的衣衫,长发用紫金冠并玉簪束起,与以往的装扮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透过他的眼瞳,竟看出了些许疲惫和颓废,站在宁雨宣面前。 他向来是意气风发的,就算是当初在冯国,一直被冯子诚追杀,他也没有有过这样的情绪与神情。 宁雨宣见了他,不知是不是许久未见的缘由,此时她竟觉得眼前的景珏有一丝陌生,她正了正神情,表情冷漠,“不知王爷这个时候来竹隐轩,有何贵干?”她怀中抱着小白,似乎是要去花园里散步,看样子不打算与景珏有过多交谈。 景珏的声音有一丝低沉沙哑,“本王听说,你不打算住进暖阁里面?” “我说过了,建不建暖阁是王爷的事,住不住是我的事情,还是王爷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不仅要限制我的自由,连我住在哪儿都要干涉了?” 景珏眼眸微动,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本王也是为了你好,你要住在竹隐轩,本王并没有阻拦,但是你不必为了与本王怄气,不顾自己的身子。” 宁雨宣越过他,想要出院子,“王爷放心,你也还不至于让我如此做,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住在这里,不想再换地方住了,王爷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奉陪了。” 她说完,便要迈步离开,但手腕忽然被景珏拽着,她听着景珏的声音,竟然听出了里面有祈求的意味,“宣儿,如果我承认是我做错了,我们能不能回到原来的那样,本王以后绝对不会再怀疑你。” 小白在宁雨宣的怀中,朝景珏吱吱的叫着,似乎是想让他离开,但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小白。 宁雨宣的手腕上一次才被景珏拽出了伤,她很快挣开了景珏的手,心中不知是什么情绪,“景珏,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自从我嫁给你,便是错误的开端,自此之后,步步都是错,我们之间并不适合。” 可是景珏却并不认同宁雨宣的话,“是哪里错了,我一开始想要娶的便是你,八年前在云城,救了我的也是你,这难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吗?” 宁雨宣摇头,景珏还是没有明白,她话中的含义,“算了,你若是坚持将我禁锢在王府中,我们之间只能是如此。” 眼见着宁雨宣走出自己的视线,景珏眼底的情绪渐渐翻涌起来,如同波涛骇浪,他都已经放下了身段来祈求,但是她还是如此无情,景珏的心底渐渐生出一股无力,他到底该如何做。 景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看到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一双浅褐色眼瞳冷眼看着这一切。想到宁雨宣现在去了花园里,他也随即离开,转身去了花园,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同宁雨宣说上话。 宁雨宣顺着一条僻静的碎石路走着,她将怀里的小白放到地上,让它自己走动走动,这条小径两旁都是高大的梧桐,平时鲜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就连落了满地的枯叶,也都没有下人过来打扫。 过了片刻,闻人秋便顶着那张人皮面具走了过来,小白闻见了气息,欢快地跑到他面前,前肢扒拉着他的衣角。 宁雨宣很是无奈,小白这样喜欢闻人秋,无非就是他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给小白带来牛肉干。 闻人秋蹲下来,抚了抚小白的头,刚想从怀里掏出牛肉干来给它吃,就被宁雨宣制止,“你别再给它吃牛肉干了,你都没看见他最近又胖了一圈吗?” “哪有?”闻人秋不信,作势要将小白抱起来掂量掂量,很快便放了下来,他摸了摸鼻子,好像是挺重的,不再说这个,“我刚刚看见了你和景珏,你和他之间?” 对于闻人秋,宁雨宣没有避讳,“如你所见的那样,当初你还在临都的时候,我便应该让你帮我的,景王府、抑或是临都,都不是我想待的地方。” “那你爱景珏吗?”不知道为何,闻人秋脱口而出,问了这个问题,问完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宁雨宣,而他心底里,却是希望宁雨宣能说出否定的答案。 但宁雨宣原本清丽如水的眼眸中,竟然流露出丝丝困惑,“爱?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他,我只知道,我与他,没有什么可能。” 闻人秋差点问出了心底里的话:那你觉得与我有可能吗。好在他的意识还在,没有说出来,可能这个话题不适合他们两个,气氛有些尴尬,他问道:“那你离开临都之后,你打算去哪?想好了吗?” 他们一边顺着碎石路走着,一边说话,两人踩在枯叶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小白就在两人脚边跑来跑去,显得欢快极了。 “还没有想好,不过天大地大,总有我能容身的地方,”宁雨宣笑着说道。 闻人秋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说道:“既然你还没有想好,不如随我去南疆如何?我师父就在南疆,他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是鬼手晏无萧,你到时候去了,还可以找他拜师,当我的小师妹也无妨。” “你说你师父是晏无萧?”宁雨宣很是惊讶,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闻人秋,有些不敢置信,晏无萧是赫赫有名的鬼手神医,但是看闻人秋的样子,如果是晏无萧的徒弟,他可是一点医术都不会啊,当初临走的时候,还向自己讨要金疮药呢。 知道宁雨宣的疑惑,闻人秋解释道:“虽然师父最擅长的是医术,但是我天分不高,师父只教了我武功和易容术,总算是没有跌了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 宁雨宣笑了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晏无萧的徒弟,若是千面鬼人的名号,也能跌了你师父的面子,那你师父要求得有多高?” 说笑完之后,闻人秋回到了那个问题,“我的提议如何?你要不要随我去南疆药谷?我师父就在那里,自从他看到了我带着你给的伤药之后,他一直都很想见你。” “真的?我制成的药也能入了鬼手的眼,你别是哄我说的开心话。”宁雨宣自知自己只是看了几本医书,论说中医,她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比起晏无萧前辈,她还差得很远。 “不是骗你的,”闻人秋说道:“他说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种配方的金疮药,老头儿一直都惋惜自己没能收一个能继承他衣钵的徒弟,你要是能去,他一定很高兴,。” 闻人秋想着自己临走的时候是说自己要带个徒媳回去,徒媳暂时是不可能了,如果是徒弟的话,想必老头儿也可以接受的。回到了南疆,他总有办法将她变成徒媳的,到时候老头儿可是一举两得啊。 本来没有想好离开之后去什么地方,听着闻人秋的建议,南疆那里密林丛生,药材众多,而且若是能拜晏无萧为师,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到时候便去南疆吧。” 见宁雨宣答应了下来,闻人秋笑了起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张人皮面具戴的久了,所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闻人秋立即收敛了笑意。 怕引人注意,两人没有过多交谈,走出了碎石小路之后,闻人秋便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了,而宁雨宣也抱着小白回了竹隐轩。 楚楚被宁雨宣叫去了街上,去江府打探近日江云荷的近况,她回到竹隐轩没过多久,楚楚也就回来了。 江府那边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自从临都中有关于江云荷的传言,江兆年就担心她的婚事,现如今赫连峰不在临都,所以就由赫连老夫人带着赫连邵上门提亲。 江家原本与赫连家没有什么交情的,但是之前扳到前丞相黎之横的时候,是两家联手的,所以后来也算是有了些交情,况且赫连家手握着景国的兵权,比起现在的江家,若是江云荷嫁给了赫连邵,也算是高攀的。 江兆年自然是乐见其成,当即便答应了赫连家的提亲,而江云荷回到江府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两家亲事已定,江云荷再怎么反抗,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近日来,街上的传言由江云荷的容貌变成了赫连家与江家的亲事,想那赫连小将军还真是痴情,人家江二小姐如今容貌都毁了,却还愿意娶她。 三人成虎,宁雨宣也是感受到了这个时候的留言可畏。江云荷额头上的疤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只不过拇指大小的疤痕,并没有挡住了她多少样貌,她还是一如当初的秀丽面庞。 而江云荷看着不满于赫连邵的求亲,不过日久见深情,而赫连邵此举,不正是她自己所说的神情吗。 第九十四章 赏赐 第九十四章 赏赐 景珏这几日一直在军营中忙碌着,粮草和军饷,景鸿都已经发了下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便要出发前往幽城。景鸿拨给他的五千精兵,都是曾经景珏从幽城带回来的,所以操练起来,并不费神。 离开了竹隐轩之后,他立即便赶往了城外的军营中,事情虽然并不多,但似乎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他才能忽视自己心口的疼痛。这五千精兵现在归属于赫连邵统领的守城军中,而掌管的人,正是他以前的副帅岑尤。 景珏午膳也是在军营中用的,都是以前同生共死的兄弟,跟景珏也没有那么多的礼节,岑尤就坐在景珏的对面,一同吃着饭菜。 岑尤模样长得有些骇人,可能是常年在战场上,杀戮太重,那眼神在新入伍的士兵面前一瞪,生生让人吓破了胆的,也不是没有。他问道:“王爷,属下听闻,这次去幽城,您要带您的王妃一同过去?” 景珏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来吃饭,“怎么?难道不行?” 刚听到这个传闻,岑尤也是不信,这不在景珏面前问了一句,还果真是这样,“王爷,幽城那是在北疆,冻死人的地方,王妃身娇体贵的,哪里能忍受幽城那样的地方啊。” 景珏紧了紧手中的筷子,说道:“将她放在临都,本王不放心,一块带过去,也不碍事,比起幽城,临都这样的地方,才是最冷的地方。” 岑尤认识景珏多年,临都中关于他的传闻,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年纪尚小的时候,太后却暗地里让人将王爷送去了幽城戍边,“那既然如此,属下待会便让人去准备准备,毕竟王妃是女子,不同于我们,路上需要好生照料着。” 岑尤三十多岁, 做事情向来是粗中有细的,“下午本王去准备,到时候你跟我一起。” 人家是夫妻两人,岑尤自然不会有景珏了解宁雨宣,便点头应是。 但是用过了午膳之后,景王府里的人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到了府上。景珏只好先回去,将替宁雨宣准备东西的事情交给了岑尤。 而景鸿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来了王府,景珏担心他是冲着宁雨宣而去的,所以没有在军营中做任何停留,当即便骑马回了城内。 宁雨宣也没有料到景鸿会突然来了王府,如同上一次来王府一样,他最先来了竹隐轩。 景鸿穿着月牙白的长衫,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绣金丝祥云的大氅,宁雨宣先是向他行了礼,“拜见皇上,虽然近日来天气越冷,但是我看皇上的气色好了很多,想必现在身子已经大好了吧?” 皇上过来,楚楚便很是自觉地下去沏茶,用了竹隐轩内最好的雪芽尖。 景鸿笑着道:“现在这里也没有旁人,你也不需要多礼。几个月前我还是苟延残喘,但是现在身子已经快要痊愈,若不是有你的帮忙,我怕是活不到现在了。”他招手示意宁雨宣坐下。 宁雨宣也不扭捏,坐在了景鸿对面,“是皇上你有这样的造化,命不该如此,不全是我的功劳。” 景鸿笑了笑,面上温润,今日出宫,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出来,连着俞长喜还带了一些内侍,他没有回宁雨宣的话,转而对站在外面的俞长喜说道:“长喜,你快将朕带来的东西拿进来。” 俞长喜得了吩咐,立即派下面的几个内侍,将那些东西搬到了屋子里。 宁雨宣不知道他这是在卖什么关子,直到一件件珍品被人拿到了屋子里,她内心讶异,看向景鸿,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景鸿站到那些珍品面前,说道:“这些都是朕赏赐给你的,”他拿了一件水晶琉璃塔,“这琉璃塔是前年西狄上供的贡品,”随后又指了指一段布匹,“这是上次冯国使臣来临都的时候,送过来的云丝锦缎,你拿过去,让王府里的绣娘给裁几件冬裙。” “皇上,”宁雨宣打断景鸿的话,“这些东西我并不需要,况且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赏赐?” 她想起上次景珏在与她争吵的时候,提到了景鸿,却觉得没有什么,在此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她面对着这些赏赐,竟觉得有些压抑。 楚楚沏好了茶水,用青瓷缠枝纹的茶壶茶盏盛着,端进了屋子里,却被屋子里面这么多的奇珍异宝刺的要睁不开眼睛。 好在她还记得宁雨宣说过的话,勿要多言,立即伏首去给两人斟茶。 面对宁雨宣的拒绝,景鸿仿若早已料到,“怎么能是无功不受禄,你救了朕,朕给你这些赏赐,难道不应该吗?还是说,你觉得朕的一条命,比不上这些宝贝?” 宁雨宣伏首低头,“当然不是,但是身为医者,医人治病并不只是为了钱财,若是皇上执意如此,这只能是为难我了,还请皇上将这些东西全都收回去。” 景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神色的眼瞳渐渐显露出不一样的情绪,他紧抿着唇,随后问道:“你当真不要?” 宁雨宣依旧神色未变,“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她端起桌子上已经斟好的茶,双手奉给景鸿,“这是王府内的雪芽尖,听说是不可多得的好茶,皇上不如先试试我这丫鬟烹茶的手艺?” 俞长喜看着自家主子神色变化,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不识趣的人,面对着皇上的赏赐,也能不管皇上的颜面,直言不要的。 景鸿心下无奈,却也不舍得说她些什么,接过宁雨宣手中的茶盏,茶水显浅碧色,水质清冽,不见一丝茶末,随着热气散发着缕缕清幽茶香,他微微抿了一口,不再提赏赐的事情,赞叹道:“你这个丫鬟,烹茶的手艺还真是难得,茶香袅袅,口齿余香,没有辜负这好茶。” 楚楚不骄不躁地福身行礼,“多谢皇上夸奖。” 景鸿又喝了一口,笑着道:“起来吧,不过朕估摸着,你这茶艺,定然是你家小姐教导出来的。” 正说着,外面就响起一个声音,“皇兄今日来臣弟的王府,怎么没有事先说一下,若是提早知道,臣弟也好能留在家中恭候皇兄。” 正是景珏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了王府,找下人一问,他的皇兄,不出他所料,就是去了竹隐轩。 景鸿见景珏回来,先是一怔,随后笑道:“朕知道阿珏近日来,事务比较繁重,所以来你的府上,没有跟你说一声,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景珏进了屋子里,而楚楚立在一旁,没有想给他斟茶的意思。 他没有在意这个,只是环顾一周,见珠宝珍品数不胜数,回应道:“皇兄都快将整个皇宫搬到臣弟的王府里来了,还说没有什么大事?不知道皇兄过来是所为何事?” 想来这个时候,原本在军营中的景珏突然赶回了王府里,应该是有人通传他,“阿珏你回来得正好,之前雨宣救了朕一命,所以想着赏赐这些东西,但是雨宣并不想接受,你快劝劝她。” 宁雨宣看着眼前两人,句句都是话中有话,忍不住头疼,却不知道要怎样阻止这样的场面。 景珏走到宁雨宣身边,回应着景鸿的话,“皇兄太过客气了,宣儿是你的弟妹,帮皇兄解毒是她的本分,皇兄今日带了这么多的珍宝来,,是太见外了。” 他状似不在意地扫视着那些珍品,余光却清晰地看到景鸿神情微不可察的变化,怕是他的“皇兄”,道谢赏赐只是一个借口,不过是想来见宁雨宣的罢了。 景鸿的眼瞳微微闪动,说道:“还是阿珏说的有道理,今天的此举,是朕唐突了,”他转头叫着俞长喜,“长喜,你快让他们将这些东西收回去吧。” 领命之后,俞长喜立即吩咐了手底下的人将这些东西收回去,心中只觉得景王爷和景王妃两人有些不识抬举了,这么多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偏偏他们两个谁都不稀罕。 见东西都被拿了出去,景珏拱手道:“皇兄,不如今日由我和宣儿做东,请皇兄在府中用了晚膳再回去?” 景鸿扯了一下身上的大氅,“还是不劳烦了,今晚母后让朕去长信宫用晚膳,阿珏也好久没有和母后一同好好吃顿饭了,不如你带着雨宣,我们一起回宫里头?” 在景鸿面前,景珏倒是不避讳自己与太后之间的关系,“怕是太后并不想见我,还是不扰了你们天伦之乐,我和宣儿留在王府便可。” 宁雨宣一直一言不发,但这个时候,她也不想进宫,说道:“皇上不必太过客气,若是在太后那儿不请自去的话,怕太后会生气。” 景鸿也不勉强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希望母后和阿珏的关系能够改善,但是一直都没能成功,自己便也不再多说,他看了一眼宁雨宣,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朕便先告辞了。” “恭送皇兄。” 景鸿走了之后,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景珏这才对宁雨宣问道:“刚才本王不在的时候,皇兄同你说什么了?” 那语气里,明显的质问让宁雨宣很是不满,她反问道:“那王爷觉得,皇上会同我说些什么?” 见景珏神色渐渐变化,怕两人再陷入争执,宁雨宣才解释道:“王爷不是都已经看见了?皇上不过是要赏赐我东西,被我拒绝了,不然王爷以为是什么?” 第九十五章 计划 第九十五章 计划 景珏拳头在袖间捏紧着,不顾还有楚楚站在一旁,他问道:“你难道看不出来皇兄,他对你有意吗?” 现在的宁雨宣,心里都是想着要怎么从王府中逃出去,不想与他吵架,“我没有看出来,我也不知道王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是一些赏赐,我也已经拒绝了,王爷你还要怎么样?” “宁雨宣,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要做到怎样的地步,她才能看懂自己。 宁雨宣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了屋子里面。 看着景珏走后,楚楚才跟到了宁雨宣身后,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姐,刚刚王爷说的,都是真的吗?” 宁雨宣一开始没有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 楚楚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什么人,才说道:“就是说皇上对您有意的这件事情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变得如此八卦,宁雨宣瞪了楚楚一眼,“这种话你也敢问出口?不管是不是真的,若是被别人听去了,你的小命,还想要吗?” 楚楚立即闭紧了嘴巴,不再多问了。 看着楚楚的这副样子,宁雨宣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楚楚留在王府里,她想了想,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她还是要同楚楚说一声。 “楚楚,我打算离开景王府了。” 楚楚正帮她整理着屋子里的针线之类的东西,随口应道:“哦,”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起身看向宁雨宣,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小姐?您是说你要逃走吗?” 宁雨宣点头,“没错,这里我已经没有办法待下去了。” 说实话,楚楚之前没什么感觉,但是最近,她有些能理解小姐为什么要离开王府了,对此,她显然是有些激动,“那小姐,我们要怎么出去?我待会来帮你把行礼收拾好,你想好了什么时候走了吗?” 宁雨宣有些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楚楚,我可能没有办法带你一起走。” 楚楚一愣,顿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从眼眶落出,“小姐......你是要将我抛弃了吗?” 宁雨宣起身,将她抱着,“楚楚,我并不想这么做,但是如果要离开景王府,我带上你的话,就走不了了,你知道吗?” 说到底,她还是太自私了吧,当初她嫁给景珏的那天,遇到了那样的意外,但是楚楚还是背着行囊来找自己,而自己现在为了自己的自由,却要将她一个人留在这王府中。 楚楚心底难过,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姐想要走,却没有将自己计划其中,失落难受委屈,全都涌上心头,她挣脱开宁雨宣的怀抱,自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径自走了出去。 “楚楚,”宁雨宣想要追上去,她和楚楚算是一同长大的,比起宁雨珊,她更觉得楚楚才是自己的妹妹,虽然有时候太傻,但是心眼儿实诚,怕是这样,她难以承受吧。 “你就别追过去了,她自己会想明白的,”窗子外面站着闻人秋,外面是竹林,映得他身上的白色粗布衣裳都是碧绿色的了。 宁雨宣顿住了脚步,转而走向窗边,看向闻人秋,“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难道外面真的不能将她一起带走吗?” 闻人秋摇摇头,他今天下午出去了一趟,原来脸上的人皮面具用了许多天,已经变得有些皱了,下午去外面重新做了一张面具回来,又另外给宁雨宣做了一张面具,留着备用。一回到王府,便看见了景鸿正好离开王府。 “你知道的,现在王府内外守卫森严,带出去一个人已经不容易了,而且依照景珏的能力,他很快便会发现你不在王府里,到时候就是全城戒备森严,想要离开临都,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一个人,恐怕我们很快便会被他捉回去的。” 看着宁雨宣神色晦暗,他嬉笑着说道:“若是被抓回去了,你还是王妃,他自然不会对你如何?但是我可就不一样了,万一他将我活活剐了去,你到哪里再找一个人来救你。” 宁雨宣闻言,“噗嗤”一笑,随即问道:“那你这两天打探得怎么样了?” 闻人秋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缠枝纹的锦盒出来,“这是我替你做的一张人皮面具,可能到时候会用到,你先好好收着。这几日景珏每天都去城南的守城军军营里面,每天早上辰时出发,到下午酉时之前回来,我们便在这段时间内逃出去。” 他没有说的是,他发现,每天晚上趁着宁雨宣熟睡的时候,景珏都会悄悄地潜进她的屋子里面,虽然没有做什么,但是一待便是一个多时辰。 宁雨宣将锦盒接了过来,打开看了里面的人皮面具,果真不愧他这个“千面鬼人”称号,比起她制作的面具,他的这个显然是上等的,她将锦盒收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因为景王府的防范十分严谨,闻人秋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离开,到时候我会吹奏竹笛为信号,然后你就在竹隐轩做好准备,等着我就可以了。” 宁雨宣点头,外面似乎是有什么响动,闻人秋耳朵一动,说道:“你晚上警醒着点,说不定我晚上会来找你,”说完,他便踏着轻功,很快便消失在了竹林。 面具,玉哨子,如今又是人皮面具,仔细一想,她当初不过就是送了闻人秋几瓶伤药,而他却送了自己不少东西。 楚楚一直气着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将门锁着,不愿意出去,小白饿着肚子去找她,结果被关在了门外进不去,只好“噔噔噔”地跑过去找宁雨宣。 估摸着小白是饿了,宁雨宣给他找了一些吃的,便自己去了小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她许久都不曾下厨,好在手艺还在,这次便只好亲自下厨来讨好楚楚了。 楚楚爱吃辣,宁雨宣便做了一道麻辣鸡丝,一叠川香豆腐,并着其他几样小菜,端到了楚楚的房门前,“楚楚,你快些开门,我做了一些吃的,如果不出来的话,我待会只好给小白吃了。”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宁雨宣又敲了敲门,仍不见楚楚来开门,她只好端着饭菜转身要离去。 刚一迈步子,就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楚楚的一张脸,眼睛是哭过的,仿佛红肿了的核桃一般。 “小姐好不容易做了一次饭菜给我吃,怎么能说给小白吃,就要给小白吃呢?”她伸手将宁雨宣手中的饭菜端了过来,转身进了屋子。 宁雨宣笑了笑,随她进了屋子里面。天色有些暗了,楚楚先将屋子里燃了烛火,她看见端过来的是两双碗筷,知道宁雨宣是要同自己一起吃了。 宁雨宣环顾了一下屋子,在一旁的针线篓子里发现一个崭新的平安袋子,白色的云缎上面用红色的丝线绣了“平安”的字样,上面打的花络子都是新的,她拿在了手上,问楚楚,“这是做给我的吗?” 楚楚仍然是嘴犟,说道:“只是刚才闲来无事的事情做的,小姐既然想要,那便拿去好了。” 这本来就是给自己做的,宁雨宣也没有客气,拿着放进了自己怀中,“既然是做给我的,那我定然要好好收着的。”那边楚楚已经摆好了碗筷,她走了过去。 楚楚依旧不松口,“小姐还真是不含蓄,没有说是送给你的,我都说了是闲来无事做的。” “好好好,”宁雨宣无奈,心想着自己是过来哄她的,不想与她计较,“是我厚颜无耻,抢了你做的平安袋子,行了吧?” 楚楚撇了撇嘴,不再说话,替宁雨宣盛好了饭,主仆二人就围着桌子吃着,这些天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可口的饭菜都是宁雨宣做出来的,楚楚的厨艺都是宁雨宣教出来的,她也从来没有比得过自己家小姐的厨艺。 吃完了饭菜,楚楚没有急着去收拾碗筷,她问宁雨宣,“小姐决定了什么时候走了吗?” 宁雨宣摇头,“还没有决定,楚楚,我并不是想将你留在这里的,一是我没办法带你走,二是漂泊在外,我怕你受不了。” 这么一说,楚楚的眼眶又红了,“小姐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小姐还记着我的情分,所以才会告知我一声,我已经很感激了,若是小姐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那才是让楚楚真的心寒。” 宁雨宣的眼眶也有些涩意,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很少与楚楚分开太久,“楚楚,你放心,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将你带走的。” “外面天大地大,小姐可千万别忘了我才好。”楚楚还是忍不住,投到了宁雨宣的怀中哭了起来。 宁雨宣抚着她的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宁雨宣回去洗了澡,便躺到了床上,想起白天闻人秋过来说的话,让自己夜里警醒点,她又起床,去将香炉中燃着的安神香片给灭了。最近几天夜里风大,外面的竹林“哗哗”作响,扰得宁雨宣无法安睡,她才点了安神香。 到了深夜的时候,景珏又来到了宁雨宣的屋子里面,感觉到有一些异样,但是没有发觉,他凭借着自己的视力,走到宁雨宣的床边,看着宁雨宣躺在床,眉眼闭着,仿若一幅画一般,让人不忍心去触碰。 似乎只有这个时候的宁雨宣,才不会对他冷言冷语相待,他伸手去抚摸她姣好的面庞,最后俯身,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吻,他还记得,吻在额头,是珍惜的意思。 第九十六章 准备 第九十六章 准备 而宁雨宣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不敢睁开眼睛,虽然看不到床边这个人的样貌,但是她能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弥漫在鼻尖。 她有些明白过来,闻人秋下午那番话的意思,他是知道晚上的时候景珏会过来,看景珏轻车熟路的样子,怕是不止一次过来了。 湿热的吻落在额头上的时候,宁雨宣浑身僵硬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好在景珏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景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凑到宁雨宣的耳边,呼吸吐露在她的脖颈处,“宣儿,再过些天,我们就一起去幽城了。到了那里,远离了临都里的这些事情,我们便重新开始,好吗?” 但是心知自己是等不到这个答案的,他只是直起身来,看着宁雨宣的面庞,静静地没有说话。 宁雨宣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是她能感受到景珏还站在床边,他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压抑,让宁雨宣无法忽视。 只是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景珏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宁雨宣却渐渐的困意侵袭,真的熟睡了。 听着宁雨宣轻薄的呼吸声,景珏发出一声轻笑,帮她掩好了被子,转而离开了竹隐轩。 外面夜风呼啸,竹叶一夜不停哗哗作响,没有安神香的作用,但是宁雨宣还是一夜好眠。 很是准时的,宁雨宣第二天一早,在卯时之前便醒了过来,她想起昨晚的事情,起来环顾了四周,没有发现景珏来过的痕迹,她忍不住摸了一摸光洁的额头,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一大早,楚楚熟悉她的作息时间,所以很快便端来了水,来让宁雨宣洗漱,穿上了青色的齐腰襦裙,配上青色水玉腰带,一双翦水秋眸,显得清丽逼人。 闻人秋亲眼见着景珏出了王府,看样子又是要去城南的军营的,看着王府外面的那些守在暗处的人,现在景珏不在府中,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他找着机会准备去竹隐轩,但是在路上却被人截住了。 福伯在院内见着他,满腹狐疑,沉着脸问道:“你这是哟啊去哪呢?来了王府这么多天,我怎么看你一直往竹隐轩那边跑?”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抓到他跑去竹隐轩那边了,“怎么?还是王妃那边好说话,所以一直往那边跑?”福伯冷哼着,“你要是真想去竹隐轩伺候,我待会去和王妃说一声如何?” 那威胁的语气,完全不是真的想要将也给送去竹隐轩的意思。 闻人秋立即弯着腰说道:“福伯,小的只是过去问话的,这几天后厨要往竹隐轩送菜,那边天天差小的去询问王妃那边要些什么菜,小的真的没有偷懒的意思,至于伺候王妃,”他故作羞赧,说道:“小的哪有那样的福分啊。” 说的有理有据,福伯心中的疑惑也渐渐消散,他看着对方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样,很是嫌弃地说道:“快去吧快去吧,小心去迟了耽误王妃用膳。” 看着福伯终于要离开,闻人秋对自己伪装的能力还是很放心的,对着福伯离开的背影白了一眼,转身去了竹隐轩。 来到竹隐轩的时候,院子里的竹叶落了厚厚一层,还没来得及打扫,他正准备走进去找宁雨宣,却在门口又被她的那个丫鬟拦了下来。 楚楚看着这个王府后厨来的小厮,“哎哎,你来得正好,我家小姐今天要吃红豆薏米的点心,你快去后厨那边将东西提过来,我好早点做好。” 闻人秋扯了扯嘴角,他都已经想好了怎么离开王府而且又不被景珏追查的法子了,结果一个个的是商量好的来拦着他的是吗,要不是只是因为凑巧,闻人秋还真要以为是自己被察觉了呢。 楚楚见他不说话,问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还不快去?” 闻人秋扶额,忍着说道:“楚楚姑娘,我......” “楚楚,昨日我看了后厨那边送过来的红豆,都不怎么好,你还是去街上买些回来吧,怕是后厨那边今日送过来的,和昨日送过来的没什么差别,”宁雨宣一出门,便看到闻人秋被不知情的楚楚拦住了,便开口将楚楚支使出去了。 楚楚也没有作他想,这几日宁雨宣也是经常让自己出门去买些东西,她从宁雨宣那里拿了银子,便出门去了。 楚楚不在,偌大的竹隐轩现在也就剩宁雨宣和闻人秋两个人了。 闻人秋看刚才楚楚的那番样子,笑着对宁雨宣道:“看样子,你和你那丫鬟,算是和好了?我就说她自己会想通的吧。” 宁雨宣笑了笑,但是没有闻人秋意料中的开心,将楚楚留在王府,这始终是她无法放下的心结,不再说这件事情,她问道:“你现在过来,是找到了出王府的办法了吗?” 闻人秋坐在屋子中,虽然只是穿着一身麻布衣裳,但是背部笔挺,犹如清隽傲骨的树,平凡普通的面具戴在脸上,也不减他丝毫风采。 喝了一口茶,他才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绕过王府暗处的那些侍卫,要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你要想办法让景珏能允许你出府,我届时才能找到机会。” 宁雨宣一怔,心里对这个方法有些抵抗,“这个太难了,景珏他已经将我关在王府里这么多天了,还没有要解除禁令的意思。” 闻人秋手中玩弄着茶盏的盖子,其实自己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好在宁雨宣也直接拒绝了,他笑着道:“既然这个不行,那我们用另一个办法。” 他之前冒充守城军统领叶安梁的时候,在城南军营中待过一段时间,前几日晚上,他也去军营中打探了一番,知道景珏近日一直在忙着去幽城戍边的事情,所以一直都在跟那个副将岑尤接触,他打探到了消息,军营中的那几位副将准备要留景珏在军营中喝酒。 景珏这些天一直是早出晚归,所以夜里很难动手,而且夜里城中宵禁,有夜色掩护,他才有把握带着宁雨宣出城,他定下了明天夜里离开。 与宁雨宣说完了计划,闻人秋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青色广袖的襦裙,似乎与她见面之后,见她穿得都是这种广袖的裙衫,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衣服不行,到时候要逃跑,还不是碍手碍脚的,待会我给你准备一件简单的衣裳。” 宁雨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宽大的袖子,比脚踝还长一些的裙摆,这些衣服都是王府里准备的,她有时候也觉得十分碍事,自然没有拒绝闻人秋的提议,但是对于明晚的计划,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真的要那样做吗?” 闻人秋点头,“其他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确定了,”不等宁雨宣说话,他忽然间看到在桌子底下转悠的小白,笑着将它抱了起来,“你的那个丫鬟我是带不走的,但是多带一个小畜生还是可以的,你要将小白一起带走吗?” 看着小白伸着爪子,一副讨好闻人秋的样子,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将他一起带上吧。”这也是答应了闻人秋的计划的意思。 事情已经商讨完毕,闻人秋在这里也不便多留,拿着牛肉干逗弄了一会小白,便离开了竹隐轩。 既然计划都已经敲定好了,接下来便是要去寻找人手,他悄无声息地出了景王府,偌大的临都,找几个熟悉的江湖朋友来帮个忙,他还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离开王府的时候即将到来,这是宁雨宣许久的心愿了,但是她心底里却没有多少的高兴,等离开了临城,她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见到景珏的了吧。 有人说过,在你之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像你,而宁雨宣却觉得,在此之后,不会有人再像景珏这般了,霸道狠绝,却独独对她留有柔情。深情厚重,甲之蜜糖而乙之砒霜,她承受不了罢了。 趁着楚楚上街还没有回来,宁雨宣找出纸笔,给她写了一封书信,放到了她的屋子里去,不过依照楚楚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怕是要好些天才能发现吧。 这天晚上,景珏回府回的早,还是没有去见宁雨宣,但是吩咐了下人,将一样东西送到了竹隐轩这边。 景珏最多的是送自己衣服之类的,但是也是少数,莫不是因为昨天景鸿过来,送了一大堆赏赐,所以他受了刺激,今日也送了东西过来。 摆在宁雨宣面前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长玉阁那边过来的下人,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差小的将这东西送给王妃,还得看了王妃您的反应,才能回去回话呢。” 尽管王妃现在住在这偏僻的竹隐轩,但是还依旧是王府的主子,况且王爷对待王妃,从来都是不一般的,就算她被禁足在王府中,但是王府的众人也没有因此怠慢王妃。况且也听说了,前些天有两个婢女嫌命长,说了王妃的闲话,第二天就被打了五十棍子,丢出了王府。 想着明天就要离开王府,宁雨宣最终没有选择继续与境界怄气,将眼前的盒子打了开来,盒子上描金绘漆,而里面却不是什么宝贝,只见里面是一个乌木做成的小匣子,而匣子里面,赫然是一副长短不一的银针。 宁雨宣顿时有些愣神,这明显是医用的银针,是她常常用来施针的,不过比起她以往用的,这一副银针更加完整,那银针的质量,也不是她往日所用的那些可以比拟的。 见宁雨宣的神情,那下人便知,王爷这礼物是送对了,他解释道:“王妃,王爷为这个礼物可是费了不少心神,这银针乃是用天山产出的银矿打造而成,最是难得。” 宁雨宣定了定心神,说道:“你回去转告王爷,就说这个礼物我收下了,”说完这些便没有其他话了。 那下人得了回话,立即转身离开,回了长玉阁。 景珏正在书房中处理政务,正想着什么明日去一趟宫里,将这些奏章交还给景鸿,一是他现在身子大好,二来他马上就要去幽城了,自己也没有办法处理。 那派去送礼物的下人从竹隐轩回来了,他指尖摩挲着手中的奏章,带着些许墨香,问道:“王妃收了礼物吗?”他心底却是有些不敢确定的,现在宁雨宣连见都不愿意多见他,又怎么会愿意收礼物呢。 那下人笑着道:“回王爷,王妃收下了那银针呢。毕竟也是王爷的心血,王妃她定是能明白的。”论这时间,怕是也只有王妃一人,才会让王爷如此对待吧。 听到下人回复宁雨宣收下了礼物的话,顿时心生欢喜,既然礼物已经收下了,那宣儿想必是不愿再同他生气的意思了吧。 第九十七章 道别 第九十七章 道别 晚上的时候,处理完了政府,已经是子夜了,趁着夜色,景珏又去竹隐轩,这已经是他每晚必要做的一件事情,仿佛已经成了自己的习惯。 因为时辰已经太晚,宁雨宣早就入了睡,所以不知道景珏后来有没有来她的屋子中,虽然有想过将门再加上一道锁,但是估计也挡不住他,索性什么都不管了。 十月初的时候,外面是上弦月,所以月色并不明朗,都是模糊一片,但景珏还是看见了她枕边放着的小匣子,正是他今日送过来的银针。他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 看来宁雨宣是很满意这个礼物的,听着她传来的绵长的呼吸声,外面大风吹动着竹林,声音如涛浪,而屋子里面燃着银丝碳,十分暖和,也让景珏感觉到一丝舒心。 照例待了一个多时辰,他才从竹隐轩出去,回到长玉阁,便见守在王府外的属下前来汇报。 “主子,今日下午的时候,属下发现有几个行踪诡异的人在王府周围转悠,对方好像是江湖人士,而且身手不凡,不知道他们是何来历,属下没敢轻举妄动,”千机阁的人禀告道。 “江湖人士?”景珏皱着眉头,“难道是碧落那边的人?”能与景王府牵扯的,江湖上的人也只有上次碧落派人来刺杀他的时候了。 但是千机阁与碧落是打过交道的,那人摇头,“主子,看样子不像是千机阁的人,属下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景珏食指敲着桌面,难道太后见几次刺杀不成,又找了武林人士来对付他?他低下声音,好在今天心情不错,“你继续盯着那些人,首要的便是保护好王妃,如果那些人有什么异动,你立即去通知本王。” 那人应是,立即下去,吩咐在王府加强戒备。 第二天一早,闻人秋便看到王府周围加了一倍的人马,都是千机阁的人,他只是笑笑,照例顶着一张人皮面具出了王府,找到他那几个朋友,说好今晚的行动。 外面接应的一切都准备好,再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顺便给宁雨宣带回了一件窄袖的轻纱裙,想来到时候宁雨宣穿起来,比那些广袖的襦裙要好看多了。 尽管王府的周围都是景珏的手下,但是闻人秋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岂能是他们可以看穿的,不仅仅是易容术,他“千面鬼人”称号的来由,还与他的擅于伪装有关,各种身份的行为举止信手拈来,以至于来了王府这么多天,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 他拿着衣服,到了竹隐轩之后,发现宁雨宣的那个小丫鬟并不在,而她似乎是在整理着什么,他提起步子,轻悄悄地走过去,准备吓她一吓,结果刚走到宁雨宣的背后,她就好似已经察觉,回过头来,递给他一样东西。 宁雨宣将手中的面具伸至闻人秋面前,“这是你的面具,当初我没有答应收下这个,只是你走得急,现在还给你。” 可是闻人秋没有接,径自坐到桌子边,觉着奇怪,自己轻功算是不错了,基本上走路无声是没有问题的,宁雨宣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见到闻人秋疑惑,宁雨宣指了指桌子上的鸾凤铜镜,“我都从镜子中看到了”。 闻人秋讪讪,将手中放着衣服的包袱随意一丢,看了一眼宁雨宣手中递过来的面具,说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宁雨宣可不管这些,她将银质面具丢到闻人秋面前,“你还没有送出去,不妨碍你的道理,这面具留在我这里,于理不合。” 看着宁雨宣那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闻人秋笑了,“你都要离开景王府了,与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怎么会于理不合,”不过调笑的话归调笑的话,他还是将面具收回了自己怀中,抑制住心底的失落,他说道:“你不愿意要,我便收回来。” 他指了指丢在一旁的包袱,“我给你带了一件方便的衣服,你在晚上之前换上,安排了那些事情,我会来找你。” 宁雨宣打开包袱,一边看着一边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快走吧,过会儿楚楚要回来了。” 闻人秋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即将要拐跑景国的景王妃,师父知道了会不会想打死他,不过想想还是很激动,他问道:“小宣儿,你真的确定要离开景王府吗?” 到了这一步,闻人秋竟然还问出了这句话,宁雨宣笑笑:“你不远万里从南疆赶过来,我要是临时反悔,岂不是对不起你的一番好意了。”语气坚定的说完,宁雨宣又是出神,她想到那天晚上,景珏深夜到了她的屋子中,在她耳畔的喃喃低语,她垂下眼眸来不再说话。 闻人秋没有注意到她之后的异样,满心欢喜地离开了竹隐轩。 待他走后,宁雨宣去了里屋的屏风后面换上了闻人秋送过来的衣裳,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回来的楚楚。 见换了一身衣裳的宁雨宣,楚楚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小姐,你怎么换了这么一件衣裳,现在天气凉了,你还是换一件吧。” 宁雨宣身上的衣裳是浅绿色的窄袖轻纱束腰裙,这种装扮多在南疆那边见到,而她很少穿亮色的衣服,平日里大多都是素白或者是青色的衣裙,但是显然,她穿这样的衣服,别有一番风情,这才是像十六七岁的女子该有的样子。 宝髻松松绾起,发丝垂至腰间,不得不说,这样的宁雨宣好看极了。 宁雨宣自己也很满意这样的打扮,比起束手束脚的襦裙,这样的衣裳轻松自在。就像是她自己,不喜被束缚,她回应着楚楚的话,“没事,今日天气不错,日头好极了,我也不大冷,就这样吧。” 见着宁雨宣渐渐舒朗的眉眼,楚楚一时之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小姐变得开心了,想必小姐已经决定好了什么时候离开了吧。 定了定心神,楚楚才没有胡思乱想,跟宁雨宣汇报今天去街上打探来的消息,近日可能是江府对江云荷的看管更加严厉了,所以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小姐,我听说江家那边,跟赫连小将军的婚事已经敲定了,好像江二小姐一直闹着要退婚,但是江大人一直没有答应。” 江家到了如今这一步,自然是能抱着大腿就要紧抱着,赫连家不仅手握兵权,而且还深得皇上的信任,现在的江家是比不得赫连家的了。 其他的宁雨宣倒是不在意,江云荷和赫连邵的亲事看来是已经定下来了。只是江云荷那般的性子,赫连邵想娶她,恐怕还要好事多磨了。 楚楚汇报完了情况,便带着小白出去遛弯了,这两天她都是心惊胆颤的,深怕一个醒来的时候,自家小姐就消失了,时间过得越长,她心里越是不自在。 等到楚楚离开之后,宁雨宣拿出了昨日景珏送过来的银针,景珏往日送给她的,大多都是华丽的衣服和珍贵的首饰,但是只有这一件,是宁雨宣真心喜欢的。 她摩挲着小匣子上面的红漆暗纹,最终将小匣子放在了腰间佩戴着的小香囊里面,或许是刻意做成了这般大小,放进去刚刚好,她的包袱里面只放了几件衣服,和随身携带的伤药,而这一盒银针,是她带走的唯一一件景王府的东西。 酉时之前,宁雨宣去了一趟景珏的书房。 景珏的书房一般人不得进去,但是这条禁令对宁雨宣无效,他说过了,整个王府,只要王妃不出府去,哪里她都可以去,这也包括他的书房。所以宁雨宣过来的时候,底下的人没有阻拦。 宁雨宣知道景珏今天不会很早回来,所以才会过来。她来书房来得次数比较少,所以不大清楚这里的摆设,也不知道景珏会将他的印章放在哪里。 怕引得外面人的注意,宁雨宣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书房的桌案上,书架的锦盒上到处翻找着,结果发现景珏的印章,就放在书案上笔架的旁边,她拿起来确定了一下,是景珏的私章。 景珏的私章她曾经见过,是由昆仑墨玉雕刻而成,所以跟黑瓷笔架放在一起,差点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将自己袖间的纸张拿了出来,上面写了密密满满的小篆,秀气中自有一种风骨,而纸上的开头,赫然是“休书”二字。 既然景珏不愿意写休书,那她只好自己动笔写了一封,这样就算是日后被景珏逮了回去,她离开景王府也算是师出有名。 将休书平铺在桌面上,印章也印好了红泥,但是面对着纸上自己亲手写下的“以此为证,从此陌路,”她的心底渐渐涌出涩意,如果红泥烙下了他的名字,可能以后两人再也不相干了。 迟疑了许久,冰凉的墨玉印章被自己的手心攥热了,沁出了点点汗渍,她最终将印章落下了纸张的左下角,赤色的朱砂显现出“景珏”的字样,宁雨宣心中一紧,随即将休书折好,放回了自己的袖子中。 以此为证,从此陌路。这算是自己与景珏的道别吧,这几个月以来的牵扯,就当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他们终归是要走到现实。 第九十八章 离开 第九十八章 离开 离开书房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在长玉阁内忙活着的福伯,见宁雨宣从书房中走出来,以为宁雨宣是来找景珏的,赶忙上前,笑眯眯地说道:“王妃这是来找王爷的吗?王爷今天晚上有应酬,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宁雨宣紧了紧袖口,笑道:“我只是来看看王爷书房中有没有什么书籍,想借来看看,不过现在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福伯以为这两人冷战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要和好了,想必还是王爷昨日送过去的礼物起了效,“那王爷回来的时候,老奴再差人去竹隐轩那边提醒王妃。” 宁雨宣笑着点头,“那好,到时候就劳烦福伯了。” 等到福伯离去,宁雨宣攥紧了袖口,疾步离开了长玉阁,回到了竹隐轩,接下来就是等闻人秋通知她了。 夜幕降临,外面起了夜风,卷起满地枯黄竹叶,而王府内也点起了盏盏琉璃灯笼,宁雨宣一个人站在里屋的窗边,想起闻人秋的计划,偌大的竹隐轩中只住了她和楚楚两个人,所以她早早地将楚楚支使走了。 忽然间,刮起一阵大风,竹浪碧涛中想起一阵轻灵悠长的笛声,落在宁雨宣的耳中,十分明显,这便是闻人秋的信号了。 她戴上了闻人秋上次送来的人皮面具,专门为她制作的人皮面具,十分贴合自己的脸庞,一瞬间,清丽灵动的脸庞变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再换上府里丫鬟的发髻,拿下玉簪金钗,用青色发带绑起的发髻。 换好之后,她拿起藏在衣柜最下面的包袱,离开竹隐轩,竹隐轩的位置本就偏僻,她顺着那条梧桐飘落的碎石小径走到王府的后院门口,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后院的门口,闻人秋早就等在了那边,见宁雨宣终于过来,他嬉笑着迎了上去,将她的包袱拿到自己的背上,“你等一下,外面的守卫还没有全部离开,我去外面看看情况,你在这里等着我。” 闻人秋正要走,宁雨宣拉住他,“会不会是你的朋友出了什么情况,你还是别去了,万一遇到危险......” 宁雨宣心中越来越慌张,如果是为了救她出去,让闻人秋遇到了危险,恐怕她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逃离景王府,本来就是一个冒险,虽然她不知道景珏的暗下势力究竟有多少,但是一定不少。 闻人秋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小宣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他们站在暗处,外面是在后院中来来往往的下人,宁雨宣看着闻人秋,神色严肃,“对,我是担心你。” 闻人秋一愣神,随即笑道:“你放心,我只是探探情况,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拍了拍宁雨宣的肩膀,随即走了出去,心底里却是异常满足,她是真的担心自己,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不过依着闻人秋的能力,还的确是没有什么危险,他去看了一趟情况,发现王府外面一圈的守卫是原来的一半。 原本闻人秋没有想到办法调走景王府外的守卫,但是那日景鸿来了景王府,看着景珏对景鸿如临大敌,他若有所思,所以找来了几个朋友扮作了景鸿的暗卫,想去引走那些王府守卫。 但是剩下的那些守卫,只能做最后一步了。 宁雨宣站在角门的暗处,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闻人秋的影子,忽然间王府的后院里突然躁动起来,下人们纷纷奔走着。 隐隐约约之间,她只听见那些人惊呼着,“救火!救火!竹隐轩那边起火了。” 她从暗处走了出来,果然看到竹隐轩那边的方向 ,起了滔天大火,这几日没有下雨,所以竹隐轩院子里的竹林十分干燥,枯叶满地,很容易就燃烧起来,看样子,那边的火焰足足有几丈高。 火光冲天,映着来往提着水桶的下人,以及她的面庞,明明灭灭,看不清神色。 她知道这是闻人秋的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在竹隐轩纵火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人影之中,她看见闻人秋逆着人群向这边跑来,怀中还抱着什么白白的一团,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小白,好在那些下人们都顾着去救火,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小白似乎是被火灼伤了毛发,尾巴上有一块黑漆漆的,见着了宁雨宣,它娇气地窜到了宁雨宣怀中,用脑袋蹭着她,仿佛受了委屈一般。 闻人秋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的,对上宁雨宣的视线,他解释道:“我本来都已经放火了,结果发现这小家伙还在竹林里面,我只好进去把它先给救出来。” 宁雨宣抚了抚小白的脑袋,安抚着它,问道:“竹隐轩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闻人秋拎着包袱,将宁雨宣带着往后院门口走,“我办事你放心,那边火势看着大,但是只能烧到你的屋子,你丫鬟住在清水阁那边,烧不到那里。” 而王府外面千机阁的人,因为得了景珏的命令,一切以保护王妃为重,所以他们一察觉到了大火,便去了竹隐轩,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宁雨宣早就从不在竹隐轩里面了。 他们畅通无阻地出了景王府,一路上只遇到了一些守夜的守城军,轻易地便躲开了,他们一路向临都南门而去,一直到闻人秋踏着轻功,带着宁雨宣和小白越过城墙,都没有人察觉。 只是刚一出城门口,那边城门就被人打开,宁雨宣从阴影处看过去,是从军营回去的景珏,他骑着追影,宁雨宣眼神不错,还能看到他脸色阴沉着,想必应该是得知了竹隐轩着火的事情了。 闻人秋站在她身后,她在看着景珏一闪而过的身影出神,他伸手碰了碰她,说道:“走吧,我的朋友在城外的林子里等着了。” 宁雨宣回过神来,怀中的小白很是乖巧的,一路上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回应道:“嗯,走吧。”自此以后,她宁雨宣,再也跟这里没有任何关系了。 走到了林子中,好几个黑衣人站在一处高大的水桦树下面,都是闻人秋请过来帮忙的朋友,其中一人笑着上前,正是江湖上有名的潇湘剑主人,莫潇湘。他拍着闻人秋的胳膊,“哥们儿,今日我们几个可算是给你帮了一个大忙,你要怎么谢我们。” 闻人秋摘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样貌,脸上的笑意恣意潇洒,“都是朋友,所谓大恩不言谢,干嘛要弄那些虚的。” 还是他原来的性子,都没个正行的,宁雨宣笑着上前,“今日几位的大恩大德,我宁雨宣是不会忘的,只是今日的情况实在窘迫,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好好酬谢。” 这么一说,闻人秋倒是不乐意了,对宁雨宣道:“你与他们有什么好谢的,刚刚我们说的都是玩笑话,我们几个都是生死之交,哪里要你去酬谢的。” 宁雨宣正打算说什么,莫潇湘说道:“是啊,宁姑娘,既然闻人秋花了这么大功夫来救你,也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需要客气。” 什么客气不客气的,闻人秋搂着宁雨宣的肩膀,对着他的一众朋友说道:“你们可别小瞧了小宣儿,他可是我家老头子亲定的徒弟,以后可是要继承我家老头子的衣钵,你们对她可要客气点。” 闻言,众人虽然还是纷纷调笑着闻人秋,但到底对宁雨宣多了几分敬重。 只是这里不宜久待,他们将身后的两匹千里驹牵了出来,“这是替你们准备的马匹,若是走得快的话,你们天明之时就能到前面的青城了。” 闻人秋和宁雨宣牵过马,他们几人还是要留在临都的,所以与他们告辞之后,莫潇湘等人便回了临都,而闻人秋和宁雨宣骑着马,一路向青城而去。 而此时的景王府,里面已经乱做一团,楚楚不知道宁雨宣的计划,她被宁雨宣叫出去买一些东西,所以并没有觉得奇怪,以为这就是一场意外大火。 其实宁雨宣不告诉她是有原因的,景珏那样精明的人,在大火中没有找到自己的身影,一定能猜出自己的趁乱逃走了,依照景珏那样的性格,定当会质问楚楚,而楚楚一概不知,这样才能保护好她。 而竹隐轩的正屋此时已经是火光冲天了,连房梁都被烧的,已经坍塌下来了,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进去了,但是没有找到王妃的影子,而楚楚还在外面哭得眼眶红肿,嚷嚷着要进去找小姐。 火势如此凶猛,哪里是她能进去的,好在福伯赶到的及时,让几个小厮拉住了她。 福伯心里焦急着,心想着自己派人去通知了王爷,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正想着,那边就疾步走来一个身影,正是赶回来的景珏,他尚不知道自己才在城外与宁雨宣擦肩而过,上前看着里面的大火。 不等福伯上前回话,千机阁的人首先上来,“主子,我们已经进去查过了,里面没有王妃的身影。” 景珏额头上满是汗水,不知道是心中焦急,还是因为快马加鞭一路赶回来的,他眉眼阴沉着,墨色的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有些赤红,他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许沙哑,“你已经确定过了吗?王妃真的不在里面?” 那人应是,“王爷,属下之前守在王府外面,见到有皇上的暗卫,不知此事是不是跟皇上有关。”说完,他呈上一枚龙纹玉佩,正是皇上暗卫所拥有的令牌。 景珏紧紧地将玉佩握在手中,拳头捏紧,不一会儿,那质地坚硬的玉佩,竟成了粉末,热浪吹过,便洒落在地面上。 第九十九章 刑罚 第九十九章 刑罚 他浑身散发着阴蛰的气息,转身便要离开,这样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景珏,仿佛一靠近,你便会被摧毁地一干二净,福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盛怒的景珏了,他赶忙上前道:“王爷,你现在是要去哪?” 他墨色的眼瞳,如同深不可见的深渊,浓郁一片的是他心中的愤怒,依旧是声音沙哑,他说道:“本王现在去皇宫,问问本王那好皇兄。” 可是就这样突兀地去皇宫质问皇上,福伯想去劝劝景珏,但是景珏步子走得飞快,很快便去了皇宫。 福伯面对着这剩下的烂摊子,心中抑郁不已。好端端的,王妃怎么会消失了呢,晚膳之前,他才在书房见到的。 皇宫之中,景珏轻而易举地进了里面,只是到了景鸿的寝宫门口的时候,却被正在值夜的俞长喜拦住。 看着来势汹涌的景王爷,俞长喜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心底只觉得一阵不妙,立即拦住,“景王爷,皇上如今已经歇下了,您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明日再来吧。” 景珏眼光扫了一眼俞长喜,“本王现在就要见皇上。” 俞长喜知道这位的脾气,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王爷,皇上已经歇下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景珏腰间配着残虹剑,他看着还在阻挠的俞长喜,拇指抽动着剑柄,他现在没有多少的耐心,若是他再拦着,就算是景鸿身边的人又如何,自己不介意他身首异处。 正要抽出剑来,里面的景鸿似乎是被吵醒,听到是景珏的声音,他说道:“长喜,让阿珏进来吧。” 景珏墨眸深藏着某种情绪,在见到穿着一身亵衣,刚刚起身的景鸿面前,他声音低沉沙哑,“皇兄,这些年来我一直尊你敬你,你又何必如此做法,你究竟将宣儿藏在了何处?” 景鸿本是一直盯着他腰间的佩剑看的,景珏虽然有带剑面圣的特权,但是他一直不会受人以把柄,那柄残虹剑自他拥有之后,从来没有带进过宫中,但是听到他说的话之后,景鸿眉头深皱,站了起来,“阿珏说的这话是何意,难道是雨宣失踪了吗?” 景珏眉眼深邃,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但是景鸿与他做了多年的兄弟,对他最清楚不过,“雨宣失踪了,你不去找他的下落,却找到朕的这里来?你怀疑是朕做的?” “难道不是吗?”景珏嘴角扬起,但是却没有一丝笑意,“我手下的人看到了皇兄的暗卫在王府周围行动,我手上还有暗卫的令牌,皇兄还要作何解释?宣儿是我的王妃,她不是其他女子。” 大半夜的带着刀剑进了宫中,却是来找皇上要人的,怕出了什么意外,俞长喜在门外,赶紧去了长信宫那边报信。 景鸿不知道俞长喜去了长信宫,但是此时他也没有精力去管其他的,“朕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既然没做这事,朕如何承认,你有这功夫,倒还不如差使下面的人去找雨宣的下落。” 寝宫之中燃着淡淡竹香,蜡烛滴着泪,倏然一声,景珏拔出手中的残虹剑,银光闪过景鸿的脸,“皇兄,你若是不愿意放人,臣弟只能将这个皇宫翻出来了。” 景鸿心中有些担心失踪了的宁雨宣,这明显是有人借着他的名头,将宁雨宣带走了,偏偏自己的这个好弟弟,从小聪颖异常,但是现在却看不明白,他嗤笑着,说道:“阿珏,你还是快将剑收起来,如果待会让人看见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的。” 正说着,忽然殿外传来一个声音,“还有什么好收的,哀家都已经看见了,景珏,带着剑到皇上的寝宫来,你这是要谋反吗?”来人正是被俞长喜叫来的太后。 她语气凌厉,脸色不善地看向景珏,心中恼怒至极,她三番五次地派了人去刺杀他,结果都是无功而返。现在对方还正在拿着剑,对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她怎能不气。 见太后过来,景珏冷笑着,只觉得今日他们母子两人还真是心连心,他将剑丢在地上,轻描淡写地说道:“谋反我可不敢,只是来向皇上讨个说法罢了。” 那淡淡的语气倒是将太后气得不轻,“你身为臣子,竟然妄想同皇上讨说法,君臣之道难道你都不懂吗?” 太后叫来御林军,“来人啊,景王爷深夜持剑入宫,意图不轨,还不将他拉下去,关进暗牢里面。” 而问询赶来的正是御林军统领贺光,他见着太后要对付的人,竟然是景珏,一时间有些迟疑。 太后恼羞成怒,高声呵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景珏押走?” 景鸿看了一会儿戏,看样子母后是想动真格的了,但是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还要靠着景珏去戍守幽城,于是上前劝阻,“母后,朕看阿珏也不是故意的,天色已晚了,还是让阿珏回去好好清醒清醒吧。” “不是故意的?”太后戴着细长的指套的手指着地上的剑,“连剑都拔出来了,你还说不是故意的,那是不是要他把剑指着你的脖子的时候,才是故意的?” 景珏倒是面上笑着,说道:“只要皇兄将宣儿交出来,太后说我是什么罪,我都认了。” 这一会简直是不可理喻,太后直被气得脑袋发蒙,随时都要晕过去一般,“你要找你的王妃便去找好了,跑到宫里来闹什么闹?”她看向一旁还是无动于衷的贺光,“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景珏压下去?” 景鸿走到景珏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阿珏,朕明白雨宣是你的王妃,朕怎么可能会动她?你难道不会想想?这定是有人借着朕的名头将雨宣带走了。” 说完这些话,不顾景珏浑身顿时僵硬着,景鸿又走到太后身边,一边扶着她一边说道:“阿珏毕竟也是朕的亲弟,关到暗牢就算了,不如就惩罚阿珏五十鞭子吧,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母后看如何?” 而太后头疼得厉害,此时也无暇顾及到景珏的惩罚,她捂着额头,“皇上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景王爷现在如今猖狂,日后还是收敛些吧。” 景珏跪在地上,心中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口气出不来,难受至极,“多谢皇兄开恩。” 最后,他走出寝宫,在外面跪着,看着一路跟过来的贺光,说道:“动手吧,不需要你手下留情。”早点结束刑罚,他也能早点回去取找宁雨宣的下落。 出了这样一桩事情,景鸿送走了太后之后,自己也无法安睡,外面贺光手中的鞭子挥动,打在景珏的背上,似乎一点都不留情。 景鸿站在窗边看着,敛下眸中的情绪,叫来了暗卫的人,“你们去查一下,景王妃究竟是如何失踪的,顺便去找临都城内,最近有没有冒充你们的,顺着这条线索去查,一旦有了发现,立即回报给朕。” 有人竟然能冒充暗卫去掳走宁雨宣,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而外面跪在地上的景珏,咬着牙坚持着,这种鞭子是暗牢里面特有的,上面带有倒刺,平常都是用盐水浸泡着的,打在人身上直叫人痛不欲生,五十鞭子下去,不死也要让人少了半条命。 而此时落在景珏背上已经有一半了,倒刺早已将他身上的衣服刮破,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鞭痕,一鞭子下去,便是一层皮肉,贺光有些不敢再动了。 “王爷......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他喉咙间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哽咽住,说话也不大利索了。 景珏继续撑着,“没事......暗处都有人盯着,你若是停下了,自然会有人继续执行刑罚的,本王还能撑得住,”他怎么能撑不住,宁雨宣现在音讯全无,他还要回去找到她的下落。他是昏了头,才会被对方的声东击西混淆了视线。 五十鞭子打完之后,景珏的后背已经不能看了,最后彻底晕了过去,贺光知道景鸿还在那边看着,他上前对景鸿说道:“皇上,刑罚已经结束了。” 景鸿看着倒在地上的景珏,夜色黑沉沉的,借着檐下的宫灯,他能看到他周围地上一片血迹,那浓重的味道,连寝殿中的竹香也掩盖布料,“快去将王爷送回王府吧,去拿些伤药一并给送过去。”说完,他关上了窗子,回了自己的寝殿。 贺光向景鸿请示完了之后,又吩咐手底下的人拿了一些上好的伤药来,他才将景珏送回了景王府中。 再说太后那边,她躺着缓过了神,急忙让戚娘去那边打探消息,得知了景珏被打了五十鞭子,差点没了气儿的事情,才发现这些天来,都是自己做错了,她明明可以借着皇上的手除去景珏,有何必要自己找什么杀手呢。 明明这样才是名正言顺的,这么多年,一直是景珏在辅佐景鸿,手上的势力也不少,但若是真的想在朝政上面扳到他,虽然需要的时间长一些,但是比起刺杀来说,还算是保险。 王妃失踪,王爷又受了重伤,一场大火之后,整个景王府都变得十分颓靡。 昏迷着的景珏被送回了景王府,一直是福伯贴身照顾着,那五十鞭子几乎要了景珏的半条命,但是在昏迷着发烧了一夜之后,景珏还是醒了过来。 而反观宁雨宣那边,她丝毫不知道发生在临都的事情,和闻人秋一夜骑马,之间也没有休息,在天明之时正好赶上了青城的城门打开,他们进了城之后,便找到了一处客栈先歇下了。 第一百章 寻找 第一百章 寻找 宁雨宣和闻人秋在青城歇息吧,而观之景王府,一大早,景鸿便醒了过来,他能感受到自己背后撕裂般的疼痛,动一下额头便沁出了冷汗。 福伯端着药进来,就看见挣扎要起来的景珏,急忙上前扶着他,“王爷,您背后的伤还没好呢,怎么能起来?” 景珏推开福伯的手,轻咳了一声,问道:“本王没事,王妃现在有消息了吗?”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他福大命大,但是后背几乎一层皮肉没一处是好的,光是这个,也要躺上几个月才能好,况且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现在苍白得可怕。 福伯叹了口气,“王爷,府里头的人不敢太过张扬去找,但是老奴也私下派人去找了,一直都没有消息。” 景珏眸色一暗,立即便要往外面走去,幸亏福伯眼疾手快地拦住了,“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呢?” “本王要去找她,”景珏声音沙哑着说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到底是谁,竟然会想到冒充皇上的暗卫,来迷惑他的视线。 福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王爷,寻找王妃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您的伤这么严重,过些天还要长途奔波去幽城,这样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景珏被他说得心烦,转过身来一把端过福伯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完,说道:“本王的身子本王自己清楚,但是王妃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说完他不顾福伯的劝阻,走了出去。 而福伯留在原地一阵伤神,之前他还为王爷感到高兴,毕竟有了王妃,王爷才像是普通人一样,有了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但是眼下他为了一个女子,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本来无坚不摧的王爷,此时却忽然有了软肋,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而景珏出去,立即找来了千机阁的人,她的失踪的确不能宣扬,堂堂的景王妃突然在大火之中失踪,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好在福伯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眼下千机阁中,孟千机之前被他派了出去,却是到现在都没有回临都,也没有任何消息,而叫来的人正是前几日守在王府门口的那些守卫。 景珏站在竹隐轩的一片废墟前面,眼神深邃,而宁雨宣所住的屋子,因为最接近竹林,被烧的一干二净,“本王问你,你说前几日出没在王府周围的那些江湖人士,后来有没有再出现了?” 守卫摇头,他只看到了一次,此后再也没有见过这几个人。 景珏心中空洞你那个一片,前些日子与她争吵的时候,她便说,这个王府能永远困住她吗?这才过了几天,就已经给了答案。 “你带着千机阁中所有人,去找王妃的下落,”他丢下这句话,便向王府外走去。临都的城门是由赫连邵手下的守城军在守着,此时应该将所有城门严加守着,想必一夜过去,城门此时也没有打开多少时辰,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谁也没有想到宁雨宣是自己离开了景王府。 青城,城中一处客栈中,两人都疲惫至极,一觉便睡到了中午。 宁雨宣是被惊醒的,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她骑着马在前面跑,后面景珏紧追不舍,最终还是将她捉了回去,将她永远关在了一个笼子中,每天只是喂食喂水,后来她待在笼子里,郁郁而终,临死之前,她却看到了景珏眼角的泪,她的心中一紧,她何时见过景珏流泪。 等醒来的时候,便听见了门外急促的敲门声,顺带着闻人秋的声音,“小宣儿?小宣儿?你醒了吗?” 因为是和衣而睡,倒也没有多少讲究了,她上前去开门,“不好意思,睡得太熟,没有听见你敲门。” 闻人秋“嘿嘿”地笑着,先是吩咐下面的小二去打些水来,随后自己跟着宁雨宣进了她的客房。 他常年在江湖混着,所以觉比较少,醒的也早,“我刚刚在外面打探过了,临都那边没有派人追过来,想必是景珏完全被糊弄住了,还真以为你失踪是因为你们皇上的手笔。” 因着刚刚做的噩梦,听到这个消息,宁雨宣也放下心来,最好是这样,景珏若是知道她现在在何处,只怕第一反应,便是将自己带回去关起来吧。 “没有追过来最好,”宁雨宣说道,“那我们接下来便是要回南疆吗?”南疆的密林可能是所有医者最梦想去的地方,尽管那里有数不尽的蛇虫鼠蚁,但是珍贵草药药材,数不胜数。 闻人秋点头,“届时我们绕过冯国,从西狄绕去南疆,”眼下景国与冯国的关系紧张,所以边关防守一定是戒备森严,反之与西狄接壤的地方,倒是宽松不少,只是要绕不少路程,但是看宁雨宣的样子,恐怕宁雨宣多绕一些,也不想从边界冒这个险的吧。 果然见宁雨宣同意了,她准备说些什么,正巧小二打了热水过来。 打发走了小二,宁雨宣开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褪下,这东西虽然可以让自己改头换面,但是宁雨宣却不喜欢多用,就算闻人秋的易容技术不错,这面具很是轻薄,但还是闷的自己原本的皮肤很是难受。 见着宁雨宣露出原本的模样,反正她在这青城,就算见了她真实的模样,也不会有人能认出她来,宁雨宣要洗漱,闻人秋也不好继续待着,“我先下去用午饭,你想吃些什么菜,我先去点。” 出门在外,宁雨宣也没了那么多讲究,“只要清淡些的,随意就好。” 闻人秋摸了摸鼻子,随后出了她的房间, 下楼去了客栈的大厅。 自从逃到了青城,发现景珏并没有派人追出来,两人的行程便不慌不忙,沿着南下的路,渐渐往西偏行。 而景珏在临城之中,一直没有找到宁雨宣的下落,她最喜爱的那只雪狐也不见踪影,只有她的小丫鬟,到现在还是哭哭啼啼的。 加上景珏后背上的伤,因为一直在为找宁雨宣的下落奔波着,没有及时的换药,伤口早已溃烂发脓,引起了高烧,当即便晕倒在了大街上,还好有随身带着守卫。 但是景珏这边才昏迷着,宫里头那边便下了旨意,要景珏第二日便率领五千精兵,运送着粮草和军饷,前往幽城。 他身上的伤不仅没好,此时还有加重的趋势,但是在这个时候出发去幽城,这不是要要了景珏的命吗? 这道旨意是景鸿下的,但是福伯有些不敢相信,觉得还是太后的意思,毕竟皇上是一直拿王爷当自己的亲兄弟的,但是太后却不一样了。 眼前的场景就如同回到了几年前的时候,那时候的景珏还不到弱冠之年,就被太后一道懿旨,发配去了幽城戍边,这一去便是两年。 景珏醒了之后,已经是深夜了,他手上拿着那道圣旨看了两遍,便丢在了一边,太后这明明是想让他死,但是其中定然也有一些景鸿的意思在里面,否则定在半个月后出发的计划,怎么会提前了这么多。 就算是太后百般阻挠,但是景鸿,也开始对自己渐渐产生了戒备了吧,如果他不立刻出发的话,宫里头的两人,还不知道要怎样说道他呢。 他冷笑着,此时屋子中只有他一人,他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到了窗边,吹了一个悠长嘹亮的口哨,不一会儿,那只用来跟孟千机传递消息的黑鹰,一个俯冲,很快便落在了他的窗台上。 景珏用纸条写上话,绑在黑鹰的腿上,到了现在,千机阁还是没有宁雨宣的消息,看来对方藏得很深,明天就要离开临都,他只能找孟千机来完成这件事情了。 而此刻的皇宫乾西殿中,江云怜正在陪着皇上下棋,坐在一边看着的是太后。 太后看着清心寡欲的景鸿,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如今后宫中纳了这么多的妃子,而他依旧是对那些女人不管不问。她还担心是因为之前身体的原因,特意去问了太医,但是太医说景鸿的身子没有什么毛病。 她心里真的着急地可以,而江云怜这个女人又很是木讷,一点都不知道要如何引得皇上垂怜她,所以到现在后宫之中连一个子嗣都没有。果然当初她没有选心思只在景珏身上的女人,会不会情况就与现在大不相同了。 那边两人下着棋,黑子白子倒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最后还是江云怜输了,她端着一副雍容的笑容,福身说道:“臣妾至今还是棋艺不精,比不得皇上的棋艺。” 倒是一旁的太后,也是端着笑,说道:“云怜如今已经能与皇上坚持这么久,也算得上不错了,要知道,皇上的棋艺可是跟翰林院的学士们学过的。” 说着,她让身边的戚娘拿出一个玉镯子,是要给江云怜的,“这个玉镯子就算是一个彩头了,虽然未赢,但是好歹也算得上不错。” 江云怜也不推脱,接了下来,“多谢母后。” 景鸿见太后似乎是要有话与自己说,景鸿对江云怜说道:“云怜,你先下去吧,朕与母后有些话要谈。” 江云怜自然不会多留,向两人告退,便下去了。 见太后还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景鸿不免觉得好笑,说道:“母后,您难道不是要与我说什么吗?” 太后眼眸才渐渐睁开,除了眼角处的细纹,还依稀可见她当年的美貌,“哀家就是想问,景珏那边,皇上你想怎么做?” 第一百零一章 送信 第一百零一章 送信 第一百零一章 送信 景鸿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笑着道:“怎么做?太后不都是已经替朕做过了吗?阿珏才受了重伤,明日便要前去幽城。” 太后看向自己的这个儿子,觉得还是他对景珏太过于仁慈,“所以现在皇上是来怪罪哀家了吗?就凭景珏今日那副嚣张的样子,皇上难道就不担心他日他要谋反吗?” 从小,太后就会在自己耳边灌输着不要太过亲近自己的这个弟弟的思想,现在又是如此,他不免觉得心烦,“母后,阿珏也是您的孩子,您为什么总是揪着他不放呢,明明想要谋反的是景元阳那个老匹夫。” 太后转着自己手上的金指套,“景元阳的意图哀家当然清楚,但是景珏是不是哀家的孩子,”她眼中蓦然闪过一丝精光,“皇儿,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你一直以为的好弟弟,其实不过是一个野种罢了。” 看太后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景鸿心中一跳,“母后这话是何意?” 太后冷哼,“如果景珏真的是哀家的孩子,哀家会如此待他吗。”之后,太后将景珏的身世向景鸿一一道来。 原来当初先帝北巡的时候,看中了一个女子,但若是平常的女子,宠幸一番带回宫去,再给个封位,也就罢了,可那女子偏偏是个有未婚夫的,但是先帝却是对她强取豪夺,硬是在北边待了一年之久,也就囚禁了那个女子一年,其间那女子就无名无分地在先帝身边待了一年。 当初跟在先帝身边一起北巡的,太后也是一起的,但是先帝就当着太后的面豢养了另一个女子,当真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而后来那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景珏的,而那女子生完孩子之后,人便傻了,先帝本来是想将她带回宫的,但是对方死活不愿意走,先帝无奈,只好将她留了下来。 但是景珏身为皇室子孙,先帝自然不肯让他流落在外,就将景珏抱给了太后膝下养着。而太后因为先帝的遗命,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到如今,而先帝到死,都还惦记着那个女人。 景鸿听完了这件事情,脸色渐渐阴沉,他紧紧攥着镶着金丝的袖口,“母后说的都是真的吗?” 说完这些往事,太后也有些伤神,低声道:“过了这么久,哀家终于与你说了实话,鸿儿,你记住,景珏并不是你的亲弟弟,当年你父皇有多喜欢他,你是知道的,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还会心甘情愿地辅佐你的吗?” 景鸿紧抿着嘴唇,他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母后,朕知道了。” 他幼时因为江家的势力,很早就被封为了太子,学的也都是君王之道,如果景珏知道了真相,还会对他忠心耿耿吗,景鸿猜不到,也不想猜,总之,现在不能让景珏知道这一切。 而站在门外的江云怜,早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用手捂着嘴,怕自己泄露出声音出来,直到听到里面的声音渐渐压低,几乎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她才迈开步子,很快便离开了乾西殿门口,期间好在没有其他宫人看见。 一回到栖凤殿中,江云怜便是心神不宁,没有想到,景珏竟然不是太后的孩子,难怪太后从来不将他放在心里,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想了许久,连身边的大宫女都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上前询问,“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从乾西殿回来就是这样?” 江云怜原本躺着,后来坐直了身体,心先是写了一封书信,然后交给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翠浓,对翠浓说道:“你现在去一趟景王府那边,最好赶在明日早上景王爷出发之前,一定要将这封信交给景王爷。” 翠浓尚且不知道这封信对江云怜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她只知道,给景王爷送信的话,于理不合,“娘娘,这信真的要送过去吗?” 终究是女人,江云怜做不到那么狠心,尽管景珏曾那样对她,但她不忍心景珏受到太后和皇上的迫害,太后和皇上现在是对景珏起了防备,他一概不知,“翠浓,你尽快送过去便是,若是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当不起。” 无奈之下,翠浓只好拿着书信,趁夜去了景王府。 景珏收到江云怜的书信的时候,嘴角不由得嗤笑,江云怜那个女人,太后一回来,她不就是整天跟在她后面,还有心情来与自己报信? 但是宫里头的那些人,估计谁都不知道,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真相。 第二天一早,他还是不顾手下的劝阻,和岑尤带着五千精兵,押送着粮草和军饷,前往幽城,而他昨晚已经给孟千机送去了消息,让他得到了消息,赶紧去查宁雨宣的下落。 但是景珏后背的伤还没有好,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带着伤上路,尽管有着上好的伤药,他的背部还是再一次感染,甚至开始溃烂,高烧,随之便陷入了昏迷。 行进幽城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岑尤只好先让队伍留在一处小镇上面,圣上圣旨,这个时候将景珏带回临都,是行不通的了,只能在小镇上暂住几日,一切都等景珏醒了再说。 景珏被安顿在一处客栈中,刚刚被人喂了汤药,此时还是躺在床上昏睡着,但是口中却依旧喃喃的唤着什么,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听得清,他说得是“宣儿”。 因为越接近北边,气候越是干燥阴冷,小镇上夜风呼呼吹着,冷得渗人。而景珏的屋子,忽然间从窗户飘过来一个人影,戴着黑色斗篷,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正是找过来的孟千机。 他看着昏迷着的主子,一时之间,准备的回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听着自己主子口中的梦呓,想了想,这件事情还是靠自己来做吧。 很快,他出了这间屋子,去找了千机阁的属下,吩咐他们将景王爷昏迷的事情传出去,王妃知道了的话,自然会回来的。 但是宁雨宣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从市井上听到的,而是从一个熟人口中得知。 青城下面的一个小镇子上,客栈中。 宁雨宣和闻人秋两人带着小白这几天一直向西南而行,虽然小白一副皮毛不错,但是在外面总是容易惹来祸端,所以宁雨宣一直称小白是一只小奶狗,好在小白的样貌跟小奶狗也差不了多少,毕竟这么胖,谁会相信他是一只雪狐呢。 倒是小白,一连几天都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唯有闻人秋惯着他,经常拿着牛肉干哄着他,到了南边,因为大多数城镇都有不准宰杀牛的禁令,因此牛肉干的价格昂贵的离谱,宁雨宣无奈,真不知道闻人秋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来买的。 看着小白吧唧吧唧地吃着牛肉干,闻人秋面对宁雨宣的问题,笑而不语,这些钱哪里来的?不过都是从景元阳那里坑来的罢了, 不过看宁雨宣的样子,她应该还没有看出来,之前她去军营中给士兵治病的时候,旁边的叶安梁,便是他假意冒充的,本来他是打算好好做这笔生意的,不过后来碰到了宁雨宣,便是没什么兴致了。 他转移着话题,“明日我们便要离开这里,景珏那边没有什么消息,我们我们便继续向南走吧。” 宁雨宣垂眸,不言不语地喝着茶,清冷如烟雨的眼瞳中仿佛凝结着什么思绪,听着闻人秋的话,她说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已经在青城附近逗留了许久,我们该出发了。” 闻人秋所说的南疆,才是她最向往的地方,至于景珏现在如何,对于她的失踪是何想法,她现在不应该多想了,想得太多,终成牵绊。 她弯腰想将小白抱起来,已经吃了太多,如果继续吃下去,宁雨宣可真的不能忍受了。已经白白胖胖的小白,体重在这些天增长的下人,浑身圆滚滚的,就快要连自己的四肢都看不到了,说不是小奶狗,都怕没人信了。 见宁雨宣是想要管教小白,闻人秋说道:“小白既然喜欢吃的话,让他吃就好了,你为什么总是限着他?”说完他摸了摸鼻子,觉得日后有了孩子,自己定当是个慈父,而小宣儿就是个严母了,不过现在还是想的有点远,他很快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宁雨宣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他再胖点的话,我可没办法将他继续带去南疆。”她一边说着,一边不顾小白的吱吱叫声,抱着他远离了那些牛肉干。 闻人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那我先下去点些饭菜,你待会再下来吧,”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他将一旁的白色斗篷放在宁雨宣面前的桌子上,“待会下去的时候,你把戴上这个吧,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可记得,之前在青城的时候,她走在街上,因为模样风姿不俗,好多人都偷看着,甚至还有人明目张胆的调笑,有一个斗篷挡着脸,会少了很多麻烦。 宁雨宣知道闻人秋的意思,“好,我待会会戴着的。” 一连相处了这么多天,闻人秋也基本上摸清了宁雨宣的口味,所以这些天都是他自己先去点菜的。 但是今天,闻人秋一下去的时候,就觉得客栈的一楼大厅有些不对劲,这个客栈不大,因此坐在角落里的那四个人十分显眼,而刚刚好,这四个人,闻人秋恰好都认识。他浅褐色的眸子一凛。 第一百零二章 偶遇 第一百零二章 偶遇 第一百零二章 偶遇 穿着黑色劲装,腰侧佩剑的一男一女,正是景珏的那两个手下,秦风和秦雨。而另外两个人,那男子穿着锦衣华裘,相貌堂堂,应当是冯国大皇子冯子谈无疑。哦,不对,应该说是前任大皇子,现在冯国上下,可到处都是捉拿冯子谈的诏书。 坐在冯子谈旁边的人,是一个女子,戴着白色斗篷看不见她的样貌,不过周身气质如兰,穿着一身浅蓝色束腰襦裙,腰肢被勾勒的娉娉袅袅,好似一朵娇娆的湘娥,引起不少人视线往那边看,这个人,如果闻人秋猜的没错的话,正是冯子谈的胞妹,冯紫玉,曾经冯国尊贵的紫玉公主。 闻人秋不动神色的看了他们一圈,便吩咐小二上几道菜,就在那吃着花生,一边等宁雨宣下来。 好在他今天给宁雨宣买了一顶斗篷,不然遇上了他们,岂不是尴尬。至于为什么不上前提醒宁雨宣不要下来,刚才他看他们的时候,秦风这个人谨慎,早已有所察觉,如果突然上去了,才是惹得他们怀疑。 那边的冯子谈和冯紫玉兄妹二人,尽管都已经落魄如此了,但还是穿着不凡,闻人秋不由得嗤笑,他们还真是穿金戴银惯了的,还真是一点也不怕自己被人认出来。 那边秦风看了一眼闻人秋,因为之前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面貌,也没有人认出来他,只是觉得他有些不一般,秦雨虽然见过一次闻人秋,但是上一次他戴着人皮面具,就连景珏都认不出来,她自然也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眼神轻佻,不大正经。 其实冯子谈和冯紫玉还真不是闻人秋所想的那样,他们在冯国逃亡的时候,就已经是精疲力尽了,现在已经到了景国的地盘,有景珏护着,冯子诚再厉害,还能将爪牙伸到这里来吗?所以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冯子谈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当时就趁着冯子诚出使景国的时候,和皇后二人密谋毒害皇上,只是皇上才被毒害,接下来就是找到玉玺,制作传位诏书的时候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早就将玉玺私下给了冯子诚。 结果冯子诚没有死在景珏的手下,反而还回来抢夺了本来唾手可得的皇位,还定了他弑父谋逆的死罪,想着为了救自己和妹妹的母后,他便发誓,不管用任何代价,一定要让冯子诚死无葬身之地。 再说这边宁雨宣,她刚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便看到了下面坐着的四个人,她是冯国人,再怎么深入简出,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大皇子冯子谈呢,还有冯紫玉,以前在冯都的时候,冯紫玉就和宁雨珊有仇,原因是宁雨珊一直抢她的风头。 而此时冯子谈和冯紫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恐怕只有问他们身边的秦风和秦雨了。宁雨宣放下了斗篷的白绸,没有再看向他们那边,低着头走到了闻人秋的身边坐下。 正好小二将他们这一桌的饭菜上好,闻人秋体贴地替她拿了一双筷子,宁雨宣没有说话,小心地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掀开一小片斗篷的白绸,因为是面对着闻人秋,背对着那些人的,他们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窄袖纱裙的女子背影。 秦风只觉得这个女子的步履之间有些眼熟,但是看着穿着打扮,又觉得奇怪,像是南疆那边的打扮。 正在看着,坐在女子对面的那个男子便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凌厉,似乎是在警示他太过于失礼这样一来,秦风也不好继续看着,只得压下自己心头的那一抹奇怪的感觉。 那边几人等了许久,还不见小二上酒菜来,秦雨最是压不住性子的,“怎么还没有上酒菜?”她指着闻人秋这一桌子,高声说道:“我们比他们来得都早,凭什么他们都已经上了菜饭?” 客栈老板急忙上前来道歉,“哎呀,客官,他们那一桌的饭菜做的都简单,您们还请稍等一下,马上就能上了。” 秦雨本来突然被景珏发配到冯国去执行任务,到了如今早已忍不了了,巴不得早点回到临都去,能早点见到景珏。所以即使客栈老板过来,也解不了她的气,还想发作,但是被秦风拉住,“秦雨,够了。” 不得不说,景珏将秦风派过去帮秦雨执行任务是正确的,现在也唯有秦风和景珏能管得住她了,她只好乖乖坐下。 那边的冯紫玉好似感觉不到秦雨这般急切的心情一样,温声细语地对自己的哥哥说:“哥哥,如今我们也已经进入景国境内了,想必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觉得这个镇子风景不错,倒不如我们在这里停留游玩几日如何?” 冯子谈有了景珏庇护,这会儿倒愿意迁就自己的妹妹,“既然你喜欢这里,那我们就在这里多住两日,”他看向秦风,“不知秦侍卫意下如何?” 秦雨的脸色当即变了,又噌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们如果愿意多留,便继续待在这里便待在这里吧,我现在就要回临都。”说完,她便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秦风也是头疼,他先是对冯子谈行了礼,“冯公子,舍妹任性惯了的,还希望冯公子不要计较,”不等冯子谈说些什么,他便转身出去,朝着秦雨追了过去。 虽然在吃着午饭,但是宁雨宣的耳朵也在注意着他们那边,到了现在,秦雨似乎还是这样的性子,当初她觉得挺好,直率天真,但是现在看来,她看懂得太少,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知道宁雨宣不敢开口说话,是怕那边的几人将她认了出来,他夹了一块瘦肉放到宁雨宣的碗里,“赶紧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准备上路。” 再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增加他们被发现的几率。宁雨宣也知道这里不能久留了,只是点点头。 那边的冯子谈看着先后而出的兄妹两人, 想着景珏的这两个手下还真是有趣,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对自己的妹妹说道:“紫玉,你可不能像秦姑娘那样,要记住,既然想留在景王爷身边,就要学着体贴懂事一些。” 冯紫玉的话中带着南边女子的吴侬软语的意味,听着让人很是舒服,她笑语盈盈,“哥哥,您的嘱托紫玉都是记得的。” 冯子谈哈哈地笑着,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我就知道紫玉最是懂事乖巧的。” 那边宁雨宣却听得有些不知滋味,她之前听景珏说过现在冯国的情况,这冯子谈是带着冯紫玉到景国避难来了,而冯子谈,分明是想趁机将冯紫玉献给景珏的。 就看吧,她之前担心的情况就这样来了,他有着别人不可企及的地位和身价,就怪不得别人想要找别的机会上攀有所图。好在自己现在已经离开了他,可是为什么心口还是有一些涩意难受。 闻人秋自然也是将那边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随即便是想看宁雨宣的表情,但是正好宁雨宣已经吃完,面前的白绸斗篷已经被放了下来。 他先是一愣,随后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吃完了了两碗饭,然后又吃完了一个馒头,他才放下手中的筷子,“我们上去吧,先上去收拾好行李,然后我去你屋子里找你。” 看着宁雨宣点头的动作,他们一同上了二楼客房中。而他们已经用过了饭,那边秦风和秦雨还是没有从外面回来。 与闻人秋在屋子门口分别的时候,闻人秋看着宁雨宣的神情,仿若刚才在下面听到的,不过是一场幻梦,她眸中澄澈,没有一丝迷茫或者是难受的情绪。 宁雨宣不知他站在这里久久不语是为何,正疑惑地看着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满腹的话语最终化成嘴边的一句叹息,他拍了拍宁雨宣的肩膀,“我们今天遇上他们只是意外,等我们出了镇子上,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了。”一边是向南方而行,一边是向北方而行,不会再相遇。 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去了自己的屋子里。 宁雨宣见闻人秋那副样子,随即笑了起来,他还真是......喜欢多操心啊。 走进屋子里,一眼就看见小白大大咧咧地躺在榻上打盹儿,宁雨宣一下子就被气笑了,这个小白,还真是越来越懒了,她上前揪起小白的耳朵,“你要是再胖点儿,我就将你卖给那青城的老板娘了,让她把你的皮给剥了做昭君套来。” 果不其然,小白听到这话,一个激灵地抖了起来,立即从宁雨宣的手中逃了出来,吱吱地叫着,开始在地上到处转悠。 宁雨宣见小白开始走动,才放下心来,雪狐就该有个雪狐的样子,再这么吃下去,就不是什么小奶狗,而是大白熊了。 她动作利索,很快便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收好,但是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闻人秋过来,她想了想,还是拿着斗篷,正准备开门,然后去隔壁找他。 只是就在宁雨宣准备开门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屋子旁边的木梯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到下面还有秦风和秦雨,她没有敢立即 开门。 果然,很快就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正是秦风和秦雨两人,宁雨宣透过门缝看着两人似乎是在起了什么争执。 “哥哥,你放开我,我现在要去找王爷,”秦雨奋力挣扎着,但是秦风的力道比她大了很多。 “秦雨,你冷静一下,你忘了主子交给我们的任务了吗?”秦风对自己这个妹妹实在是头疼,“就算主子现在昏迷不醒,我们过去又能做些什么,当务之急是将冯子谈他们送去临都安置下来,我们再去青石镇找王爷也不迟。” 第一百零三章 演戏 第一百零三章 演戏 第一百零三章 演戏 听到秦风和秦雨两人的争执,宁雨宣胸口一滞,景珏现在昏迷不醒着,他那样的人,在临都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吗。虽然心中想着是觉得不大可能,但是潜意思里面却在想着,景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外的人还在争执不休,秦雨是非要现在去青石镇不可,“等到时候我怕就迟了,皇上先是罚了王爷五十鞭子,又在这个时候派他去幽城,皇上现在分明是容不下我们王爷了,哥哥,你怎么还不明白?” 这个消息是他们刚才追跑出去的时候,通过千机阁那边得知的消息,所以才会回来的迟了,而秦雨现在是恨死了宁雨宣,若不是因为她的失踪,怎么可能会让王爷急昏了头,跑到宫里头去闹,她就是一个祸害。 秦风听到秦雨的话,也是微微出神,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是他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冯子谈的安危,“秦雨,听话,只要我们将冯子谈送到临都,我们立马赶去王爷那里,如何?” 而秦雨早已是脸颊带着泪痕,最后逼不得已,还是点点头,“那我们还是尽快将他们送回临都,若是他们再要继续拖沓,我是绝对不会再等的了。” 宁雨宣听得入神,连小白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也没有心思去管,忽然“哐当”一声,宁雨宣心中一跳,见是小白不知何时跳到了桌子上,打翻了烛台。 怕引得外面人的注意,宁雨宣急忙去看,果然见站在外面的秦风和秦雨发觉了动静,宁雨宣心中一紧,若是他们俩进来,自己定当是逃不掉的了。 那烛台掉在地上哐当的声音,就别说外面的两人了,就连隔壁的闻人秋都听得清清楚楚。秦风和秦雨两人立即停止了交谈,两人相视一会,随后看向自己身后的这处客房,秦雨的手摸向了腰间的长鞭。 要怪就怪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场合,随意地将事情暴露在外面,但是如果这些事情真的被有心人听了去,对他们来说只会是一桩麻烦。 秦风在前面手执长剑,脚步不动声色地朝门口走去,很快将门破开。 这件客房的所有一切都立刻映入眼帘,包括床榻上的两个人影,秦风的目光慢慢往旁边,就看到床榻边的小几的下面,滚落着一个铁质的烛台,而床上的人此时撩开了纱帘,正是今日在吃饭的时候碰到的那个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此时闻人秋衣衫半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而他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只能看到一片浅碧色的衣角,以及对方很是玲珑的身段,在纱帘后面朦朦胧胧,不知道挡住了多少旖旎风光。随后赶进来的秦雨看到此景,立刻别开了眼睛。 闻人秋刻意沉着沙哑的声音,也没有起身要整理衣服的打算,看着他们,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我与我家娘子在房间里恩爱,是碍着两位什么事了吗?” 当即秦雨便要拉着秦风离开,这两个人既然是在屋子中做此等龌蹉之事,恐怕也是不会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 然后秦风还是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他先是向这个人道歉,“这位公子,是我们冒犯了,不过,不知道公子刚刚有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闻人秋浅褐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玩味,他看了一眼躲在身侧躺着的宁雨宣,对上她清冷的眸子,那个闯祸的小白,已经被他藏到了床底下,似乎是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小白很是乖巧地待在下面,一动不动。 他转而回应着秦风的问题,但是语气中开始有了一些恼意,似乎是对秦风和秦雨的恶意闯入,并且到现在都不知道回避的怒意:“不知道你说的动静是什么动静,”忽然间,他眼中迸发出寒意,“还是说,两位喜欢听别人夫妻家的墙角?” 这话说得过于难听,看样子是夫妻二人在屋子中白日宣淫,倒是自己扰了他们,秦风收起长剑,抱拳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说完,他便带着秦雨离开了这间客房。 待到两人走后,还体贴地带上了门,躺在自己身侧的宁雨宣便要起身,闻人秋对于刚才的一场戏,显然是意犹未尽,但也不会让宁雨宣察觉出来,“看样子,你是刚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 他在宁雨宣起身之前,迅速地拢好衣服,生怕宁雨宣觉得自己是个轻浮之人。他一边问着一边将小白从床底下抱出来,秦雨是没有见过小白的,但秦风却是见过的。 宁雨宣面色有些凝重,她是在回想着刚刚秦风和秦雨二人在外面说的话,一时间没有听到闻人秋的问话。 闻人秋见她一副愣神的样子,心中一紧,能从他们二人口中得知的,想必就是景珏的事情了,难道宁雨宣是要后悔了? 果不其然,他随后便听到宁雨宣说道:“我要回去。” 闻人秋脸上扬起一抹苦笑,叹了一口气,其他的都没有问,却是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小白呢?也要一起带回去?” 见闻人秋的这副样子,宁雨宣心中也升起愧疚的情绪,同闻人秋解释道:“我只是回去一趟,刚才我听他们说景珏因为我的事情,被皇上处罚了,现在在行军途中昏迷不醒着。如果他因为我的事情而丢了性命,我恐怕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对,她将心底所有的情绪都归咎于内疚。根据刚才两人在外面的谈话,她清楚,那种鞭伤除非有很好的药材,否则就算是晏无萧在这里,也没办法让他很快好起来,她看向闻人秋怀中的小白,最好的治伤药材,不就在这里吗。 宁雨宣的这番说辞,闻人秋也觉得十分合乎情理,心底渐渐放松下来,“那好,我送你去找他,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南疆。”如果不跟着宁雨宣的话,他担心她一见到景珏,决定离开的心会渐渐崩塌。 倒是宁雨宣不忍心他一直为了自己四处奔走,“你就带着小白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过去便可,等送完了药,我便立即回来找你。” 这个想法闻人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你不会武功,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不在你身边,谁能救你?” 可是自己现在已经给闻人秋添了太多的麻烦了,“我快马赶过去,两三日便能赶回去,你要是跟我一块过去,小白也要带过去,那样更容易被人察觉。” 闻人秋觉得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情,可真不是人做的,对方开心你便高兴,对方难过你便伤心,对方不管说出什么话,你都觉得甚有道理。他只好妥协下来,“那好,不过玉哨子你还带在身上吗?” 宁雨宣笑了笑,从怀中拿出玉哨子,碧绿莹润的玉与闻人秋腰间的玉竹笛,显然是同出一家,“我一直带着,若是遇到了危险,我便吹玉哨子找你,你看可行?” 闻人秋甩下怀中肥胖的小白,心想下次的确是不能再给它肉吃了,他一把拿过宁雨宣手中的玉哨子,神情甚是别扭,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根红线,一边将玉哨子系起来,一边说道:“用线串好,你到时候就直接挂在脖子上,不容易弄丢。” 宁雨宣从来没有细想过,闻人秋为何会自己这么好,但是他从来不会让自己难做,亦或是让自己觉得有一丝别扭的地方,与他待在一起,总是很舒心。 她接下闻人秋串好的玉哨子,然后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你放心,不会弄丢的。现在他们还在这间客栈,想要等到明日一早才会离开。我今天晚上便离开这里,你带着小白躲开秦风的视线就好。” 见一切都在宁雨宣自己心里盘算好了,闻人秋只觉得一阵挫败,只好点点头,“你路上小心些吧。” 在小白的身上取好了唾液和血液,小白还趴在原地,无精打采地一动不动,好似是对宁雨宣的这番做派很是抗拒,还有一些委屈。 感觉到小白的情绪低落,养了它这么久,宁雨宣也知道它很是通人性,自己这样相当于背叛无余,她抚了抚小白的脑袋,随即便起身,拿着唾液和血液去和自己的伤药去配药。之前用小白做成的伤药,用在了景珏的胳膊上,效果很是显著。 半夜的时候,外面漆黑一片,无月也无星,宁雨宣连包袱行李也没有带,只带了一些银子和伤药。 闻人秋帮她将马牵了出来,正是前些时候莫潇湘他们送的千里驹,好在马儿乖巧,没有发出声响吵醒别人,客栈前面不远处的大枣树下面,宁雨宣正等在那里。 如果宁雨宣继续往北的话,那里气候会比这里冷上许多,所以下午的时候,闻人秋还是出去给她找了一件厚实的衣裙,此刻他将手上的白色斗篷递给了宁雨宣,“这个你还是戴着吧。” 另外又拿出一个锦盒出来,“这是我下午新做的一张人皮面具,想来你要去找景珏,想要躲过那么多眼睛,没有这个恐怕你是寸步难行。里面还有一个令牌,是我刚才从秦家兄妹那边偷来的,你应该也能用得上。” 闻人秋一时说了这么多,宁雨宣此时却是无言,没想到闻人秋下午的时间,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准备,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有些语塞,但还是说道:“闻人秋,你这样帮我,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感谢你。” 第一百零四章 发现 第一百零四章 发现 第一百零四章 发现 若不是有夜色挡着,宁雨宣定能发现,此时的闻人秋竟然破天荒的脸红,“要知道,将你拐回去做我的师妹,是我赚了,以后终于有人去帮老头儿采药,我可是求之不得的,你要是想感谢我,就别让我的这些幻想泡汤了就行。” 还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宁雨宣被他逗得笑了,但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拿着东西翻身上马,“你快回去吧,我很快便会回来。” 闻人秋却不愿意走,“你先走吧,现在只有小白陪我了,我要在外面走走,纾解一下内心的寂寞。” 宁雨宣无奈笑笑,“那好,你继续逛吧,我先走了,”说完,她扬起马鞭,策马而行,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闻人秋看到她离去,并没有像他口中说的,继续逛逛,而是转身回了客栈,长夜寂寥,而他现在只剩下小白了。 第二天一早,秦风和秦雨便要带着冯子谈和冯紫玉离开客栈,只是在经过宁雨宣的那间客房的时候,因为昨天的事情,秦风便多看了一眼,但是却见到房门已经被锁了。 在退房的时候,秦风多问了那掌柜的一句,“住在楼上靠楼梯口的那对夫妻已经走了吗?” 掌柜的被问得一懵,“夫妻?”随后又是想到了什么,笑着道:“想必这位公子也是认错了吧,那两位可不是什么夫妻啊,他们是一对师兄妹,住的是楼梯旁边的那两间房,那女子好像是昨夜有事,已经离开了。” 秦风神色一紧,旁边听到了掌柜的说话秦雨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是等在门口的冯子谈很是不耐烦,昨日他们二人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要在这里多留两日的时候,他心中已经积压了怒气了,“我说秦风,之前是你说今日一早便要走,现在还到底走不走了?” 站在他身边的冯紫玉倒是好言好语地劝着冯子谈,“哥哥,想必是他们二位遇到了事情呢,我们等会也不急,”她想得清楚,她如今和王兄被带到景国,受景王爷的庇护,便是寄人篱下,等她到了景珏身边,少不得他身边的这两个侍卫的帮忙,现在暂时是惹不得的。 那边秦雨忽然间发现,自己随时携带的令牌不见了,她脸色变得苍白,“哥哥,我的令牌不见了,他们昨日一定是听到我们的说话了,然后趁我们不注意偷了令牌,他们定然是南疆的奸细。” 昨日那女子穿得一身窄袖轻纱,不是南疆人还会是哪里人。 秦风眉头紧皱,他们现在是惹出了大祸,“我现在去找那个人,你先在这里等着。” 他二话不说,提着长剑便去了昨日隔壁的那间屋子,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而窗户却是大开,果然是听到风声逃走了吗? 秦风也从窗户跳了下去,这窗户下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而向右一转,外面便是热闹的街市,除了混迹于人群中,这里也没有其他可以躲避的地方了,秦风提着剑便走了过去。 小镇的街市上虽然没有临都的繁华,但是来赶集的、卖东西的人也不少,众人看到秦风提着长剑,满脸戾气,都不由自主的避而远之。 不远处,一个卖狗的小贩看着笑了,他相貌平淡无奇,怀里抱着的一只小奶狗倒是好看极了,引得不少人去问价格,那个小贩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跟琉璃珠子一样,但是满是算计,定的价格老高,那些人都听得吃惊,暗想他还真敢狮子大开口,都纷纷散去了。 市井上常见的情景,秦风自然也不将这个放在眼里,只是觉得那小奶狗长得太肥,很像王府里王妃的那只雪狐罢了。 没有找到人,秦风便只好回去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就看到冯子谈脸色十分难看,见他回来,便问道:“我不知道秦侍卫是遇见什么事了,但是你的职责不是保护我吗?就这样离开像什么话?” 秦风也是冷着脸,说道:“秦雨在这里,足够保护你和公主的了。” 不顾冯子谈愈加难看的神色,他叫来旁边的秦雨,“你现在留下来保护他们二人,我现在即刻赶去青石镇。” 秦雨却扯着他的衣袖,“哥哥,我要去青石镇,那女子偷得是我的令牌,我过去也方便一些,”她本来就药打算去青石镇,现在昨日那女子偷盗了她的令牌,现在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知道秦雨一心想要过去,她向来性子倔强,只好点了点头,“好,那你过去,路上注意安全,等我安置好了他们,便即刻去青石镇找你。” 而此时街上,那个卖狗的人早已不见了,闻人秋顶着一张面具,抱着小白大摇大摆的。今日秦风有所察觉的事情,就算那客栈的掌柜的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秦雨丢了令牌,定然会很快发现的。 怀里的小白无精打采的,他拍了拍小白的脑袋,“瞧你昨天干的坏事,你主子现在都不要你了,只剩下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小白缩在他的怀里没有理他。 走了一段路之后,闻人秋突然停止了脚步,小白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就听见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哎,小白,你要是想你主子了,那我便带你去找她吧,她一个人是青石镇,什么都不会,怕是有什么危险,到时候你也能去救她。” 呵呵,要救你去救,我都要被人买去做狗肉火锅了...... 闻人秋哪里知道小白是在气他刚刚将自己冒充成狗,这对他堂堂雪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还是怕宁雨宣有危险,等秦风和秦雨并着冯国的那两个人离开了客栈之后,闻人秋才回去,收拾了一下行李,便也去了青石镇,他本来是打算好好地待在这里等宁雨宣回来的,但是秦雨已经出发去了那边,他怕到时候宁雨宣被发现了,那就回不来了。 去往青石镇的路上,因为有秦雨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但是因为路上下了一场雨,原本日夜不停快马加鞭的路程,只要两日便可抵达青石镇,但是却硬生生地多拖了一天。 秋雨飘摇,带着寒凉透骨,若不是闻人秋替她准备了厚实的衣裙,宁雨宣觉得自己就有可能冻死在路上了。而她一路上都是听到关于景珏的传言,说是现在景王爷至今还在青石镇昏迷着,更有甚者骂着宫里的皇上,说他心胸狭隘,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因为以前景鸿身体的原因,很多政务都是由景珏来处理,而且戍守边关也是景珏来做,对于景国的百姓来说,景珏就是他们的守护神。 宁雨宣将一切听在心里,若不是后来雨停了,她定是要冒着雨赶过去的。 一进入青石镇之后,宁雨宣便戴上了闻人秋给她准备的人皮面具,随后又找了一套侍卫的衣服,扮作了男儿身,好在那面具样子十分普通,即使是女子的样貌,但是她一穿上侍卫衣服,也看不出来是个女子。 这一次景珏带来的五千精兵,将领们都住在驿馆中,而将士们都是在镇子外面搭建的帐篷中住着。宁雨宣手上的令牌是景珏的侍卫,所以也该一并和景珏住在驿馆中。 大雨初晴,但是空气中的寒意还没有散退,从门外吹进来的风,冷得宁雨宣差点一个哆嗦,她定了定心神,看向上面的侍卫长。 侍卫长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又看向宁雨宣,心想着怎么秦侍卫就派了个这么瘦弱的人过来了,但是上面的事情他不好多问。 “你既然是来向王爷汇报情况的,但是这一路上,想必你也知道了,王爷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那你就暂时留下来,等到王爷醒了的时候,再同王爷汇报。” 过来的时候,宁雨宣刻意吃了一些割喉草,这草有轻微的毒性,但是可以改变嗓音,让她原本清丽的嗓音,变得如同男子一般的沙哑沉重,她忍着毒性发作,头痛不已,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大人了。” 驿馆里住的人不多,所以给宁雨宣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带着她领路的是这里的一个侍卫,她看向四周,却找不到头绪,不知道景珏会住在何处。 “小哥,现在王爷情况如何了?我听说王爷病得很重,还能去幽城吗?”宁雨宣装作好奇,问着前面的人。 那人看了宁雨宣一眼,说道:“王爷期间醒了几次,现在还没有清醒,你要是想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临都,就赶快祈求咱们的景王妃快点被找到吧。” 宁雨宣心中一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前面的人差了好几步,她立即赶过去,问道:“小哥这话是何意?王爷的病......与王妃有什么关系?” 那侍卫冷笑一声,“你不是从临都王府过来的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随后又是向右一拐,穿过一处垂花门,里面的小楼都是两层高,而宁雨宣一直注视着周围,想找到景珏住的地方,恐怕这个院子,那二楼的一处屋子,就是景珏所在的地方了。 因为一路走来,只有这里,门口有几个侍卫在门口守着。 没有听到后面的临都小侍卫答话,那侍卫又觉得无趣了,主动与她解释,“王爷为什么受伤,还不是因为王妃,与皇上大吵了一顿,现如今,我们留在青石镇,全看皇上的意思,现在只能等到王妃回来,事情才有转机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那侍卫领着她到了住的地方,“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了,切不可与他人乱说,你就暂且住在这里,等王爷醒了之后,我便带你去找王爷。” 第一百零五章 救他 第一百零五章 救他 第一百零五章 救他 告辞了这个领路的侍卫之后,宁雨宣首先便进了屋子里,现在景珏身边的人太多了,只能等到夜里的时候,她才能找到机会进去。 青石镇在临都还靠北的地方,又刚刚下过一场雨,冷得渗人,她住的这件屋子又是朝阴的那一面,宁雨宣觉得冯都的冬天也不过如此。但是现在她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去想这里的天气。 景珏那该是多严重的鞭伤,到现在还晕迷不醒,恐怕是伤口已经感染了,才会发烧,导致如此,宁雨宣担心,如果再拖下去的话,景珏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景珏鞭伤的由来,她又是一阵懊悔,早知景珏竟会如此鲁莽地进宫去找景鸿,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闻人秋用这个方法来摆脱景珏的注意的。 她觉得景珏本是才智无双,却在这个时候犯了傻。可是这却怪不到他的头上,一切都只能怪自己,若是自己不用这样极端的方式,一切都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而秦雨那边,她不知道那日客栈的一对男女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偷走了令牌,第二天就都消失不见,定是要对景珏有害,生怕自己来不及,她手中鞭子不断挥舞,身下的马儿嘶鸣,迈着矫健的步伐如风一般。 忽然间,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颗小石子,仿佛带着千钧力度,向她这边射了过来。秦雨心中一惊,立马拉住了缰绳,身子躲过了那颗石子,可是那匹马前身高高扬起,石子正好射中了马的脖子。 一阵长啸,秦雨动作迅速,立即下了马,那马随后就应声倒下。秦雨手执长鞭,看向四周,厉声道:“是谁?快给我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姑娘大半夜的赶路,这是要去哪儿?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同姑娘同路?”一个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雨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原来是坐在路边大树的枝桠上,晃悠着个二郎腿,嘴角还不知叼着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是秦雨能感觉到来者不善,她举起鞭子指向他,“你究竟是谁?” 闻人秋看着下面的秦雨,笑着道:“我谁也不是,只是想要与姑娘同路罢了,若是姑娘不愿意的话,”他似乎是想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在下只能勉强一下姑娘了。” 秦雨被他调戏一般的语气气得半死,当即一甩长鞭,冲向闻人秋。 闻人秋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在那长鞭即将甩到自己的脸上时,他忽然间身形一动,整个人在一瞬间,便站到了秦雨面前,露出他的真面目来。 秦雨心中大骇,刚才是因为他坐在树荫下面,没有看到,这便是那个偷令牌的女子的同伙,她即刻扭转手腕,收起鞭子想要袭击他。 但她还是低估了闻人秋了,在那之前,闻人秋一个手刀砍向她的手腕,长鞭须臾之间从秦雨手中脱落,落在了闻人秋手中。 一炷香之后,密林里面。闻人秋在火上烤着刚刚顺手猎来的野兔子,看向一边的秦雨,“秦姑娘,你要不要也吃点?”他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个不错的人,是绝对不会虐待俘虏的。 而一边的秦雨却觉得羞愤极了,她将脸转到一边去,“不吃!”然而此刻的她,却是被自己的武器长鞭,绑了个结结实实。 闻人秋叹了一口气,给野兔肉翻了一个面,继续烤着,“我都说了,想和你同行,你要去青石镇,我也要去青石镇,可是你偏偏不听,我只能采取强硬的措施了。” 听到他也是要去青石镇,秦雨咬着牙暗恨,“你和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要是想要伤害王爷,我定不会饶了你。” 闻人秋斜睨了她一眼,一边动手给自己的晚餐撒上调料,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若是想要伤害你家主子,你还有命留在这里吗?” 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秦雨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闻人秋这边拖住了急忙赶过去的秦雨,但是宁雨宣那边还是没有找到机会溜进景珏的,房间,她晚上去过那边转了好几次,景珏的房间门口,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门口守着,她又没有像闻人秋那边的本事闯进去。 越到这样的时候,宁雨宣越知道不能心急,不然容易暴露自己,她想等救完了景珏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 然而第二天的时候,她待在屋子中,因为自己住的地方与景珏那边的院子,只隔着一道墙,所以当那边传来了喧哗声的时候,她很快就听见了动静。 景珏的院子突然人变得多了起来,有不少他贴身的侍卫来回进进出出,但是她看到的最多的,还是不少郎中大夫打扮的人,她暗叫不好,难道是景珏出了事? 宁雨宣碰了碰一直放在袖袋里的上药,决定过去。 虽然人来人往混乱得很,但是守门的侍卫还是及其尽责,就在宁雨宣想要装作若无其事走进屋子里的时候,那侍卫立刻拦住了他,“你是干什么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快滚!” 宁雨宣立即低头答道:“回大人,小的是昨日从临都那边过来的,奉秦大人之命过来给王爷回话,这王爷是不是醒了?若是醒了的话,小的也好把重要的事情告诉王爷。” 守门侍卫依旧拦着不让她进,“醒什么醒?王爷刚刚差点没了气,你不要在这里添乱了,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若是没有戴人皮面具,别人定是能看到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庞。怎么可能?他那般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看着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侍卫还站在这里愣神,守门侍卫扯着她的胳膊往外拽,“偏要我赶你走是吗?” 宁雨宣奋力挣开他,“你放开我,我有办法救王爷!” 可是那侍卫认定了他就是来找茬的,“你一个小侍卫还能就得了王爷,你怎么不说去救皇上?” “既然他有办法,你就让他进来试试吧,”忽然里面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男女莫辨。守门侍卫暗叫不好,这个声音是王爷身边的那个孟大人。 这个声音宁雨宣不知道是谁的,但是她趁着侍卫一愣神的功夫,立刻挣开他的手,跑进了屋子里,说话的那个人站在床榻旁边,一身黑衣如同魑魅魍魉。 但是宁雨宣无心管他是谁,她看向景珏是趴在床上的,后背的伤显露在自己眼前,宁雨宣顿时眼眶一酸,强忍着没有流出泪来。 就见那个黑衣男子招了招手,示意屋子中其他人出去。 宁雨宣的声音因为割喉草,很是沙哑,此时又带了些许哭腔,听上去十分怪异,她拱手对孟千机道:“这位大人,您能否也回避一下,我定当会极尽全力救好王爷。” 孟千机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落在宁雨宣的头顶,让她自头顶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但是她没有抬头,态度很是坚决。 过了片刻,孟千机才一言不发地抬脚离开这里,宁雨宣才长舒一口气,拿出一直放在袖袋中的伤药,向景珏走过去。 而外面的那个侍卫见就孟千机一个人走了出来,忍不住心里好奇,问道:“孟大人,您就让那个小子留在里面?咱们不清楚他的底细,万一有什么问题?” 孟千机斜睨他一眼,临走之前,丢下了一句话,让那侍卫惊呆在原地。 “如你所闻,他曾经给皇上治过病。” 屋子当中。景珏的伤口已经被清理过了,大片的鞭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早已化脓,宁雨宣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现在还在发着烧。他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似乎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宁雨宣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地滚落到锦被上,晕染了一大片湿迹。如果她的逃离,是要以这样的代价来交换的,她宁愿失去自由。 收敛了心神,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打开了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均匀地洒在他受伤的地方。 中间景珏没有任何的声响或者是动作。上完了药之后,宁雨宣又拿起旁边的水盆,用湿巾挤干了,替他擦了擦脸。 她本来只是打算过来送药,但是眼下景珏的情况,比她预料中的还要严重,她这次必须要等到景珏好起来,她才能离开。说起来,从八年前开始,虽然相处的时间很少,但是好像她经常给景珏治病上药,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好像景珏遇上她,一直都在受伤。 宁雨宣坐在床边看了景珏一会,这才准备起身离开。现在他的伤口上了药,里面有雪狐的血液,相信伤口会没什么问题,但是还需要消炎退烧,光有特制的金疮药是不够的,她要出去写一张药方子。 正起身迈步要离开,忽然间手腕似乎是被什么拽住了,宁雨宣心中一时欣喜,以为是景珏醒了,但是她一回头,却看见景珏还是闭着眼睛,但是手却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如果不是景珏闭着眼睛,没有清醒过来的意识,宁雨宣都快要以为他是认出了自己了。境界好似格外喜欢握紧自己的手腕,高兴的时候是,生气吃醋的时候更是。 但此时的景珏身子极其虚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昏迷中,下意识地去握紧宁雨宣的手腕,但是宁雨宣很是容易地将他的手拿了开来,走之前又替他拢了拢被子。 第一百零六章 醒来 第一百零六章 醒来 第一百零六章 醒来 宁雨宣走出来的时候,门口的侍卫不可思议地对她恭敬起来,更夸张的是,在宁雨宣走出去的时候,还朝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只是宁雨宣这会儿刚走出去几步,迎面就走来一个壮汉,穿着一身铠甲,看打扮是个统帅级别的身份,宁雨宣退到一边,低下头来,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岑尤从镇子外面士兵驻扎的地方一回来,就听到了今天一早驿馆里兵荒马乱的事情,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立即便赶了过来。 见门口没什么人,他立即抄着大嗓子问侍卫,“不是说王爷的伤又不大好了吗?怎么都没见你们请大夫过来?”问的正是刚刚拦住宁雨宣的那个侍卫。 就见那侍卫满怀敬意地看了眼宁雨宣,便对岑尤说道:“岑统领,这就是过来给王爷治病的,”他指着宁雨宣说道,似乎是怕岑尤不相信,随后又加了一句,“是孟大人让他留下的。” 岑尤顺着侍卫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宁雨宣站在那里。其实宁雨宣在女子中,身材算是高挑了,但是在这男人中间,就有些让人看不上了,所以在岑尤眼中,这个小侍卫甚是瘦弱矮小。 他将宁雨宣叫到自己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把握医好我们王爷?” 宁雨宣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头,“小的......叫林宣,”绝对是有把握能治好王爷。 一旁站着的侍卫,还想与岑尤说,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小侍卫,还给皇上治过病,皇上身子弱是谁都知道的,连宫里头的御医都没法子,想来医术精湛,与这里的寻常大夫是不能比的。 可是岑尤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看着宁雨宣笑得开怀,他笑得面色红润,拍着宁雨宣的肩膀,说道:“好小子,今日你若是救了王爷,我便认你当兄弟。” 不怪岑尤如此激动,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请来的大夫在看过景珏的病之后,无一不是摇头叹气,说已经没救了,这还是他碰到的如此有自信说出能治好景珏的人,岑尤可不得将她好生供奉着。 宁雨宣的肩膀被他拍得生疼,但是无法,她只得低头说道:“还请统领放心,小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景珏昏迷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岑尤做主,所以岑尤认定了宁雨宣,她在这里想要给景珏治病,事情方便了很多,唯一麻烦的是,岑尤倒是三番四次来问她关于景珏的病情。 这里到处都是男子,且不说万一自己的身份被人察觉,就说若是自己的女子身份被他们发觉,都是个麻烦的事情,到时候如果身份被发现,她还有办法继续给景珏治病吗。 因此这几日宁雨宣都是胆战心惊,每一次出门,她都要仔细检查脸上的人皮面具是否有融化的迹象。她还要在短时间内治好景珏的伤,然后全身而退。 看着脸上的面具,宁雨宣也不由得想起闻人秋,她自从青城出发,到如今已经有六七天了,也不知道现在闻人秋在青城那边待得如何了。 之前景珏差点没了气息,但是在这几日宁雨宣用雪狐血液特制的伤药之后,景珏背上的伤已经有痊愈的迹象了,替他开的药方子都是宁雨宣亲手煎熬的,中间景珏也迷迷糊糊醒过一两次,随后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天,外面天气极好,阳光照在人身上十分舒服惬意,青石镇这几日都是阴雨连绵,这一天终于放晴,宁雨宣的心情也好了些许,不仅是这天气,还是因为景珏的伤已经快要痊愈。 她在院子中煮药,药炉中水烧开的声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烟熏缭绕之间散发着苦涩的药味,她用厚实的粗布端起药炉,装进药碗里,向景珏的屋子中走去。 门口的守卫已经与他熟识了,见她过来,亲切地打招呼,“小林,又来给王爷送药啊?” 宁雨宣僵硬地笑了笑,“是啊,”侍卫替她打开了门,她端着热腾腾的的汤药走了进去。 进到屋子里之后,宁雨宣一惊,却见床上本还是昏迷着的景珏,此时却坐在了床上,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他看向走进来的宁雨宣,漆黑如墨一般的眼眸中,依旧是冷厉,还带着一些疑惑。 似乎是因为沉睡的久了,他的声音也很是沙哑,“你是谁?” 因为今日的天气大好,所以屋子中的窗户都是大开的,偶有一缕清风吹进来,清凉舒适。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宁雨宣的脸庞上,映出她面上的面具,光滑得连一丝绒毛都不见。 宁雨宣定了定心神,暗想他醒过来了,这是好事,她将药碗放下,倒了一杯水给景珏递过去,“回王爷,小的是奉命给王爷治病的,王爷如今醒了,小的这就去禀告岑统领。” 已经醒过来的景珏,宁雨宣面对他,心底竟然生出了许多胆怯,不仅是怕自己会被景珏发现,更多的是愧疚,他是因为自己才走到今天的地步,他会对自己是什么想法,会不会有怨恨? 就在宁雨宣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景珏将她叫住,“你待会再去。本王且问你,本王昏睡了多少日了?” 景珏喝了杯盏中的茶水,喉间的干涩才好了些,也不知道他已经昏睡了多久,他安排了孟千机去查询宣儿的下落,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了。 宁雨宣只好停止了脚步,转过身对着他说道:“回王爷,您已经昏迷着有七八日了。”她答完之后,还是端起桌上的药碗,“王爷醒了固然是好事,但是为了身体着想,这药还是要继续喝的。” 景珏抬头看了他一眼,宁雨宣对上了他的深邃如渊的眼睛,心间一滞,连忙低下头来躲避,“王爷若是没有事的话,小的先下去了。” 景珏接过那药碗,无意间碰到这个瘦弱侍卫的手指,冰凉地诡异,却是让景珏又想起了宁雨宣,一过了夏季,她的手也是如此冰凉彻骨,思及此,他的眸色一暗,端起碗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你下去吧,叫岑尤过来见本王。” 宁雨宣一走出屋子,便是长舒一口气。 门口的侍卫见她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很是好奇,“小林?你这是怎么了?” 宁雨宣正了正神情,随即笑着道:“是王爷醒了过来,我这就去禀告岑统领。” 侍卫听到景珏已经清醒,也跟着笑了起来,“王爷醒了便好,醒了便好,你可真是个有本事的。” 宁雨宣对此不置一词,去了岑尤那边去找他。 她想自己需要尽快离开这里了,景珏醒了过来,以他的才智,很快便能发现自己不是临都那边过来的,万一到时候秦风或是秦雨赶了过来,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岑尤听到了景珏醒过来的消息,十分欣喜,“总算是吉人自有天相。林宣,这件事情你自然是功不可没,我现在就去看望王爷,你同我一道去。” 宁雨宣好不容易离开了那里,哪里还想再过去,“岑统领,您与王爷定然是有要事要商量,小的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岑尤一听这话有些不乐意了,“老子可是说过了,只要你治好了王爷的伤,我便拿你当兄弟,哥哥让你去你便去,是去为你讨赏的,别人是巴不得过去,你怎么还推脱起来了,别别扭扭像个娘们儿似的。” 说完,他还哥俩儿好一般的搂着宁雨宣的肩,心里想着自己这个老弟还真是瘦弱,得让厨房那边多给他准备些鱼肉之类的,好补补身子,否则这样的,还能娶上媳妇儿吗。 宁雨宣哪有功夫去猜岑尤的心里话,只是她实在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如此亲昵,但是岑尤搂的忒紧,宁雨宣不着痕迹的皱着眉头,“既然岑统领如此说了,小的便同统领一道过去吧。” 景珏让岑尤过来,是想询问他关于现在军中的情况,但是在看到那个小侍卫也跟着过来,眉头一皱,“岑尤......” 岑尤见景珏一副要发作的样子,他笑呵呵地上前,抢在景珏之前说道:“王爷,我知道你找我来是做什么的,但是我想先替这个小兄弟讨个赏赐。林宣是前几日秦侍卫从临都那边派来的,没想到他还能治好你的伤,如今王爷能醒过来,他可是功不可没的。” 林宣?景珏看向这个侍卫,倒是与宣儿的名字有一点相似,只是他模样平平无奇,站在岑尤后面,似乎是有些怕自己,他对岑尤道:“既然救了本王的命,那本王便赏赐你黄金百两,你也留在本王身边做本王的贴身侍卫吧。” 在岑尤看来,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啊,又赏了黄金,又给了前途,他回头对宁雨宣道:“林宣,你还不快谢过王爷。” 而景珏现在的神情,似乎是很不耐烦,宁雨宣忍着头疼,上前道:“林宣谢过王爷赏赐。” 之后她便走出了屋子,让她做景珏的贴身侍卫,那不就是将自己丢在了龙潭虎穴里了,这里不能再多呆了,她今天晚上就得离开。如果真的要待在景珏身边做他的贴身侍卫,那不就是要陪着他去幽城,那时候她就没什么机会全身而退了。 与岑尤谈完了军务,现在他身子渐好,过几日便可以离开青石镇,出发去幽城了。 岑尤一走,他便叫来了千机阁的手下,“这么多天过去了,有没有王妃的消息了?孟千机那边如何?” 第一百零七章 丢失 第一百零七章 丢失 那属下回道:“回禀主子,曾有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在青城见过王妃,但是只是隐约见过一次,可是手下的人去青城查过了,没有找到王妃的踪迹。至于阁主大人,他期间来过青石镇一次,只是待了三四天就离开了。” 听到在青城有宁雨宣的消息,景珏只觉得喉间一股腥气向上冒,他强忍着,继续问道:“既然有人见过,那一定在青城出现过,你们有仔细找过吗?” 那属下急忙低头:“主子,下面的兄弟都快要将青城翻遍了,可是都没有找到王妃的踪迹。” 终于,景珏吐出了喉间的那一口血,下面的人一看,立即惊呼:“主子?您没事吗?” 景珏摇摇头,他只是吐出了淤血罢了,“无碍,那孟千机呢?他回来之后有没有说些什么?” 属下看了眼景珏的神色,才回应道:“阁主大人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回了临都去了。” 果不其然,景珏捏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床边的小几上,小几上的药碗骤然被震落,掉在地上碎成一片,“孟千机!”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属下,“你现在去给他传信,若是不尽快来见本王,本王便废了他的腿。” 生怕再承受景珏的怒火,那个属下立即说道:“属下这就去联系阁主,”说完他便退了下去。虽然孟千机是千机阁的阁主,但是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景王爷才是千机阁真正的主人,就连孟千机这般的人物,也不得不对景珏礼让三分。 屋子中最后只剩下景珏一个人,窗户还是大开着的,从外面灌进来的风渐渐吹灭他的怒火丛生,最后只剩下心间荒凉,他走到窗边,外面暖阳照在身上,可他只觉得心生寒意。 宣儿,宣儿...... 究竟她现在到底在何处,是被谁带出了景王府,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危险。所有关于宁雨宣的问题都在心中浮起,却找不到答案。 二楼的窗户,可以望见不远处有一处碧海浮动,是一片悠然竹林,整片林子随着风晃动着,这让他想起了王府中竹隐轩那处竹林,可是大火之后,那里便是一片荒芜。好似宁雨宣就随竹林一起消失了一般。 而他的屋子下面,是驿馆的另外一处院子,现在他的身子还是极其虚弱的,景珏正准备回去,却不经意间,看到那个给他治伤的小侍卫林宣。 就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手上拖着的是他刚才赏赐的黄金,正端着要进屋子里,没有想到,他住的离自己这儿还算很近。这么一个瘦小的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旁的大夫对他的伤都束手无策,偏偏他有这个能力治好,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之前听岑尤说,他是从临都秦风那儿过来的,想必应该是冯子谈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派他过来报信的,不过倒是这个小侍卫这段时间给他治病熬药,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来青石镇,只要做什么的了吧。 景珏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昏迷太久了,竟然会去关注一个这样一个小人物。可是,他指尖捏着一个碧绿莹润的一个物什,景珏低头看着手中的这枚玉哨子,但是就这样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侍卫,可不像是能有这样东西的人啊。 所以他之前吩咐这个林宣做自己的贴身侍卫,不是没有原因的,别有用心的人,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能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而宁雨宣一回到自己屋子,她关紧了房门,靠在门上松了一口气,随后就悄悄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去看景珏的屋子窗户那边。她走在院子中的时候,就感觉到上面那边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背后,景珏的目光,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直到清晰地看到景珏嘴角挂着嗤笑,转身关上了窗户,宁雨宣的心才放了下来,看样子景珏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她转身站到了铜盆面前,里面沉满了清水,她低下头来仔细检查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虽然屋子中有铜镜,但是那东西看得模糊,还不如用清水。 面具贴在脸上的时间太久了,已经开始僵化了。恐怕面具撑不过十二个时辰了,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今晚不离开的话,她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 前几天,宁雨宣不仅在替景珏治伤,顺便也将驿馆中的巡卫时间也摸了个清楚。她伸手,习惯性地去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哨子,可是这一次,却扑了一个空。 临走的时候,闻人秋便千叮咛万嘱咐,玉哨子千万不能弄丢了。而闻人秋身上一直带着一支竹笛,与她手中的玉哨子该是出自同一块种玉,两者之间必然是有什么联系的,所以才能在他吹响哨子的时候,闻人秋才会有所感应。 宁雨宣心中渐渐升起慌乱,可能是因为这玉哨子,让她被闻人秋救出了景王府,她便对这个玉哨子产生了依赖,万一她在这里被人发现了,只要有玉哨子在,就不担心找不到闻人秋来救自己,可是此时,玉哨子会掉在了哪里。 宁雨宣平时都很少在外面走动,除了待在自己的房间,就是在厨房里熬夜,今日她还去了岑尤的屋子和景珏的屋子里。 这里都是景珏的人,他培养出来的人宁雨宣了解,如果被人捡去了,定当会询问失主的,但是还没有听到有谁捡到玉哨子的消息。此时宁雨宣就希望玉哨子不会掉落在景珏的屋子里。 她将自己的屋子翻了个遍,又去厨房找了一大圈,都没有见玉哨子的踪迹,她伸手触碰着空荡荡的脖颈处,现在只剩下一根红绳了。现在只剩下两个地方了,岑尤和景珏的住处,她离开了厨房,向岑尤的住处走去。 已经是黄昏时候了,昏黄日光落到驿馆的院子中,有些模糊了视线。宁雨宣定了定心神,继续往岑尤房间走去。 去的时候,岑尤正在自己房间中用晚膳,桌子上摆了几个酱肘子,一叠花生米,以及其他几碟佐酒的小菜,不能找景珏喝酒,他只好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酌着。 喝得正酣,就见林宣过来找自己,岑尤眼中露出欣喜,“林小弟,你是不是知道哥哥我一个人无趣得很,特地陪我来喝酒的?” 见岑尤已经显露一些醉意了,宁雨宣有些放心了,不过见岑尤要拉着自己同他一起喝酒,她连忙拒绝,“岑大哥,您忘了?小弟我现在正在王爷身边当差呢,可不能喝酒,万一耽误了王爷的事情怎么办?” 这个赏赐是岑尤好不容易帮林宣讨来的,即使是醉酒的他,也不想自己的这个小弟因为喝酒误了事,“好,好,那大哥就不勉强你了,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宁雨宣装作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我今日掉了一样东西,是我心仪的姑娘送的定情信物,今天来过大哥这里一次,就是想来找找看有没有落在大哥屋子里了。” 听到是心仪的姑娘送的东西,岑尤一张醉醺醺的脸朝她笑了笑,“这东西丢了可不得了,姑娘家的得念叨死,你快自己找找看。” 宁雨宣尴尬地笑了笑,那边岑尤已经不管她了,自己自顾自地坐回去继续喝酒了。她低头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着,可是找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玉哨子的踪迹,宁雨宣的心渐渐下沉,难道就这么不凑巧,落到了景珏的屋子里了? 那边岑尤见他没了动作,问道:“林小弟?怎么样,找到了吗?” 宁雨宣嘴角勉强扯出笑意,但是因为脸上的面具僵化,所以笑出来很是僵硬,好在岑尤喝醉了,没怎么在意,“看样子是找不到了,只能等着回去挨骂了。” 岑尤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回去继续喝酒了。 宁雨宣走在驿馆里的长廊,外面的日光渐渐昏暗,夜幕即将来临。她想,若是玉哨子真的落在了景珏的屋子中,她宁愿不去拿回来,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 她疾步走回自己的屋子,天色渐暗,她该准备回去收拾东西脱身了。 景珏在楼上,窗子开了一点缝隙,他站在窗边,之间就看见这个小侍卫着急忙慌的出来,沿途一直看着地上,似乎是在找着什么,回来的时候倒是不找东西了,看着身形小小的,步子却是飞快。 他紧抿着唇,转过身来看秦风,“你说的就是他吗?”不应该是他,而是她。 秦风顺着景珏的视线,正好看到宁雨宣的背影,在青城那边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见过她的脸,但是清楚地记得她的背影,“王爷,就是这个人,属下十分确定。” 楼下的宁雨宣正转身关门,这让他们两人都看到了她的脸,因为宁雨宣的脸上的面具本就是雌雄莫辩,若说是女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秦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秦雨之前与我在青城分别的时候,就说来青石镇找王爷您,但是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音讯,恐怕是被这女子的同伙抓走了,”一想到自己的妹妹现在是生死不明,秦风心中十分怨愤,“王爷,属下这就把她抓过来。” 景珏却是摇摇头,“你先不要动她,虽然她是偷偷潜进的驿馆,但是暂时还没有做出什么危害本王的事情来,等我试试她,看她费尽这么大的心计,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一百零八章 试探 第一百零八章 试探 秦风心有不甘,恨不得将那陌生的女子抓过来,甩她几鞭子,问问她究竟将自己的妹妹藏到哪里去了。但是景珏话已经说得十分明朗了,他只好低头应是。 随后想起了被他安置在临都的冯氏兄妹,又说道:“主子,冯子谈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了,他那边主子打算如何处置,真的要帮冯子谈对付冯子诚那边吗?” 说起对付冯子诚,景珏现在倒并不急着做这件事情,“冯子谈那边的事情,等本王从幽城回去的时候,再去处理。” 内忧还在,怎么能在与冯国的大战中无往而不利呢。皇上和太后急匆匆地派他去戍守幽城,恐怕心里是想置他于死地的吧。如今与皇上的嫌隙渐升,况且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皇上的亲弟弟了,他也没有必要留情了不是吗。 景王府的一场大火,几乎是烧光了他的所有,曾经亲密无间的皇兄,他心中深爱着的妻子,一夜之间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人道世上有佛,普度众生,可是佛对他却从未仁慈,所有的温情最后都在身边一一消散干净。 他现在只有什么,陷阱、杀害,边关的风雪,许多人都巴不得他从未存在过,希望他这一去幽城,便再也回不来,他却偏偏不如他们的意,终有一天,他会踏血归来,将所有的伤害还于他们。 宁雨宣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今夜亥时的时候离开驿馆,玉哨子丢了便是丢了,只要回青城找闻人秋的路上不会出现意外便好了。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根本就已经没有机会离开驿馆了。 亥时还差两刻钟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屋子中,等待着外面守卫的人换岗,驿馆后门那里的侍卫,晚上换岗的时候都会偷一会儿懒,她便是要趁那个时候出去。 因为现在她已经被景珏要到身边,做他的贴身侍卫,明日一早便要去值班,那个时候驿馆里的人便会发现自己的消失,如果到时候有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便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临都的侍卫,也不是秦风派过来的,景珏肯定会去派人抓自己。 她从青城骑过来的千里良驹,已经被养在了镇子附近的农户家里,到时候骑着马,就算脸上的人皮面具彻底不能用了,也不会有人能抓得住她。 正想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宁雨宣的心立即提了起来,她装作是被吵醒的样子,询问道:“是哪位?” 门外传来的声音宁雨宣倒是熟悉,正是景珏门口的那个守卫,“是我,小林,王爷让你现在去他屋子里一趟,他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是景珏要找自己?宁雨宣让自己镇定下来,将包袱藏到了柜子里,走过去打开了门,果然是景珏门口的那个侍卫,她问道:“这么晚了,王爷有什么事要找我?大哥,你能方便透露一下嘛,万一王爷要发怒,我也好找机会逃脱一下啊。” 那侍卫笑着道:“你就放心吧,王爷的心情好得很,喊你过去,不过是问问你,你是用什么办法治好他的,要知道,军营中的人经常会有外伤,如果你的药方子能用在军营中,那就是大功一件啊。” 听到景珏找自己是为了治伤病,他们身在军营,马上就要到幽城去戍边,到时候与北戎的战争是必不可免的,所以这个理由并不奇怪。 但是此时外面漆黑一片,阴云时而遮挡住氤氲着的月光,朦朦胧胧。宁雨宣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是与治病有关,为何要急着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宁雨宣对侍卫说道:“大哥,你且稍等一下,我现在是衣衫不整的,去见王爷怕是会失礼,请容我回去整理一下,再去面见王爷。” 侍卫当即便招招手,让她赶快去,“你动作快点儿,别让王爷等急了。” 宁雨宣又进了屋子里,点亮了油灯,放在了铜盆旁边,她对着铜镜仔细地整理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她怕是暂时走不掉了,只希望别让景珏看到自己的脸,也好趁这个机会,在景珏屋子里找回自己的玉哨子,不管如何,到时候便能通知闻人秋来找自己。 等出来的时候,那个守门侍卫还站在门口,见到她出来,嘻嘻地笑着:“林宣,你可真像个娘们儿一样,出个门罢了,还磨磨蹭蹭的半天。” 宁雨宣尴尬一笑,脸上十分僵硬,即使那侍卫离她很近,但也没有发现她脸上的异常,“你别笑话我了,只是见王爷,总归不能失礼,我们现在过去吧。” 景珏耳力不错,站在楼上窗边的时候,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在耳中。 因为窗子开出了一条缝,屋子里面亮着烛火,从里面泄出了一道光亮,落在地面上。宁雨宣低着头走着,忽然见到地上一条昏黄光亮,不由得抬头朝景珏的屋子看去,一抬头,便看到了景珏的身影。 他逆光看着,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宁雨宣猜着,他那双墨色的眸子中定当深邃如初,他背手立着,身姿颀长,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定是竹叶暗纹的那件衣衫。 走出了自己的这个院子,宁雨宣才低下头,景珏这时候应该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吧,他就住在那边,随时都可以看到自己的住处,也不知道像刚刚那样,已经是第几次了。 到了现在这一步,宁雨宣竟然心中一丝慌乱也没有了,她挺直了腰背,跟着前面的侍卫走着。 走到景珏屋子门口的时候,门是紧闭着的,深吸了一口气,她抬头敲门,正准备说话,就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走进屋子里,宁雨宣发现景珏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看书,想起他后背上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口,她不由自主出声道:“王爷这个时候应该休息了,您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不应该过多操劳。” 景珏听见声音,抬起眸子看向她,漆黑如夜一般的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只是看着她,过来片刻,才试探性地问:“林宣?” 原来是忘了自己的名字,宁雨宣连忙低下头,回应道:“正是小的。” “刚刚想必本王的侍卫已经同你说过了,本王找你过来,是想问你,你是怎么救的本王?”看这个林宣一直低着头,好像是怕与他眼神接触一般,景珏笑道:“你不用怕本王,本王只是想知道知道,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还有这般的本事?给皇上也看过病?嗯?”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宁雨宣心生一种无力感,所有的事情就如同转了一个圈,现在又是回到了原点,她抬头看向景珏,对上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忽然想赌一把,“王爷说笑了,就如王爷所说,小的只是区区一个侍卫,哪有能力给皇上看病。” 可景珏却装作一脸不信的样子,“哦?可是本王的侍卫说,你可是给皇上看过病的,所以他们才敢放心,让你给本王治病,所以你都是诓骗他们的?” 宁雨宣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急忙解释道:“还请王爷恕罪,只是当时王爷已经危在旦夕了,若是小的不说这些谎话的话,他们是不会让小的给王爷治病的,王爷就请饶了小人的胡言乱语吧。” 景珏的食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都说了你不用怕本王,本王只不过是随意问问,不用这样紧张。本王自能理解你在情急之时说的话,毕竟是你可是为了救本王的性命。” 蜡烛在琉璃灯盏中发出昏黄的光,光亮似乎是有些暗了,景珏伸手拿掉灯罩,用小剪子剪掉已经烧得黑了的烛芯,“这些都不重要,本王想问的是,你是用什么药救的本王?可否拿来给本王看看?” 宁雨宣此时已经确定了,景珏一定知道是自己,所以一直在这里与自己兜着圈子,为什么要拿那伤药,只因为那伤药里面有雪狐的血液,而雪狐的血液和唾液都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她以前用这种伤药给景珏治过他的胳膊,他一定是察觉出了药的不寻常。她回应道:“不是小的不给王爷瞧,只是这些伤药也只是小的偶然所得,都已经给王爷用完了。” 景珏的确是觉得伤药不对劲,他问了那些人,治病的这些日子,都是这个叫林宣的人亲力亲为。她偷了秦雨的令牌,到了这里一定是别有目的,而煎熬的汤药已经拿给人瞧过了,没有任何问题,那就一定是敷药的伤药里面有问题。 景珏剪好了烛火,放下小剪子,便直直地看向她:“真的已经用完了?” 宁雨宣硬着头皮答道:“回王爷,真的已经用完了,”其实还有剩的,被她放在了屋子的包袱里面。 说完这话,她便听见了景珏发出一阵笑声,宁雨宣不懂他到底是要做什么,随即便听到他高声对着外面说道:“秦风,你进来。” 宁雨宣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关着的门,就见秦风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她藏在屋子中柜子里的衣服。她脊背渐渐发凉,终于,是要回到原点了吗。 就见秦风恶狠狠地看着她,将包袱丢在景珏面前的地上,“主子,属下刚刚去这个人屋子中查看了一番,他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好了放在包袱中,要不是主子今晚将她叫了过来,恐怕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第一百零九章 惊夜 第一百零九章 惊夜 烛火已经变得十分亮堂了,景珏只看到这个人面色苍白僵硬,只当她是因为被发现了,所以心慌所致,他走到那包袱旁边,低头翻了一会,看到一件白色襦裙的时候,笑了一下,随即将一个小瓷瓶攥在手中。 他拿着小瓷瓶走到宁雨宣面前,“你不是说伤药已经用完了吗?那这是什么?” 宁雨宣闭着眼睛,听到景珏的话,她睁开眼,“没错,这就是伤药,那又如何?如果王爷是怕我下毒的话,大可去找人检验一番。” 她想清楚了,如果是自己被景珏察觉了的话,那秦风不该是对自己这样的态度,就算当初从冯国逃出来的时候,那时候景珏还没有承认自己是景王妃,但秦风还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所以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发现。 看到这个林宣的一双冷清清眸,景珏有些出神,好像是宣儿在看着他一般,可是在触及到她的样貌的时候,景珏又清醒过来,他竟然会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当做是宣儿。 不知是在气恼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失误,还是气这个林宣对他说谎,他转身坐回了案前,怒斥道:“本王姑且算你没有下毒,但是你抢了本王侍卫的令牌,又女扮男装潜进驿馆,究竟是想做什么,你这次要是说实话,本王也就给你留条全尸。” 是了,她在青城的时候碰到了秦风,所以他们知道自己是女子没错,而且当时秦风没有见到自己的样貌,他们只当自己是个别有所图的人。 “若是我说,我只是来替王爷治病的,王爷信还是不信?” 听到这番话,景珏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与本王说实话了,是不是皇上派你来的?”除了皇上,他想不到会是其他人。 怎么可能会是皇上,宁雨宣已经不愿多说话了,“既然王爷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看她还是如此冥顽不灵,景珏冷哼一声,对秦风道:“秦风,你将他带下去,仔细拷问。” 景珏不说,秦风也会如此做的,他还要去问秦雨现在究竟被他们带到了何处,他一个伸手,将宁雨宣的手锁在了后背,痛得宁雨宣一个闷哼,“是,主子,属下一定将他肚子里的话全都掏出来。” 景珏不再说话,又拿起刚刚放在书案上的书,看了起来。已经这个时候了,他还能看得进去,其实到底有没有看进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驿馆中没有牢狱,景珏的私事,自然也不会将她放到衙门的监狱去。秦风将她带到了驿馆的一处地下室关了起来。 曾经在暗牢那边待过一段时间,秦风很是了解能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他派了两个手下将宁雨宣绑在了木桩上面,“你要是乖乖说了,你是谁派过来的,你们将秦雨绑到了什么地方,你要是老老实实说了,我便让你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宁雨宣只是摇头,“我没有被谁派过来,我来青石镇只是为了给王爷治伤,你妹妹我也不知道。” 她自离开青城之后,一路直往青石镇而来,此后再也没有见过秦雨,她怎么会知道秦雨的下落。 秦风手上不多时便拿了一根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打到宁雨宣的身上,“那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宁雨宣闭着眼,咬着下嘴唇,想来她受的这些,比起景珏受的伤,也算不得什么。 秦风走后,她依旧是一句话没有透露,期间她晕过去一次,随后就被人用盐水泼醒,气得秦风甩袖离开。 她的双手双脚已经已经被松了绑,但是浑身疼痛酸软,只得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而受伤的地上热得快要起火,宁雨宣只觉得自己身处冰火两重天,难受极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秦风有一鞭子是打到了自己的脸上,果然,人皮面具已经破了,伤口划破了皮肤,渗出了血迹。 景珏得了秦风的回话,那个女子还真是一个倔脾气的,秦风的手段之下,她也是一声不吭。此时已经到了子时,他却丝毫没有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是宣儿那双清冷的眼睛,可是随后又变成了林宣的那双眼睛,清眸明亮。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往了关押林宣的地方,不过在走之前,他不忘带了那枚在屋子里捡到的玉哨子。 走到地下室的时候,林宣正躺在地上,头上的束发似乎是被打断了,一头黑亮的头发此时还带着水迹,挡住了脸,不过看到她眼睛还是睁着的,便知道她还没有昏睡过去。 “你还真是骨头硬,你真的不跟本王说实话吗?你究竟是被谁派来的?”景珏背着手,站在她的身边。 宁雨宣的嗓子还在割喉草的作用下,还是带着如同男子一般的沙哑低沉,她的气息有些虚,“我已经说了实话,可是王爷选择不相信我,我无话可说。” 因为身上被泼了冷水,现在又是深夜寒夜里,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体寒要发作了。 景珏手中握着玉哨子,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说的话,他蹲下来,将手中的玉哨子放在宁雨宣面前,“你口口声声说不是别人派来的,那这玉哨子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不是吗?” 见到玉哨子,宁雨宣眼中骤然一亮,不顾身上的疼痛,伸手就要去拿,可是动作再快也没有景珏的反应快,他转手便将玉哨子移开,“这个哨子,想必就是你和同伙接应的信号吧,你不愿意多说,本王只好将他叫来说清楚了。” 宁雨宣心中大惊,“别,你不能,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不顾宁雨宣的阻扰,景珏便吹响了玉哨子,哨声尖锐悠长,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似乎闪过一道幽暗的光。 吹完了哨子,景珏转身便看见宁雨宣一张心灰意冷的脸,他笑着道:“本王这就去见他了,你好生在这里等着,你也可以很快就能见到他。” 说完话,他转身便要离开,这个时候,驿馆里应该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就等着人自投罗网了。 “景珏!”宁雨宣突然喊住他,似乎是有话要说。 景珏脚步一滞,这样的叫法与语气,让他心头闪过一丝熟悉的意味,可是一想到那如同男子一般的沙哑低沉的声音,他迈着阔步离开。 地下室中最终只剩下自己一人,宁雨宣缩在了角落里,身上鞭伤无数,但是这些都没有身上的体寒来得让人痛苦,她只得伸手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怪圈里,她离开景王府不后悔,来到青石镇救景珏,也不后悔,但是她最后悔的便是将闻人秋扯了进来。 之前在临都的时候,景珏就已经跟闻人秋结怨了,怕是就算自己告诉景珏,她就是宁雨宣,景珏也不会放过闻人秋的了吧。 而就在青石镇的外面,一家农户里面,闻人秋睡得正熟呢,忽然感觉到腰间的竹笛有一阵异动,这让他立马惊醒了过来,拿起竹笛一看,果然是里面的母蛊渐渐苏醒过来,这就意味着宁雨宣现在有危险。 他立马起身就要出去。可是这番动作也惊醒了睡在另一边的秦雨,她现在手脚还一直是被闻人秋绑着的,“你现在要去哪?” 闻人秋看都没看她一眼,“爷我有急事要出去,你少些其他的歪心思。”就连小白也被他丢在这里。 顾不上想其他的,闻人秋立即踏着轻功,向青石镇中的驿馆而去,他就知道,过了这么多天,宁雨宣一直都没有从驿馆出来,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因为之前答应过她,自己会留在青城的,便没有出面,想来她手上有玉哨子,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也能找自己,所以闻人秋也不大担心。 可是时间拖得越久,闻人秋心里越是不安。他不知道宁雨宣是遇上什么危险了,只得慌慌忙忙去驿馆的院子中找她,从屋檐上飞落下来。 可是前一脚刚落地,后一脚四周便围了许多的侍卫,闻人秋手持竹笛,看着四周的人,轻哼一声,“这么多人欢迎我一个,在下还真是荣幸之至啊,不知景王爷这般迎客,是何道理。” 那些侍卫立即散开一条道来,景珏从后面走了出来,“一个窃贼也有脸面说自己是客,本王的驿馆中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只不过......”他扬起嘴角笑着,“本王倒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他伸出手,碧绿莹润的玉哨子便躺在手心,与闻人秋手上的竹笛分明是同出一脉,“玉哨子的主人,看你手中的竹笛,想必你是认识的吧。” 闻人秋一看到宁雨宣的玉哨子,竟然会落在了景珏的手里,以为他是知道了宁雨宣的身份,当即便赤红了眼,“你是怎么拿到玉哨子的?小宣儿被你怎么了?”他手持竹笛,便朝着景珏的方向袭击过去,速度飞快,四周的侍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宣儿?”景珏眼睛微眯着,他看向闻人秋,一个抬手挡住了他的攻击,“你是闻人秋?” 闻人秋冷笑,转开手腕,继续攻击,右手握着竹笛直接朝景珏的喉间刺去,“少给我装蒜,这玉哨子是我给小宣儿的,你凭什么从她手中抢走?” 景珏后背的伤还没有痊愈,赤手空拳地对付闻人秋的强势攻击,还是有些吃力,再加上他口中所说的话,“这哨子是宣儿的?不可能。”嘴上虽然说着不可能,但是心中大骇,难道那个林宣,就是宣儿吗? 林宣,宁雨宣...... 第一百一十章 重逢 第一百一十章 重逢 闻人秋最是看不惯景珏,“你还装什么装,人都落在你手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的动作迅速,丝毫不留情,下手十分狠厉。 可景珏此时却无心与他打斗,想要去地下室找那个所谓的“林宣”,一个不注意,闻人秋手上的竹笛打到他的后背,景珏一个闷哼,似乎是伤口开裂了。 这个时候才赶到的秦风见状,立即上去,“主子,你先下去,这里有我们。” 景珏见他过来,顾不得去上药,当即便又转回了地下室。 而闻人秋见景珏离开,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这么多侍卫,实在是难缠,他高声道:“景珏,你打不赢爷就跑,算什么好汉?” 可景珏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他走到地下室,见宁雨宣缩成了一团在墙角处,好像还在瑟瑟发抖着。 他疾步走上前,蹲了下来,只见眼前的人浑身脏兮兮的,身上到处都是鞭伤,甚至是脸上也有一处,被头发挡着,看到血迹斑斑,他伸手去将她遮住脸的头发别开,露出脸上的上,已经一处奇怪的地方,就像是一块布破了一般。 景珏知道那应该就是人皮面具,他忽然觉得眼眶氤氲着雾气,他伸手将面具撕了下来,果然,露出了宁雨宣本来的那张清丽却又苍白的脸,脸上还带着一条鞭伤,若不是有人皮面具的遮挡,恐怕只会更加严重。 他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这一切的,她根本没有说谎,她来青石镇,只是为了救自己。明知道她是一个女子,还有能力救活自己,除了他的宣儿,试问当今世上,还有哪个女子有这般医术,却还让秦风对她严加拷打。 见宁雨宣现在这般毫无意识的模样,景珏此时不想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伸手将他抱了起来,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她的眉心,“你终于回来了,宣儿。” 宁雨宣此时早已没了意识,只觉得身上除了冷,还是冷。景珏将他抱起来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胸膛上的温度,便不自觉地将头紧紧埋在他的怀中,汲取着他的温度。 景珏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般乖巧如同猫儿一样的样子,心里又暖又涩,抱着他离开地下室,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而那边的院子中,闻人秋就算是武艺不错,却也是双拳难敌众人,秦风带着一众侍卫围攻他,再加上自己担心宁雨宣现在的状况,难免分心。 若是以前,他可以提着轻功离开这里,但是担心宁雨宣会受景珏的欺负,他没有选择离开,最终还是被秦风制服。 “景珏呢,你们让景珏出来见我,他天天关着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闻人秋大骂道。 此时的秦风还不知道那个林宣就是他家的王妃,他对着闻人秋冷笑,“你就是她的同伙了,是不是你将我妹妹藏了起来?” “你妹妹?”闻人秋先是一愣,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就是秦雨那个女的,”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呵,她已经被我先奸后杀了,丧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此时闻人秋的身上早已受了好几处的伤。 秦风一听,勃然大怒,提着剑就要朝他胸口刺去。 可是晚了一步,凭空而出一条长鞭,卷走了他的长剑,一个声音娇斥道:“哥哥,这个人就交给我来对付。”正是被闻人秋束缚起来的秦雨。 秦风见秦雨没事,才知道自己这是上了闻人秋的当,“你没事就好,这个人就先交到你手上。” 闻人秋这些天来,一直都绑着自己,刚才又对她出言不逊,她自然是要好好照料照料他的。 闻人秋对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早知道这个女人没有表面上看着那样,她肯定会趁自己不在,借机逃跑。对于交到谁手里他无所谓,只是,“你们让景珏出来见我,他要是敢对宣儿胡来,我饶不了他。” 秦风皱紧眉头,以为他说的是林宣的那个宣儿 但是听起来还是十分别扭。可是秦雨不知道宁雨宣女扮男装,化名林宣的事情,再加上以前在临都的时候,她是见过闻人秋的,虽然那个时候他易容了,但是习武之人最容易判别的就是他的招数。 秦雨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你就是闻人秋?” 闻人秋冷笑,“你管我是谁,你们最好现在就将小宣儿放了。” 见闻人秋都已经被他们抓起来了,还是一副狂傲的语气,秦风忍不住,对着手底下说道:“先将他关起来吧,等王爷回来处置。” 那些侍卫立即将闻人秋带走,一路上,他还在骂骂咧咧的。秦风无心去听,只是见自己妹妹终于回来,他走上前,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你这段日子是被闻人秋关了起来?” 秦雨此时却没有心思回答秦风的问题,她问秦风,“王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风被问得一愣,半天没有回答,王妃没有回来啊。 见他答不上话,秦雨心中堵得慌,拿着鞭子快步离开了这里。 宁雨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景珏的屋子里,屋子里面没有其他人,她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去碰脸上,发现人皮面具已经不在脸上了,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换了,穿的是一身真丝亵衣,触碰着皮肤,十分光滑,即使身上都是伤,但也很是舒适。身上和脸上的鞭伤已经被涂过药膏了,用的便是她特制的伤药。 景珏一般都会待在自己的房中,这个时候却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旁边的金丝楠木瑬架上挂着一件白色的衣裙,裙摆处绣着细碎百花,广袖襦裙,向来是他喜欢为她挑的样式。 她将衣服穿上,便要出门去找景珏,她虽然不知道后来闻人秋有没有出现,她总是需要结果。 只是一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侍卫,还是原来的那个守门侍卫,见着她神情很是尴尬,见宁雨宣要出门,他拦着道:“王妃,王爷有令,说您身子还没好,暂时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他哪里能知道,原本一个瘦瘦弱弱的小侍卫,转眼成了王妃,昨夜的时候,他见王爷抱着林宣回来,还以为是王爷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呢,结果看到她的脸的时候,大吃一惊,她身上穿着的明明是林宣的衣服,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女人。 就在他满心好奇,又战战兢兢地值了一夜的岗,第二天一早,王爷出来,便宣称道:王妃远在临都的时候,得知了王爷受重伤昏迷的消息,不顾危险只身从临都赶来了青石镇,甚至是女扮男装,替他治伤。 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林宣竟然是王妃,这一切也都说得过去了。 宁雨宣皱着眉,景珏这是要继续将她囚禁起来吗,“你去找景珏,我有话要同他说。” 那侍卫刚准备答话,不远处就传来一个声音,“你有什么话要同本王说?”就见景珏走上前,满脸温柔笑意对着宁雨宣,“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起来了,本王先扶你回去休息。” 侍卫在一旁看着,满心艳羡,王爷对王妃还真是好啊,不过若是自己媳妇,不远千里的找自己,自己也会对她如此。 宁雨宣想问关于玉哨子的事情,不知道后来闻人秋有没有来驿馆,有没有撞见景珏,可是看到旁边的侍卫,她顺着景珏的话说道:“那我们进去吧。” 景珏目光缱绻,满含爱意,他握着宁雨宣柔弱无骨的手,已经不像昨夜那样冰冷的没有温度了,他终于放心下来,看来是寒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宁雨宣有些不习惯现在这样的亲昵,说起来,这样的动作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有了,在离开景王府之前,他们就一直在争吵不断。走到屋子里的时候,她终于挣开了景珏的手,“昨天晚上......” 她正要问,可是景珏却出声打断她,“你现在饿不饿,我刚让厨房熬了一些你喜欢喝的粥,过一会便能端过来了。” 景珏虽然对她挣开自己的手,心底很是失落,但是那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很快掩盖了这种失落,他拥着宁雨宣坐在了床榻边,“你先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上的伤,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 他不知道那场大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是怎么和闻人秋牵扯上的,一想到她与闻人秋有什么关系,他就恨不得去杀了那个人,然后将她继续绑在自己身边。 知道自己不能再将宁雨宣关着了,但是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在自己身边消失第二次,他握住宁雨宣的双肩,“宣儿,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用管。” 宁雨宣不知道景珏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不能放任闻人秋不管,“昨天晚上你吹了哨子,”她直直地看向景珏,眸光冷清,一如当初。 景珏身子一僵,随即对她笑道:“对,我是吹了哨子,你是在怪我没有认出你来吗?你来了青石镇,我醒了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在我身边。” 他还在继续转移话题,宁雨宣无法忍受,她挥开景珏还放在自己肩头的双手,站了起来,目光中含着质问,“你将闻人秋怎么样了?” 景珏眸中情绪收敛,墨色眼眸中那些冷厉怒火仿佛没了压制一般,开始在瞳孔中翻涌,“你我好不容易重逢,你非要同我说别人的事情吗?” 景珏这样的回答,宁雨宣就知道,昨晚闻人秋一定是来了,他定然是被景珏抓了起来,“闻人秋是以为我出事,才会来驿馆,他并不是什么同伙奸细,你知道的,为什么还要抓着他不放?”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认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认兄 景珏见她如此维护闻人秋,心中醋海翻天,他也站了起来,“本王自然清楚他不是什么奸细,可是你失踪在王府,为什么会与他有上了牵扯,还有你手中的玉哨子,结果来驿馆的人却是他。” 他的眸光渐渐失去光亮,他看着宁雨宣,“这些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介意,你是本王的王妃,眼里心里,应当只有本王一人才对。” 宁雨宣一时语噎,她想起被她藏着的那封休书,当时离开景王府的时候,她担心景珏届时会抓她回去,到时候她手上有他的印章的休书,他也不得不承认。但是景珏因为她的事情经历了生死,她却不敢再拿出来。 最后,宁雨宣终于妥协,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真的跟闻人秋没有关系,你将他放了,我也正好随你去幽城。” 可是这样的的结果并不是景珏想要的,他并不想放了闻人秋,且不说闻人秋与宁雨宣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本来就想找到闻人秋的下落,他之前作为千面鬼人,与景元阳苟合,冒充叶安梁,随后又在景元阳手中逃脱,他手上若是没有景元阳的东西,他是不信的。 “本王是不会放了他,你早就知道他是千面鬼人了,却还是瞒着本王。再说若是你没有从王府失踪,你本该就应同我一起去幽城,宣儿,”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这是你答应本王的,难道你都忘了?” 宁雨宣心中冷笑,她怎么还敢奢望景珏能理解自己,到头来 他还是那个习惯于自己做主一切的人,“我当然没有忘,景珏,是你忘了,你将我囚禁在王府中,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反悔,难道要等跟你去了幽城之后,你继续囚禁我吗?” 景珏目光一凛,似乎是不敢相信宁雨宣会以此威胁他,他踱步到窗边,看着远处那片悠然的竹林,久久不语。 宁雨宣也没有说话,仿佛是在与他对峙,他若是不放人,她是不会跟着他去幽城的。 最终,景珏咬紧牙齿,他转身,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王爷,给王妃准备的粥已经煮好了。” 是他吩咐厨房准备的粥,见着宁雨宣还站在床边,腰背笔直,眸光清冷,他过去将门打开,“给本王来就行了,”他将红漆盘接了过来,一碗薏仁红豆粥,并着宁雨宣爱吃的几样小菜,正准备进去,发现门口还站着岑尤。 见景珏终于发现了自己,岑尤笑着上前,“王爷,不知道是不是我昨晚喝的酒还未醒,我听说我那林宣小弟,是王爷您的王妃?” 听到这话,景珏皱起眉头,“她一直都是本王的王妃 何时成了你的小弟?” 岑尤嘿嘿地笑着:“王爷说得对,不是小弟,不是小弟,应该是妹子才对,我听说妹子昨夜受了伤,不知道能不能进去探望探望?” 景珏下意识地便想拒绝,他好不容易与宁雨宣重逢,单独相处还没有待够呢,他还要过来横插一脚,可是转念想到与宁雨宣刚刚又是水火不融的场面,点头道:“你进来吧。” 岑尤早就想见见这个景王妃了,以前他在临都外的军营时,就听说王妃过来给。军营里的几个士兵治过蛊毒,现在又不远千里来青石镇救治王爷,还女扮男装,可谓是极有魄力了,他还真想认景王妃作自己妹子呢,只是就怕王爷不同意啊。 只不过是出去端个饭食,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人回来,景珏将粥和小菜摆在桌子上,他对宁雨宣道:“你先吃些东西,其他的事情我们随后再谈。” 岑尤憨厚笑着,从景珏身后走出来,对宁雨宣笑着:“在下虎骑军统领,岑尤,见过王妃娘娘。” 有外人在,宁雨宣不好与景珏继续僵持着,她走到桌边坐下,有些不习惯岑尤忽然对她这般客气,微微点头,“岑统领客气了。” 景珏见宁雨宣愿意吃饭,心中松了一口气,“岑尤,你随本王过去商谈一下幽城那边的事情,”他不想让岑尤打扰了宁雨宣用饭,便带着他去了窗边的书案旁边,是临时隔起来的书房,与外面用一道八角屏风挡着。 宁雨宣用勺子舀着碗中的粥,只吃了一口,便觉得不大好吃,可是现在腹中还是空空如也,再加上昨日被用刑的时候 体力耗费太大,便佐着那些小菜硬是将一碗粥喝了个精光。 然而景珏与岑尤在屏风后头说着话,似乎是刻意避着她,岑尤那样的大嗓门,此时说话也只能听得到刻意压低的嗡嗡声,一个字都听不真切。 宁雨宣也无心知道他们到底在说着什么,只是担心闻人秋现在的处境,恐怕除了让景珏答应放了他,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景珏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见宁雨宣已经吃完了,便吩咐外面的人将东西收走。 他不顾岑尤还在,到宁雨宣身边亲切地问:“怎么样,吃饱了吗?要是没有吃饱,我再让厨房里做一些你爱吃的点心。” 想到这驿馆里人做菜的手艺,比起她在街上买的吃的,味道差了许多。她摇摇头,“已经吃饱了,不用再麻烦他们。” 岑尤在一旁笑着道:“女儿家的饭量就是小,若是我,这么点粥,也只够塞牙缝的。” 男子本就饭量大,况且岑尤长得这般壮实,又待在军中,需要卖力气,“岑统领是虎骑军统领,自然要多吃点,才能带着虎骑军保卫景国,不是吗?” 她看了眼旁边坐着的景珏,他的饭量也是不小,平时看着有些削瘦,其实衣服下面满是坚硬如铁的肌肉,宁雨宣不由得想到了上次与景珏坦诚相见,差点儿就圆房的那一次,脸须臾之间变得通红。 似乎是感受到宁雨宣的目光,景珏转头来看她,结果看到她脸上的那条鞭伤旁边一片红色,当即心中一紧以为是他她伤口感染发炎,“怎么脸色变得这么红,难道是感染了?”他伸手去触碰宁雨宣的额头,却是一点发烧的迹象也没有。 他脸色一沉,站了起来,“岑尤,你快去请大夫来。” 岑尤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一愣神,听到景珏吩咐自己,才转身,准准备出去找大夫来。 “岑大哥,你留步,不用去找大夫的,”宁雨宣此时也冷静下来,只怪自己想些什么不该想的,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 景珏却不赞同,他目光中似乎带着祈求,“都是我不好,不该让秦风将你关起来,只是你想同我怄气,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而岑尤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宁雨宣却被这一番乌龙折腾得笑了,“我自己就是大夫,你还要找别的大夫做什么,我的伤口处理得很好,没有感染,不信你再看看。” 景珏还是不大放心,再三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她脸上的伤口,确定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对岑尤道:“不用去找大夫了,没什么事。” 宁雨宣刚刚情急之下,顺口说出了自己先前冒充林宣时候的习惯,喊了岑尤岑大哥。喊了第一声之后,后面再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她对岑尤笑着:“岑大哥,也不用麻烦你跑一趟了。” 岑尤见宁雨宣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了,转了回来,“嗨,这叫什么麻烦,只是王妃还不计前嫌,叫我一声大哥,以后王妃不嫌我高攀的话,我就当王妃是我妹子了。” 对此景珏也很是无奈,难道要让他以后叫自己的属下叫大舅子吗,他扶着额,对宁雨宣道:“岑尤今天过来看望你,就是想认你做他的妹子,你要是不答应,他能一直烦着本王,你就当帮本王一个忙。” 宁雨宣被这两人逗得笑了,“不过是认个大哥罢了,岑大哥难道还怕我不愿意吗?我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可是一直想要个哥哥的,岑大哥以后可不能嫌我烦了。” 岑尤只呵呵地笑着,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极好,“不会不会,若是以后有人欺负了你,你就跟大哥说,大哥帮你讨回公道,”说着他看了眼景珏,很是硬气地说:“就算是王爷欺负了你,舍了这身盔甲,老子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天知道岑尤找了宁雨宣做自己的妹子,有多么激动,直接顶撞了自己的上司。 景珏额头满是黑线,“现在这妹妹你也认了,若是没事的话,你便下去吧。” 岑尤脸上堆着笑,“那我先下去了,雨宣妹子,晚上大哥来找你喝酒。” 这个大哥还真是真性情啊,宁雨宣笑着送岑尤出了门。 一回屋子,就见景珏脸色阴沉,对着她道:“你晚上不许去同他喝酒。” 宁雨宣本来就不能喝酒,也没准备过去,见景珏这般好似吃醋一样,她笑了笑道:“不是你让我帮你这个忙,认了这个大哥,好让你不受他的骚扰吗?你现在就反悔了?” 景珏可不管这些,他走过去将宁雨宣拥在怀中,弯着身子将下巴放在她的肩窝,“本王不管,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岑尤粗心,你一个大夫,难道也不知道这些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妥协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妥协 景珏做出这般举动,仿佛就是在向宁雨宣撒娇一般,宁雨宣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他这么一说,自己也不好再继续吊着他,“我当然知道不能喝酒,可是我也没有答应岑大哥,他喝起酒来,谁能降得住。” 景珏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膀处,鼻尖都是她身上的味道,她身上的药香味,以及那股幽人的冷香,心底生出满足感,“你没答应就好。” 景珏就这样紧紧抱着她,鼻尖清嗅着她身上的气味,真好,现在他总算不是一无所有了,她又回来了,从此以后,没有人能比她重要。 宁雨宣似乎是能感受到景珏身上低迷的气场,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抱着他的腰,但是一想到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的闻人秋,她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景珏……” “嘘……你想说的事情,我都会答应,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从此以后,不要与他有任何来往,他是江湖人士,身边都是腥风血雨,你与他牵扯上,这对你不安全。”景珏依旧闭着眼睛,说出这些话,这是他的妥协,他最后的让步。 宁雨宣知道,能让一向固执的景珏改变主意,不是容易的事情,她轻声回应道:“嗯,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消失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带我去幽城,带我去看那里的风雪。” “只是,我能去见他一面吗?你放心,会是最后一面。此后我再也不会与他有什么牵扯了。” 景珏听到她的问题,久久没有说话,久到宁雨宣就快要以为他是睡着了,正准备出声叫他,就听见他说道:“好,你要与他见一面,待会我会安排人带你过去。” 算起来,景珏在青石镇停留了已经五六天了,昏迷中已经积压了许多政务,临都那边的政务倒是越来越少了,大部分都是从幽城那边传过来的奏章,他要去召集驿馆中的几个统帅将领一起商议事情。 临走的时候,他吻了吻宁雨宣的额头,“我不会再关着你,只是这边不比临都,你要是想出驿馆,必须要让侍卫陪着,如果……你要去见闻人秋的话,也让门口的侍卫周云带你过去。” 宁雨宣点头,“你去吧,我不会有事的,”他待在屋子里,已经与她磨磨蹭蹭了许久,“不过你背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不要太辛劳,注意休息。” 景珏面上带着温柔笑意,“我知道。” 景珏离开后不久,宁雨宣先在屋子中坐了一会儿,屋子里摆放了一面铜镜,宁雨宣对着铜镜检查了一下脸上的伤痕,好在景珏替她擦了药,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昨夜秦风下手还真是狠啊,若不是景珏及时给她上了药,恐怕她还要在床上躺个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呢。 不再多想了,现在闻人秋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她走了出去,还是那个侍卫,见她出来,立即行礼道:“见过王妃。” 这就是一直在景珏这边的贴身侍卫,之前与宁雨宣也熟的很,却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就是周云?”她猜测着问道。 周云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正在属下,王爷吩咐属下,今后就跟在王妃身后,保护王妃。” 宁雨宣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禁怀疑他能把保护自己吗,不过是景珏的安排,她也没什么可说,“那好吧,我现在要去见昨夜王爷关起来的那个人,你现在带我去吧。” 周云连忙走到宁雨宣身前,“王妃请往这边走。” 因为景珏的这个屋子是在二楼,宁雨宣稍微往前面走一点,就能将这个院子尽收眼底,墙角那边种着一株红梅,此时还只是干枯的虬枝,院子中间种植了几棵桂花,但是已经过了花期,而让宁雨宣惊讶的是,院子中间,跪着一个人,却是秦风。 她一边向前面的楼梯走着,一边转过头来问周云,“秦风怎么跪在了那里?王爷知道吗?” 周云立即答道:“秦大人一早就跪在了这里了,王爷是知道的,也劝了秦大人,可是秦大人非是不听,说是要跪在这里,向您谢罪。” 昨晚的事情,他们也是有所耳闻,虽然说秦风是先不知道真相,但鞭打王妃,是他亲自动的手,即使王爷没有怪罪,他也没有办法自己原谅自己。 宁雨宣听完之后,细细的眉毛紧蹙着,走下楼梯之后,不急着去找闻人秋,而是去了秦风那里。她本来就是偷了秦雨的令牌溜进的驿馆,到了昨晚那一步,她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所以秦风和景珏怀疑她很正常,她并没有怪罪谁的意思。 秦风跪在那里,腰背笔挺,一动也不动,头却是低着,一直看着地上,直到面前的空地出现了一片阴影,他头也未抬,便说道:“主子,您不用劝属下了,王妃是属下打的,属下自应当谢罪。” 宁雨宣抿着唇,等他说完,才开口道:“秦风,是我。” 听到低沉沙哑的声音,秦风骤然抬头,发现是宁雨宣,又立刻低下头,“昨日是属下没有认出王妃来,还动手对王妃执以鞭刑,还请王妃责罚。” “秦风,你不必在这里继续跪下去了,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你继续跪下去,除了让我觉得内心愧疚,没有任何意义,你回去吧。” 周云一直跟在宁雨宣的身后,闻言也劝秦风道:“秦大人,您就听王妃的话吧,您跪在这里王妃心里也不好受。” 秦风还是动也未动,依旧是开始说的话,“还请王妃责罚。” “秦风,你没有错,如果不是我一心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你也不会怀疑我是奸细,你要是继续向我下跪的话,我也只能向你跪着,才能解了心头的愧疚了。”宁雨宣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跪下。 堂堂的王妃怎能向一个下人下跪呢,秦风和周云都伸出手去拦着,“王妃,您可不能下跪。” 正在说着,忽然从后面过来一个人,狠狠地将宁雨宣推开。宁雨宣一个踉跄,若不是旁边有周云扶着,便要摔倒在地了。 不知道是谁这般无礼,周云转过身便要开骂,“没见着王妃在这里吗?跑什么……”话说到一半,还是卡在了喉咙中,“小……小秦大人。” 底下的侍卫,为了区别秦风和秦雨,都会叫秦风叫作秦大人,而叫秦雨,便叫作,小秦大人,来人正是秦雨。 就见秦雨站在秦风身边,狠狠地盯着宁雨宣,话却是对周云说的,“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我就是见王妃在这里,故意的,您你能如何?” 秦风立即拉着秦雨,“秦雨,对着王妃不得无礼,还不快向王妃赔礼道歉?” 宁雨宣看着他们两兄妹,眉头紧皱着,许久不见秦雨,现在她对自己的敌意越来越重了,“秦雨,我以前对你没做过什么,但是不代表我会任由你对我动手。” 秦雨才不会对宁雨宣道歉,她现在已经将事情全都弄清楚了。 当初他们在青城碰到的和闻人秋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宁雨宣,她无缘无故从王府失踪,却和奸夫待在一起,又让闻人秋那个下作人绑着自己数日,现在她的哥哥又向她跪着谢罪,这么多的气,她怎么能咽的下去。 “那你要做什么?去向王爷告状吗?”秦雨冷笑,“你去啊,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可是我哥哥什么错都没有,你想撒气朝着我来,我哥哥老实,只会糊涂地受你欺负。” 宁雨宣以前还觉得秦雨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没有脑子,她冷眼看着秦雨,转而看向秦风,轻笑一声,“秦风,我也不多怪罪你了,只要你将你的这个妹妹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届时我也就原谅了你昨夜对我的鞭刑。” 秦雨这会儿被她无视,又被宁雨宣叫自己的哥哥管教自己,这是拐着弯骂自己是没有教养吗,她气得当即拿着腰间的鞭子,就要朝宁雨宣打过去。 可是鞭子还没有甩出去,就被秦风拦了下来,秦风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秦雨!她是王妃,也是你的主子,你忘了秦家的家训了吗?” 这还是秦风第一次拿家训来说教自己,她眼眶立刻变得通红,站在那里不说话。 秦风心中无奈,对宁雨宣说道:“还请王妃放心,属下一定好好管教妹妹。” 宁雨宣抿着唇看了他们俩一眼,对周云说道:“你现在带我过去吧。”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院子,周云在前面给她带着路。 原来闻人秋就被关在她昨天关着的地下室,宁雨宣过去的时候,他还被绑在木桩子上面,浑身都是刀伤剑伤,见宁雨宣过来,闻人秋眼中闪过光亮,“小宣儿,你怎么来了?”天知道他一夜都在叫喊着要见景珏,结果来了宁雨宣,比起景珏来,这样更不错。 宁雨宣见到闻人秋满身是伤,有些哽咽,转头对周云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同他说,不会有事的。” 周云不大放心,神情严肃着说道:“王妃,他可是王爷特别关照要看守着的犯人。” “你放心吧,没有事,况且王爷已经答应放他走了,”宁雨宣说道。 终于周云还是走了出去,“王妃,若是出了事,您一定要高声叫属下,属下就在门口。” 见周云终于出去了,宁雨宣走到闻人秋面前,要将绑着他的绳子解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冷 闻人秋看着宁雨宣给自己解绑,忽然见到她脸上的鞭痕,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脸上的笑意收敛,“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亲自来给他送药,他还要打你?他太他妈的不是人了。” 见闻人秋还有力气骂叫,宁雨宣笑着道,“这跟他没有关系,当时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把我当成是逆贼了。” 终于解开了捆绑着的绳索,宁雨宣拿出放在袖间的伤药,“还好这伤药还剩一些,你身上的伤都是景珏打的吗?我的玉哨子昨夜被他抢走了,他以为是逆贼之间的信号,想引来你……”解释到一半,宁雨宣没有继续说,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歉,闻人秋先是一愣,随后才说道,“你要道什么歉,该道歉的,应该是景珏那个混蛋才是,”闻人秋看着宁雨宣的白皙面庞上的那道红通通的鞭伤,“那玉哨子还在他那里吗?” 蛊虫中,子母蛊最是难得,更别说这种可以隔着千里之外,就能传信号的传音子母蛊了,他可不想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浪费在景珏身上。 况且昨晚,他们还将自己的竹笛也抢走了,“你去将玉哨子要回来,那玉哨子是我师父极其重要的东西,若是知道被我弄丢了,一定要骂死我。”等离开了这个破地方,拿回了自己的竹笛,他再将玉哨子给小宣儿,当做是定情信物。 闻人秋想得正美,突然听见“撕拉”一声,他转眼就见宁雨宣将自己的袖子撕开,一时有些愣神,“小宣儿,你……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宁雨宣抬头有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我还能做什么,”宁雨宣将手中的小瓷瓶摇了摇,“给你上药啊,再怎么说,你受这些无妄之灾,都是因为我。” 闻人秋暗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不过见宁雨宣话语中还有自责的意味在里面,他嘻嘻地笑着,“只不过是一些小伤罢了,没有伤到要害,不碍事的。身为江湖中的千面鬼人,这点伤都当回事的话,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嘶,小宣儿,你轻点,轻点。” 宁雨宣笑了笑,“传闻中的千面鬼人,上药的时候都怕疼,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你都被抓到这里来了,有药就不错了。” 闻人秋“嗯嗯”两声,随后又小声嘀咕着:“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被那几个人抓到这里来吗。” “你说什么?”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宁雨宣没有听真切。 “我是说,我刚刚听到,你刚刚同那个侍卫说,景珏要放我出去,那你呢,他会放你走吗?”闻人秋问道,他还想着,与她一起离开青石镇之后,与她表明心意呢,景珏那样的人,哪里比得上他好。 宁雨宣手上的动作一滞,没有说话。 闻人秋没有看出她的异常,以为她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小宣儿,你听见了吗?你这次还与我一起走吗?” 宁雨宣其实已经渐渐明白了,闻人秋对自己的态度,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而且闻人秋还三番几次因为自己,差点身陷囹吾。 她的嗓子还没有恢复过来,但是语气还是一如他以往的冷冷清清,“这一次,我不走了。” 闻人秋原本欣喜的心情,仿若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盆凉水,“你……刚刚说什么?” 当断则断,当初她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找到闻人秋帮忙,但是现在路已经走不下去了,她努力扬着笑意,看着闻人秋的眼睛,“对不起,我恐怕不能与你一道去南疆,拜晏无萧前辈为师父了。” 让宁雨宣去南疆拜师本来就是自己找的借口,所以闻人秋并不介意,他浅褐色的眼眸不再漾着笑意,“小宣儿,是不是景珏又将你关起来了?所以他不让你走?你放心,有我在,之前我能带你离开景王府,这个小小的驿馆,也难不倒我。” 宁雨宣摇头,她停止了手中上药的动作,将小瓷瓶放在了地上,对上闻人秋的目光,“之前是我被景珏逼得急了,所以才想着离开景王府。但是现在我看清了,我不能在自欺欺人下去,我的心里一直都有着景珏的。” 闻人秋压低了嗓子,咬了咬牙,说道:“小宣儿,你不用骗我,是不是景珏那个家伙做的?你不用怕他,我会带你离开。” “闻人秋,”宁雨宣看向他的眸光依旧清冷,“你也清楚的不是吗?不然我怎么会在已经离开了的情况下,还要回来?闻人秋,我骗不了我自己,我也没有骗你,他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关着我来,我会陪他一起去幽城,以后我也会一直陪着他的。” 闻人秋的,心渐渐冷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听见小宣儿对自己说:“闻人,一直以来,谢谢你。” 闻人秋此时却想大骂,他妈的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句谢谢。 但是面对着宁雨宣的目光,他将所有的怒火全都憋在心间,“你不用谢我,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愿意帮你的,既然他已经答应了你,景珏其他的都不行,唯独说话还算话。我听说幽城那边很冷,你去了那边,记得多穿点吧。” 他拿起被宁雨宣放在地上的小瓷瓶,“这地下室阴冷得很,我一个男子没什么事,既然景珏答应了放我走,就一定会放我走的,你放心吧。这药,我自己上就可以了,否则让景珏知道了吃醋,又该反悔将我放走了。” 他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是嗡嗡的,宁雨宣与他相处这段时间中,也算是了解他,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不过闻人秋让她离开,明显是抗拒见她了,她也不好多待,“那好,我先走了,你要是上药不方便,在外面叫个侍卫来帮你就行了。” 闻人秋坐在地上,低着头,手中摆弄着小瓷瓶,“行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对了,小白被我放在镇子外面一户姓王的人家养着了,你快点午去把它找回来,否则去晚了就只能剩下狗骨头了。” 为什么会是狗骨头,因为他抱着小白过去寄宿的时候,就说这是一条胖乎乎的小奶狗。 宁雨宣笑了笑,“我知道了,这就去把他带回来。”随即她便迈步离开了这里。 见宁雨宣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地下室的门又被锁上,闻人秋用手狠狠地捶了捶地上,“让你走还真的走了,让你跟我走怎么不听,以后被景珏抛弃了可别又来找我。” 闻人秋这番话,宁雨宣是没有听见了,她一走出地下室,门外守着的周云就顿时松了一口气,若是王妃再不出来,他就要进去找人了,“王妃,看完了这个人,您现在要回去了吗?” 今日的太阳与昨日的一样好,宁雨宣感受着暖阳照在自己的脸上,舒适极了,听着周云的问,又想起刚刚闻人秋说的话,“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要去找找我家的小白。” 青石镇只是一个小镇子,不大,唯一,的一条集市,从东头走到西头,不过也就半柱香的时间。而这里之所以有个驿馆,是因为北行的戍边队伍经常在这里驻扎,来来回回景珏也来过这里不少回了。 身为景珏身边的贴身侍卫,周云自然也来过这里不少回了,听到王妃要去镇子外面姓王的人家,周云立刻自告奋勇地带路,“王妃,那一家人我知道,就住在镇子外面秀水河的旁边。” 从驿馆走到了镇子外面的秀水河,不过也就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镇子外面就是清澈的秀水河。 周云指着秀水河边的一处农舍,说道:“王妃看,那里就是王大伯家里了。以前有一次北行戍边的队伍走到了这里,突然有几个弟兄得了疟疾,要不是王大伯不嫌弃,收留了那几个弟兄,又用土方子治好了他们,恐怕那一次所有的弟兄都会没命了。” 没想到这一户农家,竟然与他们还有这样的渊源,“那这个王大伯还真是个好人。” 周云嘿嘿的笑着,还有些害羞,仿佛被夸的是,自己一样。 宁雨宣忍俊不禁,踏过秀水河上的木板桥,看向四周的风景,不得不说,看惯了临都和冯都那样大气的都城,这个青石镇就好像是世外桃源。 这里也有衙门差役,也有很多谣言风语,但是却十分有生活气息,镇子上赶集的,小摊小贩的,大都淳朴自然。之所以这里被叫做青石镇,是因为镇子外面的山上盛产青石,所以镇子的路上,都是铺着青石板。 而镇子外面的小村庄,基本上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边的都靠在山边挖青石赚钱,临着秀水河的,就靠着在水里捕鱼为生。 听着周云介绍这里,宁雨宣感觉自己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小镇子。不过由不得她多想,正要走到王大伯家的屋子的时候,仿若小白知道了宁雨宣要过来,欢腾地迈着四只小短腿往外面跑。 见到了宁雨宣果然是在外面,撒丫子跑得更欢了,一下子便窜到了宁雨宣的脚下。宁雨宣笑着将他抱了起来,不过很快便收敛了笑意,“这才几日不见,小白你怎么又胖了?” 小白扬着嘴,哼哼,才不告诉你,人家现在发现了比牛肉干更好吃的东西了,那就是王大伯从河里捕的鱼……吱吱吱。 周云见了小白,一身白色皮毛几乎是油光发亮,不由得惊叹道:“王妃,这小白就是一只小奶狗啊,长得真是好看。”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鱼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鱼 小白最近最烦别人把他当成是狗了,随即便朝着周云吱吱吱的叫着,你家的狗是这么叫的吗。 宁雨宣笑着为小白解释,“小白不是狗,是我偶然所得的一只雪狐,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狗。” 原来是这样啊,周云顿时觉得些尴尬,挠了挠头,却眼见前面的小瓦房里跑出来一个跛子,正往这边走来。周云立即欣喜地对宁雨宣说道:“王妃,这就是属下跟您说的王大伯。” 王大伯是追着小白出来的,前几天有人带着一个女子和这条“狗”到他家借宿来了,可是一夜之间,那个男子和他带来的女子都不见了,独独剩下一只小白“狗”,一时间找不到人,王大伯就想着先将狗放在这里,可能过些时候它的主子就会回来寻他了。 王大伯的脚是前些年在山边采石受的伤,后来就转到了秀水河边,打渔来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当王大伯一瘸一拐的走到两人面前时,见到了熟人周云,笑着打招呼,“我早就听说景王的队伍在青石镇驻扎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你们。” 他转而看向了宁雨宣,这个女人长得好看极了,青石镇里可没有这么别致的人儿,看她的穿着,倒像是从临都来的贵人,只是小白这个家伙儿,赖在贵人的怀里算怎么回事儿。 “王大伯,现在正是打渔的季节,你忙也是正常的,不用花时间去看我们,”周云回应道。不过见王大伯一直盯着宁雨宣看,周云一时觉得自己糊涂了起来,怎么忘记介绍王妃了,随后便说道:“王大伯,这是景王妃,今年七月的时候,王爷大婚时候成的亲。” 见对方竟然是景王妃,王大伯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不大标准的礼,“原来是王妃娘娘,娘娘莫怪草民有眼无珠。”这般仙女儿似的美人,就该配王爷那般的人才行。 见王大伯如此客气,宁雨宣倒不好意思起来,“王大伯快快请起,这小白是我养的宠物,说我朋友寄养在这里的,这些日子还要多谢大伯的照料。” 周云也在一边插科打诨,“是啊,是啊,王大伯,您就别客气了,咱们还要急着回驿馆,就不多留了改天再来看你。” 这个时辰,等走回到驿馆,就该是午膳的时候了,他低声对宁雨宣说道:“王妃,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您看?” 宁雨宣也不想周云为难,点点头,对王大伯说道:“王大伯,以后有时间,我再和王爷一道来看您,这段日子多谢您帮我照料小白了。” 一说到小白,王大伯就笑得满脸褶子,“小白好养的很,就爱吃我捕的鱼,”说去他捕的鱼,又见宁雨宣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他立即说道:“王妃娘娘,您请等一下,”他留下话,转身便去了河边自己的渔船上。 不知道王大伯是要做什么,宁雨宣和周云只好停留在原地。 很快就见王大伯从渔船上提着两条新鲜的肥鱼出来,用草绳系紧拎着,还在王大伯手中活蹦乱跳的,王大伯拎着两条大鲤鱼走到宁雨宣面前,“王妃娘娘,草民除了这从秀水河里补的鲜鱼,其他多的却是没有了,王妃就把这两条鱼带回去吧,全当是草民的心意。” 景珏训练出来的士兵侍卫,向来有不取百姓一米一粟的习惯,周云当即便要拒绝,“王大伯,您捕点鱼挣钱也不容易,还是拿回去自己卖吧。” 宁雨宣看着怀中的小白,仿佛是闻见了鱼味,脖子对着那两条鱼,升得老长,看来不过几日不见,小白已经喜新厌旧了。 王大伯听着周云拒绝,连上就有些不好看了,“两条鱼能值几个钱,我是让王妃娘娘带回去补补身子的,这有何不可?” 周云每次来次,最怕的就是王大伯塞东西,他无奈地笑着,“王大伯……” 话还没有说出口,宁雨宣就出声打断他,“周云,你帮我将鱼接着吧。” “可是……王爷有令,不准下属们……”周云是一脸为难。 话不用说完,宁雨宣也知道他的意思,“我让你接,你便接着。”随后她又说道:“然后拿几两银子给王大伯,这么大的两条大鲤鱼,还是刚捕上来的新鲜的,肯定得值几两银子的。” 王大伯本来见宁雨宣要收下鱼,很是开心,结果见王妃还要给钱,“王妃娘娘,你要是给钱给我,就是看不起我了。” 宁雨宣的手安抚着一直留着哈喇子的小白,一边同王大伯解释,“这鱼若是不给钱的话,到时候临都那边要是知道了,定是要说王爷欺压百姓了,王大伯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一定能明白流言可畏,三人成虎的道理。” 见王大伯不说话了,宁雨宣指示周云去拿银子给王大伯。 最后,宁雨宣抱着小白,周云手中提着两条大鲤鱼,回了驿馆。 一进到驿馆,就撞见了商议完事情的景珏,他见宁雨宣是从外面出来,怀里还抱着小白,走上前,笑着问道:“你从哪里将它抱了回来?” 宁雨宣没敢说,是她带着小白一起离开了景王府,现在。不过是又将他带了回来,她勉强笑着道,“是今天在镇子外面,秀水河边的一个渔夫家里将他带回来的,姓王,你应该认识吧。” 秀水河边捕鱼的,只有一家姓王的,景珏自然知道,不过他的目光就接触到后面周云手上的两条大鲤鱼的时候,目光骤然一沉,“是谁让你收了王大伯家里的鱼的?” “属下……属下,这是……”周云年纪本来就不大,景珏发火的时候极其骇人,吓得他连话都说不清楚。 宁雨宣将小白放到地上,走到景珏身边,揽着他的胳膊,说道:“你别训斥周云了,我自然清楚你的规矩的,你放心吧,我让周云给了银子给王大伯的,就当是从他那里买的两条鱼。” 听到宁雨宣的话,景珏的脸色才稍微好点儿,“下次这样也不可以了。” 周云见景珏不再发怒,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眼前趴在自己靴子上朝着鲤鱼可怜巴巴地看着的,是什么个意思? 宁雨宣看着小白还是那副馋样,有些恨铁不成钢,有的人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然而雪狐定然不是这样了,吃货的属性永远不改。 她转头对景珏说道,“我也好久没有下过厨了,今日得了这两条新鲜的鲤鱼,一条送给你的那些将军统领们,还留一条我做红烧鱼给你吃。” 如此好事,景珏自然会同意,他犹记得上次吃的宁雨宣做的饭菜和牛乳羹,也清楚宁雨宣虽然一手好厨艺,却很少自己下厨,这个机会甚是难得,“好,那今晚,我便等着你做的红烧鱼了。” 宁雨宣笑着对周云吩咐道,“你去将鱼放进水里养着,别让它死了,尤其是要防着小白这个家伙,别让它偷吃了。” 景珏看着小白,冷哼一声,“若是它敢吃了本王的鱼,本王便剥了他的皮,给你做袄子穿。” 小白高傲的转头看了一眼景珏,分明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转身便跟着周云去了厨房。 这让景珏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个畜生丢出去,宁雨宣见到他的那那副样子,连小白的醋也要吃,“你和小白闹什么脾气。” 景珏伸手,一把将宁雨宣抱了起来,“我才不与一个畜生闹脾气,你今天是不是去见闻人秋了?” 这是质问的语气,宁雨宣美目瞪着他,“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我去见他一面了吗?我都已经见过了,你现在还想反悔?”还有,“这还在院子里呢,到处都是人,你快放我下来。” 景珏对着宁雨宣向来是厚脸皮的,“无碍,你要是嫌院子里人多,我便抱着你回屋子里不就行了。” 青天白日的,被抱着进屋子里,难道是要告诉别人他们要白日宣淫吗,“景珏,你快点,放我下来,不然我便将那鱼喂给小白吃了。” 若是让宁雨宣威胁了,那他的一世英名可不就悔了,不顾宁雨宣出声拒绝,景珏抱着她便回了屋子里,还说道:“看来你这些日子是瘦了。” 院子里头还有侍卫在,被看到这些,宁雨宣干脆将头埋进了景珏的胸膛,实在是太丢脸了。 而被哥哥管教过的秦雨,听说宁雨宣上午的时候出了驿馆,她便想着来找景珏,跟他说清楚宁雨宣这个女人的嘴脸。 可是她一来这边的院子,看到的便是这样气人的场景,有的侍卫在偷偷地捂嘴笑着,还有侍卫低声,用着羡慕的语气说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 直到看到景珏抱着宁雨宣进了屋子里,秦雨手紧紧捏着腰间的皮鞭,转身疾步离开了驿馆。 两人一进了屋子,景珏便将她抱到了床边坐着,自己则是解开了外面的黑色绣竹叶暗纹的长袍,还要解了里面亵衣的腰带。 见景珏这般动作,宁雨宣只当他是真的想做什么此时不该做的,“景珏!你做什么,你快将衣服穿上。” 景珏手中的动作一顿,见宁雨宣面色红润,似乎是羞红的,转而凑到她的面前,邪魅地笑着,“你难道不知道本王要做什么吗?” 宁雨宣见他忽然凑了过来,向后退了几步,“景珏,你身上还有伤……” 见她上当,景珏笑着,将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后背上的鞭痕累累,“你都知道本王身上有伤了,还在多想什么,只是让你帮我上药罢了。” 上药?宁雨宣一愣,可是最后一瓶伤药已经给了我闻人秋了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吃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吃醋 见宁雨宣迟迟没有动作,景珏朝后看过去,见宁雨宣脸上还带着红晕,他揶揄道:“本王不过是让你给本王上药,你想到哪里去了?” 宁雨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万一告诉他,最后那点伤药,被她拿过去给闻人秋上药去了,依照景珏这样的醋性,要是后悔将闻人秋放走了怎么办。 但是景珏这边……宁雨宣看着景珏的眼睛,“那个伤药……” 忽然宁雨宣睁大了眼睛,看到景珏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瓷瓶出来,分明就是他上午的时候交给闻人秋的,“这个怎么在你这里?”她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景珏冷笑一声,“我上午便放他走了,可是过去看他的时候,却看到了这个。你的东西,我自然不能让他把你的,东西带走了。” “可是,”宁雨宣皱着眉,“他身上还有伤,你就这样把药拿了回来……”而宁雨宣这样的,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听着宁雨宣话里话外都是在担心闻人秋,他即刻倾身上前,吻住了宁雨宣那张小巧的菱唇,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在里面汲取着她的气息。 宁雨宣也未抗拒,情到浓时,她抬手拥着他坚硬有力的腰身。而景珏感受着她身上那股冷香,墨色的眸子中渐渐涌出情欲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十分燥热,温度都汇到一处而去。 等到宁雨宣反应过来的时候,景珏不知何时都已经解开了她腰间的带子了,露出了里面的真丝亵衣,而他的手还想继续往里。她只好伸手抵在他的胸膛前面,“等……等一下。” 景珏只好喘着气,抵着她的额头,看着被他蹂躏的那张红艳艳的嘴唇,差点又把持不住,沙哑着声音说道:“嗯?怎么了?” 那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听得宁雨宣面红耳赤,她推了推他,“说好了是给你上药的,你还做些有的没的,还不快把药给我。” 景珏有些恼宁雨宣,怎么这般不知情趣,只是看她那只指节纤长的手说伸在自己眼前,他只好将小瓷瓶递给她,自己则是转了个身,将后面的伤朝着她。 宁雨宣之前一直给景珏治伤,但是每次看到这一片伤痕的时候,都忍不住眼眶一热,她先是去梳妆匣那边,拿了一盒凝露过来,这是她之前特意为他调制的,可以很好的防止伤口被病菌感染。 古代的中医方面医术固然达到了顶峰,但是因为缺少病菌的这些理论,很多伤者最后都是因为伤口感染发炎而死。 白色几近透明的凝露被涂抹在景珏后面的伤口初五,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景珏也没有问这是什么,他相信宁雨宣的医术,这些不须多问。只是她的一双小手带着冰凉的温度,在自己的脊背处来来回回,让景珏忍不住心猿意马。 刚好上完药,景珏便如同被释放了一般,总算是结束了这愉悦又痛苦的过程了,他良好的自制力,却总是在宁雨宣这里破功,成了一个纵欲的人。 时辰也已经不早了,景珏体内的火也渐渐灭了下来,他穿上衣服,“你放心吧,闻人秋那般人,受了这么点伤,不会死的,反而浪费了你的伤药,我已经将他的竹笛还给他了,”他转手又从袖间拿出了玉哨子,“这个你收好了。” 宁雨宣接过玉哨子,却很是不解,她抬头看向景珏,依照他的性子,不是应该将玉哨子不毁了都不会罢休的吗,“这?” 景珏知道宁雨宣在不解什么,笑着道:“虽然那个家伙很是目中无人,但是不得不说,他在江湖中有一定地位,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若不在身边,你还可以找他帮忙。” 这话是闻人秋临走之前说的,让他将玉哨子还给宁雨宣,当时景珏只是嗤之以鼻,他的女人他自己会保护,况且他是不会再让宣儿离开自己半步的。但是回来之后,仔细想想闻人秋说的不无道理。 现在他的处境十分艰难,且不说年后景元阳的禁足就要被解除,就说皇上和太后现在合谋想要扳倒他,以往景珏孑身一人的时候,他倒是无所畏惧,但是现在宣儿是他的软肋,难免他们不会拿她开刀,自己也总有顾虑不到的地方。 但是见宁雨宣笑着收下景珏又觉得心里很是不舒服,皱着眉头,沉着声音道,“你收着就行了,没必要每天挂在脖子上。” 宁雨宣站了起来,替他整理整理衣服皱褶的地方,看吧,还是没有变,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好,我知道了,王爷有令,谁敢不从。” 话里的笑意景珏听得分明,搂她进了怀里,狠狠的亲了一下她的嘴唇,“我就是吃醋了,你要如何?” 宁雨宣清眸中此时漾着水光,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娇嗔道:“吃了醋还这么骄傲,你是王爷,我自然不能对你如何。” 景珏眉眼笑着,还带着浓浓柔意,俯身凑到宁雨宣耳侧,咬了一口那如珍珠一般莹润的耳垂,“不,以后景王爷的规矩里,是王妃想如何便如何,王妃说一,王爷绝对不会说二。” 就知道胡说八道,景珏一直都是个喜欢自己做主的人,控制欲极强,她才不会信他的甜言蜜语,宁雨宣正要反驳他,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周云过来了,“王爷,王妃,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要准备用膳吗?” 宁雨宣只好作罢,对景珏道:“现在午时都过了,先去吃饭吧。” 景珏点头,松开了她,走过去开门,对周云道:“你将饭菜摆在桌子上,就先下去。” 周云直觉是自己打扰了王爷和王妃的好事,刚刚在院子里的事情,大家伙儿可都是看到了,他目不敢斜视,将饭菜摆到了桌子上,很快就退了下去。 宁雨宣坐到桌边,看着摆着丰盛的饭菜,却是不大想吃,她犹记得今天早上的时候,那碗薏仁红豆粥,说她娇惯也好,吃惯了楚楚做的饭菜,此时有景珏护着惯着她,别的饭菜她是吃不下了。 景珏见她不肯动筷子,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芙蓉菜,“这些菜都是在镇子上的酒楼里做的送来的,都是用新鲜的食材做出来的,以新鲜闻名,味道不错,你尝尝。” 宁雨宣不好拒绝景珏,就尝了一小口,味道鲜美,比起早上的粥,简直是美味,“我记得……” 见宁雨宣爱吃,景珏笑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够妥当,我们常年在军中,吃得糙了都不甚在意,所以这驿馆的厨娘厨艺一般,我们也无所谓,只是委屈你了。” 原来这一桌子的菜还是麻烦下面的人特意去酒楼中买来的,宁雨宣有些不好意思,“早知如此,我便自己下厨就好了,还要这般麻烦他们。” 景珏笑了笑,替她又夹了几块红烧排骨,“无碍,你该多吃些肉,接下来去幽城还有很远的路,只怕要委屈你一阵子了。” 宁雨宣也不是怕吃苦的人,觉得景珏这话说的,有些客气了,“我答应了以后与你同进退,与你去幽城,路途遥远又算什么。” 如果不是正在吃饭,景珏一定又要将她搂到自己怀中亲昵一番,“等日后去幽城,有了时间,本王到时候亲手下厨,做出美食给你吃。” 宁雨宣笑了笑,对于这样的话自然是不信的,“你还会做饭?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况且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嘛,你平时都有很多政务处理,哪有时间做这些,还是我做给你吃吧。” 她虽然有一手好厨艺,但是平时不喜下厨,但是现在宁雨宣却觉得,唯有给心上的人做饭菜,才是心甘情愿且内心满足的。她心底里并不介意去给景珏下厨,做他喜欢吃的饭菜。 景珏笑而不语,低头吃着饭。 宁雨宣的饭量比景珏小,但是景珏吃得快,两人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吃完。外面的侍卫被景珏叫了进来,将碗筷收拾干净。 下午除了要去镇子外面驻扎的军营里去看看,基本上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所以景珏打算先去过军营里,再回来好好陪着宁雨宣。 他在驿馆里面穿着便服倒是可以,但是去了军营,得穿上铠甲才行,屋子角落的那处鎏架上,便放着他的铠甲,深紫锦袍外面罩着玄衣铠甲,虽然是特质的轻便铠甲,但也有一定的重量。 宁雨宣有些担心,“这铠甲太沉,你的背上才上的药,恐怕穿不了。”要知道,她花了多少心血,才让景珏的伤渐渐痊愈,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件铠甲,又让伤口撕裂,那她所做的就白费了,“去军营的的事情难道就不能交给岑大哥吗?” 将士在外,最重要的便是军心,本来每天去军营就是景珏定下的规矩,若是偷懒了,将领说的话都不算话的话,还要怎么带领士兵,景珏还是换上了锦衣铠甲,“岑尤只是统领,是我的下属,每天去军营是他应该做的,如果将我的事情丢给他了的话,还怎么树立威信。” 宁雨宣自知景珏有他的道理,那一袭深紫锦袍铠甲穿在他的身上,身姿颀长,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眼底时而流露出的森严与威仪,很是英朗不羁。 这让宁雨宣想起外界关于景珏的传闻,他是景国王爷,也是景国的将军,是他收服了西狄,现在的西狄不过是景国的附属,他常年戍守幽城,保卫景国北方百姓的一片安宁,是以百姓爱戴,将士臣服。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诏令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诏令 不过在宁雨宣的眼中,他是自己的丈夫,她希望景珏不需要那么拼命。 换好了衣服,景珏便与宁雨宣告别,“我会在晚膳之前回来,你在驿馆中等着我。” 宁雨宣将他送到门口,“那你小心一些,就别动刀动枪的了,否则我可不帮你上药了。” 景珏只好笑着应下,以往他看着朝中有一位大臣,对家中的妻子十分惧怕,连平时酒楼中的应酬都不敢多待,当时还有其他同僚嘲笑他家中有位母老虎,如此惧内,太是丢人。 不过他家的宣儿自然不是母老虎,以往他不能理解堂堂男子,会被女子所迁就,但是现在看来,这种迁就是内心所向。 不过是分别半日罢了,两人却在门前依依不舍。王爷王妃如此恩爱,看得侍卫们都红了脸,还真想回去娶个媳妇来疼着,过上蜜里调油的暖和日子。 时间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宁雨宣推了推他,“你再不去的话,都要天黑了,不然你的那些士兵们还怎么听你的话。” 哪里知道宁雨宣会拿自己的话来搪塞自己,笑着要说她,就见那边走来了岑尤,步伐极快,面色凝重,手中还拿着一封信笺,朝着景珏走了过来。 宁雨宣看着这架势,心中有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景珏也收敛起了笑意,等着岑尤走到自己面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岑尤嘴唇紧抿着,脸色很是不好看,没有多说,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了景珏,“王爷看看就知道了。” 信笺在景珏手中展开,待景珏逐字逐句看完之后,他嘴角渐渐勾起,可是眸中寒冷,没有一丝温度,“哼,他现在是想彻底与本王闹翻了吗?” 岑尤咬着牙道:“王爷,这件事咱们不能妥协,您才刚刚醒过来没有多久,怎么能继续长途跋涉?” 宁雨宣见着景珏的情绪翻涌,上前握着他的手,对岑尤道:“岑大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岑尤又是一声冷哼,说道:“还不是宫里头那位,王爷昨日才醒的,皇上今日就下了旨意,让我们即刻出发去幽城。前几日在临都也是,前一天才罚了王爷的鞭子,第二天就让王爷带伤戍边,这不是将我们王爷往死里逼吗?” 宁雨宣面色骤然一白,虽然之前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是她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宁雨宣转过来看向景珏,“皇上……他是知道了那些,现在开始针对你了吗?” 说到底还是心里不敢相信罢了,景鸿那般温润君子如兰的人,也会心胸这般狭隘,再怎么说也会有几十年的兄弟情义,一下子便翻脸无情。 景珏倒是比岑尤和宁雨宣冷静很多,“要是皇上不发来诏令,本王也是准备明天出发的,在青石镇已经耽误了太久时间。岑尤,你随本王现在去一趟军营,准备明天出发的事宜。” 说完他就准备同岑尤一起离开,可是袖子却被宁雨宣拉住,“你真的要打算遵从皇上的诏令吗?” 景珏看着宁雨宣那双清灵的眸子,此时满含着对他的关心,他敛去眸中冷厉,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就算他没有下诏令,我也打算明天离开的,北边戎族一直趁机进犯,早点去才能早点安宁。” 怕身上坚硬的铠甲硌着宁雨宣,他没有抱她,只是捏了捏她的柔荑,“我会早点回来,你等着我。” 如同上午一样,景珏走后,一直让周云陪着她。 临都,皇宫之中,景鸿一如既往坐在御书房中处理政务,但是不同的是,这次面前跪着一个人,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一枚纹龙令牌,分明是皇室的暗卫。 景鸿一边拿着朱砂笔批阅着奏章,一边对着下面跪着的人道:“朕让你去查宁雨宣的下落,可是她人在青石镇待了那么多天,你们全是一概不知,你说,朕养着你们还有什么用。”他说话一如以往平淡的语气,但是暗藏不容小觑的压力。 暗卫低下了头,“回皇上,这件事是属下无能,但是景王妃的易容术,就连景王爷都没有识出来......” 此话一出,景鸿却是有些薄怒了,他站了起来,不是因为暗卫的推卸责任,而是那个称呼,“朕说过多少遍了,以后不许叫她王妃。” 暗卫脑门已经沁出了冷汗,“属下知道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现在出声怒斥的景鸿,早已没了之前那番病公子翩翩的风范了,他内心偏执嫉妒,若没有了景珏,皇位一直都会是他的,雨宣也会是他的,都是那个人,他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却偏信了他这么多年,养虎为患不过如此。 偏执的景鸿早已忘了,景珏成为他的胞弟,不是他所愿,这件事情他也是被欺瞒了多年,而宁雨宣本来就是景珏要娶的,不管景珏与宁雨宣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们之间的事情,从来都与景鸿无关。 见暗卫还跪在地上,景鸿心中有气,却也知道是自己迁怒了,他深呼出一口气,“罢了,你继续去北边,一路跟着阿珏吧,记得见机行事。” 太后的劝告,再加上自己心里对宁雨宣那一种不能言说的爱意,压抑的景鸿无法呼吸,每天都在折磨着自己,而他只能将这股无法宣泄的恨意,全都倾注在景珏身上。 而宁雨宣一直心绪不宁,按照景珏和岑尤的说法,那坊间传闻,景鸿现在处处针对景珏是真的了,景珏也默认了,他们之间不是同母的亲兄弟关系的这件事情,景鸿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答案。 所以没有了利益关系,景鸿就开始对景珏赶尽杀绝了吗?她现在才认清楚景鸿这个人。之前为他解毒的时候,她是真心将他当做朋友的。终究是帝王无情,在宫中浸淫多年,现在身子一好,便肆无忌惮地展露了自己的多疑与野心。 下午的时候,驿馆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好似那些个统领和将士,都去了外面的军营,只留下了景珏的侍卫,而周云照例跟在宁雨宣身后。 驿馆里面有一处后花园,此时早已是深秋,没什么花草,但是一丛丛的白葵长得极好,叶子郁郁葱葱,花朵竟相在阳光下绽放,摇摇曳曳,美妙极了。不像是万物皆煞的秋天,倒有一种春季生机盎然的意味。 但宁雨宣无心去赏这些白葵,有些担忧景珏现在的处境。虽然景珏从来没有与她说过朝政方面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不用说,宁雨宣也能感受得到,而她此时觉得,景珏在这个时候受鞭刑,没有那么简单。 她问周云,“你知道王爷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周云挠了挠头,“这事要从王妃失踪的那天夜里说起,那天王爷得知了王府着火的事情,回到王府之后,王妃已经不见了,问暗卫才知道是被皇上的人掳走了,王爷当时便提着剑去了宫里,随后就被太后和皇上罚了五十鞭子。” 宁雨宣没有说话,周云说的这些她都知道,所以并未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关键是在宫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是因为景珏携剑进宫的话,她曾记得,景珏作为辅佐皇上的亲王,是有权利带利器进宫的,那问题就出在了景鸿身上了,他已经容不下景珏了。 见王妃不说话,周云猜测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说道,“王妃,王爷受伤怪不得你,如果不是太后在宫里的话,皇上是绝对不会惩罚王爷的。” 外人都觉得,景珏受罚是太后下的命令,毕竟谁都知道,这些年来,景鸿十分宠信自己的这个“弟弟”,反而是太后容不下这个儿子。 宁雨宣笑了笑,不管是谁处罚的景珏,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稳固景鸿的帝位。她倒是好奇了,景珏这些年来为景国兢兢业业做了那么多,她从前在冯国的时候都有所耳闻,景鸿和太后难道仅仅是因为多疑,才会选择对景珏下手吗? “算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局势已定,多说无益,你还是叫几个侍卫来,帮我采一些草药吧,我听说幽城那边到了冬天,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植物生长了。” 周云笑呵呵地应下,“王妃真是未雨绸缪,幽城那边的确是如此,一入冬就开始寸草不生了,日子难熬得紧。不过王妃放心,有王爷在,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 说完他便退了下去,准备找来其他几个侍卫,一起听候王妃的吩咐去采草药。 宁雨宣一个人在这边逛着,后花园临近的院子就是驿馆的厨房,小白忽然从那边窜了出来,围着她的脚边跑来跑去。宁雨宣不用弯下身子,就闻见了它身上一股浓厚的鱼腥味。 宁雨宣皱着眉头,用手提着他的耳朵,“你是不是把王大伯送的鱼给偷吃了?” 一到这个时候,小白就耷拉着脑袋,开始跟宁雨宣装可怜,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刚开始的时候宁雨宣上过几次当,次数多了,也就不吃小白的这一套了。 宁雨宣无奈,提着他就要往后厨走去,也不知道两条鱼,现在可还有残余。还没走到后厨的时候,就见一个长得很是壮实的妇人,手里拿着刀气势冲冲地往外走着,见到宁雨宣手里的小白的时候,眼里怒意宁雨宣看得分明。 这正是驿馆里边的厨娘,是靠着自己当差的外甥,才能到这里来做个厨娘的,她也是识得宁雨宣的,知道是王妃。看样子这个小畜生是王妃养的宠物,有些不情愿地低头行礼,“见过王妃。” 宁雨宣不在乎这个厨娘的态度,只是担心自己的两条鱼,问道:“小白贪吃,估计刚才是去厨房偷吃了鱼,我今日带回来的两条鲤鱼还在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眠 这么一说,那厨娘更是心里满是怒火,这个小畜生还真是会吃,他家主子的鱼一点都没沾,却是把自己从集市上买的鱼全给吞了,哪有狗竟然还吃活鱼的。 可是在王妃前面,厨娘只好将火气憋着,“回王妃,您的两条鱼都还在,可是奴婢给其他将军们准备的鱼可都被你养的狗吃了,晚上做晚膳,几位将军可等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小白又听到别人说自己是狗,立即朝着那个胖女人龇牙咧嘴的。宁雨宣倒也习惯了如此,安抚着小白,抚了抚他的头。 那两条准备做给景珏的鱼没事,宁雨宣也就放心了。不过是小白捅的篓子,宁雨宣自然要帮他善后,她从袖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厨娘,“你拿着这些银子去集市上再买几条吧,想必已经够了,剩余的钱就当做给你的赏钱吧。” 有了赏钱拿,厨娘心里的火也就渐渐散了,笑眯眯地快要看不见两只眼睛了,“哎呀,不过是几条鱼罢了,够了够了,回来的时候我再给小白带几条新鲜的鲫鱼给他吃,那个才鲜呢。” 时间也不早了,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集市上还有没有新鲜的鱼卖了,厨娘立刻告辞了宁雨宣,往驿馆外面走去。若是集市上没有的话,还能快脚走到镇子外面去,去秀水河边买几条回来。 小白这几日吃鱼肉,比起牛肉少了许多脂肪,也算是稍微瘦下了一点。宁雨宣抱着他往后花园里面而去,想必这个时候周云该带着人过去了。 周云的动作倒是比宁雨宣慢一些,她在后花园里等了一会儿,周云才带着几个侍卫过来,“王妃,您要让我们采什么样的药草?” 让景珏的侍卫给自己采草药也不是第一回了,之前在过阳城的时候,为了做人皮面具,也是让景珏的侍卫去采药。 特质的金疮药已经用完了,而自己身上和景珏身上的鞭伤都还没有完全痊愈,明天要是出发的话,恐怕等到了幽城的时候,他们就要死在路上了。 想到这里,宁雨宣也觉得有趣,两人现在都受了鞭伤,还真是缘分。 宁雨宣报了几样草药的名字,就把草药的习性与长相与他们说了一遍,他们便出发去了镇子外面,这里好山好水,定然会有不少草药的。 去采药的事情,周云没有去,他现在的职责便是跟着宁雨宣,照顾保护王妃。而驿馆里的将士基本上都去了军营里。秦风没去,宁雨宣倒也理解,只是宁雨宣看到秦风的时候,他是从驿馆外面回来的。 两人撞见,秦风没有什么情绪,向宁雨宣行礼,“属下参见王妃。” 宁雨宣微微点头回应,以为他是从军营回来的,“我看今天驿馆里的人都去了军营,你怎么回来了?” 秦风还没答话呢,周云就在宁雨宣旁边小声提醒,“王妃,秦大人是王爷的护卫,不在军中任职。” 所以秦风不是从军营回来? 秦风答道:“舍妹对王妃无礼,属下已经将她送出镇子,她已经回去临都了,王妃以后不必再见到她。” 秦风怎能不明白自己妹妹的心意,她从小就喜欢王爷,就算是王爷娶了王妃,她也没有打消自己心里的想法。若是王爷真的喜欢秦雨也就罢了,可是王爷对王妃是一往情深,如果一直执拗下去,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秦风私下里与秦雨说了很多,可是她还是听不进去。两人父母早亡,也该是自己平日太惯着她了,所以才会变得现在这般任性。 听到秦雨被送回了临都,宁雨宣倒也不悲不喜,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送回去了也好,秦雨这么大了,总不能一直跟着你待在行伍之间,王爷现在去军营了,你要是有急事,可以去军营找他。” 秦风与宁雨宣接触了这么久,也知道她的性子,本来就不喜欢与人计较,若不是今日早上,秦雨说的太过分,又怎么会让自己去管教秦雨呢。 王爷去军营的事情他知道,回来不过是与宁雨宣说一声,他抱拳行礼,随后便出了驿馆。 本来说很快回来的景珏,因为临都那边的事情,在军营里待了许久还不见回来,连去镇子外面采草药的侍卫们都已经回来了。 本来宁雨宣打算自己来处理这些草药的,只是那些侍卫挣着不让她动手,这些体力活若是让王妃做了,王爷回来知道了,受罚的不还是他们吗。 宁雨宣乐得轻松自在,眼看着黄昏渐至,宁雨宣将草药交给了他们,自己则是去了厨房,那厨娘已经买了新鲜鱼回来了,还真给小白带了不少鲫鱼,宁雨宣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小白就在那里吃得正欢。 见王妃又过来了,厨娘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向她行礼,“王妃这会儿来这做什么,到处都是油烟,仔细脏了您的衣服。” 驿馆虽然不大,但是比起一般的宅子也不算小了,所以厨房里有好几个灶头,宁雨宣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着的白色襦裙,对厨娘道,“衣服脏了便脏了,无碍,只是你派人给我生个火,我要做菜。” 厨娘这下没有劝说宁雨宣了,毕竟女人家的,做菜讨好自己的丈夫是天经地义的,她笑着应了一声,赶忙让蹲在灶头生火的小厮,去帮宁雨宣生个火。 厨娘也要做鱼,她手中的鱼已经处理好了,就等着锅里的油烧热了,就可以下锅了。然而宁雨宣那边的两条大鲤鱼还养在水里,现在都是活的。 按照以往做鱼的法子,厨娘很快便将几条鱼烧好了,盛在长型鱼碟子里,几等着那几位将士回来,就可以将饭菜送过去了。而宁雨宣那边才刚刚将鱼处理好。 厨娘闲来无事,抓了一把瓜子在一旁嗑着,“王妃,您这鱼打算怎么做啊?” 宁雨宣朝她笑了笑,“鲤鱼肉质偏老,适合做红烧的,若是鲫鱼,用来做汤是最鲜美的,若是有鳜鱼的话,松鼠鳜鱼是美味的一道鱼菜了。” 厨娘面上装着认真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什么鱼不都一样嘛,能有什么区别。可是等到那两条红烧鲤鱼处过的时候,厨娘只知道后悔,刚才怎么不看着点,能将鲤鱼做的如此香气四溢,能偷点师算是不错了。 小白吃完了自己的鲫鱼,闻着气味便开始在宁雨宣脚边转悠了,可宁雨宣没有再给他吃些的打算,这个家伙。向来不知道吃饱为何意,反正只要有好吃的,他便敞开了肚皮吃,宁雨宣猜,日后若是小白死了,定然是被撑死的。 盛碟子的时候,鱼汤有点多放不下,宁雨宣最后便拿了一只碗,将鱼汤盛了进去,对厨娘道,“这里还多一碗鱼汤,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待会拿去泡饭吃,也是极鲜的。” 宁雨宣将红烧鲤鱼,并着其他几样时蔬菜色,一起装进了食盒里,带回了景珏的屋子,小白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甩都甩不开。 宁雨宣回去的时候,景珏也刚好回来。见着了心里头念了大半天的人总算是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手中提着的食盒里散发着阵阵香气,让景珏觉得心头满满的暖意,卸下了一身的疲惫。 景珏几步走到她面前,替她拎着手里的食盒,“你给本王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小白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红烧鱼到了那个魔头的手里,顿时气鼓鼓的,径自离开了。宁雨宣见着好笑,估计也只有景珏能让小白感觉到害怕了。“做了几样小菜,还有在王大伯那里买的两条鲤鱼,我做了红烧的,你应该喜欢吃,”宁雨宣回应道。 景珏心里欢喜,拉着宁雨宣的手便要进屋子里头。 可是这香味还不止吸引了小白。“雨宣妹子,你这做的是什么呢?我大老远的可都闻见了,太久没闻到过这么好吃的菜了。” 岑尤这分明是要来蹭饭吃的意思,别人不了解,可景珏是最了解的。以往不敢到他的帐中来,现在却借着宁雨宣的路子了。 景珏当即沉着脸,说道:“不过做了几样小菜罢了,还有红烧鱼,你现在去后厨应该还有,要是去晚了,可是连鱼汤都没了。” 岑尤一张老脸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黝黑黝黑的,也看不出来红意,“那王爷,妹子,我先走了,要是去晚了,那帮龟孙子可不知道给我留点儿。” 倒是可怜的岑统领,去了后厨之后,却发现啥都没有了,还看见那臃肿的厨娘在偷喝一碗鱼汤,那馋样,岑尤都不好说道她,只得自己昏头丧气的回了屋子,因为明日一早要上路,也不敢喝酒,实在是郁闷极了。 而景珏那边,两条红烧鲤鱼,被两个人吃得干干净净,景珏还甚至打趣道:“宣儿,若是以后我不做王爷了,倒是可以开一个酒楼,定能生意红火。” 知道景珏是在夸自己,不过宁雨宣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你是知道我不喜欢下厨的,宁愿做些别的,也别开酒楼。” 景珏笑了笑,不再说这个话题,他不会再做王爷 因为他要坐那万人敬仰的位置,将这大好河山,悉数送给他的宣儿。 晚膳之后,景珏便留了宁雨宣在自己屋子中睡。因为今日景珏的后背的伤口还是被铠甲磨破了,宁雨宣心疼,又怕中午上药的事情复发,告诫景珏不准乱来,景珏自然答应的好好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民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民心 两人分开洗漱之后,宁雨宣将处理好的草药放在干燥的屋子里晾好,才回到房中休息。 床上铺了两床被褥,宁雨宣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那床被褥不翼而飞,她看向景珏,“我的那床被子呢?” 景珏神色坦然,“你的那床被褥才从柜子里拿出来,都已经受潮了,你身上还有体寒,自然不能睡那样的被子,我让人收走了。” 就知道他当时一口答应不乱来的时候,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宁雨宣咬着牙,“那我晚上谁在哪?我不要跟你睡一起。” 景珏也不气,你是本王的王妃,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想跟我睡还想跟谁睡,“那行,我待会去把那床被子拿回来,这床被子已经被我捂热乎了,你睡我这床。” 他说的很是轻描淡写,宁雨宣却是气极,这明明是景珏的苦肉计,虽然知道是计谋,宁雨宣却不得不跳进去,“行了行了,你身上还有伤,被子受潮了你怎么睡,我便迁就些吧。” 算起来,这也是宁雨宣与景珏第一次同床共枕,她躺在景珏的臂弯中,鼻尖都是他的气息,强烈而且无处不在,只让人觉得心安。 屋子中的烛火已经灭了,只有窗户那儿透进了些许月色,朦胧暧昧。 景珏还算听话,除了使计让宁雨宣睡在自己怀里,其他的还算老实,顶多就吻了吻宁雨宣的眉心,他说道,“周云你用着可还习惯?毕竟他一个男子,不行的话,我派人去将你的那个小丫鬟接过来,她还不知道你的消息,以为你现在还没有踪迹。” 说起楚楚,宁雨宣心里满是懊恼,似乎她心里念着的离开,到头来,却是伤害了所有人,她埋头到景珏的怀中,闭着眼,“算了,我们是去幽城,那边她肯定适应不了,还是别接她过来了吧。明日一早我写封信回去给她便好了。” 景珏紧了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这些我会替你安排好,你不用担心。” 宁雨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她之前逃离景王府,到现在,景珏还一直以为她是被人掳走的,这件事情宁雨宣也不该如何说,好在景珏也一直没问。他相信自己,自己也该如此相信他才是。 景珏没有听见宁雨宣的声音,听着她呼吸的节奏,是知道她没有睡着的,他缓缓开口,“宣儿,如果我要谋反,你会继续跟在我身边吗?” 他早就说过,别人如何对他,他自然会还回去,况且宫里头那两位,现在已经对他没有信任了,如此猜忌,刚开始景珏只是觉得心寒。一次次的刺杀,一次次的刁难,让景珏的心渐渐硬了起来。 宁雨宣仰着头看着他,眼底却没有讶异,夜色深沉,景珏却看见她眼底一片清明,盛着光亮,随后听见她说:“我跟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是景国王爷。你若是想要那帝位,我便支持你,你若是输了,我也不会离弃。” 景珏的心忽然就被一种温情塞得满满的,他此时多么庆幸,在这种时候,他还有她陪在身边。 随后又听宁雨宣道:“景珏,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只不过之前皇上对你有情义,但是现在这般地步,你自己也已经决定好了不是吗?” 景珏忽觉眼眶温热,似乎有滚烫的液体自眼角流出,他的双臂紧紧箍着宁雨宣,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宣儿,叫我阿珏。” 少有见景珏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候,宁雨宣轻笑一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闻着让自己安宁的气息,“阿珏,阿珏……” 她不过是异世的一缕孤魂,来到这里将近十年,身边的人大多薄凉无情,她也是冷情之人,所以除了亲近的丫鬟楚楚,她从未对谁交付真心过。唯有景珏,在外人看来,他嗜血好战,杀人如麻,但是他将所有的真情都给了自己。 到了此时,她才明白惠来大师所说的话,有时候不必执拗,那样只会一条路走到黑。所谓爱情,就该有包容,该有迁就。想来是之前自己爱得不够深,而这一回,宁雨宣甘愿为景珏画地为牢。 听着宁雨宣这样唤自己,心都要化了,“待有朝一日我登上帝位,便许你无数宠爱,三千后宫,唯你一人。” 宁雨宣吻着他的下巴,笑了,说道:“你可记得你今日所言,若是以后你忘了,我便离开,那时间便再也不回来了。” 景珏听到离开这个字眼,将她抱得更紧,“我绝对不会放你离开了。” 两人交心之后,一夜好眠。 而在驿馆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个黑影坐在屋脊上,他逆着月光,看不清脸,却见是个男子模样,腰背挺直,如同笔直的青松,依稀可感受到他周围落寞的气息。 看着驿馆那处二层小楼的房间里,烛火不曾亮起,他起身从屋脊上飘落而下,手中握着一支竹笛,走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清冷的月光如同那个人一直以来都冷静自若的眼眸,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最后消失在青石镇。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未亮,外面的草叶上缀满了露水,而驿馆里的人早已将东西收拾好,准备去军营。 本来景珏想着宁雨宣身上还有伤,准备给她坐马车,但是被宁雨宣拒绝了,身上的伤倒没什么要紧的,她的伤药也有一定止疼的作用,所以让景珏给她准备了一匹马。 照着景珏的计划,若是在队伍中加了一辆马车,只会拖慢他们的行程,她不知道现在能帮得上景珏什么忙,只希望自己不会拖他的后腿。 景珏拗不过宁雨宣,也知道她有晕马车的毛病,还是让周云去给她找了一匹马来,又去吩咐一个侍卫,回临都将宁雨宣的那匹追雪给接过来,毕竟追雪这样的青骢马很是珍贵,哪里有良驹能比得上的。 宁雨宣将景珏的行李收拾完毕,自己则是去将昨日侍卫们采摘的草药收拾了带走,因为时间太晚,还没有来得及制成伤药,现在也只能一边行路一边制药了。 好在最重要的药材——小白,虽然体重还是超过标准了,但是还年幼,也不算太重,可以将他放在马上一起带着。 到了军营是时候,东方的天空渐渐出现了鱼肚白,秋日的朝阳开始了驱赶暗藏了一夜的寒冷。马蹄行走在青石板上,整齐的“哒哒”声响过。而宁雨宣穿着一袭青裙,带着斗篷,骑着马跟在景珏身边。 直到到了镇子外面的时候,宁雨宣才发觉,后面跟着不少老百姓。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她出声道:“阿珏,你看后面……” 景珏穿着那件深紫色锦衣铠甲,尊贵琉璃,高不可攀。而那些百姓,看着他仿若就像是在看着天神一般,目光中满是崇敬与尊敬,仿佛是在看自己的信仰,这种认知让宁雨宣心中一颤。 他该坐上那个位置的,可能在景国人心中,景珏才是他们的保护神,是他带着铁骑拦住北戎南下虐夺的路,是他保卫了景国的安宁。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景珏听见她的声音,转头看到后面,自发跟着上前的百姓们,他皱着眉头,“随他们去吧,等我们离开了青石镇,他们便回去了。” 岑尤在一旁同宁雨宣解释,青石镇如此爱戴景王爷,不是没有理由的。往年有一次,北戎十分猖獗,他们的一个将军耶律保率领着部下一路南下,直逼青石镇这里。 而当年的景珏,却是在阳城处理与冯国边境的事情。景国以往一直都是重文轻武,朝中实在无人能去北边抵御戎族,当时景珏便放下了手中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去向皇上请令,直觉率领着虎骑军将北戎拦在了青石镇前面,并割下了耶律保的人头。 那一场大战,若不是有景珏及时赶到,恐怕山清水秀的青石镇,也变得如同幽城那边,是一座死城了。 难怪如此,景珏是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挽救了青石镇的。人,难怪这里的人,对他的人都十分热情。 到了军营的地方,那里的校尉都已经率领着众士兵们收拾妥当,等着景珏过来。 景珏拽着缰绳,追影也随之调转马头,朝着北边。他拔出腰间的残虹剑,直指青天,“出发。” 队伍整齐,跟在后面,向北边而行,宁雨宣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了,他想要谋反,兵权是第一位,而幽城那边,十万大军都在景珏麾下。抵抗北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让幽城十万大军做好准备。 震天响的不是铁蹄踏过石径的声音,而是那些百姓在后面,对着北上的军队,伏拜在地,高呼着:“景王威武,护我山河。” 寥寥的几个字,却让人由心里感觉到一种震撼,他是信仰。宁雨宣骑着马在景珏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多了一些敬畏。 似乎是感受到了宁雨宣的视线,景珏转头过来看她,分明不是从后面看上去的那样冷厉高贵,对着宁雨宣的眉眼温润,若不是因为穿着铠甲,定以为是哪家的翩翩如玉公子。 后面的队伍中押送着要送去幽城的粮草和军饷,都是极其重要的。北边地方比较乱,流寇众多,最喜欢在半路上劫过往的商户和押送军饷的队伍。 前面一路都还算平安,大约是得知了从此押送军饷的是景王爷,也没人敢动手。 越往北,天气变得越冷,等到了陵城境内的时候,已经入十一月了,再往前走两天,便要到幽城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守 队伍稍作休息,午时的时候便歇在了陵城的驿馆中。陵城太守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得知了景珏来陵城的消息,立即亲自来了驿馆。 太守大人对着景珏和宁雨宣笑得谄媚,“王爷和王妃一路上舟车劳顿,这驿馆中实在是太破了,不如住到下官的太守府去吧。” 宁雨宣一看这人就心生不喜,他们才不过刚到了陵城,其间没有打搅任何人,可是他们前脚到了驿馆,后脚这人就上门了,说不是刻意的都没人相信。 她怀里抱着小白,周云在她身后拎着行李,宁雨宣对景珏说道:“我先去屋子里收拾东西,你待会过来,我给你上药。” 因为一直骑马穿着铠甲,宁雨宣身上的伤都已经全好了,可是景珏身上的伤一路上复发了无数次,要不是一直带着小白,可以提取小白的血液和唾液,还有在青石镇的时候准备好了草药,怕是景珏活不到幽城去了。 景珏因为伤口复发的原因,脸色也不大好看,对着宁雨宣道:“你先去休息吧,我随后就到,”他又转而对周云道:“你去帮着王妃打扫一下屋子。” 周云应着景珏的话,跟着宁雨宣去了驿馆的后院里。 在一边弯腰站着的太守脸色也是不好看了,这景王爷的意思,就是不会去他太守府住了? 等宁雨宣走了之后,景珏脸色微沉,还带着一些病态的苍白,说道:“太守大人的好意,本王就心领了,只是本王明日便要去幽城,就不打扰太守大人了,只是陵城附近流寇最为猖狂,本王的军饷和粮草不能出事,想必大人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守连连点头,不能去太守府住下,能给他些事情做也是不错的,万一立了功,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升迁到临都去呢,“王爷放心吧,下官今晚一定加强防备,定不会让那些流寇有机可乘的。” 要知道,如果陵城真有这般铁壁铜墙的防备的话,那这里还会有众多占山为王的土匪吗,只是太守想着这军饷粮草不过就是在这里停留一日,那流寇也不是每日都会来的,况且景珏这边还有虎骑军在,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他哪里能知道,本来以为是可以升迁的一个任务,结果却是差点让自己丢了脑袋。 打发走了太守之后,景珏让岑尤去安排安营扎寨的事情,自己则是回去找宁雨宣了。 越到北边,这里的条件就越差,这驿馆一般除了他们北行戍边的将士们,基本上是没有人会住的,因此里面满是灰尘的,让周云来帮宁雨宣打扫房间是没错的。 屋子的里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周云在外间擦着桌子窗台上的灰,景珏不顾周云拿着脏麻布朝自己行礼,直接略过他去里间找宁雨宣。 宁雨宣正在里面整理着衣物,顺便丢了一块牛肉干给小白嚼着,北边寒风凛冽,河水早已冰封了,新鲜的鱼是稀罕的食物了,倒是有不少人家会做风干的牛肉羊肉之类的,一路上小白吃得畅快极了。 因为路上宁雨宣都要从小白身上取血,所以她也就没有限制了小白的饮食。 景珏见她面庞带着温婉,那样温柔的整理着他的衣物,他轻步走了过去,自后面抱住她,贴着她的耳畔,“让你跟着我来北边,受苦了。” 这样的次数多了,宁雨宣也就不会被惊吓到了,任由他抱着自己,无奈笑着,割喉草的药效过了,她的声音早已恢复了过来,“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再说了,若是让你送我回临都,你愿意吗?” 她早就摸透了景珏的心理了,口上说着她受苦了,可是若再来一次,他还是决定让自己一起跟着的,心口不一的家伙。 景珏笑了笑,胸腔起伏震动着,他埋头到宁雨宣的脖颈间,“对,我不会愿意的,你是我的,去哪我都要将你绑在身边。” 说话间吐露的气息喷洒在宁雨宣的耳朵后面,她只觉得耳朵渐渐发热起来,见景珏还没有放开的架势,出声反抗道:“你快放开我吧,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好呢,你先去坐着,过会给你上药。” 景珏只好乖乖坐在了桌子边,对上了正趴在桌子上吃牛肉干的小白。 小白一闻到他的气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抱着自己的牛肉干翻身跳到了地上,那动作一连贯的,好像就是怕景珏会抢自己吃的。 景珏对此嗤之以鼻,这个小家伙自抱回来之后,对他从来没有好脾气过,景珏也看不上他,吃得那般胖,还让宣儿整日的抱着,一副无耻无赖的样子。 外面周云已经将外面的灰尘都擦了干净,走到里间的门边对景珏道:“王爷,外面已经打扫好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他们一群糙汉子倒无所谓,但是王妃一个女人家的,他一路上可都是见证了王爷是怎么对待王妃的,路上本来就条件艰苦,但王爷恨不得就是将所有的好的都拿来给王妃用。 宁雨宣那边衣物之类的都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在拿她的小瓷瓶,是要准备给他上药了,景珏对周云道:“你去太守府那边,在他那边要几样菜和点心过来。” 周云听了景珏的话,一阵尴尬,刻意跑到人家府上......呃,要饭吗? 见周云没有动作,景珏眉毛微挑,“怎么?你不去,难道让本王过去吗?” 周云连连应下,告退出了驿馆,直往太守府那边去了。 宁雨宣见周云走了,拿了小瓷瓶走到景珏身边,问道:“为什么那么麻烦要去太守府端饭菜过来,在城中的酒楼中买些不就行了吗?” 景珏笑着,一边解下衣服的腰带,一边解释道:“陵城的太守最爱钱财,暗里贪了不少钱财,这偌大的陵城,最好的厨子,恐怕也只有在他的太守府了。” 一时之间宁雨宣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怕是自己若是没有同行的话,景珏也就是随着那些将士随便糊弄了,见景珏已经露出了后背。好在宁雨宣有良药,长途跋涉之下,后背的伤也好了大半。 但是宁雨宣却不满意,当时若是在青石镇多待两天,他的伤一定都已经好全了,先是用凝露在伤口上抹上一层,再洒上特制的伤药,用洁净的白纱布包扎好,宁雨宣松了一口气,“等明天去了幽城,再上一次药,到时候不用赶路,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景珏闻言笑了,“还好有你在,不然我怕是要死在路上了。” 话音刚落,宁雨宣就用手堵着他的嘴,“那个字以后不能乱说,”她本不是迷信的人,但是自从在临都的时候去了一趟白云寺,见了慧来大师之后,她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相信这些。 景珏趁势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放在嘴边轻吻着,目光满是柔意,“好,你说不许说,我便再也不说。” 今天的天气极其寒冷,早上出来的太阳,此时早已被阴云全部遮挡,开始有冷风呼啸,久居北边的人都知道,这是大雪要来临的预兆。 所以周云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来了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还背了一大袋子的银丝碳过来,“王爷,太守大人说今日肯定是要下雪的,怕王妃不习惯这里的气候,让属下带了一袋子碳回来。” 平时景珏都是不准属下去收别人送的东西的,但是这一次,周云自作主张的收下了。果然就见景珏赞许地看了他,“待会你就把碳烧起来吧,王妃怕冷,你烧的旺一些。” 周云就知道自己做对了,笑得灿烂,应了一声诶,立即出去找烧炭的家伙去了。 宁雨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阴云密布,转过头来笑着问景珏,“阿珏,待会是要下雪了吗?” 那窗户就在一个风口处,风吹着宁雨宣的长发和衣袖,四处飞扬。景珏走过去拥着她将窗户关上,“是要下雪了,不过你要是继续在这里吹风,受了寒,到时候便没机会去看了。” 宁雨宣此前一直都住在南边,就算是前世,也一直因为怕冷,待在南方,不过对于白雪纷飞的场景,却是十分憧憬。以前在冯都的时候,冯都也下过几场雪,但都是极小的雪粒,落不到一层白色,便化得差不多了。 她随着景珏走到桌边坐下,吃着饭菜,“万一大雪封了路,明天我们还能走得了吗?”说起下大雪,她倒是担心这个问题。 景珏摇头,“我们明日从官路走,那边宽敞,不会有问题的。况且我们是去送粮草与军饷的,人常言雪中送炭难,等下了雪,我们再到幽城,那些将士们才知道该感激谁。” 这么想来也是,如果下了大雪,对他们而言,是好事一件。 吃过饭后,军营那边有岑尤在安置,景珏还算放心,便换上了黑色绣金线祥云的长袍,“宣儿,我带你去逛逛陵城的街市。” 他从柜子中找出一件厚实的青色云缎湘裙,“外面现在起了大风,你穿上这件。幽城比这里还要冷,待会给你买几件貂毛斗篷和厚实的衣裙。” 宁雨宣走到屋子里间的鎏架后面换了衣服,问道:“幽城比这边还要冷吗?”其实陵城现在的温度,她还可以忍受,如果再冷一些的话...... 第一百二十章 溯雪 第一百二十章 溯雪 “下雪不冷化雪冷,等我们到了幽城,定然要天晴了,许多将士都忍不了,”景珏说道,他现在只想着给宁雨宣多买些厚实的衣服,再买一些皮毛袄裙,北边的富家小姐们都喜欢穿那个,看起来也比较暖和。 倒是宁雨宣,此前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在临都准备的,没有几件厚实的裙子。 见宁雨宣没有答话,景珏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你若是承受不住,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就见宁雨宣言笑晏晏地从鎏架后面走了出来,穿着那件青色的湘裙,略带深沉的青色,唯有宁雨宣这样肌肤白皙如玉的,才能衬得起来。 她为了搭配这件裙子,特意换了一下发髻,除去了华贵的金簪,只在发髻间插了一支流苏步摇,随着步伐摇摇坠坠,甚是好看,晃得景珏的心都醉了,“送我回去?去哪?还不快带我买衣服去,我还等着看大雪呢。” 景珏的心渐渐放了下来,随着她笑了起来,牵起她的手,“好,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买给你。” 宁雨宣这些日子也算是明白了景珏的这种心理,就是缺乏安全感,他总是觉得自己会离他而去,对于这种情况,宁雨宣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表明,自己会一直陪着他。 况且这个时候回临都,那不就是故意将自己放到了景鸿手里,到那时候,宁雨宣还真担心景珏会不战而败。 外面的风还在呼啸吹着,哗啦啦地拍打着窗户和门板,看着宁雨宣娇艳的脸庞,景珏还是拿了一件斗篷出来,给她戴上,“仔细风吹着你的脸。” 这斗篷是之前路上的时候买的,特意给宁雨宣防风的,兜帽上一圈貉子毛,显得宁雨宣的脸只有巴掌大,风吹过来,周围的貉子毛挡着,不会吹到脸上来,一路上宁雨宣都是穿着这个,骑着马过来的,脸一点都没被风吹皱。 见景珏还要帮自己系颈子处的系带,宁雨宣伸手阻拦,“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我都不会系了。” 景珏笑笑不语,他倒是希望如此,这样他的宣儿日后就再也离不开自己了。 两人牵着手走在大街上,风吹到人的脸上,简直比刀子刮得还疼,当然宁雨宣是感觉不到的了。此时大街上也没什么人了,都知道大雪将至,小贩们大多都收拾了摊子回家去了,只是还有一些想继续做些生意,依旧顶着风摆着摊子在路边,但是东西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宁雨宣见着这空荡荡的大街对着景珏笑了,“不是说要带我买衣服吗?可是街上都没人了,你要去哪里买?” 既然要出来买东西,景珏又怎么可能没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带着她走到一处关着门的店家门口,敲了敲门。 宁雨宣心想,这家店都已经关门了,哪里还会有人。 正想着,就见眼前的门被打开了,店老板笑着将他们往里迎,“两位贵人是来买衣服的吧,我这里有很多新款式的衣服,都是厚实的布料,临都那边来的款式,您们挑挑。” 没想到关了门还能继续做生意,宁雨宣算是长了见识了。只见店门紧闭着,但是店内和平时营业时候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里面点了很多蜡烛,因为怕烧着了布料子,都用灯罩罩着,因此比起平常时候多了很多幽暗晦涩。 景珏同她解释道:“这家店是顾兰城开的店,他们家向来喜欢做这种生意,只要有客人,绝对不会拒之门外。” 原来这么偏僻的北边都城,还有顾兰城的产业,“难怪顾兰城成了景国的首富,这般做生意的手段,还真是少见。” 店老板见他们说起了自己的东家,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是也没有反驳,倒是笑着上前问,“原来公子与夫人是认识我家东家的,那我待会给两位打个七折。” 他只看着这两人穿着不一般,陵城这里能穿得起云缎的人家,他都是认得的,但是这两人显然不是陵城人,另外还认识他的东家,想必是从临都来的贵人吧。 宁雨宣笑着回应店老板,“那就多谢了。” 而景珏在那边看中了两件衣服,是宁雨宣平常喜欢穿的风格,问她:“你看这两件如何?” 宁雨宣走过去看,不得不承认,景珏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以往去参加宫宴的时候,那些宫装都是他替自己准备的,后来王府里的很多衣裙,也都是他差人送过来的,她上前摸了摸那料子,“不错,看着也挺厚实的,那就这两件吧。” 这两件不过是衣裙,店老板很是有颜色的, 叫来店里的伙计将这两件衣裙包起来,“公子和夫人还可以继续看看,不知公子和您家夫人现在住在何处,我也好差下人给您们送过去。” 景珏回应道:“你让人送去陵城驿馆便可,”他朝四周望了望,没有见到那种袄裙和皮毛斗篷,又问道:“袄裙在哪,带我家夫人去看看吧。” 就知道今天这一对会是一大笔声音,店老板急忙将他们二人向楼上领去,“那些过冬的衣服都在二楼这儿呢,贵人们慢慢挑。” 这里的衣服都不错,款式新颖,而且布料光滑又厚实,宁雨宣觉得自己还是逃不过女子的通病,她上前,看中了一件湖绿底色锦绣白樱的对襟袄裙,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景珏,“这件好不好看。” 景珏走到她面前,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却没你好看。” 宁雨宣还要以为他说不好看呢,也是被气笑了,“你就知道胡说,我是问你我穿这件好不好看,”回过来想,他定是要说:你穿什么都好看。她赶在景珏开口之前说道:“还是算了,我自己觉得好看就行了。” 宁雨宣又看了几件衣服,不过在之前景珏的熏陶之下,也只有一两件能看得上眼的,她转眼看到了那边挂着的男子的衣裳,她转过身对景珏道:“你下去等我吧,我自己再看看,你在这里会影响我。” 景珏无奈,“我只是站在后面看着,哪里会影响你。” 他要是不走,自己还怎么给他买一件衣裳,她推着景珏往下走,“你先去下面等我,顺便再帮我看看那件紫色的湘妃裙如何,虽然薄了些,但是我可以留着明年天热的时候穿。” 这个理由景珏倒是无从反驳,“那好,你在上面挑好了便下来。” 宁雨宣点头,笑着道:“难道你还担心我出什么事不成,我挑好了就下去。” 见她一直推着自己下去,景珏摸不透她有什么小把戏,但是还是下去了。下面店老板给他端了杯茶,竟然是冯国的御前龙井,一个偏僻都城里的小店铺,竟然还能拿出这般贵重的茶来,他以前还真是小觑顾兰城了。 而宁雨宣在楼上,见景珏下去了之后,招来了在二楼一旁伺候着的小厮,“你带我去看看那边男子的装束。” 那小厮立即就猜到了这位夫人是要为她家的夫君买衣裳,立即将她带到了那边男子衣裳的一块。 景珏向来喜欢穿黑色绣金线的衣裳,不过也只有黑色能衬得出他浑身气质。但宁雨宣眼光立即被一件品色绣错金纹藤暗纹的衣裳,想来她还没有见过景珏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呢,不知道他穿上了这件,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从袖子间掏出两锭银子,对着小厮道:“这件衣服我买下了,你待会在我们离开之后, 将这件衣服送去陵城驿馆,剩下的钱就当做是你的赏钱了。” 有赏钱的差事,没有人不愿意做的,小厮立即应下,当即拿了熏过熏香的锦盒,将衣服叠好放了进去,“夫人放心吧,小的待会就亲自送去驿馆。” 宁雨宣下去之后,带着那件湖绿的锦绣对襟袄裙下来,还带了一件月牙白蜀绣百蝶戏花的丝缎袄裙,对坐在那里喝茶的景珏道:“其他的也没什么入眼的了,就这两件吧,”她笑着凑到景珏面前,“夫君,这些你可是都要付账的。” 景珏无奈笑了笑,“你就算将整个店都盘下来,我也是不会赖账的。” 店老板在一边笑着道:“这位公子对你家夫人可真是好。” 两人笑着应下,随后离开了这家成衣店。 走出来之后,宁雨宣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一时间忘了说话,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这时候外面地上已经落了一层,如同白霜一样。此时狂风还在呼啸着,席卷着片片羽毛般的雪花。 又好似一只只飞舞的玉蝶,在空中飞来飞去。最后落到地面,此时街上已经是空无一人了,站在街边的屋檐下,那洁白无瑕的雪花宁雨宣忍不住伸手去接,只是须臾之间,晶莹的六角花瓣便在指尖融化成了雪水。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温热宽阔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别跟小孩子一样了,仔细着了凉,这么大的雪,我们也该回去了。” 宁雨宣转过身来看他,他也是随着她看着街上的溯雪,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轮廓,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连侧脸都是丰神俊朗,她却有些吃味,难怪江云怜和秦雨,都如此爱慕着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醉酒 第一百二十一章 醉酒 感受到她的目光,景珏转过脸来,笑着问:“怎么?难道是看傻了吗?还不想走?” 宁雨宣笑着摇头,说道:“在我们那边,碰到这样的天气,男子都是要将自己的夫人背着回去的。” 她前世的时候,虽然足不出户,犹记得每次冬天的时候,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做累了,便会靠在窗边看看外面放松放松,外面下着小雪的时候,那些女生就会撒娇,让自己的男朋友背着自己回去。 宁雨宣学不来撒娇,却想让景珏背着自己回去,仿若这样一路走回去,便是天荒地老的感觉。 景珏不知道宁雨宣哪里来的这样的念头,一时有些怔神,就在宁雨宣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他走到宁雨宣的前面,弯下腰身,“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宁雨宣看着景珏宽阔的脊背,她本来就是一时兴起,“算了吧,你背上还有伤呐,我们还是走回去吧。” 景珏却不答应了,“你快上来,有伤又如何 你还担心我背不动你吗?” 风雪依旧席卷着天地中的一切,模糊了双眼,以至于宁雨宣只能看见蹲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她嘴角微扬,趴在了景珏的背上,“要是弄到了你的伤,你就别逞强了。” 景珏笑着还颠了两下,“你还真是轻,该跟小白那个家伙学学了,幽城的冬天,天天都是这样的北风,你要是被吹跑了,我该跟谁要人去?” 宁雨宣觉得现在的景珏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她脑袋趴在他的肩头,兜帽上的貉子毛扫在景珏的脸上,有一些痒,但是他却没有说。 倒是宁雨宣听着他的话笑了,“你放心,我才不会被吹跑,要是大风来了,我就紧紧地拽着你不放。就算被吹走,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朝驿馆走去。大雪纷飞,宁雨宣穿着兜帽斗篷倒没什么事,而落在景珏肩头发上的白雪,也被宁雨宣一一拂去。 回到驿馆之后,周云早就在屋子中燃起了足足的炭火,一时间仿佛从冬天走到了春天,宁雨宣解下了斗篷,在街上买的几件衣服还没有送过来。 周云见他们二人回来,问道,“下着这么大的雪,王爷和王妃是去了哪里逛了?” 宁雨宣回道:“明天要去幽城了,去了街上买几件御寒的衣裳。” 两人都是冒着大雪回来的,周云去了厨房吩咐烧些热水来给他们洗澡,也是怕寒气入侵。 到了后来雪下了小了些的时候,成衣店的下人们才将衣服送过来,宁雨宣看了,是连着那件品红色的衣服一块送过来的,这么冷的天,她让那下人吃了热茶才离开。 趁着景珏出去的时候,她将这件衣服放到了包袱里。现在景珏的行李是她在收着,所以别人也不会发现,说起红色,宁雨宣后来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们成亲的那日,景珏便是着了一身红装。 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竟然远的好似过了许多年,那时候的景珏还是一个对她冷冰冰的男子,红色的喜服穿在身上,但宁雨宣见到他面的时候,他长剑举着,眼神凌厉,没有一丝温情,而现在的景珏却不一样了,想必穿着红色的衣服,会惊艳的让人挪不开眼睛吧。 大雪下了整整一下午,到了傍晚的时候,气温是愈发的低了,因此宁雨宣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只是一直被景珏拘在屋子中,景珏不理解这种小女儿家的情趣,心里只想着,她这么怕冷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好好的暖和的屋子里不待,却想着出去吹冷风。 因为风雪大,天色也黑得比平时晚了些,外面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晚膳也没有麻烦去太守家端来饭菜了,只是随意地吃了些菜,倒是景珏还温了一壶酒来喝。 岑尤此时也没有回来,景珏估计着这样的天气,估计他要和虎骑军的兄弟们待在一起了。曾经景珏第一次去幽城戍边的时候,岑尤当时是幽城大军的一个将领,为人虽然粗狂了些,但是是有真才实学的,行军用兵很是在行,那些临都城里的公子哥儿没人能比得上。 所以在景珏来到幽城的时候,他是看不上这个从临都来的,穿着锦衣的景王爷,倒是后来在北戎进犯的时候,才看得出来景珏杀伐果决,岑尤自愧不如,便拜倒在了他的麾下。 他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唯有喝酒一点是别人劝不得的,恐怕这个时候,岑尤也在和军营里的兄弟们一起喝着酒呢。 不再多想军营那边的事情,岑尤虽然爱饮酒没错,但从来不会因为喝酒误事,倒也不大担心,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又拿了一个杯子,给宁雨宣倒了一盏。 宁雨宣见状,还是将酒盏推了回去,“你是知道我的酒量的,到时候喝得醉了,明日早上可是起不来了。” 景珏平时也不给宁雨宣饮酒的,只是这次不一样,他将酒盏还是端到了宁雨宣的面前,“你该喝一些的,这边的人冬天都有温酒的习惯,可以驱寒,不信你试试。” 也不知道景珏这话是不是诓自己的,宁雨宣半信半疑,端了酒盏喝了一口,瞬间那辛辣的味道直接从喉间向天灵盖上冒去,辣的她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咳咳......你没告诉我,这酒竟然这么烈。” 看着宁雨宣的一张白皙脸庞,咳得通红,景珏心疼,连忙给她端了一杯水,“就是这烈酒才有暖身子的功效,你现在感觉如何?” 宁雨宣接过水喝了一些,那温热的烈酒被吞到了胃里面,只觉得一阵暖意,她又微抿了一口那杯中的烈酒,忍过了刚开始的那一阵辛辣之后,浑身都是热热的,果然有效,她笑着问景珏:“你们在军中常常也是这样御寒的吗?” 景珏摇头,“军营中规矩多,而且常年北戎来犯,怕喝酒误事,所以都不准将士饮酒,就算是碰到了这样的天气,也没有御寒的法子,只能捱过去,等到开春便好了。” 早就知道幽城的戍边情况很是困苦,听着景珏的形容,还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又拿了一壶酒放在红泥小炉上热着。 两人就待在屋子中,烧着银丝炭,桌子上用红泥小炉热着酒,简单的饭菜,外面风雪正盛,两人气氛正好。 差不多快要吃完的时候,宁雨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这么烈的酒,宁雨宣也醉的差不多了,脸颊飞升起两团红霞,只知道看着景珏嗤嗤笑着。 景珏将宁雨宣抱着进了里间,替她擦拭了脸,脱了外面厚实的湘裙和履袜,露出她一双精致只有三寸大小的玉足,将她放到了床上,便用厚实的锦被替她掩好。谁知道刚一掩好被子,宁雨宣突然睁了眼睛,清眸中映着景珏英朗分明的脸,两只手环绕上他的脖子,“阿珏。” 这一声“阿珏”,唤的景珏心都颤了,宁雨宣虽然一双清亮的眸子,但他还是在她眼中看到了醉意迷离,他顺着宁雨宣的手,映上了她的嫣红菱唇,“我在这。” “好冷,你抱着我好不好?”宁雨宣嘴唇微微翘着,似乎是不大高兴,而说出话的那语气,分明带着撒娇的意味。 景珏听得浑身一软,清醒时候的宣儿,都是冷静自持的,哪里会对他说什么撒娇的话,那语气娇娇的,景珏都觉得刚才那一声好像是梦一样,“宣儿,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有听清。”他伏在宁雨宣的肩头,刻意压制着声音的颤抖。 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宁雨宣再说一遍那娇娇嫩嫩的话,反而是听到了她绵长的呼吸声,景珏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起身去找了一个汤婆子,里面灌满了热水,拿了布包好,确定不会烫到之后,再放到宁雨宣的被窝里面。 最后景珏吻了吻她的眉心,“等着我,待会等本王亲自给夫人暖被窝。” 照料好了宁雨宣之后,景珏才出去收拾一下外面的残局,外间的炭烧了一下午,里间也烧着足足的地龙,也该熄了。 他推门看了外面,大雪已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又走下了门前台阶,试了试大雪的深度,好在陵城去往幽城的官道,已经在今年竣工了,所以道路畅通无阻,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愿今夜安好,等明日到了幽城,军饷和粮草的事情出了这么多意外,总算是要尘埃落定了。 只是就在景珏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院子的雪地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是人的脚步声,就见岑尤从外面走进来,虽无月色,但是皑皑白雪还是映出了他此时的模样。 脸色黑红黑红,看样子是喝酒喝多了,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清明的,让景珏没有转身回去的原因,是岑尤身上铠甲上的鲜红色的液体,还有一些红色顺着铠甲落到了雪地上,成了红梅一朵。 景珏上前几步,走到岑尤身前,看到他身上没有什么伤,才问道:“军营那边出事了?” 岑尤神情不大好看,忽然跪倒在景珏身前的雪地上,低下头,“王爷,是属下的错,还请王爷责罚属下。” 景珏背着手,闭着眼睛转过身去,但是还是鼻尖还是充斥着岑尤身上的血腥气息,“军饷和粮草现在可还安好?” 寒风凛冽,两人都没怎么穿厚实的衣服, 却也不觉得冷,就那样一个站在雪地中,一个跪在雪地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流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流寇 岑尤答道:“好在兄弟们发现的及时,已经将流寇全部剿除,只是......虎骑军也损失了不少兄弟。” 景珏骤然睁开眼睛,回头来看向跪着的岑尤,眼底深邃不见底,最后一句话未说,踏着步子往外面走去,鞋子踏在雪地里,浸透了鞋袜都没有在意。 而岑尤依旧跪在原地,不敢起身,今日这样的雪天,他就是一时兴起,和弟兄们喝起了就,谁知道竟会有人如此大胆,在军营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景珏正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碰见了周云,周云还不知道军营那边发生的事情,见景珏似乎是要去马厩那边,要出驿馆去。 他连忙叫住,“王爷,您这么晚了,外面雪这么厚,您是要去哪吗?” 景珏皱着眉头,正想着要不是碰见了秦风,他也要找他的,说道:“本王现在有急事要去一趟军营,你现在加强驿馆周围的防备,小心有人闯入,另外......” 景珏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再去一趟院子里,岑统领还跪在那里,告诉他,要是想将功赎罪,就现在给本王好好想想,怎样给本王抓出幕后真凶。” 这一番话说完,秦风心中却是大惊,岑统领竟然跪着,王爷这么晚了还要去军营,定是军营那边出了大事了,来不及多想,他立即应道:“王爷放心吧,王妃和驿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属下了。” 景珏紧抿着薄唇,点点头,随后去了马厩,将追影牵了出来,即刻往军营那边而去。 景国一直都是兵强马壮,冯国在军队上一直都是比不上景国的,但是为什么至今景国都没敢灭了冯国,只因为冯国占得位置好,在淮水以南,水土丰茂,所以冯国一直很是富庶。 而景国占据了北边大片土地,却都是难以耕种的荒凉之地,再加上北边的戎族一直南下,侵扰着北边的土地,因此大部分人都渐渐南行,现在的陵城和幽城,都是地广人稀。 这里和幽城基本上到了十月中旬,便是入冬了,追影是景珏在幽城得的马,因此这种雪天也能健步如飞,很快便载着景珏到了军营。 正在清理雪地的虎骑军众人,见到景珏过来,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向他行礼。 但是这个时候景珏无心去应他们,“这些闯入的流寇已经一个不剩了吗?” 洁白的雪地,此时已经满是鲜红,断臂残腿落的遍地都是,若是一般人看了,定要吐个一段时间的。 有人上前回道:“回王爷,这些是陵城附近山上的流寇,借着风雪想来劫取军饷和粮草,好在岑统领发现的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这话暗里的意思是在为岑尤开脱了。 景珏冷笑着,他本就没有要责罚岑尤的意思,却也没说,只是走过去看了看那几个所谓的流寇的尸体,穿着草莽的衣服,就不一定真的是土匪了,他语气阴沉,对那个答话的人道:“你去一趟太守府,将太守大人找过来,他今日是怎么答应本王的,本王让他一字一句记起来。” 那人是知道景珏的脾气的,当即便离开军营,去了太守府。 因为陵城地域大,加之城中没有什么人,因此这次的军营便设在了城中,那么谁能告诉他,这么多的土匪,是怎么一声不吭的闯进了城中,如果那些土匪还有这般飞檐走壁的本事,那这陵城,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他听着虎骑军的属下们向自己汇报,今晚这些流寇过来与他们打斗的场景,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土匪,他们训练有素,每个人之间都配合默契,怕是有人想借机抢走军饷与粮草,让他没办法完成圣旨交代的事情。 若是以前,景珏第一个,毫不犹豫的就会判断是景元阳干的好事,而如今,他却不知,这样的事情,究竟是景元阳干的,还是他的皇兄做出来的。 在太守大人来之前,岑尤也跟着过来了,他向景珏抱拳道:“王爷,恐怕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对方看着是冲着军饷和粮草来的,但是目的却是针对王爷您。” 景珏此时坐在主帐中,外面的人还在来来回回清扫着污垢,他食指时不时地敲击着书案,“本王知道,专挑在本王不在军营的时候下手,分明是要治本王一个监管不力的罪责,”说着他轻笑道:“好在军饷和粮草都没有事,不然本王可还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岑尤清楚现在的局势,四下无人,他问道:“王爷觉得,这件事情会是皇上做的吗?” 见岑尤有些笃定是皇上下的手,景珏抬头看他,“你怎么确定这件事情就是皇上做的?景元阳想拖本王下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景珏让他查出真相,岑尤定然会不遗余力的去想着现在的情势,“景元阳自从守城军的势力被剥夺之后,他便是元气大伤,连找人冒充叶安梁在军营里蹦跶的事情,都没能成功,若是想找人在劫军饷,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岑尤只分析了景元阳的这一点,关于皇上的,他不好多说,毕竟皇上是王爷的亲哥哥,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岑尤不了解他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生疏自此,所以也不好多说。 所以已经确定了是景鸿的人无疑了?景珏没有下定论,只是等到太守大人来的时候,问他要了一份,最近几日出行在陵城的名单。 太守大人本来待在太守府中,正歇在一房小妾的屋子中,温香软玉的,好不舒服惬意,但是一听到军饷和粮草差点被流寇劫走的事情,顿时吓得魂飞九天,也顾不上自己的美妾了,胡乱套上了衣服,便去了军营。 拿来名单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太守待在景珏的主帐中,同时旁边还有坐着的岑尤,唯有他一人唯唯诺诺地站在中间,他困极了,抬头看了一眼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名单的景珏,悄悄地打了一个哈欠。 躲过了景珏的眼睛,却没有躲过岑尤的眼睛,岑尤笑着道:“怎么?大人这是困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太守府睡着?” 按照品阶来说,一城太守是正三品的官员,而岑尤是虎骑军统领,也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比不上太守的官大,可是在这处处是流寇北戎的北疆,谁手上有兵,谁才是老大。王爷还没有怪他的罪,不代表他已经安全了,说不定便是要秋后算账的。 太守连连摇头,谄媚笑着:“岑统领估摸着是看错了吧,王爷还在这里查凶手,下官哪里能回去歇着呢。”瞧瞧,为了活命,都称自己是下官了。 岑尤嗤笑一声,随即去问景珏,“王爷看了这么久,可有收获了?” 桌案上的油灯燃着极亮,清晰地照着名单上如蝇头大小的字,景珏抬头揉了揉眉心,没有回应岑尤的话,却是对太守说:“太守大人的名单留下即可,你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还是先回府中吧。” 太守还以为这是赦令了,景珏是不会治他的失责之罪了,他满心欢喜地回了太守府,兴致高昂,竟是拉着已经熟睡了的小妾,又温存了一回。 岑尤看着太守满脸横肉笑得直颤,问景珏,“难道王爷就这样放了这个人了?” 景珏却是研磨提起笔来,“本王没有说过放了他,”景鸿不是要查人的失责之罪吗,他就帮他一回,将这个陵城太守报上去便好了,说起失责,北边的戎族人且不说,就这陵城周围四处强抢百姓的流寇,至今不除,也该下任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景珏一边写奏章,一边对岑尤道,“不过你放心,死去的兄弟们的仇,本王会替他们讨回来的。” 岑尤一生中没多少知交,唯独这虎骑军中,哪一个不都是同他称兄道弟的,哪一个不是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了。 景珏答应岑尤的话,也是等于间接告诉岑尤,他现在已经与景鸿不是一路人了,岑尤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在心中早早就立下了誓言,此生只追随景珏。况且兄弟们的仇,也只有景珏有这个能力了。 宁雨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快要午时了,看着屋子中天光大亮,只觉得以后就算是御寒,也喝不得酒了,还真是误事。屋子里空无一人,宁雨宣急匆匆起身,穿好了衣服,就要朝着门外走去。 还没出门,就撞到了端着饭食进来的景珏,她当即脸色微沉,“已经都快午时了,你怎么也不叫我?好了,现在因为我拖累了所有人了,今日怕是来不及回幽城了。” 站在门口吹着过堂风,看着宁雨宣还穿着昨日的那件湘裙,急忙将她推了进去,“你别急,不是因为你才没走的,昨天夜里军营里发生了变故,现在还走不了。” 昨天下了半天的鹅毛大雪,今天就开始天晴了,外面雪后晴岚,一片银装素裹,在日光的映照下好看极了,可是也冻人,昨天还算厚实的湘裙,今日穿着便薄了。 宁雨宣闻言,有些微怔,任由着景珏将她推回了里间,“军营里出事了?难道是有人想借着军饷打你的主意?” 景珏赞许地看着她,不愧是机智无双的景王妃,为她从包袱里拿出了昨日新买的湖绿色锦绣对襟袄子,眼光扫到了一件品红色的布料,以为是宁雨宣买的衣服,便没有在意,“你一猜即准,不过还算发现及时,军饷和粮草都相安无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威胁 第一百二十三章 威胁 果然,宁雨宣听到这话,神色便放松了下来,接过景珏手上的袄裙穿着,“好在没事,那我们是明日再走还是待会便离开?” 景珏伸手替她整理了夹在了衣服里面的一捧青丝,“今日出发,只有到半夜才能到达幽城,还是等明日再走吧。” 他拿过梳妆台上的桃木梳,替她束起了发髻,最近的宁雨宣舍弃了惯常用的金钗,喜欢上了步摇这类的首饰,便挑了一支与袄裙相呼应的碧玉千叶流苏步摇,映着她的脸好看极了。 宁雨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极了,“阿珏 你的手艺也是越发的好了。” 听到阿珏两个字,景珏的脑中却是宁雨宣昨夜醉酒之后的撒娇,怕是清醒着的宁雨宣,是不会做那番姿态的,他沉着声音道:“书上说,平常百姓家的夫妻恩爱,丈夫都会给妻子画眉,”他拿起眉黛,“宣儿,我想给你画一辈子的眉,梳一辈子的发髻。” 宁雨宣对着铜镜看着身后的男人,“那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做过的承诺,不能言而无信才是。”说实话,宁雨宣觉得这景珏分明就是故意的,现在她身边没有个合适的婢女,以至于事事都是景珏在替她做,好让自己离不开他了。 不过想到景珏刚刚说到军营里出的事,又问道:“军饷的事情,难道是景鸿做的吗?” 景珏正在给宁雨宣梳发的手一顿,随后替她将长发挽起,才开口道:“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也确定是他无疑了,”他昨夜翻看了一夜的进出城门的记录,发现前几日进城的,不少都是景鸿的信使。 北边北戎就在幽城城外,所以来往有信使并不奇怪,但似乎是皇上的暗卫许久不曾出手了,竟然忘了掩藏自己。冒充信使进城,景珏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宁雨宣起身转了过来,目露忧色,“那你打算怎么做?” 此时宁雨宣也已经梳妆完毕了,景珏摇头,“找不到证据,不能说明是就是他做的,况且在别人眼里,这只不过是一群流寇生了豹子胆,想要吞下军饷和粮草。”所以他现在只能吞下这口恶气。 宁雨宣握住他的手,“幽城的十万大军都会是你的,他才刚刚接手朝政,你辅佐他多年,一时半会他也没有办法将势力都收归自己所有,不用着急,来日方长。” 宁雨宣说的景珏自然能懂,他并不着急报仇,虽然朝中大部分势力都在他的手上,但是幽城戍边,最起码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足够景鸿在朝中有所作为了。而他,作为皇位的威胁者,景鸿很有可能不会轻易让他回临都的。 不过这些景珏没有同宁雨宣说,“我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将粮草和军饷安全送到幽城,还有抵抗北戎一族,容不得半点差错。”景鸿这个时候派人劫军饷,分明就是派人盯着他了,他岂能给景鸿留下把柄。 用完膳后,因为昨夜发生的事件,堆积了一大堆事情要做,还有要上报朝廷的折子都要处理,所以留下了宁雨宣在驿馆中,“今天你就不要出驿馆了,我已经派了人在驿馆周围护着,你小心些。” 宁雨宣点头,“你放心,秦风他们都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景珏走之前,还是特意去嘱咐了一下秦风和周云,既然景鸿的人能在陵城这边候着他,那也定然是知道宁雨宣现在就在他的身边,景鸿对宁雨宣一直心思都不简单,他不能出任何的茬子。 午后的暖阳照到了院子的屋檐下面,带着俏皮的意思往屋子里窜,但是因为化雪而来的冷冽,依旧抑制不住地也跟着往里面跑,宁雨宣也是第一次感受了这北疆的冷,简直是透到了骨子里。 院子里的雪,因为怕宁雨宣摔到,周云很是自觉地将那些雪扫到了角落里堆了起来,宁雨宣从窗子望了出去,天地之间除了雪白一片的,就剩下院子里的红梅带了鲜艳的红。 周云正在扫雪,见宁雨宣趴在窗户望着,笑着道:“王妃,您要不要出来玩玩雪?怕是冯国,没有这么大的雪吧。” 宁雨宣笑着拒绝,“算了,我怕冷得很,就不出去了。” 周云拿着扫帚将雪都扫在那几株红梅的树根旁,听到宁雨宣的话,转过头来道:“既然王妃怕冷,还是进屋子里头吧,窗子正好是通风口,万一王妃着了凉,王爷可饶不了属下了。” 宁雨宣无言笑了笑,即使是穿着袄裙,披着貉子毛披风,在这边看久了也是有点冷了,退了回去将窗户关上。 只是刚一关上窗户,宁雨宣便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她刚想伸手拿出一直藏在袖间的小匕首,这把匕首曾经刺伤过景珏,锋利无比。可是她手上的动作刚一动,后面的人就拿着锋利的刀刃指着她的背。 “景王妃,跟我们走一趟吧。”那人压低了嗓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宁雨宣的背后,她分毫没有察觉。 看来这人应该也是景鸿派来的,宁雨宣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定了心神,幸好景珏早就预料到了宁雨宣的这一点,宁雨宣并不担心,只是那人已经制服了她,匕首放在了她雪白的脖颈处。 宁雨宣丝毫没有紧张,她笑了笑,对身后的人说:“你绑了我,是想好了要怎么出这驿馆了吗?”对待孤身一人潜入的刺客,最好的办法就是首先要卸下他的心理防备。 那刺客手上的匕首一滞,差点戳进了宁雨宣的脖子里,好在不深,只留下了一条血痕,要不是主子有命令,不得伤害景王妃,他早就将她打晕了再带回去,“哼,敢进来景王爷的地方,我会没有准备吗?” 他先是冒充驿馆里的小厮,从后院里进来,好不容易等到景珏出去了,才有机会潜进这边的院子里,不过驿馆周围都是景珏的手下,想要成功带着宁雨宣出去,就只能挟持着她从这里走出去了。 宁雨宣笑了笑,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只能看到一张侧脸,“你所想的,无非就是劫持着我,才驿馆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但是你觉得,你走出了这驿馆,能走出这陵城吗?” 陵城是北疆,现在是在景珏的手中掌握,她已经听说了,昨夜军营那边将所有入侵的人都斩杀了,只怕他们现在也没有留多少人在陵城了吧。 那边周云扫好了院子里的雪,想着待会要是王妃想出来逛逛的话,定是不会滑到脚了,他将扫帚放在一边,就要过去敲宁雨宣的门,“王妃,外面的雪已经扫干净了,您要不出来看看院子里的梅花?” 宁雨宣听到周云的声音,而身后的刺客还是只是挟持着他,未敢有什么动作,但是宁雨宣能清晰地闻到他的气息,在周云敲门的那一刻,骤然不稳。她趁着刺客出神的时候,没有拿出藏在袖间的小巧匕首,只是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 “周云,你开门进来吧。”宁雨宣突然对外面的周云高声道。 这一变故突然吓了刺客心中一跳,挟持着她的手愈发用力,锋刃就搁在那道细长的血痕上面,磨得生疼,宁雨宣却是一声不吭。“我让你不要随便动!”他显然是对宁雨宣的突然出声恼了,可是却不敢对宁雨宣有所动作。 要知道动了宁雨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周云尚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只是听从了宁雨宣的话,打开了屋子的门,却见屋子中一道黑影带着一个人掠过,从窗户飞到了院子里面,周云暗道不好,“快来人,抓刺客!” 周云一声高呼,驿馆中明里暗里的侍卫全都一拥而入,将那要准备挟持着宁雨宣离开的刺客拦在了院子中,众人将其团团围住,秦风在最前面,斥声道:“劝你快快放了你的匕首,否则我定当叫你离不开这个院子!” 刺客冷笑,即使这样又如何,现在宁雨宣的性命就握在他的手里,他虽然不能杀了宁雨宣,但是这足够威胁到他们了,“我偏偏不放,你能奈我何,要是想要你家王妃活命,就乖乖地给我准备好马匹和粮食,我自会安生地将你家王妃带回临都。” 但至于是临都的景王府,还是皇宫,他可就不能保证了。 秦风显然是被他的话气到,但是还没有至于气到头脑发昏的地步,“你先放了我家王妃,我家王妃自是要陪在我家王爷的身边,你家主子若是想强人所难,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份,”景鸿是一届皇帝,却对自己的弟媳有所企图,乱伦朝纲,说出去也不怕百姓笑话。 那刺客倒也不吃秦风的这一套,只固执地将匕首放在宁雨宣的脖子处,“这是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侍卫来说,今天,这景王妃我是定要带走的,”他不敢再拖,生怕景珏这个时候得了消息,突然回了驿馆,那他便再也没有活路了。 “我说的条件不会更改,你快去准备马匹和粮食,”他手上动作又用力一分,直到宁雨宣的那道血痕流出血来,才停止了动作,如今他只能祈求,到时候主子见他成功将景王妃带回临都的份上,能够留他一命。 第一百二十四章 脱险 第一百二十四章 脱险 秦风微眯起眼睛,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冲上去将宁雨宣救下的时候,他却开口道:“都后退,放他走。” 周云闻言,立即怒了,立即上前对秦风道,“秦大人,王爷有令,让我们保护王妃,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秦风看了他一眼,这个周云也不知道王爷为何让他留在王妃的身边,以这样的脑子,王妃现在早就被人带出了驿馆了,“既然你叫我一声大人,那就得听我的,所有人后退。” 刺客就知道他们会顾忌着宁雨宣的安全,毕竟景王妃在景王爷的心目中的地步,都是有目共睹的,他邪笑着,“早该这样不是,何必让你们王妃吃这些......” 话未说完,剩下的话便戛然而止在喉间,而周围的侍卫见到皆是一惊,之间他们家的王妃,忽然挣开了那刺客的桎梏,那一样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捂到了刺客的鼻尖,刹那间的功夫,刺客便昏昏然倒在了地上。 周云来不及惊讶,立即跑到了宁雨宣身前,“王妃,您没事吧?”那刺客倒在他刚扫干净的地上,顺势还踢了几脚。 秦风立即吩咐手底下的侍卫去将那刺客抬走,再走到宁雨宣面前,“是属下监管不力,让王妃受惊了,王妃脖子上的伤还是去处理一下吧。”这一次还真是他的疏忽大意,竟然让宫里那位的人潜入了驿馆里面。 宁雨宣摇头,“没什么大碍,我待会会自己去上药的,我刚刚只是用迷魂药迷晕了他,他还会醒过来的,景鸿也不知道派了多少暗卫来了陵城,只怕幽城里也有不少他的人,你们仔细盘问。” 脖子上的伤口的确不大疼,只是有些微痒,想让人去挠,不过宁雨宣还是能忍受的下去的。 这么多人中,秦风也是认识宁雨宣最久的了,知道她一向聪明,王爷此时不在驿馆中,王妃自然就是他们的主子了,他拱手道:“谨遵王妃的命令。” 宁雨宣点点头,随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周云,她说道:“你也不必自责了,我们是昨日才到的陵城,怕是他们的人先我们到的,早就潜进了驿馆里,防不胜防,与你无关。” 周云听了宁雨宣安慰的话,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不过竟然还是害得她受伤,周云这个随身伺候的人,是最不可饶恕的,他挠了挠头,才说道:“等王爷回来,我自会去向王爷请罪的。” 说到底,他还是景珏手底下的人,宁雨宣不好过多干涉,“一切就等王爷回来再说吧,这件事情还是等他回来再告诉他,免得扰了他的心神,耽误了他做事。” 秦风对于宁雨宣的话,也十分认同,想必这个人已经露了出来,已经不会有人再出来轻举妄动了,他指了一波侍卫,对宁雨宣道:“这些侍卫暂时就留在王妃的院子里吧,等王爷回来了,属下定当会向王爷禀明事情的经过的。” 宁雨宣知道秦风他们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恐怕闹了这么一出,他们心底也是怕了,索性由着他们去,“那他们就留下来吧。”说完,她自己回了屋子中。 照着铜镜看,脖子那处原本白皙,此时却留下来一道约莫两寸长的伤口,伤口并不深,只是留了一脖子的血,看着有些渗人,她赶紧将脖子擦了干净,再用了伤药敷好,最后遮上了一层脂粉,不过也只能挡住一些。 她受伤的事情怕是瞒不过景珏了,只是叫伤口看上去没有那么严重,也好让他少分些心。 景珏回驿馆的时候,一回来便听到了秦风向他汇报下去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审问那个刺客的事情,当即便去了院子里找宁雨宣。 宁雨宣正在逗弄着小白呢,去厨房找了些牛肉干来给它吃着,外面寒风凛冽,屋子里暖如春阳,她也基本上没有出过屋子,景珏都让下面的人给她准备了足足的炭火,所以并没有感受到真正的北疆的严寒。 她边喂着小白吃着牛肉干,边在等着景珏回来,今天下午的事情好在景珏早有预料,虽然之前她离开王府并不是因为景鸿,但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一是景珏一直都认为景鸿对自己有什么其他想法,二是怕景鸿将自己捉了去威胁景珏。 正想的出神,忽然身后出现一双手来,将自己牢牢的抱住,宁雨宣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便知道了来人是谁,她在景珏的怀抱里转身,正脸对着他,“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却不说话了?” 景珏眼底有些赤红,他让宁雨宣离自己远了些,好让自己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小心地伸出手去触碰,“伤口还疼不疼?” 宁雨宣哪里料到了景珏突然之间的动作,生怕他将脖子上抹的脂粉给擦去了,连忙伸手拿开他的手掌,笑着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割破了点皮罢了,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可是景珏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伸手搂过宁雨宣的柔韧的腰肢,不敢太用力,“宣儿,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这哪里能是他的错呢,宁雨宣早就做好了准备承受着这一切了,否则也不会随身携带着药性极强的迷魂药了,“阿珏,你没有错,我不是没事了吗,况且你也有所准备,让秦风他们有所防备了。” 景珏不再说话,只是将宁雨宣搂在怀中,急喘的呼吸渐渐平缓,才放松下来。 那个刺客被关了起来,景珏也不急着提审他,一整夜都在搂着自己的妻子睡觉,一直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才让人将那刺客也一并带去幽城。 第二天送走景珏等人离开陵城的时候,太守大人是喜笑颜开,虽然军营中发生了流寇的事情,这是他监管不力,该是杀头的罪名,可是王爷却丝毫怪罪他的意思也没有,也没有说上书参他一次。 他尚不知道,整个陵城中,早就潜入了不少皇上的探子了。就算景珏不打算参他,可景鸿为了要给这件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也会将他拿出来当靶子。况且削了陵城太守的职之后,他便可以在陵城安插自己的人手了,届时景珏想要在幽城起兵造反,第一道关卡便在这陵城。 陵城城内虽然大街上满地的雪都已经被扫到了街边,但是一到城外,宁雨宣才见到那番景象,城外满是雪皑皑一片,白得刺眼,护城河好似被冰封了,凝滞不动,像一条银白色玉带,而远远的地方,能看见浅如青黛的远山,一点两点而已,高耸入云,直至云霄。 景珏侧身过来,问她冷不冷,说话间吐出的气息都白乎乎的一团,宁雨宣觉得这番景象甚是有趣。 她里面穿着一件厚实的袄裙,外面还罩着貉子毛斗篷,兜帽上面一圈白色的毛挡着冷风,娇嫩白皙的脸才免于这北疆干燥寒冷的北风,“虽然你说北疆冷,你定是没有去过冯国江南了,那里是湿冷的,比起这里也好不了多少。” 队伍渐行渐远,沿着百谷山山脚下的官道,一路向幽城而去。有山边的枝桠挡着雪,所以官道上的积雪并不深,按照他们的速度,定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幽城。 景珏听到宁雨宣说不冷,先是不信,到底是男子,浑身都是阳气,随后他伸出自己燥热的手掌,试了试她脸上的温度,又去碰了碰她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宁雨宣瞋了他一眼,“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别动手动脚的。” 但景珏对于宁雨宣的这话不放在心上,只是想着她该是不冷的,才安心,“幽城有我的府邸,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住在那里。” 宁雨宣有些讶异,“你在幽城还有府邸?”要知道有屋子和有府邸是两回事,若是屋子,只要有钱你就可以买得到,但是府邸一般都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既然在临都有了景王府,怎么会在幽城还有一处。 知道宁雨宣不理解这其中是何缘故,他笑了笑道:“这幽城的景王府,是当年我第一次来幽城戍边的时候,太后赏赐的,她的意思,是想让我一辈子都留在幽城。” 宁雨宣微微扬起嘴角,清眸在这天地之间流转着温情,“那岂不是正好,既然你有府邸,我。又不能随你住在军营里,这下连找住处都剩下了。” 马蹄踏在雪地里,入耳的都是沙沙的声音,赶了一天的路,天色本是日光倾城的,渐渐一阴沉了下来,又是那日下雪之前的预兆,怕是天色再晚一些,就又是一场雪了。 景珏下令下去,加快行程,务必要在下雪之前赶到幽城,万一待会一场暴风雪,估计他们也都没命去往幽城了。 一路平安无事,最后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幽城城门口,此时已经是冷风呼啸,宁雨宣的兜帽几次三番都被风吹了下去,要不是披风系的紧,怕是连披风都要被吹跑了去。 到了幽城城门口,她抬头看去,高大的城墙,城门禁闭,上面挂着横匾——“幽城”二字,大气磅礴,一股威严气势油然而生。 秦风策马上前,高声对着城墙上的人道:“景王爷应皇上诏令,带着二十万两军饷,万担粮草来看望幽城将士了。” 立即上面传来了声声嘈杂,宁雨宣隐约听得见几个高呼的欢呼声,立即上面冒出个小兵的脑袋出来,“还请阁下拿出令牌出来,给我看看真假。” 秦风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拿了一块令牌出来,那小兵估计是眼力不错,城墙那么高的地方,他看得清清楚楚,看完了欢呼着跑了回去,“将军,将军!真的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幽城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幽城 宁雨宣笑着看着这一切,忽而觉得,幽城的这一切是真正属于景珏的,这里的人都奉他为神明,一腔热血,都是因他而存在。 过了片刻,那禁闭的朱红城门被缓缓打开,走出来一些人,为首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褚色铠甲,浑身正气凛然,稳步走到景珏的马前,行跪礼,“属下周丰,参加王爷,欢迎王爷重回幽城。” 见到周丰,景珏面容不变,但是眼底却带着淡淡笑意的,他翻身下马,抬手碰着周丰的胳膊,“周将军快快请起。” 宁雨宣不知道这个周丰是个具体什么身份,但是看样子身份不低,景珏对待他也是态度分明,于是宁雨宣也下了马,走到景珏身边。 景珏目露柔光看着她,转而对周丰道:“这位是本王的王妃,她随本王一道来的幽城,就同本王一起住在王府里,”他所说的王府,正是幽城的那处府邸。 随之他凑到宁雨宣的耳边轻声说道:“这位周丰将军,是掌管幽城十万将士的,而周云正是他的独子。” 宁雨宣这才知道,看来这周丰,地位是比岑大哥还要高的,她朝着周丰微微点头,“就劳烦周将军了。” 周丰之前在幽城的时候,也听说了景珏成亲的时候,却没想到会把他的王妃也一并带到了幽城来,这里条件艰苦,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承受得住的,他向宁雨宣拱手道:“这里不比临都,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王妃能够宽谅。” 宁雨宣笑着回应,“周将军客气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周云,却见他脸色阴沉着,并没有那种见到父亲的喜悦,倒不知他与他的父亲之间又有何事情了。 以往景珏来幽城的时候,都没多大的感触,只是今年却不一样,他是带着宁雨宣,一起回到了真正属于他的地方。还有一点,之前他让孟千机查的事情,关于他的身世,他的亲生母亲,就是幽城人氏。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是恨或者是其他,景珏只觉得,现在的幽城,对他有不一样的意义。 天色已经全都黑了下来,隐隐有些雪粒飘摇而落,靴子踩在地上都是嘎吱嘎吱的声音,而小白似乎很是喜欢这里,着急忙慌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在地上来来回回转着。 虽然夜色渐袭,军饷和粮草的事情却没办法继续拖了,景珏要率领着虎骑军的人去幽城大军军营中,只得让秦风和周云先护送着宁雨宣回王府中。 城门口,宁雨宣目送着周丰以及岑尤拥着景珏往大军军营中而去,她起身抱着还在乱窜的小白,秦风在前面带路,“王妃,属下先送您回王府。” 宁雨宣点点头,她手抚着小白的脑袋,这么冷的天,小白的浑身还散发着热度,也是,他本是雪狐,就是该生活在北方的,这里是他适合生存的地方。 幽城的王府和临都的景王府没的区别,前前后后的院子差不多大,只是这里的院子没有临都的那般精致,空旷的院子里,没有种那些花花草草,唯有一片湖泊,一片梅林,没有临都的处处雕栏画栋,但是门窗院落,布置也还算精巧,总的来算不算差的。 宁雨宣也能理解景珏的意思,幽城这边的情况本就不如临都的那般繁华,若是太过高调,只能成为众矢之的,秦风很是自觉地将宁雨宣住的地方安排在了景珏以前住的屋子里面。 虽然王府长久没有住人,但是里面有一些丫鬟小厮,每天都会打扫屋子,所以里面还算干净。 他们还未得知景珏今日回幽城的消息,因此什么也都没准备,这会子见了临都的王妃来了,虽不知这个王妃是个什么脾气,都只好纷纷忙碌了起来,去准备热水吃食。 宁雨宣不喜欢陌生人动自己的东西,因此在下面的婢女要过来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被她叫了出去,她任由小白自己在院子里转悠,外面阴风阵阵,雪粒还在飘着,只希望景珏赶回来的时候没有下雪。 屋子里现在还有些冷,本来那些婢女们没有想到要将屋子里的地龙烧起来,好在有秦风在,唤着那些侍女们拿了上好的炭过来,又烧了地龙,但是才刚烧起来,所以屋子里还是有些冷意。 收拾完了屋子,宁雨宣打开窗户,前一日下的雪外面还没有化掉,窗户正对着花园里的梅林,红梅白梅都有,趁着下雪都开了花,一时间满院清香。 而此时的临都,陵城的暗卫一路快马加鞭回来,向景鸿禀报任务失败的事情,不仅是冒充陵城的流寇,还是劫持景王妃回临都的事情。 暗卫胆战心惊地向景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之后,本以为景鸿会大发雷霆,自从皇上病好之后,性子越来越捉摸不透。 但是景鸿只是将书案上的奏章一丢,面色没有什么变化,眉眼温润,仿若君子,如果宁雨宣在场,定是要想,当初就是让景鸿的这副君子模样给骗了去,以为他真的是君子。 景鸿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随后说道:“你同朕说说,宁雨宣现在怎么样了,阿珏还真是狠心,将她带到那般偏僻的地方去。” 那暗卫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早就听暗卫的其他兄弟们说过了,皇上似乎是对那景王妃很是不一般,他只好答道:“属下见到景王妃的时候,是在陵城,看样子过得不错,”他没敢说那被景王爷带走的暗卫将景王妃刺伤的事情。 景鸿听着暗卫的描述, 脑海中便浮现了当初在夏宫的时候,她拎着医药箱来给自己诊脉,玉指纤纤覆在他的手腕处,皓腕如凝霜雪,一缕发丝从鬓角垂下,显露出她的侧脸温婉灵动,袖间传来阵阵她身上的冷香,这御书房内燃着的竹香虽然与之相似,但是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感觉。 可是一想到宁雨宣,现在待在景珏身边,他还没有查到宁雨宣当初是怎么从景王府失踪的,但是当时他的暗卫有人丢了令牌,定然是有人做鬼,冒充了他的人去将宁雨宣从景王府带走。 正想着,另有一暗卫进来向景鸿禀报事情,“主子,属下已经找到了当时景王妃失踪的时候,偷走令牌,冒充暗卫的人了。” 景鸿听到这个消息,倏地站了起来,“那人是什么身份,现在在哪?” 暗卫立即答道:“回主子的话,那人是江湖人,长期住在临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潇湘剑主。” 潇湘剑主,景鸿却是有所耳闻的,一柄潇湘剑,莫潇湘,竟然会是他?“那莫潇湘现在人在何处?他又与宁雨宣有何渊源?”否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带走宁雨宣。他下意识的觉得,就是莫潇湘当时拐走了宁雨宣。 暗卫听着景鸿的问题,一时头大,“回主子,莫潇湘现在被关在暗牢中,但是他拒不承认拐走景王妃的事情,属下还在拷问中,不过......”那暗卫思索了片刻,随即答道:“主子,莫潇湘与那千面鬼人的关系,似乎匪浅。” 千面鬼人,当时景鸿在解忧殿内发现了闻人秋当时留给宁雨宣的面具,便让暗卫去查,暗卫查到了那是千面鬼人闻人秋的面具。 虽然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但是身子还没有好透,还有些虚,他又喝了一点参茶,他听到暗卫的话,茶盏放在了书案上,所有的一切,连贯起来,莫潇湘与宁雨宣没有什么牵扯,但闻人秋能将面具留给宁雨宣,定是和闻人秋关系不一般。 如果是闻人秋想要将宁雨宣带走,所以让莫潇湘帮忙冒充他的暗卫,声东击西,趁机让闻人秋带走宁雨宣呢?可宁雨宣与闻人秋关系不一般,能让他想将宁雨宣带走,除非是宁雨宣......自愿的! 有了这个想法,景鸿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透,宁雨宣能一把大火烧了景王府,也要离开景珏,可见,她并不爱景珏的。 暗卫无法理解景鸿突然眉目青朗,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主子,那莫潇湘那边?” 景鸿眸光骤然一凛,说道:“继续关着,不需要拷问了,只是你们将他放在暗牢中看牢了,记得在周围加强戒备,如果有人想来救他,一并抓起来。记得这些都给朕避开贺光,” 他清楚得很,贺光这个人,当初还是景珏向他举荐的,景珏的走狗,从现在开始,他都要一一拔出。而莫潇湘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引出闻人秋,江湖人最是重义气,莫潇湘因为帮他而被抓了,他就不信闻人秋会不管他的死活。 暗卫都走了之后,他也无心看得进去奏章,索性出了御书房,去往长信宫。 太后自从回了宫里,便将长信宫的偏殿设置了一处佛堂,整日都要在那里念经诵佛,而江云怜的重心也从景鸿这里移向了太后那边,整日陪着太后吃斋抄写经书。 太后知道自己也劝不了江云怜了,景鸿根本不碰她,哪里会有什么子嗣,好在她现在还是堂堂的皇后,到时候别的妃子有了子嗣之后,再抱给她养着也是一样,但是江家,现在还是情势低迷。 景鸿来到长信宫,直接来了偏殿的佛堂,里面檀香味极其浓重,屋子久久没有开窗通风,他迈步进去,跪在太后旁边的蒲团上,江云怜递过来一炷香,他朝着佛祖拜了拜,才起身,对江云怜道:“朕与母后有事要商谈,皇后先下去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梅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梅林 江云怜木着一张脸,微微福身,“臣妾告退。” 景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微沉,要是说别人不了解江云怜现在这副样子是为何,他心里清楚得很,她嫁进宫里就不是心甘情愿的,之前他下令让景珏出发去幽城的时候,江云怜就来求过情,但是他没有应,她哪里来的脸面,来替景珏求情? 江云怜估计现在还不知道,她送信给景珏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她现在这副讨人厌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的。 见景鸿久久不说话,太后本在诵经,随后也睁了眼睛,问道:“皇上来不是有事要与哀家说吗?怎么半天不说话?” 景鸿对太后拱了拱手,道:“回母后,景珏他现在已经到达了幽城了,军饷和粮草都无碍。” 太后眸中闪过精光,“既然没能治得了他的失责之罪,那就让他坐实了谋反之罪吧,皇上如今已经开始自己掌握皇权了,应当知道该如何做吧?” 景鸿微微屈身对着太后,“儿臣知道,既然他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幽城,儿臣定当让他回不来临都。”幽城十万大军又如何,他想要谋反,也需要个恰当的理由不是吗?而他定景珏的谋反之罪,却只需要一点就够了,那十万大军他敢拿到手里,他定让他有去无回。 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现在一点一点地夺回自己的权势,太后叹了一口气,她整日拜佛,希望能让他留个子嗣下来,这样才能保全皇位不是吗。 “后宫里的妃子你都没动过,你到底要如何,不管你想要哪家的女子,哀家必须要你保证,生下来的长子,一定要留在云怜的名下,你可知道?”江家已经变成了这样,她不怪罪景鸿,只当是景珏当初撺掇着他这么做的。 景鸿本来是看不上江家的,他们只是景国的蛀虫,但是现在他能依靠的,也只有江家了,他忽而笑了道:“朕看云怜,不大喜欢小孩的样子,不如朕娶了云荷,到时候她若是生了朕的长子,朕便封她为皇贵妃,母后看如何?” 太后闻言,手中的动作一滞,佛珠紧紧被摁着,“皇上的话当真?”她不是没有听说过云荷毁容的丑闻,但是她亲自将云荷接进宫来看过,不过是额头上一块小小的疤痕,贴了花钿根本看不出来,她依旧是花容月貌。 如果江家的两个女儿,一个为皇后,一个为皇贵妃,江家即使是官职降了,两个得宠的妃子,江兆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国丈爷,何愁江家没落。 太后起身,面对着景鸿,又提出了一点要求,“既然皇儿想借助江家的势力,哀家听闻前段日子那御史台因为火烧粮草的事情,被抄斩了,现在御史台大夫的官职还空着,不如让你舅舅来任这个官职如何?毕竟手里有了实权,才好为你做事。” 景鸿心中冷笑,他的母后什么都好,只是这一生,都被那个江家给牵绊住了,不过这样的条件,对他有利无害,“既然母后都已经想好了,那便按照母后的意思来吧。” 太后听到景鸿答应得如此干脆,也笑了起来,“既然你愿意娶云荷那个丫头,何不早点与哀家说呢,哀家明儿个就下道懿旨,先封她为嫔,等生了孩子之后,再封为贵妃也不迟。” 景鸿看着莲花台上的佛祖金像,慈眉善目,望着众生,他对太后道:“一切就都凭着母后的意思来办吧。” 封妃的懿旨和任职的圣旨,是一道送到江家的,当时江兆年便喜不自胜,不仅能担任御史台的官职,还有自己的小女儿,也可以入宫为妃,怕都是他的好妹妹替他们江家做的吧。 此时江兆年却忘了,江云荷前段时间才与赫连家定的亲事,只是江云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太后封了做自己家皇帝表哥的嫔妃,正在被赫连邵带着在城外玩耍呢。 之前江云荷很是抗拒嫁给赫连邵,她嫁给谁也没有想过会嫁给赫连邵这么一个武夫,但是亲事已定,她也没有办法改变。好在赫连邵对她甚是有耐心,整日的哄着捧着,人家姑娘也不好继续拿乔了,乖乖地跟着赫连邵。 江云荷与赫连邵的事情暂且不提。且说现在的幽城那边,又是一夜鹅毛大雪,外面的雪积了多深,宁雨宣是从景珏的怀里醒过来的。 宁雨宣一抬头,便看见了景珏沉睡着的侧脸,因为这几日一直在赶路,事情又多,他的下巴已经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了,眼底也有一层青色,也不知道他昨晚是忙到什么时候才回来的,她伸出手碰了碰景珏下巴的胡茬,觉得麻麻的,还有一些刺手。 这种触感还真是少见,她觉得甚是有趣,又伸手去碰了碰,岂料手刚碰到那下巴,就被人钳住了,宁雨宣抬头去看,就见景珏揶揄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温情笑意,可能是早上才醒过来,嗓子里带着沙哑,“嗯?你这是要做什么?” 宁雨宣被抓了包,但是并没有尴尬,她笑着道:“你的胡子都长了出来,待会我帮你刮了吧。” 听到宁雨宣的声音也有一些沙哑意味,恐怕该是昨晚屋子里的炭烧得多了些,喉咙干涩,他起身去桌子边倒了杯茶,一直放在炭炉上面温着,他试了试温度,还是热的,才端给了宁雨宣,“好,待会就让你给我刮。” 事实上,他昨天晚上先是将粮草送去了军营,又吩咐岑尤和周丰将军饷发放了下去,趁着夜色,他将那个在陵城抓到的刺客提审了一遍,大理寺那边的手段他跟陈文轩学了一些,叫他审出了不少藏在陵城和幽城的探子,一夜之间全部全部拔除。 等到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已经是夜半子时,他回到府邸的时候,下人们给他准备了热水洗澡,又要给他准备夜宵,景珏怕扰了宁雨宣睡觉,夜宵也没吃,都让下人出去了。 这段时间舟车劳顿,宁雨宣应该是疲乏了很多,以往在临都的时候, 换一个地方睡就不容易睡着,而今夜却睡得十分香甜。 宁雨宣接过景珏手中的茶,喝了几口,喉咙感觉好多了,见景珏开始穿衣服,她也起身,帮着他整理,“你昨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再多睡一会?” 最后拿了一条蓝色织锦镶白玉的腰带,在他腰间系上。 景珏任她给自己弄着,说道:“已经睡饱了,今日军营里没有事情,我今日陪你逛逛幽城,等到明日,我怕是没有时间陪你了。” 听到这话宁雨宣倒是不乐意了,微翘着嘴,“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要你陪的,你若是忙的话,不用顾虑我。” 景珏在她的嘴唇上轻啄了一口,“你不用我陪,可是我需要你陪,你便陪我去逛逛,如何?” 现在就是连说话都没个正行的,宁雨宣嗔笑着看他一眼,随后去柜子里拿了件月白绣花的袄裙穿着,见到被她收进柜子里的那件品红色的袍子,抿着唇笑,没有说话。 正好外面的丫鬟们见里面的两位主子醒了,便端着铜盆细盐等物进来,还有景珏要刮胡须用的热水和剃刀。 宁雨宣虽然以前没有帮他刮过胡须,但是也见了好几次他自己刮胡须的样子,因此做起来有模有样的。 在房中用过了早膳,等到出屋子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愣神,昨夜也是一夜风雪,甚至比在陵城的时候下的雪还要大,院子里面的道路只被扫出来一条细细的小径,供来往的小厮丫鬟们走着。 那积雪足足要到人的膝盖处,还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天虽然晴了,但是冷得很,景珏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还是不出门了,我看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们现在去看看。” 这么深的雪,要是想出去的话,哪里还能走路,怕是没走几步,就要陷在雪堆里面了,卯时三刻的时辰,在幽城,天色也才蒙蒙亮,东边朝阳透过云层,洒下一片金辉,只是能远远的看见。 小径底下的雪水都凝成了冰,怕主子走路滑倒,小厮们都在拿着铲子铲冰,虽然温度十分的低,但是大家伙都干得十分卖力,热火朝天的,热闹极了。 见到景珏和宁雨宣走过来,大家都笑呵呵地朝着两人行礼,等他们走后,走廊那边端着东西的丫鬟们嘀咕了起来,还以为王爷这样的,对女子避之不及,是不会成亲的呢,没想到成了亲之后,竟然会对王妃这般体贴。 他们之前就听说王爷在临都成了亲,王妃是冯国人,典型的南边人,温婉细语的,腰肢柔韧,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两人还真是有福气,就是不知道,何时能生下个小世子出来。 还未走进梅林,就闻见阵阵清雅淡香,暗香浮动,枝影铮铮,沉沉的雪压在梅树上面,有的凝在花蕊上,因着梅花是前两日才开的,府中的小厮也算是有眼力,知道王妃恐怕会来赏梅,于是早早地将梅林里的石径轻扫了干净。 景珏走在宁雨宣的身侧,还是担心她脚底易滑,所以一直挽着她的胳膊,“幽城这边冬天是最长的,旁的种不了,唯有梅树能活,所以只在院子里种了梅树,这次来的正是时候。” 宁雨宣走在花枝之间,面容时隐时现,她穿着那件湖绿色的斗篷,一圈白色貉子毛显得脸小巧精致,面色红润,“我在云城也看过梅林,只是那时候没有下雪,现在看来,只有下雪才能更显梅树风骨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战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战 而景珏觉得,此时的梅花再好看,也不及宁雨宣的一分。 小径幽幽,此刻也没人会来这里打扰他们二人。宁雨宣想起那个被带回幽城的景鸿的属下,问道:“那个刺客,你可处理了?”如果这里还有景鸿的探子的话,对他们极为不利。 景珏点头,“昨夜便处理好了,我已经吩咐人,将幽城中他的探子全部抓了起来,现在都关在军营里,你不用担心。” “我怕我们这一次来了幽城,景鸿不会那么容易能让我们回临都的,你打算怎么做?”四下无人,宁雨宣说这些事情也就没有了顾忌。 景珏嘴角带着笑,“他不会下诏让我回去,我自然会逼他下诏,等我生擒了北戎首领之后,他也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自然会下诏令让我带北戎首领回去领赏的。” 没想到景珏竟然是抱着这种想法,宁雨宣有些讶异,“可是景国抵抗了戎族这么多年,他们首领是那么容易生擒的吗?这太危险了。” 如果能生擒,戎族早就被灭了,还容得他们猖狂了这么久? 景珏突然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就这么不信任你家夫君?知道我幽城十万大军,为何要留着北戎到今天吗?” 宁雨宣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好在景珏下手很轻,抬眸瞪了他一眼,径自走到了前面去,“还能有什么原因,北戎族有多个分支,他们都是游牧民族,很难将每个分支都处理干净,只能防守了。” 景珏看着她的背影,真是瘦啊,明明穿了厚实的袄裙和披风,可还是显得瘦弱,肩膀消瘦,他几步跨步上前,就追了上去,“你难道还不相信你家夫君吗?况且有周丰和岑尤帮我,必定在开春之前,能够将他生擒。” 只是景珏没能按照之前设定的那样,陪宁雨宣一整天,在王府里用过了午膳,周丰就派人来报,说是幽城城外有戎族人率着几万大军往这边而来。 所有人显然是没有想到,雪下了一夜,北城门外除了白色还是一片白色,白茫茫一片,就见城外的山边渐渐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北戎士兵,密密麻麻得朝城门口而来。领头的人正是北戎小将军,耶律东奇,是耶律保的长子。 景珏坐在桌案上,正在喝茶,听见下面的人汇报,“那耶律东奇一直在城门口叫骂着,让王爷您出去见他,王爷您看?” 只因三年前,景珏曾杀了他的老子,自此之后,每当得知了景珏来幽城的消息,他便叫嚣着要出来跟景珏一决雌雄,势必要报了这杀父之仇,可是每每都赢不了景珏。 景珏喝了口茶,才站起来,“你去告诉那耶律东奇,让他等着本王,本王这就过去。” 宁雨宣走到他身边,因为不清楚幽城这边与戎族的局势如何,但是这人来势凶猛,看样子如此不是第一次了,“阿珏,那耶律东奇是什么人?怎么你一回幽城,他就率领着人过来?” 景珏倒是一点都不慌不忙,拥着他进了里屋,“那个耶律东奇是个傻的,你不必担忧,每每都要愣头愣脑的与我单挑一回,你帮我换上铠甲,我晚上给你带东西回来。” 宁雨宣抿着唇不说话,但是也跟着景珏进了屋子里面,那件紫色锦衣铠甲就挂在鎏架上面,“你背上的伤才好,我可不会再去用小白的血给你配药了。” 景珏只低着头看她忙忙碌碌,穿好了铠甲又发现领子有些乱,又伸手去整理领子。他心中一动,伸手去握紧她的双手,声音暗哑,“宣儿......” 宁雨宣抬头看他,清眸如盛着一汪清水,以往清冷理智,此时却有一些迷茫,景珏忍不住倾身吻了吻她的双眸,“宣儿,因为有你在,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出事的。” 宁雨宣知道戍边艰苦,她为景珏上药,身上除了那在皇宫之中受的鞭伤,其他的都是在戍边的时候受的伤。毕竟是战场,谁不会受伤, 只是没有想到,两军对垒来得这样快。 紫色锦衣银色铠甲,头戴红缨头盔,腰间别着他的残虹剑,威风凛凛,王府门外,早已有人将追影从马厩中牵了出来,景珏翻身上马,看着一路相送的宁雨宣,他笑着道:“外面冷,你回去吧,且等着我的好消息。” 宁雨宣转头看了眼四周的将士和王府的小厮,她走到追影旁边,对景珏道:“你弯腰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看不出来宁雨宣是要与自己说什么悄悄话,他从善如流地弯下腰去,谁知侧脸突然一阵香香软软的温热的触感,是宁雨宣嘴唇的触感。 其他人都是眼观鼻口观心的,低着头只当自己没有看到。宁雨宣向来对于这些是羞涩的,上次景珏当着院子中众多下属的眼前抱着她,她都气了好半天,可是今天...... 景珏抬眸看她,便见宁雨宣依旧是一副清淡模样,就听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说这话,“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快快过去吧,记得回来用晚膳。” 景珏眸光带着柔情缱绻,却通过宁雨宣的耳尖微红,看出她是在假装严谨,“好,你记得给本王做好吃的。” 因为是上阵杀敌,周云是虎骑军的人,自然不能逃离得掉,但秦风是景王府的侍卫,被景珏留在了王府中。 景珏离开没有多久,就有一个景珏的侍卫从临都回来,是之前在青石镇的时候,奉景珏的命令回临都替宁雨宣取回她的那匹青骢马的。 侍卫和追雪来的时候正逢大雪,好在青骢马日行千里,不畏深雪,是匹良驹,这才安然无恙地回了幽城。 宁雨宣去马厩的时候,将小白也一同抱了过去。追雪鼻子喷洒着气,通体雪白,没有杂毛,旁边的几匹马都不敢上前,怕是惊扰了它一般。 小白与追雪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初两个都是宁雨宣在临都城外的猎场里得到的。小白是个傻愣子的性子,见到追雪便兴匆匆地跑过去,岂料追雪的一个尥蹶子,便将小白吓了一跳,不敢再上前。 宁雨宣笑着见小白吃了闭门关,她走到追雪身边,抚摸着他的脖子,追雪见到了主人,便开始收了性子,变得乖巧起来,在宁雨宣的肩膀处蹭着。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牛肉干,给了小白吃,自己则是将追雪从马厩中牵了出来,自己一个人悄悄地从王府的后门出去。 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北城门,那城门外的厮杀声渐渐也入了自己的耳朵。周云正咋城门内忙碌着,忽然一个眼神,扫到了自家王妃的身影,再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家王妃。他忙抛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情,走到马前,“王妃,你怎么能来这里,属下这就送你回去。” 宁雨宣从追雪身上下来,“你不用送我回去,我只是来看看,外面情形如何?” 周云哪里还有心思与宁雨宣说明外面的形势,“王妃,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先回王府,若是您出了什么事情,属下们不好与王爷交代啊。” 宁雨宣却不再听他说话,既然他不说,自己还不能去看吗。她走到城墙那边,准备上阶梯,上城墙上看看外面的情势,只是被拦在了那里。 那士兵显然是不认识宁雨宣,怒声训斥道:“你是何人?难道不知道外面大战,城墙不能随便上去吗?” 那兵戈哀叫之声涌入耳朵,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鼻尖,她心底越来越不大放心,正要说话,身后的周云见劝不住宁雨宣,只好上前帮她,对着那两个拦住她的士兵硕大:“这位是景王妃,还不快快让路。” 那两个士兵恍然,立即收了拦住的手,低头行礼,“参见王妃。” 宁雨宣没工夫理睬他们,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拾阶而上。 城墙之下血流成河,肢体残骸遍布雪地之上,红得刺眼,红铜色的士兵是景国将士,黑色的士兵便是那北戎族,可是却不见景珏的身影,按理说他穿着锦衣银色铠甲,该是最显眼才是,可偏偏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城墙之上只有岑尤和虎骑军的副统领在,连周丰都不见人影,她快步走到岑尤面前,面容很是焦虑,“岑大哥,王爷现在在什么地方,怎么我没有看见他?” 岑尤听见是她的声音,转过头来,果然看见了宁雨宣,他面色微沉,“雨宣妹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赶紧回去。”他对着后面的周云道:“周云,你快将王妃送回去!” 可是周云却动也未动,以往大战的时候,周丰和岑尤都是在城墙上指挥全局的,这一次不见他爹,定然是下去参战了,心里虽然对周丰有众多不满,可他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统领大人,属下想知道,王爷和周将军,现在在何处?” 见一个两个都不听自己的话,岑尤的脾气本来就火爆,当即便发怒了:“还能在哪!耶律东奇那个小子,竟然玩阴的,西城门设置了陷阱,周将军带着人去支援王爷了。” 宁雨宣面色陡然一白,先前来报是说耶律东奇带着人在北城门进攻,却在西城门设置了陷阱,分明是声东击西的一招,只是因为来得突然,没有人能预料,这有勇无谋的耶律东奇,也会用这一招了。 她转身便要下城墙,想要现在去西城门。若到了需要人支援的地步,定然是那边情况不容乐观。 可是岑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宁雨宣,也知道刚刚是性子急了,这些事情不该对她说的,“妹子,你就别想着去去找王爷了,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就待在这里,等这一次结束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让她待在这里,还是担心待会让人送她回王府,她自己又跑去了西城门,倒不如让自己看着。 岑尤的力气太大,宁雨宣一时挣脱不开,她少有表现如此焦急的时刻,“岑大哥,这边没有什么危险,想必西城门那边也没有什么危险的,你就让我去看看,见到王爷没事了,我才能安心。” 岑尤冷笑一声,“哼,你就别想了,你就当做事为你大哥着想,要是王爷见了你出现在城墙上,还不得分心,到时候就是我的责任了,你先乖乖地等在这里,我让周云去那边看看,然后回来跟你禀报一声,你看这样如何?” 宁雨宣无奈,岑尤这个人比旁的人都难搞,最是油盐不进,脑子一根筋的,她只好转身对周云道:“周云,你现在去西城门那边,看看王爷和周将军现在情况如何。” 其实两个城门之间都有士兵来回报信的,但是岑尤也知道宁雨宣现在是信任周云的,只好让周云再过去一趟。 第一百二十八章 撤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撤退 宁雨宣只好在原地等着,内心焦急,可岑尤看着她死死的,想悄悄离开都没有办法。战场上厮杀不断,如残阳铺地,雪地上满是猩红,呐喊鼓声,未曾停歇。 她站在高处望着,无心看下面的。血流成河,残肢遍地,心里念着西城门那边的情形如何,不知道景珏现在可还好,他之前路上九死一生,总算是活着来了幽城,可千万不能出事。 虽然岑尤带着的兵都是善战的虎骑军,但是比起兵强马壮的戎族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幽城十万将士,是戎族人唯一比不得的。戎族北侵迟迟不得解决,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日光渐渐西斜,黄昏的光笼罩着城外的雪原,在虎骑军的人马和周丰手下的将士倾尽全力抵抗之下,戎族人渐渐呈颓败之势。 可是岑尤和宁雨宣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因为周云去西城门那边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可是却始终不见他回来报信,岑尤身为北城门这边的将帅,不能临阵离开,但是他也不会让宁雨宣去那边。 宁雨宣走到岑尤面前,“岑大哥,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可是西城门还是没有消息,我一定要去那边看看情况。” 岑尤脑子被她说得烦,“你去?你去能做什么?且不说那边情形如何,你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给王爷他们添麻烦,我再派人去探探情况,你只在这边待着就好。” 宁雨宣紧皱眉头,看着下面的黑色戎族士兵节节败退,岑尤的话她无法辩驳,也只好妥协,“好,那我在等两刻钟,如果西城门还没有消息的话,我定要去一趟的。” 岑尤也没有拒绝,即刻叫来了一个士兵,吩咐着去了西城门那边。 等待的心情最是煎熬,这雨粗宁雨宣深有体会,对景珏现在的境遇一无所知,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事情。她抬眼望过去,戎族士兵的后面一个身影骑着高大的马,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宁雨宣却清晰的认识到,那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耶律东齐了。 没有等到两刻钟,西城门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士兵气喘吁吁地从西城门赶回来,见到岑尤和宁雨宣,立刻回禀消息,“王妃,统领大人,西城门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那边的戎族人已经全部被剿。”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消息更振奋人心了,宁雨宣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 她追问着,“那王爷呢?王爷现在如何?” 那士兵面色有些纠结,“王爷倒是安全的很,只是周将军为了救王爷,被人刺了一刀,现在被人送去了军医那边。”除了景珏外,周丰就是他们这群戍边将士的信仰,现在他受伤了,心里都不好受。 这边的耶律东齐仿佛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得知景珏还是安然无恙,派去西城门那边的士兵全都被灭,顿时气急败坏,丢下了手中的长缨,率领着一众残兵退回了山后。 周丰虽然比岑尤年纪大,但是两人都是以兄弟相称,在这幽城中一起待了数年,他这才知道为何周云一直没有回来的原因。鸣金收兵之后,他将事情全都丢给了副将,自己则大跨步去往军营。 宁雨宣也跟了上去,军医都是在军营之中,这一点她清楚,周将军是为了救景珏而受的伤,恐怕这个时候别的地方也找不到他了吧。 岑尤走到了城楼下面,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宁雨宣,紧了紧眉头,却没有说其他拒绝的话,“你跟着我一块过去,王爷应该也在那边。” 追雪一直被宁雨宣丢在城楼下,也没有人去管,但是它还乖巧的站在原地,只有偶尔路过的人会侧目,宁雨宣走近,看得出追雪应该是等的久了,有丝丝地不耐烦,她安抚地摸了摸追雪的脖子,才翻身上马,跟上前面的岑尤。 军营离城门处不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军营。 一场大战之后,虽然是胜了,但是幽城士兵也算是翻了很大的一个跟头,没有人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还有大多数伤员被抬着进了军医帐篷里。 离军医帐篷越近,就越能听得到里面的怨声载道,哀嚎声不绝,岑尤站在帐篷门前,“妹子,里面都是伤兵,我进去把王爷叫出来见你,如何?” 宁雨宣摇头拒绝,“周将军是为了救王爷而受的伤,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我如何都要去看望他一下的。况且岑大哥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血腥之气我能受得住。” 听到宁雨宣如此说,他这也才想起来,当初王爷在青石镇的时候,不也是被她治好的吗?岑尤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宁雨宣本身就是个医术了得的,说不定比那些粗手粗脚的军医要好得多,“那好,你便随我进去看看。” 宁雨宣微微点头,跟在岑尤的身后,刚准备掀开帐篷的帘子准备进去,就见那白色的帐篷从里面被人掀开,出来的正是景珏。只见他银色铠甲上斑驳的血迹,看得宁雨宣心惊胆战,她疾步走到景珏面前,上上下下看了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景珏见到宁雨宣站在岑尤道身后,先是惊讶,看到宁雨宣这般关心自己,一身的疲惫全仿佛也都消散了,他露出一丝笑意,安抚着宁雨宣,“我没事,这些血都不是我的。” 他看向岑尤,随后说道:“周丰还在里面,你先进去看看吧。” 周丰所受的那一箭,离心脏的位置只差分毫,现在军医正在里面施救,那样的位置,羽箭贯穿胸口,怕是也难活了。 当时他们在北城门抵抗戎族军队的时候,西城门那边传来消息,说有大量戎族士兵开始进攻,景珏便带着周丰去西城门抗敌,那支羽箭是从暗处朝着景珏射过来的,若不是周丰及时发现,现在躺在里面的就是他自己了。 岑尤朝景珏微微示意,自己则是先进了帐篷里。 门口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景珏看着宁雨宣的面庞,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微小,却有些哽咽,“宣儿,我没有食言,我活着回来了,但是若周丰因我而死的话,这跟死了没有区别。” 宁雨宣之前在路上,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景珏现在是内心愧疚,她回抱着景珏,“没事的,现在周将军情况怎么样了?” 景珏压下了语气里的哽咽,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九死一生,若是熬不过今晚,估计是没救了。” 宁雨宣从他的怀里出来,眼神坚定,“阿珏,或许我可以去试试,你相信我吗?”她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外伤的,在现代,比这难度更高的外伤手术她也做过不少。可是这里条件差了太多,她只能努力试一次。 天色渐渐昏暗,军营中已经燃起了火堆,多出了一些暖意,只余下将士们来回走动的步伐声,景珏看着她久久不语,最后打破沉寂,“宣儿,没人能比我更清楚你的能力,我相信你。” 宁雨宣轻轻一笑,“你相信我便好。” 两人不再耽误时间,景珏带着宁雨宣进了帐篷里,因为受伤的人是周丰的原因,这座军医帐篷里没有其他人,岑尤和周云站在一旁,躺着的周丰已经昏迷不醒了,那正在给周丰治伤的军医是军营中资历最老的,正在想办法拔掉那插在他胸口的羽箭。 周云以前特别看不起自己的这个爹,他的娘就是因为他常年在幽城戍边,很少回家,最后郁郁而终。从此他便发誓,不过是戍边罢了,他偏要做的比周丰好,以后娶到了媳妇,也不会让她步他娘的后尘。 后来周云费尽力气,终于进了岑尤的虎骑军。可是今天,他亲眼见了那支羽箭刺穿周丰的身体,到现在的命悬一线,他的心底仿佛有什么在渐渐流失。 景珏和宁雨宣对视一眼,最终走到军医面前,“你先出去吧,周将军的伤,王妃会治好的。” 那军医抬眼看了一眼站在景珏身后的宁雨宣,眉目清冷,倒是不像寻常女子,但是周将军的伤他都没有办法保证能救活,娇生惯养的王妃娘娘便能治好了?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景王爷的性子他有所而闻,便起身低头告退。 周云见状,连忙问:“王妃想要救我爹吗?”心急之下,他还是唤出了那一声。 宁雨宣走到那简单搭成的木板床前,看了看周丰的伤口,一边脱下了披风,顺便将广袖扎了起来,“我会尽力,至少可以保住周将军的性命,你在旁边辅助我,其他人都出去。” 景珏很是自觉地去接过她脱下来的披风,不顾旁人在场,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我就在外面等你。” 宁雨宣笑了笑,“你刚从战场下来,疲惫的很,你还是先回王府休息,我恐怕要好久才能结束。”一场没有任何杀菌设备的手术,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前提。 帐篷里的光线有些暗淡了,外面早已是黑漆漆一片,景珏什么也没说,和岑尤一起走出了帐篷。 两人都站在帐篷门前,没有离开,倒是岑尤见景珏面带倦容,说道,“王爷,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况且雨宣妹子的医术,都是信得过的。” 景珏目光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摇摇头,说道:“我听说她今天在北城门等了一下午?若不是你拦着,她就要去西城门找我,是不是?” 外面北风呼啸着,帐篷里面燃着足足的炭火,温暖如春,只听见风声吹在帐篷上的声音。 岑尤听着景珏的话,回道:“王爷去西城门没过多久,她便过来了。”话说完,岑尤就忽然明白了景珏站在这里等宁雨宣的做法了,还真羡慕王爷与雨宣的感情啊,不需多言,唯有守护陪伴才是真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局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局势 外面并寒彻骨,里面的宁雨宣却是热的满头大汗,虽然周云为周丰的受伤而失神很久,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宁雨宣一般吩咐的事情,他很快便能帮助她做好。 宁雨宣先是用景珏送她的那盒银针,将周丰身上的各大穴位封住,防止再次大出血,再到后来的拔箭,缝合伤口,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 结束之后,周云拿出干净的帕子递给宁雨宣,他看着躺着的周丰,心中痛快之余,还带着难受,他开口问宁雨宣,“王妃,我爹……他会醒过来吗?” 宁雨宣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雪白的衣衫上面已经沾了许多血迹,斑驳不忍直视,她伸手拍了拍周云的肩膀,“如果没有意外,熬过今晚,周将军必定会没事的,只是……”宁雨宣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 周云慌忙急着追问:“只是什么?” 炭火在铁炉中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外面风声簌簌,宁雨宣缓缓开口,“周将军以后,恐怕,是不能再上战场了。” 一来周丰的年纪大了,本来现在上战场就已经是体力难支了,现在这支羽箭擦着他的心脏穿过去,虽然一条命救了回来,但肯定会留下后遗症的。 周云闻言,苦笑一声,看了看没有知觉的周丰,“我爹他一生戎马战场,他辜负了我娘,这个时候,也该回去忏悔他做过的错事了。” 一时之间,宁雨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对周云和周丰父子二人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血污的袖子已经不能看了,不过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 周丰现在昏迷不醒,按理说该让周云来照顾的,她交代了一下周丰该注意的事情,便出了帐篷。 外面天冷得很,即使烧着不少火堆,也挡不住雪夜里的寒意,宁雨宣一走出帐篷便打了个冷颤,那额头身上细密的汗被风一吹,全都变冷钻进了毛孔中。 可是宁雨宣来不及反应,身上忽然落下了一件斗篷披风,是她原来的那件,她抬眼望去,却见是早已该离开的景珏,一时有些讶异,“你不是回去了吗?” 景珏笑了笑,替她系好斗篷上的带子,说道:“是啊,可是想到你的斗篷还在我这里,怕你冻着,便给你送了过来。”岑尤早就被他打发走了,他拿着宁雨宣的斗篷在帐篷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 知道景珏也在担心周丰的情况,她说道:“周将军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若是修养得当,估计三四个月之后就会好起来,只不过他不能再继续待在军营了。” 景珏拥有的人手不多,周丰算是一员大将,周丰的这次受伤,虽然是救了景珏的一命,但是也算是断了他的左膀。景珏面色微沉,却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强求,“无碍,他因为救了我受伤,现在也该让他回去修养了。” 不知为何,宁雨宣听着景珏的话,心底里有一丝的不舒服,却不知是从何而起的,只得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这因景珏突生而起的不舒服,很快就被宁雨宣忘在了脑后。这次北戎突袭,虽然他们最终是胜了的,但是也算是伤亡惨重的一次了,西城门外临近的是西狄,所以他们。甚少在那边有所防备,而这次北戎能从西城门进攻,看来是西狄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别的暂且不说,宁雨宣都是从景珏那边得知的,而周丰那边,经过这几日的宁雨宣的治疗,已经转醒了,只是得知了自己的身子不能再留在幽城,一直面色郁结,况且周云还在旁边一直冷言冷语的,更是将周丰气了个半死。 这几日宁雨宣闲来无事,每日都会跟着景珏来军营看看。 她正在军医帐篷里磨草药,听着周云又气到了周丰,那药碗被掷在了地上,碎成了渣渣,宁雨宣无奈走过去,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收拾。 周云见状,立即也蹲了下来,“王妃,这些事情还是属下来吧。” 周丰在那边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不得动弹,也冷着口气对宁雨宣道:“王妃,这些小事就该让这混小子来做。” 周云闻言,又想出言反驳,却被宁雨宣制止,“周云,你也少说几句,周将军的伤还在恢复当中,不宜动气。” 碎瓷片很快被收拾了好,周云提着那些走了出去,只留下宁雨宣和周丰在这里。 周丰哀叹了一声,原本精神矍铄的他,经此大劫之后,却是头发花白了不少,“此次若不是有王妃出手相救,我恐怕是没命跟我家那混小子针锋相对了,”他挣扎着要起来,想要给宁雨宣行个大礼。 郁结了许多天,他也想明白了,一生戎马战场,辜负了周云,也辜负了周云他娘,离开。幽城,对他来说既是遗憾,也是解脱。 宁雨宣急忙拦住周丰的动作,“周将军客气了,你救了王爷一命,我为你治伤,本该是我和王爷谢你的,不必如此计较了。况且你现在身上伤未痊愈,若是受此大礼,就是王爷也该怪我不懂事了。” 周丰此次受伤,他心里清楚自己对于景珏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这段时间来景珏事务甚是繁多,只是偶尔会抽个空来看望他一面,这些话,他只好对宁雨宣来说了,“有些话我不方便同旁人说,还请王妃向王爷转达一下我的意思。” 怕是周丰要说的是要紧事,不过几日的功夫,临都那边早就知道了,所以让周丰告老还乡的诏令很快就传到了幽城这边来。所以现在只要等到周丰能下床走路之后,便要离开幽城了。 “周将军与我说便是,你放心,我定会如实转告王爷的。”宁雨宣眼神定定。 现下帐篷里没有旁人,周丰娓娓道来自己这几日的思量,“我派去西狄那边的探子报,说是最近西狄那方正发生着政变,北戎既然是从西城门那边绕过来袭击,定然是跟西狄那方的势力打好了关系,我已经在西狄安插好了斥候,你让王爷多多注意西狄那边的动向,等我离开幽城,临都那边也定要派遣其他将军来替代我的职位,王爷处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被临都那边的抓到了把柄。” 周丰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宁雨宣也渐渐明白过来,想来周丰是知道景珏的想法了,他跟在景珏的后面不过才几年的时间,却是真心将景珏当做自己的主子的,凡事都为他考虑好了的。 说到最后,周丰又叹了口气,“我现在这样子,已经帮不了王爷什么忙了,只希望日后周云那小子能争点气,幽城十万人马,切不可落入了别人的手里。” 宁雨宣从这个将军的身上,看到了一丝落寞,突然感到有些心酸,“周将军,虽然我认识你才几日时间,可是也对你无比敬佩,您的话我都会转告王爷,必然不会辜负你的心血。” 说到情深处,周丰的眼角竟然泛起了点点泪花,宁雨宣不好再多说什么,药方子早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熬药,她走出了帐篷,准备去找景珏说些事情,不仅是周丰刚刚说的话,更是另一个也很重要的事情——药材。 幽城本就是贫瘠的地方,这里除了荒芜的土地,高大的雪山,连粮食都很少,况且在这样寒冷的冬季,药材基本上都是靠临都那边的供应。 但是这一次他们从临都过来,只押送了军饷和粮草,未曾有药材的影子,她为了救周丰,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药材。况且这次战争之后,很多受伤的士兵,那些军医也很无奈,没有伤药,只得拿纱布简单包扎了了事。很多受伤的士兵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大都发病而亡了。 走到景珏的主帅帐篷时,见到里面有谈话声传出来,估计景珏还在忙碌着,她就站在外面等着,这几日大晴,积雪都融化得差不多,听天气暖和了许多,宁雨宣这么觉得的,但是仍觉得身子近日来有些虚。 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有对景珏说过。本来事情就繁多,她不想再去牵绊他。 站了有一会,大概是里面的事情已经商谈完了,陆陆续续有几个将士从帐篷里走出来,见到宁雨宣都纷纷行礼,岑尤最后一个走出来的,见到宁雨宣笑呵呵的,问道:“来看王爷的?他正在里面呢,你进去吧。” 岑尤虽然是笑着,但是宁雨宣眼尖,还是看出了他眼底的疲惫,宁雨宣心底担忧,“岑大哥,现在局势如何了?西狄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无奈,岑尤卸下了脸上的伪装,神情严肃,“西狄那边……”正要说着,后面的帐篷被人掀开,景珏走了出来,“岑尤,你先下去。” 不知道景珏是不是想瞒着宁雨宣的意思,他干脆不多说,迈步离开。 景珏走到宁雨宣面前,因为这几日的忙碌,他的下巴已经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他收敛起了刚刚在商谈事务时的神色,笑着牵起了她有些冰冷的手,进了帐篷里。 第一百三十章 解决 第一百三十章 解决 “刚刚怎么不进来?在外面等着多冷。”景珏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捂着手,待到她的手有了一些温度,又去沏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宁雨宣接过热茶来喝,虽然是粗茶,却有味道得很,暖暖地喝进了胃里,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她回应道:“不碍事,你在和他们商议军事,我不好在场。” 每次景珏谈论军事的时候,宁雨宣都会很自觉地回避,但是景珏却不在乎,“下次不必在外面等着,你进来他们也不会说些什么,以后不管在哪,都不必委屈着自己。” 宁雨宣笑了笑,没有应他的这句话,只是问道:“周将军那边现在情况还不错,他让我告诉你,要小心西狄那边的情况。还有临都那边可能会派来代替他的人,让你多多注意。” 景珏忽而就笑了,这些事情不必周丰提醒他,临都那边让周丰告老还乡的诏令已经下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派人来幽城督军,而派来的人,好死不死的正是江家的那位独子,江云峰。先不谈这个江云峰,西狄那边正发生着政变,他已经派了孟千机去那边处理了。 “这些我都知道,西狄那边我已经派了人过去,那边不必担心。” 宁雨宣点点头,这样她心底也放心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今天从军医帐篷那边过来,现在军营里药材奇缺,怕是顶不了几日了,这里这么多伤兵,如果不尽早的找到足够的。药材,怕是要出事的。” 景珏原本轻松的神色变得凝重,可是面对宁雨宣,还是收敛了几分,“这件事我再与其他人商量商量,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的。” 若是能解决的话,他早就找到顾兰城派人押送药材过来了,但是江云峰过不了几日便要来幽城,虽说不怕这个来自临都的纨绔子弟,但是他也是景鸿派来监视他的,现在不能随意联系顾兰城了。 宁雨宣见状,问道:“怎么了?这件事情很难解决吗?” 景珏笑着摇头,又给她的茶盏中倒了热茶,茶壶被搁在火炉上,一直都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不难解决,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找岑尤商量商量。” 诏令来了幽城,千机阁那边也传来了临都的消息,景鸿将江家的二小姐江云荷纳进了宫里,而他记得不错的话,那个江云荷,已经跟赫连邵订了亲事。景鸿急匆匆地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依照赫连邵那样的性子,怕是会同景鸿闹翻吧,他在心中冷笑,但也不打算告诉宁雨宣这件事情。 宁雨宣过来转告了事情,便想着回去了,“你还有事务要处理,我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你了。”她放下将手暖的热乎乎的茶盏,便要出去。 可是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被身后一股力道拉了回去,不用看,就知道是景珏搞的鬼,宁雨宣转头瞪他,“你干什么?” 景珏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放在靠近火炉边的椅子上坐着,“左右你回去也无事可做,不如在这里陪着我,等我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带你去个地方。” 宁雨宣起先是想拒绝,他处理军务,可是让自己待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但后来听到景珏的话,便打消了念头,“你要带我去哪?” 谁知景珏却卖起了关子,“你不必问,待会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他在桌案上拿了一本书来,“你先看着,打发时间。” 宁雨宣无奈,接过书,“不说便不说吧。” 怕宁雨宣等的,景珏也是加快了手上的进度。宁雨宣时不时地抬头去看在桌案前奋笔疾书的景珏,墨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思绪,似在为这些军务而想着什么。宁雨宣思来想去,好像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只有对自己才流露出过温柔爱意。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戏谑的声音,“不知道宣儿看着我的脸,在想些什么呢?” 宁雨宣面色一窘,渐渐有些红晕染上了两颊,她抬起手上的书,“谁看你了,我在看书。你不是说要赶紧处理军务吗?若还需要些时间,我先回去了。” 景珏摇头笑了笑,“你继续看书吧,我马上就好。” 宁雨宣也不再看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景珏拿过来的这本书,是一本介绍各国风情民俗的游记,作者是谁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笔力不错,看着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一时间,她看得竟入了神。 待到景珏在宁雨宣面前站了估计有半盏茶的时间,宁雨宣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宁雨宣一抬头,便看见了景珏似笑非笑的表情,恍然大悟时间已经不早了,“军务你都处理完了?” 景珏点头,伸手将她捧在手里的书给拿了过去,“这书有这么好看?我在你面前站了这么久,你现在才看到我。”语气中,竟有些淡淡的委屈。 宁雨宣有些哭笑不得,“这书不是你给我的?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景珏拿起火炉边烤的热乎乎的斗篷,替她系上,“我只是随意找人拿了本书给你打发时间的,哪里知道里面写的是些什么,现在也不早了,我先带你去吃午饭。” 也许是近日来,宁雨宣被他服侍的习惯了,很是自觉地微扬起头,让他系好带子,“不是说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景珏替她穿好了斗篷,觉得这个还是薄了,说道:“改天我抽空去一趟城外雪山,猎一只白狐来给你做披风,会比这个保暖。要去的地方不急,吃完午饭再去也不迟。” 说起白狐,宁雨宣想起了小白,笑了起来,“那这次你可小心了,别是又猎到了一只雪狐了。” 小白的性子,说是成精了,怕是也没有人会不相信的,况且就小白那股对宁雨宣黏糊的样子,仅这一只就够景珏受得了,他回应道:“若是雪狐那样小的也能做成披风的话,你的小白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两人已经走出了帐篷,在军营里行走着,往外面走去,来来回回的巡逻的士兵,见到他们都纷纷行礼。 正巧碰见了端着熬好的汤药,准备给周丰端过去的周云,“王爷,王妃 你们这是要回城吗?” 景珏看着周云手中的汤药,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我带王妃去城中用午膳,下午不在军营里,你给你爹端了药,去找一趟岑尤,让他将那些事情处理好。” 周云领了命,也不多留,端着药碗去了军医帐篷里。 倒是在周云离开之后,宁雨宣好奇,“你让岑大哥处理什么事了?” 景珏嘴角微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他去联系临都那边,这些伤兵总是要尽快解决的。” 宁雨宣还想问什么,临都那边现在是景鸿在掌控着,他有什么方法能解决药材紧缺的问题。 只是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问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军营门口,追影和追雪都早已被人牵了过来。 景珏眉眼温润,将她牵到了追雪旁边,“虽然幽城贫瘠,没什么新鲜时蔬,但是这里的野味是旁的地方比不了的,我带你去尝尝。” 他这样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宁雨宣也没有多想,只得吞下想要说出口的问话,眼波荡漾,清冷脸上多了一些妩媚,“你知道我是挑食的,要是不好吃,我下午便不陪你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了。” 待扶着宁雨宣上了马,他才骑上了追影,爽朗地笑了起来,“怕是你今日一定要陪我去的了。” 他有段时间常年待在幽城,他倒不是很在乎口腹之欲,但是岑尤那群人喜欢找些美味,按他们的话说就是天天吃军营里的大锅饭,嘴巴都要淡出个鸟毛来了,便经常拉着他去幽城城内寻找一些美食佳肴。 想来宁雨宣这般对于吃的极为讲究的,这几日一直跟在他身后吃着军营里的那些饭菜,宁雨宣嘴上没说什么,也没有嫌弃的意思,但景珏心疼。 两人骑马进了幽城街坊中,因为两人都骑着千里良驹,穿着不凡,景珏他们是见过的,都知道是景王爷,而宁雨宣他们则是第一次见,只觉得这个天仙儿一般的女子,该就是王爷的那位王妃了,与王爷还真是相配呢。 应该是今日天气不错,正值中午,很多人都出来走动走动,街上的最后积雪在暖阳的映照下,也都化得干干净净,仿佛之前的战争都是一场梦,他们是淳朴的百姓,但是战乱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阴影,他们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努力地生存着,开怀于生活中的每一点乐趣。 一黑一白的两匹马打热闹的街市上而过,引起了一阵骚动,宁雨宣感受着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好奇,却没有一丝的恶意,所以她并不觉得难受,这里虽然气候冷,但是却给她一种暖意,像是在青石镇的感觉一样。 跟着景珏,穿过了街市之后,骑着马进了一处巷弄中,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门口,景珏停了马,宁雨宣也随之下马,看了看这家小店面,因为是背阴的地方,里面没有光亮,有些黑,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大门上悬挂着的牌匾已经模糊地看不清,看来是有些年头了。 宁雨宣理解这种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也没有质疑景珏之前的话,本来就是小酒馆做生意的时间,等到她跟着景珏走进去之后,不怎么大的店面竟然坐满了人。 那店老板当然是认识景珏的,亲自上来招呼,“哟,王爷王妃现在过来了,楼上已经给您备好了,菜马上就能上,您先等等?”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母亲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母亲 景珏微微点头,他昨日就派人来这边吩咐了一声,这里不错的几样都让店老板提前准备好了,楼上也准备好了位置,他牵起宁雨宣的手,“先随我上去坐着吧。” 二楼要亮堂许多,因为有景珏的提前打招呼,这里并没有下面的嘈杂,窗子大开正对着南边的太阳,宁雨宣坐在窗边,金光柔和,罩在身上舒服极了,她眼眸微眯起,享受着这样少有的阳光。 景珏却是看得痴了,那束束日光笼罩着在她的周身,映出她脸上淡淡的金辉,仿佛整个人都化在了日光里一样。 直到宁雨宣没有听到他的动静,才睁开眼睛,看见景珏站在那里,目光正对着她,像往常一样带着温柔情愫,宁雨宣轻笑一声,道:“你怎么只傻傻地站在那里?不坐过来吗?” 景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嘲地笑了,迈步走到宁雨宣对面坐下。阳光正好,倾洒下一片温暖,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好似与他们之间隔了一道屏障,静默只属于他们。 宁雨宣莫名的觉得这样的景象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之前在临都的时候,在顾兰城的兰香居,他们二人也是这样相对而坐,看着窗外的景致。 这里的茶水都是些简单的粗茶,味道略涩,但是回味无穷,景珏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问道:“在想些什么?这般入神。” 茶的苦涩和韵味一并随着袅袅的烟雾弥漫,宁雨宣回道:“只是在想,之前我们在临都的时候,也有过这样在街边的酒楼中相对而坐,只不过才几个月的功夫,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是很多事情又好像没有变。” 那个时候是夏秋之交的时节,而现在却是深冬,再过几天,便是腊月了。北疆的冬天很久,大雪封山要从十一月到来年的三月。这五个月的时候内,景鸿在临都,完全可以将景珏的势力拔除,而现在周丰的离开,对于景珏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景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那浓厚的苦涩味从喉间流进胃里,最后的回味却甘甜无比,当地人都喜欢叫这种茶为后甜茶。 此番失利,对他而言已经失了很多先机,但是景珏并不担心景鸿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往常对自己甚是关怀的皇兄,在得知了他们二人的关系之后,便立刻痛下杀手,开始的时候景珏只觉得痛心,但是现在他的心也渐渐硬了下来。 “变的是人心,不变的,是我身边还有你在。宣儿,待日后我回到临都,定当将这如画江山都送给你。”景珏眸子深邃,音乐有光芒闪过,宁雨宣看得分明,那是他的野心。亦或是,他一直都有的野心。 而景鸿那样的人,人前君子,背后小人,不管景珏反与不反,他终究是容不下他的。 宁雨宣笑了笑,“我要那江山做什么,江山是你的,我要的从来都不多,你不负我,不束缚我的自由,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到关着她,景珏心中一堵,仔细看了看宁雨宣脸上的神情,没有追究他之间做的那些糊涂事的意思,才暗暗放心,他将手覆在宁雨宣搭在桌子上的柔荑上,“以前的蠢事,我是不会再做了。” 看着景珏严肃的神色,这一次她决定回来,就打算完全交心了,至于景珏的做法,日子暂且这样过着,也是不错的。 那边店里的伙计,正端着一盘盘菜上来,还没上桌,宁雨宣就闻见了阵阵香气,让人胃口大开,“王爷,王妃,这些都是城南的那些猎户们昨天打到的鹿肉和狍子,都新鲜着呢。” 景珏摆手让伙计下去,自己夹了一块炖的酥烂的鹿肉,放在宁雨宣的碗里,“你尝尝这个 味道如何,岑尤他每次来,都要点这个。” 闻着那个味道,依照宁雨宣的经验来谈,就知道口味绝对差不了,深山老林子里的野味,还真是一般食材难以比得过的,她尝了一口,那肉炖的酥烂,几乎是入口即化,肉吸满了汤汁,鲜美无比。 宁雨宣眼中闪着光,“没想到幽城里还藏着这样的美味。” 景珏见着她的馋样,笑了起来,又夹了其他几样的菜放进她的碗里,“别光顾着吃那一样,这红烧狍子肉也不错,还有这幽城特有的果子。” 宁雨宣见自己的碗里已经堆的如同小山一样了,简直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不用再给我夹了,你自己倒也是吃啊。” 两人都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但是沉默之间却分外温情,也没旁人打扰,一顿饭吃得很是温馨,几样山珍野味,也填饱了宁雨宣的肚子。 伙计收拾完了桌上的残羹冷炙之后,景珏也是不慌不忙的,宁雨宣忍不住心里好奇,“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怎么还不走?” 景珏但笑不语,忽然站了起来,倾身到宁雨宣面前,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 宁雨宣瞪着眼睛看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忽然嘴角一热,是景珏的手的触觉,就在宁雨宣不明所以的时候,景珏眼角噙着笑意,将手指上粘着的米饭给她看。 仿佛哄的一声,宁雨宣的脸上只一瞬间,就变得通红一片,她抬眸嗔了景珏一眼,眼波流转,带着秋水般的意蕴,“你是故意看我笑话的吧。”说完她站了起来,似是生气了一般,要往外走去。 见到她脸色变了,景珏急忙追了上去,“我刚刚不是有意戏弄你的,你真生气了?”要是说景珏现在的言行,用卑躬屈膝来说也不为过,试问谁能让堂堂景王爷有如此作为,除了景王妃,世上再无第二人。 等到景珏追了上去,才发现宁雨宣嘴角憋着笑,原来是她故意的,景珏没有多说,径自执起她的手,向外面走去。 走到下面来,景珏从袖间拿出两锭银子丢给店老板。那店老板慌忙拿了银锭要还给景珏,“王爷,您好不容易抽个时间来小店做客,小人还怎好意思收您的银子。” 景珏今日心情不错,搁在平时也懒得理睬这店老板了,他没有伸手接,只是说道:“本王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你收着就好,等日后收到了什么不错的野味,可以送些去王府,价钱不会少了你的。” 其实这样的把戏,每次岑尤拉着他来的时候,都会上演一遍,那店老板将银子收了回去,笑道:“王爷放心,既然王妃喜欢,小的会嘱咐那些猎户多打些好的来。” 很是满意店老板的态度,他笑着带宁雨宣离开了这里,但是追影和追雪却被留在了这附近,巷弄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嘈杂人声,宁雨宣扭头看他,“追影和追雪就放在这里吗?” 景珏点头,道:“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就不必骑马过去了。” 宁雨宣问了许多次,可景珏一直是闭口不言。她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让景珏如此闭口不谈,直到到了地方,宁雨宣才明白过来。 他们就站在一处屋子拐角地方,宁雨宣顺着景珏的视线望过去,他看的是一处宅子,这样的宅子在幽城,算是富裕的了,宁雨宣低声问道:“阿珏,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景珏回头看着她笑了笑,眼底却是抹不开的苦涩,“上次孟千机给我传了消息,说我的母亲现在就住在这里。” 宁雨宣心中一颤,难怪他一直不愿意说,她握紧了景珏的手,道:“那你为什么不去见她一面?” 景珏目光再次投向那处宅子,眼神有些迷茫,“她已经嫁人了,这里是她的夫家,我不知道我对她而言算是个什么。” 她知道景珏的母亲一事,对他而言始终是一个心头伤心事,她自己向来是个冷情之人,冯都的父母心中没有她,她也懒得将他们放在心上。可是景珏的这个情况却不同,他从出生就和自己的母亲分开,之前对于母亲的感受都是太后灌输给他的。 再强大的人,也都是个普通人,会不自觉的想要汲取这份母爱。 从街的另一边忽然一阵动静,是一辆马车向这边驶来,最后在宅子的门口停下,先下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少年,模样精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与景珏的仿佛是一模一样。 景珏笑了一声,道:“他该是我的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了。”那少年漆黑的眸中是天真纯粹,与景珏的还是有些区别。 宁雨宣看着他微扬的嘴角,握紧了他的手,“阿珏,你真的不上前去看看吗?” 正说着,那少年下了马车,手向马车内伸着,似乎是要扶着什么人,不多会,一只白润纤细的手搭在少年的手掌上,一个长相柔美的妇人从马车内出来。 远山眉,柔水眸,一颦一笑都是掩不住的端庄雅致,连宁雨宣也吃了一惊,若不是对方梳着妇人垂髻,穿着老气的褐色袄裙,那少年唤她一声娘亲,谁能想到这样的美人,竟会是四十多岁的女子了。 景珏看着不远处甚是亲昵的母子二人,心中情绪翻涌,忽然牵起宁雨宣就漫步上前走去,宁雨宣倒没有吃惊,比起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她情愿他去面对。 那宅子门口的母子二人,正准备回府,却听见了后面的动静,回头之间,发现景珏,面色忽然变了,那少年只是惊讶,可是宁雨宣看得分明,妇人脸上在惊讶之余,出现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儿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儿媳 幽城中几乎没有人不识得景珏的,因此待那些人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景王爷的时候,纷纷行礼,“草民见过王爷。” 宁雨宣见着景珏的目光一直是落在那妇人身上,替他回应了,“诸位请起吧,王爷只是过来看看,没有其他的意思。” 妇人一双明媚眼眸中似乎溢满了心事,站在自己儿子的。后面不再说话,只是偶尔眼光不经意间扫过景珏的脸庞,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又迅速低下头来。 倒是少年虽然年幼,但是行为举止老成得很,上前拱手道:“王爷来我柳府,当真是蓬荜生辉,王爷与王妃不如进去坐坐?只是家父不在家,恐有所怠慢。” 景珏看着自己的母亲对自己避之不及,仿佛一口血堵在喉咙间,血腥气弥漫在口腔中,难受不已,听着柳之言的话,他收回了目光,“本王只是想带着王妃四处走走,却不想走到柳家这里,柳少爷有心邀请,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柳之言虽然不解这景王爷和景王妃怎么无缘无故地来了他柳府,柳家是商户,他爹这几日正在外面购货,家中只有自己和娘亲,娘亲一直都怕生人。他小心地牵着娘亲的手,迎着景珏和宁雨宣进了家门。 柳之言将二人引到花厅,自己的娘亲自从景珏出现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以为是娘亲见了生人,所以有些惧意的缘故。 因此他叫来下人沏茶之后,便说道:“还请王爷恕罪,我娘亲身子不大好,所以这下该去歇息了,等安抚好了娘亲,再来招待王爷。” 景珏看了一眼一直躲在柳之言身后的柳氏,敛下眸子,喝了一口茶水,“既然令堂身子不适,还是早些下去歇息吧。” 然而宁雨宣听着这话,有些不解景珏的意思了,他来柳府本来就是想看望自己的母亲,那柳氏,或者说是她实际上的婆婆,就在柳之言要带着柳氏离开花厅之时,宁雨宣突然出声道:“既然柳夫人身子不适,我不巧会些医术,不如就让我看看吧。” 在座的皆是一怔,景珏也没有料到她突然提出这样的提议,那柳夫人嗫嚅了一阵,开口说道:“妾身身子没什么大碍,就不劳烦王妃娘娘了。” 柳之言只觉得现在气氛十分不对劲,且不说景王爷突然出现在了柳府门口,他记得景王府离这里有些距离的,而现在景王妃又要给自己的娘亲看病,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额头快要覃出冷汗了,“王妃尊贵,就不麻烦王妃给家母看病了。” 宁雨宣站了起来,走到柳氏面前,看她唇色略淡,眼白有些血丝,脸色也有些苍白,怕是心中抑郁成疾的缘故,应该有多年的时间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柳夫人夜不能寐。 宁雨宣心中有些猜测,转头对景珏道:“王爷,既然柳夫人身子不适,若是找大夫也是麻烦事,况且我也是女子,比起大夫来方便许多,王爷就准许我给柳夫人看看吧。” 宁雨宣的提议,一般不触及底线,景珏从来不会不答应的,他看向宁雨宣有些无奈,?开口道:“王妃医术不错,你们也应该有所听闻,就让王妃看看吧,本王相信会比一般大夫要好得多。” 景珏发话,下面人自然不会不听的,柳氏也不得不低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王爷王妃了。” 这里人多嘈杂,宁雨宣借着机会,向柳之言要了一处偏厅,来给柳夫人诊脉。 偏厅里,一章八仙桌子上摆了一只花开富贵牡丹青瓷瓶,里面插着一束新鲜的红梅,散发着幽幽香气,宁雨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一切,看来这柳家在幽城,当是富甲一方了。 只是对面的柳氏还是有些怯弱,一直不敢抬头看宁雨宣,宁雨宣尽量语气温柔些,对她道:“夫人请把手伸出来吧。” 柳氏抬头看了宁雨宣一眼,见她似乎是没有恶意,才将手腕搁在桌子上,“实在是感谢王妃了。” 宁雨宣笑而不语,伸出食指和中指,搭在柳氏手腕处的脉络处,又离得近了,瞧了瞧她的脸色,最后收回了手,说道:“夫人的身子原本是没有大碍的,只是后来心疾发作于外,连带着身子也不爽朗了,过会我开张药方子,夫人若是放心,可以去抓副药回来吃,只是……” 她话未说完,柳氏急忙问道:“只是什么?”话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又慌忙低下头来,双眼欲泣,惹人怜爱。 “心病还须心药医,柳夫人这句话应该是听过的,还请夫人告诉我,你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导致忧郁成疾的?”宁雨宣对着她的眼睛,很是冷静地说出这些话来。 听到宁雨宣的话,柳氏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眼睛瞪得老大,对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她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她的嘴唇哆哆嗦嗦,却依旧不肯开口,“一定是王妃弄错了,我一届妇人,只和夫君生活在幽城,哪里会有什么愁绪。” 宁雨宣浅浅的笑,“柳夫人,你可以不承认,但是你想过你的儿子吗?幽城虽然地方偏僻,但是消息却不偏僻,想必你也清楚景王爷是为什么会受到太后的打击吧?” 此时的柳氏已经是面如死灰,眼神变得空洞,忽然间流出两行清泪,她双手捂着眼睛,“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非要抢走我的孩子,我斗不过他们。” 看着柳氏如此悲戚的模样,宁雨宣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唯独如此,才能让她承认自己是记得景珏是她的亲生儿子的,她坐近柳氏,抚着她的后背,“你莫要难过了,阿珏此次来。柳府,是已经知道事实了,所以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柳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面对才见过不到一刻钟的宁雨宣,却觉得莫名安心,“阿珏……阿珏她不怪我吗?” 宁雨宣细声回应:“若是怪你的话,就该是当你不存在的,他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多久,不然也不会现在带我来看你,况且这件事也不是你们二人的错。” 前事她了解的不多,但也清楚,若是他们早点知道真相,景珏也不会被太后一次次欺骗,他们母子二人也不会分离二十多年。 柳氏渐渐止住了泪,抬头问宁雨宣,“你就是他新娶的王妃吗?我前段日子听说他在临都娶了妻,却没有办法亲眼看到。” 看得出来柳氏是心里有着景珏的,像景珏那般缺爱的人,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她答道,“我叫宁雨宣,以前是冯国人,七月份嫁给王爷的。” 说到自己的遗憾,柳氏面容又垮了下来,“怕他现在是万人之上的王爷,定然是瞧不上我这个亲娘的,”忽而她抬头看宁雨宣,“你能不能唤我一声娘亲,我就当是他叫过的了。” 当年先皇和江氏抢走了她的孩子,一别就是十几年,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了皇子,成了王爷,后来又辅佐皇上,直到几年前他来幽城戍边,她才在十几年的分别之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而那时候他尚不知道事情真相,柳氏那个时候就悄悄地混在人群里,看到每次他抵御外敌回城的时候,他安然无恙,自己心里才放下心来,只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比苦涩,她不能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去关怀担心她。 宁雨宣轻轻地唤了一声,“娘亲。”以前在冯都的时候,她叫自己的娘叫做母亲,冰冷而生疏的称呼,因为那个人不值得,而现在,她愿意为了景珏去找回他的娘。 柳氏心中激动,“诶!”她重重地答了一声,眼泪又不自觉地淌了出来。 遇到一个林妹妹一般性子的婆婆,宁雨宣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拿出景珏来压,“娘,你莫哭了,若是待会一双眼睛哭肿了出来,旁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柳氏闻言,赶紧拿起帕子擦着眼角,嘴角弯了一下,“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而坐在花厅里的二人,正大眼瞪小眼的,安静得很,没有任何交谈,气氛甚是尴尬。 柳之言努力地找着话题,问道:“王爷今日得空,是戎族那边的事务处理好了吗?”话刚问出来,他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那军机之事,岂能是随便问的。 景珏坐着无聊,不知道宣儿那边怎么样了,看病看了这么久,也还没有出来,还有那个女人,现在如何了,身子到底是个什么毛病,正想着,就听见柳之言问他。 他抬眸看了柳之言一眼,旁的地方都不像,唯独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与他是同出一辙,不自觉回答出了口,“处理完了,闲来无事带王妃出来走走罢了。” 没有料到景珏竟然回了自己的问题,一时间有些懵了,不知如何回话,倒是景珏看着他那副傻傻的样子,说道:“你和……你娘亲,今日是出门了?去了何处游玩?” 柳之言在景珏面前,坐得笔挺的,不敢有一丝松懈,“回王爷的话,在下并不是带家母出去游玩,只因前几日大雪封山,去外面采买的我爹一直没有消息,我和娘亲担心,便去了附近的寺庙里拜了拜,希望我爹早日归家。” 景珏忽然心口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是啊,即使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又如何,她已经成了家,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而自己的出生,不过是个错误罢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奇怪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奇怪 紧接着,景珏不再说话,花厅内再次陷入了沉寂,下人们端茶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后来,宁雨宣带着心情已经平复的柳氏出了偏厅,见安静的连跟针都听得见,又看了看景珏那沉下是神情,走到他身边笑道:“你少板着脸了,别把柳少爷给吓坏了,都不敢说话。” 景珏见了她,脸色才好些,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又看向下面站着的柳氏,说道:“柳夫人的身子如何?你可给她开药了?” 说起柳氏的病情,柳之言倒是着急得很,“王妃,我娘亲她身子如何?” 宁雨宣转身,笑道:“柳少爷放心,令尊身子没有大碍,只是近来应该是忧思过虑,我待会开一副安神的茶汤,每日睡觉之前饮用,便会慢慢好了。” 柳之言以为是柳氏因为他爹最近没有消息,所以才会身子渐渐不好,听到宁雨宣的话,上前感谢,“我柳之言,今日多谢王妃给家母看病,以后在幽城,若是有需要,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景珏冷着脸站到宁雨宣身后,开口说道:“宣儿,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王府去吧。” 先要过来的是景珏,现在急着要走的也是他,宁雨宣发现,其实他的心也是海底针,“现在在就回去?可是我药方子还没写呢。” “回去写也是一样,”他渐渐有些寒意的眸子,看向柳之言,“待王妃写了药方子,本王再差人给柳府送过来。”说完话,他便拉着宁雨宣迈步向外面走去。 “景……王爷!”许久不曾说话的柳氏,突然开口叫住了景珏。 景珏脚步一滞,停在了原地,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声问道:“柳夫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如淬了冰一样的话,将柳氏满腔的欣喜浇了个透彻,说话声音也小了好几分,“是想问,王爷与王妃好不容易来一趟柳府,不如等晚上用了膳再走?” 宁雨宣悄声对景珏道:“不如我们用了晚膳再走?” 岂料景珏直言道:“不必了,本王的王府里不是没有厨子,就不多叨扰了。” 走出了柳府,宁雨宣皱着眉头,“你不是来想看看她吗?怎么说话那般语气。” 景珏冷笑,看着街边的柳树,只剩下干枯的枝虬,只有在盛夏的时候,才会冒出一些绿意,他闭上了眼,“宣儿,我现在后悔了,我不应该过来。” “可……”宁雨宣想说,柳氏心中是有他的,一直都担心记挂着他。 可是话没有说出口,就听见景珏道:“她已经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儿子,当初生了我,也不过是父皇强迫了她……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人。”他的存在,与她而言是一种侮辱吧。 宁雨宣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身子埋进他的胸膛,“不,她心里是记挂你的,刚刚她都与我说了,你该明白她的无奈,她不想和你分开,每日只能打听一些消息来得知你过得如何,她今日上午去寺庙里祈福,也是希望你能平安无事。阿珏,你该知道这些的。” 她能感觉到景珏的身子有些僵硬,随即景珏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声叹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她始终不是父皇名正言顺的妃子,不是我名正言顺的母妃。日后,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吧。” 看得出来,她的那个儿子对她很好,夫家家境也不错,没有亏待她,就这样过平凡的日子,以后,就当都不存在吧。 两人从巷弄那边牵回了马,回了王府的时候,发现王府来了个人。 景珏正和宁雨宣准备回屋子里,在外面待了快要一整天,宁雨宣有些疲倦,想要回去歇息,经过梅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梅树下,一动不动。 这个人宁雨宣见过,她之前在青石镇的时候,冒充林宣去给景珏治伤的时候,本来周云等侍卫,是不打算让她进去的,但是这个人的出现,没有调查她的底细,便同意让她给景珏治伤,他应该是景珏的人,可是眼神态度,却让人琢磨不透。 景珏见到孟千机,转头对宁雨宣道:“你自己先回去歇着,我还有事,待会去找你。” 宁雨宣点点头,自己往屋子走去,但是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背后的视线,没有恶意,也不觉得难受,只是觉得……奇怪。 孟千机见宁雨宣离开,走到景珏面前,低头道:“主子。” 景珏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梅花吐蕊,并不看孟千机,“临都那边是什么情况?” 知道景珏还是在怪自,当时己没有及时把宁雨宣的消息告诉他,害得最后阴差阳错,差点害死了宁雨宣,“回主子,现在景鸿已经开始大力清洗朝堂了,赫连家和其他几家都受到了牵连,现在江家势力崛起,江兆年现在已经官至丞相。” 景珏脸色没有变化,仿佛是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况,他只是关心赫连邵手中的守城军现在如何,“那赫连峰将军和赫连邵现在情况如何?” “赫连峰已经被他从阳城召回了,阳城的兵权已经被景珏收回,而守城军不可一日无主,景鸿现在手上没有合适的武将,只得继续留给了赫连邵。”孟千机回道,他是刚刚从临都赶来的,来的路上,还碰见了景鸿手下的那群暗卫,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景珏冷笑,景鸿如此做法,就是在养虎为患,他抢了赫连邵的未婚妻,却还将守城军留给他,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好了,本王知道了,你现在临都估计也没办法留了,这段时间就待在幽城吧。” 孟千机低头应是,不过,“冯子谈现在还留在临都,王爷将他们留在哪里,不会成为您的把柄吗?” 景珏这才转头看他,孟千机依旧穿着黑色的斗篷袍子,一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景珏忽而一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千机,你最近是变得蠢了吗?本王把冯子谈留在临都,你不知道是为什么?” 孟千机没有旁人预料的那样卑躬屈膝,只是浅浅淡淡地回应道:“是属下多虑了。” 景珏开始转身向屋子走去,临走前丢下话,“你就住在王府里面,临都那边有了什么消息,你在禀报给本王。” 看着景珏离去的背影,他却没有低头行礼,答了一句,“是。” 回到屋子里,景珏发现宁雨宣就直接躺在贵妃榻上睡着,虽然屋子里燃了银丝碳,但这样睡着还是容易着凉,景珏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准备放到床上。 可是刚一抱起来,宁雨宣就睁开了眼睛。 景珏笑道:“你没睡着?” 宁雨宣自觉地搂住景珏的脖子,任他抱着,“才多久的功夫,哪有那么快能入睡,” 况且,她先将答应给柳氏的药方子写了,交给下人让送去了柳府。 就在景珏将她放到了床榻上之时,她问道,“刚刚那人是谁?我好像很少见过这个人,他也是你的属下吗?” 景珏没有说话,只是将被子给宁雨宣盖好,这才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手下有个千机阁。” 宁雨宣盖着被子,却没有任何睡意,“这个我知道,上次你身世的消息,就是千机阁传给你的。” “他是千机阁的阁主,是帮我管理千机阁的一众事务的手下,只是比起秦风来,他这个人性子很是古怪,向来是自由自在惯了的,他最近住在王府里,你不必顾着他。” 千机阁向来是以情报而闻名,“那他这次过来,是临都那边传来了消息?临都现在情势如何?” 景珏伸手抚了抚宁雨宣那一头散在被褥上的青丝,“那边情况,比我预料的要好,辅佐景鸿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他俯身吻了吻宁雨宣的额头,“所以你不必担心。” 他现在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挑起事端的由头来。 怕是景珏为了让自己安心,所以说出来骗自己的,宁雨宣还是不放心,“临都那边真的没有问题吗?” 景珏笑了笑,“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景鸿将江云荷纳进了宫,赫连邵对他是怀恨在心,守城军还在他的手上,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至于那些被景鸿罢黜的官员,不提也罢。 谁知宁雨宣忽然坐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你说景鸿将云荷纳进了宫?可是她不是与赫连邵定了亲事吗?” 早知如此,景珏就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宁雨宣,他忘了自己的王妃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将江云荷当是自己的朋友,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去,“景鸿是皇上,江兆年自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皇上,而不是一个将军。” 事实就是如此,江家和景鸿勾结,谁还会在乎那一门亲事呢。 宁雨宣愣在了远处,所以说,当初信誓旦旦的江云荷,最后还是嫁进了宫里,和别的女人共享一夫,因为朝政和利益,她还是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见宁雨宣神情不对,景珏双手扶住她的双肩,“宣儿,事情已经如此了,你再多想也没有用,她既然生在了江家,就注定要承受这一切。” 宁雨宣闭了眸子,对,在这个世上,生在了世家,就不得不服从那些安排,就像江云荷和江云怜嫁给了景鸿,就像她嫁到了景国来。“我没事,只是有些困了,你先出去吧,等晚膳好了再叫我。” 看着宁雨宣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景珏又俯身吻了吻她的额角,“这些事情,你会想明白的,你先好好休息,待会叫你。” 看着宁雨宣闭上了眼睛,景珏起身,离开了屋子,当初让宁雨宣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记得那个时候是准备惩罚江云荷的,可是最后鞭子差点是落在她是身上。 他可以允许宁雨宣对别人有同情之心,却不能容忍她为了别人来求自己,好在她并没有说什么,可是宁雨宣这雨的态度,也让他十分不爽。 他现在要去书房,找孟千机尽快去处理西狄的事情,一切都要加快进度,趁着现在他还。掌控着全局。 等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宁雨宣眼睛没有睁开,但是眼觉却有液体滑落,那个叫着她雨宣姐姐的女孩子,当初信誓旦旦地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终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在宫里过得如何。 不过依照她家现在的局势,应该不用担心,安危自不用担心,可作为一个棋子,被家人利用,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哀莫大于心死。 西狄现在发生政变,国家动荡不安,然而此时北戎景国又与北戎在交战,所有幽城以及附近的地方,很是不平静,况且现在西狄的篡位者,意图脱离景国的掌控。 所以之前西城门会出现北戎的士兵,都是因为与西狄篡位者勾结,导致的突发情况,攘外必先安内,而西狄作为附属国,姑且算是个内。 书房内,景珏与孟千机交代完了事情,却没有立即将他叫走,“本王问你,当初王妃突然出现在青石镇,你是不是知道她是碰见了闻人秋?” 不知道为何,想起刚刚宁雨宣的神情,他心中恍惚,本来打算不追究这件事的,结果还是问了出来。 孟千机心中略微惊讶,王妃已经回来这么久了,他竟然还不知道,当初是宁雨宣自己找到的闻人秋,让他带着自己离开的。 他低头道:“属下知道。” 当即桌上的茶杯便砸到了孟千机的额角,景珏身上许久不曾出现的戾气渐渐随着血腥气散开,“你知道,却不告诉本王,孟千机,是不是本王对你太好了?” 孟千机却是淡淡笑着,额角剧痛,他却没有丝毫皱眉,“属下知道的时候,王妃已经回到王爷身边了,属下以为王妃会向王爷坦明真相的呢。” 状似是在回答景珏的问题,他却换了个方式,这彻底将景珏激怒。 第一百三十四章 疯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疯子 景珏一直没能敢去面对这件事情的真相,当时临都王府的那场大火,是怎么发生的,偌大的王府,为什么那场大火会偏偏烧光了竹隐轩,宁雨宣又为什么会消失在王府,而最后却化名,出现在了青石镇。 一切的一切,景珏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只要她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好,可是孟千机的一句话,便让他又记起了埋藏在心底的这些。他看着孟千机,浑身杀意外露,眼底的深渊渐渐有寒意向上冒着。 “千机,你今天到底,是想与本王说些什么?” 孟千机抬起头来,隐藏在斗篷下面的眼睛直视着旁人不敢面对的黑眸,“属下只是想告诉王爷一件事情,景鸿那边查到了一些事情,临都王府发生大火的时候,冒充暗卫的,正是闻人秋的朋友,莫潇湘。” 景珏浑身一僵,但是他很好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坐在了案前,声音也沉了下来,“所以是说,宣儿从王府离开,是闻人秋做的?” 孟千机依旧是语气不变,“王爷不必想着如何去抓闻人秋了,景鸿早已将他关在了暗牢里。” 景珏拳头捏紧着,暗藏在袖间,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吩咐你做的事情,你现在就去吧。” 孟千机领了命,随即便离开了书房,只留景珏一个人坐在书房中。 天色渐黑,而书房里面也没有点燃烛火,漆黑一片,他穿着黑色的袍子,隐在黑暗之中,只能看见他袖间勾勒的金线,映着外面的光,有一丝丝光亮。 他还在因孟千机刚才说的话,内心翻涌,事实已经快要展现在自己面前了,那场大火,和闻人秋之后的纠葛,都是宁雨宣想要逃离自己。 他的眸子越来越暗,隐在黑夜之下的神情,竟有些扭曲,这样的事情,他再也不允许发生第二次了,宁雨宣,本该就是要留在自己身边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期间外面一直都有丫鬟来来回回地走动着,自从第一个下人进来叫景珏用晚膳的时候,被呵斥出去,再也没有人敢进来。 直到宁雨宣推开了门,景珏闻见了她身上浅浅淡淡的冷香,没有说出呵斥的话来。 等到宁雨宣适应了书房里的黑暗,才慢慢摸索着,走到了书桌前,点亮了桌角摆放着的铜制烛台,便看见景珏一动不动地坐在面前,眼底漆黑,带着一些血丝,正盯着她。 宁雨宣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景珏不在屋子里。问了下人才知道,他从离开寝室之后,一直待在书房里,还喝退了下人,她便过来,担心是景珏出了什么问题。 见到景珏的这副样子,没有想景珏的目光中是什么意思,只是绕过了书桌,走到他的身边,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听下人说你不要人过来伺候,一个人也不点灯,是遇上什么事了?” 景珏却是一言不发,忽然伸手将宁雨宣的腰搂着,紧紧地抱着,“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怕......” 宁雨宣闻言笑着,怀抱着他,“没想到一向不可一世的景王爷,也有怕的,是担心最后的结果吗?” 景珏摇头,沉默了一会,终于放开了她,烛火幽幽的光,照着宁雨宣莹白如玉的脸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好看极了。 他起身,眉眼淡淡笑着,柔情渐渐回来,“没什么,只是事情多,想忙里偷闲一阵罢了,叫你担心了。现在已经不早了,都怪我,忘记去叫你,是饿了么,我们去用晚膳?” 宁雨宣面对着景珏今日突然的失控,以为是下午的时候,是因为柳氏的事情,才会有些不寻常,但是景珏不愿承认,她只得去安抚几句。 而此时的临都,暗牢之中,负责这里的人不再是禁军统领贺光,而是景鸿的人手。暗牢的最里面,十字形的木桩上,正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绑着四肢的是用精钢制成的铁链,看得出来是重点看押的犯人。 暗黑如地狱一般的地牢里,本来该是寂静的夜,此时却因这里的哀嚎声,变得令人恐怖不已。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木桩上的人,虽然浑身血淋淋的,但是神志还在,他的耳朵动了动,知道是那人过来了,喉间因为长久没有喝水,发出的笑声十分怪异。 而外面幽长的石道上,俞长喜走在前面提着灯,后面走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步履之间,通过石道两旁的火炉,可以看见他斗篷下面若隐若现的明黄色。 直到走到最里面的这间牢房时,俞长喜站在门口守着,“皇上,奴才在这里等着您。” 景鸿摘下了斗篷上的帽子,露出自己的面容,面对俞长喜的话微微点头。随后迈步走到了那个犯人的面前,冷笑道:“闻人秋,朕知道你还没有死过去,怎么?想好告诉朕一切了吗?” 那满身血污的男子,长发污浊披散着,看不见脸,却正是景鸿用瓮中捉鳖之法,利用莫潇湘将其抓了起来的闻人秋。 闻人秋没有力气抬头,却用尽力气啐了一口血沫,“景鸿,你还真是个卑鄙小人,可是我闻人秋却不是,你想要景元阳和景珏的证据,呵,有本事,你将我杀了。” 因为身子原因,隐忍了十几年的景鸿,并没有那么轻易就被闻人秋激怒,他苍白如玉的脸上,依旧是往日的谦谦君子的浅笑,“闻人秋,朕知道,你们混江湖的都不怕死,可就是有一点好,都重义气,等朕找到了你的弱点,就不信你一直守口如瓶。” 外面的哀嚎声,痛苦的呻吟声不断地传入闻人秋的耳中,他的弱点,呵,除了莫潇湘那几个人,他也没别的朋友了,师父说得对,走江湖的人忌讳三五成群,独来独往最是自在,他以前不懂,现在却是明白了。 “景鸿,等你找到了再来同我谈,”他冷笑一声,讥讽地说道:“你最好速度快点,否则等你找来了,我却死了,那你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景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随后缓慢地走到一旁的火炉边,拿起里面烧的滚烫滚烫的烙铁,回到闻人秋面前时,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只是腿还是好的,漫不经心地将烙铁印在他的膝盖处。 听着从闻人秋咬紧的牙关之间发出的闷哼声,他觉得畅快无比,“闻人秋,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同朕谈条件,废了你的这双腿,你要是想活,也只能爬着出去,哦,对了。” 他忽然嘴角扬起一抹邪笑,“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师傅,已经从苗疆出发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临都的。” 他没有嫌弃闻人秋身上的血污,拨开他的头发,露出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孔,“朕只不过是要两样证据,你怎么就如此不情愿,朕记得,朕的那个好弟弟,在青石镇的时候,还曾关了你一天,不是吗?” 景鸿与景珏之间发生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个大概,若是以往,景鸿要拿莫潇湘的命来与他换他们造反的证据,他还可以拿出来。 可是现在,宁雨宣还跟在景珏身边,若是景珏失势,宁雨宣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下场,他不敢拿她的性命赌,只好用自己的。 膝盖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怕是腿真的要废了,太阳穴崩的紧紧地,快要炸开,他垂着头,“景鸿,若是你能抓着我师父来要挟我,”忽而他抬头,浅褐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景鸿,如骨附蛆,“你要是不怕死,可以试试。” 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景鸿面不改色,“朕敢试,就不怕死,不过朕还真是好奇,究竟是为什么你会护着景珏,还是是因为雨宣?” 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音量,凑到了闻人秋的耳边,慢慢说出了口,“怎么就这么不凑巧,朕对她,也是势在必得呢。” 这还是景鸿第一次对外人,说出自己对宁雨宣的执念,心中觉得刺激,又无比爽快,更爽快地是看到闻人秋瞪圆了的眼睛,咬牙切齿的模样。 “景鸿,你根本不是人,当初若不是她救了你,你还会活到现在吗?”闻人秋不敢相信,以前他对这个景国皇上从来都不甚在意,因为是个病秧子,活不过二十五岁,有什么值得去探究的。 可是他现在才认清了这个人,他对付人的招数,对自己兄弟的翻脸不认人,对自己的弟妹有着病态的执着,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景鸿后退了几步,欣赏完了闻人秋恼怒的样子,心底又开始想象,如果被绑着的是阿珏的话,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对,的确是她救了朕的命,就是这样,她就应该是属于朕的,阿珏欺骗了朕这么多年,怎么还敢将雨宣抢走,朕迟早要把她从幽城带回来,她应该住在朕的皇宫里,站在朕的身边万人敬仰。” 闻人秋只是看着他,觉得这个人还真是悲戚,这样的人,注定拥有的东西都会渐渐失去的,双膝疼痛入骨,也不及内心的焦躁难安,“景鸿,我还是那句话,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景鸿只是看了他一眼,“朕刚刚说的,你心里清楚的很,或许只有将你师父带到你的面前,你才会妥协,那朕也就不多说了。” 他转身便要离开牢房,不顾身后的闻人秋发出的怒吼声。 俞长喜在牢房外面候着,见景鸿出来,立即走到前面,提着宫灯,脚步的声音回荡在地牢中,这里是血腥的世界,充满了杀戮,暴虐以及死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弹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弹曲 俞长喜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皇上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应该算是从太后从皇寺中回宫之后吧,利欲熏心且心底只有利益权势的人,终究是将皇上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宫灯随着步伐之间晃动着,照着地上的影子摇摆不停,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地牢,外面冷风幽幽,月色冰冷,一地白霜。 景鸿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忽而他笑了一声,“长喜,你说,幽城的月光也是如此吗?她宁愿待在那样冰冻三尺的地方,也不愿回临都。” 俞长喜垂着头,不敢多言,他知道,那个“她”定然是指景王妃,可是他要如何说出事实,景王妃之所以会选择去幽城,恰恰是因为景王爷要去那里,而景王妃若是还不回临都的话,迟早有一日,会和皇上站在对立的两面。 依照现在的局势,这种场景,应该过了这个寒冬,便要到了吧。 “皇上,现在夜已经深了,您身子还未痊愈,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贵妃娘娘还在宫里头呢。” 贵妃娘娘,正是被迫进宫的江云荷,她进宫的那晚,本该是安排景鸿那日去她的宫里,要她侍寝的,可是一进去,便看见了平日里笑得灿烂的小表妹,哭得满脸泪痕,他便失了兴致。 而此时,他想起这件有趣的事情,摇头轻笑,“既然如此,那便回宫去吧。” 远在千里的宁雨宣,却一点也不知道闻人秋被景珏抓起来的事情,这几日幽城外面的北戎军又有异动,景珏带着人马前去查看情况。 王府中,她闲来无事,望着窗外幽幽的梅林,暗香浮动,横枝疏影,便拿出了一台古琴,去了梅林中的亭子里弹奏几曲。 古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学的,当时是宁雨珊见着那些冯都里的贵女们,都喜好拿出一门技艺显摆,便也想学一门,而她只是顺带着跟宁雨珊一起学的。 谁料最后宁雨珊只是学了不过半个月,便嫌累,所以放弃了,倒是她自己,得了兴趣,便央着女师傅继续教她。 这段时间来,她甚少有时间来练琴,今日心情不错,外面也是暖阳,便屏退了一众下人,自己在亭子中练习起来。 她指尖缓慢轻抚过琴弦,随后闭上了眼睛,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琴声磅礴恢宏,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席卷而来。而她的脑海中,想象着的是那日城楼上,看着城外两军交战的情景。 鼓声号角声之间,是将士们的怒嚎声,是他们保家卫国的决心,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后收尾的时候,那最后的扫弦,竟带了一些悲凉的意蕴,一曲毕,令人回味无穷。 等到宁雨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了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蓝色锦袍,面容苍白如玉,不是病态,而是因为常年不见光的原因,那人的鹰眸一直盯着他,就如同他肩膀上的那只黑鹰。 宁雨宣收起散在地上的裙摆,站了起来,“你是孟千机?” 孟千机微微低头道:“王妃娘娘果然聪慧,正是属下。”虽然说着话,可是眼神并没有离开宁雨宣的身上。 宁雨宣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孟千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恶意,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若是以往的陌生人,站在自己身边,宁雨宣定然会有所察觉,可是这一次没有,直到睁开眼睛,她才知道对面有人。 她心里想着,知道孟千机对景珏是很重要的一个下属,所以微微笑道:“孟大人客气了,不过是见过你的这只黑鹰,只是孟大人平时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今日有空来了梅林?” 不得不说,若不是那只黑鹰,景珏以前跟她说过,这是孟千机的,她定是认不出来的,每天都穿着黑色斗篷袍子,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闻人秋是以前面示人,而孟千机,却是从来不以面示人。 而眼前的孟千机,剑眉鹰眸,皮肤似乎比宁雨宣的还要白上一层,他指了指肩膀上的黑鹰,开口回答宁雨宣的话,“是我的鹰饿了,跑了出来,我是出来找他的,没有想到能听到王妃的琴音。琴技不凡,引人入境,当与寻况大师相比。” 孟千机就是孟千机,即使是作为景珏的属下,说话淡淡,带着一些飘忽,没有丝毫的阿谀奉承,与他人给宁雨宣的感觉一样,虽然行为举止怪异,却没有让人产生防备的意思, 宁雨宣笑着回应孟千机的夸赞,“孟大人谬赞了,我与寻况大师差得还远,有生之年若是能听到寻况大师的琴曲,便是死而无憾了。” 殊不知,让人疏于防备正是孟千机擅于隐藏的地方,面对宁雨宣的谦虚,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抱拳,随即离开了梅林。小径处处是斜枝挡着,他有时候需要弯腰低头,才能避开这些树枝。 湛蓝色的衣角随风飘荡着,很快便从宁雨宣的眼中消失。而孟千机的突然出现,只在这待了不过几句话的时间。 前几日孟千机刚来幽城王府的时候,景珏便告诉他孟千机要住在这里,可是之前的几天一直没有见到他,听景珏说是去西狄帮秦风做任务去了,这个时候回来了,想必西狄的事情也该解决的差不多了。 如此一来,景珏身上的担子也该减轻不少了,西狄的事情一经解决,那么北戎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宁雨宣也放心了不少,她坐了回去,端坐在古琴前面,轻拢慢挑,一曲梅林七寻跃然指尖,悠悠琴声回荡在王府的后院中。 而孟千机靠在自己屋子的窗边,他的那只黑鹰回来飞动,羽翅掀起阵阵的风,这只黑鹰在王府中甚是猖狂,经常在后厨里吃那些肉食。 孟千机手中拿着一根木签子,上头挑着一块新鲜的肉,正勾着黑鹰过来吃,岂料突然一个白影蹿了出来,一下子便将那块新鲜的牛肉叼走。 黑鹰见自己的食物被抢,愤怒地立即振翅追了过去, 孟千机见那前后一追一赶的黑白影子,突然发出一阵轻笑,将手中的木签子丢到一旁,也不打算管,那只雪狐还真是胆子大啊,敢从自己的黑鹰口中抢吃食。 就像是他的主人一样,胆子大得很,知道景珏是在做些随时都会掉脑袋的勾当,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在他的身边。她图的究竟是什么呢,就算是日后景珏登上了那个位置,后宫三千,景珏就算不爱,却也不得不要因为平衡朝堂,来迎别的女子进宫的。 孟千机对于宁雨宣没有别的情绪,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聪慧的女子,却终究是因为情爱这个词,而变得昏头昏脑。真是可惜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脑子中占据了太多的关于宁雨宣的事情了,他转身收起脸上的一丝笑意,关上了窗子,不顾外面的没有抢回食物而飞回来的黑鹰。 景珏回来的时候,问了一句下人,才知道宁雨宣是去了梅林弹琴,顺着琴音,他找到了亭子处,见到了那白衣如雪的身影,端坐在蒲团上,面前的琴台上,琴音悠悠,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心情不错。 景珏刻意压低了脚步声,走过去,同她一起端坐着,最后将她拥入怀里,打断了曲子,也将宁雨宣吓了一跳,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才回头瞪着他,“你做什么?一回来就吓我?” 想到最初认识的时候,景珏那个时候还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却是最爱将宁雨宣惹怒,看她那副发怒的样子,就像是现在这样,清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生气,水眸里泛着光,满是惹人怜爱的模样。 他忍不住吻了她的嘴角,回应道:“怎么?看你心情不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景珏的脸上写着不正经三个字,宁雨宣恼羞成怒,推开他坐直了身子,说道:“只是想来练练琴罢了,结果见到了你的那个下属,孟千机。” 景珏神情一怔,问道:“他回王府了?” 看这情形,景珏是还不知道孟千机已经回来了的事情,“对啊,我刚才碰见的他,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景珏上午在军营的时候,只得到了孟千机那边从西狄传来的消息,说是西狄的政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却没有说他已经回幽城了。 他微眯着眸子,只是轻笑一声,道:“他已经回王府了,倒是没有同我说,怎么和你碰见了?” 宁雨宣和他说了刚才在这里,与孟千机碰面的事情,“我见他肩膀上立着那只黑鹰,应当是找他的那只鹰吧。” 正说着,小白不知道是从哪里跑了出来,嘴角叼着一块新鲜的肉块,像是在邀功一般,绕开危险的景珏,对着宁雨宣一阵摇头晃脑。 宁雨宣觉得好笑,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肉块,只得像是奖励一般的安抚着他的脑袋,小白得了奖励,一整口,便将那巴掌大小的肉块整个吞了下去。 那么小的一个小东西,毛皮下的脖子细得很,宁雨宣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吞下去的,不过这样下去也不行,她想着回去的时候还是做些消化的药丸给小白吃了。 景珏突然出声道:“王府里,除了小白吃肉,还有孟千机的那只鹰也是吃肉的,恐怕这肉,是小白从黑鹰的口中夺来的吧。” 宁雨宣很是惊讶,那黑鹰她见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双翅展开来,有一米多长,小白竟然跑过去抢人家的吃食。 第一百三十六章 锦袍 第一百三十六章 锦袍 小白混不在意他们的惊讶,跑到宁雨宣的膝盖处蹭着,景珏见状,趁着小白没机会逃跑,拎起他的脖子就丢到一边。 景珏也算是唯一一个能够制得住小白的了,她也不在意景珏对小白“施虐”,忽然又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笑着道:“我见孟千机一直都是穿着黑色的斗篷的,这次却穿了一件蓝色锦袍,差点都没有认出来。” 景珏不喜欢宁雨宣口中喋喋不休地说着别的男子,捂住她的嘴,“你关心他穿着什么做什么?也不见你这般关心我。” 宁雨宣回眸看她,有些不敢置信,景珏这也能吃醋,他每天穿的衣服,都是自己帮忙挑的,还要怎么关心,这么说来,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件被压在箱子底下的品红色绣暗纹的锦袍。 她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谁说我不关心你了,我上次给你买了一件衣裳,你不记得了吗?” 景珏疑惑,“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了衣裳,你也没告诉我。” 宁雨宣站了起来,双腿因长久的跪坐有点麻,差点摔倒,幸亏景珏眼疾手快,站了起来,将她扶住,“也不小心些。” 宁雨宣因心底想着那件颜色鲜艳的衣袍,想象着他穿出来会是怎样的绝色,只是笑笑,“无碍,还好你在旁边,”她弯腰抱起琴,对景珏道:“你不知道的话,那我便去拿给你看,你正好试试,看合不合身。” 景珏没做他想,心底只有欣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宁雨宣竟然给自己买了件锦袍,将她怀中的琴拿过来自己抱着,是沉重的香料木做成的,还是有些沉的。 直到在屋子中,宁雨宣从柜子中拿出了那件衣裳,展开给景珏看,“这是我上次在陵城的时候买的,你快穿上试试。” 景珏看着眼前的颜色甚是艳丽的锦袍,忍不住扶额,“这是你给我买的?我以为是你的衣裳,”他平时都只穿黑色的锦袍,就算不是黑色,那也是深色的。除了大婚的时候穿过那件正红色的喜服,何曾穿成这样过。 见景珏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宁雨宣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转身就要将衣服收进柜子里,“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这件衣服丢了也是可惜,我看明天能不能送给周云去。” 景珏暗暗叹了一口气,谁让他现在已经中了叫宁雨宣的毒了呢,他从宁雨宣后面将她抱住,“除了我,你还想送给谁?嗯?” 那结尾上扬的反问,让宁雨宣满脑子的怒火冒了起来,回头瞪他,“刚刚你脸上就写着你不想要,这是我买的,想送谁便送谁。” 景珏笑了,“明明是用我的银子买的,怎么说是你买的了,”他大手一伸,便将她手上未来得及收拾起来的衣服拿了过来,“你不是想看我穿吗,还不快快帮你的夫君宽衣解带?” 最后一句玩味的话说完,还趁机在宁雨宣的脸上偷了一抹香吻,惹得宁雨宣又是怒视。最后却还是乖乖地伸手,解开他腰间的玉扣织锦腰带。 不得不说,人长得眉目俊朗,即使是颜色的衣裳,也能撑得起来,宁雨宣亲手将他换上了这件品红色暗纹锦袍,若是一般男子穿了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妖艳恶俗,一般除了那些秦楼楚馆里的男侍,很少有人会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因此之前景珏才会抗拒。 不过景珏一穿出来,身上因为常年在战场上的阳刚之气,与颜色中和,偏古铜色的肤色,锋利的眉眼五官,墨如深渊的眼眸,明亮的衣衫正把他身上的气势和俊朗的五官展览无余。 看到宁雨宣有些呆滞的表情,景珏嘴角勾起,“怎么?还满意你夫君的长相吗?” 宁雨宣看着他,差点被吸进那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去,忽然踮起脚,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满不满意都是自己的了,”她揪着他的衣领子,语气有些霸道,“记得,以后在外面,不许穿成这样。” 就算是宁雨宣不说,景珏也不会允许自己穿成这样出去的,否则成何体统。不放过宁雨宣刚刚好不容易来一次的主动,先是将她吻够了,直到她的双腿有些发软,才说道:“这件衣裳我就收下了,以后只穿给你看,王妃觉得如何?” 宁雨宣大口喘着气,但是却不甘示弱,眼睛清亮,还带着一点露水浓情,嘴角的口脂虽然花了,可也挡不了她的面如娇花,“你知道就好,日后不管是输是赢,你都只能有我一个,我还是那句话,你若负我,我便离开。” 离开一词,仍是景珏的心结,他双手紧紧箍着宁雨宣的腰肢,也不管她是否觉得难受,嘴中只是喃喃低语,“我不会让你离开,绝对不会。”声音低得连宁雨宣都未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景珏笑了一声,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说,待会午膳吃些什么?” 两人也不再玩闹了,景珏自己将衣服换下来,穿回了原来自己的黑色错金藤纹的袍子,上次招呼的那家酒楼,今天一大早给王府送来了几样野味,宁雨宣之前听了消息,便让后厨按照自己的方法将肉腌制了,在做成菜色。 这会儿也该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差人去后厨问了一句,才知道还要再过一会,景珏倒也不饿,起身将刚刚随意放在外面的古琴给收拾了起来,对宁雨宣道:“如今已经腊月,你如今是王府里的女主人,至于准备过年的事宜,你若是无事,也可以让下人准备准备。” 要不是景珏提醒,宁雨宣在幽城这段时间过得,还真是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初六了,“我记得后天是腊八节,要在府里准备腊八粥吗?” 宁雨宣只在临都的时候,跟着福伯学过几天的管账和中馈,别的对于府中的事情,便是一概不知了。 景珏自己其实也不在乎这些,只是担心宁雨宣过得无聊,他点点头,“你若是有空,可以做给本王吃。” 宁雨宣推搡着他的肩膀,“我没跟你开玩笑,这几日待着无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准备过年,倒是可以来学学。” 就算是在冯都宁府里的时候,虽然不受父母的宠爱,但也都是看书习字练琴之类的,那些杂务都有母亲呵家里的嬷嬷准备,她自己也没有去在意过。 景珏正好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那正好给你打发时间,你有不懂的地方,问问府里的丫鬟嬷嬷们就知道了,”他将那纤细如柔荑的手指一一吻过,带着疼惜,“不过也别累着自己。” 景珏近几年的年,都是在幽城过的,因为是只身一人,都是和岑尤他们在军营里过的,最冷的风和最大的雪,以及那些热烈的篝火烤肉和烈酒,他只觉得是激情蓬勃,心底里都是边塞的情怀。而现在,他身边陪伴着的是宁雨宣,所以不用再去军营。 宁雨宣坐到他的身边,笑着道:“那好,你且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随后她又想起了什么,“王府里只有我们两个,太冷清了,要不我们将岑大哥他们也叫过来吧?” 这个景珏倒是无所谓,“你若是想叫,我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行。”周丰因为身子的原因,已经离开了幽城,到时候也只能叫岑尤他们过来了。 正说着,那边人已经过来,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两人随即去往花厅那边过去。 宁雨宣一边走着,一边在想要准备哪些东西。她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因为过节而变得愉快起来,以前在冯都,那里虽然繁华富庶,却是幽城这里比不得的。 幽城的气候是在是太冷,时常会有大雪漫天飞舞,往往是满地白絮还未化干净,第二场大雪又猝不及防地下了,只要出门,宁雨宣必然要穿上自己的貉子毛斗篷,她的身子因为体寒的缘故,也有些疲惫,所以一直在后厨煎着药吃。 不过熬药的事情是瞒着景珏的,他近日来忙碌得很,现在的他们,每一步都是行走在刀尖上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误。宁雨宣怕若是因为自己体寒的原因,让景珏分心,那只能是功亏一篑了。 好在这段时间幽城的气候还不错,没有再下大雪,每天都是阳光灿烂,喝药的次数也少了很多,这才避开了景珏在府中的时间。 她浑身都是带着一些梅花的冷香和药香味,只觉得这幽城虽冷,却让人的心是暖的,虽然这里的人饱受战乱和严寒之苦,却依然对生活热情洋溢。 还有景珏,这虽然是他卧薪尝胆的地方,但是宁雨宣却爱极了这样的日子,每日看着景珏早出晚归,自己在府中或做些饭食,或是出去给人看看病,没有那些令人不喜的人或事,优哉游哉,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只是下午的时候,景珏本在军营中处理政务,却有一人来了军营,打破了这平静的日子。 来到军营的,正是景鸿最新亲封的那位督军,江云峰,不过是一个临都过来的纨绔子弟,景珏并不将他放在心上,就算是景鸿派来的又如何,幽城现在是他的天下,想要做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 只是江云峰来军营里,手上还带着一封景鸿亲自执笔的圣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督军 第一百三十七章 督军 江家的男子,生得都没有女子好,像太后,亦或是江云怜江云荷两姐妹,都是顶顶的绝色,但男子就没有遗传到这么好的基因了。 那江云峰长得像他爹,身子不高,身材还有一些臃肿,唯有五官还能看些,偏偏那双眼睛中,来回扫视着甚是猥琐,让人不喜。 他站在主帅帐篷中,面前是坐着的景珏,他还在为皇上“重用”自己而沾沾自喜,神情傲慢,拿出两道圣旨,一道是景鸿封他为幽城督军的旨意,还有一道,竟是要接宁雨宣回临都的旨意。 江云峰读完了圣旨,只以为那道让景王妃回临都的旨意,只为了让宁雨宣回去,好让景珏唯一的弱点拿捏在皇上手里,他微微昂首,伸出两道圣旨,“景王爷,这是皇上的旨意,想必你也听清楚了,怎么还不接旨?” 景珏不跪下来接旨也就罢了,毕竟景珏的傲气摆在那里,连皇上都很少跪拜的,他现在没这个地位,能让景珏给他下跪,但是日后,等着他落马之后,他定要羞辱他一番的,看轻江家,就要付出代价。 景珏还不知道这个人心里已经脑补了这么多戏了,只是景鸿的那道圣旨,之前在陵城的时候,发现暗的不行,这是要来明的的了吗? 圣旨大意便是幽城地势偏僻,条件极差,不该让景王妃也受苦,毕竟是两国联姻,怕无端挑起战火,所以要接景王妃回临都。 他冷笑,景鸿的理由找的还算不错,旁边都站着幽城大军的几位将军,皇帝的意图如此明显,他们都明白,那江云峰是督军,地位仅低于景珏,偏偏这几位将军的目光,让他忽觉背后一寒,拿着圣旨的胳膊也是一软,差点将圣旨丢到了地上。 景珏起身,从摆满了奏章谍报的桌案前站了起来,踱步到江云峰面前,将他手上两道圣旨接了过来。 江云峰才觉自己是进了虎窝了,这里的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还好皇上现在站在他们江家这边,见景珏接过了圣旨,心里才稍微放松。 忽然他放松下来的面皮一滞,就见景珏漫不经心地将两道圣旨丢进了旁边的火炉里,那本来明明灭灭的炭火,遇见了华贵又易燃的丝帛,一下子火舌蹿地老高,吓了他一跳,“景珏!你......你,这是皇上的圣旨!你竟然给烧了!你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吗?” 景珏听着他一声声的质问,笑着回头,只是那笑意只在嘴角勾起,眼底墨色黑沉一片,“烧了?江督军,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圣旨烧了,明明是你不小心将圣旨丢到了火堆里不是吗?本王还未来得及看到皇上下了什么旨意呢。” 他双眼淡漠地看着江云峰,没有丝毫温度,“江督军,若是延误了战机,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罪名吗?” 江云峰对景珏一向是又恨又怕,那如同是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他心中一颤,仍然挣扎着辩驳,“景......景珏,你这是诬陷,明明是你烧了圣旨!”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那几位将军,却见他们都是一副赞同景珏的样子。 岑尤站在最前面,脸上满是笑意,却是对江云峰的嘲笑,“江督军,我们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弟,怎么,你还要上书朝廷,说我们王爷做了烧圣旨的这等藐视皇恩的罪吗?怕是也没几个人会信吧。” 岑尤的话一出,旁边的几个任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景珏也不管,只是回身坐在了书案前面,再也不看江云峰,只是低着头看那些军务奏章,“江督军既然敢孤身一人来我幽城,定当是做好了准备了,到时候有什么事需要上报朝廷,江督军不必顾虑本王,只管往临都上报就好。” 这话说的江云峰额头又是冒出了一层冷汗,却还硬撑着脊背,“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下官虽然只是一介督军,但也是皇上亲封的,有什么事情,定当要及时往临都上报吧。” 景珏并未抬头,只是喉间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对岑尤等人道:“你们现在下去吧,最近多注意粮仓那边的情况,不要掉以轻心。” 岑尤是经历了临都城南的那场大火的,将近烧掉了五千石粮草,所以对此事很是敏感,大家都退了下去,唯有江云峰还站在原处,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却也不敢随意走动。 景珏处理了一些军务,抬头发现江云峰还站在那里。 江云峰甚是尴尬,憋红了脸说道:“下官站在这里,是怕王爷有什么需要,不知道王爷的这些军务,下官能否知晓一二?” 景珏面色微沉,“江督军还真是兢兢业业,刚一到幽城,就抢着要熟悉军务了,怕是你忙不过来的,本王还是找人送江督军回驿馆先休息几天再说。” 他话里都是不容拒绝,不等江云峰说话便叫了外面的人来,强行将江云峰送走。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子弟,景鸿还真是抬举他,送了这么一个废物过来,又是江家的人,这是他与他宣告,他已经选择了江家了吗。 秦风在景珏傍晚离开军营回到王府的时候,回来了幽城,两人在王府门口碰面。 景珏刚一下马,秦风便出现了,双手抱拳弯腰道:“主子,西狄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景珏低头斜睨他一眼,便往王府里走去,秦风也随之走到他身后跟着,“这件事情,本王中午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他转身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秦风,“孟千机怎么回来比你早?” 这也是秦风不知道该如何与景珏说的,他嘴边嗫嚅了半天,直到看到景珏脸色渐渐浮现的不耐烦,才开口说道:“孟阁主......他与西狄皇室,似乎是有些渊源。” 他抬头去看景珏的反应,却见景珏神色不变,问秦风道:“你们在西狄发生了什么?” 秦风则将前几日在西狄发生的事情,一一道与景珏。 直到走到梅林的时候,才算将事情的始末全都说完,前面再走几步便是景珏与宁雨宣住的屋子,景珏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与秦风说孟千机的事情。 在他看来,不管孟千机以前是谁,究竟与西狄皇室有什么牵扯,但是他现在是自己的手下,是千机阁的阁主,一切都没有变化,“这些本王清楚了,你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就行了,没有必要深究。” 说完这些,他又道:“还有临都现在已经来人了,是江家的,你派人去盯紧些,发现他与临都那边的人有什么联系,你便拦下。” 没有想到景鸿的动作会这么快,秦风领命,“那属下这就过去。” 景珏点头,待秦风走后,他才迈步,向那边走去,心里想着不知道现在的宣儿,在做些什么。 屋子里昏暗无光,连炭火都已经熄了很久,看样子下午的时候,宁雨宣并没有待在屋子里,前后连个伺候的丫鬟也不见一个。景珏转身又出了屋子,问了下人才知道她是去了后厨那边,他便转身去了后厨。 只是在长廊转弯的时候,他便见到了宁雨宣,怀里抱着雪白通透的小白,她身上却沾染着烟火气息,伴随着药的味道。景珏没有多想,只是伸手揽过她的腰肢,一边走着,一边随口问道:“你是去后厨煎药了?给谁煎的药?” 因为宁雨宣经常喜欢给别人看病,喜欢摆弄一些药材之类的,景珏倒也不甚在意。他没有注意到他在问那句话的时候,宁雨宣身子微微一僵。 她抱着小白,随即扬起笑意,清冷眼底泛起阵阵柔光,低头抚着小白的脑袋,说道:“小白这些日子里有些厌食,就给他熬了些药,今天总算是好些了。” 小白忽然抬头,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看向自己的主子,滴溜溜的转着,像是在说,主人你是在说谎哦。 景珏一点疑心也没有,只是看到小白那般臃肿的身子,竟然也会有厌食的毛病,还真是有趣。 说起煎药的事情,宁雨宣想起了之前城门与北戎大战的时候,那些受伤的将士们,她今日出门去府外买药,只是找了半日,才将几味药材买齐,现在幽城的药材越来越紧缺,她问景珏:“之前那些受伤的将士,你将他们安置好了吗?” 景珏怕小白太重,不顾他的挣扎,将他丢在了地上,自己则拥着宁雨宣往花厅走去,听见她的问话,他笑道:“你比我这个主帅还要关心他们啊, 你放心,我派人送他们去了陵城,那边,顾兰城会随后送药材过去。” 那些受伤的将士,约莫有五百号人,好在陵城离幽城并不远,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她回应着景珏的前半句话,“我是大夫,若是有人在我眼前出了事,我只会感到良心不安。” 在宁雨宣看不到的地方,景珏的眸色渐沉,他知道宁雨宣是医者仁心,但是他是三军主帅,他却做不到这些,那五百多号的伤兵,的确是送去了陵城,至于他们能不能活着到陵城,就看他们的命了。 而顾兰城的药材,只会送到幽城来,幽城剩下几万的将士,会比那几百名伤兵更需要药材。 那伤兵就在前天被送出了幽城,他们都十分开怀的离开了幽城,因为王爷说了,等到了幽城,治好了他们的伤,他们就可以回家了。大家都是在幽城驻守了好些年的,一次家也没有回过,这一次终于可以回家,没有人不高兴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秃鹫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秃鹫 这些人当中,最大年纪的已经有五十多了,这次受伤,也算是福祸相依,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年纪大了,本来也没多少年活了,人老了就想着落叶归根,他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但是其中也有受伤严重的人,有些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死在哪都是死,还不如死在自己家好些。 夜晚的郊外,寒风吹动着那些火堆,猎猎生风,偶有山林子里的猫头鹰的叫声,但是没有人听得见,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些人痛苦,但大多数人都是高兴的,只要到了陵城,他们大多数都有救了。 突变就生在这一刻,那些护送伤兵去陵城的将士,趁着那些人入神的功夫,将自己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 有个眼尖的年轻伤兵忽然眼尖,怒斥道:“你们要干什么?”只是话一说出口,火光映着刀刃闪过光芒,那人便死在了他们刀下。 一阵杀戮之后,郊外的野地里血流成河,血腥味浓烈,山林子里的秃鹫猫头鹰就躲在旁边的树上等着那些人离开,他们好享受一顿饕餮盛宴,顺便又听了一番那些人的对话。 “大人,我们现在回去向王爷禀告这件事情吧,”有人向为首的人说道。 那人点头,“你们都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活口,等确定了,我们再回幽城向王爷回复,这件事情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待那些穿着与地上的相同衣服的人,离开了这里,往幽城的方向走去,那些凶残的野鸟开始了自己的夜宵。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躺在血泊中的一个年轻人,睁开了眼睛,努力抬起手挥开在自己身上作乱的秃鹫,大腿上还汩汩地流着血,他忍着疼痛,更多的是心里的愤恨。 有谁能够想到,这些派来杀他们的,竟然会是景珏,若不是亲耳听见,谁能相信,所以送他们去的,并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去地狱的路。 景珏当天夜里,便收到了那些人的回复,正是半夜的时候,宁雨宣还在自己的身边熟睡着。 那些人终于已经解决了,他身心放松之余,却多了一份说不出来的沉重,为了安稳军心,他不得不舍弃那些人,长期的药材得不到供应,军营里十万人,现在连得个风寒,那些军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了。 没有了药材,他们的一手医术,也便没了用武之地。 听完了属下的汇报之后,他又回到了床上躺着,将宁雨宣拥在怀里,似乎是因为身上还带着外面沾染的寒气,一下子便将宁雨宣惊醒了。 宁雨宣惺忪着眼睛,问道:“刚刚出去了?” 景珏只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嗯,刚才有些事情下面的人急于汇报,没什么大事,你睡吧。” 而此刻的宁雨宣得知了顾兰城即将会送药材过来,也放心了很多,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景珏,“这个购买药材的银子,宫里那边会出吗?” 若是能出的话,景珏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地步,之前上请的折子已经发了很多封,偏偏景鸿当这件事不存在,一直没有回信,“宫里头那边是不打算管幽城的事情了,购买药材的钱是我自己出的。” 顾兰城与他关系是不错,但是价值几万两的药材,他是不能欠下的。而景鸿如果笃定了不管幽城十万将士的死活,与他而言是得民心的又一好事。 终有一天,他会带着这幽城的将士,将临都给夺回来。 宁雨宣却沉默不言,王府那边的银子她心底里是有数的,不是说几万两银子拿不出来,只是临都那边这样的态度,等到撕破脸皮开战的时候,那时候需要的银子会更多,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看来现在他们就要准备开源节流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花厅,桌子上备好了美味佳肴,景珏见宁雨宣一直不出声,笑着说道:“难不成你以为景王府没钱了?你且放心,咱们再穷,也会有给你买衣裳首饰的银子的。” 宁雨宣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坐了下来,她不习惯吃饭的时候周围围了一圈的下人,便将他们都叫了出去,转而对景珏道:“你不用瞒着我,我管过王府里的账本,知道你有多少银子,等到日后要回临都的时候,肯定不会够。” 事实证明,是宁雨宣多虑了,景珏就坐在了她的旁边,还将凳子往她那边移了更近了些,说道:“你管的那些账都是明面上的账本,是给景鸿和朝廷里的那些人看的,你难不成真的以为,本王只有那些资产吗?” 这些年来,他一手建立了千机阁,一直让孟千机经营着,不仅是为他做事,也在江湖中是赚银子的,具体赚了多少他不知道,但是之前孟千机与他汇报过,现在千机阁的银子,估计也不止那个数了。 宁雨宣吃着饭,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怕是景珏骗自己,“你说的是真的?” 景珏笑着,“你应该知道,千机阁是我的产业,你若是不相信,我将千机阁的一切事务交给你来打理,你也好帮我算算,我还有多少钱。” 宁雨宣抿了抿唇,伸手给景珏夹了他喜爱吃的鸡翅,才说道:“算了,你自己管着吧,万一我将那些银子都弄丢了,你还到哪里去找银子去。” 景珏本来是无意说出这句话的,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态度很是坚决,“现在军营中的事情多,我也管不了千机阁的事务,现在孟千机那边出了一些问题,还是交给你我比较放心。” 听到孟千机出问题的事情,宁雨宣手上的动作一滞,问道:“孟千机出事了?我上午才见过他,他是怎么了?” 为了将千机阁的事务交给宁雨宣,景珏索性也不瞒她,“下午的时候秦风从西狄回来了,那孟千机应该是与西狄皇室有关,不论如何,将千机阁任由他掌管,我也不放心,你就当与我分忧如何?” 他并不是不信任孟千机,只是想让宁雨宣对他多一分防备,继续说道:“千机阁的那些繁琐事务都有人处理,你只是帮我看着,”他从怀里将千机阁象征主人的玉佩令牌拿了出来,递给了宁雨宣。 目光中带着柔意与希冀,“宣儿,你就当帮我的忙,再说了,我的钱若是不给你管着,还有谁能管。” 宁雨宣的心中为孟千机的身份而小小的震惊了一把,面上虽然不显,但是接过令牌的动作却有些迟疑,莹白带着暖意的羊脂暖玉放在手心,这就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江湖组织,千机阁的令牌了?“你真的要将它交给我?” 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景珏刚才明明也是兴致来了,胡闹着说的话的,没想到还真的将令牌给了自己。 景珏先是将温好的米酒倒在宁雨宣面前的杯盏中,这米酒是幽城当地的一大特色,不比那些烈酒,浓度极低,适宜女子喝,“你就安心收着,虽然孟千机是西狄的人,只要是不触及西狄与景国的事情,你都可以交给他去办。” 宁雨宣手指摩挲了一下羊脂玉上面的花纹,有一种彷如在梦中的感觉,“那好,不过我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我不能保证会挣多少银子,但是肯定不会让你亏损的。” 景珏闻言,爽朗地笑了起来,“你放心,你若是能让它亏损了,也是你的本事。” 这是叫什么话,宁雨宣斜睨他一眼,喝了一口香甜的米酒,不再说话。 吃过饭后,让下人们过来将桌上收拾之后,景珏差人将孟千机叫了过来。 不知为何,自从孟千机上次从西狄回来之后,再也没有穿过他以往常穿的黑袍子,穿着一件湛蓝色的祥云锦袍,到了花厅,面容不浅不淡地行礼,“属下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景珏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说明事情,“孟千机,现在千机阁的令牌,本王已经给了宣儿,日后你就是她的属下,直接听命于她便可。” 因为常年将面容挡在斗篷下面,最近孟千机还没有适应直接将表情展现在别人面前,所以在宁雨宣看来,他脸上有些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就听孟千机说道:“属下领命,”他随即将自己面向宁雨宣,低头说道:“主子。” 不用多说,孟千机也知道,景珏定然是知道了那些事情,不过对此他也不甚在意,若不是这次景珏需要他去做这件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回去的。现在景珏对自己产生了戒备,所以要让宁雨宣来压制自己。 宁雨宣面对孟千机,还是有上午在梅林相遇的那种感觉,仿佛是一个几近透明的人,让人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她是医者,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对人的气息很是敏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定的气息,但是她却不知道,属于孟千机的那股气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不再多想,宁雨宣笑着说道:“那我日后就叫你的名字了,只是我对千机阁的事务不大了解,所以还会麻烦你。” 孟千机面无表情,心底里却有些抗拒,今日上午阳光极好,他却不由自主地被琴声吸引到了梅林去,随后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悲,便打定了主意要远离一些,只是现在,怕是不行了。 “主子不必客气,既然王爷将千机阁交与主子,那属下便是听命于主子的话的。”对啊,他一个卖身给了千机阁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说其他的,谁是千机阁的主人,他便是谁的奴隶。 第一百三十九章 腊八 第一百三十九章 腊八 景珏只是简单地与孟千机说了这件事情,让他知道一下,便让孟千机下去了。 在孟千机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慢慢扬起,眼底里却是冷漠神色,他现在已经明明是宁雨宣的手下了,却还是听着景珏的命令离开。 只这短短的一天,本来悠闲的宁雨宣,忽然身上多了两个担子,一是千机阁的事务,二是王府里准备过年的事情,还有三日后的腊八节,都要面面俱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一个当家主母的劳累。 还好千机阁的事情,一直都有着孟千机在帮衬,所以也不算太过辛苦。 腊八这一天,早上的时候,宁雨宣在门口为景珏送行,因为意识到最近银子的重要性,宁雨宣自己抽空买了一些料子,给景珏做了一件披风,便是景珏现在身上穿着的这件。 黑色的绒毛料子,上面用金线绣成的错金藤纹,好在宁雨宣买这匹料子的时候,上面的花纹是现成的,所以没有花很长时间,便将披风做好了,领子处她还加了染了黑色的貉子毛,十分保暖。 景珏眉眼漾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宁雨宣给自己将披风系好,秦风在不远处站着,嬷嬷地等着两位主子不依不舍一番结束。 以前清冷淡然的宁雨宣,如今也变成了温柔似水的妇人,梳着妇人的垂髻,显露出白皙的耳垂,以及清淡若云的脸庞,系好了带子,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还好多加了一尺料子,否则是要小了些,你自己感觉如何?” 景珏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很好,我很喜欢,只是怕你辛苦了,日后这般劳心费神的事情,交给下人就行了。”他还是怕累着他的宣儿。 宁雨宣皱着眉头看他,“哪还有下次,以后我也不做了,我只是与楚楚学过一些,没有她擅长。” 她对自己还是要求太高了,其实那些料子上面有些歪歪扭扭的针脚,因为是黑色料子,用来缝补的线也是黑色的,所以并不明显。 景珏趁机吻了一下她的鬓角,“要我将你的那个丫鬟接过来吗?我怕她在临都待了久了,等日后想要接她来幽城,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说到底还是以后幽城与临都的局势变化的问题,宁雨宣也怕楚楚在临都会有危险,“那好,还是将她接过来吧,我还是习惯了吃她做的饭菜。” 时间已经不早了,景珏笑着抚着她的脸,“好,我知道了,你安心等着。”说完,他转身就准备上马,往军营去。 后面的宁雨宣想起一件事来,见他拉住,“你别忘了,今日是腊八,记得晚上将岑大哥和你的那几位副将都叫过来,饭菜我都让下人准备好了。” 景珏手上牵着缰绳,回头看她,“没忘,你也多休息,没有必要事事躬亲。” 交代了事情,宁雨宣看着景珏和秦风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街角的地方,便转身回了王府里,早上的时候景珏便说了,今日军营中有要事要处理,所以中午也不回来了。 她脑子中想着今晚要准备哪些菜色和酒酿,还有她自己身上的寒症,一直靠着药汤才压制着,前两日都没有喝药,今日该煎药来喝了。 千机阁的事情并不多,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基本上它的正常运行和繁杂事务,都有孟千机和千机阁里的一些下属处理,所以宁雨宣一直在后厨那边看守着,有时候也会自己上手。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的时候,便到了午时,宁雨宣刚将自己熬的药喝了,忽然想起府里还有孟千机也在,后厨里的厨娘,为今晚的晚膳也忙活了一上午,宁雨宣便亲自熬了一锅腊八粥来给他们喝。 想起了孟千机,楚楚不在身边,她身边也没有个贴身的丫鬟,索性自己盛了粥,给他送了过去。 孟千机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外面暖阳于他而言并不适合,所以并不出门,只不过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打开门,见到站在门口的宁雨宣,神情微不可查地楞了楞,问道:“主子是来找属下,有事吗?” 宁雨宣将手上的食盒抬了起来,“今日是腊八节,府里都在吃这个,你也待在王府,便是王府的一份子,也该吃这个,就算是涂个热闹。” 孟千机还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下这份粥,只是在看到宁雨宣的那张脸后,想起了她现在才是自己的主子,他伸手将食盒接了过来,“多谢主子。” 他表情淡淡,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不乐意。 这将宁雨宣准备说出口的话,没有了用武之地,她以为依着孟千机的性格,对什么都是一副冷漠漠视的样子,定是会拒绝这种与人情冷暖相关的东西。宁雨宣也乐得不用再费口舌,“那好,等你吃完了直接让下人将空碗送回后厨便可以了。” 她转身便要回去,后厨那边还放着刚从冰河里打捞上来的新鲜鲤鱼,她要来料理,只是担心小白会过去偷吃。 不知道为何,在宁雨宣转身之际,孟千机突然出声,依旧是他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主子,您现在还在喝药?” 宁雨宣的脚步一滞,她煎药的事情,连府里的下人她都是瞒着的,她又转身看着孟千机,笑着说道:“你弄错了,不是我在喝药,我只是煎药的人。” 孟千机并没有避开宁雨宣的直视,如黑影一般的眼睛锁着她的脸,“主子想骗过王爷倒是可以,可是你骗不过属下,幽城气候严寒,你明明承受不住,为何还要跟着王爷回来?” 他语气明明如同鬼魅一般飘渺,但是说出的话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话里的内容更是直逼宁雨宣的内心。孟千机自认为是个忠诚的人,以前跟在。景珏后面是这样,现在主子换成了宁雨宣,亦是如此。 他只是想告诉宁雨宣罢了,景珏那样的人,不值得。前几日幽城外面的那些伤兵的死亡,他全都嫁祸给了北戎的人,却对宁雨宣百般隐瞒。她放弃了自己的自由,一路跟随着他来了幽城,身子却日渐衰败。 景珏是自私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宁雨宣也不躲避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没有。回答孟千机的问题,却是开口道:“所以说,当时在青石镇的时候,你是认出我了吗?” 孟千机点头,“虽然千面鬼人的易容术很是高超 但是千机阁的情报网,很容易得知了主子当时是怎么从王府消失的。” 两人就站在孟千机屋子的门口,气氛有些凝重,好在他的屋子偏僻,所以很少有人过来,并没有人发现,这出乎寻常的一幕。 说到自己从王府失踪的真相,宁雨宣眼神微微闪烁,但是又镇定起来,孟千机知道又如何,她想要隐瞒的,就景珏一人,再回到孟千机最初的问题,她笑了起来,“既然这些事情你都知道,那你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待在幽城吗?” 孟千机垂下眸子,这正是他不理解的地方,景珏那样的人,值得她去这样对他?他在得知宁雨宣离开王府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与宁雨宣是一类人,就像他当年离开西狄是一样的,为了摆脱桎梏。 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开口道:“主子,是爱王爷的?” 宁雨宣忽而一笑,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应该是的吧。” 不是应该,是确信,宁雨宣来到这处异世,景珏便是她接触到的第一抹温暖,他偏执,他霸道,却还有些幼稚,但是她不知为何,心里却总记着这个人。 看着宁雨宣的背影渐行渐远,孟千机又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食盒,散发着腊八粥浓稠香甜的味道,带着一些温暖的意味,他收回了目光,敛下眸子里的情绪,转身回了屋子里面。 今天是他逾越了,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至于为何会情不自禁,孟千机一边吃着还带着温热温度的腊八粥,一边反思,还是可怜吧。 可怜他这个新主子,终究还是要一腔心血付错了人。不说远的,景珏之前派秦风和秦雨将冯子谈和冯紫玉接到了临都,其目的很是明显了,无非是想借助联姻扳倒冯子诚。 一个傻乎乎的主子,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等日后回了临都,有一个惊喜在等着她呢。 宁雨宣回到后厨之后,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处理那几条新鲜的鱼的时候,差点让小白将整条鱼都拖了走,好在后厨的厨娘看见,即使呵止了。 小白一身皮毛在幽城这个地方待久了,也越发光滑亮丽,她从香囊袋中拿出一片牛肉干来,给小白嚼着,脑海中又想起来孟千机的那句问话,她明明承受不住幽城的天气,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小白是雪狐,才该是适应这里的地方,宁雨宣努力让自己爱上这里,因为景珏就在这里,但是她的身体骗不了自己,她的宫寒越来越严重,她很少给自己诊脉,但是她有预感,这一次,恐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一想起景珏来,宁雨宣便收起了心里的心思,努力让自己不再多想,只要过了这个冬天,等到明年的时候,她便可以陪着景珏一同回临都去。 可以说,今日是幽城景王府建成以来,最热闹的一次了,王府的女主人亲自下厨,请了军营里的几位将军统领前来吃饭。 第一百四十章 窃听 第一百四十章 窃听 因为下午忙得很,所以中午孟千机与她说的那些,宁雨宣并来不及多想,怕自己误了事情,宁雨宣收了心思,将心思放在了做食膳上面。 天快黑的时候,景珏才带着岑尤等人回到了王府。一时间,原本清清冷冷的王府瞬间热闹了起来,都是军营里野惯了的粗汉子,说话动作都没个正形的,将王府里的那些个小丫鬟们逗弄的一个个红了脸。 倒是岑尤,今日兴致不大高,平时最是话多的他,今日只有在同僚找他搭话的时候,才会回应几句话。 景珏听说宁雨宣还在后厨忙着,便没有去打扰他,将一众人安排在了花厅中,自己则是去屋子中洗澡。 来的人有好几个都是景珏的副将,宁雨宣过去的时候,带着身后一众下人,每个人手上都端着饭菜,还没有走进花厅的时候,里面的人吃惯了军营里的饭食,一下子闻到这诱人的香气,都沸腾了。 因为景珏还没有来,大家伙都不怎么拘束,直到宁雨宣走进来,他们都纷纷起身,朝着她行礼。 前段时间,宁雨宣因为照顾周丰的病情,常常去军营里,与景珏的这几个心腹已经熟悉了,笑道:“几位将军不必拘礼,今日是腊八节,我特意让王爷叫你们来府上吃个家常便饭,都不用太过客气。” 岑尤一直站在他们后面没有说话,几位将军大概也猜出了他今日心情不好,有人回宁雨宣的话,“今年王妃来了幽城,让幽城热闹了不少,王爷也是天天都回王府,王爷与王妃的感情真是让属下们羡慕不已啊。” 宁雨宣也只是低眉笑着,要招待这些人,也并没有注意到岑尤道不对劲,转身对身后的下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将佳酿和菜都摆上桌案。 花厅今日将圆桌给撤了下去,摆上了矮几和蒲团,烧了地龙,大家都是席地盘腿而坐,众人心中都在赞叹宁雨宣的心细。他们平时在军营里待久了,都习惯这样的坐着,自在极了。 没过多久,景珏便也来了,换回了平日里常穿的黑色绣纹长袍,面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走到宁雨宣身边的时候,搂着她的腰,满是温柔神情,在看到花厅中安排得妥帖,说道:“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宁雨宣抬头看他下巴的轮廓,笑着道:“这算什么辛苦,不过做几道菜罢了,你快去上面坐着吧。” 其实宁雨宣想着他们都是男子,大概是要在一块喝酒玩耍的,她一个女子不好在这里待着,就打算将事情安排好了,自己先回去。 岂料景珏要去上面的主位,没有放开搂住宁雨宣的手,将她一齐带了上去。 宁雨宣扯着他的手,又怕被那些人注意到,低声道:“景珏!你放开我,你们男人在一块喝酒,我又不喝。” 景珏笑着,没有让她挣开自己,反而高声道:“你们都帮本王劝劝王妃,这样一个日子,她竟然要将本王一个人丢在这里,还真是没有道理。” 众人都笑呵呵的,有位副将回应道:“王妃,今日是腊八节,所以我们才会在此相聚,您就留下来陪陪王爷,不然到时候我们喝醉了,可没人照顾王爷了。” 众人调笑之间,岑尤只是冷眼看着上面站着的景珏,又想起今日有手下的人与他禀报的事情,他不能相信这件事情会是他做的,所以跑到主帅帐篷去质问,却没想到,得到了这样一个让人寒心的答案。 大家都已经入席,有些人已经开始喝酒吃菜,他只是将眼前的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是宁雨宣刻意挑选的烈酒,跟烧刀子有得一拼,喝进了喉咙里,就跟刀子割过一般。 但什么都比不得内心的冷意,都是一起拼死拼活的兄弟,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都是为了顾全大局,但那些都是与他一起生死的兄弟,叫他怎么能放下。 宁雨宣听完副将的话,转而瞪着景珏,“我什么时候说留下来了?你们喝酒,我可不喝。” 景珏但笑不语,仍然将她抱着,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顺便让在旁边的下人再拿一份碗筷过来,“他们都已经这样邀你留下来了,你若是走了,不是给我跌了面子?况且有我在,谁敢灌你的酒?” 知道自己没办法离开了,宁雨宣只得妥协,乖乖坐在他的身边,但还是有些懊恼,“你突然将我留了下来,也不与我说一声。” 景珏丝毫没有在意下面人的目光,依旧亲昵如往常,手攥着她的柔荑不放,“他们都是你认识的人,又没得旁人,”他眼光在不经意间落在了正大口喝酒的岑尤身上,随后又不着痕迹地挪开,低声在宁雨宣耳边说道:“况且,我不想与你错过每一个节日。” 低沉沙哑的声线,让宁雨宣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匆匆端起面前的酒樽喝了起来,以此来挡住自己脸上的红晕。 哪里知道那酒樽并不是为宁雨宣准备的,她喝下的是景珏的酒,当即便连连咳嗽了起来,看得景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急忙将下人端来的清茶递给了她,“又没人同你抢,那么急做什么?” 宁雨宣喝了茶,才感觉好受一些,但是胃里还是火烧火燎的,瞪了他一眼,转而去看下面的人,大都没有说话,只是噙着一双双的笑眼,仿佛是在看戏一般,看着上面的两人。 还真是一个个都不拘小节,宁雨宣坐直了,私下捣了捣景珏的腰,他才正襟危坐起来,收起了对宁雨宣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今日是腊八,你们也不必拘束,王妃亲自下厨做的饭菜,你们尝尝看。” 还用得着他现在发话吗,有些人早就拿起了筷箸,也等不及景珏发话,开吃了起来,闻着香,自然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那些由酒楼里送来的野味,在宁雨宣的烹调下,鲜美无比,令人胃口大开。 也才是现在,宁雨宣眼神注意到了岑尤,见他只是喝酒,便开口说道:“岑大哥,你少喝点酒。” 岑尤现在依旧是满腔的怒火,听见了宁雨宣的声音,放下了酒樽,先是看了一眼景珏,见他神色没有变化,岑尤咬紧了后槽牙,景珏是认定了这件事情他不敢对宁雨宣说,随后只得露出一个笑:“只是这几天在军营里憋狠了,好不容易喝点酒,妹子你就别拦着我了。” 早在青石镇的时候,宁雨宣就已经领教过了他喝酒的厉害,颇有些无奈,“那也少喝些,喝多了伤身。” 岑尤旁边的一位将军,也对岑尤笑着道:“岑统领,王妃都劝你少喝点酒了,桌子上摆了这么多佳肴,你可不能浪费了王妃的一番心意啊。” 岑尤也只是笑了一笑,转而低头拿着筷子夹了一些菜,吃了起来。 宁雨宣这也才发现岑尤看似心情不大好,微微蹙着眉头,问景珏,“岑大哥今天是怎么了?我看他好像兴致不高。”依照宁雨宣对岑尤道了解,这个时候有酒喝有肉吃,该是哈哈大笑才对。 景珏的眸光有些幽深,目光又看了一眼岑尤,也低声回应宁雨宣,说道:“恐怕是虎骑军里的那几个新兵惹得他头疼吧。” 至于那件事情,他没有想到会传到岑尤的耳朵里,他并不担心,只要是不要宁雨宣知道,他都能解决。他低头,眉目中满是温情,看着宁雨宣,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自己的那些污秽之事,该是与她有多远就离多远。 正说着,景珏抬起酒樽准备喝酒,他虽是喝惯了宫里头的淡酒,这样的烈酒也可以入喉,只是忽然间,耳朵一动,电光火石之间,景珏将杯盏中的酒饮完,瞬间将铜质的酒樽掷到房梁之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好在有人反应快,立即上前将他制止住,呵斥道:“说,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的?” 那些将军也纷纷在心里自责,他们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人,竟然没有发现房梁上面还躲了个人,真是大意啊。 那人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衣,应是从高处摔下来,摔断了腿骨,正在哀嚎不止,宁雨宣先是惊讶,随后也收了神情,只是心中暗想,什么时候王府里混进了这个人。 好好的腊八宴被一个闯入者给破坏了,众人都是围着那个灰衣人,直到景珏和宁雨宣走了下来,给他们二人让了位置。 景珏没有问话,只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不用猜,他已经就知道是哪里派来的人,沉着声音说道:“既然已经摔断了腿,那就将这条断腿送回驿馆去,让江督军知道,下次可就不会有东西送回去了。” 此话一出,若还是不明白这是谁派来的人,那就是傻子了,有人怒气冲冲地道:“王爷,那个江云峰太不知好歹了,等我现在去驿馆,将他捉了来,任凭王爷发落。” 地上那人本来就吓得冷汗直出,又听见景珏说要砍了自己的腿,就算是断了,那也是自己的一条腿啊,当即哀嚎道:“王爷,王爷,都是江督军逼我的,您就饶了我吧。” 景珏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仿若在看一个死人一般。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袖间有一股力道,他转眼看过去,是宁雨宣。 宁雨宣隐约能看得到景珏眼底有着戾气,她紧紧拽着景珏的衣袖,将那绣的好看的错金藤纹揪得一团乱,“阿珏,他也不过是江云峰派来的手下,想要给江云峰下马威,不是没有机会,何必要断他的腿?” 江云峰不过是个小人物,景珏并没有放在眼里,他想要震慑的,不过是临都里的那位,江云峰是景鸿的人,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无非就是想偷听他们大张旗鼓的聚会,究竟在商量什么,好让他拿到他们造反的证据。 有人听见宁雨宣说要放了这个人,立即说道:“王妃,这个人不能放了,若是放了他,江云峰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临都那边编排我们,我们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楚。”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淤青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淤青 众人都是纷纷赞同,他们都不打算放过这个人了。 宁雨宣知道他们的道理,但是景珏现在做的是逆天的事,说她太不知好歹也好,她总归不想景珏的身上背负太多的罪孽。她没有听那些将军说的话,只是看向景珏,“想要给江云峰下马威,你总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景珏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宁雨宣,最终点头,“那就饶了他一命,将他送去驿馆吧。” 没想到景珏最后竟然会放过这个人,有人上前道:“王爷,若是放了他,情势只会对我们不利,”就算他们只是在王府小聚,腊八节热闹一下罢了,最怕的便是欲加之罪。 倒是站在后面只是看着事情发生的岑尤,见景珏最后竟然向宁雨宣妥协,想着景珏现在的戾气横生,暴虐无道,日后若是让他坐上了帝位,除了宁雨宣,还能有谁能够劝阻他。 他上前,说道:“驿馆现在在我们的监视之下,若是平白无故在王府死了一个人,那才是真的说不清,还是赶快派人将他送回去。” 他没有看景珏,只是对着宁雨宣道:“还是王妃想的周到一些,我们虽然监视了驿馆,但是谁能保证幽城内没有临都的人,大家日后行为处事,还是该更小心些。” 有人还是认为此举不妥,“岑统领!这?” 景珏出声道:“就按岑统领和王妃说的做,将这个人丢回驿馆去,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至于江云峰那边,本王自会处理好。” 话一说出口,还有人不满这样的结果,想说什么,景珏想要做什么他们不是不知道,一步错则步步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死的会是他们所有人,但是在看到岑尤的瞥过来的眼神的时候,他们终是闭了嘴。 那个灰衣人总算是被带走了,景珏叫来秦风,让他去将驿馆那边的事情处理好。然而花厅中的气氛还有些没有缓过来,有些凝重。 景珏和宁雨宣坐回了上位,面前已经摆放了一个新的酒樽,里面盛着烈酒。景珏端起酒杯,“我景珏今日在此,敬各位一杯,我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将你们的生死置之度外,等开春之后,我们一起回临都!” 众人听着都是热血澎湃,一致举起杯盏,岑尤迟疑了一会,也端起了酒杯。 “保卫幽城,凯旋临都!” 宁雨宣也被激起满腔热血,以茶代酒,也敬了众人一杯。 数九寒天的幽城,腊八这一天,外面依旧北风呼啸,明年开春之后,戍守幽城的任务完成,谁也不知道到时景鸿会怎么做,但是有这幽城十万将士,有他们对景珏的忠心,何愁夺不来这江山。 除了中间被景珏发现的那个窃听的人,几位将军今年的腊八节过得还算有滋有味,都对宁雨宣的厨艺赞不绝口。后来想通了的岑尤,也放开了心结,大吃大喝起来,好不快活潇洒。 等到诸位都喝得尽兴了,已经是戌时三刻,外面除了屋檐下面挂着的灯笼烛火,其他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大家喝得都有点多,有些人已经瘫倒在矮几上昏睡不醒,连景珏都有些醉意,他脸上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宁雨宣通过他那双有些迷离的眼睛,发现了他有些不大清醒。 她只好将下人从外面叫了进来,好在早有准备了,王府后院里的那些厢房早已经让人收拾了,这会儿将他们抬过去休息,刚刚好。 景珏也有一些步履蹒跚,宁雨宣准备和一个下人一起,将他扶到屋子中歇下,但是喝醉了的景珏,硬是将那下人推开,只是靠在宁雨宣的肩膀上。 宁雨宣说一阵尴尬,只好将下人支开,自己则是将他半搂着,回了他们的屋子里面。虽然夜里天寒,但是宁雨宣将他搬回去,也是废了很大的劲,身上有些发热。 他身上都是酒气,已经有人送来了热水,宁雨宣将他脸上擦拭了一下。景珏没有昏睡着,只是眼神迷离,在看着宁雨宣的时候透露着一丝光芒。 宁雨宣转身准备将热水撤下去,刚刚将下人都打发走了,这个时候屋子里只有她在,但刚一转身,她的手腕就被景珏拉住,“宣儿,你会一直在本王身边。” 一如既往的语气,不容一丝一毫的拒绝,宁雨宣回过去看他,心中莫名其妙带着疼惜,她蹲在床头,看着景珏的脸,手慢慢碰在他的下巴,额头,“阿珏,我不会离开你的,如果我来到这里最终的目的,就是陪着你夺回帝位,我愿意陪你走上那个位置。” 等到经年之后,宁雨宣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也只是感慨一笑,这句话她没有食言过,至于后来的结果,他们谁也不能预料得了。 景珏好像是听清了她说的这句话,心中渐渐安定,只是仍然没有闭上眼睛,还是看着宁雨宣,只是脸逐渐贴近她,带着一些酒味,吻上了宁雨宣的唇角。 宁雨宣也有些动容,她渐渐闭了眼,迷失在这温情之中。景珏的眼眸中开始有了清明的颜色,他手上用力,将她一个翻身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吻也渐渐向下,不知不觉中放在了宁雨宣衣裳的系带处。 宁雨宣在进了屋子之后,便将外面穿着的袄裙脱了,只穿着罩裙和里面的小衣,忽然身子一凉,竟是景珏将外面的罩裙给脱了,她不是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若是拒绝,只能是说她矫情了。 可是事情总有转变,就在景珏眼神落在宁雨宣的肩膀上,左肩上那粒红痣,在桌台上烛火的映照下,明灭可见,他不做停留地吻了上去,带着疼惜与爱意。 忽然外面一阵敲门声,“王妃,属下有要事禀报。” 是孟千机的声音,宁雨宣身子一僵,能让孟千机来找自己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她伸手推了推景珏,“阿珏,你先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可是景珏仍搂住她不撒手,“你去看做什么?让他在外面等着便好。”还真是令人恼火,上一次在临都的时候,也是突然被人叫走,他不过是想与自己的妻子温存一下,却好像是难如登天。 景珏这般耍无赖的语气,将宁雨宣逗笑了,但还是要起身的,万一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且等等,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马上就回来。” 见宁雨宣还是坚持,景珏先是在她脖颈处狠狠地啮咬了一口,听见她惊呼道:“景珏,你做什么?” 然而站在外面的孟千机,将这一切都收入耳中,任谁都能猜的出来,夫妻二人夜里在屋子中会做些什么,他只是站在门外,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情绪,等着宁雨宣出来。 见到她白皙莹润的脖颈处出现了淤青,才打算放人,“你别在外面待久了,天冷小心着凉。” 宁雨宣起身将身上的丝带系好,又披上了披风,才出门去。 即使是穿着披风,景珏咬的那个地方颇有些水平,披风一圈的貉子毛,偏偏那吻痕就在貉子毛上面,站在屋檐下面的灯火处,孟千机看得分明。 他哪里不明白景珏是什么意思,是将他当成了假想敌,可是他这次是打错了算盘,他孟千机对谁有想法,也不会对这个有些愚笨的女人,即使别人都当她是个聪明的女子。 宁雨宣不知道孟千机心里想着什么,只是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千机收敛起内心的旁话,低头回应道:“刚才有人想要闯入王府,被千机阁的手下拦住了,现在那些人都被压制在后院里。” 后院离这边不大远,今日还真是多灾之日,先是腊八宴上有江云峰的人窃听,随后又是有人想闯入王府,宁雨宣心中一紧,便往后院那边走去,边走边问他,“你可查清楚了那些人是什么人,是临都那边派来的?” 孟千机跟在宁雨宣身后,回应道:“那些人,属下与他们打过交道,是碧落的人,身上都携带毒药暗器,应当是来执行暗杀任务。至于是谁雇佣的,这个属下还没有查出来。”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该与景珏汇报的,碧落的那些杀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执行刺杀任务了,之前在临都的西郊猎场里,也正是这些人前来刺杀景珏,但是那一次他查出来,是太后所做,但是这一次,还不能确定。 宁雨宣听完孟千机的话,眉头越皱越深,这个时候来王府暗杀,若是平常时候,王府里只有她和景珏两人,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王府里住下的,都是幽城戍边大军的几位将军统领,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幽城十万大军便是群龙无首。 这个时候幽城出了事,只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景鸿借机将十万大军掌握在自己手中,是对景鸿有利的结果,第二便是北戎大军南下侵扰景国,而冯国便可以在这个时候从南边夹击,若是找不到合适的领导幽城大军的人,到时候岌岌可危的,便是整个景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冷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冷月 事关重大,宁雨宣疾步走到了后院,果然应该是漆黑一片的后院,此时却是亮如白昼,千机阁的人正压制着一群黑衣人跪在地上。 宁雨宣见状,回头问孟千机,“这些确定都是碧落的人吗?” 她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碧落黄泉,那便是黄泉路的源头,好听的名字,却干着杀人的勾当,见孟千机点头,宁雨宣神色严肃,“将他们全部关押起来,直到找到幕后指使的人为止,既然有人想要幽城大军的兵权瓦解,从现在开始,派人将军营中几位将军保护好。”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人,自然比不过这些专门刺杀的江湖中人,若不是王府有千机阁的人护着,怕是他们都已经得逞,自己和其他人都是身首异处。 孟千机领了命,便吩咐自己的几个心腹将这些人关押起来,最重要的便是几位将军的安危和幕后主使的人。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走过来不过只有几步路,宁雨宣想的却很多,竟然想到了这夜刺杀,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或许是她白皙脖子上的淤青太过惹眼,孟千机多看了好几眼,“那这件事情需要瞒着王爷吗?” 宁雨宣看着那些黑衣人被带走,半月洒下清辉与空庭中,空气中是血腥和梅香掺和着的味道,她脸上情绪渐渐变得如同冷月一般,清冷无情,“这件事情,不必瞒着他,但也不用刻意告诉他。” 景珏既然将千机阁交给了自己,她便就有了责任帮他承担这些,军务繁杂,局势混乱,他已经很是忙碌了。 孟千机不知何时又穿回了自己之前常穿的黑色斗篷袍子,将脸全都隐藏在黑影中,声音也变得飘渺无常,“属下知道了。” 宁雨宣抬头望了一眼月色,她出来已经有一会了,现在也该回去了,“这件事情你去查清楚吧,都交给你了。”她看向孟千机,又说道:“孟千机,不管你心底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谢谢你。” 孟千机心中一颤,“谢谢”二字,仿佛有千钧重,砸在他的心头,他声音有些沙哑,“主子客气了,属下既然负责千机阁的一切事务,便有责任做这些事情。” 宁雨宣闻言,只是笑了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总归是想同他说一声谢谢的,“我接管千机阁不过几日的时间,江湖上面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多费心,也谢你到这一步,还留在幽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当初他从西狄逃出来,九死一生的时候,便是在幽城被景珏救了一命,自此之后一条命变成了千机阁的,千机是他,他是千机,不管千机阁的主人是谁,他都是千机阁的奴隶。 对,他是千机阁的奴隶,不是景珏或者是宁雨宣的奴隶,有时候,景珏的命令他也没有听过,仅仅是为了自己那仅存的自尊,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开始留在了王府,留在了幽城。 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争夺江山,他一直都是一位置身事外的看客,或许留下来,是为了看到最后的结果,谁又知道,是不是为了看到宁雨宣的结果呢。 想了很多,孟千机率先转身离开,声音又回到了当初的鬼魅飘渺,“主子客气了,以后这样的话,不必再对属下说,处理主子和千机阁的事务,是属下的职责,”自孟千机。在这个世上出现,便就是他天生的职责。 等到宁雨宣回到屋子中时,已经是子时了,没想到景珏还没有睡着,正靠在床榻上,手上正在翻着一本《幽城记事》,这本书宁雨宣看过,她本以为是一本介绍幽城风土的书,却发现是一本兵书,里面都是讲述曾经发生在幽城的战事。 宁雨宣将披风解下,搭在鎏架上,“怎么你还没睡?都已经过了子时了,你明日还要去军营,仔细明天一早头疼。” 景珏将书放下,双手放在脑后枕着,眼神开始片刻不离宁雨宣,“你怎么去那么久?孟千机找你,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灼热的视线,宁雨宣现在都已然习惯,“没什么大事,我能处理,”她身上还带着外面寒气,直接躺在了景珏的臂弯中取暖,“你都已经将千机阁交给我了,难道还不放心?” 景珏笑着,只是现在也没了其他的心思,只是将宁雨宣紧紧搂在怀中,祛除她身上的寒气,顺便吻着她的鬓角,“哪里,既然你能处理,那我便不过问,只是若真的遇上了事情,你也别逞强。” 宁雨宣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热的气息,忍不住喟叹一声,简直是舒服极了,她窝在景珏怀中闭着眼睛,“想与你站在一起,总需要让自己变得同你一样强大,不是吗?” 只一眨眼的功夫,旁边的人就已经陷入沉睡,绵长的呼吸打在耳畔,景珏将她身上的被子掩好,最后在她额头落上一枚吻,“傻瓜,你不需要强大,只需要站在我身边便可。” 这句话宁雨宣没有听见,回应他的只有她的呼吸声。 屋内一夜好眠,却不知道此时幽城以外发生的事情。 再说这一夜闯入王府的来自碧落的刺客,孟千机晚上没有休息,直接带着人去找幕后黑手,碧落阁的阁主与他有些相熟,只是想要坏了规矩去找到真相,没有那么容易。 而驿馆那边,江云峰在屋中坐立难安,临都那边逼的太紧了,他以一个督军的身份来到幽城,身份虽高,可是手上却没有一点实权,天天住在驿馆里,连出门上街都有人看着,偏偏那些监视他的人,并不是小心翼翼躲躲藏藏的,他却不能奈何,自己气了个半死。 皇上那边让他带来的两份圣旨,要将景王妃回临都去,可圣旨最后却被景珏烧了,现在这个情形,让他回临都他也是不敢的了,怕皇上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力,但是留在幽城也是一份苦差事。 听闻今天夜里好几位将军去了王府内,他怀疑他们是在商量什么对策,所以便偷偷差了人过去,可是到现在那人还没有传回消息来,他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他正在来回踱步,等着人传来王府的消息,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他疾步走了出去,一边还大声嚷嚷着,“怎么到现在才回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下次若是这般办事不力,小心爷我……” 后半句话在见到秦风的面孔时,生生地卡在喉咙里,“秦……秦风?”他视线往下一看,便看见自己派去景王府的那个人,正面色扭曲的被秦风压制着,他心中一颤,这是被景珏发现了? 他随即忍下心里的不安,板着脸问秦风,“秦风,这是我驿馆里的侍卫,怎么被你打成了这样?幽城难道真的就是景王爷只手遮天的地方吗?” 秦风只是笑着,将手下的这个软成一团的人往地上一丢,立即发出一阵哀嚎,听得江云峰耳朵一抽。 “江督军,你这可真是不识好人心了,我在外面,见着你家这个侍卫摔断了腿,亲自将他送上来,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罢了,在下先回去了,江督军还是好好给你的这个侍卫找个大夫看看吧。” 秦风冷笑着,不顾江云峰越来越黑的脸色,转身便离开了驿馆。江云峰来了幽城这么多天,可还是不识好歹,这幽城,本就是景珏的地盘。 等到秦风走后,江云峰气得浑身直抖,景珏不将他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连那个秦风,也不把自己当回事,回身见自己的那个侍卫还躺在地上,又给他踹了一脚,“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的腿本来就断了,被秦风一丢,江云峰这么一踢,都快感觉不到知觉了,只觉得疼,“回督军的话,小的……小的还没有过去多久,便被景王爷发现了……”他垂着头,有气无力地答道。 江云峰怒瞪了他一眼,转身便回了屋子里,他现在正心绪不宁,景珏知道了他派人过去监听,却让这人活着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按照以往景珏的行事作风,是绝对不会让人活着回来,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怕景珏有什么阴谋,江云峰连那个侍卫也不管了,直接命人将他丢了出去吧,不管死活。 第二天一大早,军营里面又传来了消息,说是耶律东齐又带了人来了幽城,只不过不是在城门那边,而是带着好几队人马去了幽城城外的村子里,大肆抢夺村民囤积的粮食。 因为早上几位将军都喝醉了酒,还躺在王府厢房里呼呼大睡着,连平时醒的早的景珏也还没起,消息是传到了宁雨宣这边来,此时她正在给那些人准备解酒茶。 耶律东齐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了,这会儿突然进攻,他们是毫无防备,事情刻不容缓,宁雨宣叫来下人,去将那几位住在厢房的将军叫起来,自己则是去喊景珏。 屋子里,因为宿醉的原因,加上昨夜景珏睡得晚,现在的他还没有醒过来,看着他面上略带疲惫倦容,宁雨宣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阿珏,阿珏,醒醒了。” 景珏睡得浅,宁雨宣唤了两声 他便清醒了过来,宁雨宣见他睁了眼,将手上的解酒茶递给他,“你快起来,刚刚军营那边的斥候过来通报,说耶律东齐带着人马去骚扰幽城城外的村子里去了。” 北戎那边本来消停了好些天,这会儿突然又传来他们进犯的消息,但是这一次却比上一次更严重,他们抢夺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景珏起身坐在床边,将解酒茶一饮而尽,眉头紧锁,“岑尤他们呢?” 宁雨宣在一旁替他准备好要穿的铠甲,回应他道:“你放心,我已经差人去叫他们起来了。” 也来不及去洗漱,时间紧迫,景珏过去将铠甲穿上,“那个斥候现在还在外面吗?” 宁雨宣站在他旁边,将残虹剑配在他的腰间,“还在外面,具体的情况我没有问,让他。在路上直接与你说。” 慌乱之间,都已经将景珏所要的准备好了,宁雨宣一路跟着他出去,“追影我已经让人牵在了府外,这一次你小心一些,别像上次一样让我担心了。” 景珏一边在想着耶律东齐又带人来犯的事情之外,一边感动于宁雨宣的所做,王府门口,岑尤等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站在外面等景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复发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复发 即使昨晚喝多了酒,住在了景王府,但是因为身在幽城,他们仍然每天枕戈待旦,好在宁雨宣一大早准备了解酒茶,不然这个时候上阵杀敌,一定是一个个的都没有精神。 景珏穿着他的那件银色铠甲,外面罩着那件黑色大氅,身上染着几分肃杀之气,只有回头看宁雨宣的时候,才会消退一些,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心,“宣儿,在家里好好等我。” 时间刻不容缓,景珏不再多说,翻身上马,便带着岑尤等其他将军统领,一块去了城外军营。 这不像刚来幽城的那场大战,排兵布阵不是什么难事,幽城外面的那几个村子散落凌乱,距离隔的老远,如果随便就进入了村子中去抵抗北戎,他们会拿百姓的性命做要挟,那个时候他们便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北戎人有没有在外面设置埋伏,可是不管前路如何,为了幽城百姓的性命,他们必须前行。 也来不及去军营中商量对策,岑尤虽然说是心底里原谅了景珏。做的那件事情,但是不代表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他不知道景珏会怎么去对付耶律东齐。 岑尤便上前道:“王爷,属下请命,前去城北外去抵抗北戎。” 这次出兵,景珏从斥候那边了解了情况之后,决定分成三路人马出城,剩下三万将士留在城门处作为援军。 他目光沉沉,最终点头道:“那好,岑尤率领虎骑军为主军,前往城外,本王和林副将分别率两万人马从左翼与右翼围攻。” 大家都没有异议,他们立即率领了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耶律东齐没有他爹那样的本事,只知道心里放着那份杀父之仇的怨恨,加之北戎族的天性,从来不将人性放在眼里,说起暴虐,人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暴虐成性的景珏,而是天性如此的北戎人。 偏偏耶律东齐也是个小人,常年带着兵在幽城城外徘徊,缺食少粮了便来打劫幽城百姓,因此是苦不堪言。景珏倒希望他像个真汉子一样,来与他堂堂正正的打一次。可能也是因为耶律东齐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吧,才会欺软怕硬。 景珏离开王府之后,让秦风留在了王府里,另外驿馆的江云峰那边,自然有其他手下看管着。 若不是昨晚宁雨宣一直陪在景珏身边,定是以为他是知道了碧落的人昨夜的刺杀行动的,怕景珏会因此事分心,她还是打算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将这件事情跟景珏说。 等她用完了早膳之后,秦风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想去找孟千机询问一下情况,她心里有些焦急,面上却一丝不显,问道:“秦风,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做什么?难道你没有其他事情了吗?王爷不是让你去监视驿馆那边的情况吗?” 秦风憨憨地笑着,当做不知道宁雨宣话里的意思,“王妃,江云峰那边的事情你不必多虑,只是现在王府中没什么人,王爷叫我留下来守着你。” 走在王府的梅林中,天气依旧寒气逼人,但是那些看似娇弱的梅花开得更加旺盛,花香渐浓,宁雨宣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景珏让秦风留下来跟着自己了。她在前面散着步,秦风便半步不离的。 直到走到梅林中的凉亭,宁雨宣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身子渐渐有些发凉,估计是昨晚半夜出门的时候,引发的寒症。她坐在凉亭的石凳上,面色陡然变得苍白。 秦风见她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慌忙上前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终究是怕景珏会知道她近日寒症频发的事情,宁雨宣只是摇头,说道:“没什么事,可能只是近来事情多,有些疲乏罢了。” 可是秦风看着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不大相信她的说辞,“王妃,要不属下先送您回去休息?” 宁雨宣只是说道:“不必了,我想坐在外面,屋子里太闷,你回去帮我把披风拿过来便好。” 宁雨宣如此说,秦风担心她的身体,只得先回去将她的披风拿来。 再灿烂的冬阳,也抵不过幽城里的寒风,宁雨宣坐在那里,阳光透过杂乱的枝桠打在她的身上,多了一丝丝暖意,宁雨宣闭着眼睛,慢慢放空自己身上的感觉,她的脸色在金黄的光线下有些透明。 直到眼前的光线被人挡住,一片阴影落在自己的脸上,宁雨宣才缓缓睁开眼睛,见到面前的黑色,“正好你来了?碧落那边的事情调查得如何?” 穿着黑色斗篷的袍子,脸色逆光,孟千机还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她现在病成这样,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景珏的事情,“调查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今天晚上就该有消息传来。” 宁雨宣勉强牵扯出几分笑意,阳光有些刺眼,她微眯着眼睛,“辛苦你了,果然千机阁不负盛名。” 孟千机也只是跟着笑了一声,看她面色苍白,还是问道:“主子这是体寒之症又发作了?你如果继续住在幽城的话,怕是这个病,会像顾兰城他的夫人一样了。” 他掌管千机阁,自然知道顾兰城他的妻子一直无法受孕,是个什么原因,至于宁雨宣的体寒,他知道得倒是不多。 宁雨宣脸上笑意渐渐收敛,眼眸下沉,她在临都的时候,给慕冉诊过脉,她就是先天的体寒之症,导致一直不能怀有子嗣。她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小腹上,若是以后自己不能受孕,那便是不能生下景珏的孩子…… 宁雨宣及时拉扯住自己的思绪蔓延,她不太敢想,这样的结果会是如何,宁雨宣重新闭上眼睛,身上寒意快要入骨入髓了,她强迫自己意识清醒,“可是我答应过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况且现在,除了幽城,哪里都不安全。” 还真是傻,连命都不要了,就为了答应别人的那句话,孟千机见她意识渐渐流失,上前将她抱了起来,“如今主子情况特殊,还请主子不要见怪了,属下先将您送回屋子里去。” 宁雨宣自己身上冰冷一片,虽然孟千机身上没有什么温度,但是比她身上要暖和一些,再加上自己已经实在没有力气了,她没有拒绝,她被孟千机抱在怀里,“你应该知道我平时熬的是什么药,就麻烦你去跑一趟了,只是不要让秦风看见。” 孟千机一边惊讶于女子的体重竟然如此轻,幽城的风如今。还没有将她吹走,也算是一个奇迹了,“主子放心,属下会办妥的。” 只是刚一转身的时候,他们就撞见了刚从屋子中,将宁雨宣披风拿过来的秦风,见孟千机抱着宁雨宣,他第一反应便是宁雨宣出了什么事,“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孟千机语气平淡说道:“主子没事,只是刚刚在凉亭中扭了脚,我现在要将主子送回去,”目光触及到秦风手中的披风,又继续道:“秦侍卫将披风还是送回去吧。” 孟千机以前还是景珏的手下的时候,秦风虽然觉得他脾气怪异,但也还是将他当做是同僚看待,但是现在孟千机成了王妃的手下,秦风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变了,按理说,王妃和王爷本是一体,孟千机究竟是为谁做事,没有什么区别,具体是什么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 宁雨宣还残留着一些意识,对秦风道:“秦风,你不必担心,待会让孟千机给我抓副药就行。” 可是……她的那副样子,哪里像是扭伤了脚,但是宁雨宣不愿意多说,他只好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将这件事情放在心底,等王爷回来,定是要与他交代一番。 将宁雨宣送回了她的房间,里面因为景珏的特意照料,每天都烧着地龙,这样的行为在幽城,算得上是奢侈了,虽然房间内是暖和的,但是暖意一丝也没有沾染到她的身上。 此时宁雨宣已经是昏迷了,孟千机转头,那站在一边的秦风,分明是不相信的模样,“主子的扭伤比较严重,我先出去买药,你留在王府照料。” 说完孟千机便要出去,秦风叫住他,“你顺便叫个大夫回来,如果王妃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没有办法向王爷交差。” 孟千机轻呵了一声,依旧往外面走去,不过说的话,声音飘渺,秦风却听得清清楚楚,“需要向王爷交代的是你,不是我,况且不过一个扭伤罢了,等到大夫过来,药都已经熬好了,不过多此一举。” “你……”秦风一时语塞,孟千机说的十分像那么回事,可宁雨宣的样子却不是,等到孟千机走后,他叫来了一个手下,让他去外面找个大夫过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武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武艺 他自己不便留下来照顾宁雨宣,便找来了一个丫鬟过来。 宁雨宣悠悠转醒的时候,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没有香气,只有浓烈的涩味,是她常常偷偷在后厨里熬的药,她睁开眼之后,便看见站在床边的孟千机。 “你总算醒过来了,刚刚秦风找来的大夫已经被我打发走了,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那份药方。”他将药碗递给宁雨宣。 宁雨宣半坐起来,在屋子中待久了,身上总算有一些暖意了,寒症好了一些,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她将药碗接过来,“这次多谢你了。” 比起第一次听到宁雨宣向自己道谢,这一次总算没有那么讶异了,可心底还是不习惯,“你是我的主子,我是你的属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主子以后不用再说谢谢二字了。” 宁雨宣一口气将药喝完,旁边没有备下蜜饯,因此只能忍受着满嘴苦涩,她不想再纠结于和孟千机二人的关系,外面下午的暖阳正好,“秦风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就知道秦风不会那么老实,所以孟千机去抓药的时候,特意多抓了一副治疗扭伤的伤药,他才在后院里煎药,就听说前面秦风找了一个大夫过来。 刚刚好将大夫拦住,秦风脸色立即不好看了,孟千机端着另外熬好的治扭伤的药给那大夫看,才将大夫打发走,至于秦风,还在为他不让大夫给宁雨宣看病而恼火。 “秦风还是有所怀疑,毕竟主子刚下的样子,的确不像是扭伤脚。所以这些天,你最好就待在屋子中不要出门。” 宁雨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的寒症发作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却要因此而躲在屋中好几天,好在今日景珏出了城,与北戎的战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不用想着要怎么瞒过他。 “行,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去将千机阁的一些文案交给我,我趁着有空多了解一些。” 孟千机将她手中的空药碗拿了过来,答应了她的话之后,沉默了一阵,随后问道:“你真的要留在这里陪着王爷?” 喝完药汤之后,她的脸上总算是多了一点气色,宁雨宣双眼放空,不知道在看着哪里,“这件事你不用再劝我了,我也与你说过很多次,现在的情形,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一步错则步步错,博弈天下,那是景珏心中所念,叫她如何离得开。她不知道日后自己还面临着什么,但是她能看得到景珏的未来,君临天下,四海九洲皆臣服。 孟千机手不自觉攥紧着空碗,转身离开了屋子。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属下便帮你,早日结束景国与北戎的战争,早日与景鸿开战,天下早日大乱,她也不必守在这寒冷幽城,陪着那个心中只有江山的人。 这三日的时间,景珏一直都没有回城,知道宁雨宣担心,所以他每日便要派周云回来报平安,幽城城外地广人稀,周云来回一趟也要个大半日的时间了。 对着周云,宁雨宣也只是说自己的的脚扭伤了,让他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景珏,怕分他的心,周云几番嗫嚅之下,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城外的战场,现在胜负难分,正是双方胶着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周云让宁雨宣也不要太过担心,还带来了一封景珏的信。 这几日怕秦风看出来自己不是扭伤,而是犯了体寒,她一直待在屋子中没有出门去,倒是最近喝药的事情,幽城内已经药材匮乏,但他孟千机总是能派人很快地找来药方。 外面又是黑压压阴沉沉的乌云一片,怕是又是要下雪了,屋子里面也是没有一丝光亮,床榻边的矮几上放着一盏灯,她将手中的。信纸徐徐展开,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微黄的色泽,纸上几行字,不多,宁雨宣却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 那锋芒毕露的字迹,是景珏向来的习惯。 一切安好,勿念,不日可归。 她的指尖不停的摩挲着信纸,这几日心中建立的坚不可摧的城墙,轰然崩塌,感觉到眼角有些冰凉,她伸手去抹,竟然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或许是在病中的缘故,心情异常脆弱,她自己一个人在屋子中待了三天,不知道景珏有没有受伤,不日可归,可局势尚未明朗,究竟什么时候才可归? 到了夜里的时候,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雪,此时屋子中没有人,宁雨宣起身走到了窗边,坐在了窗沿处,片片鹅毛大雪潇潇而落,正对着的梅林里因为雪的映照,在黑夜里也隐约可见他们窈窕娇艳模样。 但是最显眼的还是那道黑色的影子,是孟千机,这几日因为调查碧落杀手的事情,出了一点问题,所以他出了幽城去调查这件事情。 见到他倒也没有多惊讶,宁雨宣斜靠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枝从缠枝瓶中拿出来的红梅,问他:“查出来雇佣碧落阁的人了吗?” 仿佛就是知道宁雨宣会出现在窗边一样,孟千机倚靠在一株梅树旁边,沉默片刻,才说道:“已经查出来了,是临都那边人做的。” 只是说临都那边,宁雨宣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人是景鸿,她低头把玩着梅枝,白皙纤细的手指在黑色树枝间白得耀眼,“你这几日是去了临都?” 孟千机点头,他没有具体说是谁,宁雨宣和景珏,只要知道是景鸿就可以,而真正的凶手,景元阳,他会出手解决。孟千机躲在斗篷后面的视线跟随着她的手指而移动,“恐怕临都那边又要来人了,你准备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想着,景鸿雇佣碧落阁的人来幽城的事情,要如何与景珏说,听到他的话,才猛然抬头,“临都来人?” 孟千机没有说是什么人,雪花簌簌地落,他的斗篷和双肩都落满了雪,语气忽而凌厉起来,“小臂抬起,手腕用力,注入树枝中,力道向前。” 宁雨宣一愣,不知道孟千机是什么意思,眼神迷茫看着他,“什么?” 孟千机没有与她多解释,“按照我说的做就好。” 虽然不知道孟千机是要做什么,她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手腕抬起,一个用力,将手中的梅枝掷了出去,梅枝借着力道,划破空气,直接刺到了孟千机身后梅树上的积雪,雪块落到了孟千机一身。 宁雨宣一个激灵,从窗沿边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毕竟是一点武艺都没有的,哪有那么准,孟千机嗤笑一声,“属下没事,主子以后每天按照属下说的这样做,也能有点武艺傍身。” 到底是力道不够,孟千机弯身将那梅枝捡了起来,有几朵娇嫩的花瓣已经被积雪蹂躏得不成样子,他拂了拂雪,走到窗边,将梅枝递给宁雨宣,“我记得王爷曾送你一套银针,你不妨拿它来当做武器,总归不是什么坏处。” 那个人就快要来幽城了,他还真是担心这个看似聪明的女人受到欺负。 宁雨宣接过那梅枝,目光就如同城外冰封的河下汩汩流过的水,清澈明朗,她不再说谢谢,“好,依照我的底子,什么时候才能拿这个来防身?” 她之前一直沉迷于医学和其他的事物,还没有想过要学习一些武艺傍身,现在是非常时机,如果有自保的能力,也不用拖景珏的后腿。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景元阳的禁令也被解除了,虽然一直待在荣亲王府中,可他在朝中的耳目众多,如今景鸿与景珏终于关系破裂,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若是景珏在幽城出了事情,他必然要将幽城的兵权握在手中。但是景元阳忘了,曾经他在幽城的时候尚且不能将景珏如何,更何况现在是在幽城,是景珏的地盘,即使找来了碧落阁的人,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雪一夜之间,便又将这片北方的土地上覆盖,滴水成冰,白茫茫一片,城外幽城将士驻扎的地方,很多人都直接将干净的雪放在锅炉中煮,等化成水了,再放进被冻的硬邦邦的干粮,泡软了吃。 景珏坐在帐篷中,看着军务眉头紧皱着,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虽然已经将戎族大部分的军队赶出了界河之外,但是还有少部分的北戎士兵流窜在村庄中,其中耶律东齐也带着一些人马,没有离开。 长达三天的军旅,他的脸色很是不好看,下巴又冒出了青色的胡渣,外面落了一地的雪,天气又冷了下来,他们从城中带出来的干粮已经撑不了几天了,战争昨天一天都没有进展了,接下来就是要找到北戎人的藏身之处。 现在又遇雪天,他更是担心宁雨宣现在的身体,他已经有三日没有见到她了,手边就放着周云带回来的她的回信,如他一样,回信只有几个字:安好,勿念,静待君归。那信纸上仿佛还带着她身上幽幽冷香。 听周云说她在府中将脚扭伤了,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平常的保暖,那些下人丫鬟们都有注意了没有。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客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客人 正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主帅,属下有事禀告。”是斥候的声音。 景珏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进来。” 那斥候是刚从岑尤率领的虎骑军那边过来,景珏记得他,是虎骑军的斥候,“岑统领那边现在形式如何?” 斥候正是要来禀告这件事情的,“回禀主帅,属下是领了岑统领的命令而来,刚刚在界河边,岑统领带领人将耶律东齐活捉,现在正将他带回城内。” 景珏闻言,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现在岑统领带着耶律东齐回了幽城?现在那边的北戎士兵还剩多少?” 斥候脸上也带着喜意,他是亲眼看见了那个耶律东齐被岑尤抓住,当时界河水面结冰,耶律东齐正打算带着手底下仅剩的人马回北戎去,正好岑尤亲自带人埋伏在那里,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他将岑尤写的战报交给景珏,“主帅,这是岑统领让属下交给您的。” 景珏接过战报,林副将也听闻了岑尤那边派人过来,进了帐篷里面,刚好听见这场捷报,不等景珏看完战报,他便说道:“王爷,既然耶律东齐已经被岑统领抓住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回城内了?” 景珏没有说话,只是在看完战报之后,摆手让斥候先下去,他对林副将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先回城内,耶律东齐虽然被捉,可是村子中的北戎士兵还有人带着,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行。” 可是现在……林副将说道:“王爷,我们已经在外面将那些北戎人围追堵截这么多天了,连耶律东齐都想要渡过界河回到北戎,那些人离开也不过是早晚的时间。” 景珏凌厉的眼神立即扫过他,“渡河?你以为耶律东齐是想回北戎吗?他已经给北戎发了信号,想必过不了明天,就会有北戎援军赶来,现在回去,你是将这些百姓生死不顾了吗?” 为何岑尤特意让人送过来战报,他正是要告诉景珏这件事情。岑尤假意是将耶律东齐带回幽城,事实上,他将耶律东齐关押在幽城之后,即刻便带着留在幽城的三万援军赶来。 林副将听完了事情的原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等明白了这件事预兆着什么的时候,他道:“王爷……这,难道是我们最后一次与北戎打仗了吗?” 北戎人有将相之才的,少之又少,耶律东齐的父亲,耶律保算一个,现在这个耶律东齐不过是个草包,半点没有遗传到他老爹的天分,在耶律保死后,耶律东齐在北戎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来支援他的,恐怕除了北戎王,没有其他人了。 这将会是与戎族的最后一战,若赢,则是盛名天下,若输,则是万劫不复。 但是跟在景珏身后,林副将对这一战充满了信心,当初耶律保都能死在王爷是手中,现在的北戎,有了景王爷,收入囊中不过区区小事。 但是景珏的心情却没有林副将那样放松,卯时未到的时候耶律东齐放出了支援的消息,北戎王来到界河边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双方人马相当,怕是一场恶战,然而他们现在粮草却是不够,等岑尤的支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而他现在掌握了军情,最重要的便是占的先机,不能让战火再蔓延到村子中去,“林副将,你现在下令下去,全部整装,急行军至界河,准备好埋伏。” 林副将只当是习惯了景珏的严肃面孔,扬着笑脸领了命,立即出去执行命令。 此时的界河,南岸是景国的地界,过了河,便是北戎的地盘,在寒冷冬天,界河都是结了冰的,冰有几尺厚,若是几万人马踏过,怕是也不会碎裂的。 而幽城的王府中,宁雨宣不知道前方战事发生了变化,三天都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今日总算是借着脚扭伤好些了的理由,走了出来。 宁雨宣刻意放慢了步子,对着身后的秦风道:“你也不必一直跟着我,我现在扭伤都已经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景珏不在的时候,让女主子受了伤,秦风心中依旧是万分愧疚,他那执拗的脑子里,只想着那天若是自己没有去给王妃拿披风,她也就不会扭伤脚,“王妃,伤筋动骨都是要修养一百天的,您这虽然不严重,但是有个人看着总算是好的。” 宁雨宣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要瞒着秦风的,也就随他去了,问他道:“你知道王爷他现在带着将士,现在在何处吗?” 秦风这几日一直待在王府里,哪里知道这样的军事机密,他摇头道:“王爷现在的地方都是机密,属下并不知情。不过王妃不用着急,属下听周云说,这两日王爷就该回来了。” 周云的话宁雨宣当然知道,她也是问过的,不过这是昨日周云回来说的消息。前几日周云每天都要回来与宁雨宣报一次景珏的平安,今日也到了时间,却还是不见周云的身影。 看得出来宁雨宣的担心,秦风安慰她,“王妃放宽心,王爷一直带着人马在城外来回行动,怕是今天走得远了些,所以周云比昨日晚了一些。” 宁雨宣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唇,走在魅力石径中,只祈祷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来不及宁雨宣多想,昨天孟千机与宁雨宣说即将要到幽城的人,这日午时便已经进了城门。宁雨宣还不知道此事,她在屋子中,刚用过午膳,孟千机便端来了她的汤药。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桌子上摆着几碟子干果蜜饯,但是她没有动,任由苦涩在嘴中蔓延,孟千机还没有走,她问:“今日周云还没有回来,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那双本该是清明的眼睛中,此时好像是蒙了雾一般,看不见底。 景珏的那边的事情,孟千机没有安插人手去监视,依照景珏的能力,就算有,也会很快被发现,只是幽城中的事情,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属下听闻今日上午的时候,岑尤已经带着人回了军营,但是景王爷那边,属下不知情,或许主子可以去问岑尤。” “岑大哥回来了?”宁雨宣有些惊讶,可是景珏却没有回来,她的眼皮忽而一跳,立即起身,“那我现在就去军营,找岑大哥问问情况。” 好在孟千机反应快,及时拦住她,“属下话还没有说完,岑尤他是带着耶律东齐回来的,随后又带着人马出了城,应该是战事还未结束,你现在去军营,也只能看到耶律东齐。”他没有说的是,岑尤带走的,是原本留在幽城的三万援军。 宁雨宣回头,“你说的是真的?” 斗篷的兜帽被他放下,露出白的有些可怖的脸,“军营里现在的确没有人,主子不必心急,难道你还不相信王爷吗?” 他都说过,这个女人看似聪明,实则愚笨,就算是知道了景珏现在的处境,她又能够帮得到景珏什么,都不比她在王府待着安全得多。 秦风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孟千机抓着宁雨宣手不放的这一面,当即眸色微沉,看向孟千机的眼神中多了几丝警告,才对宁雨宣道:“王妃,外面来了客人,顾老板来了,楚楚也跟着顾老板过来了。” 孟千机心中冷笑,难道秦风以为他是对宁雨宣有什么企图吗。不过他还是将手松开,没有再说话,他的话已经够明白了,宁雨宣若是听不进去,他也没有办法。 宁雨宣知道景珏去派人接了楚楚,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快,不过才三四日的功夫,看样子应该不是景珏派去的人接来的,还有顾兰城,他来了幽城,定然是为了草药的事情。 她只好将军营那边的事情先放下,跟着秦风往花厅走去,“楚楚不是爷派去的人带来的吧?她是自己跟着顾老板跑来的?” 孟千机将宁雨宣喝完的空碗拿在手里,看着宁雨宣离开的背影,他面无表情,转身向后厨走去,这空碗,该送去那里的。 说到楚楚,秦风也是一阵头疼,这个丫头又不知道是怎么了,又开始跟他犯脾气,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却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 “顾老板跟属下说了,不是王爷派去的人接来的,是楚楚知道您在幽城,又听闻顾老板要从临都过来,央求着他让他带过来的。只是……” 刚刚回话的时候,秦风没敢说,只是这事不说也不行。 宁雨宣见他吞吞吐吐,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一起从临都过来的,还有紫玉公主,”怕宁雨宣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他还特地解释一番,“紫玉公主是和冯国太子一起来临都避难的,原本应该在临都好好待着,属下也不知道她怎么跟着顾老板一起过来了。” 宁雨宣先是脚步一滞,紫玉公主,除了上次在青城外面碰见的冯紫玉,哪里还有第二个冯紫玉,她想起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那次在客栈的时候,她哥哥冯子谈说的事情,要将冯紫玉献给景珏,所以,这是来送上门了吗? 秦风不知道那天宁雨宣就坐在客栈中,心想着现在王爷还不在王府中,那紫玉公主应该不会胡来,但是他看见宁雨宣有些异样,顿时觉得脑子一懵,那孟千机整日和王妃处在一块,他不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告诉了王妃吧,“王妃?” 宁雨宣收起满腔心事,笑道:“我没事,只是刚刚想起了一件事情,现在过去吧。人家紫玉公主虽然是来临都避难,但身份尊贵,不可怠慢。” 还未走进花厅的时候,宁雨宣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小的个头,梳着双环发髻,眼眶微微红,正是她家的那个傻乎乎的小丫鬟。 楚楚见着宁雨宣,立即扑到了她的怀里,涕泪交加着的,带着哭腔道:“小姐……”剩下的话她如何说的出来,她以为她家小姐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随后又得知她没死,只是失踪了,她就知道,她家小姐是离开了临都,哪里曾想,她又听闻她在青石镇,陪在王爷身边。 她心底里又是怨又是心疼的,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宁雨宣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好了好了,我不是在这里吗?你先别哭了,莫让别人看了笑话。” 她这个别人没有特指,只是想着花厅里还有客人在,楚楚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宁雨宣身后的秦风,一个怒瞪过去,收了自己的眼泪,走出看宁雨宣的怀抱,“小姐,是顾老板将我带来的。” 宁雨宣点头,“我知道,你一路上过来,风尘仆仆的,”她转头对秦风道,“你先将楚楚带下去洗漱一番,我先去招待客人。” 不顾楚楚有些不大乐意的模样,宁雨宣没有多说,转而进了花厅里。 花厅里坐着两人,在那端茶品茗的,穿着一身狐裘大氅的正是顾兰城。 而他旁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女子,穿着一件紫色织锦皮毛斗篷,一圈银鼠毛托着一张巴掌大白皙红润的脸庞,芙蓉归云髻上紫色流苏簪明晃晃的,一双眼睛秋水盈盈,柳眉如黛,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膝盖上,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坐姿,受过宫里的教导。 宁雨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按说这冯紫玉是和顾兰城、楚楚一起到的幽城,偏偏别人都是舟车劳顿,疲乏的很,只有她依旧莹润,说没有刻意打扮,没有人会信的。 她朝冯紫玉简单行了个礼,算作是对同来自冯国的客气,转而便对着顾兰城热乎的招待起来,她让下人去将王府里珍藏的红茶拿出来烹煮,“顾老板,如今王爷不在王府中,若是我有招待不周,就请顾老板不要见怪。” 顾兰城拱手道:“王妃不必客气了,这幽城的景王府,在下也来过不少回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幽城,我就当这王府是自己家一样。” 宁雨宣笑着回应:“那样最好不过,王爷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府,想必顾老板是为了药材的事情来此处的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公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公主 由于刚从城外冒着风雪进来,顾兰城身上还带着一些寒气,回应道:“正是为了这件事情,王爷前些天给我寄了一封书信,让我带上足够的药材来幽城,现在药材已经运进了城里,王妃要去看看吗?” 一旁的冯紫玉坐在那里不说话,可是面色隐藏着不愉,她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偏偏那宁雨宣只和自己说了一句话,果然宁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宁雨宣,和她妹妹长的一模一样,性子也是一样不讨喜。 她好歹还是个冯国的公主,宁雨宣作为冯国子民,却这样怠慢自己。不过只是心里想着,到底是从宫里走出来的,没有直接向宁雨宣发难。 她站起身,插话道:“顾老板一路上也是辛苦了,不仅要看管那些药材,怕被大雪沾湿了,还要照顾着本宫,雨宣你倒是先让顾老师去歇息一下,查看药材的事情以后再去也不迟。” 没有想到冯紫玉突然插话,宁雨宣笑着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公主,这事是景国与幽城的事情,你若是横插一脚,怕是不妥吧?” 其实顾兰城会带上冯紫玉过来,完全不是他所情愿的,只是留在临都的秦雨找到自己,让自己将她带过来,顾兰城以为是景珏的意思,便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这冯紫玉是自己想要过来的,一个女人能不远万里来到幽城,不是为了男人还会是什么。 花厅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顾兰城怕出意外,急忙笑道:“在下多谢紫玉公主的关怀了,只是这件事情慢不得,”他转而对宁雨宣道:“王妃,那药材就在我幽城的药铺子门口候着,不如现在就过去清点一下,也好早点送进军营去。” 冯紫玉站在那里不言语,这个顾兰城,嘴上功夫厉害的很,她跟着一路,一点幽城的。风声也没有听到,这会儿他又充当了和事佬,但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偏向宁雨宣的。 宁雨宣只是浅浅笑着,对顾兰城道:“如此也好,这方面我比较了解,而且王爷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回来,若是晚了只会耽误更多的事。” 昨夜一夜的大雪,现在外面都是积雪,只有石径上被下人扫出了一条道来,宁雨宣也没想着和冯紫玉闹开,问冯紫玉,“公主,您是和顾老板一起住在他的宅子中,还是去驿馆,亦或是住在王府?” 不管人家就是想住在王府里,明面上总是要问一句的。 冯紫玉顿时一愣,她当然是要住在王府里的,不然要怎么接近景珏呢,宁雨宣这样问出来,就是不想让她承认。 思绪一动,冯紫玉忽然伸手扶额,半撑在椅子上,“哎呀,本宫忽然觉得头疼,定是在。路上的时候受寒了,怕是走不动路了。” 浸染在深宫里的女人,装起病来也是像模像样的,宁雨宣叫来下人,“那公主也不必走了,就在王府住下吧,”她对那个下人道:“你去将东边厢房收拾出来,让公主住下。” 冯紫玉依旧撑着上半身,模样楚楚可怜,惹人怜爱,“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雨宣了,这几日就叨扰了。” 宁雨宣虽然没有同这个冯紫玉打过交道,但是以前也听宁雨珊说道过几回,此人最是擅长装可怜,用一个前卫的词来形容,就是白莲花一朵,她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公主就好好在这里住下吧。” 她丢下这句话,便随着顾兰城离开了花厅。 外面的地湿漉漉的,宁雨宣穿着一件貉子毛大氅,脚穿一双鹿茸皮品红色靴子,看上去暖和的很,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幽城的天气又冷了两分,她将手藏在袖子间也还是冷冰冰的。 顾兰城走在她身侧,问道:“王妃,你当真就让那公主留在王府中住着?” 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还是有寒气从脚底钻入,宁雨宣淡笑道:“就算我不应下来,她也会找别的机会来王府的。” 不想说冯紫玉的话题,她转而问道:“慕冉最近可好?现在寒冬已至,她身体可还好?” 顾兰城只是苦笑,若不是这次信中景珏事情催的急,事态严重,他不可能会亲自来幽城的,每个冬天,他都是要陪着慕冉的,顾兰城收了脸上笑意,目光望着前面的一点,“还是老样子,寒症是天生的,连王妃都治不了的病症……” 宁雨宣眸色下沉,是啊,这个先天症状,她只能治标,却不能根除,她自己亦是如此,又如何能救得了慕冉呢,况且慕冉的情况,比她严重些。 顾兰城不知道宁雨宣的状况,他自己。就已经头疼极了,因为慕冉身体的情况,一直不能怀孕,庞大的家业无人继承,族里的其他长辈都将压力放在他们身上,怕慕冉多想,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说。 出门的时候,宁雨宣却碰见了孟千机,他从他屋子那边,是朝着王府门口走的。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出门是要做什么,宁雨宣便问道:“孟千机,你是要去哪?” 孟千机在宁雨宣面前站定,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顾兰城,不回答宁雨宣的话,反而问道:“你现在要出去?” “顾老板刚刚送了药材过来,我正要过去清点,然后送进军营里,”宁雨宣看不到他隐在斗篷里的脸上神色,“怎么?你有事?”一般孟千机来找自己,也都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情报。 孟千机只是摇头,低头沉思了片刻,“那你便去忙吧,属下没什么事。”说完不等宁雨宣回话,他就转身走了。 一时摸不透孟千机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宁雨宣心里还是担心着药材的事情,她继续和顾兰城向外面走去,“顾老板,那陵城那边的药材呢?你来幽城经过陵城,想必那边的药材也都送到了吧?” 顾兰城一愣,说道:“陵城的药材?王爷只让我送药材来幽城,可没说去陵城。” 两人的脚步都停滞在王府门口,宁雨宣心中一惊,脸上也流露出讶异的表情,她转身面向顾兰城,“没有去陵城?可是景珏与我说了,他会送信让你送一部分药材去陵城的,那边还有从幽城送过去的伤兵。” 这件事顾兰城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的,景王爷做事情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的,想必是事情另有隐情,见宁雨宣很是不安,他说道:“王妃莫慌,想必是王爷对此事另有安排,而且我来的路上看了,陵城那边并不缺药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宁雨宣眉头轻蹙着,“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我明明记得前些时候,北边的这几座城池内,药材都是奇缺。” 顾兰城笑了笑道:“在下岂敢欺瞒王妃,或许是这几日有别的商户去给陵城送了药材也说不定,王妃还是快走吧,若是迟了,怕是要等到天黑了。”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些都是拿来瞒着宁雨宣的谎话,他不知道景珏究竟要做什么,既然与她说了是陵城那边会有药材,他便照着说。 宁雨宣对顾兰城的话半信半疑,不过见顾兰城已经打算闭口不言的表情,她先上了马车,心中打算着等景珏回来之后,要问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马车顶上挂着一个小巧的熏香炉,那是景珏之前特意找人弄上去的,里面现在燃着薄荷熏香,提神醒脑,正好祛了她这个晕马车的毛病。 顾兰城随后也上来,顾家的家产涉及各个方面,所以他对药材方面倒是不怎么熟悉,宁雨宣大致也猜出这一点来,“不知道顾老板这次送药材,是带了哪些草药?” “这个药材是我家药铺的掌柜的清点出来的一些草药,我只记得有一些西芎、刺红花、山东青和川参之类的,王妃你是杏林中人,不知道这几样草药可能用?” 西芎和刺红花之类,都是些止血理血的草药,而川参是清热的,军营中最多的便是外伤和风寒,这些草药正正好,“军营里所需的,正是这些药材。顾老板这次雪中送炭,我与王爷都会铭记在心的。” 顾兰城只是摆摆手道:“王妃与我不必客气,王爷曾经是我的恩人,这次不过是送些药材,况且王爷也是为了景国安危,我所做的,实在是不必挂齿。”而且他也不是没有收景珏的银子,亲自来送药材,期间虽是受到皇帝那边的百般阻挡,能帮到景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王府离顾兰城的药材铺子并不远,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 街上道路两边还都对着积雪,好几辆装着大箱子的推车,就大咧咧地摆在药材铺子的门口,顾兰城先下去,招呼着管事的出来。 宁雨宣下来的时候,看到那些箱子上面都是干干净净的,也没有湿漉漉的痕迹,顾兰城为了这批药材也是用心了不少,昨夜那样的大雪,箱子是一点都没有受潮,药材肯定也都不会出事。 那边秦风知道宁雨宣要来这边清点药材,特意差人去军营里找来了留下的一些人马,一起帮着清点,到时候送药材去军营的事,也好有人来做。 顾兰城还在与管事的说事情,宁雨宣听见那边的动静,一个抬头,便看见那边走来了一群穿着褐色铠甲的人,正是秦风带的头,走到宁雨宣面前,“王妃,这些药材什么时候可以运走?” 没想到秦风动作这么快,宁雨宣笑道:“不急,现在还没有清点好,你们先将这路边的积雪清扫干净,到时候运送起来也方便一些。” 第一百四十七章 西芎 第一百四十七章 西芎 秦风领了命,一招手,后面站着的士兵们立即动了起来,大家都热火朝天地行动了起来,那边顾兰城也已经同管事的商量完了事情。 他手上拿着账本,走到宁雨宣面前,“王妃,药材都已经在这里了,现在就来清点吧。” 宁雨宣伸手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这个天还真是冷极了,她微微含着笑意,管事的上前,将箱子逐一打开,浅淡的药香味逐渐变得浓烈,西芎的味道尤其强烈。 她走上前,里面的西芎黑色块状,不规则的结抱成一团,拿了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转头对顾兰城道:“顾老板好大的魄力,这般上好的西芎都拿了出来。” 顾兰城无奈笑了笑,“既然是给景王爷送药,总要将最好的拿出来,才能显现出在下的诚意不是吗?”不再多说无关紧要的事情,“这西芎共有五箱,王妃往后面再看看。” 宁雨宣视线往后扫了一眼,那箱子里面都是上好的西芎,不用再仔细检查,“顾老板做的事情,还用得着担心吗?我再看看刺红花和川参。” 管事领着她往前面走去,清点药材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顾兰城一一将宁雨宣看过点头了的药材画了勾。 路边的积雪也已经被清理干净,秦风很是及时的让人将药材一箱箱的运回军营。此时军营中没有什么人,她问秦风,“现在军营中还有将军在吗?” 秦风摇头,副将和统领们基本上都出了城,现在军营中也只剩下不到五千的人,不过他还是让宁雨宣放心,“现在军营中虽然没什么人,但是属下定当会将药材看管好的。” 街上时不时吹来阵阵寒风,既然秦风要负责这件事情,宁雨宣也放心。 事情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顾兰城要回自己在幽城的府邸,便不再去王府了,宁雨宣也不好留他去王府住着,正要转身告辞之际,却见到了一个人。 柳之言来此处,是为了给他娘亲买药的,上次王妃差人送来的药方很是好用,只是最近因为他爹还没有回幽城,她娘又犯了忧思之症,他只好再次来药铺里按照药方买药,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就在药铺门口碰见了王妃。 他手中还拿着上次宁雨宣送过来的药方,态度恭敬,“参见王妃娘娘。” 这人实际上也算是景珏的弟弟,宁雨宣抬手示意他起身,“如今是在幽城,你不必客气,”她看了看身后的药铺,“你来药铺,是你母亲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柳之言拱手道:“近日家父久出未归,我娘亲因为太过担心,这几日身子又变得疲乏,我就依着王妃给的药方子来抓药了。” 是人家柳家的家事,宁雨宣没有问他爹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你快去给你娘亲抓药吧,记得是药三分毒,也不要多吃。” 柳之言点头,笑着目送宁雨宣上了马车,宁雨宣坐在马车中,缓缓行驶起来,她掀开帘子看到柳之言走进药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举止风范的少年,会是最后一次见到。 回了王府之后,秦风因为要去军营中管着药材的事情,所以不在府中,冬天天黑得早,外面隐隐有些晦涩,王府内处处悬着明晃晃的灯笼,连着梅林里也是亮堂堂的,昏黄烛火映衬着梅花,别有一番风情。 宁雨宣回去的时候经过梅林,忽而听见了梅林中传来悠扬箫声,楚楚跟在她的身后,面色不愉,“小姐,肯定又是那公主在梅林里吹箫呢。” 现在的楚楚总算时明事理一些了,不会再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既然她想要留在王府,只要不将王府闹翻了天,随她做什么,她是冯国公主,要怎么待她,还要等王爷回来再说。” 楚楚虽然不知道,但是宁雨宣却是很清楚的,景珏之前派秦风和秦雨,去冯国将冯子谈和冯紫玉接回临都,定是要将冯国的筹码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这冯紫玉,谁也动不得。 楚楚是心疼她家小姐,她是清楚之前王府的大火,是宁雨宣逃离王府的手段,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回了王爷身边,之前是江家的二小姐,现在又来个冯国公主,王爷究竟将她家小姐置于何地。 “小姐,王爷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好早点……” 话未说完,便被一个人打断,“楚楚姑娘,是说王爷回来,早点做些什么?”语气中带着淡淡笑意,来人正是从梅林中走出来的冯紫玉。 楚楚一见到他,立即走到宁雨宣的身后,闭嘴不再说话。 宁雨宣倒是奇怪,楚楚有些不对劲,以前她见着宁雨珊的样子,也没有这般畏缩。“公主,怎么天快黑了,还在外面,幽城天冷,公主小心别着了寒。” 冯紫玉还是穿着今天的那件紫色的衣裙,在灯笼下显得格外魅惑,她娇笑着道:“本宫身子一向不错,这个冷天还是可以受得住的,只是王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本宫在王府中借住,定要同王爷道一声谢的。” 相比之下宁雨宣穿着的大氅,暖和了许多,宁雨宣看着冯紫玉那双桃花眼中,目光流转之间还带着点点挑衅,她轻笑一声,“公主还是回去吧,王爷今日应该是回不来的。” 冯紫玉显然不信,但是不好驳回宁雨宣的话,“在此处等着王爷,是本宫的一份敬意,雨宣你就不要管了。”若是错过了与景王爷的初次相见,那岂不是便宜了宁雨宣吗。 冯紫玉始终坚信一点,宁家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姐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宁雨宣骄纵跋扈,经常将她气得要死,而这个宁雨宣虽然很少露面,但是她知道她曾经与冯子诚纠缠不清。 既然人家执意如此,宁雨宣也不再多加阻拦,她见着冯紫玉有些涩涩发抖的模样,“那公主就在此处等着吧,还是让下人拿一件厚实的衣服,给公主披上吧。” 说完她便带着楚楚离开了石径,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暖和极了,楚楚知道自家小姐的身体,立即叫来下人去打了热水过来,宁雨宣坐在床边,楚楚替她脱下了鹿茸靴子,露出冻得冰冷的脚,“小姐,以后下雪天,你就不要出门去了,那些琐碎的杂事,可以让其他人去做啊。” 不过几个月没见,宁雨宣觉得楚楚比起以前懂事多了,“楚楚,你是怎么找上了顾老板?现在临都王府如何?福伯他们身体怎么样?” 说起临都王府,楚楚笑得开怀,“我是听说顾老板要来幽城,才去顾府求的他。说起福伯来,自从福伯知道小姐去了青石镇救了王爷之后,王爷没事,福伯身子好了许多。” “只是……”楚楚的情绪又低了下来,低头给宁雨宣擦脚,声音带着哭腔,“小姐说好了离开王爷的,为什么又要回来,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待在这冰天雪地的幽城,日日受着煎熬,小姐,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宁雨宣伸手抚了抚楚楚的头,“究竟是为什么,楚楚你是最了解我的不是吗?” 楚楚没有答话,只是依旧低着头,将水倒了出去。走到外面的时候,她的眼泪便簌簌的落下,到底是个没多大的姑娘。 秦风过来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了楚楚落泪的模样,他慌忙上前,“楚楚,你这是怎么了?是受谁的欺负了?” 冯紫玉就是秦风从冯都带回来的,楚楚还在跟他呕着气,自然没有理睬他,端着盆便往外走去,“谁要你管?” 但秦风却是傻傻愣愣的,却还是跟了上去,“楚楚,究竟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 楚楚猛然停住脚步,盆中的水差点全都洒在了秦风的身上,“你问是谁欺负了我,我告诉你,是你那位紫玉公主,是她欺负了我,怎么?你要为我报仇吗?” 她眼神直直的盯着秦风,也看见了秦风欲言又止的模样,楚楚冷笑,“秦风,算了吧,你根本都动不了她,甚至还要对她卑躬屈膝。她冯紫玉是公主,可我家小姐还是王府的王妃,王爷还想娶了公主做妻吗?” 秦风被这一番话堵得又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楚楚离开,自己也不敢再追上去,王爷要想如何做,那是王爷的事,怎么又生他的气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宁雨宣就被外面的人给吵醒了,是楚楚不知道在外面和谁争执着,但是屋子里面已经备好了洗漱所用的。 宁雨宣并不急着出去,门外另一个说话的人正是冯紫玉那边的一个丫鬟,定是冯紫玉找了什么茬子。 楚楚正和那叫绿意的丫鬟吵得正厉害,绿意不是王府里的人,而是冯紫玉从临都带来的,来幽城的路上,楚楚一直都在被冯紫玉和绿意二人欺压着,现在到了宁雨宣身边,仿佛有了底气一般,吵架的声音也高了许多。 直到听到后面的门打开,楚楚回头一看,宁雨宣站在那里,脸上很是平静,楚楚立即退到了她的身后,对着绿意道:“你要是想让我家小姐给公主看病,就先来问问我家小姐再说。” 那绿意长得倒是一副水灵的模样,但是眼底有些鬼机灵的样子,很是惹人嫌,她不知道所谓的景王妃是个什么性子的,但是想到自家主子刚才说的话,立即说道:“王妃娘娘,公主她今日一早就感觉不舒服,奴婢想着要是去找大夫瞧,必定要来告诉王妃一声,可是楚楚姑娘偏是不让,这才扰了王妃休息,还请王妃责罚。”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惊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惊梦 小丫鬟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好,楚楚被她的推卸气得不行,当即又嚷嚷了起来,“绿意,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先说让我家小姐给公主看病的,一个冯国的落魄公主,却想让景国的王妃给她看病,她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紫玉公主吗?” 宁雨宣忍不住扶额,看来是她错了,楚楚一急起来,又是那个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的人,她将楚楚往后拉,问绿意道:“公主是怎么了,你与我说说她的症状,我好给她开药方。” 绿意是打定了要让宁雨宣亲自过去一趟的,低着头道:“奴婢也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公主头晕的厉害,都说医者都要望闻问切,王妃不用亲自去给公主诊一下脉吗?” 头晕?应该就是因为昨夜她在梅林待得太久,又穿得太少,所以之前受了寒。“好,我跟你去看看公主,给她看病。” 她刚抬脚,后面楚楚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姐,你真的要给那紫玉公主看病?可是她就是故意……” 宁雨宣拿开她的手,“楚楚,你不必担心,冯紫玉奈何不了我。” 东厢房是王府内朝向最好的屋子,大门朝南,东边也没有大树遮挡,楚楚一路跟着宁雨宣过去,又在耿耿于怀为什么宁雨宣要将这么好的屋子让给那个女人住。 宁雨宣走进屋子里面,门窗皆闭,还燃着浓郁的馨香,冯紫玉此时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厉害,连带着几声轻咳声,“是绿意吗?找到了大夫吗?” 她明显是见到了宁雨宣的身影,却偏偏对着先进来的绿意说了这么一句话,宁雨宣并不点破,随着绿意走到了里间。 绿意凑到冯紫玉耳边,“公主,是王妃过来了,王妃听闻您身子不适,要特意过来给您瞧病呢。” 冯紫玉抬头,一副病娇模样,眉眼如含露水,藏着点点泪痕,见宁雨宣走进来,抬袖擦了擦眼角,作势要起身,“原来是雨宣来了,都怪本宫,实在是头疼得厉害,都没有看清。” 宁雨宣还没有说话,那边绿意就拦着冯紫玉不让她起,“公主,你现在还有病在身呢,还是躺着吧。” 主仆二人演的一场情深,宁雨宣只是浅笑着,“公主还是躺着吧,来王府才不过一日就生病,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没有照顾好公主呢。” 宁雨宣伸手拿过她的手腕,开始诊脉。 冯紫玉微微抬眸看他,口中还虚弱着回话:“这怎么能怪雨宣呢,都怪本宫昨日在梅林中等得太久了,只是本宫听闻王爷昨夜还是一夜未归。” 那边宁雨宣已经诊完了脉,正准备去拿纸笔写药方,就听见冯紫玉又说道:“雨宣,你知道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吗?本宫总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不然,怕是这病症是好不了了。” 楚楚听见了,当即便要上前,宁雨宣转身看了她一眼,才将她压制下去。 “公主,昨天我就与公主说过了,我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答应公主,若是王爷回来了,我自会找人给公主报信的,不知这般安排,公主可还满意?” 听着宁雨宣说出委曲求全的话,楚楚也管不了其他的了,“紫玉公主,你若是想见我们王爷,直言就是了,当初在路上的时候,公主不是还说要做景王妃吗?怎么挡着王妃的面不敢说出这句话了?” 宁雨宣执笔的手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冯紫玉的神情,那张惨白的脸上带着点惊慌,又多了一些红晕,仿佛是小女儿家的心思被人说穿的模样。 随即冯紫玉便指着楚楚,“楚楚,这一路上我一直照顾着你,怎么你会这般诬陷我,我来幽城,是为了感谢王爷对我和我皇兄的救命之恩,”她又看向雨宣,“雨宣,你这个丫鬟胡言乱语,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见冯紫玉还想狡辩,楚楚还想说什么。 “楚楚!”宁雨宣呵斥道,“现在还要我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吗?” 楚楚瘪着嘴巴,转身便朝外面走去了。 宁雨宣看着楚楚离去,笑着对冯紫玉道:“还请公主不要见怪,我这个丫鬟向来说话如此,”她将药方写好递给了绿意,“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公主就好好养病吧,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待宁雨宣的身影消失在东厢房的时候,绿意趴在窗口,立即回到床边,“公主,公主,那宁雨宣已经走了。” 窗户开着,一阵寒风吹来,冯紫玉又是一阵咳嗽,她的病症可不是装的,“本宫知道了,你没看见本宫咳嗽得厉害吗,还不快去抓药。” 绿意走后,冯紫玉一个人想了很多,刚才宁雨宣听见了楚楚的话,她没有表示任何的态度,可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这样倒也好,在冯国的时候,她们之间就是皇族与氏族的关系,在这景国中,她也不会让宁雨宣踩在自己的头顶上。 荒凉的地方,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雪地,寒风凌冽,宁雨宣看着这一切,觉得冷意渗入了骨子里,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她想着,似乎是北城城门外。 不远处,一个穿着锦衣铠甲的人,宁雨宣认出来,那是景珏,他手持残虹剑,就站在那里。宁雨宣心中一喜,立即朝他走过去,“阿珏!”是与北戎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吗?他终于回来了。 狂风猛烈地吹着,紫色的锦袍猎猎生风,景珏只是侧头看她一眼,转而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事情,他举起残虹剑。 这个时候,宁雨宣才发现,景珏的面前还跪着一个人,浑身被绑的结结实实,那人一身北戎的打扮,乍一看,竟然是那天她远远在城楼上看到的耶律东奇,“景珏,你要做什么?”她知道耶律东奇现在已经被捕,但是景珏,他这是要做什么? 景珏一言不发,没有回应,举起剑直接刺向耶律东奇的心脏,顿时鲜红的血喷薄而出,雪地里立即浸满了红色,耀眼刺目,宁雨宣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还是墨眸剑眉的他,脸上又回到了当初藏不住的戾气和寒意,宁雨宣才明白,骨子里的不是雪天的冷,而是从景珏身上传来的那股血腥的寒,嗜杀成性,这个词,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杀过人,她都快要忘了。 血溅在了景珏的脸上,他似乎是这时候才想起来宁雨宣的存在,撇过头去看她,脸上怒意未消,平日里带着淡淡缱绻温柔的墨眸,此时却是带着些许红色,那躺在地上的耶律东奇还在流着血,看着表情很是痛苦。 景珏迈步向她走去,嘴角扬起,但是掩盖不了他眼中的嗜杀,“宣儿。” 宁雨宣步步后退,那个生命渐渐在流失,她知道耶律东奇是北戎人,杀了他算是以儆效尤,但是这个人不该是景珏来杀,不该他亲自动手,血越来越多,宁雨宣觉得越来越冷。 她猛然惊醒,才发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但是那梦太过逼真,她现在身上都冷的厉害,起身喝了一杯热茶,宁雨宣才渐渐回过神来。 床榻另一侧的还是空的,她努力让自己忘记刚才那个梦境,现在景珏还没有回来,这个时刻,她不应该多想。 腊月十四,距离岑尤带兵出城又过去了三天,景珏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之前每天周云都会传信回来,但是这几天城外一点音讯都没有。 天气清朗,梅林中还有荫蔽的地方积雪没有化,亭子中阳光正好,孟千机正在将千机阁的一些事务想宁雨宣汇报。 她面前放着古琴,素手在琴弦上面来回拨动着,可是那琴音杂乱无章,更别说听进去孟千机口中的话了。 孟千机看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收了手上的账簿,“主子,看来今日的汇报不必再说了,等你调整好了心情,属下再过来吧。” 黑色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一道不长不短的影子,宁雨宣望着那片阴影,手指也停了下来,“千机阁的事情有你做主就行,只是现在城外的情形,还查不出来吗?” 除了现在景珏的安危,恐怕也没有什么能让宁雨宣心绪不宁了,“属下已经说过了,王爷身边属下并没有安插人手,这件事情主子该去问秦风。” 她拿起旁边的湿布,轻轻擦拭着琴声,“我早就问过秦风了,可是秦风一句话都没有透露。”她想起上次景珏派周云送回来的信,不日可归,可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孟千机低着头,“难道主子就不相信王爷吗?他有胆量有魄力,不过是小小的北戎,”他抬头,“主子就没有信心,王爷能赢吗?” 宁雨宣当然相信他能赢,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地去担心,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就是如此。 梅林外面不知是什么动静,开始有些吵闹了,两人都没有去在意,孟千机忽然道:“明日属下要回一趟临都。” 宁雨宣一怔,这件事她都没有听过,“临都?你要去临都做什么?是那边有什么事情发生?还是上次景鸿派碧落阁刺杀的事情?” 碧落阁刺杀的事情,孟千机都已经处理好了,其实他打算去临都,是为了救闻人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凯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凯旋 闻人秋被景鸿抓了的事情,他和景珏都还瞒着宁雨宣的,景珏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宁雨宣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是说,如果闻人秋死在了景鸿的手中,这是他乐见其成的。 可是现在,他忽然想到,如果宁雨宣知道了这件事情,知道了闻人秋是因为她才被景鸿抓了去,她会是什么感受。 最后孟千机开口道:“碧落阁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你放心,只不过这次去临都,是属下的私事,等办完之后,属下便回幽城。” 既然是他的私事,宁雨宣自然也不好过问,“那好,现在的临都一定是戒备森严,你万事小心。” 孟千机才一点头,那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见楚楚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小姐!小姐!是王爷回来了。” 宁雨宣立即站了起来,“阿珏回来了?” 因为跑得太急,楚楚一直在喘着气,她拼命地点头,“是啊,小姐,你快去,小心让那女人赶在你前面。” 等不及楚楚说完后面那句话,宁雨宣就提起裙摆,向门口跑去。 孟千机看着宁雨宣迫不及待地背影,顾不上那个还在喘气的小丫头,转身便离开了梅林。 等宁雨宣赶到王府门口的时候,便看见了景珏,他看上去疲乏得很,胡子拉碴的,但依旧是俊朗非凡,以至于旁边一直站着的那道身影,冯紫玉。 宁雨宣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受,但是还是缓了脚步,朝着他慢慢走过去,见到那双墨眸在见到她的时候,渐渐弥漫出喜意,才释怀,“怎么拖到今日来回来,都已经结束了吗?” 顾不得后面还有一大堆副将侍卫在场,景珏上前将她一把搂在怀中,用扎人的胡子戳着她的脸,“是我回来晚了,不过都已经结束了。” 旁边的冯紫玉很会插话,“景王爷亲临战场,定是疲乏极了,紫玉准备了热汤,不如请景王爷先洗漱一番?” 在别人面前都是自称本宫,到了景珏这里就成了自己的闺名,宁雨宣从景珏的怀中出来,看着冯紫玉,“公主,准备热汤这种下人做的事情,怎能劳烦您呢,”继而对景珏道:“你这一身衣裳上面都是血迹,还是快去换了衣服。” 景珏在城外与北戎大战的时候,只是估计着时间,觉得顾兰城该是到了幽城了,可没想到,一回王府,最先见到了这个冯国公主,他也冷了面,“既然公主已经到了幽城,那就好好住在王府,别生出其他的事端。” 冯紫玉被这般疾声厉语说得双眼冒出了泪花,立即抬袖擦了擦眼角,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王爷教训的是,紫玉借住王府,定不会给王爷惹麻烦的。” 不过这一幕梨花带雨景珏也没看见,他正在让身后的林副将和岑尤回军营,将后面的事情处理妥当,便转身带着宁雨宣往里走去,没管还留在原地的冯紫玉。 冯紫玉她也是第一次见景珏,之前来幽城,全是因为自己的王兄的主意。可是初见之时,她才知道传言中的景王爷,竟有这般惊人之姿,穿着一身锦衣铠甲,上面是血迹斑斑,可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气势与俊朗。 王兄与她说过,景王爷是有着君王之威的,她刚开始时不明白,可是在见了景珏之后,她全了解了,这个人,生来便是要做帝王的,她有什么理由不倾心。 屋子里,宁雨宣正在给他换衣裳,穿上他那件平日里常穿的黑色长衫,又差了楚楚打来热水,替他洗了脸,刮了胡须,景珏才算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刀片还在他下巴处来回刮着呢,他就开始不老实,双手一会儿捏了捏他的耳垂,一会儿又搂着她的腰,还说道:“怎么这几日,你便瘦了许多?” 宁雨宣作势将刀片放在他的脖子处,“你要是再动弹,待会割破了你的皮,可别怪我。” 这般恶狠狠的模样,哪有刚才在人前的时候来得贤良淑德,好似醋坛子打翻了一样,景珏闻着她身上的药香味,嗯,还带着些许醋的酸味,只觉得自己是又活了过来,“好好,我不动。” 等刮完了胡子,楚楚才进来,将那些东西收走,宁雨宣坐在了他旁边,“你们这一站打了这么多天,我听闻中途岑大哥又回来带走了一些将士,现在北戎情势如何了?”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四下无人,景珏的动作更是大胆,将她一把啦坐在自己的腿上,笑着看她:“那个时候事出突然,没有时间派周云给你传信,如今不仅是耶律东齐,就是北戎王,也被关在军营里。” 这个完全出乎宁雨宣的意料,虽然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但是其中曲折必定是不是那么简单,“不是只有耶律东齐带着人马进犯吗?怎么才这么几天,你就已经抓了北戎王?”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挣开景珏桎梏着她的双手,待会说不定有人要来,大白天的这般动作实在不妥。 景珏感受到她的抗拒,偏偏当做不知道一样,这些天里往往都是夜不能寐,想她想的紧,这会儿怎么舍得放开,他将这几天城外发生的事情与她说了清楚。 “最后那北戎王竟也直接率了人马过界河,将北戎几万将士围在界河边,今天一早的时候,他们便举了旗帜要投降。” 他说话间眉宇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北戎已经骚扰了景国边境多年,这一次将他们一网打尽,也算是了了他父皇的夙愿,不过宁雨宣依旧是沉着眸子,“你之前打算,在年后生擒了北戎王,好逼景鸿让你回临都,现在北戎王已经被抓,你是想计划提前吗?” 景珏只是将下巴搭在宁雨宣的肩膀上,鼻息之间都是她身上的药味,他闭上了眼睛,“宣儿,不如我们还是在年后回临都如何?” 或许是幽城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除了每日要去军营里处理军务,亦或是同北戎大战,在这里不需要太多的勾心斗角,去面对那些虚与委蛇的人事。 宁雨宣抬手轻拍着他的后背,最终还是点了头,“好,那我们便在幽城过了年,再回临都去。”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一个午后才过,后院中最后一点积雪也消散得一干二净,除了远处那白云飘渺之处隐约可见的雪峰,再也见不到一点雪景了,当然气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冯紫玉自从那日冻的病了之后,也学乖了,每天都穿得暖和极了,刻意打扮之下,在。梅林间来回走动着,人比花娇,惹眼得很。 午后,宁雨宣命人将贵妃榻摆在屋檐下,她躺在那儿,正好日后斜照在身上,怀中揣着个暖壶,另一只手上抱着本医书在看着。景珏就在她旁边摆了一张书案,往往是宁雨宣念到什么要记下来,他就提笔。 虽然日头暖和,但是提笔也是冻手,景珏好不容易清闲一阵,自然要帮她的忙的,仔细看看,那本《草药札记》上,已经写得密密满满的了。 两人来来回回十分默契,倒是连在旁边添茶倒水的楚楚也不忍心打扰,叫着旁边的丫鬟一同退了下去。 忽然梅林深处传来一阵箫声,悠扬婉转,带着江南烟雨特有的缠绵悱恻,宁静的环境顿时被打破,景珏有些不耐烦,“这是谁在梅林里吹箫?扰了你我的清静。” 宁雨宣翻了页手中的书,抬头看了眼景珏的神情,又将视线放回了书上,“还能是谁?除了公主,旁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在王府里吹箫弹琴。”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一丝的情绪出来。 景珏也算是了解她,知道她该是生闷气了,他起身,最后蹲在了宁雨宣的身边,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本王怎么闻着有股醋味,宣儿,是你的醋坛子打翻了吗?” 宁雨宣直接瞪着他,“你是说我吃醋?我有什么醋可吃的,只是可惜了紫玉公主,前几日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日日都在等着,如今你回来之后,却是见都不见她一面,也不怕佳人伤心吗?” 这倒是景珏第一次见宁雨宣吃自己的醋,心中喜不自禁,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佳人伤心?本王却见着她没多么伤心啊,有些气恼倒是真的。” 宁雨宣只是同他故意说的那几句话,还不料景珏真的关注了那冯紫玉,一时气极,挥开了他的手,翻了个身,背朝着景珏,“你若是想去见佳人,就赶快去见,我就不劳烦王爷为我写札记了。” 景珏非但没走,反而又凑近了她,咬着她的耳垂,轻声说道:“我已经见着了,还走什么,在本王眼里,只有你才配得上这个词。” 景珏这就是故意在逗弄她呢,宁雨宣回眸怒视着他,脸上却有些娇羞的红晕,“你就会说浑话,只是那紫玉公主你到底要怎么安排?” 说到了安排,景珏又起身坐回了书案前,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在宁雨宣的注视下,他垂着眸子,“她和冯子谈,都是我拿下冯国的棋子,只能让冯紫玉先跟着我们,等明年一起回临都。” 说不清楚心底里的感受,书上的字也是一个都看不进去,她收回了落在景珏身上的视线,只回了一句,“好。” 而景珏也在想着事情,没有回应宁雨宣的话。 宁雨宣看他不在状态,想了想,还是说道:“你若是还有事情忙,就不必陪着我了,把札记拿来,我自己也可以写。” 第一百五十章 药味 第一百五十章 药味 景珏摇头,“军营中有岑尤和林副将在,没有什么大事,你继续看。” 谈到这里,宁雨宣哪里还能看得下去,她想起了那天夜里做的梦,冰冷寒意又从脊背上向上窜,从贵妃榻上起来,将书放在了书案上,“可是北戎王和耶律东齐已经被你生擒,你打算将他们二人如何处理?” 最后她直直地看着景珏的墨色眼睛,“有件事情我没有与你说,腊八的那天晚上,景鸿派了碧落的人来王府暗杀,但是被孟千机他们发现,及时制止了他们。” 景珏猛然抬头,“那天孟千机找你的晚上?” 宁雨宣点头,也是刚才,她想到了这件事情,如今景鸿一直在。暗中找机会对景珏下毒手,更何况现在景珏破了北戎大军,活捉了耶律东齐和北戎王,他的声望在景国日益壮大,但是景鸿更是没有办法容下他。 她在等着景珏的回复,现在不是她自己的性命安全,而是景珏的性命,幽城十万将士的性命,活捉北戎王,便是将他们放在风口浪尖的位置上。 景珏低着头,最后放下执笔的手,正要说话,就听见走廊转弯处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紫玉见过景王爷。” 那冯紫玉见吹箫不成,听着绿意说景珏一直在屋檐下陪着宁雨宣,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景珏,干脆直接走了过来。 宁雨宣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景珏皱着眉头,“公主来此是有何事?” 揣摩人心,审时度势,冯紫玉拿捏的准,她走到宁雨宣身边,对着景珏道:“王爷有所不知,我与雨宣是一同在临都生长大的,刚刚吹奏曲子,想和雨宣诉一诉临都的事情。”她扬起笑脸看着宁雨宣,“雨宣,以前本宫都没有好好与你聊聊呢,机会难得。” 醉翁之意不在酒,景珏才说的不能动冯紫玉,但是并不代表她就会选择一直容忍下去,她舒展着笑意,转而走到了景珏身侧,“公主怕是记性不大好,与公主相熟的是我的妹妹宁雨珊,我在宁府的时候,与公主也没见过几面呢,怕是与我没有什么可聊的。” 冯紫玉努力收了收脸上的情绪,在此之前,她还以为宁雨宣跟她那个妹妹不一样,是个欺软怕硬的,否则那日怎么会来给自己瞧病,又怎么会容忍自己在王府里折腾这么久,她的那个小丫鬟都是整天叽叽喳喳的受不了。 不过现在看来,景珏回来之后,她显得有底气多了。 冯紫玉有些尴尬地朝着景珏笑了笑,“雨宣说的的确没错,但是在这幽城,也只有我与你是来自临都的了,难道雨宣就不想你的妹妹和爹娘了吗?” 景珏不知道她是从那里突然冒出来的,心中正烦,就听见宁雨宣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公主的王兄现在已经被夺了皇位,不得已跑到景国来避难,而你口中所说的宁家和我妹妹,是现在冯国的皇后和国丈一家,公主提起他们,也不怕你王兄伤心难过吗?” 宁雨宣说完话,连景珏也不看,拿着自己的书,揣着暖炉便回了屋子里,全然不顾已经气得煞白了脸,浑身发抖的冯紫玉。 她知道自己是来景国避难,也是为了帮王兄夺得景珏的帮助才来的幽城,但是在此之前,任谁都是对她毕恭毕敬,也没人敢提这件事。 但是景珏还留在原处没有离开,她努力扬起一抹笑意,道:“王爷,刚才是我唐突了,雨宣她,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我也知道这段时间打扰了她,但是,”说着,她的眼角又泛起了泪光,“宁家所做的事情,我相信雨宣她是不知道的,所以对她也没什么顾忌。” 景珏冷笑着看完冯紫玉装模作样,弯身将给宁雨宣整理的札记收拾好,“宣儿她的确是不知道宁家的事情,公主就不必多想了。” 看着景珏收拾东西,似乎也是要回屋子,冯紫玉好不容易等到与他独处,她示意绿意下去,自己朝着景珏走近了几步,低声道:“紫玉知道王爷事多,但是王爷如今在这幽城待了快要两个月了,我王兄还在临都等着王爷回去,好帮他夺回帝位……” 欲说还休的眼神,抬眸触到景珏的墨色眼眸时,她又低下,还带着些羞怯意味。 宁雨宣坐在屋子里的窗边,本来是想专心看着医书上说的这份驱寒汤药的药方,但是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窗外那两人身上,听不清冯紫玉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们离得那般近,景珏也没有感受到吗? 可怜景珏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屋里的宁雨宣身上,感受到了背后那道熟悉的视线,他才后退几步,“公主若是为了你王兄来的幽城的话,怕是白跑一趟了,现在不是本王不回临都,而是形势所迫,本王现在还在幽城戍边,回不回临都,不是本王说了算的。” 冯紫玉咬了咬樱花似的唇瓣,眉目若画,“如今王爷的处境,我王兄也与我说了一些,既然如此,王爷不应该要赶紧找机会回临都吗?等帮助我王兄拿到了我舅舅手上的兵权,夺得了皇位,也能帮助王爷一臂之力不是吗?” 到了那个时候,她是冯国公主,而景珏也成了景国皇帝,她也能为修两国之好嫁给他,自然是要皇后那个位置的。 景珏这才仔细看了这个所谓的冯国公主一眼,嗤笑一声,“公主是觉得,本王若是没有你王兄的帮助,便赢不了了是吗?” 语气狠厉,带着他往日的一贯作风,他拿着札记,“公主现在只管安心在王府中住下,本王看在你王兄的面子上,自不会亏待公主,只是你想要吹箫奏曲,还是换个地方,莫扰了宣儿的清静,”说完他转身也进了屋子里。 冯紫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景珏那是在维护宁雨宣,脸色又是白了一白,绿意见景珏离开,走上前来,“公主,您与景王爷谈得怎么样了?” 冯紫玉回头怒瞪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能怎么样?本宫现在要回去了。” 绿意一阵错愕,急忙跟上前面步伐极快的冯紫玉,“公主,公主,可是现在景王爷他们还没说什么时候回临都呢,我们现在就要回去吗?” 在宁雨宣和景珏这边没有讨到好处,自己身边的小丫鬟又笨成这个样子,她好声没好气地道:“本宫是说回东厢房,没成为景王爷的人,本宫急着回去讨王兄的骂吗?” 暖阳倾城,落在屋外的梅林里一片静好,没了箫声侵扰,宁雨宣对着走进来的景珏道:“人家公主都已经对你这般低眉下气了,你就这么将人家丢在外面不管了?” 景珏将札记放到她的手边,“与本王无关,本王要如何管,若不是临都那边还不是时候,本王定然要派人将她送回去,放在这里妨碍我们俩。” 宁雨宣对他说的好听的话嗤之以鼻,翻了一页书,继续看着自己的书,“可是人家公主并不愿意走,你想要借冯子谈的势力解除冯国的事情,但是人家冯子谈和冯紫玉都已经黏上你了,你就打算这样了吗?” 景珏不顾宁雨宣的抗拒,径自将她搂抱在自己的怀中,“那是他们的事情,若是冯子谈和冯紫玉有分寸,本王自会许给他们好处,若是不知道进退,我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算是景珏给她的承诺了,宁雨宣也没有过多追究,现在本来就是冯紫玉的一厢情愿,她若是计较多了,难免被人说成了小心眼,也只会将景珏推得更远,景珏的怀抱比起暖和要舒服多了,她索性放了暖炉,缩在他的怀里。 “先不说冯子谈的事情,我记得江云峰现在还在幽城驿馆内,你现在抓了北戎王和耶律东奇,幽城里面肯定早已传开了,江云峰将这件事情上报到景鸿那边是迟早的事情,你就打算拖到开春吗?” 只要北戎王和耶律东奇一直被关在幽城内,他们两人就会一直是大战爆发的导火索,若是他们被人放了回去,事情又会变成零,所有的计划也将变成空。 景珏手指抚着她的鬓角,眸子中沉酿着思绪,“我已经放出风声了,江云峰他应该早就将信报给临都,不用等到明年,依照景鸿谨小慎微的性子,定会让我留下大军,率领小部分人马押送北戎王和耶律东奇回临都。” 宁雨宣闻言,坐直了身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景鸿的动作,他如果不是想让你回临都,而是在半路伏击呢,到时候只用说是北戎残党所为。”她眸中满含担忧,因为景鸿的君主身份,他们现在只能如此被动。 景珏倒是不担心这一点,“他派了碧落阁的杀手都没能杀死本王,就算是半路伏击,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说我已经与赫连邵取得了联系,如果到时候走到了这一步,他会帮我。” 似乎是闻到了宁雨宣身上的药味比起以往的更重一些,景珏蹙着眉头,“你是又给小白熬药了?怎么身上的药味更重了些?” 宁雨宣身子一僵,笑道:“你忘了吗?顾老板前几日带了许多药材过来,我帮着将要送去军营里的药材清点了一下,又拿了一些药材回来研究,所以近日身上的药味重些。” 她还刻意地抬袖闻了闻,眸光清澈,看向景珏,“怎么?是川参的味道不好闻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庆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庆功 景珏笑了笑,“没有,只是以为你的那只雪狐又贪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你要熬药给他消食。” 除了刚来幽城的几天,小白有些不适应,整日贪吃,但是最近它好像安分了不少,宁雨宣因为前段时间忙,都没怎么注意到小白,现在说起来,她猛然一怔,好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着小白了。 她从景珏怀中站了起来,在屋子的里间和外间来回找着,还是没有发现那个白色的影子,景珏跟在她身后,见她焦急的样子,问道:“怎么?是小白不见了?” 宁雨宣心底很是自责,前些时候她心里放着太多事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好几天没有出现在自己视线中了,她忍不住懊恼,“都怪我。” “你别急,王府这么大,我现在派人出去找找,你那只雪狐素来不怎么老实,说不定是出去玩,忘了回来。”一边说着,他一边出去,吩咐外面的下人去找小白的下落。 它出去玩耍是经常有的,但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影子,是根本没有的事情,又想起前些天下雪的天寒地冻,心中又有了猜疑,“它不会在外面冻死了吧。” 景珏到底有多少吃味了,宁雨宣担心她的那只宠物,比担心自己还多一些,“你该是比我更了解雪狐的,它本就生在极北苦寒之地,这幽城还能冻死他吗?” 宁雨宣的理智也渐渐清晰,“他以前最爱往后厨跑,你让人在那边多找找。” 景珏心下无奈,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刚才吩咐的时候也特意嘱咐了,哪里还见过比小白更贪吃的狐狸,还是雪狐天生就与那些普通的狐狸不同。 景珏今日陪了宁雨宣整整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军营里还是有急事将他叫走。说是急事,其实也算不上,只是他们今日凯旋回城,自然要大肆庆祝一番,这庆功宴上,怎么能没了主帅在场。 他有些愧疚地看向宁雨宣,“今日一回城,我便回了王府,也不知道他们今日就安排了庆功宴,现在是可惜了你做的这顿饭菜了。” 晚上的时候,宁雨宣要犒劳他这几日带兵征战的劳苦,自然是主动给他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饭的。可是宁雨宣又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军中作为主帅,最重要的便是军心,他以后还要带着这些人回临都去,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在场怎么可以。 “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着这一时半会,你要真的觉得可惜了,那就等你有空的时候还我一顿饭,不就行了?”今晚的庆功宴也不算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她从衣柜中挑了他平日爱穿的黑色锦袍,又给他披上她上次亲手做的那件大氅。 本来是开玩笑说的话,景珏却是当真了,“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次饭菜,公平起见,等回了临都之后,我也为你做一顿饭菜,只是凡事都有第一次,若是做的不好,你可不能嫌弃你的夫君。” 宁雨宣白了他一眼,“那就等你做出来再说吧,你知道我挑的很,只会实话实说。” 看着宁雨宣为自己忙忙碌碌的样子,景珏心中是说不出的满足,这是他的妻子,答应了日后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以前的宁雨宣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清冷的不似正常人,但是现在,他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更多不一样的姿态。 情生意动,他吻上了面前人殷红的唇,大概是下午吃了蜜饯的缘故,嘴唇上带着甘甜的滋味,让景珏忍不下心来离开。 不过是晚饭要出去应酬,两人在屋子中难舍难分,最后还是秦风硬着头皮在外面敲门,“王爷,军营那边林副将又差人来催您了,时辰快到了,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宁雨宣憋红了一张脸,,将他推开,“你若是再不走,怕是庆功宴都要结束了。” 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来,能得温香软玉温存片刻,景珏想着是时候考虑给军营里的那几位也娶上夫人,好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个时候将自己叫走是个什么滋味。 宁雨宣被吻得双腿有些发软,他将他抱到了贵妃榻上,又亲吻了她的眉心,“等明日,我带你出城去玩,没得旁人打扰。” 宁雨宣嗔笑,推了他一把,“知道了,还不快走,秦风急得都要破门而入了。” 军营中的帐篷里,他们早就将一切摆好,就等着景珏过来,好让这个庆功宴开始。到处都是一片欢腾的气息,他们都是在幽城戍守了多年的战士,战胜北戎,擒下北戎王是他们的夙愿。 只是除了关押着俘虏的地方,耶律东奇正对着一人埋头忏悔,“大汗,都是臣的错,请您责罚臣吧。” 北戎王只是闭着眼睛,看也不看耶律东奇,他上身被捆得结结实实,一点也没有身为北戎王的尊贵,“你没错,错的是本汗,竟然信了你这个蠢货的话,说好的去埋伏景珏,到头来却是本汗被人伏击。” 耶律东奇羞愧地不再说话,他是得知了消息,说景珏就带着人在那个村子里,所以打算从界河便绕过去,再联合北戎王手上的人马,将景珏一网打尽,没有想到在界河边撞见了岑尤的虎骑军,他刚给北戎王发了信号,自己便被捕了。 深知自己是犯下了大错 ,害得整个北戎都被景珏拿下,他却不敢轻言去死,自己的命只有一条,若是死了,谁能帮他报景珏的杀父之仇。 北戎王睁开眼,见耶律东奇低着头,能活动的脚一脚朝他踹了过去,“你怎么还不去死?还有脸来见我?”他咬着后槽牙,恨不得现在就将耶律东奇大卸八块。 耶律东奇猝不及防,吐了一口心头血,忽然间,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大汗,大汗,臣想起来了,我们是不会死的,我们手上有荣亲王与我们合作的书信,景王爷是不会让我们死的。” 他的样子就好像是被打了之后忽然开窍了,顾不上心口疼得厉害,他跪在北戎王面前,“大汗,臣早就听闻景王爷与荣亲王关系不和,到时候我们让景王爷饶我们一命,我们便将书信交出来。” 北戎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与景元阳合作一事都是耶律东奇促成的,他只是知道有这件事情,无奈之下,最终问道:“那些书信,你放在何处了?”他北戎王,到头来竟然走到要靠着这般才能活命的地步。 见北戎王还愿意相信自己,耶律东奇立即凑到他的耳边,说起了藏匿书信的地方。 关押北戎王和耶律东奇的帐篷外,岑尤站在景珏身后,“王爷,需要我去查一查他们将书信藏在何处了吗?” 他们要是早在北戎王提出要求之前,就将书信拿到手中,不仅能威胁到景元阳,也不用受他们的胁迫。 站在暗处,景珏身上的衣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只是摆摆手,“不用,那些书信都不重要,景元阳的禁令过不了几天就要被解除了,你让人冒充耶律东奇的字迹,送一封求救信给景元阳,他必然要对耶律东奇有所动作,自己露出尾巴,比我们拿出证据要有用的多。” 岑尤点头,“现在你与皇上的关系破裂,是景元阳一直希望见到的,但是我就是怕,守城军现在虽然还在赫连邵手中,等景元阳禁令一解除,怕景鸿还是要将守城军交到他的手中,那对我们来说便是少了三层胜算。”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准备庆功宴的帐篷走去,景珏的眸子在夜里有着一丝光亮,“那就在他禁令解除之前,让他自乱阵脚。” 以前的时候,景元阳就常常打着自己是皇叔的身份,整天指责景珏有谋反的嫌疑,现在他与景鸿生了嫌隙,他肯定要与景鸿站在一边。 赫连峰手上的兵权已经被卸下了,若是连赫连邵手中的临都守城军也被收走的话,仅凭这幽城的十万大军,要想打回临都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庆功宴上大酒大肉的,帐篷里面都是一些统领和副帅在场,外面是那些将士们,最先开始的是分赏,在这次大战中,立了功的,该赏钱的赏钱,该升职的升职。 江云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笑得开怀,心中抑郁至极,他好歹也是个督军的身份,偏偏这次他们出城去抵抗北戎,他是到了第二天才知道的,去了军营中,也没剩多少人,就连问个话,那些士兵都是跟他打着太极。 再加上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只顾闷着头喝酒。 岑尤今天也是高兴,他就坐在江云峰的旁边,见他只顾喝酒,大声嚷嚷道:“哎,我们这位督军,怎么今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难道我们打赢了胜仗,你还心里有气?” 岑尤在在场的这些人中,还是很有号召力的,大伙儿立刻看着江云峰,大有你要是说不高兴,我们便要将你撕了的架势。 景珏坐在上首,知道他们是要拿江云峰打趣,也不拦着,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江云峰咬了咬牙,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来,“各位将军劳苦功高的,这次生擒了北戎王和耶律东奇,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高兴?”岑尤又端了一坛子酒出来,“高兴就该多喝些,你那酒樽太小了,来,若是喝干了这坛子酒,我与其他将军,就相信江督军今日是高兴的。” “砰”的一声,那一坛子酒就放在了江云峰面前,他被吓了一哆嗦,差点滑下了凳子,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这么一坛子的烈酒喝下去,江云峰都怀疑自己要是喝完,还会有命在吗。 以岑尤为首的都在逼江云峰喝酒,大概闹了一会,景珏叫停了他们,“你们这般闹江督军有什么意思,不如将耶律东奇带上来,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将自己的大汗送到我们手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羞辱 第一百五十二章 羞辱 江云峰已经被灌得趴到了桌子底下,众人听到景珏的话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赶紧吩咐人将耶律东奇带了上来。 好像是知道会被带过来羞辱一番,耶律东奇一张脸涨得通红,被人绑着送了帐篷里来,不敢说出志气的话来讨打,但是也拉不下脸来求饶,就一直闭口不言。 岑尤逗得没趣,故意对着景珏道:“王爷,当初耶律保将军被您斩下马的时候,耶律小将军放出话来,日后定要找您报仇的,现在人家果然找上门来了。” 景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是笑着道:“这件事不必你提醒,本王自然是记得的,本王等着这一天等了好几年,耶律小将军,这回总算是来了。” 耶律东奇气得脸色铁青,再也忍不住了,“景珏,你当初杀了我爹,难道还不够?现在又来侮辱我,迟早有一天,我要取下你的项上人头。” 好大的口气,景珏微眯起眸子,“这句话耶律将军几年前就已经说过了,你觉得你还会有这个机会吗?”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樽,“刚才本王还听说,耶律将军打算拿一些东西,来和本王换你和你们大汗的命,只可惜,你说的那东西本王不想要,现在怕是没有什么能救得了你和你们大汗了。” 那边趴倒在桌子上的江云峰半醉未醒的模样,岑尤如果猜的没有错的话,这话是说给江云峰听的,好让他传信回临都去。 忽然耶律东奇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我与我们大汗的谈话......” 见他仿佛整个人就像是没了混一般,景珏朝着下面的人摆手,“将耶律东奇带下去吧。” 就在下面的士兵要将耶律东奇带走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发疯一般,朝着景珏吼道:“景珏,既然你都知道了,难道你就不想扳倒你们的荣亲王吗?只要你放了我,放了我们大汗,我就将那些书信交给你。” 景珏墨色的眸子深邃,那嫌恶的眼神大家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将他带下去。” 一时之间帐篷里面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明白刚才那耶律东奇口中的书信,代表着什么,当初景元阳勾结北戎的时候,受害的便是他们这些戍边的幽城大军。 见没人说话,林副将上前开口,“王爷,难道您真的不准备拿到景元阳勾结北戎的证据吗?当初就是因为景元阳出卖幽城布防图,我们幽城大军损失了将近两万将士,这个仇弟兄们还等着王爷给我们报呢。” 景珏向来是个寡言之人,岑尤起身,率人先是将江云峰那个醉鬼丢出去,转而替景珏解释,“幽城将士的仇,王爷自然会替我们报,但是现在的局势,皇上已经容不下我们王爷,既然迟早都回临都,那么找景元阳报仇,不也是迟早的事情吗?” 他是想告诉各位,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景元阳报仇,而是回临都,帮景珏夺位皇位。 在场有小声商议的声音,景珏看着,他本以为这些人,与他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是打算一直跟着自己的,到了这一步,他们还是不相信,自己以后能夺得帝位,他站了起来,“有件事情,本王本来打算不与你们说的,但是现在看来,本王不得不说了。” “腊八那一天,诸位在本王王府上过节,你们只记得江云峰派了人来监听我们,但是后半夜的时候,王府里出现了碧落阁的杀手,已经查清了,是临都那边派来的,目标是我们所有人。” 他扫视了一圈,大家都目瞪口呆,似是不敢相信,岑尤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皇上派的人刺杀我们?” 景珏的语气很是平淡,没有很激烈,他点头,轻笑一声,“我们在前面抛洒热血,他们却比北戎人更想取我们的性命,要如何做,本王尊重你们自己的意愿。” 岑尤第一个带头,“属下带领虎骑军,愿同王爷,一起回临都报仇。”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幽城的战事已经结束了,皇帝却向兔死狗烹,这个时候,他们只有自己的信仰了,那便是景珏。 在外面庆祝的将士们,不知因为何事喝彩,发出一阵欢呼声。冷冽的风吹得帐篷呼呼作响,篝火摇动,仿佛是火龙一般舞动着,最烈的酒被这些人像水一样灌着喝,一直到了深夜。 景珏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自己是睡在王府里的,昨夜后来喝得多了,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是枕边有人睡过的痕迹,却不见宁雨宣的身影。 起床洗漱的时候,是楚楚送过来的水,他擦着脸,问道:“你家小姐呢?一大早人去了哪里?” 在景珏面前,楚楚还是有些发憷,“回王爷,小姐刚才去了后厨了,听后厨的人,说是小白已经找到了。” 没让楚楚继续伺候了,他自己穿戴完了之后,喝了一碗宁雨宣让楚楚准备的蜂蜜茶解酒,也没来得及去吃早膳,直接去后厨找宁雨宣。 后厨有一块空院子,有一口井,宁雨宣就蹲在井边,旁边一桶热水一桶凉水,不知道在做什么,等景珏凑近了,才发现她面前的铜盆里,蹲着两只浑身湿漉漉的狐狸,准备来说,是两只雪狐。 “怎么有两只雪狐?”景珏也不顾形象地,直接蹲在了宁雨宣旁边,看她给两只雪狐洗澡。 宁雨宣听到身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景珏才缓过来,指着其中一只较为瘦弱的雪狐道:“我总算知道小白这几天不在王府的原因了,是找到他的同伴了。” 小白的前两只爪子哗哗的拍着水花,气得宁雨宣敲了他的头。 景珏恍然,笑着道:“昨日你还在找他,今日就又带了一只雪狐给你,算他识趣,还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 两只雪狐浑身都沾满了水,景珏在旁边替宁雨宣添着热水和凉水,“幽城本来就属于北域,在这里见到雪狐并不奇怪,我听说他们是在后厨这边被发现的,依着小白的性子,肯定是带别人回来偷吃东西的。” 宁雨宣笑了一声,“你猜的还真没错,就是厨娘发现以前给小白准备的牛肉干少了不少,今天一早发现,原来就是他自己偷吃了的,”她指着那只瘦弱的雪狐,“这只雪狐应该从城外进来的,还是一只母的,你说会不会和小白生一只小雪狐?” 景珏揉了揉她的头,“你可以给这只雪狐诊诊脉,看看她有没有怀孕。” 宁雨宣白了他一眼,“我只会给人看病,给动物诊脉,还要去找专门的兽医的,”不过这种常识性的东西,她也没指望景珏能懂。 “不过,我想在这次离开幽城之后,将他们俩都放了,”已经给他们身上洗干净了,她拿了一张白色的棉帕子,给他们擦着毛,“当初在临都捡到小白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猎场中,不过我看得出来,他适合生活在北域。” 景珏只是笑笑,“你要是想留下他们,他们也不是不能留在临都,我看着当初在临都的时候,小白也过得不错。” 洗干净了身子,宁雨宣拿出了一些牛肉干,给他们吃着,看着小白体贴的将大块的牛肉干都让给母雪狐,这对于向来是以吃货著称的小白,是在是难得。她站在景珏身边,“算了,他们本来就属于这里,缘散缘尽,这是无法强求的。” 景珏牵起她的手,听到宁雨宣说到缘散缘尽,心中有些不大舒服,“昨日我说过的,等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带你过去。” 宁雨宣点头,“我记着,只是见你昨夜回来的太晚,怕你太累了,就准备喂完他们去喊你起来,你说是要去城外?” 他们往回走着,既然要出门,自然要换一身行头的。 “对,幽城城外的精致,是城内比不了的,之前没带你去,是因为太危险,现在北戎的事情已经解决,不用担心这些。” 景珏将宁雨宣穿的换成了厚实的衣裳和大氅,又让后厨准备了一些吃食和点心,怕骑马让宁雨宣受寒,他让人准备了马车。 一番准备之后,时间更是不早了,宁雨宣见他这番举动,笑着问:“你到底是要带我去哪?准备了这么多,难道还要等明天才回城?” 他牵着宁雨宣的手,朝外面走去,“赶马车比骑马慢,估计今晚是回不来了,所以打算明天再回城,怎么?你还担心我将你卖了?” 马车里特意安放了景珏让人准备的薄荷香,能够治宁雨宣晕马车的毛病,他先让宁雨宣上的马车,宁雨宣在上面白他一眼,“那正好,你将我卖了,银子也要给我,正好得一笔银子。” 景珏在下面站着,旁边的楚楚将后厨准备的点心和吃食递了过来,都是她刚刚在后厨做的,全是她家小姐爱吃的,景珏笑了道:“难道做景王妃就少了你的银子吗?你还缺这点钱?” 这是在暗讽她不值钱呢,宁雨宣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瞪着他道:“我得了什么银子了?那些银子都放在你的账面上的,写的是你的名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城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城 说完这句话,她就看见景珏脸上似笑非笑着,刚才又是故意找她的茬的,一时气极,“唰”的一下将马车的帘子放下。 景珏将装着点心的食盒放进马车里,“刚才是我逗你玩呢,写在我名字下面的银子,不都是你的,你要是想用,直接拿就是了,还用得着向我报备吗?” 宁雨宣还在恼他,对他不理不睬的,景珏正要上马车,说些什么来哄她,就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王爷。” 声音缥缈如烟,不是孟千机又是何人,景珏转身看他,“现在找本王有什么事?” 孟千机穿着那件以往常穿的黑色斗篷,“我现在要出发去临都,特来向主子告别。” 景珏蹙着眉,忽然间不知道将千机阁交给宁雨宣,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但是他已经将信物给了宁雨宣,不好再过问千机阁的事情,也不好问孟千机在这个时候去临都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好,”景珏上了马车,坐在宁雨宣身边,“孟千机找你,他现在要去临都。” 宁雨宣一愣,昨日因为景珏回来,她差点都忘了孟千机跟自己说过,今日他要出发去临都,“他现在在下面?” 景珏点头,抚了抚她的鬓角,“是啊,在等着你了,说完了我们便出城去。” 宁雨宣下了马车,孟千机就站在那里,楚楚这个时候已经回去,“你现在去临都,估计要什么时候回幽城?” 孟千机掩在斗篷下面的脸笑了笑,“具体多少时日,属下也没有办法确定,如果晚的话,恐怕王爷与主子,应该也已不在幽城了。” 意思便是,那个时候可能他们已经与景鸿宣战了,“需要那么久?你到底去临都是要做什么?”宁雨宣不免有些担心,虽然她与孟千机相识时间不久,但是不得不说,孟千机是一位称职的属下,对她也是帮了不少忙,不仅是在处理千机阁的事务方面,还有帮自己熬药,她都记得。 孟千机垂着头,不敢看宁雨宣的眸光,“这是属下的私事,不便告诉主子,不过主子放心,千机阁的事务属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如果有急事需要处理,主子直接告诉千机阁的人便可,属下会让黑鹰传信给主子的。” 他还是不愿意说,宁雨宣无奈,“那好,你自己万事小心。” 他们的马车是朝着北边,而孟千机的方向是朝南,孟千机朝着南边后退几步,“看样子王爷是要带主子出城游玩,属下就不打扰了。”说完,他便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临都那边的人传了信给他,说是晏无萧已经到了临都,恐怕这一次他好不容易大发善心准备救人,还要救两个人了。 景鸿抓了闻人秋,无非就是看中了闻人秋的易容术和他手中的情报,闻人秋这个人,是孟千机少有的敬佩的人之一,他的千机阁能得到这么多情报,全靠安插在各处的人手,但是闻人秋仅仅是他一人,靠着千面鬼人的伎俩,拿到了情报不比他少。 当初景珏派自己去抓闻人秋的时候,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却还是没有见到闻人秋的真容,这一回,他定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景珏掀开马车侧边的帘子,见孟千机走后,宁雨宣还在目送着他,面色渐渐下沉,“宣儿,我们该出发了。” 赶马车的是秦风,景珏脸色不大好看,宁雨宣不知道这一会的功夫,他也是喝了好大一坛子的醋。 “刚刚孟千机和你说了什么?本王发现自从将千机阁交给你之后,孟千机现在只认得你了 ,”景珏说道。 宁雨宣没有察觉他话里的醋味,还以为景珏是在惋惜损失了一员手下,瞥了他一眼,“是你当时要将千机阁交给我,若是你觉得可惜,我便将千机阁还给你。” 景珏搂紧着他,很是吃味地说道:“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本王是吃醋了吗?本王是根本不想任何一个男人离你太近。” 坐在马车外面赶车的秦风,都是脸色一红,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王妃愿意跟着王爷了,若是他学了王爷的这些,那楚楚能不能以后对自己好些。 马车内,宁雨宣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上红晕,但是还是硬撑着,“你胡说什么,刚才孟千机不过是与我道别,他是千机阁的人,这个你比我清楚。” 景珏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明白,”不再扯这个话题,“我刚才听孟千机说是要去临都,是临都那边有什么情况?” 宁雨宣摇头,接手千机阁之后,她特别关注临都的情况,除了腊八那天的刺杀事件,都没有其他事情,而且那件事情孟千机已经查清楚了,“孟千机与我说是他的私事,具体的他没有与我说。” 孟千机的私事?景珏陷入沉思,他认识孟千机这么多年,从来没看他处理过千机阁以外的事情,更没听说过他会有什么私事,这会儿突然去临都,无法让他不心生怀疑。 见景珏没有回话,宁雨宣问道:“怎么了?你知道孟千机是去做什么了?” 景珏回过神来,笑道:“既然是他的私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只不过好奇罢了。”孟千机那边,他还是要另外找人去查一下的,不再说这个话题,他看向宁雨宣,“现在觉得如何,这个薄荷香可还好,现在还头晕吗?” 薄荷香提神醒脑,宁雨宣觉得还行,没有往常坐马车那般头晕了,但是只觉得身子渐渐有些寒意,她摇头,“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今夜还要在外面过夜,她怕自己是撑不下去了。 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退,因为昨日景珏突然回府,她昨日和今日的驱寒的药都还没来得及喝,马车上安放了一个暖炉,她微微朝着暖炉的方向靠近了些。 景珏也没打算继续与她卖关子了,“是一处温泉,以前我偶然之间发现的,听宋善明以前说过,泡温泉会对体寒有些好处,你近日身子可还好?体寒可有再犯?”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一阵,是守城的人盘查,秦风只拿出令牌,便很快放了他们出城。 出了城之后,景珏掀开帘子,“秦风,你现在回城去吧,这次本王与王妃出城游玩,你就不必跟着了。” 这是在嫌弃他太碍事了,秦风从马车上下来,“那王爷和王妃注意安全,属下就先回去了。” 宁雨宣一怔,“就我们俩出城吗?” 景珏屈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们俩就够了,何必要让别人来打扰我们,况且这个地方我还没带别人去过,带你就够了。” 宁雨宣笑了,“可是秦风也帮我们赶了这么久的马车,你就这样将他丢回去?” 景珏坐到了马车外面,虽说今天也是艳阳,但是等到马车跑起来,还是冷风烈烈,宁雨宣还是有些犹豫,看着他道:“这么冷的天,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景珏回头看她,笑道:“你快进去坐着,这种天就算是骑马我也受得,那处温泉景致也不错,你肯定喜欢。” 无奈,宁雨宣只好放下了马车帘子,不过也好,景珏在外面,她也不必辛苦藏着了,她整个人都蜷缩在暖炉旁边,手脚冰凉,身体仿佛被人放进了冰窖里,只有暖炉那边才有丝丝的暖意。 景珏在外面赶着马车,开始时还没有注意到里面宁雨宣的不对劲,直到他唤了好几声宁雨宣,但是里面都没有人答话,他脸色一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他一掀开帘子,就看见宁雨宣躺在马车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宣儿!”他心中焦急,伸手去触碰她的鼻息,整个人已经处在了慌张之中,好在鼻息还在,只是她浑身冰冷。 就如同那次在白云山上一样,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呼吸微弱,身子冷的就像是冰块。 景珏将她抱在怀中,脸上满上懊悔和担心,他早该发现她体寒又发作了的,只是现在回城的话,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了,他记得宋善明与自己说过,温泉有治疗体寒的效果,具体效果如何,还要看具体情况。 他伸手探了探暖炉的温度,又给里面加了银丝碳,最终将她放在了马车里,他回到马车外面,朝着温泉的那边飞快赶去。 马车飞驰,最终野外一处山脚下,奇怪的是,幽城别处的山在深冬里都是荒芜一片的,别说是绿色了,就是一株枯草都没有的。 但是这里,只见山脚下有一处山洞,从山洞里面氤氲出源源不断的雾气,从洞口汩汩地流出一条溪流,溪流两边,都是生长旺盛葳蕤的野花野草。 景珏没有兴致去赏这处美景,他从马车中将还在昏迷着的宁雨宣抱了出来,朝着山洞里面走去。 这个地方比较隐秘,也只有景珏一人来过,他以前在里面放了一颗夜明珠,所以走进去的时候,山洞里面并不是漆黑一片,夜明珠还镶嵌在石壁中,散发着白色莹润的光亮,可以看见山洞里面有一处温泉。 怀中的宁雨宣似乎是感受到这里温润的空气,微微转醒了一次,“是已经到了吗?” 景珏满心心疼,将自己的大氅铺在了地上,让她好躺着,吻着他的眉心道:“已经到了,宣儿,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宁雨宣又陷入了昏睡中,呼吸微弱,整张脸都已经没了血色。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温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温泉 景珏解下她腰间的对襟纽扣,脱下她外面穿着的袄裙,又退下了她身上的亵衣,还剩下里面的绶带肚兜。 看着衣服下的肤若凝脂,景珏显然更担心她的身子,没有多想,他将自己的上衣也脱下,抱着宁雨宣踏进了温泉池子中。 到底是有些用的,本来浑身冰凉如同坠入冰窖的身子,渐渐回了温度,脸上的红晕也回来了,见着她的体寒渐渐好起来,景珏提着的一颗心,终究是放了下来。 宁雨宣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整个人就泡在温泉里,而腰间禁锢着一双手,她转头朝后面望去,就见是景珏抱着自己,靠在温泉池子边,他似乎是有些疲惫,双眼闭着睡着了。 她看向四周,这是一个山洞,石壁上还镶嵌着一颗夜明珠,空气中满是硫磺的味道,这也就解释了这里为什么会有温泉了,但隐约之间,还能闻到淡淡甜腻的花香。 忽然间,腰间搂抱着自己的那只手有向上的趋势,宁雨宣一急,伸手握住景珏的胳膊,不知何时景珏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瞪大了眼睛,闻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宁雨宣的力道太小,根本拦不住景珏,他胳膊一个用力,就让宁雨宣的身子更贴近自己,“你还都还没清醒过来,我怎么能睡着。” 宁雨宣有些懊悔,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景珏,怕他太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刚才只是意外,你要是累了的话,现在就先歇息一会。” 但是宁雨宣没有发现,景珏的眸色什么时候已经变了,他眼神落在宁雨宣左肩的那颗红痣上面,妩媚妖娆,让他挪不开眼睛,他忽然张口咬了上去,“既然你已经都醒了,我还怎么睡得过去。” 声音带着沙哑的意味,被咬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宁雨宣顿时明白过来了,他的那双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着,她的脸一下子“噌”的红了,以前这样不是没有过,但是这一次不比之前几次,宁雨宣是真的知道,有什么东西藏在心口,很快便要破茧而出。 最终,她趴在景珏的胸膛上,手放在他的背后,感受到那熟悉的交错复杂的伤痕上,咬着下嘴唇轻声地道:“那你轻点。” 仿佛有一根柴火,落在了一堆干燥的柴堆上,整个幽城都是北风萧瑟,唯有这处山洞中,一室春光旖旎,温热的池水哗哗作响,掩盖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等宁雨宣意识再次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而她此时躺在了一块柔软的毯子上面,在背对着洞口的地方,吹不到一丝风,穿着亵衣,身子暖和极了,只是没有见到景珏的身影。 刚才一番激烈动作,她现在腰酸背痛,中午的时候因为在昏迷着,根本没有吃东西,现在是饿极了,也不知道景珏去了哪里。 正想着,就从洞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还有食物的香气。景珏从外面的马车上拿了点心和吃食过来,怕这个时候宁雨宣觉着饿。 没想到一走进来,宁雨宣就已经是醒着的了,正坐在那块绒毛毯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上的食物,景珏心中一暖,加快了步子走过去,“饿了吧,我刚才是去拿吃的了,你的小丫鬟将你的厨艺学的不错,以后秦风也算是有福。” 宁雨宣接过他手中的水和点心,“我可没打算让楚楚嫁给秦风,你不要胡说。” 景珏也陪她一起坐在毯子上,“可上次你我都见到了,他们二人彼此有情有义,你就忍心拆散他们两人?” 宁雨宣浑身酸痛得很,有些恼景珏,她明明都已经说过了轻一些的,可是他下手却是个没轻没重,说话间也都像点了炮仗一样,“可是我现在见着楚楚并不愿意搭理秦风,只要是楚楚不愿意,我肯定也不会答应。” 到了夜里的时候,山洞中温热的雾气弥漫,景珏也不再跟她闲扯这个话题,只是想到看到马车里的她昏迷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好好好,你若是不答应,我自然也不会答应,不过你现在身子觉得如何?” 他问的是体寒的病症可好了些,但是宁雨宣心中想的是刚才的事情,扭过头去,“你做都做了,自己有多轻多重不知道吗?” 景珏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中有些愧疚,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从七月份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才算是姗姗来迟,又是第一次,难免鲁莽一些,他捡起一旁她的披风给她披上,凑到她耳边道歉,“刚才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态度还算是诚恳,宁雨宣也没打算真的生气,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他的嘴边,“我听楚楚说,你早膳也没吃,自己就不知道饿吗?” 景珏咬下她手上的糕点,顺便还咬了一口她的手指,“那你是原谅本王了吗?” 宁雨宣有些嫌恶地擦了擦指头上的口水,没有回答景珏的这个问题,只是问道:“我们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了吗?” 夜明珠就被镶嵌在他们头顶上,景珏自然清晰地看到了她脖子那处还没有消散的红晕,看着她也吃的差不多了,回应道:“这里是荒郊野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这里有地热和温泉,不会比王府冷。” 除了这里略微浓烈的硫磺味,其他的宁雨宣还算满意,一般天然温泉的地方,都会存在大量的硫磺。忽然间,宁雨宣想到了什么,她来到这里快要十年了,偶尔也有地方发生战乱,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用过火药。 她问景珏,“阿珏,你知道火药吗?” “火药?”景珏皱着眉头,“难道是你最近研究的药方?能治你的体寒?”火药一词,他还是闻所未闻呢。 这就难怪了,宁雨宣沉思着,这个世界,对于火药的理解,还停留在制作鞭炮上面,大家对于火药都是一无所知,“火药不是药方,它是一种用硫磺、硝石和木炭制成的东西,类似于鞭炮,但是威力比起鞭炮来会大很多。” 景珏还是不能理解她口中的火药,究竟是什么,不过硫磺和硝石他倒是清楚,的确是做鞭炮所需要的东西,“你所说的威力大,是什么意思?” 知道景珏无法理解,这里现在还在冷兵器时代,突然引入火药这个词,任谁都无法明白,“这是我以前在一本书中看过的,说是按照一定配方制成火药,可以摧毁一座城门,”她看向景珏,“你能明白吗?” 景珏错愕,随即笑了起来,似乎是不相信,“你说像鞭炮的那东西,可以摧毁一座城门?宣儿,你知道一座城门是由什么做成的,都是从青石镇产的石头,坚无不摧,没有那么容易被摧毁的。” 但是宁雨宣依旧严肃着脸,“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这件事的确存在,如果你拿到了火药,就不用担心临都没有办法拿下了。” 见宁雨宣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景珏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宣儿,你知道火药的配方?” 宁雨宣点头,她若是不知道的话,自然就不会提起这件事情来,“等我们明天回去之后,我会帮你,但是你答应我,火药的配方不能给别人,也不能随意用,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 景珏笑了笑,“你说的我都答应你,不过还真是好奇,你所说的火药,竟真的有这般的威力。” 第二天回去之前,宁雨宣又泡了一会儿温泉,怕景珏又胡来,她将他赶了出去,回去之后浑身舒畅,舒服极了,仿佛整个人的疲惫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回去之后,景珏等着临都那边的态度,军营中还有很多俘虏,他们不能一直养着这些俘虏,景珏也来回忙碌着。 另外宁雨宣一回去之后便开始。马不停蹄地研制火药的配方,怕她一个人不行,景珏又将周云丢给了她,任她使唤。 火药所需的东西无非只有三样,硫磺、硝石和木炭,在幽城找到这三样东西并不难,难的是弄清楚他们之间的比例,一点点的差错,都没办法使火药发出自己的威力。 而孟千机那边,他一路踏着轻功,没过几天便回到了临都,查出了现在的闻人秋和他师父晏无萧,此时就被关押在临都的暗牢中。 他知道景珏是不会让人去救闻人秋,若是这件事让景珏知道,只会让他派人来干扰,所以孟千机并没有借助起千机阁的力量,自己暗中查了起来,若是只要救一个闻人秋,他尚且敢硬闯,可是现在多了一个晏无萧,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最为难的还在后面,等到孟千机找到机会混进了暗牢中的时候,发现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原本该是意气风发的那个千面鬼人,此时仿佛是一个垂垂老者,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他的腿,已经让景鸿折磨地断了,膝盖处的膑骨完全断裂。 暗牢里散发着血腥气息的恶臭,孟千机蹲在外面,看着里面的闻人秋,“你师父被关在哪?我先将你救出去,再去救你的师父。” 闻人秋靠在墙根处,听见他特有的虚无的声音,没想到自己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人来救自己,但是孟千机是景珏的手下,他现在连一丝笑意也展露不出,“孟阁主就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我不必让他救,大不了就死在景鸿的手下,只是对不起我的师父,等到来生,我再报他的恩。” 江湖人,可能骨子里都有着一股傲气,不愿向敌对的一方低头,否则他也不会成了现在这般状态。 “我现在已经不算是景珏的手下了,准确来说,是景王妃的手下,不过她还不知道你的事情,你因为她被景鸿抓了起来,若是知道,也没办法继续待在幽城了,就算是为了让你师父和她放心,你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大概是许久不曾听到宁雨宣的消息了,闻人秋眸光暗淡,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她现在回到了景珏身边,应该过得很好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土丘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土丘 孟千机索性就蹲在了牢房外面阴影的地方,因为一身黑袍,很难被发现,他开口道:“你比我更了解主子,也知道她有很严重的体寒之症,但是究竟是过得好还是不好,我无法下定论,只有你自己出来见了,才能知道。” 他到底是来救自己的,闻人秋苦笑道:“我是不会再见她了,她那样的人,即使这不是她的错,也会满怀愧疚。”他抬起头,看着阴影下孟千机,“你今日能来救我,这份恩情我闻人秋没齿难忘,但你只是孤身一人,只求你先去救我的师父,他年纪已大,吃不得这些苦。” 景鸿已经派人告诉了他,他师父已经被抓了起来,现在就等着自己交出景元阳和景珏造反的证据,他本来打算将景元阳谋逆的罪证交给景鸿换他师父出去,因为他手上只有景元阳的罪证。 至于景鸿想要的景珏的罪证,他手上没有,到时候景鸿要杀要剐,随他的便。 外面有人的脚步声走动,孟千机站了起来,“好,我会先去救你师父,你我也会来救的,你自己先撑住。” 很快便有一队人从暗牢幽径走过来,转眼之间,一道黑影飘过,牢房门口口无一人,只有一阵风吹过,牢头将关押闻人秋的牢房打开,“闻人秋,皇上问你,你今日打算将东西交出来了吗?你师父还在那边吃苦头呢。” 闻人秋抬起头来,眸光中闪着光,在那张满是污渍的脸上甚是诡异,伴随着一声冷笑声,他道:“你去告诉景鸿,如果不放了我师父的话,我是不会将东西给他的,他若是想要,有本事就过来见我。” 那牢头嗤了一声,“行,我知道了,会帮你转告皇上的,只是你现在要拎清自己的位置,你和你师父都在我们手上,只是拿着一点东西就想想威胁皇上了,只是皇上不想杀人,否则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吗?” 闻人秋却是将头低下了,再也没有抬起来,也没有答话,那牢头没得趣,冷哼了一声,“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转身将牢房锁了,就离开了。 而此时在皇宫中的景鸿,根本无暇顾及到闻人秋的事情,他已经得知了北戎王和耶律东奇被景珏抓到的事情,一切都变得棘手起来。 现在幽城以北的地界都在景珏的手中,他还有幽城的十万大军,只要他想,就能倾尽兵力南下,御书房内,太后见他神色不对,将他手中的密函拿了过来。 寥寥几行字读完之后,太后脸色也渐渐发白,“鸿儿,你打算要怎么做,之前你还念着与他之间的兄弟情义,可是现在的局势,只要他想造反,那就是迟早的事情,景珏实在是留不得了。” 在等着景鸿表态的时候,却不料景鸿猛然挥起袖子,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他语气恶狠,看着太后道:“若不是母后当初将他从幽城带回临都,哪里容得下他在朕的江山作威作福?” 太后双眼一阵发黑,扶稳了桌角才堪堪站定,“皇儿这是何意?你是在怪哀家吗?哀家都将当初的事情告知你了,你父皇偏袒那个贱人和这个贱种,又好不容易将你扶上皇位,你到头来却在怪哀家。” 景鸿面对着太后的质问,心生疲惫,“母后,刚刚是儿臣口不择言了,您先回长信宫吧,景珏那边,儿臣会想办法除掉的。” 让俞长喜将太后送回宫后,景鸿一个人坐在御书房中,没让人进来将狼狈的地面收拾一下,他拿着密函,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的,他当初一心想着辅佐自己的阿珏,到头来还是要抢自己的东西,景元阳以前说的没有错,他势力渐大,又怎么甘心屈于人臣。 可是景鸿也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他身子底本来就弱,就算是身上的七叶海棠毒已经解了,但是常年的毒性积压在体内,已经让他身体亏损的不成样子。 现在他固执地将朝政全都把握在自己手中,弄得自己疲惫不堪,后宫之中又多添了几位美人,都是大臣家中的女眷,帝王的平衡之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传报,站在下面垂着头,不敢抬起来,“皇上,暗牢里的那位说了,您要是想让那东西,就要现在去暗牢里见他。”谁都知道皇上今日心气儿不顺,他算是撞上了。 景鸿将密函放下,袖口上沾了墨汁也混不在意,“闻人秋他答应将东西交给朕了?” 那人只是微微摇头,然后悄悄抬首见景鸿的反应,问道:“这个他没有说,不过微臣看着,似乎有松口的意思,皇上,打算去见他吗?” 景鸿嘴角慢慢扬起,但是眼中冷若冰霜,“去,朕为什么不去,他和他师父的命都捏在朕的手里,他还算孝顺,你现在去准备一下,朕现在就要去暗牢。” 而此时的幽城,城外到处都是荒山野地,又没有什么人烟,是最适合来做实验的,宁雨宣带着周云出了城,本来楚楚也是要吵着跟过来,只是制作火药很是危险,再加上这件事的隐秘性,她没让她跟过来,对外只是说出门采药。 早就让周云弄来了硝石,硫磺和木炭,宁雨宣按照比例调配,最后让周云点燃引线,将火药丢在不远处的山腰下,一时间天崩地裂,那小小的比拳头稍大点的火药,竟然炸毁一座小土丘。 周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转而欣喜地问道:“王妃,咱们这算是成功了吗?” 宁雨宣却不满意,她要制作的是能摧毁城楼的炸药,但是这样的威力根本不够,这个土丘的结构只是松软的土,而城楼都是用结实的石块搭成,“还是不行,应该还是硫磺的数量少了,你再去拿些硫磺来,我重新配置一下。” 宁雨宣低着头在思考着,待会重新配置,需要几斤几两的硫磺和硝石,木炭又该加多少,想着出神,就听见后面的周云的声音。 “王爷,您怎么过来了?” 她一回头,果然是景珏过来了,他正在翻身下马,见她转头,笑着道:“本王在老远的地方就听见这火药的声音了,”目光又落在那一片狼藉的土堆上,“现在是已经研制好了?” 周云走过去将追影拴在了旁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替宁雨宣答道:“王妃说这火药的威力还不够,需要重新配置,可是属下觉得,能有这样大的力量,到时候不管是攻城,还是打仗,绝对是够了的。” 到底还是要解释一番的,宁雨宣站在原地,盯着地下放着的木炭,道:“青石镇盛产青石,景国大部分城池的城楼都是青石所筑,刚才那样的,根本没有办法摧毁城楼,”她指着土堆下面露出的一点褐色,对景珏道:“你看那块石头,还是纹丝不动。” 景珏站到了宁雨宣身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若是没有把握,这件事情就此算了,你也不必如此劳累,我就当不知道这火药的存在。” 此话一出,宁雨宣还没说什么,周云就急了,“王爷,这可不能算了,就算不能用来攻城,若是在战场上,这也会是我们的利器,想要打回临都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宁雨宣双手环绕抱在胸前,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着,忽的一下笑出了声,“怎么?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既然说出了能制出摧毁城楼的火药,就绝对能做出来,这才刚刚开始,你总要给我一些时间吧,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一阵风吹过,宁雨宣额前的一缕青丝来回飘动着,景珏伸手替她别到耳后,“好,既然你有信心,那么本王就相信你。” 周云在后面也憨憨地笑着,“属下也相信王妃,王妃刚才是说要拿些硫磺是啊,属下这就去找。” 周云走后,宁雨宣问景珏,“你今日军营中不是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吗?怎么这会还过来?” 冷风吹过被炸毁的土丘,掀起了漫天黄沙,景珏站在风口替她挡着,“只是不放心你,想要过来看看。”他抚了抚宁雨宣的头,又道:“差不多今日,幽城这边的情况应该传到了临都,接下来要怎么走,全看景鸿要下什么样的命令了。” 宁雨宣握住在她头顶作乱的手,“不管他要下什么样的命令,你都会赢不是吗?你有幽城十万将士,有景国上下的民心,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景珏心中一声喟叹,将她揽在怀中,“是啊,一切都唾手可得,以前本王觉得,他身子本就不好,本王该替他分忧,但是现在在他眼里,却是越庖代俎、心怀不轨了。到底是变了。” “或许是你我都错看了他,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但要是想后悔,现在还来得及,等他的命令一下,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宁雨宣在他的怀中躲着风,轻蹙着眉头道。 幽城少有的几日晴阳已经过去了,天地昏暗,大风起兮云飞扬,空气干冷,偶有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景珏目光落在虚无之间,那是混沌一片的天色,“他们都已经起了杀心,本王绝不后悔。”对于被动,他更喜欢将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周云回来的时候,景珏连带着追影已经不见了踪影,“王妃,王爷是回去了吗?” 宁雨宣接过他手中的硫磺,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军营中事务繁重,他也是抽空出来的,这会儿也该回去了。” 两人一直从早晨配置火药到天黑,终于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他们离得远远的,周云在火药爆炸之后,亲自过去检查,“王妃,这下我们成功了,”他举起手中的石头碎渣,“连那块大石头,都成了碎末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晚归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晚归 宁雨宣终于展颜,笑道:“是啊,终于成功了。” 周云赶着马车往城内走,宁雨宣坐在马车中,她的双手早就冻得通红,只得靠近马车中的暖炉暖和一下,冬天的这个时辰,外面早就是漆黑一片,宁雨宣心中一动,掀开了侧面的帘子,看着路边的景象。 这里是偏僻荒凉的幽城,不似临都的繁华,耳边只有马车的车轱辘从路上轧过的声音,街道两边连悬挂着的灯笼也没有,只能透过白色的窗纸,看到人家中温馨的昏黄光亮。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宁雨宣只好探出头去,问周云,“怎么了?” 周云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指了指旁边,有些不知所措,道:“王妃,你看这?” 宁雨宣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路边躺着一个妇人,不知是死是活,顾不得夜里寒凉,她也从马车上下来,让周云将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也拿了下来。 借着灯笼的光,宁雨宣凑近了看,大吃一惊,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柳夫人,急忙让周云将柳夫人放到了马车内,一番诊救之后,柳夫人才悠悠转醒。 她脸色白得有些可怖,睁眼之后发现是宁雨宣救了自己,当即便是声泪俱下,“这次又是王妃救了民妇,民妇真不知要如何感谢王妃了。” 有周云在外面,宁雨宣不好多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何必道谢,“柳夫人客气了,只是这么晚了,夫人怎么就晕倒在路边了,柳之言呢?” 一说到柳之言,柳夫人又是潸然泪下,“我夫君先前去了外地做生意,本该在前几天就要回来的,但是到了今日都没了消息,之言等不下去了,就要出了城去找,只是现在已经入了冬,我怕他遇了危险,想寻他回来,岂料我这不争气的身子,竟然就晕在了路边。” 宁雨宣紧抿着唇,将袖间的帕子掏了出来给柳夫人,“夫人也不必心急,柳之言如今这么大了,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你现在柳府无人,不如先去王府,等我让王爷将柳之言寻了回来,你再回柳府也不迟,不然你若是又晕倒了,也没人照顾。” 听到宁雨宣让她去王府住,柳夫人嘴唇颤抖着,“王妃能帮我派人去寻之言,我就已经很感激不尽了,至于去王府住就算了,怕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怕是,王爷他不想见到我的。” 宁雨宣握住她的手,柳夫人的手竟然比她的手还要冷上几分,且不说晕倒是怎么回事,就是在夜里地上躺了那么久,也会让寒气入体,“夫人放心,有我在,王爷他不敢说什么的,反正他整日也在军营里忙着,平日里又不在府上。您现在身子弱,一个人住在府上肯定不行。” 柳之言也是,也是快要弱冠的男子了,自己的娘亲也不知道多体贴体贴。 柳夫人本就是怯弱的性子,被宁雨宣这么一说,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低着头道:“那就叨扰王爷与王妃了。” 因为半路中救了柳夫人的缘故,等周云将宁雨宣送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更晚了,周云停了马车,看着站在门口阴沉着脸的景珏,不敢说话,下了马车便站在一边。 冯紫玉就站在景珏身后,她今天特意问了府里的人,说宁雨宣今日是出城采药去的,可是都这么晚了才回来,身边跟着的还是一个侍卫。 桌子上的饭菜是热了一遍又一遍,她可是亲眼看着景珏的脸色逐渐变得黑沉的,这下定要生宁雨宣的气了。 宁雨宣尚且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一回事,她小心地扶着柳夫人下来,见景珏和冯紫玉等人都在门口站着,她带着柳夫人走到景珏面前,道:“今日我在路上的时候碰见柳夫人晕倒了,就把她带回王府了,你不会有意见吧。” 景珏的脸色在见了宁雨宣安然无恙之后,才渐渐舒展开来,又看了一眼后面行过礼之后又不敢抬头的柳氏,只是道:“这些你做主就行,怎么这么晚才回,若是再晚些,本王就要派人去寻你了。” 宁雨宣只是笑笑,“路上耽搁了一会,没有出什么事。” 周云本来打算回来之后,在景珏面前好好邀一回功的,只是看这情形,他也就不敢上前来。 冯紫玉看了眼后面站着的柳氏,出声道:“本宫听闻,雨宣你今日是出城采药了,可是本宫看着你药也没采到,还带了个不明不白的人回王府,刚才王爷可是等了你许久,”她笑了一声,随即又说道:“本宫还真是好奇,雨宣你今日出城,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宁雨宣看着说话的冯紫玉,清眸中带着些许锋芒,“公主可能是闲太久了,我出城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公主也无权过问,至于柳夫人,她与我和王爷都是相熟的人,就算是不认识的人,我带回我的景王府,又与公主何干,您别忘了,您也是在王府做客的。” 楚楚站在柳氏身边搀扶着她,见宁雨宣终于反击冯紫玉,顿时喜笑颜开,也不管这柳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甚是体贴地照料她,对宁雨宣道:“小姐,我见柳夫人身子不大舒服,就先扶她回去歇息了。” 宁雨宣点头,又转过头来对着冯紫玉,“公主是从小受过深闺教养的,想必这些都应该知道,我也就说这么多了。” 冯紫玉咬紧了牙关,转而楚楚可怜地看着景珏,“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雨宣这么晚回来,有些担心罢了,您瞧,她这是生我的气了。” 那娇滴滴的声音响在耳畔,景珏只觉得聒噪得很,拥着宁雨宣便要进府,“公主若是闲来无事,本王可以派人送公主回临都去,若是公主还是不安分的话,本王也可以让人送你回冯都。” 说完,直接略过了冯紫玉,带着宁雨宣进了府中。 宁雨宣转头看了一眼还停留在后面的冯紫玉,府门口高高悬挂着的烛火笼罩着她,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你怎么在外面等着我?害得刚才周云都不敢过来说话了。” 景珏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周云的反应,“只是见你一直没有回来,打算出城去找你的,结果刚一出门,便看见马车回来了,”他没有问关于火药的事情,“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怎么?”宁雨宣抬头看他眉头紧皱,“难道你也觉得她是不相干的人?” 她拿刚才冯紫玉说的话怼他,景珏一时间是苦笑不得,“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想问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路边晕倒了?柳之言呢?不知道吗?” 到底心里还是担心的,宁雨宣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他,转眼间已经走到了花厅,“你派些人手出城去找一下柳之言和他爹吧,不然我怕柳夫人的病症,难以根除。” 她也还是别人的娘亲和妻子,景珏眉头未舒展开,只是点头,“行,这件事情,本王会派人出城去查的,既然你已经将她接了过来,那这段日子就在王府里住着吧。现在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吃饭吧。” 景珏招手,让下人将饭菜端了上来,这时冯紫玉也走了过来,可以看出她脸色很是难看,但依旧勉强笑着,没再继续在景珏旁边转悠,她对着宁雨宣道:“雨宣,刚才是我的错,是我说话没有分寸,你能原谅我吗?我第一次来幽城,真不知道那人是与王爷和你相熟的。” 宁雨宣坐在圆桌前,也不看冯紫玉,“公主若是真的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对,就该去找柳夫人道歉,她是幽城人士,被公主胡乱说成不明不白的人,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冯紫玉脸色一白,见景珏没有说话,只得应下来,“好,雨宣说得对,我明日就去向柳夫人赔礼道歉。只是你以后切不可这么晚回府了,以前你是宁府的小姐,现在是景王爷的王妃,若是被别人知道,只怕是于理不合。” 宁雨宣被冯紫玉这般爱多管闲事的功夫扰得头疼,抬头看她,“公主还是快坐下吧,饭菜已经端上来了。你和王爷怕也是饿了。” 景珏坐在一边不发一言,只是给宁雨宣的碗中,夹了一块她爱吃的麋鹿肉片。 晚上回去的时候,宁雨宣将火药已经研制出来的事情告诉了景珏,她打算第二天继续和周云出城去,将火药多研制几份出来,让周云送到军营里去。 但是一早,景珏看着对镜梳妆的宁雨宣,还是制止了她,“你今日就不要出府了,昨日你一日未归,江云峰那边又派了人在王府周围,待会我会让周云回军营。” 宁雨宣正在画眉的手一顿,转过头来,“江云峰又派了人来监视?”这个人现在相当于是景鸿留在幽城的耳目,之前刚来幽城的时候,景珏就将景鸿安插在陵城幽城的耳目全都连根拔除,但是也不保证后来景鸿又安插了人,江云峰这个人,虽是个草包,但也不得不防。 景珏将衣服穿戴整齐之后,走到宁雨宣身后,将她手中的眉笔拿过,替她细细的描眉,“之前江云峰是让人进了王府,现在他只是安排了人在府外,我不能直接动手,火药的事情并不着急,你已经有了配方,制成火药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了,但是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冒险。” 第一百五十七章 道歉 第一百五十七章 道歉 雕花菱铜镜映着景珏为她描眉的模样,漆黑的眸子中仿佛只有她一人,宁雨宣将眼睛闭上,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描绘着,“那好,我今日不出门便是,只是你昨日答应了要去找柳之言的下落了,你可别忘了。” 说起柳之言那个小子,景珏还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比起同父异母的景鸿,他似乎心底里更亲近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不过他嘴上当然不会承认这一点。 宁雨宣两弯罥烟眉已经成型,他又拿起梳妆台上的簪子,将她的三千青丝挽起,“答应你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忘了,昨晚便让秦风派了人出城去。” 碧叶簪固定着发髻,衬出宁雨宣姣好的脸庞,她满意地看着被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站起身来面对着景珏,“既然这几日柳夫人住在了这里,你可不许再给她摆脸子,每回都把别人吓得不敢出声。” 景珏颇觉得无奈,“是她自己不愿意说话,你都要怪在我的头上?” 宁雨宣白了他一眼,“哪一回你见着柳夫人,不都是脸色沉着的,仿佛她欠了你多少银子一样,你稍微和煦一点,也就用不着你们俩现在之间关系变得这般僵硬了。” 景珏被说道地头疼,连连点头,“好好好,日后我对她态度好些,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的亲娘呢。” 门外秦风过来传报,说是马已经备好,就等着景珏出发去军营了,宁雨宣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襟,“我也不多说了,你快些走吧,哪一次都要秦风三催四请的。” 照例一个吻落在宁雨宣的眉心,景珏笑道:“以前你不在的时候,你问问秦风,他哪一次来请过我。” 推他出了门,“那也等到日后得空的时候再问,现在时辰不早了,你若是再耽误军营里的事情,岑大哥又要在我这里说个没玩。” 景珏这下总算是知道了是谁在宁雨宣面前告的状,“行,我先走了,你就待在府中,”他转头对着立在一边的秦风道:“你今天就留在王府里护着王妃,仔细着外面的那群人。” 秦风一愣,他都已经准备好待会和景珏一块去军营了,既然如此,只能领命,“主子放心,属下定当护王妃的周全。” 宁雨宣被这两人弄得哭笑不得,“你都说了,江云峰只是派人在府外监视,再说了,王府里这么多人,暗中还有千机阁的人,你非要让秦风留下来,若是你自己需要人手,到时候找谁去?” 秦风只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一般,立即上前道:“王妃无需多虑,属下只留下王府里,不会让之前那样跟着王妃寸步不离了,再说孟千机现在不在王府,千机阁的人也容易出乱子。” 景珏拍了拍秦风的肩,对宁雨宣道:“他就留在王府,你昨日劳累了一天,也该好好歇着。” 说不过这两个人,宁雨宣只好点头同意了。 待景珏走后,宁雨宣立即叫来了楚楚,“你昨日将柳夫人安置在了哪里?吃的用的可都备好了?” “小姐放心吧,那柳夫人,我将她安排住在了后院的南厢房那头,吃穿用度都让下面的人打点好了,”这些该是她本分的事情,她是不会落下来的,只是忍不住好奇,小姐以往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只是这柳夫人不过是在街边救了一回,怎么变得这般熟稔起来。 宁雨宣在外间用早膳,一抬头便见楚楚皱着眉头要开口说话,她立即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只要记得,她是幽城的一名妇人罢了,只是与我有些渊源,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只管安心将她照料好了。” 楚楚憋着嘴,只得将准备问出口的话收了回去,“哦,楚楚知道了。”她到底还是好奇的,若是与自家小姐有什么渊源的话,那就只能只在之前她没来幽城的时候了。 但那柳夫人究竟是什么人,一问才知道四十多岁了,但依旧是风韵犹存,头发乌青,身段窈窕,那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倒是与王爷的有些相像。 “楚楚,你去给小白和那只小雪狐准备些吃的,”见楚楚还在发呆,宁雨宣说道,“我现在去看看柳夫人,到时候若是有事,你便去南厢房那边找我。” 又要去给那两个小畜生喂食去,楚楚点头应是,“那好,又要给小白喂牛肉干吗,我瞧着后厨里的牛肉干已经没剩多少了。” 宁雨宣皱了眉头,“那就给他们喂些别的,若是不吃就给饿着,雪狐都机灵得很,不会让自己不好过的。” 楚楚也是深谙小白的性子,捂着嘴偷笑着,随后见宁雨宣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知道她是吃饱了,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之后,“那小姐,我现在就过去了。” 宁雨宣也不知道柳氏喜欢什么,她在景珏面前又是那么自卑,她总要多与柳氏多说几句,好让她在王府里住的安心。 她翻了一下,拿出了一罐子武夷山的红袍,又拿出了一匹新云缎,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只是样式有些老成,拿给柳氏做件衣裳也是刚刚好。还有一些早上楚楚做的新鲜的点心,她尝过了,甜而不腻,给柳氏拿去尝尝也好。 今日外面又是阴沉着的天,乌压压的云裹成一团,见不得一丝曙光,风似不要命地在梅林中穿梭着,好在那些枝头上的花朵儿坚强,只掉了一两瓣的花瓣儿。但也都是碗口粗的梅树,地上也是簌簌地落了一层白粉色。 宁雨宣一个人端着东西从梅林的石径中往南厢房走去,这边是捷径,平常也没什么人走动,因此安静得很,穿过这片梅林,便到了南厢房,梅枝斜横着,挡住了不少视线,只是越近了,宁雨宣的耳边越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直到她走得更近了,才从树影中看到南厢房的院子里,站着几个人,柳氏正屈着身子,而她面前的,正是趾高气扬的冯紫玉,连着她身边那个不知好歹的小丫鬟绿意。 冯紫玉是依着昨夜答应宁雨宣的话,过来给柳氏赔礼道歉的,但那姿态,哪里是来道歉的,分明像是给柳氏难堪来着的,“柳夫人,昨日是本宫唐突了你,本宫可从来没有跟别人道过歉,你这是第一个。” 这样的架势仿若要找茬的,柳氏被吓得不轻,她不清楚这女子究竟是个什么高贵的身份,但昨天也听见了宁雨宣叫她公主,她急忙行礼,“公主说的哪里话,都是民妇的不好,是民妇突然入住了王府,打扰王爷和公主了。” 冯紫玉听着她将自己和王爷放在了一处,不由得抬袖掩嘴呵呵地笑着,“柳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住在这里是雨宣的意思,王爷都没说什么打扰,本宫也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更是谈不上什么打扰。” 她没说起身,柳氏还一直屈着身子不敢起身,宁雨宣端着布匹和茶罐子从石径中走出来,“公主既然是来道歉的,也该让柳夫人起来了吧?” 她一副大方的笑意,站在了柳氏身边,面对着冯紫玉,“公主这个歉意也算道的真心实意,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她转过身看向柳夫人,问道:“夫人,你打算原谅公主吗?毕竟昨日她也是无心之失。” 一阵话说的冯紫玉脸色发青,她先是惊讶宁雨宣怎么从梅林里出现了,但是被她的话气得又不好发作,毕竟她说的话一点毛病都挑不出,其实是在贬低她刚才的言行呢,她勉强笑着,对柳氏道:“柳夫人快快起吧,刚才是本宫没注意着,既然雨宣来了,那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二人叙事了。” 柳氏后面有王府里派来照料她的丫鬟,宁雨宣将手中的东西全都让丫鬟放进里屋去,见冯紫玉是要离开,她忙叫住,笑意盈盈地说道:“公主不是说来赔礼道歉的吗?怎么现在就要走?” 看着这个公主盛气凌人的模样,柳氏也怕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宁雨宣,暗下里拉了拉她的袖口,“王妃,不过是公主昨日胡乱说的话,我不打紧。” 宁雨宣只是扶着她起身,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这次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冯紫玉好看的了,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偌大的王府,是她在做主呢。就算是景珏顾忌着和冯子谈的交易,她也是忍不下这个女人了,怪不得当初宁雨珊始终在自己耳边念叨着这个冯紫玉有多么惹人厌。 那绿意见宁雨宣是要刁难自家主子了,她就是一个小丫鬟,不知世事,只知道见风使舵,认为冯紫玉这个公主,该是在景王妃的头顶上的,她开口道:“王妃说的这是什么话,刚才王妃躲在梅林里,不是听见了公主的道歉了吗?这般咄咄逼人,是见公主在幽城没人撑腰吗?” 冯紫玉被绿意的突然出头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打她,“你这妮子,一大早说什么浑话呢,是王爷王妃好意收留我,被你说成了什么样?” 假意说教了一番,冯紫玉不好意思地看向宁雨宣,果然见她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上前几步以示亲近,“雨宣,你可别跟绿意瞎计较,她一个奴婢说的浑话,等我回头好好教训她。” 那绿意被冯紫玉说的不敢抬头,宁雨宣看了一眼绿意,又将视线落在了冯紫玉身上,远山如黛,果然一副姣好的皮囊,否则也不敢随意就追来了幽城,“公主现在就将你这丫鬟带回来好好调教调教吧,若是让王爷知道我欺负了公主,指不定是送谁回去呢。” 她虽是笑着,但是眼底清寒,“公主,我说的回去,不是说回临都,而是回冯都,孰轻孰重,公主该是个明白人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烹茶 第一百五十八章 烹茶 这下,冯紫玉脸色白的,连胭脂都挡不住了,她原以为,这宁雨宣再怎么厉害,也该知道审时度势,况且前几日,她的小丫鬟都说了她想嫁给景珏,但是她一句话也没说,好似就没听见一样,该是心底里默认了的,所以对她态度一向不错。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渐渐展现了锋芒,开始表明自己是王府的女主人,这叫冯紫玉一阵心慌,可是现在,宁雨宣竟然威胁她,要将她送回冯都去,现在的冯都就是冯子诚的天下,她要是回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她强撑着身子,“雨宣,你这是要将本宫送回冯都?那也要问过景王爷才是,本宫的王兄虽是在临都避难,再不济手底里也有些兵权,你以为,景王爷会将我送回冯都来得罪本宫的王兄吗?” 这算是撕破脸皮了,饶是柳氏不懂他们之间说的是什么,但是也闻得出来气氛不大对,她连忙出声道:“这件事都是民妇的错,是民妇扰了王府的宁静,不如民妇这就收拾了东西出府去,不好让公主和王妃难做。” 她垂着头,说着委曲求全的话。宁雨宣心中更是恼火,拉着柳氏不让她走,“夫人,你走做什么?你是我请着住在王府的,不似别人,况且与我和王爷又有着这般的关系,你别急,王爷已经派人去寻之言的下落了。” 冯紫玉不想再听见宁雨宣那反讽的话,气得一言不发,甩了袖子,当即便离开了南厢房的院子。绿意也知道这是大事不好了,立即跟着自己的主子离开了。 柳氏被吓得脸色也不大好看,看着冯紫玉满是怒意地离开了院子,她问宁雨宣道:“王妃,这下您因了我的事情,得罪了公主,要是王爷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外面风大,宁雨宣带着她进了屋子里,笑着安慰她,“你别多心,这本就不是因为您的原因,那公主本来就是个骄纵的脾气,要是王爷发了脾气,我就住去柳府去,到时候您可别不收留我。” 见宁雨宣还能开玩笑,柳氏一颗吊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笑着道:“王妃能住在我柳府,当是天大的荣幸才是。” 屋子里雕花窗子是紧闭着的,挡着风暖和了许多,下面的人将宁雨宣带来的东西都放在了桌面上,宁雨宣走过去,对着柳氏道:“你第一次来王府住着,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东西,就紧着自己喜欢的送来了。” 说着她打开了食盒,“我的那个丫鬟别的不行,唯有做点心的手艺还算不错,这梅花糕是用梅林里的新鲜花做的原料,您来尝尝味道?” 柳氏先前没注意到宁雨宣还带了这么多些东西过来了,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我住在王府已经很是打扰了,您还送来了这么多东西来......” 宁雨宣给她递了一块梅花糕,也不知楚楚是用什么面团制的,粉色五瓣形状的糕点,竟然是晶莹剔透的,里面的梅花花瓣清晰可见,还能看到中间一个圆形的青色,不知是什么馅的。 柳氏见着这样的糕点,有些讶异,“这种梅花糕我倒从来没有见过,竟然这般好看。” 宁雨宣笑眯眯地坐在她旁边,“好看倒是好看,您吃吃看味道如何?若是不喜欢的话,也是埋没了这好看的皮囊了。”其实宁雨宣自己也是好奇着,楚楚竟然把上次在宫中吃过的那个糕点做了出来,,她倒是要回头问问,是怎么做出来的。 在宁雨宣的注视下,柳氏小心地尝了一口,入口软糯,还带着梅花的清香,空气中弥漫着的,也是院子外头梅花馥郁的香。 但是这个味道,一瞬间就让柳氏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她的双眼不知落在何处,有些迷茫,“王妃的丫鬟厨艺倒是不错,只是这糕点味道有些熟悉,好似以前吃过似的。” 不是好似,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先帝北巡,来到幽城的时候,就给她吃过这个糕点,那个时候她怀了身子,胃口奇差,只有这个味道的点心,还能吃上几块。一边想着,她叹了口气,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到底是份孽缘,但是现在,她心中始终耿耿于怀的,还是景珏。 哪个孩子不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虽说后来是有了之言,但是景珏也是她的孩子,还对着那个女人叫着母后,敬着孝心,她心中每思及此,都是针刺般的疼。 忽然手背上一阵冰凉,是宁雨宣附上来的手,她眼眸中隐有担忧,“现在阿珏都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太后为人歹毒,好在他现在还是安然无恙的,接你来王府住着,他也是同意的,你也大可不必忧心。” 柳氏听了她一番安慰的话,心情也舒展开了,“王妃说的,我都明白的,如今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多想的,只希望他和之言,能够平安无事,”她转头又看向宁雨宣,眉眼里笑得揶揄,“还要等你什么时候给王爷生个小世子出来,那便是万事安好了。” 宁雨宣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那天从温泉回城的路上,她就想了这件事情,她在幽城待得这几个月,体寒之症愈加严重了,最严重会到什么程度,便是像慕冉的那样,孕育不了子嗣,医者不自医,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了。 柳氏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害羞了,也不再多问。 都不再提这个话题,宁雨宣又将那武夷红袍拿了出来,“这是王爷从临都带来的红袍,我还没喝过,今日就在夫人这里开开眼界了。”柳氏也算是习惯了她出手的阔绰,将茶罐子递给身后伺候着的丫鬟,“你去将茶泡了来给王妃尝尝吧。” 倒是宁雨宣拦了下来,“何必让下面的人用热汤直接冲泡,这武夷红袍不一般,恰好我会一些茶道,这天冷的厉害,不如我煮茶来给夫人喝。” 两人都是以“王妃”、“夫人”相称,别人不清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除了叫法上,怕被人听去了拿做把柄,他们俨然一对甚是融洽的婆媳了。 柳氏点头,“没有想到王妃还会茶道,怕也只有宫里的人,才会这般雅致了。” 宁雨宣笑了笑,让下面的人将红泥小炉并着紫砂壶和紫砂茶盏拿来,“家中管教甚严,什么琴棋书画都得学一些,这茶道我只是会一些,并不精通,今日就借着夫人的话,做一回雅士罢了。” 柳氏笑她谦虚。 两人聊了没一阵,下面的人就已经将东西送上来了,红泥小炉里面安置好了燃得红通通的银丝碳,散发着幽幽青红的火焰,紫砂壶搁在上头,里面盛着的,都是梅蕊上的雪水,自有一股清香,当真是雅致极了。 两人对席而坐,屋子里燃着炭火,跟外面的冷风相比是天壤之别,中间摆着矮桌,上面紫砂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响,伴随着外面一阵急躁的脚步声。 是楚楚急着跑过来的,一进门也忘了礼数,直接跑到了宁雨宣面前,“小姐小姐,我刚刚见着东厢房那边出事了。”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大喘气儿。 宁雨宣不慌不忙,递了一杯热茶给她,“别急,慢慢说,紫玉公主是又作什么幺蛾子了?”她本以为冯紫玉是个识趣的,住在了王府就该仰着别人的鼻息活着,都到了这么一步,还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楚楚喝了口热茶,气才顺过来,“那紫玉公主正带着绿意在东厢房收拾东西呢,说是在这里受够了气,要回临都去,”她笑着看向自家小姐,颇为好奇地问道:“小姐,是你将她赶回临都的吗?其实小姐你早该这么做了。” 柳氏皱着眉头,出声道:“怕是王妃刚下说的话,惹恼了公主,不如我去向公主道歉,也不能让公主离了王府,真是莫大的罪过,”她说着,一边打算起身。 水已经沸腾,散发着温热的雾气,扰了视线。宁雨宣拦下柳氏,“夫人,这本就不是你的过错,你莫要再说了,只是从幽城往临都的路途遥远,她和那丫鬟不过两个弱女子,定是不敢出门的,况且现在城门出入查的严,她没有令牌,也出不去的。” 其实宁雨宣自己也没打算过去看看,她只是对着楚楚吩咐,“她要出府便让她出府,只是你派个人跟着,别真的在外面出了事,王爷那边若是问起来,你只管推到我身上。” 她对此事浑不在意,径自将装着茶的茶罐子打开,将杯盏中放了几片茶叶子。 楚楚听到那冯紫玉根本没法子出城,嘴巴也耷拉了下来,“那好,我这就去派人跟着她。”她带着一张情绪不高的脸,当即便朝着屋子外面走去。 宁雨宣无奈,对着柳氏道:“夫人莫怪,我这个丫鬟被我惯坏了,一点样子都没有。” 因着昨晚是楚楚照料的柳氏,她对楚楚倒是有些接触,笑着道:“不碍事的,楚楚姑娘性子天真,是许多人都求不来的,况且她手艺那般好,做出的糕点甚是美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府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府 楚楚一踏出门槛,便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去了,一抬头,却见是笑意盈盈的秦风,她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等不及秦风与她说话,她便跑着离开了。 秦风见着楚楚现在对自己避之不及,也是摸不着头脑,想着要找宁雨宣汇报的事情,他也没时间多想,在门口道了声:“王妃,属下有事禀告。” 先前让楚楚离开,不过是打发了她,秦风今日特意被景珏留在王府里,冯紫玉就是想将事情闹大,他不可能不知道。“你进来说吧。” 秦风只得进去,便见那柳夫人和自己家王妃正悠闲地煮茶喝,“王妃,紫玉公主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回临都,您看这要如何是好?”之前在南厢房院子里发生的争执,他也有所而闻,两边都不好得罪,事情还真是棘手。 烧的滚烫的水由狭小的口中倾注而出,在精致的紫砂茶盏中翻涌,连着那浅红带绿的茶叶也上下沉浮了起来。秦风见过这套茶具,打磨地圆润的紫砂上面,绘制了精巧的山水石竹的图案,是当年先帝送给王爷的。 宁雨宣正在洗茶,第一遍泡茶的水喝不得,她抬头看秦风,有些疑惑地问道,“刚才你没见着楚楚吗?我让她找人跟在公主的身边,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你若是不放心,就自己将她带回来。”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管冯紫玉了,他知道王妃是个心性刚强的,看着温温婉婉,实则吃不得一点亏。这下秦风头都大了,他若是能留得住冯紫玉,还用得着来打扰她吗,“王妃,可是现在公主执意要走,若是惹怒了冯国太子那边……属下怕会对王爷有些影响。” 宁雨宣手上的动作一顿,秦风说的没有错,刚才与冯紫玉争执的时候,她也拿了这个威胁自己。那头柳氏也心中凄凄惶惶不得安宁,“王妃,您瞧这?” “她人呢?现在还在南厢房?”宁雨宣终究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问道。 秦风一见她的态度,心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立即拱手道:“刚才我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公主已经拎着行李和她的丫鬟出府去了,王妃这会子过去,应当来得及。” 宁雨宣见对面坐着的柳氏还是面露担忧,她笑道:“夫人放心,我会将公主带回来的,”但是什么时候去就不一定了,她继而对秦风道:“你也找些侍卫跟着公主,不能让她在幽城出了事,反正她也出不了城,等公主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我再亲自将公主迎回来。” 秦风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派侍卫跟着冯紫玉的事情,他早已吩咐了下去。不过王妃既已答应了将公主带回王府,那就是示弱的意思。他心中叹了一口气,说道:“属下这就去办,只是难为娘娘屈就她了。” 她将泡好的茶水递给了柳氏,淡淡一笑,“什么屈就,是我将她惹得出了府,也该我去将她带回来。”宁雨宣心头压了一股火气,却找不到出口喷涌而出,只得自己憋在心里,难受得喉咙发疼。 “既然如此,等有了消息,属下立即来告诉王妃。”见宁雨宣摆摆手,示意他下去,秦风不好再说什么,转而告退。 宁雨宣在柳氏这边待了一上午,连着午饭也是让楚楚做好了送过来的,说是继续让尝尝楚楚做饭的手艺。 午饭之后,宁雨宣便抱着小白,带着另一只雪狐在屋子里玩着,楚楚还特意给两只小雪狐缝了一个布偶,她拿着一本书看着,翻了几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中藏着事,便是做什么也没心思。 她屈着身子抚着小雪狐的脑袋,到了幽城之后,小白是撒开了丫子玩耍起来,以前本就是皮的不行,现在有了伴,更是闹腾的不行。它还是适应北域的环境,这一副皮毛也比以前光亮了很多,好看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出发离开幽城了,该抽个空,将小白和那只小雪狐放回野外去。 正想着,外面传来秦风的声音,说道:“王妃,紫玉公主带着她的丫鬟先是出城无果,现在住在了驿馆。” 宁雨宣走到门外,皱着眉头问道:“她住在了驿馆?” 秦风也是极其尴尬,点头道:“是属下亲眼见着她进了驿馆的,还是被江云峰迎进去的,王妃……您现在要去驿馆吗?” 她一介公主身份,高不可攀,但是如今驿馆中只住着江云峰一人,是男子,冯紫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是气糊涂了吗,就直接进去了。不过这些不关自己的事,她见秦风小心翼翼地问话,不由得笑了:“怎么,我都答应你的事情,难道还会反悔吗?你且等着,我换了衣服再出门去。” 她穿了一身粉紫色的直摆流苏缀裙,外面是一件月牙白的狐裘披风,她代表着景王妃的身份,去请人家紫玉公主回来,总不能穿着随意,好叫别人笑话吧。 她只是担心,若是冯子玉在幽城的事情,被传了出去,若是治景珏一个通敌的罪,又是一桩麻烦事,只希望冯紫玉能聪明些,别在外面到处嚷嚷着自己是冯国的公主。 本来宁雨宣答应了景珏,今日不出门的,想来她要去的是江云峰所在的驿馆,也没什么打紧的,直接让秦风驾着马车,带她去了驿馆。 幽城的驿馆比不得别处,配上几个小厮下人收拾了一通 才勉强能住人,绿意看着这狭小的房间,也没有能给她住的地方,一边装模作样打扫着屋子,一边问自己的主子,“公主,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冯紫玉本来打算出城的,可是城门戒备森严,没有令牌不得随意进出城门,这偌大的城池中,竟难以找到一处落脚的客栈,无奈之下,她们只能借住在了驿馆中。 冯紫玉瞪了她一眼,“若不是你不分场合胡说八道,本宫能和宁雨宣那个女人吵起来吗?那个妇人是她请来住在王府的,本宫就是死乞白赖地住在王府的吗送本宫回冯都,本宫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 绿意见冯紫玉还在撒着火气,不敢触她的霉头,仅管着自己手底下的活儿。 江云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回想着刚才要来驿馆借住的女子,这驿馆虽然是破烂不堪,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下的,只有官府的通牒或是令牌才能入住。 只是他看着那女子相貌绝色,在这荒凉的幽城,还真是难得,佳人要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面,他又怎么好意思拒绝,惹得对方难过伤神呢。只是一个女儿家只带着一个婢女在外面走动,少不得他去关心关心。 打算得好好的,就要起身过去找那姑娘,就听见下人过来传报:“督军大人,景王妃来了。” 江云峰一怔,随即站起了身,颇有些不可置信,问着面前的小厮:“景王妃?你是说景王妃来找本官?” 他是见过那景王妃的,之前在军营里有过一面之缘,想着景珏还真是艳福不浅,娶的女人国色天香,单就那周身不食烟火的气度,便也将他的魂勾了去。江云峰喜滋滋地笑了起来,今天一个两个的貌美如花的女子,都往他这小小的驿馆来,莫不是他的桃花要开了? 那小厮很是为难,回道:“大人,王妃……说她是来找驿馆里刚刚住进来的那位姑娘的。” 找谁的江云峰也不大在意,只是好奇,那先前进来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之前在幽城来回溜达,也没有见过,现在又让景王妃来找,难道是和景珏有着什么牵连。一想到景珏,他立刻对小厮吩咐道:“本官这就去引着王妃找那位姑娘。” 宁雨宣在门外等了许久,冷风吹着她垂下的青丝,胡乱飞着,站在后面的秦风很是愧疚,早知不该让王妃出来受这份罪了。 那边门忽然开了,正是江云峰和下面的小厮出来,笑得一脸谄媚,拱手道:“下官竟不知道王妃今日来临,有失远迎,不知道王妃来驿馆,是找我有何事啊?” 宁雨宣本就心情不爽,对着这个人也笑不出来,“江督军不必客气,我也不是来找你的,只是听闻我一个妹妹住在了驿馆,刚得了消息,正要将她带回王府去,还请江督军行个方便。” 江云峰爱极了宁雨宣这番清冷的模样,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里就带了点别的意味,他作恍然大悟状,“原来那位姑娘是王妃的妹妹,难怪长得一副花容月貌,倒是下官眼拙了,这就带王妃过去。” 宁雨宣皱紧了眉头,那江云峰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让人很是不舒服,“江督军是军中的二把手,想必事务繁忙得很,我自己去找就行,江督军不如去军营看看吧,现在军中事务多到处理不完,就连王爷也没得闲的功夫。” 说完,她便带着秦风绕开江云峰往驿馆里面走去。秦风经过江云峰的时候,作势抬了一下腰间的佩剑,如果眼睛再不知规矩的话,他不介意替王爷剜了他的眼睛。 江云峰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宁雨宣表面上是在说他不做正事呢,实际上,军中的权利都在景珏和那几位将军手上,他一个督军,形同虚设,就算去了军营,也是无所事事,景珏不给他权利,他能如何。 眼睁睁地看着宁雨宣走进驿馆里,他招了招手,让下面的小厮过来,附耳道:“你去跟着王妃,看看她和她的那位妹妹,说些什么话,再来告诉本官。” 小厮得了令,立即踏着悄悄的步子,跟在了宁雨宣后面。 第一百六十章 巴掌 第一百六十章 巴掌 冯紫玉一早得了消息,说是宁雨宣来了驿馆,绿意上前悄声道:“公主,如今景王妃是真的来了,要接您回王府呢,咱们要不要将东西收拾好?” 她冷笑着,看了眼底下的绿意,“你就这点子出息吗?人家还没进门,你就眼巴巴的要回去,本宫就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吗?今天她宁雨宣要是不道歉,就别想本宫能善罢甘休。” 想她堂堂的冯国公主,若不是因为冯子诚那个贼人强取了帝位,那她现在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了,还来受宁雨宣的气,她冯紫玉,势必与宁家不共戴天。 宁雨宣找到冯紫玉的时候,对方正正襟危坐着,有些破旧的屋子与她身上的华服格格不入,脸上也没了平时的假笑,神情严肃,带着一副自属于皇家的威仪。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冯紫玉,高傲不可攀,于她眼里,其余人不过是蝼蚁。 她收起了心中所想,跨进了门槛,端端正正地朝冯紫玉行了个屈膝礼,“公主住在这破旧不堪的驿馆,怕是不得体的,还是随我回了王府住着,也好叫我与王爷安心。” 冯紫玉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甚是痛快,她不急着喊宁雨宣起身,踱步到她面前,“看来景王妃的记性不大好,不记得自己早上说过什么了,本宫也就不劳烦王妃送本宫回去了,本宫自己回临都找王兄。” 秦风看着宁雨宣卑躬屈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公主,我家王妃身子不大好,不如先让她起身,有什么事再商量?” 秦风是景珏的人,冯紫玉自然给他这个面子,昂着头道:“是本宫没注意,景王妃先起身吧。” 宁雨宣直起了身子,没有抬头,她怕自己掩不住眼底的冷意,“多谢公主了,早上那是我不清醒时说的话,这是若是王爷知道了,也是不答应的,况且这驿馆里住着的是景国皇帝的人,公主在这里也不安全。” 冯紫玉冷哼了一声,站在身后的绿意立即会意,说道:“比起那堂皇的王府,奴婢倒宁愿和公主住在这驿馆里,公主自小娇生惯养的,一直是太子宠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王妃要是真的想让公主回去,就该同公主磕头赔罪。” 宁雨宣猛然抬头,眼底迸发的寒意直指绿意,“我是在与你家主子说话,难道你不知道规矩吗?” 绿意被她眼神吓了一跳,随后冯紫玉回头安慰她,转头看着宁雨宣,“景王妃这就生气了?本宫的小丫头也没说错,难道王妃就不该向本宫道个歉吗?” 她笑着,眉眼间皆是得意的神色,她也穿着一件浅紫色的长裙,自有一股尊贵气质,然而在见到宁雨宣身上那件浅紫色缀裙的时候,又笑了起来,“王妃打不打算磕头赔罪?若不是诚心来的话,”她转身又对着自己的丫鬟,“绿意,送客。” 秦风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很是头疼,他也觉得冯紫玉这样的要求太过分,“公主,您就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回王府吧,若是王爷知道,定是要发怒的。”他口中所说的发怒,实则是指景珏对自己撒火。 但冯紫玉仍是看不清楚状况,以为景珏定是要找宁雨宣的麻烦,眼角上扬,“本宫的要求过分?”嗤笑了一声,她继而问宁雨宣:“景王妃,你也觉得本宫的要求过分吗?” 现在的冯紫玉,就是打算若宁雨宣不磕头赔罪,她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轻易翻篇。 之前绿意为了打扫屋子,窗户还是大开着的,冷风从窗沿吹进来,灌进袖子里、领子里,快要将自己冻成了冰柱。 宁雨宣清清冷冷地眼神对着冯紫玉,“公主身份尊贵,你的要求自然不过分,但是我不会照做,到时候王爷问起来,我也只会照实回答。公主乐意与江云峰那样的人物住在一起,我也无法。” 她话里话外全是鄙夷的意味,冯紫玉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抬起手腕,朝着宁雨宣那张脸扇了过去,顿时一个巴掌印就显现在她的脸上,连带着两道血痕,那是冯紫玉的长又尖锐的指甲留下的。 连秦风就始料未及,他急忙站在宁雨宣面前,“公主这般做,可有将我们王爷放在眼里?” 冯紫玉还怕他去告状吗,冷笑道:“本宫自是敬着你们王爷的,但是是你们王妃先出言侮辱本宫在先的,本宫还打不得了吗?” 宁雨宣捂着脸颊,实在是疼得厉害,但也挡不住她内心的火气,就算当初家中爹娘对她不好,但也从来没有动手过,她将秦风拉到自己后头,总算是明白楚楚为什么这些天不理他了。 笑着站在冯紫玉面前,宁雨宣将手放下,那巴掌印就大大咧咧地展现在冯紫玉面前,但是也丝毫挡不住她的昳丽容颜,“公主只是说让我磕头赔罪,可没说要赏我一个巴掌。公主如今打也大乐透,是不是该回王府了?” 冯紫玉又被气得一噎,巴掌是她送给宁雨宣的,可没说就要回去,“王妃还真是好性子,被打了一巴掌还能笑着说话,但是本宫不想住在王府了,就在这里很好,王妃和秦侍卫就请回吧。” 她转身坐了下去,是不打算走了,宁雨宣这哪里是来请人的道理,分明气得她要呕血。 如今宁雨宣依旧如此委屈着自己,过来请冯紫玉回去,还得了她的一个巴掌,宁雨宣也冷笑着,转身对秦风道:“你也看见了,是公主不愿与我回去,不如你去军营一趟,让王爷回来请她吧。” 听见宁雨宣说要让叫景珏来请自己,她的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着,若是景珏过来,她定要将宁雨宣怎么赶自己出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好让他知道宁雨宣这个女人,是怎样的心肠。 现在的状况,两方僵持不下,秦风只好点头应下,“那属下待会就派人去军营,将事情禀告给王爷。” 正说着,他忽然发觉窗外有一阵动静,众人否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提脚,立刻踏着窗沿出去,将躲在窗后的一个小厮揪了出来,带进了屋子里。 那小厮明天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哆嗦着身子讨饶,“王妃娘娘饶了小的,小的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这就是不打自招了,宁雨宣和秦风对视一眼,她问道:“是不是江云峰派你来的?” 小厮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秦风见他支支吾吾的,使劲拽着他的胳膊,一双胳膊都快要脱臼了,小厮疼得嗷嗷叫,“我说我说,大人请饶命。” 冯紫玉见着眼前的变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在窗子外面也不知听了多久,不知道有没有猜出自己的身份来。 “是江督军叫小的过来的,”他还想保江云峰,“是听说王妃过来看望妹妹,叫小的来问有什么需要的。” 见他还不老实,宁雨宣也懒得审问,从怀里拿出一包药来递给秦风,对他道:“你去将他处理了吧,冯国公主在幽城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会让王爷的的把柄捏在别人手里。” 那是一包哑药,让他说不出事情来,也不会害了他的性命,秦风领命,立即带着小厮出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你宁雨宣并冯紫玉主仆二人,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公主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吧,想必那江云峰见着你花容月貌,一时怜惜,便不将情报传给皇上了。” 冯紫玉脸色也不好看起来,那小厮不管是针对她还是宁雨宣的,都表明着这里不安全,她哪里还能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可她既然发了话从王府里搬出来,刚才又那般不情愿回去,现在要是回王府,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她咬着牙,看着宁雨宣出了门。 绿意被刚才那一出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见着宁雨宣走了才敢出声,“公主,要不咱们回王府去吧,这里这般破旧,那个督军大人还派人来监视,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冯紫玉本来心情就不佳,被绿意一说,更是火大,她拧了一下绿意的胳膊,“还用得着你说吗?可是本宫都说了不回王府去,就这样回去,你让本宫的脸面搁在哪?” 绿意被拧着,疼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她也不敢随便说话,默默地收拾着屋子中的狼藉一片。 宁雨宣浑身冰冷,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痛觉,若不是她王兄手里还有能帮助景珏的兵权,她定当不会如此容忍冯紫玉的,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人家有着一个王兄,虽然被抢了皇位,但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光是和景珏有着合作,她便不能奈冯紫玉如何。 秦风不知道把那个小厮带到了何处,她出了驿馆的大门,便见江云峰堵在了门,一副色眯眯的模样,“王妃不是说要带令妹回王府的吗?怎么不见宁小姐?”他理所当然地将冯紫玉当成了宁家小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冰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冰块 边说着,边抬眸偷偷地瞧宁雨宣的脸,“哎呦,王妃的脸是被谁打了?谁这么不要命了,王妃同下官说一声,下官帮您出气。” 早知道该拿帕子挡着的,这个江云峰真是烦人得很,她声音清冷,“舍妹要住在驿馆里,怕是要打搅江督军了,至于我脸上的伤,不必麻烦江督军了,不过小伤罢了。” 江云峰满心好奇,不知道这王妃和她的妹妹发生了什么,倒是那个派过去的小厮,到现在还没影子,也不知道来向他禀告,恐怕又是躲在哪处偷懒去了。 秦风是从驿馆外面的巷子口走出来的,江云峰心惊,他一直都在门口这块溜达着,也没见着秦风从里面出来,想到还没消息的小厮,他心里咯噔一跳,这是被秦风发现了吗? 那边江云峰眼神闪烁,不知又在想什么鬼主意。见着宁雨宣脸上的血痕巴掌印,秦风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附到宁雨宣的耳边,道:“王妃,那个人已经处理妥当了,现在回王府吗?”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一步,他打算早一步到王爷那里请罪。 宁雨宣点头,现在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给冯紫玉羞辱吗,“我自己一个人回王府,你现在去军营吧,将事情告诉王爷。” 她口中的事情,自然是冯紫玉住在了驿馆的事情,也包括刚才江云峰又让人偷听的事情。景珏的手段江云峰是见识过的,他后背隐隐地开始出冷汗,讪讪地笑着,上前道:“王妃,这件事情何必要同王爷说呢,宁家小姐在驿馆住着,下官定当好好照顾的。” 宁雨宣余光瞥了他一眼,“那就有劳江督军了,只是我让秦侍卫去军营,是王府里的要事,这王府中王爷的家事,江督军就不好管了吧?”说完,她上了马车,不再看江云峰的脸色。 冷风吹着马车外悬着的灯笼,摇摇坠坠,秦风没有依着宁雨宣的话去军营,也上了马车,在外面,“王妃,王爷那里的事情属下自会派人去禀告的,只是王爷今日要求属下保护王妃,不得离开王妃太远。” 况且江云峰那个人就在外面,若是就这样将宁雨宣丢下一个人,出了事他也承担不起,就王妃挨了冯紫玉一巴掌的事情,他也承担不起。 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江云峰一回头,见手底下的人还都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发怒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给本官去找王二的下落去,他究竟去哪了,给本官将他揪出来!” 王二便是刚才被江云峰派去偷听宁雨宣和冯紫玉说话的小厮,众人见江云峰发怒,纷纷散开,去找那王二的下落。 不多会,便有两个下人从刚才秦风出来的那个巷子里,将王二抬了出来,“督军大人,王二找到了!” 这下不是被发现了,还能是什么?江云峰咬紧了牙关,眼见着被抬出来的王二浑身是血,与腊八那日被秦风送过来的人是一个模样,身上都是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江云峰也没想着救人,心中急着,问道:“本官问你,刚才你可听见了王妃和她妹妹说了些什么?” 可惜那王二被下了哑药,嘴中呜呜地说着什么,根本听不清,江云峰恼火得很,这是第二次了,秦风第二次将自己的人打成了这个模样。 他眉头紧锁,眼里发出狠意来,被发现了又如何,但那宁雨宣的那个妹妹和她之间,肯定是说了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否则为何要将王二毒哑了? 好在现在景王妃的妹妹,只是带着自己的婢女,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这样想着,他抬脚去了冯紫玉住的屋子去。 马车上,宁雨宣用帕子擦着自己脸上的血丝,问外面驾车的秦风,“你的人留在了驿馆吗?” 说及此,秦风更是羞愧难当,那冯紫玉如此对宁雨宣,但他为了景珏,不得不留了人下来保护着冯紫玉,他应了一声是,“王妃,今日是属下的失职,属下不该让您来驿馆的。” 宁雨宣笑了一声,“你没有什么失职的,不过是被打了一巴掌罢了,这也能让紫玉公主消了火气,能不让她去向冯国太子告状,便也是值了。” 天气愈发的暗了,街上没什么人,车轱辘在石板上转动,发出烦人的声音。秦风挥着马鞭,说不出话来。宁雨宣今天能来驿馆请冯紫玉回去,无非是在听他说了关于王爷的利弊之后,才做的决定。 到底是深爱着王爷的,不然以王妃的性子,她自有的原则,从来没有改过,这次却为了王爷,生生地受了一巴掌,还依旧无怨言。 怕脸上的痕迹太显眼,宁雨宣下马车之前,用帕子将脸遮住,她想了想,还是与秦风道:“这件事你别与王爷说了,只要将紫玉那边的事情解决好了,就对兵权不会有什么影响,我被打的事情也不必说,徒惹得他心烦。” “可是......”秦风还是有些迟疑,“难道王妃就白白挨打了吗?还有紫玉公主现在也没有回来,王爷迟早会发现的。” 马车就停在王府的门口,但宁雨宣坐在里面没有动作,只听得见她的声音,先是自嘲地笑了,随后道:“我今天过去,不就是给她白白打的吗?再说比起磕头赔罪,打一巴掌,实在是好太多了。” 她继续道:“再说刚才江云峰派人去偷听,就是个傻子也知道驿馆那里有多危险,她也得有那个胆子继续住下去才是,不出一个时辰,冯紫玉必定是要回来的。” 秦风也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答应了不派人去军营向王爷说这件事情,在门口守门的侍卫已经朝着这边看了许多次了,他从车辕上下来,“既然如此,王妃也快进去吧,您脸上的伤得赶快处理了。” 只是脸上那样明显的痕迹,是冯紫玉用尽了绮丽扇的,尽管用帕子遮着,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贴身伺候她的楚楚。 在屋子里,楚楚得知宁雨宣从驿馆回来了,正好拿了一束从梅林里折的梅枝回来,准备插进窗台边的那只青瓷釉缠枝瓶中,刚把梅枝放进梅瓶里,转头便问:“小姐,你瞧我刚折的梅花,放在这瓶子中刚好合适——” 话音才落,她便看见自家小姐正坐在梳妆台前,脸上通红的一片带着两道血痕即刻映入她的眼帘,她匆忙过去,“小姐,你的脸?” 宁雨宣哪里知道楚楚怎么突然跑了进来,她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转过头对着铜镜,仔细用冰敷着,“不碍事,只是刚才出门的时候,脸刮到了门沿上。” 楚楚是下人身份,虽然跟在宁雨宣身边过着好日子,但也是见过那些人被打的样子,她眼眶里立即蓄了泪珠,“小姐,是不是那冯紫玉打的?你不必瞒着我,只管告诉我是不是?” 手中帕子里包裹着的冰块,被楚楚拿在了手里,动作轻柔地替她敷着,打得竟然这般狠,左边脸颊肿的老高,都出了血,泪珠子簌簌地落,“那冯紫玉太不是东西了,小姐虽不是公主,但也是娇贵的身子,岂容的她这般放肆,等王爷回来了,我要向王爷说去,将她赶回临都了事。” 宁雨宣皱着眉头道:“哭什么哭,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罢了。这件事情你也别伸张,别同王爷说,我自有我的打算。” 楚楚憋着嘴不再说话,不说便不说,她专心地给宁雨宣敷着冰块,又拿了消肿的药膏来,只是这般严重的痕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 宁雨宣自回了王府之后,就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有出门,今天出去的时候又吹了风,身子也是冰凉的,有些不大好。只是问了楚楚柳氏那边可还好,其余的便不再多说了。 屋子里烧了足足的炭火,暖和得很,只是她身上还一直暖和不过来,她躺在贵妃榻上翻着书,过了一个多时辰,秦风便来向她汇报,说是冯紫玉带着她的小丫鬟回来了。 楚楚正在屋子里做着针线活,秦风进来也当做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在他说完话之后,宁雨宣还没什么反应,她就冲到了秦风面前,问道:“那个女人竟然还敢回来?已经进府了吗?若是还没,我要带着后院的狼狗,将她赶出去。” 秦风被吓了一跳,见楚楚是怒气冲冲的,应该是知道了宁雨宣被打是因为冯紫玉的缘故,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楚楚的脸色,才答道:“已经进府了,又回了南厢房住下了。” 楚楚一听,这还得了,又是瞪了秦风一眼,转身便要出门去。 “楚楚!”宁雨宣呵住她,“你要去哪里?瞧着外面的天是快要下雪了,我怎么没看见小白?你快去将小白找回来,否则等下了雪就难找了。” 楚楚气得双颊鼓鼓的,活像一只河豚,不得不应了声是,缓下了步子,朝后厨那边走去,小白平时都喜欢在后厨那边玩耍。 见秦风神色落寞,怕还是因为楚楚的缘故,宁雨宣笑了一声,道:“你放心,楚楚的气性太大,什么事都喜欢瞎计较,也看不懂事情的名堂来,我会好好地说她的,不该迁怒在你身上。” 秦风一阵尴尬,回应道:“还是算了,楚楚她也没什么错,不过是担心王妃您,王妃还是别说道她了,否则她又该难过。” 秦风这个人还算是老实,这个时候了,还担心楚楚受了委屈,“该说还是得说的,你也不用处处都护着她,否则依她的性子,早就不知会闯下多大的祸来。” 不再多说楚楚的事情,“既然公主现在回来了,事情也算是有个了解,这件事也就翻页了,我怕是江云峰经过今天这一天,会对公主的身份有所怀疑,王府里面,你还是要加强戒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应酬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应酬 宁雨宣说的都是秦风的分内之事,自然不需要多加提醒的,“王妃放心,王府内外已经加派了人手,”只是他今日是王爷特派留在宁雨宣身边的,王爷身边有什么事情,到底是要他帮忙跑腿或是什么,他又问道:“王妃,不知孟阁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雨宣翻着书页的手一顿,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孟千机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走的时候说不过几天的功夫,但是从临都来回也要好几天的功夫,这才几天,恐怕回来还早,”不知秦风突然提起孟千机是做什么,“你找他有事?如果有要紧的事情,我帮你用黑鹰传给他。” 秦风摇摇头,“没什事,不过是询问一下。既然没事的话,那属下先下去了。” 宁雨宣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秦风走后,屋子中只剩她一个人,上次泡了温泉之后,虽让身子好受了些,但并没有根除她身上的寒症,她放下了书,整个人都蜷缩在贵妃榻上,那冰冷寒意也丝毫没有祛除。 她有些怀念孟千机在的时候了,那个时候,自己寒症发作,至少还有人帮着自己熬药,而现在,她只能自己忍受着。 宁雨宣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楚楚的声音吵醒的,隔着木雕菱窗,外面还有一丝光亮,她转头看楚楚,对方正逗弄着两只小雪狐,她问道:“楚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楚楚见宁雨宣醒了,回道:“小姐,现在已经是申时了,您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叫您起来用晚膳了。” 原来已经是申时了,但若是平时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没有光亮了,宁雨宣正好奇着,就听见楚楚说道:“还好小姐你有远见,让我将小白和二白找了回来,否则现在外面白茫茫一片,哪里能找到他们的影子啊。” 二白,便是那只小雪狐的名字。宁雨宣睡了一觉之后,身上的热度已经慢慢恢复了,她起身,将窗子推开一个小缝,外面果然已经是银装素裹了,现在雪还在簌簌落着,外面的世界静寂无声,下人的吵闹声隔得老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一般。 楚楚见宁雨宣就定定地站在窗边,也不知道冷,她上前将窗子关上,“小姐,你也不注意些,小心雪打到了身上着了凉,您现在饿了么?我现在就传膳?” 宁雨宣便也坐了回去,问道:“王爷现在还没有回来吗?”平时她都是等景珏回来一起用晚膳的。 楚楚将小白二白搁置到一边让他们自己玩着,回应道:“我听秦侍卫说,王爷今天晚上貌似在军营中有应酬,要用了晚膳才回来,”说完,她推了门出去,让外面立侍着的下人传膳到屋子这边来,外面下着雪,也就不必去花厅那边。 梅瓶里的梅枝还散发着幽香。楚楚忽而想到了一件事,“小姐,王爷下午的时候派了人来,说柳夫人的那个儿子已经找到人了,瞧我的记性,我之前跟柳夫人说过了,刚刚才想起与你说一下。” 柳之言找到了?这也算是今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那有说柳之言是在哪里找到的吗?可有说什么时候能回城?” 楚楚没有见过那柳之言,也不清楚这柳夫人与宁雨宣有什么关系,回道:“据说是明日一早就能回城了,刚才我从柳夫人那边过来,她说明日等柳公子回来了,也要回柳府了。” 宁雨宣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柳之言,宁雨宣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她本来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拉近柳氏与景珏的关系的,可惜景珏一天到晚都待在军营中,找不到机会。 宁雨宣想着,景珏这个时候不能回来也是刚刚好,省得自己找借口说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来的,连楚楚都瞒不过,怎么瞒得过他? 但宁雨宣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是没有瞒过景珏。 景珏回来的时候,外面的雪还没有停,本该是漆黑无光的晚上,因着满世界的白色,变得明亮了许多,他的肩膀上落满了雪,进了屋子的时候,楚楚正在外间伺候着,他见状,估计是宁雨宣已经睡着了。 “王妃是睡了?”他一边轻声问着,一边将外面积了雪的大氅脱了下来。 楚楚帮忙接过,挂在了暖炉边晾着,回道:“小姐今日用了晚膳之后便歇下了。” 景珏皱紧了眉头,说道:“只因着你是王妃的贴身婢女,所以本王一直没怎么说你,既然你家小姐已经嫁给了本王,那就是本王的王妃,若是以后再称呼小姐,别说是在王府内,若是在府外被人误会了,你还要一个个地去解释吗?” 楚楚一向怵景珏的,这是景珏第二次要求她改了对自家小姐的称呼,她只得点头应下了,“是,以后奴婢会注意的。” 景珏点头,便让她下去了。 他里面穿着简单的墨色长衫,屋子里甚至是有些热,也不知道宁雨宣睡得如何。 他步子迈得极轻,进了里间的时候,里面的油灯还是亮着的,床边的小几上还放着她这几日看的书,景珏今天晚上喝了些酒,但是不多,只是有些微醺的醉意。 见宁雨宣翻了个身,估计是睡得不大安稳,他弯身,准备将小几上的油灯移走,她睡觉的时候不喜有光,只是刚一弯身,景珏便没了动作,他借着油灯的亮光看到宁雨宣的脸颊上,红肿一片,连带着两道结了痂的痕迹。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她的脸上明明还是一片光洁,这分明是被人用巴掌打的,他幽深的眸子渐渐掀起了暗涌,用干燥温热的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才将油灯移走,转身去了外面。 秦风得知景珏来找自己的时候,就知道该是事情被王爷发现了。 幽城王府的书房,景珏用得少,大部分政务他都是在军营中处理的,但是怕在屋子外间见秦风,会吵到宁雨宣睡觉,便叫了秦风到书房来找自己。 书房内点了蜡烛,用了洁白的宫纱做了灯罩罩着,散发着盈盈的白光,景珏就坐在那白光的后面,整个人陷在阴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秦风也做好了受处罚的准备,上前一步,道:“王爷恕罪,还请王爷责罚属下。” 景珏食指不时地敲着桌面,这是他怒极的征兆,景珏嘴角扯出一抹笑:“处罚?本王还没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便上来要说处罚,你且说说,你做了什么事,要让本王处罚你?” 秦风的视线落在那白色灯纱上,想着若是到了夏季,定会有许多蚊虫在周围飘忽不定的,“今天是属下有违主子的命令,让王妃受了伤,”他垂了头,“属下保护王妃不力。” 景珏要的不是这些虚的,他当然知道是秦风保护不力了,“本王是想知道,王妃脸上的巴掌印,是谁打的。是谁有那个胆量,敢打本王的王妃?”景珏的语气甚是平和,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景珏话中带了杀机。 为难的还是秦风,先前宁雨宣就警告了他,不要将冯紫玉的事情说出来,这要是让景珏知道了,他又会对冯紫玉做出什么没人知道。秦风始终低着头,“王妃说了,这件事不必麻烦王爷,所以还是请王爷责罚。” 景珏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站到了秦风面前,“秦风,你还记得本王是你的主子吗?” 秦风垂头沉默不语。 景珏周身的冷冽气息愈发浓重,见秦风还是不打算说出事实,他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罢了,这件事本王不问你,你下去领罚吧。”他不愿意说,他又怎么会查不出来? 是宁雨宣不让秦风告诉自己的,现在她受了委屈,却不想让自己知道,景珏只觉得心里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带着困难。 一切忙完之后,已经到了半夜,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书房外面的地上还残留着血迹,那是秦风留下的,景珏在屋檐下站了许久,直到寒意侵袭了整个身子,他才缓步朝着自己和宁雨宣住的屋子走去。 宁雨宣睡得正熟,尽管下午睡了好几个时辰,但浑身疲惫,晚上也睡得香甜,自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痕迹已经被景珏发现了。 景珏还是得知了真相,却不急着去找冯紫玉,而是回了屋子,见宁雨宣鼻翼微动,他又不忍心将她叫起来,只好自己脱了衣服,躺在她的身侧,将削瘦的身子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宁雨宣醒来的时候,便见着景珏坐在床榻边,沉默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昨日她困得太早,没等到景珏回来,她坐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些慵懒的意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外面还在下雪吗?” 听见宁雨宣的声音,景珏转头来看她,眸光深邃:“已经卯时了,雪昨晚便停了。” 见景珏的视线是落在自己的脸上,宁雨宣恍然间才想起脸上的巴掌印不知有没有消肿,她匆忙拿手捂住,准备起床,“已经卯时了吗?我去看看楚楚将早膳送过来了没。” 可是还没有离开床榻的时候,便被景珏拉住了手腕,他漆黑的眼睛里有些伤心的情绪,“你挡什么,我昨晚便看见了。你就这么想瞒着我吗?连秦风也是闭口不说,你也不想对我说实话?” 宁雨宣的手被他拽着有些疼,脸上的伤已经没有什么痛意了,只是景珏的手放在上面,有一些奇怪,她冷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被人打了一巴掌,难道还要让我向你诉苦吗?” 原本已经平缓下来了的情绪,宁雨宣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却不曾想,景珏的一句话,便让那些委屈难受的心情,一下子翻涌上来,连带着眼眶也有些涩意,“看你的样子,就算秦风不说,你不是也查到了吗?” 景珏的脸色渐沉,唯有看向宁雨宣的眼里带着疼惜,他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你要怎么讨回来?我帮你。” 有时候你坚持了许久的事情,总会在最爱的人面前,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便让用尽力气建起的城墙,刹那崩塌。宁雨宣躲在他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泪肆意流淌着,她摇摇头,“不必了,你要怎么讨回来?难道你费劲了心思带回来冯子谈,就要和他解除合作吗?” 景珏看她颤抖着身子,知道她在哭着,心中更是心疼,“本王救了他的命,难道还要对他们兄妹百依百顺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氅 宁雨宣将脸在景珏的身上蹭了蹭,好在他衣服是黑色的,并不明显,她抬起头,“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计较,你也别在插手,安心去做你自己的事情,王府的内务本就是我的事情,你还想抢我的事情不成?” 见宁雨宣还有心情同他玩笑,景珏的心也放了下来,那双眼睛也像是盛了一汪清泉,他的心都柔软成一团,用大拇指轻轻抹了抹她有些微红的眼角,“好,我不管这件事,只是你以后不用再忍让着她,她要是再发疯,我直接派人送她回去。” 宁雨宣点头,昨日平白让她打了一巴掌,她就当是被狗咬了,若不是冯紫玉和冯子谈对景珏还有用,她岂会就愿这样息事宁人,“公主性子跋扈,我日后离远些就好。只是你昨天派人来说柳之言已经找到了,现在已经回到幽城了吗?” 暖炉里面炭火燃着,忽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景珏的眸子忽然沉了下来,一早的时候,他便看见柳氏从王府中回去了,想必是迫不及待见到她的那个儿子,“今天一早便将他送回了柳府,她也回去了。” 景珏不仔细说,宁雨宣也知道他口中的“她”说的是谁,这个时候的景珏,就如同丢了糖的孩子,“柳之言从家中偷跑出来去找他爹,倒是找到了吗?徒徒让别人替他担心,十六七岁的少年就是不怎么懂事。” 景珏笑笑,并不接她的话,站了起来,只是道:“现在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军营了,你若是觉得困,再继续睡会,府中的事情你也不必事事躬亲,别让自己太累。” 宁雨宣昨天几乎是昏睡了整整半天,晚上又睡得早,这会儿哪里还能困,也起了身,“不睡了,府中的事情也不多,马上就要是新年了,很多事情还没备好。” 景珏的话堵在喉间,原本是说好了在幽城过年的,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形,怕是等不到除夕,他们便要出发回临都了,但是又说不出让宁雨宣停下这些事情的话,看得出来,她是对在幽城过年有着向往的,他转身,只是让在外间的楚楚将洗漱的东西端来。 “有些事情你直接交给下人去做就好,多歇息歇息。” 知道景珏是在心疼自己,宁雨宣也只是满口应着,“我是傻子不成?累了还不知道自己去休息吗?”正说着,就见楚楚端着铜盆热水进来。 景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先走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楚楚见景珏出门,一边伺候着宁雨宣洗漱,一边撅着嘴巴道:“小姐,我觉着王爷是真的要将冯紫玉收进门了,连你昨天那样,王爷也不为你讨回公道吗?” 宁雨宣一回头,便给了楚楚一个栗子爆头,“我说过多少次了,说话注意分寸,就算你。心里不满,也别天天挂在嘴边,让别人抓着把柄。再说这关王爷什么事,是我让他不要追究的。你也别天天盯着王爷做了什么,我听说你现在还不理秦风?” 她洗漱完,将帕子搭在铜盆边缘,拦住了楚楚要收拾东西准备退下的动作,“楚楚,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又与秦风是两情相悦,你就打算这样不理他一辈子吗?” 楚楚起先是低着头,不想回答宁雨宣的这个问题,但是听到她后面的问话,忽而抬头,一双眼睛变成了通红,问道:“小姐这是在嫌弃我了吗?如果小姐嫌我烦了……”她将头扭到一边,继续道:“那我就回云城老家去,不在这里碍小姐的眼。” 语气里不只是带着赌气的意味,她转身就要出门去。幸得宁雨宣及时拉住了她,她忍不住扶额,不知道怎么就把这样小丫鬟养成了这样骄纵的性子,“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想劝你多想想,毕竟找一个能照顾你的人不容易,你自己多想想。” 宁雨宣抿了抿唇,继续道:“以后别动不动就说回老家的话,你要是真想回去我不拦你,只是别说赌气的话,到头来。后悔的是你自己。” 说到最后,宁雨宣放了她的手,“你先下去吧,待会用过早膳,陪我去柳府看看柳夫人。” 楚楚只觉得自己喉咙间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便出了门。 再说景珏这边,他的确是答应了宁雨宣不会找冯紫玉计较什么,可是冯子谈那边,他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冯子谈至今还在临都好生待着,一点要拿回自己兵权的意识都没有,看来要去催催他了。 然而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因为昨晚秦风受了罚,今日便让他留在王府养伤。外面雪皎洁一片,下人走动嬉笑着的声音分外明显,追影就被人牵到了门口,时不时的踏着蹄子,景珏走过去抚了抚他的脖子,便要翻身上马。 只是动作被一个声音叫住,“景王爷,”声音娇滴滴如同夜莺的声音,除了冯紫玉,不作他想。 景珏只是动作一顿,并没有回头,上了马之后,他才看向从府门口走出来的冯紫玉,眸光冷冽,声音也冷得很,“公主是有何事?” 冯紫玉看着马上那人的俊朗轮廓,便觉得一整颗心都沦陷,他有野心,有能力,从容不迫,这样的男子,谁不会为之倾倒。如此想着,她脸上的娇笑又添了几分妩媚,“景王爷的大氅昨晚落在了书房,我替王爷送过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景珏身边,递上手中的墨色大氅,抬头看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修长白皙的脖颈。 可景珏无心注意这些,冯紫玉手中的大氅的确是他昨夜落在书房的,他伸手一捞拿到自己手上,随后冷眼看着冯紫玉,“本王的书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这次本王只当是公主不知我王府的规矩,下次若是再有什么事,本王是不会给公主面子的。” 景珏话里有话,冯紫玉原本就是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但是见景珏没有找她的麻烦,想来那宁雨宣并没有在景珏心中有多高的位置,听说昨天半夜的时候景珏去了书房,她便去想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接近景珏的机会。 但是她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书房里的灯已经熄了,还依稀看见书房门口的雪地里一滩血迹,她对那血迹并不关心,只进了书房里面,将景珏留下的大氅拿走了。 那墨色的大氅,上面用金线绣着错金藤纹,乍一看倒还不错,仔细一看,那上面的针脚却杂乱得很,堂堂的王爷,除非是女子给他做的衣裳,不然谁会给这样的衣裳给他?而这个人,除了宁雨宣怕是没有其他人了,她索性熬了一个通宵,将上面的藤纹全都改了。 只是看样子景珏并没有发现大氅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冯紫玉只是笑笑,女人都是极其敏感的,更别说这衣裳是宁雨宣亲手做的了,王爷没有发现她的作为也就罢了,但是拿来挑衅宁雨宣,倒也是不错。 冯紫玉道:“我只是听说昨晚王爷回来得迟,想做些宵夜给王爷送过去,只是晚了一步,没想到后来王爷已经回去了。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雪,怕王爷今天早上受寒,所以将大氅给王爷送来,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景珏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挥动马鞭,追影立即会意,迈开蹄子便朝着军营的方向而去。 宁雨宣刚一走到门口,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男子骑马潇洒离去,而女子却站在门口深情款款地目送着。 不知何时,天上又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漫天飞舞,宁雨宣穿着一身月牙白撒花披风,一圈厚实的貉子毛将她的脸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兜帽里面,若不是衣摆上有点点粉色的碎花,怕是整个人都要融在雪天里了。 冯紫玉一转身,就看见了宁雨宣和她的贴身丫鬟站在那里,她也不觉着尴尬,走到宁雨宣面前道:“你现在都已经是为人妻了,却整天只顾着自己,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给王爷送件大氅吗?” 宁雨宣不知道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冯紫玉这么一显摆,她要是还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 幽城到处透露着一股寒意,无处避免。楚楚这次学乖了,不再胡乱顶嘴,只是将已经发热了的汤婆子塞在宁雨宣的怀里,好让她暖和一些。 宁雨宣也不再朝她行礼,微扬着头,说道:“公主说的的确没有错,我已经是为人妻了,但是公主尚待字闺中,就学得这般会照顾男人了,想来您的教养嬷嬷,教给公主的,都是些伺候男人的事情了。” 等不及看冯紫玉的表情,她越过冯紫玉,便要出了王府,朝外面走去。 “宁雨宣!”冯紫玉呵住她。 宁雨宣停滞了脚步,没有回头,只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冯紫玉收回了之前的柔弱娇媚,整个人变得阴狠起来,“你现在是景王妃又如何,等本宫王兄收回了他的帝位,你就是乱臣贼子的女儿。区区的景王妃的位置,本宫并不在乎,本宫要的是中宫的位置,你想要抢,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雪渐渐变大,模糊了人的视线,楚楚只能看见宁雨宣兜帽下露出的嘴角上扬,随后听见她的声音,“公主离开皇宫太久,怕是忘了人理伦常,当初宁家的人让我嫁到景国来,我就与宁家没有了任何的关系,乱臣贼子又如何?若是阿珏败了,那他也就成了乱臣贼子,你有胆量跟着赌吗?” 是了,除了深爱着他,谁会真的愿意跟在他身边,无论是输是赢。宁雨宣从来没有想过坐上那个位置,但是只要是在景珏身边,只要景珏的心还爱着她,她愿意陪他登上峰顶,也愿意陪他下九层地狱。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案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案 冯紫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疯子,景珏怎么会输,他手中有幽城的十万大军,冯国那边只要他修书给自己的王兄,冯国也会有人助他,她早就听说过,景国的赫连将军,与他关系十分不错,到时候也会助上一臂之力,这样明朗的局势,怎么会输。 这么想来,她嗤笑道:“宁雨宣,我看不是本宫没有胆量赌,是你怕了,你若是没这个胆量,大可以离开幽城,本宫曾听闻,景国皇帝曾下过圣旨到幽城,要接你回临都,若是离开幽城,你还可以去那个病秧子的怀抱里。” 楚楚简直要被她的话气死,但是早上的时候宁雨宣才训斥过她,她不敢出声,只是低声朝着宁雨宣问:“小姐?你......” 宁雨宣只是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正好门外的马车已经停在那儿了,没有回冯紫玉的话,她带着楚楚上了马车,让车夫赶去柳府。 见宁雨宣就这样离开,冯紫玉满心恼火,她甚至还想着在给宁雨宣一巴掌好解气,现在她一走,那满心的恼火只得自己吞了,快要将自己都烧着。 楚楚偷偷地从帘子里看到冯紫玉在那气得脸色都变了,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对宁雨宣道:“小姐,您这招厉害,这叫杀人于无形,您都没瞧见她刚才气成什么样了。” 宁雨宣打趣她,“我是没看见她气成什么样,我只看见你都快要气成河豚了,你就不能多学学,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吗?” 楚楚只管笑着,“我不像小姐识得那么多的书,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事,只要在小姐身边,学那些又有什么用,我只管照顾好小姐就行了。” 抱紧了怀里的汤婆子,宁雨宣无奈笑笑,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也不知道秦风怎么当初就和她对上眼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了这个小丫头。 这次去柳府,楚楚还是第一次去,就做了些柳氏爱吃的那些糕点带了过去。 王府离柳府并不远,只是今天路上都是积雪,马车行驶的慢,过了好一会才到柳府的门口。 宁雨宣先下了马车,后面楚楚拎着食盒跟在她的后面。 别处的雪地都是干干净净的,上面踩着一些脚印子,只有柳府的门口,雪地上是乱七八糟的痕迹,难道是柳之言回来被揍了一顿?宁雨宣如是想着,可是这也不大可能啊,柳氏那样温婉的人,怎么会动手打人。 那朱红色的门此时是大开着的,平时守在门口的小厮此时也不见踪影,宁雨宣越想越觉得奇怪,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卷起雪花飞舞,传来了一丝丝的血腥气息。 她心中暗叫不好,柳府定然是出事了,转头看了一眼楚楚,这个丫头胆子小,她道:“楚楚,你将食盒给我,我拿进去,很快救出来,你在马车里等着我,别到处乱跑。” 楚楚是神经大条的性子,哪里能发现那些不对劲的地方,摇着头道:“小姐,这些我来拿着就行了,你怕冷,伸出手拎食盒,仔细冻着你的手。” 宁雨宣皱着眉头,只好说起谎话来骗她,“那柳家公子性子古怪,不能见生人,你就在外面等着,”她转而对车夫道:“你跟着我进去,上次那柳家公子见过你。” 那车夫其实是千机阁的人,他也发现了柳府里面不同寻常的地方,宁雨宣说什么,他自然就点头应是。 楚楚撇撇嘴,只好答应了下来,“那好吧,我在马车里等着小姐。” 安置好了楚楚,宁雨宣带着车夫进了柳府。 一进柳府大门,宁雨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整个院子里都是血腥弥漫,她加快脚步,靠在柱子边干呕了几下,满院子堆得都是尸体,雪地上都是断肢残骸,肠子肚子全都流了出来,让人目不忍视。 这样的场景,就算是当初在学医的时候做实验,也没有碰见过这样令人作呕的场景。 好在车夫在千机阁中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仔细看了一下这些尸体,发现血还是热的,他走到宁雨宣身边道:“主子,这些人刚被杀不久,凶手应该还没有走远,需要派人去追吗?” 宁雨宣眼睛闭了一阵才睁开来,“你现在就派出千机阁的人,去查凶手的下落,一定要查到凶手,我去找柳之言和夫人的下落,他们不能有事。” 漫天雪地,血流成河,宁雨宣还记得上次来柳府的时候,这里还算得上热闹的,下人虽然不多,但是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她找遍了后院屋子,却始终没有找到柳夫人和柳之言的身影,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尸体。 走到花厅附近的时候,宁雨宣耳朵一动,听见了一些微小的动静,待她缓步走进花厅里,发现了快没气的一个中年男子,靠在椅子后面,看他的样貌衣裳打扮,宁雨宣猜出,他应该就是柳之言的爹。 宁雨宣立即蹲在了他的身边,他身上全是污血,但是他身上最致命的伤口还在脖子大动脉处,宁雨宣找出布条替他止了血,只是现在这个条件下,她没有办法替他做缝合手术,止血带只能撑一会,他也活不了多久。 最后,连她那身雪白的披风上,都染了许多的血迹,无奈之下,宁雨宣将披风借了搭在椅背上。 见柳老爷慢慢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她急忙问道:“柳夫人呢?柳之言呢?他们去哪了?” “她……他们……被人抓走……”柳老爷断断续续地说着,“快,快去救他们。” 最后,宁雨宣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酸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除了被人抓走,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来,只是抓他们的人…… 但是依照柳家的背景,是不可能惹上这样的人的,看来是临都的人知道了柳夫人是景珏的亲生母亲,所以过来将人捉走。况且他们还灭了柳府满门,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无非就是在向景珏宣告,他们抓走了他的母亲。 柳老爷在那边又昏迷了过去,她单手支撑着额头,一阵无力,他们都太大意了,忽视了柳夫人这边的保护,否则也不可能让景鸿的人钻了空子。不知道景珏若是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他平时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柳夫人和柳之言,也算得上是他最后的亲人了,心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正想着,忽然宁雨宣脖子上一凉,一柄冰凉透骨,还泛着血光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楚楚一个人坐马车里,将之前偷偷带上马车的话本子看了又看,只是还不等宁雨宣出来,她无聊地翻着纸张,想着自己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小姐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正要掀开帘子下马车,忽然外面一阵风一样的力道刮起,那个车夫申请严肃,掀开了帘子,抄着不大的马车车厢里四处张望着。 楚楚皱着眉看他,问道:“你不是跟我家小姐一块进去的吗?怎么就你回来了?我家小姐呢?” 却见车夫抬头,反问她:“王妃没有回来吗?” 楚楚被炸的差点跳了起来,“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是跟在你后面的,你却反过来问我?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见车夫不愿意说话,只知道皱着眉头,楚楚就下了马车,想要进柳府一看究竟,却在马车边被车夫拦住,“我进去找过了,王妃不在里面,现在王妃失踪,你赶快去军营里找王爷,让他关闭各大城门,别让歹徒逃走。” 楚楚脸色倏地变白,转头瞪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我家小姐究竟是怎么了?” 车夫也很是烦躁,主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等他吩咐了千机阁的人去寻找凶手的下落之后,等回到柳府,只在花厅里发现了主子留下来的披风。 若阁主知道了,将他大卸八块也不一定,说话的语气也不好起来,他刚才已经吩咐了千机阁的人去寻找主子的下落,“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我现在送你去军营,将事情告诉王爷,若是去晚了,谁能找的回来。” 外面天寒地冻的,雪越下越大,在地面上又覆了厚厚一层,楚楚眼泪从眼角滑落,最后吸了吸鼻子,还是上了马车,“你快点,万一小姐遇上了什么危险,你就是死九条命也换不回来。” 车夫咬着牙,重新坐在车辕上驾着马车,朝着军营疾驰过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一点,只愿能早点找到主子,之前在柳府的时候,是他大意了,只看见满地尸体,没有发现凶手还躲在府中,才让宁雨宣孤身一人被捉走。 马车经过城门的时候,那守城军竟然没有多加阻拦,很快就放了他们出城,宁雨宣也没有办法出声呼救,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男子,锋利冰冷的匕首正对着她的喉咙,让她不能说出话来。 近来幽城都是戒备森严,进出若是没有专门的令牌,是不会给人放行的,宁雨宣不动声色地垂着眸子,心里却突的一跳,能将柳氏和柳之言带走,现在又将她带出幽城,说没有内应,谁人能信。 刚才经过城门的时候,她亲耳听见外面驾车的那人说了一句,“我有令牌。” 据宁雨宣所知,能有进出城门的令牌的,除了景珏身边的人,就只有军营中的将士了,他身边有奸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月夜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月夜 出了城门,外面的荒野都是冰天雪地一片,白茫茫一片,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子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问外面驾车的人,“现在雪下得这么大,我们什么时候能到陵城?” 宁雨宣低着头,故作温顺,她袖子间放着之前景珏送她的银针,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这两个人太多谨慎,孟千机之前教她的银针她并没有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想解决这两个壮汉,她自己也不能保证,现在只能借机行事。 只听见外面那个人回应道:“你放心,天黑之前绝对能到陵城,待会我们走小路,景王爷绝对追不上来。” 旁边的男子笑了一声,看着宁雨宣道:“我还以为这次的任务有多难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之前的人在陵城都没能成功,还真是无能。” 宁雨宣闻言抬起头,看着这个人瞥到他脖子后面的一片刺青,藤蔓枝叶交缠,他们是碧落阁的人,难怪出手那般残忍,现在的柳府,除了不知所踪的柳氏和柳之言,已经没人存活了。 男子见宁雨宣盯着他,笑得狂妄,问道:“景王妃这般看着我作什么?你都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王妃要是想少受一些苦,就乖乖地跟我们走,等到了临都,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几个帮你。” 马车忽的方向一偏,驶向了官道旁边的一条小道,外面大雪纷纷扬扬,很快马车的行驶的轨迹被掩在雪地之中。 宁雨宣没有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是问:“柳夫人和柳之言呢,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得不说,现在这男子对宁雨宣放下了轻视,她已经被他们绑了这么久,却还是面不改色,没有任何惊慌失措。不过他们只负责做任务,已经劫出来柳氏和柳之言,下面的人将他们带到了何处,他们只知道也是送去了临都。 但是这事不能告诉宁雨宣,男子不再看着她,“王妃只管一路上跟着我们,不要耍什么其他心思就好,等到了临都,您自有机会去见柳夫人。” 宁雨宣的心已经沉了下来,景鸿这次是想将他们全带去临都,好用来牵制景珏,她自己现在找不到机会逃脱,不过她也没有想过要逃离,柳夫人和柳之言还在景鸿的手里,她必须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 她现在并不担心景鸿抓了她会如何做,只是怕等到景珏得知了消息,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别让之前的所做的准备功亏一篑。 他们是抄的小道,一路上都是荒无人烟,从山林中穿梭而过,雪花洋洋洒洒还没有要停的趋势,道路并不平稳,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的,车厢摇摇晃晃,车内也没有特意为她准备的薄荷香。 宁雨宣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里面跟塞了一团浆糊一样,到后来连思绪也是乱成一团,想不起任何东西来,再加上她那件御寒的披风,丢在了柳府内,浑身冷得像冰一样,渐渐的思绪消散,最后一缕意识也不见了。 绑架宁雨宣的男子一直是保持着匕首架在她脖子上的动作,宁雨宣一下子昏睡了过去,冷不防脖子碰到了刀刃,划出一道血痕来。 男子吓得将匕首一丢,上头早就吩咐过了,绑着景王妃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她受伤,好在那道血痕并不深,男子胡乱洒了些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便算完事。 等到宁雨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外面的天有些黑,隐隐有白色的光亮,屋子里面很是暖和,中间有一个很大的炭炉,里面有猩红的颜色。 那两个绑着她出城的男子此刻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赤着脚走在地面上,推开门,外面是一个院子,不大,但布置得却很精致,有小桥流水,还有梅傲枝头,满眼的白色,雪已经停了,静谧地有些不同寻常。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透着丝丝冷意。宁雨宣心中思忖着,时间才不过一天,再加上之前在路上听那两人说要带她到陵城,这个地方,该是在陵城的境内了。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院子外传来,愈来愈近,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走路沉稳有力,缓步前行,应该是一名男子,性子儒雅。 听见落锁的声音,宁雨宣眼睛就盯着木门,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在陵城,被关在了这处院子里,不知道这个院子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来人会是谁。 很快她最后的问题有了答案,那男子走了进来,一袭月牙白的长衫,外面罩着一件宝蓝色的大氅,头束紫金镶玉冠,在雪色月色下,显得贵气逼人,在触及到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的时候,宁雨宣恍然,哦原来是景鸿。 景鸿出现在这里,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但宁雨宣还是有些讶异的,陵城就在幽城不过百里之外的地方,也算是景珏的地盘,他现在来这里,也是一种冒险。 无暇的雪地仿若洁白的缎子,景鸿在上面踏出一串脚印,走到宁雨宣面前,笑道:“怎么?许久未见,不记得朕了吗?” 他笑得温润无害,一如当初与她相识的模样,宁雨宣也嘴角扬着,“当然记得,只是没有想到皇上会亲自来陵城,不知是陵城发生了什么事,引得皇上亲自前来。” 原本漆黑的夜色,此时雪白一片,月光与雪交融,没有烛火,也将两人的神情照得十分清晰。景鸿也清晰地感受到她眼底冰冷,冷得就像是今晚的月光。 两人无言对视了一阵,最后景鸿的目光落在宁雨宣雪白的脚背上,一双娇小嫩白的玉足没有着袜,直接踩在冰冷的地面,他叹了一口气,似是妥协一般,“你先进去将鞋穿上,你想要问什么,朕自当全都告诉你。” 宁雨宣渐渐收敛起脸上的假笑,转身进了屋子里,很快地穿上了鞋,她回去将景鸿堵在门口, 拦住了他打算进来的步子,“有什么事就在外面说吧,现在天色晚了,皇上进弟妹的房间,怕是不妥吧。” 景鸿的心突的一抽,疼得厉害。 他前几日在临都的时候,原本要去暗牢找闻人秋,找他要他手中景元阳和景珏造反的证据,只是等到了暗牢的时候,却扑了个空,闻人秋连着他的师傅晏无萧,已经被人救走了,正在恼火的时候,却又接到了幽城传来的消息,发现了景珏他亲生母亲的消息。 景鸿之前还没有想到去找景珏的亲生母亲,毕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但是一想到景珏手上已经抓了北戎王和耶律东奇,挥军南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现在不能坐以待毙,闻人秋逃了便逃了。 他当下便决定要来陵城,带宁雨宣回临都,之前让江云峰带着圣旨去幽城,圣旨却被景珏烧了,他以为,自己就只能用圣旨行事吗? 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人,景鸿还是不改笑颜,“朕以为我们还是朋友,记得你答应过朕的,愿意当朕的朋友,你难道都忘了吗?” 宁雨宣眼底闪过不可思议,“忘记的怕不是我,是皇上吧?皇上如今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君子所为吗?你现在对景珏步步相逼,想过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吗?” 一声声的质问,朝着景鸿而去。景鸿的嘴角渐渐垂下,不再笑着,雪地映衬着他的脸,白得骇人,“罢了,罢了,我们之间何必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说说你吧,你当初好不容易离开了景王府,为什么还要回来?” 宁雨宣神情一僵,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这件事我不想再说,但是我可以肯定,我现在只想留在他身边,如果皇上还当我是朋友......” 她话没说完,景鸿出声打断她,“朕的确还当你是朋友,但是想让你回幽城去,朕是不会答应的。” 宁雨宣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蔑视,“皇上容我说完,我是说,皇上将柳夫人和柳之言送回去,他们不过是普通的百姓,皇上派人抓了他们,以后还怎么面对黎民百姓?” 景鸿微眯了眸子,转过身背对着宁雨宣,他看着院子中的景致,说道:“他们是不是普通的百姓,相信雨宣比我更清楚一些,他们现在已经被人送去了临都,你要是想让朕放了他们,就随朕一道回去。” 他所有的注意都在身后人的身上,夜静寂无声,偶有雪从枝桠上簌簌落下的动静,过了很久,才听见后面的人应声。 “好,我答应你。” 宁雨宣看着景鸿的背影,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当初那般的君子如兰的人,温润帝君,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满腹猜忌,已然让人捉摸不透。 景鸿欣喜地笑着,转过头来看她,刚要说什么,宁雨宣打断他,“皇上还是请回吧,现在已经不早了,一路上旅途劳累,我要歇息了。” 景鸿并没有生气,“是朕疏忽了,忘了你今日路途疲惫,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回临都。” 宁雨宣没有等他离开,转身回了屋子里,便关上了房间门,态度冷漠。不过景鸿丝毫不在意,他觉得,宁雨宣只是在气他将她掳了出来,等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之间自然会回到当初那样的。 一切只等回到临都,事情都会尘埃落定的。 他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当初宁雨宣刚来临都的时候,景珏对她甚是冷漠,所谓的恩爱也不过是做样子给他看,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景珏便对她动了真心,就连去幽城,也要带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宁雨宣在他身边,景珏的娘也在他的手上,他还有什么好惧怕的,景珏看似暴戾冷血,实际上是最重情谊的人,他有胜算,十万大军又如何,到时候景珏还是要乖乖地投降。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内宫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内宫 回到临都的这一天,正好是除夕,正午的时候,马车从南雀街缓缓行驶而过,街上热闹极了,到处是喜庆的红色,沿街挂着灯笼,地上都是鞭炮炸裂留下的红色碎屑,一群小孩子追着买糖葫芦的后面跑,要拿着几枚铜钱买串糖葫芦吃。 宁雨宣只匆匆从帘子往外看了几眼,便收回了头,靠在车厢边靠着闭目养神。 景鸿就坐在她的旁边,以为她是兴致不高,便收回了掀起帘子的手,问道:“怎么?会到临都你不高兴吗?今天正好赶上了除夕,我们回宫吃年夜饭,你爱吃什么?过会朕好让御膳房的人给你做。” 外面热闹的声音好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宁雨宣眼睛依旧闭着,“我是景王妃,现在景王爷不在临都,我贸然住进宫里怕是不妥,皇上还是送我回景王府吧。” 景鸿笑了笑,他并不在意宁雨宣这样冷漠待他,“景王府现在没什么人,萧条一片,你回去也没人照顾你,况且你不是想见柳夫人和柳之言吗?” 他话没有说全,但是宁雨宣已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睁眼看着景鸿,眼里写满了失望,“既然如此,那就随皇上的便吧。” 景鸿只是又伸手掀帘子,看着外面的人情冷暖,“雨宣,朕不想为难你,你以前能为了给朕治病住在宫里,现在就不能继续进宫陪着朕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转过头看她,“哦,对了,朕忘了告诉你,如今云荷也在宫里,她现在已经怀了孩子,你正好进宫给她养养胎。” 宁雨宣袖间的拳头紧紧捏着,心底里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冲动。若不是......若不是他为了自己的皇权,将江云荷纳进后宫的话,那个姑娘,怕是早就嫁给了赫连邵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等到心底里的怒气被压抑住,她才说话,“是吗?那我就在这里恭喜皇上了,得了龙嗣,你的皇位会更加稳固了吧?” 景鸿只当她是真的替自己感到开心,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马车很顺利地驶进皇城内,最后停在内宫外面,“已经到了,”景鸿先下了马车,“朕先派人送你回解忧殿住下,你以前就住在那里,别的地方估计你也住不惯。” 朱红色的宫墙十分巍峨,琉璃砖瓦,好看是好看,却给人窒息的感受。 宁雨宣随后下了马车,闻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才觉得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她看着景鸿,“皇上愿意将我安排在哪,就安排在哪吧,只是我现在要见柳夫人和柳之言。” 景鸿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正好俞长喜从内宫的宫门口走了出来,朝着景鸿和宁雨宣行了礼,他见到宁雨宣也不觉得奇怪,“皇上要是再不回来,老奴可是挡不住太后娘娘了,如今太后娘娘身子渐渐不好了,皇上还是去长信宫看看吧。” 景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朕知道了,待会便去长信宫,你派人带雨宣去解忧殿。”他转而对宁雨宣道:“你先回去好好歇着,朕晚些再去看你。” 宁雨宣沉默不语,只等着他离开。 俞长喜仿佛是早就知道景鸿要带着宁雨宣回来,也带了一个宫女过来,是之前派去解忧殿照顾宁雨宣的春香,“景王妃,您看让春香再去解忧殿伺候您,这样安排可还行?” 宁雨宣看了一眼后面的春香,这个宫女她有些印象,只是现在不管是让谁来照顾她,都会是景鸿的人,她有什么可挑的。她点头道:“就她吧,长喜公公有心了。” 景鸿还是有些担心太后的病情,她自从从皇寺中回宫之后,身子一直都不大好,“那朕先回去了,长喜,你先照顾着雨宣,让尚宫局那边多做些准备。” 等景鸿离去的时候,宁雨宣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内宫外面站着的都是些守卫皇城的御林军,处处透露着森严威仪,“长喜公公,我们现在走吧?” 俞长喜忙不迭地弯腰请她先行,“王妃娘娘,这就走吧。”那宫女春香也跟在宁雨宣身后,俨然将她当成了宫里的主子。 任谁看到皇上对景王妃的态度,要说没有什么,没人会信的,皇上这次离开皇宫半月有余,只为了去接景王妃回来。但是景王爷还留在幽城。 跨进了内宫的宫门,宁雨宣只觉得心底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着,让人喘不过气来。从陵城回临都的路上,一路上有不少景鸿的人在路上护着,也挡了不少前来救她的人。 那些人路上都说,景鸿对自己非比寻常,她就算是再迟钝,再次告诫自己,景鸿不过是为了利用自己牵制景珏,再不过也是为了曾经那没有多少的好友情谊,但是她骗不过自己,景鸿对自己过分的关心。 他们是顺着小径走到解忧殿的,这里还是当初的样子,犹记得当时解忧殿的院内种的是大片的栀子,只是后来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全都被换成了石榴。那个时候宁雨宣还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底,现在却如鲠在喉。 大雪仿佛只存在于幽城北域,临都还没有被大雪侵扰,只是这些石榴的油亮的叶子也已经枯得差不多了,园子里又添了几株开得正好的红梅。 见宁雨宣停在解忧殿外驻足不前,长喜暗自思忖了一阵,上前道:“王妃娘娘?可是解忧殿不合您的心意?若是不满意的话,老奴去给您换一个地方。” 宁雨宣摇摇头,“不必麻烦了,这里很好......”正说着,她抬眼便看见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恰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御医宋善明。这里离太医署很近,所以见到他并不奇怪。 她正要上前,俞长喜的心一颤,急忙拦住她,“王妃娘娘,不是老奴逾越,只是皇上吩咐了老奴,要将您送到解忧殿的,您要是走了,老奴不好交代啊。” 回头看着俞长喜脸上为难的表情,宁雨宣冷着脸问:“我只不过是看见了宋御医,想上前打声招呼,这都不行吗?” 俞长喜一时语塞,景鸿是与他吩咐过,最好让宁雨宣不要随便和其他人接触,这其他人,自然也包括宋善明了。 见俞长喜不说话,宁雨宣已然明白过来,景鸿就是想将她囚禁在宫中。 那边宋善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是往太医署那边走着,看方向应该是从长信宫回来。最后宁雨宣似认了命一般,走进了解忧殿中。 俞长喜和春香对视一眼,很快地跟了上去。 今日是除夕,宫里头也是热闹得很,在解忧殿中伺候着的不仅有春香,俞长喜还从尚宫局那边拨了不少宫女内侍过来,连带着后来解忧殿的外面还多了好些个带着刀剑的御林军。 在春香的带领下,宫女们将解忧殿上上下下好好地布置了一番,多了许多过年的喜庆气息,宁雨宣站在窗边,看着守在解忧殿外的御林军,沉着眸子没有言语,索性关了窗子回到屋子里去。 春香上前道:“景王妃,皇上之前怕您在解忧殿待着无趣,命奴婢在藏书阁内拿了好些书回来,放在了书房,给您解闷用的,您要是觉得无趣,可去书房看会书,等御膳房的饭菜好了,奴婢给王妃端来。” 书房在哪宁雨宣是记得的,没有与春香说话,她径自去了书房内。 而此刻的长信宫中,太后的榻前,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景鸿换回了明黄色的常服,坐在榻边,而半靠在榻上的太后,双眼闭着,面带怒色,似乎是不想看见景鸿。 景鸿颇为无奈,“母后,朕都已经回来了,您要是气,就打儿臣,骂儿臣便是,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太后斜睨了他一眼,随后阴阳怪气地道:“哀家哪里敢打皇上,只是皇上现在大了,什么事情都知道自己做主了,也不管哀家的死活,那哀家还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有什么用?” 在一边伺候着的还有江云怜和江云荷姐妹二人,江云荷怀着身孕,皇家子嗣,太后看得比什么都重,见江云荷还在那站着,立即斥声对下面的人道:“你们眼睛都是长着做什么的?没见到贵妃还站着吗?若是小皇子有什么事,哀家要你们全都赔罪!” 立刻便有宫女哆嗦着身子,给江云荷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江云荷浑身僵硬着,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江云怜,在她眼神的示意下,最后坐了下来。 江云怜只是冷眼看着,经过了这么多,她现在是明白了,自己与云荷,不过都是太后的棋子罢了,什么姑姑侄女,只要能帮她稳固景鸿的皇位,她便会对谁好,只是她没有想到,后来进宫的云荷,竟然真的怀孕了。 才一个月大的身子,从她的身上并不能看出什么来,刚才宋善明来给太后诊脉的同时,还给江云荷把了脉,说孩子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江云荷本来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刚开始发现了怀孕的时候,她想偷偷地喝药流掉孩子,可是却被江云怜拦住了。 江云怜知道她心仪于赫连邵,可是赫连家是被景鸿打压的家族,若是她因为赫连邵的原因,拒绝了皇上,还将龙嗣打掉,到时候出事的就不只是江家,还会有赫连家。不得已,江云荷只得留着这个孩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轮椅 第一百六十七章 轮椅 这边江云荷坐下了,太后又开始说景鸿,“皇上如今也都是有子嗣的人了,怎么就不想想云荷和哀家的心,谁不希望你能好好的,可是你呢,偏偏孤身一人跑到了陵城去......” 还将那个女人带回了宫里,太后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这里还有不少人在。 但江云荷和江云怜听到这个消息明显一怔,她们只知道景鸿前段时间离开了临都,却不知道他是去了陵城,陵城离幽城那么近,他去陵城,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江云怜此刻有些担心远在幽城的景珏,现在的朝中局势,就连她都能看的明白,景鸿现在容不下景珏,处处针对,还让自己的弟弟江云峰任职什么所谓的督军,派去了幽城,督军督军,督促大军,其实是监督景珏的罢了。 只是她们还不知道,景鸿将宁雨宣带了回来。 景鸿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不已,“母后,朕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况且儿臣也没有出什么事,您就放宽心,今日是除夕,好日子,您可不能再病了。” 太后冷哼了一声,“皇上还知道今日是除夕,要想哀家身子赶快好起来,皇上就少做些让哀家头疼的事。” 景鸿无奈,自然满口应下,“母后您先好好歇息,晚上的宴请大臣,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太后近来身子愈发疲乏得厉害,她躺了下来,摆摆手让众人都退下,只留下戚嬷嬷在身边伺候着,景鸿和其他人退了出来。 长信宫门口,几丛水仙垂影自怜,临水照影,吐着嫩黄色的蕊,为这新年多添了一份喜意,但没有人心中是欣喜的。 江云荷穿着浅蓝色的宫装,眉间花钿成熟妩媚,带走了她最后一丝天真烂漫。 江云怜到底是有些心疼她的妹妹的,江家的女子,最后都踏进了这深宫之中,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嫁给了自己不爱的男人,只为了太后的野心勃勃,她不仅想稳固景鸿的皇位,还想抓牢江家的势力。 她施施然朝着景鸿行礼,“皇上与妹妹许久未见,你们先叙叙旧吧,晚宴那边还有很多事没有安排好,臣妾就先告退了。” 景鸿微微点头,待江云怜走后,他看着江云荷,“朕听说你以前和雨宣的关系不错,她现在在解忧殿住着,你若是得空,便去找她聊聊。” 江云荷一时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愣愣地不知道回话。 “只是这件事情先别告诉别人,若是让朕知道了,你好好想想后果,”景鸿皱着眉头说完,便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江云荷看着景鸿离开,过了好一会,直至景鸿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恍然,雨宣姐姐现在在解忧殿?没有比这更惊讶的事情了,想来刚才太后说皇上去了陵城,应该是今日才将雨宣姐姐带了回来的。 但她也不知道该是喜是忧,转头对自己身后的宫女道:“本宫现在无聊,要一个人走走,你们先回去,本宫逛累了自然会回去的,”打发了身后的一众宫女,她转身朝解忧殿的方向走去。 长信宫离解忧殿有些远,江云荷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经过了御膳房,索性从里面拿了一些宁雨宣爱吃的点心,一并带了过去。 但是走到解忧殿门口的时候,她却被门口守着的侍卫拦住,“娘娘,皇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进解忧殿内。” 江云荷被气得不行,说道:“刚才是皇上让本宫来的,说是来陪陪景王妃,难道这里面住的不是景王妃吗?”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太后和江云怜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倒学了大半。 守门的御林军一阵为难,眼前的人宫里的人谁不识得,是怀了龙嗣的贵妃娘娘,深得太后和皇上的宠爱,最后他也只得妥协,“娘娘想要进去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您手上的食盒,属下得查看一下。” 江云荷将手中的食盒丢给了他,“你要是想查,就给本宫好好地查,若是查不出什么来,本宫自要治你这以下犯上的罪!” 贵妃娘娘再受宠爱,也大不过皇上去,他宁愿是的罪江云荷,也不能违反了景鸿的命令,“得罪了,”他一把打开食盒的盖子,仔细盘查起来。 江云荷没有料到他真的会去搜查,没有想到雨宣姐姐住在这解忧殿,但戒备如此森严,连送进去的糕点也要检查,她没有再发怒,只是垂下眸子,她现在怀疑,雨宣姐姐是不是 被挟持来的。 景王爷现在和景鸿的关系,她再不关注朝政,也能知道两人现在关系势同水火。那边守卫的御林军检查之后,确定没有可疑的东西,便放了江云荷进去。 还不等走进去,她便看见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宁雨宣,还是几个月前的模样,只是看身形,显然削瘦了不少。当真是物是人非,仿若之前的相见就还在昨天,期间也不过才过了几个月而已,可是两人所处的情景,已经是翻了天。 江云荷的眼角忽然一阵泛酸,差点流出泪来,她走到宁雨宣面前,勉强笑着道:“刚才皇上告诉我说,雨宣姐姐住在了解忧殿,起先我还不信,现在看到真人了,才知道皇上没有骗我。” 她们就站在红梅树下,临都的天气比幽城温暖了许多,日光也不似幽城透着冷意。宁雨宣伸手,抹去了江云荷眼角泛起的泪花,“哭什么,见到我难道不高兴吗?” 江云荷摇摇头,当然不是不高兴了,只是太激动,“雨宣姐姐,你是怎么回来的?我听说了你好多消息,还好你没有事。” 她口中所说的好多消息,仔细算来,应该是从她离开景王府开始算起,“发生了很多事情,进去说吧。” 除夕佳节,整个临都都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之中。宫女内侍们来回走动,都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各宫的主子都大方得很,这一天打赏的金锞子金叶子绝对不会少。 景鸿一回到御书房内,便找来了御史大夫,拟了份圣旨发去幽城,北戎王和耶律东齐既已被捕,命景王斩杀北戎王,带耶律东齐回临都,幽城十万大军连同虎骑军,全都留守驻扎在幽城,无诏不得回都。 这封圣旨,本该是在得知景珏抓获北戎王的时候就该送去幽城的,但中间为了带宁雨宣回临都,硬是拖了好些天。还好幽城那边并没有传来景珏离开的消息,这封圣旨下得并不晚。 圣旨下发出去,上面的话也说得甚是好听,说是体贴景王爷在幽城戍边艰辛,待他在上元节回了临都,定要大摆筵席,为他接风。然而若真的是体贴的话,早就该下发圣旨,好让景王爷回临都过个新年。 景鸿虽然手上有宁雨宣和柳氏母子,但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景珏打败了北戎军,又生擒了他们的北戎王和将军,又俘获了一大片民心。 圣旨送出宫门的同时,在临都郊外的一处宅子中,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站在窗边,只在那站着,抬头拦看着明媚的天。 不多会,一只黑鹰盘旋着,很快便发现了这人所在之处,猛然俯冲下来,最后落在黑衣人的肩头,尖锐锋利的鹰爪下绑着纸条,男子将纸条展开。 看完之后,他转身,用着虚幻飘渺的声音,对着身后坐在木质轮椅上的一个男子道:“她已经回临都了。” 轮椅上的男子浑身一僵,脸色没有丝毫血色,最后别过头去,“她回来便回来了,我不想见她,你也别让她来找我。” 黑衣男子蹙着眉,最后还是说道:“这次怕是她想见你都没有机会,她被关在宫里,我要去救她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正说着,屋子外面走进来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将黑衣男子刚刚说的话全都收入耳中。他抿着嘴,将药碗递给轮椅上的人,“你快喝了,”随后又看向黑衣男子,“你走吧,我的徒弟我自己会照顾,你也该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了。” 最终,黑衣男子走出了屋子。 看到孟千机离开,晏无萧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徒弟,见他药还是一口没动,气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怎么还不喝?你师傅我为你受了这么多的罪,你还在给我找麻烦。这药你还喝不喝?要是不喝,我去倒给外边的狗喝。” 闻人秋的脸色愈加苍白,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师傅,多大的人了,还来这招,跟哄小孩似的,虽是这么想着,他还是一口气将药喝完。 见他乖乖地喝完药,晏无萧也收敛了怒气,“你别不信你师傅的医术,我定能找到方法治好你的腿,就望着你别天天垮着一张脸,是死了爹还是怎么了?” 闻人秋笑了笑,还是以前那般,看似随心所欲,但是眼底里终究是少了那份意气风发,他本该是骄傲的男子,行动如风,一身轻功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然而现在,他连走路都是问题,更别说疾步如飞,脚踏轻功了。 他说道:“师傅放心吧,只要是您配的药,徒儿我肯定都会乖乖喝完的,这样还不行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愧疚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愧疚 晏无萧视线落在闻人秋的腿上,心中叹着气。当时孟千机救他们师徒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是去看闻人秋的腿,可是在暗牢中待了那么久,他膝盖上的伤口早就溃烂成脓,膝盖间的软骨也是碎了的。 他纵有神医的称号,也没办法换了他的骨,只得用伤药处理好闻人秋的腿,每天用最好的药养着,才不至于整条腿彻底坏死。 晏无萧以前孑孓一身在药谷中住着,直到收了闻人秋为徒,自己的日子才变得热闹起来,可是他偏偏不喜欢医术,将他的易容术练得登峰造极,这个徒弟,他是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景鸿不由分说地将他抓去,打断了他的腿,这个仇,晏无萧不可能就忘了。 “你要是早能这般听话,何苦将自己陷入了现在的境地,当初我让你留在药谷,你偏不听,要去找那个女人,要是我知道她是景王妃的身份……” “师傅!”闻人秋垂着头,突然出声打断他,随即笑着抬头看他,“不管再来多少遍,我还是会去救她的,只是现在她有难,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救她,”他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无能,还连累了师傅受累,师傅倒不如现在趁着还没老到走不动路,再去收一个徒弟好继承你的衣钵吧,我现在是没这个福分了。” 晏无萧走了过去,又狠狠地拍了他的脑袋,怒斥道:“我看你不是腿坏了,是脑袋坏了,谁说我要收徒弟了,光你一个就够为师受的,还要再来一个,那为师岂不是气都要气饱了?” 闻人秋捂着脑袋,笑得一脸嘚瑟样,“我就知道,师傅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徒弟的,刚才只是试探一下罢了。” 晏无萧哪里想到自己是被他耍了,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才端着空碗出去去。 屋子里最后只剩下闻人秋一个人,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浅褐色眸子里的。光亮也随之不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想要自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连师傅都没有办法,他的。腿怕是一辈子都要这样了。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闻人秋闭着眼睛,问着空气中淡淡硫磺的味道,窗外的日头慢慢南倾,照在闻人秋的腿上,落下一片阴影。 莫潇湘坐在他对面,眼底是浓烈的愧疚和歉意,“闻人……你今日可还好?” 他一直都待在临都,后来得知了消息说闻人秋被救了出来,安置在了桂花巷子里,他每日都要过来看望他,若不是闻人秋为了救自己,被景鸿瓮中捉鳖抓了去,他的腿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 他该是罪魁祸首。 今天是除夕,他刚才带了几斤猪肉和面粉过来,进了院子里之后,给了在院子外的晏无萧。 闻人秋知道来人是他,睁开眼看他,笑道:“没什么好不好的,天天躺在这里晒太阳,你要是继续送肉过来,怕是我这高大魁梧的身形要变样了,要是找不到媳妇,你可得为我负责。” 依旧是他那不着调的语气,莫潇湘却是笑不出来,闻人秋这样,也不过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好让自己少几分愧疚,他嫌弃地看着闻人秋,道:“我给你送过来,你好好吃就成,就你这身形,弱不禁风还差不多,瘦的像只猴子似的。” 闻人秋苦着脸摇头,“我其实不是怪你送肉来,你下次可以让酒楼的厨子做好了送过来,你不知道我师傅的厨艺,他以为做菜都跟熬药一样呢,拿着药罐子炖肉,那味道苦的要死,待会你就别走了,可以留下来试试。” 莫潇湘张了张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 忽然从窗户外面飞进来一只鞋,直接打在了闻人秋的额头上,紧接着外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头子我一大把年纪给你做饭,你还嫌弃,有本事见着肉别跟只狼狗一样啊!” 闻人秋满脸无奈,拿起掉在怀里的鞋子又丢了出去,“师傅,您老人家下次能不能不打头了,我都快被你打成傻子了。” 晏无萧在院子里又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只是隔壁的人家突然点起了一串炮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莫潇湘和闻人秋都没有听见他在外面说了什么。 莫潇湘坐了一阵,便要告辞,好在闻人秋有个不错的师傅,之前能过来救他,现在也没有抛下他,“我先回去,等明天再过来看你。” 喝完药的闻人秋有些昏昏沉沉,困得仿佛一闭眼就能睡着,半眯着眸子,只是嘴中还不忘提醒莫潇湘,“你要是明天还过来,记得从外面酒楼里煮好了肉带过来,别带生肉了。” 半梦半醒之间,闻人秋好像是见到了宁雨宣,梦里的她就住在隔壁,说来也算是巧,隔壁的那间院子是他当初送给宁雨宣的,他还在里面藏了玉哨子,等着宁雨宣吹响玉哨子,让他带她离开临都。 夏天榴花如火的时候,他就坐在白墙的墙头上,看着宁雨宣站在墙下,他兴致冲冲地喊了一句:“小宣儿。”她手中握着书卷,清冷如月的眼眸望着他,直至望进了心底里,那冰凉的感觉冷得他一激灵,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闻人秋忽然想到孟千机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宁雨宣现在被关在宫里,景鸿最终还是将她从幽城带了回来,他一直对宁雨宣怀有企图,景珏呢,他就放任景鸿将她带进宫里吗? 这么想着,闻人秋推动着轮椅的轮子,朝着里面书房而去。 解忧殿,外面守卫的御林军正在换岗轮休,春香带着一众宫女从御膳房而来,手中皆捧着玉盘珍馐,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宁雨宣和江云荷相对而坐,她看着江云荷的肚子还是平平的。 江云荷注意到她的视线,不由得苦笑,“这件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中间的矮几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茶,余香袅袅。宁雨宣点头,“今天皇上告诉我的,他。让我给你诊诊脉,让你好好养胎。” 外面的宫女正轻声慢步地准备午膳。怀了景鸿的孩子,在宁雨宣面前,江云荷有一些抗拒让她诊脉,这件事甚至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只是可惜,“喜讯”早已昭告了天下,他也都知道了,“刚才在长信宫的时候,宋御医已经给我诊过脉了。” 见江云荷的表情,似乎是不愿意多谈这件事情,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她谈到赫连邵的时候,嘴上说着不想嫁给这个莽夫,脸却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当时那个敢爱敢恨的少女,那双眼睛里透着一层阴霾。 宁雨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正准备同江云荷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的一个细微的动静,江云荷显然也是听见了动静,她看了宁雨宣一眼。 宁雨宣只是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她走到门边,猛然将门打开。 站在门口拿耳朵贴着门的春香,被宁雨宣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抬首便看见她冷着脸看她,“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去准备午膳了吗?” 春香哆嗦着身子俯身行礼,“王妃,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那边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奴婢过来唤王妃和贵妃娘娘过去用膳。” 宁雨宣自然不信她的说辞,春香能在这里偷听她和云荷说话,只能是景鸿吩咐的。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跪在地上的春香,感受着她浑身颤抖,“你偷听没有关系,下次不必偷偷躲着,只要站在我身后来,你想听什么,我也不避着你,只是你这样偷偷摸摸,要是吓到了贵妃娘娘,那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跪在地上的春香,勉强支起身子,然后不住地磕头,“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现在,宫里谁都知道贵妃娘娘怀着龙种,皇上和太后娘娘看中她甚至高于看中皇后娘娘。 她之前只不过是依照吩咐去御膳房准备午膳,并不知道江云荷过来的消息。外边午膳已经备好,她过来叫宁雨宣去用膳,听到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又想起皇上对她的嘱咐,她便贴在门口听了一会。 她哪里知道里面还坐江云荷呢,要是在她头上安上害了龙种的罪名,她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宁雨宣皱着眉,“你快起来,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下次不必躲躲藏藏的,我和贵妃娘娘要去用膳了。” 那边江云荷也走了过来,跟在宁雨宣后面,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春香,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想来是现在的宁雨宣,不仅外面有御林军守着,进出都是麻烦事,就连这解忧殿内的宫女丫鬟,也都监视监听着她的一言一行。 坐在桌前,桌上摆的都是山珍海味,周围站着一圈伺候的宫女,两人说话也不像之前单独在屋中那般敞开心扉了。 身边的宫女很有眼色地上前过来给两人布菜,江云荷笑道:“没想到解忧殿内还能有这么好的饭菜,我在长信宫里都没能吃上这山药炖熊掌,今日来解忧殿找雨宣姐姐,也是我有福了。” 宁雨宣只是笑笑,没有回话,她看着中间用蓝瓷小盅盛着的山药炖熊掌,旁边的宫女看到她的眼神所触及,立即将象牙镶银箸要伸到小盅内,宁雨宣伸手拦住她,“不必给我夹了,我自己有手。” 伺候的宫女只好放下象牙箸,退到了后面。到后来那盅炖的酥烂的熊掌,宁雨宣动也未动,她胃口也不大好,只吃了一小碗饭,就放下了碗筷。江云荷才怀孕不过一个月,并没有什么症状,吃得好胃口也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晕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晕倒 于江云荷而言,她现在只要安安稳稳地将孩子生下来,便是一切尘埃落定了。可。尘埃落定的不是她,而是太后他们。 宁雨宣鼻尖有些酸涩,想问她现在与赫连邵如何,可是想来两人还能如何,不过一位少年将军守着都城,而心爱的女人却因朝堂纷争进了后宫。 正在出神,宁雨宣的思绪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她听见殿外有人在道“参见皇上”。这个时候景鸿过来,让宁雨宣仅剩的一点心情也没了。 江云荷放下了筷箸,显然是也听见了外面人的声音,两人相继站了起来,起身迎接。 景鸿一进来,便看见两人屈身恭迎他,他款步上前,走到宁雨宣面前抬起她的胳膊,“都是熟人了,何必要拘礼,都起来吧。” 旁边江云荷直起了身,然而景鸿托着宁雨宣的手还没有放开,宁雨宣皱着眉头,收回了自己的手,问道:“皇上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景鸿也不觉得尴尬,径自走到桌边坐下,发现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问道:“怎么?是这些菜不好吃?”他唤着身后跟来的俞长喜,“长喜,去叫御膳房的人将这些菜换了,换些菜色来。” 江云荷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景鸿自进来,连视线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一次过,倒不是说觉得不高兴,只是她始终觉得,皇上看宁雨宣的眼神,很是不一般,究竟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她也说不上来。 长喜得了景鸿的话,正要出去吩咐下面的小太监去一趟御膳房,宁雨宣立刻将他叫住,“长喜公公,不必麻烦了,”她转过来对景鸿道:“不用换菜了,我和云荷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皇上还没说,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异常,江云荷不好在这里多待,她忙向景鸿告退,“皇上,之前皇后姐姐找臣妾有些事情,是关于晚上晚宴的,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景鸿只是摆摆手,“既然云怜找你有事,你就先过去吧。” 得了准许的江云荷,朝着宁雨宣道:“雨宣姐姐,我还有事情,就不多陪你了,等到晚上有空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宁雨宣微微点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只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可太疲劳了,”她现在怀着身孕,才一个多月大,更是应该要多注意才是。 其实一般民间的说法,都是说怀孕足了三个月,才可以对面宣布,但是因为这次景鸿和太后都迫不及待地宣告出这个消息,只是因为之前景鸿的身子不好,现在有了子嗣,一是可以堵住外人的嘴,二来也能早日立储君,稳固皇位。 等江云荷走后,景鸿叫走了周围的宫女,连俞长喜也叫到了外面候着,宁雨宣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对着景鸿后退了几步。 桌子上一片狼藉都还没来得及收走,景鸿站了起来看着她,见她一身都是防备,景鸿笑了笑,上前几步走近,“你躲什么?朕又不是老虎,难不成还吃了你?” 宁雨宣就在原地站定,没有再动作,但是眼神从景鸿身上移开,看着屋子里的那扇绘着花鸟鱼虫的屏风,“皇上多想了,只是现在没有人在,我还是与皇上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今天是除夕,就连云荷都有事,难道皇上就闲着无事吗?” 景鸿负手而立,闻言笑了一声,“朕刚刚从御书房出来,才让御史大夫下了一道圣旨下去,也处理了政务,这才来解忧殿,想找你闲聊几句。怎么?难道你想督促朕成为一位明君,你要是真的这么想,朕一定听你的话。” 宁雨宣扭过头去,避开他略有些灼热的眼神,现在的景鸿已经让她无法继续忍下去了,“皇上的政务我无权过问,这种事情该是太后和皇后娘娘来做,我身为景王妃,该做的是要陪伴景王爷才是。” 所说的笑面虎,应该就是他这样的人,很多事情摆在那里,他总是一笑了之,绕开话题。见景鸿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宁雨宣知道是自己的话触怒了景鸿,但是她依旧直着身子,不露一丝怯意。 望着宁雨宣黑发之下露出的脖颈,景鸿仍然记得,夏天的时候,在夏宫的水榭上,她为他诊脉,一缕头发落下,带着独属于她的冷香,就跟现在鼻尖萦绕的气息一模一样,他闭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道圣旨是送去哪儿了吗?” 那扇屏风上的青竹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宁雨宣浑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转过头看他,“是送去幽城的?你又要对阿珏做什么?” 面对宁雨宣的质问,景鸿面色带着苍凉,他自嘲道:“现在,也只有阿珏,才能让你对我侧目了。不过这没关系。” 他如藤蔓一样的眼神,紧紧地缠着宁雨宣,“如果不是阿珏将你从冯国娶回来,我也就不会认识你,你也不会治好我的病,我们之间的相识,都是因为阿珏才有的。” 这是景鸿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如此露骨的话,宁雨宣听着他的声音,仿佛后背爬上乐一只冰冷的手,面前的景鸿,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景鸿!” 景鸿依旧面如温润暖玉,他伸手想去触碰宁雨宣的脸,“怎么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朕的名字,你若是喜欢,以后都这么叫朕。” 宁雨宣抬手将他的胳膊打了下来,没有注意到景鸿已经白的可怕的脸庞,“你就是一个疯子,你到底下了什么圣旨?你到底要对阿珏做什么?” 空气都凝结成冰,景鸿只觉得喉咙间有一股腥味,他后退几步坐在了凳子上,苦笑着道:“罢了罢了,你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朕自然不会对他如何,自然是让他带着北戎王的首级和耶律东奇,回临都领赏。他能大败北戎大军,朕还有什么好说的,除了他,景国再无常胜将军。” 宁雨宣一怔,忽然间,她脑海里涌现出之前在幽城做的梦,梦里的景珏一身是血,满身杀戮气息,就在她眼前,杀了耶律东奇。但是景鸿下的圣旨,却是杀了北戎王,她疾步走到景鸿面前,“你真的是让阿珏杀了北戎王?” 景鸿身子疲乏,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道:“你若是不相信,圣旨现在应该没有送出城,你大可以去看,这事朕有什么好骗你的。” 不过是杀耶律东奇和杀北戎王的事情,但是若景珏杀的真的是耶律东奇的话,那也算是抗旨,景鸿便有理由找他的麻烦。 虽然所有内心的不安,只源于宁雨宣的一个梦境,但她心底愈发不安起来,或许那个梦就是一个预示,这是一个转折点。 见宁雨宣神情不安,以为是她还不信自己的话,“你若还是不信的话,等阿珏回来,你便知道真相了,”只是他能顺利从幽城回来的话。 宁雨宣正了正神色,指着门口对景鸿道:“既然皇上想说的话说完了,那就请皇上离开吧,我现在乏了,要去休息。就不招待皇上了。” 景鸿揉了揉额头,也是看到宁雨宣的脸色的确不大好看,想来之前一路舟车劳顿,而且她也是不知哪里来的毛病,一坐马车便会头晕恶心,这会儿该是让她好好休息。 桌上那些饭菜已经冷透了,一层油腻浮在汤的上面,显得十分恶心。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休息,等到晚上晚宴的时候,朕会派人来引你过去。御花园晚上会有烟火,你届时可以去看看,”他起身迈步向外面走去,忽然喉咙中的血腥气再也抵挡不住,从口中喷了出来,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了地上。 宁雨宣一惊,急忙上前,“皇上!皇上!”她蹲在地上,先是看了一遍他的脸色,才发现他脸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虚汗,又急忙拿出他的手腕,仔细诊脉起来。 外面的俞长喜听见里面的叫声,暗道不好,今天皇上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步子虚浮,他便开口让皇上去歇息歇息,但是景鸿不听,硬是要来解忧殿见宁雨宣。 他一走进屋子里,便看见了宁雨宣蹲在地上给景鸿诊脉,忙叫来外面的小太监,将景鸿带回寝殿,又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太医署叫来宋善明。 宁雨宣还没诊出个所以然来,就眼见着景鸿被人带走,见俞长喜也一句话不说就要走,她忙拉住,问道:“长喜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他身上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俞长喜只好吩咐下面的人先带着景鸿回寝殿,他留下来同宁雨宣解释:“看来王妃娘娘还不知道呢,皇上自从景王爷离开临都之后,便自己掌管上下的朝政,所有的事情堆压起来,又没人帮忙,自然是积劳成疾,连带着之前身上的毒也没好全。” 可是?宁雨宣又问道:“我当初不是将解药药方留了下来了吗?而且秦风也从北戎取了冬凌草回来,按理说他的毒早该解了才是......” 俞长喜长舒一口气,摇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奴也不清楚,还要等送御医给皇上看过了病才知道。” 说完这些,俞长喜也不好多留,“老奴还要去看着皇上那边呢,就先告退了。” 俞长喜走后,宁雨宣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双手捂着脸,究竟是怎么了,事情越来越复杂,景珏现在如何她不知道,景鸿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她也不知道,周围一切的事物都是模糊一片。 她深陷在这解忧殿,处处都有人监视,要如何继续走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 掌权 第一百七十章 掌权 皇宫一时之间变得杂乱起来,原本处处喜庆的时候,有些人心惶惶,在除夕这一天,上午太后才病倒过,下午的时候皇上又晕倒了。宫女太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扰了主子们,惹得无妄之灾。 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皇上的寝宫处,但解忧殿的戒备并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森严。 小径树下走过一群宫女,穿着一样桃红色的宫装,手中端着精致托盘,从解忧殿中出来。阴阴郁郁的常青树上,孟千机躲在暗处,静静看着解忧殿外的看守,宁雨宣周围一直都有人跟着,白天他没有办法接近,只能等到晚上的时候了。 远远地看着宁雨宣在解忧殿的院子中,坐在红梅树下。他视力不错,还能看清她脸上的神情。从幽城到临都,路途遥远,该是跋涉了许多天,只觉得她脸上带着病态的白,也不知道她的寒症有没有再犯,景珏有没有发现。 不过转而一想,她都已经被景鸿掳了出来,景珏只顾着自己大业想,又怎么会发现她的问题呢。 太阳渐渐西斜,日光透过梅树,洒下斑驳的枝影落在她的脸上,一下子她的脸就。模糊了起来,孟千机再也看不清,才放下了目光,继续看着周围的环境和藏在暗处看管宁雨宣的暗卫。 与此同时的临都城的郊外,景珏骑着追影,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临都,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贸然进城,被景鸿发觉,只会在他的头上安上造反的罪名,但是一想到宁雨宣现在被景鸿挟持在宫里,他就无法安心。 起先在幽城的时候,他并没有查出事情是景鸿做的,这一次景鸿学聪明了,用了障眼法,过了好几天之后,才发现是他将人劫持离开了幽城,他立刻抛下了幽城的军务,带着秦风赶来了临都。 一路上风餐露宿,景珏的下巴又泛起了青色的胡茬,面带倦容,很是疲惫不堪。距离宁雨宣被景鸿带走,已经过了多少天了,景珏已经算不清了。 过了片刻,秦风便骑着马赶来,他之前悄悄地去城内打探消息,王妃现在的确被关在了宫里,但是柳夫人和柳之言却不知道被景鸿关在了什么地方,这些并不是重要的。 “王爷,刚才属下看到有有人送圣旨出城,属下将圣旨姐了过来,您要看看吗?”他从怀里掏出明黄色的圣旨,递给了景珏。 景珏先下了马,接过圣旨,好巧不巧,这圣旨正是景鸿要发去幽城给他的。 见景珏看完圣旨之后,神色凛然,秦风问道:“主子,圣旨上说什么了?” 景珏抬眸看着不远处的高大城门,没有回应景珏的话,只是将圣旨丢给他,又命令道:“你吩咐下去,让幽城那边可以行动了,另外将北戎王和耶律东齐一道押来临都,”他又看向秦风:“你随意劫了圣旨,还是尽快还回去,别耽误了皇上的正事。” 秦风一边听完了景珏的吩咐,一边将圣旨大致看了一遍。像北戎这种类似西狄的小国,为了管理,一般都会让国君继续掌管以震慑天下,让其成为景国的附属国。但是景鸿下的命令却是留下耶律东齐的性命,杀了北戎王。 皇上明知道景珏曾经杀了耶律保,现在又命令他杀了北戎王,这样只会激起北戎百姓的众怒,圣旨明显是在刁难景珏的意思。 然而现在景珏又让他将圣旨放回去,“王爷,若是钦差送圣旨到幽城,发现您不在幽城,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况且上面说让您在幽城杀了北戎王,您真的要把耶律东齐和北戎王一起待会临都吗?” 景珏翻身上了马,朝着城门的另一边行进,显然没有打算现在进城,“圣旨上说了并不重要,幽城有岑尤林副将他们在,不会有问题,区区的钦差又能如何,本王现在只担心宣儿的安危,等你安排好了本王刚下吩咐的事情,晚上去城外树林找本王,我们晚上进城。” 王爷自己决定好了的事情,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秦风无奈,只得点头,又问道:“既然准备晚上进城,那要不要属下去联系秦雨,让她晚上接应我们?” 景珏敛起眸子,上一次见到秦雨,还是在青石镇的时候,她眼中根本没有宣儿的位置,三番四次对宣儿无礼,但是现在他将千机阁送给了宣儿,手下除了秦风和一众侍卫,已经没什么人可用了。 最终,他点头:“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去联系她,让她在临都找一处宅子,这些天我们暂时不回王府。” 深宫之中,皇上寝殿内,宋善明缓缓给景鸿施了针,待他醒了之后,又开了一副药方子,太后才肯放他回去。 想他现在都已快到了花甲之年,今天还是除夕的日子,本该在自己家中,带着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可偏偏这样一个日子,宫里的一连两位主子都晕倒,让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来回走动,折腾他这一把老骨头。 太后眼角直泛着泪花,见景鸿醒了过来,哭道:“皇儿,你可算是醒了,你可真是要吓死哀家了。” 景鸿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是在自己的寝宫中,才松了一口气,好在俞长喜还算激灵,将他从解忧殿带了出来,若是宁雨宣现在就在解忧殿的事情,被太后知道,恐怕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寝殿内除了太监宫女们,就只有太后在,太后以为他是在找江云荷,便解释道:“刚才云荷和云怜来看过了,只是晚上想晚宴不能没人去准备,哀家便让他们回去了。你要是想见她们,哀家便差人喊她们过来。” 景鸿摇了摇头,他脸上的血色还还没有恢复过来,仍显得病态十足,“朕不是找他们,都是朕的不好,让母后担心了。” 这会儿说再多责怪的话也是白搭,太后道:“皇儿什么。也不必多说了,哀家已经听闻了,你下了圣旨去幽城,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身子还未大好,朝政上的有些事情,哀家便替你做了主,等你将身子养好了,其他的再说也不迟。” 景鸿原本是躺在床上,闻言猛然坐了起来,“母后是想做什么?” 太后奇怪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怎会这般大惊小怪,“难道你还怕哀家会拿你的玉玺胡乱做事吗?之前你父皇刚驾崩,丞相黎之恒造反的时候,便是哀家帮着你登上皇位的,朝政上的事哀家有把握,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等着云荷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床榻上的明黄色绣着双龙戏珠的图样,质地轻薄,偶有小风从窗缝见吹进来,晃住了景鸿的脸,“母后,朕的身子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是前几日出了一趟临都,今日才会有不适之处,就不劳烦母后替朕掌管这些令人头疼的琐事了。” 可是太后却偏偏不松口,“哀家是你的母后,怎么能说是劳烦,你以为哀家是想管这些吗,可是你看看你的身子,今天又呕血了。当初景王妃说是治好了你的病,哀家看来也不过如此,这才几个月,你的病又复发了。” 景鸿挥手拿开浮在自己脸上的纱幔,捏着鼻梁两端揉了揉,“母后,宋御医说了是朕病情复发吗?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当时雨宣的确是治好了朕的病,母后还让阿珏替我试了药,母后都忘了吗?” 听见景鸿还叫着景珏是阿珏,心里又是一阵恼火,“好好好!到头来都是哀家的错了,哀家心疼你处理朝政辛苦,你却这般怀疑你的母后,现在你还都相信景珏,和他的那个王妃是吗?” 不是景鸿疑心越来越重,就看现在太后和江家的作为,江家势力越来越大,起先他只是为了压制景珏,才会去提拔江家,但是现在临都没有景珏来压制他们,江家变得愈发独大,江家人也越来越无法无天。更别说现在江云荷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们更肆无忌惮了。 外戚干政在以前不是没有出现过的事情,景鸿不仅担心景珏随时都有可能的造反,也担心过多的宠信江家,造成的江家势力日益庞大。 他捂着眼,对太后道:“不是朕相信他们,只是母后已经无法再让朕相信了,你做了什么,真的以为朕不知道吗?” 太后眼神闪烁了一阵,她做了什么,不过是将提前从幽城带回来的柳氏和柳之言藏了起来,柳氏与她有仇,她也不过是想报复一下,她站起了身,说道:“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那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放心,柳氏那个女人在哀家的手里,哀家不会让她消失的,等皇上用到她的时候,哀家自会派人送上。” 景鸿头疼得厉害,“那柳氏母子朕还有用,母后切要留着他们性命,只是你告诉我,究竟将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他让宁雨宣安安分分地住在解忧殿内,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手上有柳氏母子。若宁雨宣知道连他也不知道那两人现在在何处,他要如何让应对宁雨宣。 太后在戚嬷嬷的搀扶下,朝外面走去,只丢下一句话,“皇上身体病重,还要自己拿着朝政不放,就不用管这些琐碎之事了。” 她仅丢下这样的一句话,便和戚娘走出了寝殿。 香薰炉里按照景鸿的喜好,并没有燃龙涎香,而是燃着竹香,这种少见的熏香,却很像宁雨宣身上的味道,清冷淡淡,让人痴迷。 可现在景鸿无暇去闻那淡淡的竹香,仿佛周遭只剩他一人,孤立无援,他半靠在床榻上,问身边侍立的俞长喜,“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俞长喜哪里能置喙宫里主子们的行为,只是棱模两可地回应道:“皇上,您想,那柳氏母子在太后手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您都不知道太后将他们藏在了何处,不是正避免了景王回来将他们找到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鬼门关 第一百七十一章  鬼门关 景鸿闻言,轻笑了几声,结果引来了一连串猛烈的咳嗽,俞长喜赶紧端来了桌上的热茶给他润喉。 喝完了热茶,景鸿才笑着道:“对,你说的没错。” 俞长喜在一旁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他说得到底是不是错,自从皇上病大好了之后,他才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听到寝殿那边传来了景鸿已经无碍的消息,宁雨宣就躺在树下,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心底里却不知该是悲是喜。 如果景鸿的身子还像以前那样,疾病缠身,那皇位自不用大费周折,就会落在景珏的手上,但身为医者,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有事,现在的景鸿,姑且。算是他的病人吧。 虽然现在两人已经撕破了脸皮,但宁雨宣从来没有后悔过给景珏解毒,她相信景珏也没有后悔过。她抬头看不远处树丛中露出的一片檐角,那是太医署的地方,总要找机会见上宋御医一面,好问清景鸿现在的病情,究竟如何。 外面有几个宫女通过了御林军的盘查,走了进来,见宁雨宣就在树下躺着,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托到了她的面前,“景王妃,这是皇上吩咐奴婢们给王妃送来的,都是晚上晚宴要用上的东西,王妃看看,若是不喜欢,奴婢们好去尚宫局再换些回来。” 宁雨宣还没什么动作,在她身后随身伺候的春香就先过去,将几个宫女手中托着的都看了一遍,有衣裳、步摇金钗,连耳坠子都一并送了过来。 她回过身,笑着对宁雨宣道:“王妃,奴婢看过了,这些都是尚宫局的上品呢,皇上对您还真是上心,连皇后娘娘和贵妃都讨不到这些好的呢。” 宁雨宣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冷,一下子让春香要说的话,都停滞在了嘴边,光在这躺着晒太阳也无趣得很,宁雨宣站了起来,看了看第一个红漆盘上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宫装,看料子该是水云纱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水一样流动的光泽,煞是好看。 景鸿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让她穿成这样去参加晚宴?这个时候本该在幽城的景王妃,却盛装出现在了宫里的除夕晚宴,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上,再让言官上书对景珏笔诛讨伐吗?更别说,今天晚上的晚宴,还会出现一个人——景元阳。 见宁雨宣神色未变,过来送东西的几个宫女忍不住问道:“这些难道王妃不喜欢吗?” 宁雨宣抬眼看她,长得还算秀气的一个小丫头,她没有回这个宫女的话,只是问道:“你是尚宫局的人?长得倒还不错,”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腰间挂着一枚玉坠子,还是一等宫女的身份,又道:“位份也不低。” 她说了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底下几个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另一边春香更是惊慌失措,连忙上前说道:“王妃既然不喜欢的话,奴婢去与皇上说一声,”她转过身又对尚宫局的人道:“既然王妃看不上这些,你们都先回去吧,皇上那边交差,几位姐姐不用担心。” 宁雨宣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冷地看着春香,以前住在解忧殿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春香在殿内负责伺候她,她就开始觉得这个宫女不大一般。现在看来也愈发明显了,她是景鸿身边的亲信。 不然一个小小的宫女,还能帮尚宫局的人去皇上那边交差,宁雨宣想不到其他的结论。这么排斥自己询问尚宫局的人,不过就是怕自己和外面的人接触。 她在这解忧殿待着愈加烦闷,到处都是景鸿的耳目,令人窒息。她转身要进殿内,“我没说东西不喜欢,留下来便是了。” 尚宫局的那几个宫女如释重负,慌张着将东西交到了解忧殿宫女的手上,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春香整个人都酸软无力,连走路都快要迈不开步子,才来这里不过一天,宁雨宣就已经将她看得透彻,只是怕日后想要在她身边获取她的信任,是难上加难了,还不知皇上那边要如何怪罪她,现在正是两边为难。 不过让宁雨宣留下这些东西,也算是过得去了,春香赶忙让手下的人将衣裳首饰拿了进去。 宁雨宣坐在书房里,书架上摆了不少的医书之类,她随意看了看书目,这些书她在冯都的时候,大都已经看了个遍,因此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只好拿了本本草纲目来打发一下时间。 书房的门没有关上,外面的风正好吹进来,冷得人直哆嗦。临都虽然没有幽城那么冰天雪地的冷,到底是冬天,温度也不高。但宁雨宣说刻意为之的,就算她关着门,到时候为了监视她,春香也还是要进来看着她。 她的寒症在离开了幽城之后,发作的次数少了,只因为她每每发作的时候,都是在夜里,症状也不过是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睡上一觉,还能被喊醒,所以景鸿还不知道她有寒症的事情。 北风不住地吹,她背着风口坐着,倒不如敞开着门,让他们能看得见自己,自己也好清静一下。 只是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时间过得飞快,恍然间落日便要沉下西山,露出一点点橙黄色的光,书上的字迹也开始模糊不清。下面的宫女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并没有进来点灯,她只好自己将烛台点燃。 但门外的风一直吹着,用打火石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着。 宁雨宣皱着眉头,心中的憋屈更甚,直到看到门外一片桃红色的衣角,正是春香今天穿的衣裳,她冷声道:“有事便进来说。” 春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踏着细碎的步子,谨小慎微,“王妃,现在天色已晚了,今年的除夕晚宴设在了御花园,现在该梳洗打扮了。您若是去晚了,只怕皇上又要责怪奴婢们了。” 想起那一堆华丽的衣裳,宁雨宣脸色没什么变化,但让她穿着那些去晚宴的话,是不可能的,她垂眸沉思了片刻,才道:“那好,只是你们的手艺我还不知道如何,若是糟蹋了皇上送来的那些东西,你们就难向皇上交代了不是吗?” 背后有风一直吹着,春香本以为来解忧殿中伺候宁雨宣,是一桩美差事,结果并不然。她神情懊恼,问道:“那王妃的意思是?” 有春香站在门那边,正好挡着风,宁雨宣成功地将烛台点燃,小小的光晕散发出昏黄的。光亮,她起身将书放在了书架上,道:“贵妃娘娘与我相识,你去一趟那边,让她身边的丫鬟过来给我梳妆,我记得,她的那个丫鬟手艺甚是不错。” “可是……贵妃娘娘那边现在也应该在梳妆了……”春香话未说完,但宁雨宣应该。能明白,贵妃娘娘来解忧殿是经过了皇上准许的,但是贸然去向她借人,这也太…… 宁雨宣走到她面前,语气上扬,颇有质问的意思:“那就将贵妃娘娘一并请过来,这里去御花园,我记得也并不是很远,你只管去请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也懒得去晚宴了。” 第一次当这种蛮横的主子,宁雨宣并不觉得有多么畅快,她只希望春香真的能把江云荷请过来,否则这一关,她要如何才能过得去。 春香现在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来这解忧殿,她俯身行礼,之后便小跑着去了江云荷那边。 宁雨宣随后回了寝殿内,梳妆台上摆满了今日送来的金银首饰,那支璎珞步摇,珠光宝翠,在宫灯的照映下发出陆离的光彩,还有那水云纱制成的宫装,被挂在鎏架上,裙摆上层层叠叠,绣着锦绣花团,迤地的群尾上还有用点翠之法堆叠成的鳞形装饰,好看极了。 但宁雨宣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现在在她身后的是底下的一个小宫女,看样子是那个春香的人,到底比不上春香,这个小宫女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唯恐出了差错。 面前大的梳妆台上摆着花团锦绣的银镜,这种镜子在这里十分罕见,听闻还是从西狄以西的西域传来的,这是下午的时候内务府的人送来的,底下的宫女是掩不住的惊奇,但在宁雨宣看来,现在处处都有的普通镜子罢了。 平滑的镜面看得十分清晰,之前用惯了黄面铜镜,乍一看这样的银镜,宁雨宣。还有一些不习惯。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该是春香带着江云荷一块过来了。 宁雨宣心中感慨万分,当初住进景王府的她,想着要嫁给景珏,在经历了那么多,最后却有了景鸿的孩子,然而现在宁雨宣,还需要她的帮忙,才不至于在这里举步维艰。 江云荷带着自己的宫女进来,她还穿着中午的衣裳,见了寝殿里还站着一圈的宫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帮雨宣姐姐梳妆打扮的事情,便交给本宫了,都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众人都是踟蹰着,这个关键的时候,若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承担的起啊。 江云荷扫视一圈,见没人动作,冷笑道:“怎么?你们还怕我拐走了王妃不成?人你们要是耽误了事情,让本宫去晚了,本宫让你们去长生馆如何?” 几个宫女脸色一变,连忙告退。 长生馆,可并不像他的名字那般,是宫中专门处置年老或是犯了事的宫女太监,进了那里面,就等于半条腿踏进了鬼门关。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敬酒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敬酒 见她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地离开了,只留下江云荷和她带来的贴身侍女,宁雨宣觉得一阵好笑:“如今你也学会了狐假虎威了。” 江云荷嗔了她一眼,让身后的宫女上前,给宁雨宣梳妆,“雨宣姐姐就别笑话我了,都不是为了你吗,你怎么好端端地让我过来?” 那宫女走到宁雨宣后面,透着镜子端倪着她的样貌,拿起梳妆台上的犀角梳,顺势问道:“王妃容貌如月,该是怎样打扮都好看的,您想梳什么样的发髻?” 宁雨宣笑着摇头,随即起身,将江云荷带到了银镜前面坐下,她双手搭在江云荷的肩上,看着镜子中的她,额间花钿耀眼夺目,掩住了那道疤痕,整张脸都明艳了不少,她说道:“不是给我梳妆,而是给你家娘娘梳妆。” 江云荷转过头来看她,“雨宣姐姐,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宫女拿着犀角梳不知该如何是好。宁雨宣瞥了眼门外,烛火绰约之下有人影而过,她俯身贴在江云荷的耳侧,“你想想皇上为什么突然要让我参加晚宴,我回临都的消息没人知道,大家都以为我在幽城,其中原委,想必你清楚得很。” 江云荷紧皱着眉头,又望了一眼外面,中午那个宫女偷听的事情,还依稀仿佛在眼前,随后,她眼神示意自己的贴身宫女,就着这些珍贵无比的首饰衣裳,给她打扮起来。 而另一边的宁雨宣,则是让宫女换下了自己的桃红色宫装,自己穿上,又梳了一个双环髻,打扮成了普通宫女的模样,她本想找机会做一张人皮面具来,但是解忧殿中看管得紧,她根本没有办法拿到所需的药材,只能从妆容上下手。 江云荷在宫女的打扮下,愈发明艳动人,穿上那件白色水云纱宫装,白纱绣粉樱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长裙迤地,璎珞流苏步摇斜插在发髻上,衬着脸色红润,模样惊人。 然而另一边的宁雨宣,穿着粗布制成的桃红色宫女的衣裳,如瀑布一样的头发也被挽成了那般普通的发髻,只是宁雨宣的那张清冷逼人的脸,和周身萦绕的气质,依旧让人挪不开眼睛。 江云荷摇摇头,“你这样恐怕不行,站在我身边,还是容易被别人发现,”她让宫女拿了画眉用的螺子黛和脂粉过来,又在宁雨宣的脸上折腾了一番。 直到外面春香在催促,“贵妃娘娘,王妃娘娘,您们可准备好了?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 正要继续说着,面前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若不是她躲得快,那扇门就要打在自己的脸上了,她连忙低着头:“两位娘娘,皇上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催了……” 映入眼帘的是那片如水波一样琉璃的水云纱,在她抬头之间,却是见到了江云荷的脸,视线一转,又看到了站在江云荷身后做宫女打扮的甚是低调的宁雨宣,虽然她的脸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也没有到不能认识的地步。 “这……这,王妃,您怎么?”春香已经惊得话都说不全了。 宁雨宣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见着这件衣服如此名贵,该是配贵妃才是,所以将衣服给了贵妃。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误了晚宴的话,皇上那边?” 春香已经认命了一般,只垂着头,“既然如此,那王妃就随奴婢过去吧。” “不用了,”江云荷替宁雨宣拒绝,“雨宣姐姐跟着本宫,又会出什么事,大不了保证将她原封不动地送回解忧殿。” 见春香脸色已经发白得可怕,宁雨宣握住了江云荷的手,摇头说道:“罢了,云荷,春香她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让她跟着吧,我没有关系。” 最后,是江云荷带了三个宫女打扮的人去了御花园。 除夕晚宴设在御花园的梅园旁边一块空地上,周围摆着兰草清香淡雅,还有红梅绽放,树上都挂着精致的琉璃宫灯,将人影在地上拖得很长,光影交错之间,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在寒暄拜年。所以在江云荷出现的时候,众人明显沉寂了一会。 果然是怀了龙种的人,看着穿着打扮,就知道是该多受皇上和太后的恩宠。 然而现在,皇上、太后和皇后都还没有到场,虽是江云荷现在的地位比起皇后更甚之,但还是遵循着礼制。宫里头并不是只有江云荷一个妃嫔,后来为了权衡朝堂,后宫中也进了不少良家子,只是位份都没有很高。 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三个女人,都是姓江,江家在皇宫之中,算是一家独大了。 人影之后,一双眼睛盯着人群目光所及的江云荷,又落在她的腹部,因为那腰带束缚着,看得出来肚子有一点微微起伏的迹象,他紧紧捏着手中的杯盏,最后收回了目光。 在众人簇拥之下,江云荷带着宁雨宣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就随普通的宫女一样,站在自己身后,感受到一个视线追逐着自己,她好奇,顺着刚才那阵灼热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看见了赫连邵,坐在灯影阑珊的地方独酌。 她心口猛然一滞,慌乱间打翻了桌子上摆放着的茶盏,身后伺候着的宫女立即上前整理,之后的江云荷,便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 宁雨宣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了过去,才发现躲在暗处独自饮酒的赫连邵。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她离开临都之后的事情,本以为江云荷额头留了疤,赫连邵又不顾临都众人的流言,上门去提亲,两人也渐渐相爱,但谁料最后陡生变故。 想到这里,宁雨宣也忍不住为他们伤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江云荷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却又转回来垂着头,整个人变得甚是落寞。 那边传来一声尖细粗嗓的声音,是俞长喜,众人都知道是皇上和太后等要过来,纷纷起身朝着上位行礼。 看得出来景鸿的脸色并不好看,还带着些白色,只是他那会儿呕血昏迷的事情,并没有传到宫外去,很多大臣还并不知道这条消息。 景鸿笑着让他们起身,“今日是除夕佳节,承蒙先帝们励精图治,创造了景国如今一片好河山,这个时候诸位爱卿就不必客气了,先坐下来吧。” 众人纷纷落座之后,景鸿才开始去找宁雨宣在哪,只是视线在下面来回巡视了几遍,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寻找无果之后,恍然间有一片耀眼的光亮,看了过去之后才发现,今日的江云荷身上,穿着的是他让尚宫局给解忧殿送过去的水云纱。 不解之余,目光来回看着,这下才发现了站在江云荷身后的宁雨宣,他让她盛装出席参加今日的晚宴,她却打扮成了宫女出现,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宁雨宣也看见景鸿发现了自己,但是并没有惊慌,她已经看到了在场的,不仅有赫连邵、江兆年,还有已经解除了禁令的荣亲王——景元阳。她没有想过自己扮成宫女的事情能瞒得了他,毕竟还有春香这个存在。 只要能瞒的过其他人,便是让景鸿的算盘落了空,只要景鸿不弄出什么幺蛾子的话。 看到景鸿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上挪开,她便安心地站在江云荷的身后,时不时按照宫女的本分,替她布菜,或是斟茶。 春香也站在江云荷身后,就在宁雨宣旁边,看着她做的事情比自己还勤快,真是苦不堪言,皇上那边,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交差了。 因为江云荷怀孕的缘故,倒是有不少人趁机向她敬酒。当然,她怀着孩子,只好是以茶代酒回敬了。 忽然,下面一人一人站起了身,正是那起哄不闲事大的景元阳,他端着酒杯,朝着江云荷这边,“本王在府中待了数月未曾出门,却不想一出门,便得知了这样大的好消息,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可是大皇子呢,本王要敬贵妃娘娘一杯。” 说的话都是千篇一律,和前面敬酒的人说的内容同出一辙,但不一样的是,景元阳他的视线,是落在了江云荷身后的宁雨宣身上。 半年未见,景元阳的脸上的肥肉又多了一圈,整个人圆滚滚的,若不是脸上煞气太重,不然看着还有几分和蔼可亲的味道。 宁雨宣心中暗叫不好,她缓缓地往后退了步子,将脸藏在了阴影之下,可还是避不开景元阳那毒蛇一样缠绕着自己的视线。 江云荷因为赫连邵的缘故,心情不大好,因此也没有注意到景元阳的视线放在了宁雨宣身上,她起身,举着茶盏回应道:“皇叔客气了,只是说不定会是个小公主,给皇上添弄瓦之喜呢。” 太后坐在上首,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插了一句,“不管是弄瓦还是弄璋,都是我景国的福气,云荷是功不可没的,受的你皇叔的这杯酒。” 景元阳只是笑得十分有憨态,饮尽了杯中的酒。 江云荷只觉得景元阳的眼神甚是诡异,刚才轻抿了一口清香的茶,只是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又听见景元阳道:“太后娘娘说的自然没错,只是……”他作疑惑状,问道:“本王怎么觉着,贵妃娘娘身后的这个宫女,有些眼熟呢?” 随着景元阳的话说出,众人都将视线落在了江云荷身后的三个宫女身上,一个是江云荷身边的贴身宫女,一个是以前皇上身边的宫女春香,还有一个,站在了树影底下,看不清脸,但是看她的身材,算得上玲珑有致,想来荣亲王说的宫女,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除夕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除夕 荣亲王好色,是朝中人尽皆知的,只是这次将念头打到了正受恩宠的贵妃娘娘身边人的身上,就有些不厚道了。 宁雨宣开始有些心急,她哪里能料到今日的江云荷如此受众人所追捧,引人注目,就让景元阳盯上自己了。这个时候如果突然离开,怕是会更加让人怀疑吧。 景鸿坐在上首中间,旁边便是江云怜。他笑着对景元阳道:“皇叔若是想纳侧妃,可以从诸位大臣家中看看,有没有能合得来的姑娘,也算是门当户对了,看上一个宫女,皇叔身为皇族,也该是顾虑到这些才是。” 然而景元阳却话锋一转,笑道:“只怕是皇上误会了,微臣是真的觉得那位姑娘眼熟,而且这个人,皇上和太后,应该也是认识的。微臣虽然是爱慕颜色好的女子,但是从来不说谎话的。” 众人也愈加好奇,站在树影下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太后也被景元阳的话带偏了过去,对着江云荷问道:“云荷啊,你就让你的这个宫女站出来,让大家伙看看,究竟是长成了什么样子,是哀家也见过的没有。” 自景元阳将话题转到身后的宁雨宣身上时,江云荷便明白了为何景元阳要向她敬酒,按照礼制她是晚辈,于理不合,现在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 面对太后的要求,江云荷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宁雨宣,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母后,今日是除夕团圆的日子,也不好让臣妾身边的宫女扰了各位的兴致,她近日来脸上得了麻疹,更是不好展露在外面了。” 景元阳奸笑着,说什么得了麻疹不敢见人,他刚才在皇上还没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分明就是景王妃宁雨宣,这个时候还应该留在幽城的景王妃,此刻却出现在宫里头。 “贵妃娘娘,本王是不可能看错的,就算是得了麻疹,故人的身形样貌,本王也是记得清楚,倒不如让那人走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当真是难缠得很。江云怜坐在凤位上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清楚地看见景鸿神情很是不对劲,仿佛是要说什么,最后又忍在了嘴边,手掌时而紧捏成拳,时而紧紧握着酒樽。 这番踟蹰模样,都是源自于站在江云荷身后的那个宫女,这下连她也好奇起来,景鸿的样子,分明是知道那人是谁。 见景元阳仍不愿意退步,江云荷冷笑了一下,那笑容只是在脸上忽闪而过。正好景元阳一个抬头,便抓住了江云荷脸上的这抹冷笑,心底里便有了些毛毛的感觉。 “既然皇叔这么好奇我身边的宫女长什么模样,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皇叔要是真的认错了人,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了,”边说着,她边让树影下的人缓步走了出来。 景元阳因为心底的不安,忽然起了想反悔的心思,他不想知道那宫女是什么模样了,可是已经迟了,从树影下走出来,不过是几步路。 然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样貌极其普通的宫女,但是她脸上麻疹红色的密密麻麻,很是可怖。 在座的都觉得是一阵好笑,荣亲王被禁足半年之后第一次露面,又闹出了这样大的一个笑话,但是都只能忍着笑意,不敢让他听见。 就连太后也是一阵恼火,“荣亲王,这就是你说的哀家也可能认识的人?哼,哀家记性还不差,这个宫女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你是不是待在府中太久了,眼睛出了问题。” 景元阳咬紧了牙齿,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堆,明明是刚才那个人,身形和样貌,跟景王妃相差无几,但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满脸都是红疹的宫女了? 慢着,刚才太后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宫女?能在今天跟着主子出来的,必然都是深得主子宠信,而据他所知,江云荷经常陪在太后身边,身边宠信的宫女,太后没有理由不曾见过一面啊。 思绪回到刚刚江云荷答话的时候,忽然站了起来。景元阳恍然大悟,刚才江云荷突然站起来,就是好让宁雨宣逃走。这么说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他复起身,,朝太后道:“太后,微臣以性命保证,刚才贵妃身边的人,的确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如果现在派人去宫里捉拿,一定能……” “够了!”景鸿猛然拍起了桌子,满身怒火喷涌而出,朝着景元阳发怒:“皇叔,您如今刚从王府中出来,这样一个日子里,就不要胡言乱语了,人也让你看了,你非要连除夕晚宴,都要闹得鸡飞狗跳吗?” 晚宴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景元阳一怔,等景鸿骂完了,才反应过来,上前走到景鸿的面前,抱拳道:“皇上,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她是……” 景鸿端起酒樽自顾自饮着,并不搭理景元阳。他暗暗咬着后槽牙,好,好!既然景鸿连这个抓住景珏的把柄都不想要到话,他不介意接手过来。 景元阳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招手让自己的属下,附耳说了些什么,只是片刻,景元阳身边的那个小厮便离开了晚宴,不知去了何处。 江云荷猜得出来,景元阳应该去派人去找宁雨宣了,她看了眼身后脸上满是麻疹的宫女,又看了眼那后面的梅林深处,里面树枝繁杂,枝影交错,已经看不到那个人影了。 偌大的皇宫小径曲曲折折,宁雨宣抱紧着身边人的腰身,任他抱着自己,脚踏轻功在屋檐上飞过,最后停在了皇宫中最北边的一处塔楼上。 起先在御花园晚宴的时候,她正焦虑着要如何躲开景元阳,好让自己的身份能在晚宴上瞒下来。在场的除了景元阳,也只有江云荷和景鸿知道她的身份,让景鸿帮自己隐瞒,简直是难如登天,好在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说出暴露自己身份的话来。 直到身后感觉到有个熟悉的气息,她刚开始不大相信 知道景珏那气息越来越靠近,她悄悄回头,果然见到穿了一身夜行衣的景珏,就站在她身后。 在看到他黑色面巾上面露出的那双沉黑沉黑的眼眸时,宁雨宣就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就在江云荷回头的时候,她正是看见了露出了自己本来面目的景珏,猜出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来救宁雨宣的,便站起身,为他们打了掩护,好让景珏做出移花接木的一招。 周围的景致是黑压压的一片,这里是皇宫极其偏僻的地方,而远处的地方是喧闹中的万家灯火。 不由分说的,景珏刚一放下宁雨宣,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景珏抱在怀里用力吻着,嘴角舌尖一律都没有放过。一吻结束之后,宁雨宣面色潮红,并非动情,而是被吻得差点窒息。 她捶着景珏的肩膀,先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说道:“你是想憋死我吗?” 这是几次分别以来,距离时间最长的,景珏没有回话,只是漆黑的眸子深深地锁住宁雨宣,在她身上来回看着,最后目光落在她的眉间,那颗一直提着的心,在见到她安然无恙之后,才算放了下来。 最后一枚寓意珍惜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他的声音带着一些沙哑,“下次,不准消失这么久了。” 有时候久别重逢,不需要太多言语表明相思,那流转的眼波中,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在诉说着自己对对方的思念和爱意。 宁雨宣埋头在他怀里,塔楼的檐角如鸟翼扬起,她紧紧回抱着景珏,那熟悉的味道让人甚是安心,“你这个时候来找我,不怕被发现吗?” “等不及了,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是拼个鱼死网破,可是你在这里,我等不及了,”他宽厚的手扣着宁雨宣的脑袋,吻着她的发旋,“你这些天过得如何?景鸿有没有为难你?”这一次算他粗心,让景鸿的人在幽城钻了空子。 宁雨宣摇头:“你放心,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忽然想到今天景鸿下的圣旨,还有前几天碧落阁的的人带她出城的事情,“今天景鸿下了圣旨去了幽城,可你现在在临都……” 这个时候,她还在为自己担心,景珏笑了一声,说道:“圣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幽城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人手。” “那幽城城内有奸细的事情……” 景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塔楼下面是一片树林,下面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那是景元阳派来找宁雨宣的人,等到下面的人没有找到人,渐渐转向别的地方的时候,景珏才松了手。 “这些事情你不用多说,我已经派了人手去查,只是……”他话才说了一半,忽然连绵不绝地炮竹声响了起来,宫里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梅林周围的烟火一批接着一批地冲飞上天,在天上绽放出一个个璀璨无比的花朵。 原本漆黑连星星都没有点缀的夜空,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轰鸣声响在耳畔,他们站在塔楼上,前方没有任何遮挡的东西,视线极好。宁雨宣一下子便被这样的盛世烟火吸引,口中惊叹着。 彩色的光亮映在她明媚的脸上,忽明忽暗,那双清泉似的眼睛里仿佛有着光,让景珏一身黑的忍不住陷进去。 宁雨宣转过头来,却发现景珏一直看着自己,忽然“蹭”的一下,她脸上一下子升了温度,她暗想还好脸上有着妆容,能够遮挡一些。 事实上景珏的确是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晕,却依旧觉得她好看极了,从她脖颈间飘散而出淡淡冷香,令人沉醉无比。 两人渐渐相拥着,吻在了一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斗 烟火燃放了好一阵才结束,深蓝色夜幕逐渐归于平静,御花园那处灯火迷离的地方,隐约传来欢声笑语,塔楼上檐角飞翼,高高垂着的琉璃宫灯没有亮起烛火,也没有人在意。 宁雨宣从景珏的怀里挣开,远远见着御花园的百官往宫外走去,她推了推景珏的胳膊,道:“趁这个时候,你赶紧混在他们当中出去,不然晚了,等宫门落锁了之后,怕是来不及出去了。刚才景元阳想让我站出来,明显是看到了我的样貌,定然要在宫中派人大肆搜索,如果你被发现了,那……” 景珏只是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浅浅笑着,“你不用担心我,我要出去,自然也要将你一起带出去,宫外都已经安置好了。区区宫门拦不住我,只要等秦风他们解决了景元阳的人,我们便走。” 因为站在高处,不胜寒风,宁雨宣的发髻陡然被风吹散,青丝如墨,随风散乱着,她也没心思去管凌乱的发丝,说道:“不,现在我不能跟你出去,”新月如钩挂在天的一角,夜色如浓墨漆黑一片,连一两点星子都有没有。 她看不清景珏脸上的神情,却清晰地感受到景珏身上气息的变化,她解释道:“我被景鸿带回宫里,他并没有为难我,只是现在柳夫人和柳之言还在他的手里,等找到了他们现在的消息,便想办法将消息透露给你,到时候你再带我出去。” “我不答应!”景珏当即否定,他的双眉紧紧地拧着,“景鸿以为将他们关了起来,便是以为捏住了本王的命脉了吗?只是那两人跟我无任何关系,本王和你都不需要去找他们,你现在便跟我出去,他们母子二人的事情以后再说。” 没有想到景珏会说柳氏跟他之间没有关系,明明在幽城的时候,他还在与柳夫人闹着别扭,“阿珏,他们怎么会和你没有关系,就算是柳夫人没有陪在你身边,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所做的,现在他们都还不知生死,是因为你被景鸿抓了起来,你却说和他们没有关系……” 宁雨宣只觉得满心的失望,她渐渐后退,远离着景珏手臂的距离,走到塔楼的边缘,“阿珏,柳老爷已经丧命了,他们一家已经为了你阴阳两隔,如果再因为你,在阴间团聚,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景珏的面色渐渐凝重,看来宁雨宣说真的没有打算离开皇宫,可是留在皇宫里,太后景鸿和景元阳,都是想要将她拿捏在手中的,“宣儿,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他们都没有你重要,等你和我离开之后,我自会派人去找他们的下落。” 仿佛刚才美好的一切,都随着烟火的消散,转瞬即逝,宁雨宣离得远,还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戾气,不知为何,她不愿再相信景珏的说辞,“不,阿珏,你的世界不只是只有我一个人,你有幽城的十万将士,有你手下的亲卫,还有你的亲人,你不能将他们放任不管。” 景珏一双深渊似的眸子,紧紧盯着站在屋檐边沿的宁雨宣,脚下是琉璃瓦,稍有不慎便会从高处掉落下去,景珏不敢轻言妄动,可是宁雨宣的话勾起了他内心的怒意,他从幽城一路跋涉,赶到了临都,就是为了救她离开景鸿,可是她并不想领情。 他沉着声音,压抑着怒气,“宣儿,你听我的话,过来。我并没有放任他们不管,只是你知道,景鸿捉了他们,无非就是想威胁我,只有那些人对我没有造成威胁,景鸿的阴谋诡计才不会得逞,你应该明白才是。” 明白?宁雨宣当然能明白,但是她做不到像景珏这样的冷血,就算柳夫人对他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但是看得出来,柳夫人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也从来没有丢弃过他,但是这一次,景珏却想丢弃了她。 她还是不可置信,一头散乱的青丝胡乱被风吹着,也模糊了视线,只能看见漆黑夜色下他颀长的轮廓,“阿珏,你不能这么一直冷血下去,他们始终是你的亲人,你的血脉里流淌着她的血液,难道你真的就将他们丢在景鸿手里吗?” 似乎是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之前那些从下面走过的人,又折了回来,隔着下面的树林阴翳,还能听见不少人错杂的脚步声以及窸窣动作的声音。 宁雨宣无心去关注下面是怎样的情形,只是盯着景珏,“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皇宫的,只要找到了他们现在在哪,我自然会很快离开,但不是今天。” 到底是怕宁雨宣出事,宁雨宣坚持留下皇宫里面,景珏只得暂时妥协,“好,我答应你,你在宫里找他们的消息,我先不带你出宫。” 见景珏终于松口,宁雨宣整个人才算放松下来,正要走回景珏的身边。 前几天的临都才下过一场冬雨,屋檐上还有枯萎的树叶,带着残留的雨水混成泥泞的一团,脚踩上去,十分容易滑倒。 她脚小心地踩着,忽然听到塔楼下面的树林里一声哀嚎,一不留神之间,脚底下便猜到了一片滑腻,就要向塔楼下面跌去。 景珏一个激灵,眼疾手快地去捞住她的腰,才制止住了宁雨宣往下跌去的危险。宁雨宣站定了之后,景珏抱紧着她,说什么再也不肯松手放开。 宁雨宣暗暗后怕之余,这么高的塔楼,若是掉了下去,不死也会变成残废吧。正想着,下面又传来了一声哀嚎,似乎还带着想利器割破空气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在打斗。她不再和景珏生气刚才的事情,转头看着他的侧颜,问道:“下面的是两伙人吗?” 两人也不再争执刚才宁雨宣去留的问题,眼下下面树丛里,渐渐响起了刀剑兵戈相碰撞的动静,时不时还有火花冒了出来。 景珏点头,他的眼神盯着下面的树林,那片树林是长春树,即使是在冬天,也是枝叶繁茂,不见一片叶子凋零的,而下面又那么黑,不敢点起烛火在皇宫内来回巡视着,定然是景元阳的人无疑。 只是还有一伙人,听声音看来,如果景珏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只有一人,一人应付对方大概是十余人。 树枝繁茂,与景珏和宁雨宣隔着高大的一片树林,下面的动静并不小,到后来那林子里面枝干哗哗地晃动了起来。好在这里是皇宫的最北边,位置十分偏僻,宫墙外面是一片荒废的皇族园林,这里连宫女都没有安排,基本上没有人会涉足这里。 所以这么大的动静,除了站在塔楼上的两人注意到了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发现,然而过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树林子里的动静渐渐趋于平静,想来是两方已经有一方胜了,听着呼吸的声音,是那一人胜了,其余的,只剩下血腥的味道。 景珏看了宁雨宣一眼,眼底神色复杂,“看来,我们是碰见熟人了。” 宁雨宣没有任何的武功底子,不明白景珏所说的熟人究竟是谁,正要问着,忽然一人从树林蹿了上来,越过塔楼一层层的檐角,足尖轻点,如同乘着风一般,很快便站在了宁雨宣和景珏的面前。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兜帽斗篷,整张脸都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之中,他站在浓黑如墨的夜色之中,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宁雨宣恍然,“孟千机?” 孟千机看着宁雨宣惊讶的表情,不自觉地,嘴角有着微微上扬的弧度,不过语气还是保持着冷静自持,微微俯身道:“主子,正是属下,属下相救来迟 还请主子恕罪。” 不等宁雨宣说什么,景珏便冷哼了一声,说道:“孟阁主还真是闲,本王将千机阁的事情交于了你和王妃来做,可是你自己独自一人跑来了临都,本王倒是想知道,你来临都,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 孟千机只是看着景珏隐隐有发怒的征兆,他淡淡看着,回应道:“之前属下来临都处理事情,是通过了主子的同意的,属下所做的事情,恐怕王爷也并不想知道,若是王爷后悔了将千机阁交给王妃保管,大可以将信物收回去,作为千机阁的附属,在下自然没有任何条件。” 宁雨宣倒是觉得今天的景珏,大概是吃了炸药,她轻轻拽了拽景珏的衣袖子,说道:“孟千机是去处理他自己的私事,你就别多问了,况且这件事情的发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何必将火撒在他的身上,再说刚才若不是有孟千机过来,我们怕也是会被景元阳的人发现,由他出面解决了那些人,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景珏胸口憋着气不知该从何处宣泄,索性双手负后而站,没有再说话。这般小心眼的模样,宁雨宣心中叹气,对孟千机问道:“你自己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千机点头,“属下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得到了主子被扣留在皇宫里的消息,所以想过来找主子的下落,刚才找到这里的时候,便发现了景元阳的人在四周转悠没有离开,想着差不多主子应该就藏身于附近,所以顺手解决了他们。” 这个时候孟千机出现得正是时候,宁雨宣如是想到,“你这个时候来得正好,柳夫人和柳之言也被景鸿抓了起来,但是并不知道他将他们关在了什么地方,你正好去查一下这件事情,找到了他们之后,再将他们救出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烟火 第一百七十五章 烟火 主子下的命令,孟千机没有道理拒绝,“那好,既然王爷也来皇宫中救主子了,那主子就先和王爷回去,等属下救出了柳氏母子,便将他们带到主子面前。” 宁雨宣要说出来的话,突然凝滞在了口边,不知要怎么说。 景珏明白了她的欲言又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孟千机说道:“既然宣儿将事情交给你去办,那本王就先带她出皇城了。” 说完,他又低头附在宁雨宣的耳边,“是你自己将事情丢给了他,那你是不是该乖乖地跟我回去?你最该清楚他的能力的,比你待在解忧殿内,他能更快的查出来,这下你可安心了?” 宁雨宣斜睨他一眼,她硬是要留在宫里究竟是为了谁,不过是希望他能少一些无端的杀孽,“既然有他来了,我只会拖你的后腿,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景珏笑了笑,不顾孟千机还在场,又吻了吻她的鬓角,说道:“不,你从来没有拖过我的后腿,宣儿,是你一直陪着我,一直在帮着我,余生得你,别无所求。” 孟千机看着面前的两人恩爱无比,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心中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有些想要发笑的冲动,他知道景珏是今日回的临都,也不再打扰两人胜新欢的小别,对着宁雨宣拱手道:“那属下就不打扰主子了,属下这便去派人查询柳氏母子的下落。”不等宁雨宣回话,他便一个轻功点地,飞下高耸的塔楼,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 除夕夜中,临都城内解除了宵禁,鞭炮声连绵不绝,南雀街上沿街挂着的精致灯灯笼将整条街都沉在灯海之中,光影陆离,南雀街中央的空地上正不停地燃着焰火,很多人围着中间看着热闹,一片欢腾景象。 而在万家灯火不间断的地方,临都城中的一处甚是隐蔽的宅子中,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都是宁雨宣爱吃的。 外面还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宁雨宣中午吃得本就不多,一晚上都没有吃些什么,现在饿得厉害,景珏为她盛了一碗饭,又夹了些菜,“现在景王府暂时不能回去,我们先住在这里,等幽城那边得到了圣旨的消息,带着北戎王和耶律东齐来临都之后,我们便回去住。” 宁雨宣端起碗筷,在听到北戎王和耶律东齐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一滞,但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道:“住在这里没有问题,只是怕景鸿和景元阳会查到这里?我们真的就住在这里不出城吗?”她到底还是担心,现在在临都住下不是太安全。 桌上摆着一盏铜质灯台,里面棉芯燃着明晃晃的光亮,是以宁雨宣脸上担忧的表情,景珏看得分明,他又夹了一些菜到宁雨宣的碗里,“若是这里能被他们查到的话,那我也不必留着秦雨继续做事了。” 宁雨宣微微错愕,秦雨这个名字,好像已经好久不曾听过了,自从上次在青石镇,秦雨来找她对质,她似乎是一气之下回了临都,一直没有去幽城。 其实本来在此之前,秦雨也算是景珏的左臂右膀了,她笑了笑,“既然有秦雨在帮忙,想必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这个宅子不大,只有两间屋子,只有一个做饭打扫的下人,平时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便离开,然后就住着宁雨宣和景珏,还有秦风。宅子的后面有一处后院,花池里种着几株时令的花,腊梅与茶梅是开得最好的。 因为给秦风秦雨派了任务,做饭的下人已经回家,宅子中只剩下宁雨宣和景珏两个人。 刚从皇宫中回来的时候,景珏仍记得,宁雨宣在看到烟火时惊艳的表情,不过在他看来,惊艳的不是烟花,而是宁雨宣。 吃过饭之后,她洗了个澡,换回了准备好的衣裙,将头发简单地梳了个半月髻,用一支碧玉簪固定着,衣裙是浅红色的交领襦裙,外罩一件桃色的对襟挽月华锦衫,卸去了之前在晚宴上刻意作伪的妆容,恢复了原本白净的脸。 宁雨宣虽然和宁雨珊长得很是相像,一般人见到她们姐妹二人都会分不清谁是谁,然而模样差不多,五官却是有着细微的差别。宁雨珊是大大的桃花眼,而宁雨宣的眼尾却是微微上挑,再加上那双眼睛如濛细雨,更有说不出的韵味。 她整个人都是清清淡淡的,细细看着只会越看越惊人,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气质,仿佛是一缕风,些许温顺,还有一些冷意,看的多了,更令人挪不开眼睛。 一切打理好了之后,她便出了屋子,却没有发现景珏的踪影,各处找了一通,才在后院的檐下,发现他蹲在那里,不知是在做些什么,连长袖拖在了地上也不自知。她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嗔怪着问他:“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我叫了你好久,也不见你应我一声。” 景珏仰头看她,见她细致打扮了一番,眼底里带了一些惊艳,脸上还带着温柔缱绻的笑容,他手上的动作仍没有停止,只是说道:“你且先站在那里,马上就好了。” 不知景珏是要做些什么,她只得乖乖地顺从着他的话,站得远了些。 直到景珏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一根引线,引线“滋滋”地冒着火花的时候,景珏起身站在她的身后,从后面揽着她,将整个身子都抱在自己的怀里。 烟火冲天飞起的时候,在夜空里绽放了一朵又一朵瑰丽璀璨的花朵,宁雨宣只眼里是满天焰火,耳边却没了轰鸣声,只有景珏在她耳边用着低沉的声音说着:“这是我们第一年一起过除夕,之前那些看到的,都是别人的,这是我亲手点燃的,只属于你。” 随着硫磺硝石的味道迷散在空气中,轰隆作响的烟火炮竹声,即将要到子时了,又是新的一年,这短短半年内,宁雨宣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嫁给景珏之后,从冯都逃亡开始,到现在相拥在普通人家的院子里,几个月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太多,细细数来,大部分都是跟景珏有关的,或许是命中注定,让她初来这异世的时候,便碰见了他。 八年的时间各自成长,之后在此相遇却是阴差阳错的替嫁,人生往往都是如此戏剧性,之前被景鸿从幽城掳至临都,一路上,她恍然发觉,自己对景珏的思念,对他越陷越深的爱意,对他无法忍受的致命性格。 只属于她的烟花不知到底有多少,一直不停地在天上绽放着,宁雨宣只觉得眼眶一热,竟然有泪水溢了出来,她转身看着景珏,他眼底墨色漆黑一片,她却将里面的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薄唇噙着笑意,来不及多想,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那片冰凉的嘴角。 景珏细细吻着她的温软的唇,还好还好,他这一次虽然弄丢了她,但是好在找了回来。 知道景鸿将宁雨宣带到临都的事情,想必大部分都会以为,大战在即,景鸿此举,无非就是想用宁雨宣牵制自己,但景珏并不这样想。 他知道景鸿对宁雨宣生了些别的心思,先是在陵城的时候派暗卫去俘虏她,随后又让江云峰带圣旨去了幽城,想让宁雨宣回临都,可惜那圣旨最终被景珏丢进了火炉里,燃烧得一干二净。 然而两人正相拥着难舍难分,在后院旁边的屋子拐角处,秦雨站在那里,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的心脏。但即使是心脏被扎的血淋淋的,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是要将这样的景象印到心里,好让自己记住这个教训,爱上自己不该爱的人,这种痛彻心扉,便是教训。 她紧紧地扣着自己的掌心,咬着嘴唇,最后到唇角都流血了,那烟火在燃尽之后,周文杰的一切重归平静,秦雨转身,背影不带一丝留念伤怀,离开了这里。 他们在这里温存的时刻,荣亲王府中,景元阳在除夕晚宴散了的时候,没有去等着看宫里的烟火,直接称病回了自己的王府。 但是他派出去的人,还在宫中四处寻找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回来通传一声,正坐在书房内焦躁不安,那边小妾的房中已经来来回回请了三四遍了,景元阳是第一次感觉到女人也是麻烦得很。 刚才不耐烦地打发了一房小妾的邀请,那边宫里头的人就过来传了话,说派出去找宁雨宣的人已经全都死在了皇宫北边的塔楼附近,无一生还。然而死者的伤口,跟上次派去幽城刺杀景珏等人的伤口,是一模一样的。 一下子,他肥硕的身子坐进了椅子里面,又全都挂了。那么事情就容易解释了,说明他今天在晚宴上看到的那个女人,的确是宁雨宣无误,但就究竟是为什么,最后看到的人并不是宁雨宣? 景元阳坐在椅子上,看着某一点沉思着,恐怕这个问题的答案,还需要去问他们的好贵妃娘娘了。那个时候江云荷突然站起了身,明显是在给宁雨宣偷梁换柱打掩护,然而究竟是谁在偷梁换柱,他的眼睛微眯着,恐怕这个人除了是景珏,不可能是第二个人了。 这么想着,他立即招来了自己的属下,“你们派人在临都,和临都周围找找,有没有发现景王妃的踪迹,如果发现了,切不可打草惊蛇,只管报给本王便可。” 他的属下领了命,立即除出了书房。 今天虽然在晚宴上出了一个大丑,但景元阳此刻并没有心情低落,反之,在猜想到此刻景珏极有可能出现在临都的时候,他心情甚是愉悦,立即出了书房,去了最近常常恩宠的那个小妾的院子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 魔怔 第一百七十六章 魔怔 深宫之中,景鸿和宫里的妃嫔们都待在长信宫中,陪伴着太后一起守岁,各人的小几上都摆放着坚果和细软的糕点,虽然太后已经好几年不曾在宫里过年,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记得的,在座的都是她的小辈,自然是每人一个红包压岁钱,就连长信宫的宫女内侍们,都有一些赏赐的金锞子和金叶子之类的。 这么多人中,太后给江云荷的压岁钱是最丰厚的,连江云怜的都比不上。她还刻意看了一下众人,煞有其事地说道:“你们可别在背地里说哀家偏心,等云荷的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那就是皇室的头等大事,若以后你们也能和云荷的肚子一样争气,那哀家的赏赐是少不了的。” 太后这么一说,众人自然是纷纷附和了,连景鸿,也是深情款款看了江云荷一眼,道:“云荷肚子里是朕的第一个孩子,辛苦云荷了。” 江云荷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刚才在晚宴上的时候,她一回头变看见了景珏就站在宁雨宣身后,还好她很快收敛了表情,心下只想着帮景珏和宁雨宣打掩护,好救出宁雨宣离开皇宫。 听到那些话,江云荷只得站起身,朝着太后和景鸿微微福身,“母后和皇上说得哪里话,能怀上龙嗣是云荷的福气。” 刚开始众人还是围绕着太后和江家的两姐妹寒暄着,江云荷算作是众人话题的中心,毕竟她肚子里的,是唯一的龙种,羡慕的是有,嫉妒恨的也是不少。 只是江云荷心中藏着事情,只是简单的回应着宫里诸位妃嫔的话,好在她位份高,也没什么不妥的。而江云荷如此这般的原因,只不过是坐在太后身边的景鸿,时不时投过来的眼神让她很是不安。 江云荷知道自己今晚所做的事情,算是触怒了景鸿,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袖,极其轻软的水云纱被她揉成了一团,多了许多褶皱都没有注意。 夜色越来越深,长信宫依旧还是渐渐的,太后因为近来身子本就容易疲乏,还没有到子时的时候,便在戚嬷嬷的搀扶下,先行回了寝宫歇息。 守岁一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是在极其讲究礼法的皇家,剩下的晚辈们必须留在宫殿里等到子时。 太后一走,景鸿自己也觉得甚是头疼,毕竟下午的时候,他才晕过去一次,太后走了之后他也不好再离开,只好坐在上位上,支起脑袋假寐了起来。 见景鸿坐在上面闭了眼睛,众人纷纷对视了几眼,也渐渐地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言,只有江云荷坐在江云怜的下侧,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的钟声响起,回荡在宫苑之中,子时已经过了,又有一阵震天响的鞭炮声不绝于耳,一年就这么算是过去了,即将到来的是新的一年,万物吐芽的时候快要来了,但是这一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会知道呢。 江云荷等匆匆行礼告退之后,便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宫殿,急忙喊来自己的贴身宫女,帮自己卸下了这一身华贵的行头,宫女还甚是不解,“娘娘,你穿着这一身,奴婢都见着很多人都羡慕您呢,您怎么感觉并不是很喜欢?” 她心里很是慌乱,只顾着拿起帕子,一边将自己脸上的妆容给卸去了,花钿被雪白的帕子擦去,露出额间那一块疤痕,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清楚。 “原来爱妃不喜欢这件衣裳?你要是早点与朕说的话,那朕自然会让尚宫局的女官们,用水云纱另给爱妃做一件衣裳不就行了,”景鸿忽然从挑起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回去换了一件明黄色的常服,上面绣着双龙戏珠的图案,令江云荷内心颤抖不止的并不是景鸿象征身份的明黄色衣裳,而是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琉璃一般精致,然而她只在里面看到了寒意。 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寒冷,一下子侵袭了江云荷的全身,这个时候本该歇息在栖凤殿的景鸿,却来了这里,宫女们尚以为是江云荷受宠,各自带着暧昧的笑意走了出去。 周围的宫女们都走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个,江云荷脸色陡然变煞白,立即跪伏在地上求饶:“臣妾知错了,皇上,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皇上看在我肚子里皇子的份上,饶过臣妾!” 在外人眼中深受皇宠的江家二小姐,但是此刻在景鸿面前,也不过是一颗尚还有用的棋子,她如同蝼蚁一样跪在地上,景鸿收起了笑脸,缓步走到床边坐下,粉紫色的纱帐满是情意,“云荷,朕以为让你和雨宣想见,已经是给了你特权了,朕如此信任你。” 他撩起一片纱帐在手中摩挲着,“可是你就这样辜负了朕的信任,你将江家置于何地,将赫连邵置于何地?” 最后一句问话的时候,他眼神直视着江云荷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 江云荷原本跪得笔直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求饶的神色也变了,眼神渐渐空洞,“是臣妾错了,皇上要怎么处罚臣妾,臣妾都愿意受着,但是这件事情与赫连邵没有关系,”她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请皇上处罚!” 差不多经常就是这样,当初太后安排她去侍寝的时候,她是百般不情愿的,她本就不爱皇上,最多也就是将她当做是自己的表哥,从来没有动过其他心思。 只是太后就像是当初对待江云怜那样对待她,用整个江家和赫连家来威胁她。她若是不从,赫连邵就只有死路一条。 外表的光鲜亮丽又如何,受得别人处处艳羡,只有江云荷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和姐姐都是棋子,已经进了这深宫红墙之中,便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一辈子,直到死,变成一抔黄土,都要埋在这里。 姐姐之前一直深爱着景王爷,但是为了整个江家,不得不向太后姑母妥协,进了宫中成了皇后,天天守着疾病缠身的皇上。 而现在是她自己,皇上的病是好了,但是姐姐迟迟没有怀孕,是以,作为江家仅剩的女儿,也进了这吃人的皇宫中,有了自己的未婚夫,却不得不为另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儿育女。 景鸿只是冷眼看着,也不让她起身,随后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朕,今天是不是雨宣让你穿着这一身衣服,她扮作宫女跟在你后面,一起来的御花园?” 江云荷先是闭了眼睛,一想到在晚宴的时候,一个人拼命饮酒的赫连邵,她的心如同针扎一般痛着,随后如同认命一般睁了开来,回复道:“没有错,这件事情解忧殿的宫女春香可以证明,是雨宣姐姐派了春香去找我,然后让我穿上今日的华服。” “不过,”江云荷想要解释,换上衣裳跟宁雨宣今天消失的事情根本没有关系,“雨宣姐姐只是告诉我,现在景王还在幽城,她也应该在幽城才是,如果这个时候出现在晚宴上,容易引起别人的非议,但是皇上下了谕旨要让她过去,雨宣姐姐是没有法子,才穿上了宫女的衣裳去了御花园。” 景鸿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江云荷也猜不出,他有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景鸿继续问她:“那今天晚上,荣亲王想要看她的模样,怎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微眯起眸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而现在,雨宣在什么地方?” 江云荷表情一滞,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雨宣姐姐就是为了怕景珏被人抓住把柄,才不愿意盛装出现在晚宴上。如果要说出,是景珏带走了雨宣姐姐,那么之前所做的事情都白费了。后来的事情也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而那个时候宁雨宣就站在她的身后,她要怎么解释,雨宣姐姐失踪了的事情。 见江云荷没有说话,景鸿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让她坐在了椅子上,并不是体贴她一个女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只是因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更容易让她说出事情的真相。 他手用力捏着江云荷的下巴,“你告诉朕,现在雨宣在哪?她到底在哪?” 好像是疯了一般,他对着江云荷只知道问这一句,宁雨宣现在到底在上面地方。见惯了每天温润模样的景鸿,一下子看到发了疯一样的他,江云荷显然被吓了不轻,只抱紧了自己的脑袋,不想看见眼前疯癫的景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不知道景王爷把她带去了哪里。” 猛然间,景鸿收回了捏着江云荷下巴的手,虽然之前早就有了猜测,但是在。听到江云荷的回答时,他才彻底相信,的确是景珏带走了宁雨宣。 他跌坐在床榻上,忽然间笑了起来,还真是讽刺啊,他有什么理由去追究宁雨宣的下落,她本来就是被自己掳来的,现在忽然消失,定然是景珏的作为了。 但他仍然是后悔不已,怎么没有将宁雨宣看得再牢一些,最好时时刻刻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管她是在做什么,看书也好,研制药房也好,就连小睡,最好也别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分。 他还想着,将宁雨宣留在自己的身边,日久生情,说不定哪一天,她就忘记了景珏的存在,然后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这些疯狂的想法,景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心底里滋生出来的,只知道这种感觉越去抑制,越加强烈。他大致猜得出来,她大概是魔怔了,或许是七叶海棠的毒解了,到头来又中了一种叫宁雨宣的毒,藏在心底最深处,如果解了的话,那他大概也就没命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银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银子 看着躺在那儿笑得毫无形象的景鸿,江云荷仿佛丢了魂一样地看着。 让宁雨宣一个人住在解忧殿内,还让自己身边的亲信宫女刻意去看着,尚宫局那边将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都送去了解忧殿,而在宁雨宣被景珏带走之后,景鸿这般疯癫的表现,无一不在告诉江云荷一个事实,那就是,皇上他自己,本身就对着宁雨宣有着什么心思,所以才会借着别的借口,将她捆在自己身边。 景鸿笑到后来,,喉咙开始发养,不住地咳嗽了起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江云荷还是去外间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景鸿。 景鸿接过来喝了几口,嗓子缓和了之后,他起身便要离开这里,“云荷,你要时刻记着,你现在已经不是江家人了,你现在在宫中,是朕的妃子,等你能彻底放下之前的那些,你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包括朕。” 也许是因为心情的原因,他继续说道:“你现在怀了孩子,说不定他还会是以后都太子,但如果让景珏抢走这一切的话,你觉得,他能容得下你的孩子吗?” 说完这句,他大跨步地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景鸿还是走了,外面的宫女见状,进来伺候江云荷。却看见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唤了好几声也没答应,就像是没了魂一样。 江云荷嫌下人烦,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沉思着,她脑海中浮现着的,是景鸿临走前说的话,他说的没有错,她见识过景珏嗜血时的模样,十分骇人。江云荷将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面吃,那里正孕育着自己的孩子。如果他真的要谋反,定然不会留下景鸿的这个孩子。 可是,雨宣姐姐那边,她从梳妆匣中拿出一块玉佩,是当初在白云山上的时候,雨宣姐姐冒着生命危险,给自己捡回来的玉佩,这块玉佩不仅自己哥哥留给自己的遗物,也是雨宣姐姐对她有恩的凭证。况且那天晚上,景王爷还是冒着大雨,漫山遍野地去找宁雨宣的下落。 那个时候还爱慕着景珏时的她,当时便明白,自己在他们二人中间,是多么多余。一边是自己的孩子,一边是对自己有恩的雨宣姐姐,她坐在那里整整坐了一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选择哪一条路。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尽管是昨天晚上熬了大半夜,就是为了守岁,但临都中的百姓还是起得很早,到自己的亲朋好友家相互拜年。 处处都是新年新气象的气息,宁雨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景珏的怀里,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安心极了。温热的气息包裹着自居,十分舒适。 也许是景珏之前太照顾着自己,在幽城的时候,屋子里。是整日整夜地烧着炭火, 他还没有醒过来,看他的面色,应该是这几日一路从幽城追过来,很是疲惫。 景珏的胳膊还紧紧地箍着宁雨宣的腰肢,怕起身会弄醒景珏,宁雨宣只得继续躺在他的怀里。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进来院子的声音,听着步伐应该是昨日过来打扫做事的厨娘。这里除了秦风秦雨,和这个厨娘知道他们现在住在这里,其他没有人知道。 又继续躺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景珏才渐渐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自己,一只手还不甚规矩地放在自己脸上。 他伸手,将那只作乱的手抓住,清晨时候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戏谑着问她:“这么一大早,你就要来撩拨我?是昨晚睡得太好了?” 宁雨宣想起昨晚的事情,她脸一红,两颊“噌”的一下便染上了两朵红晕,她挣扎着要拿回自己的手,试着转移话题,“现在还早吗?外面厨娘都已经来了,你还不起?过会儿秦风可能就要过来找你了。” 景珏也不再捉弄她,放开了她的手,任她起床去洗漱换衣。景珏半靠在床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眼神随着宁雨宣的动作而游走,这样悠闲地和她相处的日子实在不多,“秦风今天不会过来的,我已经吩咐了他,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就不用过来打扰我们。” 昨晚光顾着叙旧,宁雨宣还没来得及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以前景珏一直都在忙着军务和朝政的事情,从来没有一整天陪伴过她的,所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转过头问他:“你是说,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你不管幽城那边的事情了?” 景珏点头,“幽城的事情,昨天我就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便不会有什么意外,在岑尤押送北戎王他们来临都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过,他又沉下了眸子,说道:“只是要委屈你了,现在景鸿和景元阳对我回临都的事情已经有了察觉,没办法带你出去了,只能待在这里。” 宁雨宣只是笑着,穿上了外面的罩衫,才开口说道:“想来出门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忘了我还好易容术吗?虽然只能维持几个时辰,但是出门逛一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几天是新年,临都城内十分热闹,有很多的集会和灯会,而南雀街的灯会是极负盛名的,她到底还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和景珏相处的。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平和的日子她极为珍惜。 景珏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温柔爱意,随后躺了下来,温暖舒适的被子里还残留着宁雨宣身上的气味,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既然如此,那。为夫就等着夫人给我们改头换面了。” 宁雨宣被他逗得笑了,也没有说话,转身便出了屋子。 外面那位厨娘正在打扫院子,昨晚燃了太多的烟花,在后院里堆成狼藉一片,见宁雨宣走出去,她先是简单行了个礼,说道:“夫人,早膳已经在厨房里备好了,现在要和大人用膳吗?” 她只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一对贵人,出手阔绰,样貌不凡,浑身贵气通透的,称为大人定是没有错的。 宁雨宣点头,“行,待会我自己去准备,不劳烦你了,”她从袖子间掏出一些银锭子,递给厨娘,“这些是给你的工钱,你拿着。” 厨娘连连摆手拒绝,很是不好意思,“夫人,这我不能收,之前秦姑娘已经给了我银子了,夫人不必再给了。” 宁雨宣还是将银锭子塞在她的手里,“你不必拒绝,秦姑娘给的是你该得的,况且我还有事让你帮忙。” 大过年的,谁都想多得一些钱财,厨娘推脱不得,还是接了下来,所谓无功不受禄,她忙问道:“夫人,您想让我帮什么忙?我现下有空,现在就能去。” 宁雨宣将做人皮面具要用的几样药材告诉了厨娘,“你去帮我在城中的药铺中买来这几样药材,如果钱不够,我再给你些,一定要让老板给最好的,”她怕如果药材太次,做出来的面具效果会不大好。 厨娘连连点头,“那我这就去买,夫人放心,我家隔壁就有一家药铺,那家药铺的老板跟我熟,我现在就去。” 厨娘走了之后,宁雨宣也不急着去准备,只是去了后厨,一锅香喷喷热乎乎的粥正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气散发出来,勾的人母指大动,想来这个时候景珏也该起来了,她将粥盛在了瓷碗中,端去了前厅。 正巧景珏洗漱了之后,见她去了前厅,也一路走了过去。 瓷汤碗中盛着清粥,并着几碗咸香的小菜,宁雨宣在摆碗筷,景珏顺势坐下,问道:“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宁雨宣给他盛了一碗,放在了他面前,摇头道:“是那个厨娘准备的,我已经让她帮我去买药材了,等今天做好了面具,明天你要陪我出去逛逛。” 景珏忽然间心里微动,拉着她坐下,“好,只是今天辛苦你了。” 宁雨宣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到他的面前,纤细的玉指如葱管,煞是好看。 可是景珏不懂她此举是何意,一头雾水。 直到宁雨宣面容严肃,说道:“你得给我银子,刚才我身上仅剩银子,都给了厨娘让她帮我买药材了,现在身上分文不剩。” 景珏是哭笑不得,不过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家夫人一直是个财迷,他将身上所有的银票拿了出来,“我身上也只有这些钱了,王府里的钱都在福伯那里管着,你想去拿自己去便可,还有千机阁,里面也攒了不少银子,都是你的。” 宁雨宣将他手上的银票拿了过来,她对王府和千机阁里面的钱倒不怎么在意,那些账本都是通过她的手上的,但是以后景珏要用银子的地方会有很多,那些她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些银子够了,那些你就自己留着,我要这些也不过是想买些贵重的药材而已。” 景珏还要说些什么,宁雨宣推了推他,“快些吃饭,粥都快要凉了。” 忽然门板上有人敲了敲,两人转头去看,来人不是去买药材的厨娘,而是秦雨。 昨天晚上被景珏带到这里的时候,她只知道这处宅子是秦雨准备的,却没有看见她,这会儿才算是重逢见面,见秦雨脸色不大好看,宁雨宣敛了敛情绪,笑着问道:“原来是秦雨,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来吃点?” 秦雨冷着声,但说的话是敬语,“回王妃,不用了,属下只是有事来找王爷禀告。”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张扬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张扬 景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看向站着的秦雨,问道:“有什么事?” 在景珏面前,他一直是自己的主子,自己是属下,她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爱意,张扬如她,却只在景珏的面前低微连得如同一粒尘埃,但是现在,不仅是在景珏面前,连着宁雨宣面前,她也要抬不起头来,只因为景珏爱得是她。 宁雨宣看着只站在那里的秦雨,觉得她好像是变了。宁雨宣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秦雨的时候,那是她刚随着景珏从明城逃回来,在阳城的将军府,她一身艳丽的红色衣裙,张扬至极。 现在秦雨也是一身红衣,绑在腰间类似腰带的,是她的长鞭,却是收敛了她的那份自信张扬,整个人透露着一股阴郁的气息,让人不愿靠近。 秦雨走到景珏面前,低着头道:“下面的人传来消息,今天一大早,景元阳去宫里找皇上,请求皇上让他在城中找您的下落。” 果不其然,现在景珏和景鸿之间出现了隔阂,而景元阳现在不仅解除了禁令,连着自己在刑部的官职也恢复了出来,所以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很快便去了宫里找景鸿说这件事情。 在对于景珏的事情上,他从始至终都是保持着抵抗景珏的态度,一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第二是当初景鸿从他手中收走的临都守城军,他想收回去。 只是现在情势愈加紧迫,将守城军的兵权放在景元阳手中,倒不如继续留给赫连邵,至少赫连邵他还能继续掌控。 听完秦雨的话,这件事本就在景珏的意料之中,“行,这件事本王知道了,你将这四周守在暗处的人全都撤销,人越多,越容易引起注意,你现在只要去管好冯子谈的安全,其他的不用去管。” 之前冯子谈和冯紫玉在临都的安危,就是秦雨在负责,好在也没有出过什么意外。秦雨点头应是,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那现在紫玉公主还在幽城那边,需要属下派人将公主带回来吗?” 她也算考虑得周全,若不是有秦雨这会儿提醒了还有冯紫玉的存在,他都快要忘了这个人,点点头,说道:“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 交代完了事情,秦雨也不再多留,向景珏和宁雨宣告辞,便出了这里,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买了药材回来的厨娘。 厨娘见是秦雨,不知为什么,她每每见着秦雨,都觉得十分害怕,只是因为秦雨身上总是眉眼戾气丛生,让人不敢直视,生怕惹恼了她,慌忙行礼,弯腰说道:“秦姑娘,您这会儿来是?” 秦雨一眼便看见她手上拿着的黄色油纸包,带着浓重的药味,她瞥了一眼,冷着声问:“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厨娘立即答道:“这是早上的时候夫人让我买来的,应该是有急用的。秦姑娘现在过来是?” 秦雨正要往外走,听见她这么问,脸色也变得冷厉起来,“之前我便警告你了,来这里做事,好处是少不了你的,但是你要知道,不该问的就别多问,只管做好你分内的事情。” 她一袭红衣如血,厨娘被呵斥地有些惧意,低着头应是:“老奴知道了,以后不会多问的。” 秦雨正要往外走的时候,感觉到背后有一双视线盯着自己,她一回头,便看见了宁雨宣就站在前厅的门边,清淡得如同一碗水,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是在看着她。秦雨立即扭回头去,不再看她,大步往外面走去。 见到秦雨出了院子,宁雨宣回头,问景珏,“你不觉得秦雨有些不对劲吗?”易怒,以前的明媚张扬再也看不到,身上写明了生人勿进的四个大字。 景珏又盛了一碗粥继续喝着,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滞,回想了一下近日来秦雨的情况,这才说道:“她一直都是如此,没有什么不对劲,”以为是宁雨宣在多想,他笑着道:“你别多心,秦风和秦雨是我最可靠的两个手下,他们自小就跟在我身边。” 其实这两个人,是父皇临走之前留给他的,他们的父母之前是在先帝手底下做事,在整个皇宫之中,父皇是唯一对他好的人,但是这份好,只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所有先帝对他的好都藏在暗处。 景珏现在还记得,当时父皇身体渐弱,快要大去的时候,因为景鸿体弱多病,曾有想将皇位传给他的想法,只是因为太后的势力太大,况且景鸿头上还顶着太子的头衔,不得已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是怕太后江家一族继续干扰朝政,下了一道懿旨,命令太后去皇寺为皇族和景国天下祈福。当时皇上势微,景珏一心都在辅佐景鸿,而那个时候丞相黎之横犯上作乱,他也差点丢了性命。先是在云城的时候被当时一同掉落悬崖的宁雨宣救了,随后来救他走的便是秦氏两兄妹。 宁雨宣坐在了他旁边,“我又没说她有什么背叛的心思,只是秦雨跟了你那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她心仪于你吗?”还没等景珏开口,她继续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那样的心思,任谁都看得出来。” 景珏颇为无奈,碗中的粥正好喝完,他给放了下来,“我没有要说不知道,只是谁都没有戳穿,可见秦雨她自己也知道,我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么想来,他看着宁雨宣的脸,笑道:“难道你放在了心上?” 宁雨宣也没有扭捏,当即便承认了,“是啊,我是你的王妃,是你的妻子,但你的属下对你有别的心思,我不能知道吗?更别说还有其他女人,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眼里是容不下沙子。” 看着她为自己吃醋的表情,景珏觉得甚为喜悦,不顾青天白日的,将她抱在怀里,“那我也早就告诉过夫人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更不会让你眼里出现什么沙子。” 宁雨宣挣扎着要起来,现在的景珏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她一双美目瞪着他,“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你快让我起来,我刚才看见厨娘回来了,想必药材都已经买回来了,你快放我下来。” 见宁雨宣隐隐有生气的征兆,他放她离开了自己的怀抱,但是还没有放开她的手,也收起了之前吊儿郎当的语气,“宣儿,我说的是真的,除了你,我不会有其他人,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宁雨宣转过身去要去找厨娘拿药材,听见他的话,嘴角忍不住的上扬,但是还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这是你之前就答应了我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随着景珏的手放松,她挣脱开来,去了后厨拿药材。 景珏看着她远离的倩影,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那背影愈发的清瘦了,想必是之前被景鸿掳来临都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他的眸子渐渐下沉,墨色浓烈,开始有什么在翻涌着,景鸿,他现在还打算从自己身边抢走宣儿,但是他会让景鸿知道,这没有可能。 两张面具制好,需要太长的时间,而且这宅子里还有厨娘在,这件事不好让厨娘知道,宁雨宣从她那里拿了药材,晚上的时候早早地将厨娘打发走,她才拿着碾好的药材去了后厨,开始了熬制。 比起有千面鬼人的称号的闻人秋来说,她的易容术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是也还能过得去,大概到了半夜的时候,两张薄薄的面具才做出来。 其实宁雨宣能掌握易容术,不过是因为她来自异世,现代有人会用硅胶做面皮,其实她看到的书籍上,用这些药材熬制,就能提取出类似于硅胶的黏质物,再加上繁复的手法,再在上面上勾勒出人脸,便能制成人皮面具。 景珏晚上便陪在她的身边,见宁雨宣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将面具的轮廓雕刻出来,他便想起之前在明城城外的时候,那个树林里,手下的人找来了所有的药草,她就要拿着石头,将自己发上唯一的金簪砸成金粉,却也不向自己求助。 宁雨宣一抬头,便看见景珏站在油灯的后面,光亮照在他脸上,是笑着的,她皱着眉问:“你笑什么?”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景珏将油灯放到一边,让宁雨宣的视线更加明亮,“我只是想起去年在明城的时候,你也是整整守了一个晚上没有睡,只是为了做出面具,好让我们尽快离开冯国。” 正是大年初一的晚上,整个临都还处在万家灯火中,鞭炮声倒是少了很多,但还是有远处的炮竹声,偶有烟火照亮天空,转瞬即逝。 宁雨宣瞥了他一眼,心想着那个时候,景珏对她态度极差,在山洞的时候,她救了他一命,却差点被他掐死,“那个时候为了离开冯国,我如果留了下来,不过就是继续留在宁府,但是你就会被冯子诚抓住,可是你到现在连一句谢都没有。” 面具的轮廓大致在宁雨宣的手上成形,景珏笑出了声,缓步走到宁雨宣身后,身子紧贴着她的后背,说话的时候声音气息都吐露在宁雨宣的耳畔,“你自从嫁给我,就是与我一体了,难道非要这么客气吗,况且那个时候,是谁求着我让我带她离开冯国的?” 宁雨宣转身瞪她,不是说景珏拆了自己的台,而是:“你离我远些,挡着我做面具了,你要是想出门的时候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第一百七十九章 毒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毒舌 油灯恍惚,随风晃动着,在墙面上拉长了两人黏在一起的影子,景珏只好闭了自己的嘴,不再多说什么,跟宁雨宣相处这些天以来,景珏深有体会,想来女子都是这般,不喜别人当面说出她的缺点或是错误之处。 两人一边嬉闹着,一边摆弄着药材,等到两张面具做了出来,已经是快要子时了,新月挂在树梢头。 晚上打发厨娘的时候,连着第二天也没有让她过来,宁雨宣早早地起来去厨房做了早膳,两人用过早膳之后,便换了打扮,戴上了人皮面具出了宅子。因为这次安置的宅子地方不大,宁雨宣不喜整日待在屋子里烦闷,若是像前世的时候,屋子里有实验器材之类的,倒能整日不出门,但是这里没有,实在是无趣。 她换上了一袭普通的锦缎湘裙,戴上了平淡无奇的面具,要是走在大街上,保管是见一面就忘的。景珏的也是如此,不过宁雨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景珏张开双臂,任由宁雨宣前前后后地看着,“这身衣裳和面具,都是你准备的,难道这也不行?” 可能是景珏的气场太过强大,一袭黑色的缎子长衫,看上去总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面具虽然挡了他的脸,但是挡不住他浑身气势,无奈之下,宁雨宣另外拿了一件衣裳出来,是一件月白色长衫,给他换上,“真是不知道,你要穿着黑色到什么时候。” 亲自给景珏穿上这件压箱底的衣裳,听见她的念叨,景珏笑着解释,“本是以为黑色比较低调,才会一直穿着黑色,没想到这样才最显眼。” 宁雨宣微微翻了个白眼,道:“难道那些人都没有告诉你吗,你穿着这一身黑色,看上去煞气十分重,也不知道这白色能不能压得住。”戴上面具,再让景珏收敛了一下眸子中的气场,整个人才显得好一些。 今天的南雀街极为热闹,人群摩肩擦踵,街上有不少小贩趁着时候过来做些生意,熟人相见之时都要拱手道一句新年好,还有不少表演杂技的,耍猴的,周围都围了一圈人,沿街的灯笼还没有卸下,这些灯笼据说是要挂到正月十四的,等到了上元节灯会的时候,才要换成新的来。 景珏本来有些不愉,早知今日街上的人这么多,他不该带宁雨宣出来的,但是低头之间,看到身边的宁雨宣神情愉悦,虽是隔着一张面具,但能从她那双清澈的眼里看到她的喜意,心口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如果她高兴,这样倒也不错。 宁雨宣看着好好的,忽然肩膀上搭上了景珏的胳膊,她不解地看过去,景珏看了看四周,说道:“这里人太多,不如我们去酒楼中坐坐?点些你爱吃的点心如何?” 本来就是出来逛逛,有着景珏相陪倒也没些什么,“那好,”一抬眼,便看见了旁边就是顾兰城的那家留香居,“不如我们就去留香居吧,我记得他们家的菊花糕还不错。” 说到点心,没人更能比宁雨宣更了解了,景珏笑了笑,但是这面具不能做太多的表情,否则容易显得僵硬,当即便带着她上了留香居。 景珏牵着宁雨宣的手走进去,小二立即勤快的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里面坐,想要吃些什么?” 这个时候能开门做生意的,也只有在南雀街这一带的店铺才开门了,若是在别的地方,人都跑去了南雀街,是不会有什么生意的,因此留香居今日也有不少人在。 “要一间雅间,先来一碟菊花糕,剩下的要在看我夫人想吃些什么了,”景珏朝着小二说道,随即便要带着宁雨宣去往二楼。 小二脸上立即露出难色,急忙上前拦住景珏,“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的雅间早就已经被人订满了,您看看?能不能将就一下,就在这大堂中坐着?” 大堂中间跑堂的小二来回跑动着,还有不少人从外面进来,小二还没等景珏回应,跑到一处空桌上,用袖子将桌子擦了个干净,笑着对景珏道:“客官您看?要是您不愿意的话,连这大堂的位置都要被人抢光了。” 见景珏还是皱着眉头,很是不情愿,宁雨宣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我们今日本来就是出来闲逛的,坐在哪里不都是一样,”随后,她压低了声音,踮起了脚尖,凑到景珏耳边说:“坐在这里,我们也能更好地知道,现在临都是个什么情况。” 最终,两人还是坐到了大堂的那处空位子,不过这位置也算是隐蔽,避开了外面的喧嚣。他们随后又要了一碟子点心,一壶银芽尖。 见景珏还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宁雨宣说道:“我也没有料到,今日街上会有这么多的人,待会我们吃完了就回去吧?”宁雨宣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景珏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吵闹,他都已经陪着自己出来闲逛了,自己也只好多迁就他一些。 很快的,小二便将他们点的点心和茶水端了上面,那边正忙着,小二也没有继续招呼,很快便走了。 景珏替她斟上茶,银芽尖的香气萦绕开来,带着些许清甜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你不是还没有逛够吗?待会想买些什么,我陪你过去买了,然后晚上在这里看灯会。”临都的灯会久负盛名,一年中只要有个节日什么的,便有灯会,然而半年过去了,景珏还从来没有陪她逛过灯会。 宁雨宣吃着点心,看得出来极其开心,两汪泉水似的眼睛,此时笑成了两弯新月,“这可是你说的,”她拈了一块点心递到景珏的嘴边,“到时候不准继续板着脸了,不然别人以为是我强迫得你。” 景珏张嘴将点心吃进了嘴里,点心甜得腻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下这些的,他立即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忽然从留香居的外面走进来一群人,后面的人全都围着前面为首的那个人,肥胖的身子摇摇晃晃,笑得声音十分招摇,是景元阳。 见是景元阳进来,店里的掌柜的立即迎了上去,“荣亲王在今日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上面早就为王爷备好了雅间,”说着便迎了景元阳去了二楼。景元阳每一步子踏上去,那楼梯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得掌柜的是额上密密麻麻的冷汗。 到了二楼,上面便都是一个个布置精美的雅间,景元阳皮笑肉不笑地对掌柜的道:“掌柜的,本王不过是半年没有来你这留香居,你这楼梯便有些坏了啊,还是找时间赶紧去修一修吧。” 掌柜的立即应是,拿起袖子擦头上冒出的汗,道:“荣亲王放心,小的立即派人去修这楼梯,想来是年数久了,有些旧了。” 景元阳走进来,大堂里面立即噤了声,直到他进了雅间里面,才恢复了之前的喧哗吵闹,不仅是景珏看到这一幕,宁雨宣也看见了,还听清了楼上掌柜的和景元阳的谈话,她对景珏道:“我敢断言,如果景元阳继续这样声色犬马,吃食不忌的话,不出五年,身子便会大亏。” 景珏低头笑了一声,回应道:“我看用不着五年,依他的身材,定会从这楼梯上摔下来,即使是没死,也会残了吧。” 没有想到景珏说起人来,也会这般毒蛇,她正要回话,却见景珏将食指竖起放在嘴边,轻声道:“这留香居周围,有景鸿的暗卫。” 宁雨宣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刚才还没有暗卫的,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定然是景鸿派来跟着景元阳的,景元阳虽然与他说了景珏可能在临都的消息,但是也不放心景元阳的狼子野心,况且景珏手上握有幽城十万大军的兵权,谁先找到他,谁就会先获得先机。 但是她也不甚在意,毕竟两人脸上还有着人皮面具,不过说话的声音也降了下来,“那我们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景珏摇头,如果正式时候突然离开,是会引来别人的注意,“暂时待在这里,想来景元阳也知道景鸿派了人跟着他,所以来了人多的南雀街。” 外面是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宁雨宣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四处张望的心情,低声道:“那我们吃完就先回去吧,如果露了馅,怕是你之前准备的,都要前功尽弃了,”不过是出来吃个点心,谁能想到就这样巧,碰见了景元阳呢,还带来了那么多的尾巴。 景珏伸手揉着她的脑袋,“不必有那么多顾虑,既然是跟着景元阳的暗卫,景元阳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想办法解决了他们,等他离开了留香居,我们再出去。” 宁雨宣只好点头,如此想来,那几个人是盯着景元阳的,哪里会将多余的视线放在他们身上,况且他们现在易了容,混在人群之中,谁能找的出来。 转眼间,大堂内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即使是没了位置,依旧有人进来想要打包点心带走,宁雨宣忍不住叹息,顾兰城的这家留香居,生意还真是好,况且这只是顾家的产业之一,她总算是知道,顾兰城那个景国首富的称号,是如何得来的了。 又让小二续了一壶茶,茶香袅袅之间,她恍然间看到一个身影,略有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景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宁雨宣目光所触及的地方,是一个男子站在那里,正在那边买着点心要带走的,只一眼,景珏便发现他腰间佩戴着一柄剑,剑鞘上纹着繁复的花纹,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潇湘剑。 第一百八十章 红绳 第一百八十章 红绳 莫潇湘的名号景珏还是听说过的,而且他一直就住在临都,所以在这里见到他,并不稀奇,但奇怪的是,宁雨宣的表情有些异样,似乎是认识莫潇湘。 景珏转过头来,便看见宁雨宣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又看了一眼那边的莫潇湘,食指指腹摩挲着杯盏的边沿,问她:“你认识他?” 留香居的大堂中人来人往,转眼间,莫潇湘的身边又多了一位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在人群中很是惹眼,听见景珏的问话,她抬眸看了一眼他,迟疑了一会,才答道:“没有,不认识,只是见他腰间的佩剑很是特别,你认识那个人吗?” 面对宁雨宣的解释,景珏不疑有他,“那人是潇湘剑的传人,一直都住在临都,”食指放下了杯盏,他眼神紧紧地锁住面前的人,继续说道:“而且,他和千面鬼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怎么?你与闻人秋的关系那般好,没有听他说起过?” 原本以为景珏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宁雨宣的心一直提着,当时离开景王府的时候,就是莫潇湘帮了她的,说不认识是假的。但没想到景珏竟然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吃了醋,她暗暗笑着,面上却作一本正经状,说道:“闻人秋倒是没有同我说过这个人,他只告诉我他的师父住在南疆。” 果然,她很快便看见了面前的人,原本就黑得透彻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连语气也不好了,“他师父是南疆的圣手医仙,也不知你的医术能不能与他相比之。”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所讨论的那个圣手医仙,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柜台那边刚将做出来热气腾腾的糕点端了上来,动作迅速地用油纸包好,递给了莫潇湘,他一转身,才见到自己身后站着的是晏无萧,“晏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晏无萧脸色不大好看,是刚才被闻人秋气出来的,他看了看四周,来往到处都是人,而且暗处还有着景鸿的暗卫,他与他们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气息,只是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闻人他有事找你,等回了家让他再同你说。” 能让晏无萧找自己的,定然是为了闻人秋的事情,莫潇湘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晚辈正好要去找你们呢,这是带给闻人的糕点,我们现在就回去。” 不知那两人在那边说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又走了,顾不上景珏还有些醋意,宁雨宣看着那两人从留香居的大门走了出去,莫潇湘她认识,但是他身边的那个老者,气度不凡,穿着虽然普通,但是能看得出整个人都与一般人不大一样,倒是很像大夫。 对,作为一个医者,那老者手指头上满是青黄的颜色,那是多年浸淫在草药汁中,才会染上的颜色,她倒是对那个人愈加好奇起来。 景珏见宁雨宣的注意力还放在那两个人身上,皱着眉头,给她夹了一块糕点,“你想认识认识那莫潇湘?不如去找闻人秋给你介绍一下。” 宁雨宣讪讪地笑着,吃着糕点,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我不想认识那莫潇湘,倒是想认识他旁边的那位老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位大夫。”不过这一次,宁雨宣也算是一语成谶,很快,她便能认识这位大夫。 她也懒得向景珏解释自己和闻人秋的事情,如果他是真的生气了的话,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讲话,定然是要像以前那样将自己关起来。 景珏对她的猜测不置一词,只是说道:“等吃完了,我们便出去逛逛,”但他心底里到底是对莫潇湘身边的那个人起了疑心,莫潇湘,大夫,两个词合在一起,让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闻人秋,他觉得,那个老者,很有可能便是闻人秋的师父——晏无萧。 宁雨宣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这些糕点味道倒是不错,只是吃多了便会有些腻人,再加上景珏不喜这些甜食,两碟子糕点并没有吃掉多少,在景元阳还没有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们便出了留香居。 晏无萧和莫潇湘出了留香居之后,便往着桂花巷子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到一处街上,没有什么人,旁边便是桂花巷子,两边高墙竖起,渐渐往里延伸而去。只是没有到他们住的那处宅子的门前时,晏无萧便停住了脚步,拦住了莫潇湘。 莫潇湘一脸此时虽然不明白晏无萧是要做什么,但也知道,刚才说是闻人找他的消息,是个借口罢了,“晏先生,您找我来,恐怕不是闻人找我吧,您是有什么事要我说?” 这里离热闹非常的南雀街并不远,晏无萧眉头紧皱着,沉默了片刻,朝着莫潇湘弯着腰,说道:“潇湘,这件事如果不找你的话,我实在找不到别人可以帮这个忙了。” 能让晏无萧开口求人,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必然是因为闻人秋的事情,莫潇湘立即伸手要抬他起来,“晏先生,您这话就客气了,且不说闻人是因为我,他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您和闻人有事,我万死也不该辞的。” 晏无萧叹了口气,才说道:“如今闻人的腿一直不见好转,我从我老友那里得来消息,说是东海以东的东瀛岛,有能治他腿伤的药草,但闻人现在的情况受不了路途颠簸,没有办法再转移,只能将他托付给你,我明天便要前往东瀛去寻药。” 这样的事情,就算晏无萧没有前来相求,莫潇湘也定然会答应下来的,“晏先生,这件事情不必再多说了,闻人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你只管去东瀛,我一直都待在临都,照顾他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晏无萧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虽然每次都被自己的那个死徒弟气得半死,但到底是唯一的徒弟,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久了,他怎么能不但心他呢,“那我在这里就多谢你了。” 之后莫潇湘提着刚买的点心去看闻人秋,而晏无萧并没有回去,去东瀛需要坐船,他要去找找有没有去东瀛的商队,可以顺路去那边。 出了留香居,外面已经是午时了,人倒是少了些,但整条街依旧人满为患,景珏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 宁雨宣就躲在他的怀里,望着外面的人山人海,犹记得上一次与景珏一起上街的时候,那是在陵城,当时雪落满城,街上都没有什么人,他们也只是去店家里买了几件衣裳,没有像这次这样手牵手在街上晃荡着。 街边有卖香腻的胭脂水粉和银簪首饰的,许是女子的天性,宁雨宣朝那边走着,来了一处卖玉石的摊子,上面摆满了用红绳穿成的玉石,她拿起一个随意看着。 见有生意过来,女子打扮成已婚女子的模样,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老板笑呵呵地朝她解释道:“夫人看看吧,这是用红绳系上的玉石,红绳都是我在城外的送子观音那里求来的,保证来年您家夫君就能抱上个大胖小子。” 这老板,明显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刚才她还听见老板对着刚走的那位姑娘说,这红绳是从月老庙求来的呢,不过大年初一的,听些好话也没什么,宁雨宣笑着问他:“老板,这红绳玉石多少钱一个?” 景珏只站在她旁边,眸色沉着没有说话,自从那次宁雨宣从白云山的悬崖上坠落下来,他一直都在回避这个话题,即使之后宁雨宣也问了他关于孩子的事情,他都是转移话题,不再多说。 那边老板伸出了手,一只手五根手指都摊了开来,笑着道:“五两银子,”怕宁雨宣觉得贵,忙着道:“夫人可别觉得贵,且不说这玉石需要我多少成本,就是城外那家送子观音庙里面的红绳,有多难求,夫人可以去问问。” 宁雨宣也只是过来看看,这老板明显是看她眼生,想要宰她一顿,她将红绳玉石放了下来,笑着道:“罢了,不用了,我也只是看看,”她转身对景珏道:“我们走吧,我想去那边看看。” 正要推着景珏离开这里,却不见景珏移动步子,她不解,问道:“怎么了?” 景珏笑着回应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摊子前面,问那老板,“这是五两银子吗?我买了。” 宁雨宣喜欢买东西,却不代表自己就要花这些冤枉钱,她拉着景珏的袖子,皱着眉头道:“我不喜欢这个,我们现在走吧。” 景珏握住她的手,袖子被她揪成了一团,一片褶皱,笑着道:“只不过五两银子罢了,纵有千金也难买心头好,我买了送你。” 那边老板是喜笑颜开,原本看着宁雨宣要离开时是沉着的脸,如同变脸一样,十分客气地对景珏说道:“这位公子,对您家夫人还真是好啊,若是等以后有了弄璋弄瓦之喜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我呀。” 景珏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宁雨宣,只见她面色坦然,眼底里带着一抹奇怪的笑意,想要从袖子中掏出银子,却在扑了个空的时候,恍然大悟,他的银子一早便全交给了宁雨宣,原来她眼底里的笑,是揶揄。 那边老板将红绳玉石用好看的香囊包了起来,就等着景珏递钱过去了。景珏握起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转头对宁雨宣道:“夫人,你看能不能赏为夫五两银子?” 还是第一次见景珏处于这般尴尬的境地,宁雨宣到底是不大忍心,笑着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喏,这是赏你的,这个月的银钱你已经用完了,今日用完了,以后也没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闲逛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闲逛 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相处的夫妻两人,丈夫上街给妻子买东西,却转头来要向妻子要银子,当真是十分少见,面对着景珏递过来的银子,他也只好讪讪地笑着,接过了银子,将东西给了他。 景珏拿过了小香囊,将红绳玉石从里面拿了出来,也不管宁雨宣是什么表情,径自拿起她的手腕,动作十分轻地,将红绳系在了她纤细凝白的手腕上,那一抹红色系在了手腕上,更显得手腕的白腻。他轻轻地托起宁雨宣的手,吻了上去。 在摩肩接踵的南雀街上,宁雨宣耳朵“噌”得一红,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四周,好在并没有很多人注意到景珏刚才的动作,她轻声地吼道:“你刚才做什么呢?外面这么多人!” 离开了红绳的摊子,两人继续往前走着,不管宁雨宣的挣扎,景珏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颇为无赖地说道:“人多又如何了,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只不过是吻了一下手,”说完,他又凑到宁雨宣通红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羞得宁雨宣直接跺了他的脚,挣脱了他的怀抱,自己一个人往前走着。 景珏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扯着嘴角笑着,脸上的人皮面具带着有些僵硬了,不知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好在昨晚宁雨宣做了两张备用的,都放在她的身上。 宁雨宣只是以为景珏觉得自己喜欢那个红绳玉石,所以才会买来送她。她不知道的是,景珏之所以红绳,不过是因为那老板随意糊弄人的几句话,他不是信佛的人,却愿意相信这所谓的送子观音,他不希望宁雨宣有什么遗憾。 谁都不知道他最后会走到哪一步,但是如果登上那九尊之位,那宁雨宣必然会为皇后,皇后无子嗣,他虽然不介意这些,但不代表那些大臣不会介意。 正想着这些出神,忽然前面的宁雨宣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知去往了何处,他慌忙抬步,朝着人群中寻找。 宁雨宣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景珏没有跟上来,她到处闲逛着,前面是一家客栈,门口人来人往地也热闹得很,她眼神扫过,忽然看见了上午的时候,在留香居见到的莫潇湘身边的那位老者。 客栈附近一般都会碰见来往的商队,晏无萧只是想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碰的上,正巧有一家东瀛的商队从西狄那边过来,要经过景国回东瀛去,正在与那些人商量着,能否带他一程去东瀛,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 来了临都之后的晏无萧变得十分谨慎,他继续与商队的老板交谈着,好不容易谈妥了,给了银子,他一转头,便看见了宁雨宣就站在客栈的门口,也不掩饰地,直视着他。 这个人晏无萧没有见过,他上前几步,面色不愉,问道:“这位夫人,您一直看着老朽,难道是想让老朽给您治病?”只是一凑近,他才发现,这个女子,根本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作为千面鬼人的师父,他晏无萧虽然精通的是医术,却也是了解易容术的,怕是景鸿派来的人,晏无萧当下便要离开。 宁雨宣立即拦住他,“老师傅,您别误会,我刚才是在留香居中见过你,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了你,你刚才是在与那些东瀛商人说什么,难道你是要去东瀛吗?” 这种情况在这里很是多见,因为交通不便,很多人会选择去找商队,让他们带自己去别的地方。但是晏无萧还是对她保持着警惕,“这是在下的私事,不便告诉夫人,在下还有事情,就先行离开了。” 眼见着晏无萧离开,宁雨宣不好再拦住他,正要转身回去,就听见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刚才去哪了?” 是熟悉的声音,宁雨宣一转头,便看见景珏顶着那张面具,穿着一件洁白如雪的袍子,也能看得出来他浑身上下的怒意,她上前牵着他的手,笑着道:“我刚才只是走快了一点,碰见了那位老先生,只是老先生脾气不大好,刚刚走了。” 见景珏脸色还是不大好,她心中无奈叹气,还是笑着道:“你刚才怎么这么慢,我一回头就没看见你了。” 听到宁雨宣说又碰见了刚才的那位可能是晏无萧的人,景珏眸子沉着,但是语气也渐渐收敛了,“面具已经快要失效了,我们现在回去吧,等晚上的时候,我们再出来逛灯会。” 感受到自己脸上的面具已经渐渐僵硬,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她点头,“那我们先回去,”她摇了摇手上的红绳玉石,又笑着说道:“你送的这个,我很喜欢。” 景珏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晏无萧回到桂花巷子的时候,莫潇湘已经走了。闻人秋坐在轮椅上,依旧在窗边的位置,午后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人忍不住陷入梦里,又是那个梦,他趴在墙头上,墙下面便是宁雨宣的脸,抬头看他,一双眼睛清澈至极,让他忍不住想溺在里面。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咆哮的声音,扰乱了清梦,闻人秋睁开眼,掏了掏耳朵,连看也不看站在旁边的晏无萧,只是说道:“师父,下次你要将我喊醒,能不能离我的耳朵远一些,你总不能见我腿残了,还想让我的耳朵也聋了吧?” 晏无萧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当初怎么就把这么个小孽障给捡回来了,他好声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想问你,你当初要来临都找的女子,是什么人?” 闻人秋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在听到他师父的这个问题的时候,猛然一怔,他这才转头看向晏无萧,说道:“师父,你怎么提起她了?虽然徒儿我无能,没能将您的这个徒弟给带回来,但是你还有我啊,您的医术要是无人继承,我就勉强学上一学。” 晏无萧忍不住啐他,他要是能学,便早就学会了,他才不指望这个孽障呢,不再跟他多计较,向闻人秋说道:“我今日在街上碰见个女子,戴着人皮面具过来找我搭话,只是没有想到,临都这样的地方,也会有人用易容术。” 外面的阳光渐渐倾斜,照在闻人秋的眼睛上,浅褐色的眸子如同玻璃一般,印着他眼底的错愕,他问道:“师父,你确定你见到的那个女子,用了易容术?” 晏无萧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异样,他之前从莫潇湘那里也了解了很多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只是莫潇湘不好说太多,然而今日看闻人秋的反应,确定那个女子,就是之前他说过的人无疑。 他点头,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才说道:“今天想必莫潇湘也已经跟你说了,我明日要去一趟东瀛那边处理些事情,你就留在这里,让莫潇湘先照顾你一阵,等我从东瀛回来,再接你回南疆去,以后我们师徒二人就住在南疆,不再来这里了。”他和莫潇湘对闻人秋的解释,便是他去东瀛办自己的事情。 闻人秋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胡乱地点着头,“知道了,师父你放心去吧,我没事。” 他就是如此确定,那个女子一定就是宁雨宣,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但是会易容术的,闻人秋只识得她一个。想来这个时候宁雨宣戴着人皮面具出现在大街上,必然是从皇宫中逃了出来。 说不出是该欣喜还是如何,但心底里总归还是有高兴的情绪的,她能从景鸿手里逃脱,便是值得高兴的。但闻人秋心底还是有一丝的痛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如果自己不是因为这样的话,也能早点去救她回来了。 晏无萧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转身去了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番东西。 然而在宁雨宣那边,她好不容易将景珏哄了开心,两人回了暂时住着的地方,回到屋子的时候,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隐隐有化了的迹象。 宁雨宣利落地将脸上收拾干净,露出了原本清丽的面庞,只是因为长时间地戴着面具,脸色因为不透气,有些微微泛红。 景珏也将自己收拾了干净,坐在院子里面的树下,一袭白衣如雪,如果忽略他周身冷漠的气息,当真是一副书卷男子入了画的图。 院子中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宁雨宣搬来了小炉和茶壶,煮起了茶来,只是普通的茶叶子,比不得在王府里喝得精致,但她依旧是乐此不彼,又从旁边花池子里的花叶上摘了几瓣白梅下来,放进来茶壶中一起煮着。 看着宁雨宣来回忙碌的手上,还带着那红绳玉石,景珏心中微动,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宁雨宣不知道他又是要做什么,只是瞪着他,娇嗔道:“你下次能不能慢些,仔细烫着你的手。” 景珏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在继续着,要将那劣质的红绳和玉石从她手腕上褪下来,“这个不好看,等日后回了王府里,我再给你买别的。” 可是宁雨宣却躲过了他的手,皱着眉将红绳重新系好,“不用,这样就很好,等回了王府又如何,再贵重的首饰又如何,却不是我喜欢的,我只喜欢这个,这是你买来的,你自己却嫌弃?” 景珏眉眼深沉,说道:“宣儿,我只是希望将最好的给你,”她那凝白如雪一样的肌肤,只该配上莹润无比的羊脂白玉才对。 宁雨宣笑了笑,“我觉得这个就很好,”这是景珏送她的东西,每一样他送的,她都是珍藏着的。之后她不再说话,伸手用钳子拨弄着小炉里面的炭火,里面冒着点点猩红的火花,不一会儿,茶壶里面的水便发出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茶香伴着梅花的清香从茶壶中蔓延开来,到底是怕宁雨宣烫着自己,他伸手去将两人都。茶杯中注满茶水。 那边院子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景珏手中正拿着茶壶,宁雨宣起身去开门。 第一百八十二章 皇寺 第一百八十二章 皇寺 门一打开,看到门外站着的门,宁雨宣倒是有些吃惊,“孟千机?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柳夫人他们有消息了吗?” 只因为这处宅子地方比较偏僻,没有什么人在这附近走动,但是孟千机就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青天白日的太过显眼。没有急着让他回答,宁雨宣便转了身让他先进来。 闻得见院子内飘满了茶香,孟千机跨进了院子,便看见景珏坐在那边树下正看着他,眸底深邃,他没有对景珏说话,那边宁雨宣关上了门走了过来。 到底是千机阁,在临城中找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虽然是找到了人,想要救出来,却没有那么容易,直到宁雨宣在他面前站定,他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之前在外面碰见了秦雨姑娘,所以知道主子和王爷住在这里。” 停顿了一会,他才继续说道:“属下已经查到了柳夫人和柳公子的下落,根据千机阁的人传来消息,他们现在被关在城外的皇寺中。” 景珏沉着的面容中,眉眼都渐渐舒展开来,宁雨宣闻言也是一喜,先倒里一杯茶给孟千机,连忙转头问景珏:“那我们现在去将他们救出来?” 还没等景珏说话,孟千机端着茶盏又道:“如果这个时候去,只怕是会泄露王爷此时在临都的行踪,今天是初一,一早皇上和太后便去了皇寺进行祈福大典,”他隐在黑色兜帽下面的眸子,看了眼两人。 这么说来,宁雨宣又有些迟疑了,她是想尽早将柳夫人和柳之言救出来的,但是眼下人就在景鸿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万一没有救出来,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们将二人关押到了别的地方,更是难找。 而景珏却是放下了杯子,立即站了起来,墨色眸子里翻涌着情绪,“不必等了,本王现在就去皇寺,救他们出来。” 宁雨宣对此不知情,但是景珏知道,那皇寺是个什么地方。太后在那里待了数年,且不说是皇家重地,外面到处都有御林军看守,而且里面暗藏着她的亲兵,今日又是皇上太后一起出宫前去皇寺祈福,里面定然戒备森严。 但是景珏等不了了,皇寺中他曾在大典中去过几次,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太后的龌鹾之事,她在皇寺中眷养了数多男宠,佛殿之下,荒淫无度,被关在那个地方,他不知道太后会怎么对她。 冷风吹起她的悠悠袖口,宁雨宣皱起细眉,忙拉住他,“你要自己去吗?若是你去了,万一被景鸿发现,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景珏眉头紧缩没有说话,随后看了一眼孟千机,便转身回了屋内。 石桌上的炉中炭火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温度,连着壶中的茶水也凉得透彻,宁雨宣忽然感觉不知所措,她帮不了景珏,什么也做不了。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的担忧显而易见,好似只要是在面对着景珏的事情,她便喜怒忧愁皆形与色,“让他去吧,皇寺那边有重病把手,除了他,没人能进得去将人救出来,”至于太后那些龌鹾的事情,他没有多说,“你只要在这里好好待着,让他放心就好。” 宁雨宣怎么可能安心待下去,只是还不等她说出反驳的话,就见景珏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中握着的是他随身携带的残虹剑,她快走几步迎了上去,“阿珏,你真的要自己去吗?” 眼前的景珏,仿佛就是梦中的他一般,浑身煞气浓烈,宁雨宣的心底愈发不安起来,“阿珏,我要和你一起过去。” 只有在目光落在宁雨宣的身上的时候,他的眼里才会流露出一丝柔情,他伸手抚着她的鬓角,温柔地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不等天黑便会回来,”不管那边有多少等着他的侍卫,皇寺这一遭,他必去不可。 尽管柳氏不曾对他有过什么关怀备至,到底他的血液里有一半是她的,让她被太后那个毒妇迫害致死,他是没有办法见到这一幕的。 宁雨宣见他态度坚定,一颗心渐渐下沉,心绪杂乱无章,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口,平滑的布料皱成一团,“那就让千机阁的人跟你一块过去,现在临城你手底下的亲卫不多,就让孟千机带人同你一起过去。” 不等景珏说什么,那边站着的孟千机已经说道:“千机阁的人早已经在皇寺周围等着,只等王爷现在过去一声令下了,”尽管景珏现在没有资格命令千机阁的人做事,但是这个命令,定然是宁雨宣也想要下达的。 正在说着,外面又响起了秦风的声音,管不了太多,宁雨宣只好先过去开门。 院子里面,秦风见景珏手中提着剑,似要出门,他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孟千机,急忙道:“主子,刚才秦雨给了我消息,说孟阁主找到了柳夫人的下落了?” 景珏声音低沉,“他们现在在皇寺,本王现在过去,孟千机随本王一起前去,你就在这里待着,现在城内到处都是景鸿和景元阳的人,你保护好王妃便可。” 宁雨宣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走到景珏的面前,柔弱无骨的手忽然伸出来,握住景珏握剑的那只手,带着丝丝凉意,“像上次出征一样,这次你也要答应我,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景珏反握住她的手,希望将她的手捂暖,声音也轻柔了下来,“好,本王答应你,会在天黑之前回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晚上一起去南雀街看灯会。” 说完,景珏便放开了她的手,带着孟千机一起走了出去。宁雨宣就站在门口,景珏步步远离,身影越来越远。不知为何,见着景珏一袭白衣,比之平常的黑服而言,更令人生畏,好像是黑色,将他的心性全都包裹住,在白色下,显露无余。 皇寺位于城外的秋兰山上,上山的入口和山路,全都被御林军严密防守着,而山下都是景珏的亲卫和孟千机带来的千机阁的人,如果强攻的话,秋兰山的地势本就是易守难攻,再加上人数比之御林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王爷,你打算怎么上去?”孟千机看着树丛外面的御林军,那是曾经的御林军统领一手带出来的御林军,不比军中的虎骑军差到哪里去。贺光也是景珏的人,可是自从景珏去了幽城之后,景鸿便将御林军的统领换了人。 景珏点头,“本王知道,我们只是去救人,不是打仗,也用不着强攻,你只用派出千机阁里伸手最好的十个人给本王便行,”秋兰山是他熟悉的地方,曾经辅佐景鸿的时候,景鸿身子弱,祭天祈福之类的事情,都是他所做的。其余的人,便留在这里,声东击西,方便他们行动。 想起那个时候,自己尚不知道事情,是一心想让太后见自己一面,但是他去过那么多次,太后从来都是避着他的。而现在,他要提剑上山,从养母手中救出自己的生母,姑且就算她是养母吧。 得了景珏的话,孟千机从带来的人中挑出了九个人,再加上自己,一起跟着景珏,绕开了上山的道路,去了后山。后山是一处悬崖峭壁,约有十余丈高,而峭壁上面,便是皇寺所在的位置。 孟千机抬眼看着高不可攀的悬崖,有些兴味地看向景珏,好像很久没有见他,露出自己真正的身手了,上一次见,好像还是在他救自己的那次。 而此时的临都,宁雨宣在院子中坐立难安,她抬头看着天色,孟千机找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之后了,虽然已经过了腊月,但现在天黑得照样很早,日光渐渐西斜,橙黄的暮色渐渐笼罩在整个临都城中。 见宁雨宣神色忧虑,秦风安慰她道:“王妃,你不必担心,王爷身手了得,必然不会出什么事的,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宁雨宣眉头依旧皱着,夕阳照在院落中,影子逐渐拉长,一地树叶的细碎光斑,外面还是欢声笑语一片,有小孩子在巷口放着炮竹,硫磺的味道十分刺鼻,新年还在继续,“从这里到皇寺,要多久?” 秦风以为宁雨宣问这个,不过是在算景珏还有多久才能回来,他粗略算了一下,回答道:“如果是快马加鞭的话,要不了一个时辰,便能到秋兰山。” 现在已经快要到酉时了,宁雨宣立即要朝外面走去,秦风见状,立即上前拦住,“王妃,王爷说过了,您只需要在这里等他回来,若是出去被景鸿的人发现了,那不就是得不偿失了吗?” 宁雨宣眉眼清冷,转头看着秦风,厉声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那才叫得不偿失,现在亲卫还有人手留在临都吗,我要一并带过去。” 秦风是懊恼不已,每次景珏让他看着王妃的时候,总能出一些茬子,“王妃,您就别为难属下了,王爷的亲卫我也调动不得,您就安心待在这里。” 暮色渐渐降临,见秦风还是不愿意松口,她转身坐在了石凳上,石凳上带着冰冷的凉意,“那好,我就待在这里,那你去城门口看看他们有没有回来,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也好去接应一下不是吗?” 只要宁雨宣留在这里不随便走动,那便没有什么问题,为了让她安心,秦风只好答应下来,“那王妃您便留在这里,我现在便去城门口接应王爷,您无须担心。” 宁雨宣眼底藏着一些东西,却在清冽的眼眸下难以被人发现,她催促道:“那你现在快点过去。” 秦风挠了挠头,无奈之下便出门骑着马,往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佛堂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佛堂 夜色渐渐笼罩整个临都,大年初一的晚上,南雀街沿街悬挂着的灯笼已经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直到秦风到了城门口,天色渐黑,连城门口的人也渐渐稀疏起来。 最后只有他一人留在之类徘徊,守城的人见他一直没有出城,上前问道:“这位大哥,我们已经要关城门了,你要是出城的话就赶紧出城,不然到了时辰就来不及了。” 这时,街道那边忽然有人骑马疾驰过来,不等守城的人询问,转眼便消失在城门外,只留下一片衣角纷飞。 “你还到底走不走?要是不走的话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值夜,”守城的人很是不耐烦,就要赶他离开。 秦风看着刚才那人骑马的身影消失在城外官道上,忽然脑子中一个机灵,没有理睬那位询问他的守城军,立即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在秦风一离开院子之后,宁雨宣便出了院子,在外面买了一匹马,当即便出了城。她并不是想给景珏找麻烦,只是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预感在景珏离开之后,愈加强烈。 秋兰山上,山林之中暮鼓声声,敲击在人心之上,佛寺中熏烟袅袅,给人以安详慈穆,僧人诵经的声音不绝耳语,禅意浓厚。 然而景珏无意感受这些,在皇寺后院的一处佛堂之中,地上到处都是血迹,连着他白色的袍子上,都是猩红点点,地上躺着的柳氏衣衫褴褛,衣服仿佛是被人撕扯开来的,露出里面的肌肤许多淤青,让人一看便是被人折磨的,她的眼睛紧闭着,不知现在是生是死, 连着角落里躺着的柳之言,脸上身上脸上都是伤痕,最严重的应该是腹部的那处剑伤,到现在还是汩汩地流着血。 而他面前却站着太后和景鸿两个人,一个小小的佛堂,顿时拥挤了起来,佛寺里熏香的味道在这里闻不到,鼻尖只有血腥的气息和一股奇怪的味道,混合起来令人作呕。 景珏带来的人都在外面和御林军对峙着,没有指令没有乱动。而孟千机站在他的身后,去探了探躺在地上两人的鼻息,眉头一皱,回到景珏旁边忙,说道:“柳公子已经没了气息了,柳夫人还活着。”可是被人那样对待折磨着,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景鸿面色有些苍白,但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问景珏道:“阿珏是什么时候回的临都?怎么也不回宫呢,朕已经得了你在幽城的捷报了,圣旨送了过去,可能与你错过了,正好待会我们一起回宫,朕要为你举办庆功宴。” 气氛有些异样,景珏手中的残虹剑上还往下滴着血,他也笑了,只是那笑容太冷,不及眼底,“皇兄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何必要装作如此,只是皇兄要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景鸿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更加显现他面色不佳,他踱步到后面,看了一下那两人,又转到景珏的面前,“阿珏管得太多了,这两人在今日扰乱了祈福大典的秩序,朕想要惩罚他们一下,朕现在还坐在帝位之上,这样过应该不为过?” 一旁的太后早就不赖烦了,当即怒斥景珏,“景珏,你如今在幽城拥兵自重,当初无召不得回临都的圣旨,难道你都忘了吗,现在又带着人来秋兰山上,是想造反吗?”如果这个时候不将造反的罪名安在他的头上,等幽城十万大军回来,那时就迟了。 景珏看着面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两人,冷笑着,拿出帕子将手中的剑擦拭干净,才对太后说道:“太后记得还真是清楚,你记得皇兄的圣旨,本王也记得父皇留下的遗旨,”他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景鸿,继续道:“父皇留下的遗旨想必皇兄也不知道,若皇兄不幸驾崩,那皇位便由景王继承。” 语毕,他亲眼看着面前的两人面色又白了一分,“本王本就想让这份遗旨一直藏着不拿出来,可是你们逼我至此,”他忽然将剑抬起,指向太后,“太后,你毒害父皇的时候,可能还没有想到,他还留了这个东西吧?” 太后忽然身子一软,想要扶着景鸿支撑一下,不料身边的景鸿忽然躲开了身子,她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仰着头看景鸿,却发现他目光似有躲闪,随后目光又落在了地上的柳氏身上,忽而眼神变得狠毒起来,“景珏,且不说你说的遗旨是真是假,就算如此,你现在是要杀了哀家吗?你要是杀了哀家,你就是弑母!” 她闭口不谈自己毒害先皇的事情,现在景珏所说的全都是他的片面之词,根本不值得相信,而且当初的那件事情,她做的天衣无缝,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算景珏景鸿知道了,也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 景鸿半闭着眸子,对景珏说道:“阿珏,你将手中的剑放下吧,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暗中从幽城回来,今日带剑闯上皇寺的事情,朕也可以当做是你的一个玩笑,至于遗旨,若是父皇真的有这样的遗旨,你也该拿出来,若朕真的病逝了,那皇位便是你的。” 景珏轻笑了一声,但还是将剑指着太后,声音低沉,仿佛还带着一丝笑意,对景鸿道:“皇兄,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本王不能,你从幽城将宣儿劫走,劫走柳氏和柳之言,现在害得他们没命,还有这个毒妇,是她杀了父皇,你就打算这样放过她?你忘了父皇曾经对你的教诲了吗?” 一桩桩,一件件,若是在此之前,要让景珏放手并不难,他们容不下自己,大不了就丢下这个景王的称号,带着宁雨宣离开这里。然而现在,身后是被凌辱的生母,“景鸿,你觉得本王能放下剑吗?”仿佛是刻意将景鸿激怒一般,景珏说着这些话,本就已经撕破了脸皮,又何必在这里再叙什么兄弟情义。 果然不如他所料,景鸿面色又苍白一下子变得通红,声音也变得激昂,“忘记的不是朕,你是,阿珏!就算父皇给你留了遗旨又如何,可是朕还没死,你就想篡位吗?你跟黎之横,跟景元阳,又有什么区别?” 见景鸿还没有任何动作,还坐在地上的太后立即斥声道:“皇上,你还在等什么, 景王承认自己有谋逆之心,外面的御林军还不快将他们拿下!” 太后才一出声,外面立即响起了兵戈刀剑的声音,孟千机见清醒不妙,立即悄声对景珏道:“王爷,如果我们现在不走,就没有办法脱身了,你带着柳夫人先走,我断后。” 外面乱成一团,他们带来的人并不多,就那几个十几个人,根本撑不了多久,太后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景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和你的娘当年没有死成,今日便要一起死在哀家的手上,想要逃?也要看看你们能不能长出翅膀来。” 话音刚落,佛堂外面便有人闯了进来,全都是穿着精甲的御林军,景鸿也后退到了御林军的后面,所有的人将景珏和孟千机两人团团围住,没人去管后面昏迷不醒的柳氏。 见着重重铠甲后面的景鸿,景珏嘴角慢慢勾起,“既然都已经这样做了,那就不要后悔。”他转身朝后面走去,想去将柳之言的尸体护好,再准备去将柳氏带着。 忽然站在那里的太后,眼见着景珏背对着自己,她猛然拔过旁边御林军腰侧的刀,她目眦欲裂,就要朝着景珏砍过去。 此刻柳之言的尸体已经冰凉一片,流着血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两只眼睛还是睁着的,浑身都是景珏对此没有什么伤怀的情绪,却是有对太后的恨意。至于身后太后的动静,他自然也是听得分明,正要转身拿剑去挡的时候,一个柔弱的身子,却倒在了自己的背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连孟千机站在一旁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一切重新回到脑子中的时候,就发现一直昏迷不醒着的柳氏,在太后拔刀砍向景珏的时候,替他拦下了这一击,那锋利的刀刃正中她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 没有杀了景珏,杀了柳氏这个贱人也是一样,太后仿佛是疯魔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柳氏你这个贱人,就凭你也想跟皇上回宫,一个普通贱民,也想挣本宫的皇后之位吗?死了好,你死了才好。” 景鸿刚将柳之言的双眼闭上,转身回来,便看见柳氏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那刀几乎是要将她拦腰斩断,肠子肚子流了一地,恶心极了。 景珏忽然不知所措起来,这个女人生了他,到现在也有了二十多年,只与他说过寥寥几句话,好不容易见了面又怯弱的不行,而此刻,她却为了自己挡了一刀。景珏的衣角沾了浓厚的血液,柳氏一双黑色的眼眸与他同出一辙,他现在才看到这点。 但是此刻,那双较为柔媚的美目看着京剧,渐渐泛起了雾,眼珠也渐渐失去了光彩,嘴唇嚅动仿佛是要对他说些什么,但最终是迟了,嘴唇连同着眼睛,一起闭上。 就在柳氏闭上了眼睛之后,景珏也随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转而提起手上的残虹,一个伸手,那剑直接刺在了太后的心脏处。 第一百八十四章 修罗 第一百八十四章 修罗 面对这突发情况,景鸿看着原本疯了的太后,一下子轰然倒地,尖长的指套,嫣红的口脂,掩盖不了她眼角的细纹,也掩盖不了她的私心野心勃勃,掩盖不了她曾经毒害父皇的事实,但是,她依旧是自己的母后。 景鸿连嘴唇都开始泛起了乌青的颜色,他深吸了一口气,让人将太后的尸体搬离,对着剩下的御林军发号施令,“景王景珏不顾圣旨,私自离开幽城回到临都,又在皇寺中公然行凶弑母,传朕的口谕,捉拿景王。” 面对着成百上千的御林军,有景珏在,孟千机倒是不担心没有办法脱身,只是会有些麻烦,况且他们本来是来救人的,可是唯一还活着的人,现在也没了命。这个时候如果不护好了景珏逃出去,不好与主子那边交代。 好在他们还在上山的道路那边留下了一些人手,此刻听到山下的动静,应该已经开始厮杀了,孟千机拔出藏在手下的双刃,再也没有了顾忌,混入人群中,手起刀落,便是一个人头落地。 景鸿冷眼看着被御林军包围的两人,慢慢退了步子,在御林军的护送之下,离开了皇寺。 皇寺大殿之中是佛经低吟颂唱,那些和尚沙弥,只是在为这杀戮诵经超度,红尘身外事,他们也管不了。而后院的佛堂外面的地狱修罗场,孟千机一身黑色袍子倒看不出什么来,反而是景珏的白色衣衫,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液,一身雪衣变成了血衣。 夜色浓厚深沉,今夜无云,天上的弯钩月和星子看得清晰,若是满月的时候,映着秋兰的场景,怕是银辉白练一般的月色,也会泛着血光吧。 宁雨宣没有去过秋兰山,路边辗转了好一阵才找到地方,但是等她赶过去的时候,山脚下和上山的道路上都是尸体遍布,惨象横生,没有找到任何活人。 她心底咯噔一跳,心底的那抹不安很快扩散开来,这样子分明是和景鸿的御林军打了起来,他们只带了那么点人,怎么会有胜算,正准备提起裙角往山上而去,却在抬头之间,忽然停止了动作。 虽是正月里,但山间的草木还没有回春,到处皆是枯败之象,而山顶上点点火光,一下子火光冲天,虽是在山下,宁雨宣也能感受到那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火势侵袭,皇寺里到处都是僧侣来回走动救火的动静,大殿中央的金佛被火苗簇拥着,眉眼慈悲,看着众生深陷火海,最终房梁坍塌,将佛像也埋藏在废墟火海之中。后院的佛堂也不能幸免,景珏站在院子中,看着里面的柳氏和柳之言的尸体渐渐被火舌吞噬。 御林军的人在大火燃烧之际,已经带着景鸿离开了,无暇再去捉拿景珏。 孟千机收起了手上的双刃,他的身上受了好几处的伤,但是绝对没有景珏的多。火光跳动之间,映着景珏的身影忽明忽暗,他不该出现在安详静穆的佛寺中,血衣再也抑制不住他浑身的煞气深重。 而就在秋兰山不远处的白云山上,慧来站在大殿外面的长廊下,他目光眺望,落在那边火光冲天的山顶上,叹了一声长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身后的小沙弥见状,问道:“师祖,秋兰山上今日煞气太重,果然是出了事,我们需要去帮忙吗?” 慧来手中转着佛珠,敛着一双慈蔼的眸子,回道:“天命如此,我们就算去帮忙,等过去了,也就迟了,只可惜一把大火烧尽了晦暗,也烧尽了清明,该是有此一劫。你去后院叫上其他师叔祖,去给秋兰山上的人诵经超度吧。” 小沙弥尚未开悟,不能理解慧来所说的意思,只得去了后面去叫其他几位师叔祖。 那场大火,火光映照地夜空更加明朗,慧来抬起头,看着北方的天空,几点星子星罗棋布,而那颗本该耀眼的紫宸星,周围的紫色渐渐有黯淡之意,而旁边的那颗有着白色光芒,还带着煞气的的星子,周围隐隐多了一些紫气。 天道轮回,皆在不言之中,因果轮回,命运更迭,也不可点破。每个人的命数便是如此,只是那下一位帝王,杀戮太重,只希望那个女子,能明白他当初说的话,过刚则断,慧极必伤。 宁雨宣看着那耀眼的火光,等回过神来正准备上山的时候,却发现了两个人的身影从山上下来,那身影正是孟千机额景珏,她快走几步迎了上去,站在石阶上,抬头看着两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的一点,孟千机沉着声回应道:“刚才在救人的时候,被景珏和太后发现了。” 他话音才落,身边站着的景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宁雨宣一惊,蹲下身去看,才发现,他身上全都是血,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的哪里是别人的,掀开衣服才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刀伤剑伤一大片,泪水顿时从眼眶簌簌落下。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宁雨宣将景珏身上的伤口先简单地止了血,扶着他起来,想要背着他离开这里,既然景鸿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在这里,到时候定会派来追兵。 孟千机少有的皱起了眉,心底很是不舒服,并不是因为宁雨宣的斥责毫无道理,而是什么,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看着前面的宁雨宣正费力地将景珏半搀扶着往下走,他上前几步,接过景珏,往前走着,“现在不能回临都了,柳氏和柳公子已死,现在该带着他去和幽城大军汇合。” 宁雨宣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怎么会已死?见孟千机已经往前走远了,疾步跟了上去,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他没有告诉我关于幽城的安排,但是从这里去青城的话会比较保险,幽城大军肯定是从青石镇走,但他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能再冒险了。” 原本打算往北走的孟千机,在听完了宁雨宣的话之后,脚步一转,往南边走去。 宁雨宣走在后面,发现孟千机的行动也有些迟缓,这才发觉他也是受了伤,她随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这里去青城太远,恐怕我们要找个马车过去,不然你和阿珏的伤口都好不了了。” 这一片都是荒地,野草丛生,孟千机的扶着景珏的手一滞,忽而耳朵一动,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愈来愈近,“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宁雨宣也听见了那马蹄踏踏的声音,立即和孟千机动作利落地将景珏藏在草丛里,他们也蹲在了草丛之中,还没从秋兰山上山的方向走远,那个骑马的人很快便停了下来,看到了山下的情景,就要往山上而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追着宁雨宣过来的秦风,夜色浓稠地像墨一样,宁雨宣并没有看清,好在孟千机夜视能力不错,“是秦风来了。” 宁雨宣闻言一喜,孟千机和景珏现在都身负重伤,有秦风在会轻松很多,不管是带他们离开这里,亦或是和岑尤他们取的联系,她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将秦风叫住,“秦风!” 秦风听见是宁雨宣的声音,眼中一喜,快步走了过去,只是走近了才发现是他们三人,只是在见到景珏昏迷不醒的时候,神色紧张了起来,“王妃,王爷不是去救人了吗?怎么变成了这样?” 荒原上有夜风不断吹过,卷起她的几缕鬓角的头发,“我也才来没有多久,孟千机知道事情的经过,只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阿珏他已经昏迷不醒了,孟千机也受了伤,你快去找个马车过来,我们现在去青城。” 好在他们现在已经在临都城外了,不用想办法躲开临都的守城军,看情况他们在皇寺遇到景鸿,关系应该已是彻底决裂了,否则不会出现这样多的伤亡,若是景国上下全部通缉他们的话,他们还能躲避一阵。 秦风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孟千机,最终应下宁雨宣的话,“那好,属下这就去找马车,但是孟阁主在这里护好我家王爷与王妃,切不可让他们出事。”现在这样,想必是景珏的亲卫和带去千机阁的人都已经身亡,也只能暂时依靠孟千机了。 到底还是荒山野岭,宁雨宣和孟千机躲在一个偏僻的山洞里,等着秦风找来马车,还好宁雨宣有随身携带金疮药的习惯,她坐在地上,将景珏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将他的上衣掀开,仔细地上着药。 孟千机一言不发地坐在洞口旁边,瞥了眼正在上药的宁雨宣,他们躲在这个地方,起先孟千机要生火,可是宁雨宣怕被景鸿的人发现,即使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她也不让孟千机生火。只是后来为了给景珏上药,山洞里面光线太暗,漆黑一片,不得已之下,才答应了让孟千机升起了火。 孟千机悄悄看了她好几次,橘黄色的火光映得她的侧脸温婉清幽,只是宁雨宣专注于处理景珏身上的伤口,并没有感受到孟千机的视线。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我离开幽城之后,你的寒症还有再犯过吗?” 宁雨宣手中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看到景珏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笑了笑,才回答孟千机的问题,“犯过几次,不过都不大严重,现在回了临都之后,天气渐渐回暖,这些天已经好多了。” 将景珏身上的伤处理完了之后,她的腿也有些发麻,但还是让景珏枕在自己的腿上,她一抬头,便看见孟千机就坐在风口的位置,挡住了寒风往山洞里灌,“你进来吧,那里风太大了,你身上也有伤,我帮你处理一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旷野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旷野 秋兰山和周围的山脉圈成了这一片旷野,山上已经没了什么动静,而眼前的旷野,幽风吹拂着枯草摇曳,别有一番美感,夜色浓稠凝滞,月色浅浅,如白练一般浮在上空,而周边的树木,枝影斜横,如同魑魅魍魉,令人心生惧意。 孟千机身子一僵,冷风吹鼓了他的黑色袍子,他注视着外面的动静,摇头道:“不必,我身上的伤不重。”沉默了一阵,他又开口,“他现在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想退也没有了退路,你还是要跟他一起走下去?” 也不知为何,宁雨宣总觉得,孟千机并不看好她跟着景珏一起走这条路,但她没有多说其他的,只阐述自己的心意,她低头看着双眸紧闭的景珏,“我答应过他,要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管他走哪一条路,我都支持。” 话说完,她还是将手中的小瓷瓶递给了孟千机,“就算受的伤不重,但之后路途颠簸,如果不好好养着的话,只会让伤情加重,我是医者,我比你更清楚受伤的严重性。” 孟千机握紧了冰凉中带着些许温热的瓷瓶,那是之前宁雨宣的温度,但是并没有给自己上药,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现在断腿的闻人秋,此时他还留在临都,还是想问那个已经问过了的问题,但转而一想,可能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也只有景珏了吧。 有时候期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他向来是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来看待景珏和宁雨宣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最近孟千机发现自己带入了越来越多自己的情绪,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松了松握着瓷瓶的手,不再说话。 也不知等了多久,山洞里的火堆已经熄灭,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炭火,发出一点点光亮,秦风过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天色,弯月西斜,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便要到天明了。 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道上,秦风和孟千机一起将景珏搀扶过去,安置在了马车中,秦风站在马车边,挠了挠头,朝着宁雨宣道:“王妃,这周围都是荒山,找到马车实在不易,只有这简陋的了,您别嫌弃。” 宁雨宣抬手将散开了头发别在耳朵后面,坐在了马车的车辕上,浅笑了一下,“没事,现在能找到马车已经很不容易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青城吧。” 孟千机在车厢里将景珏安置好了之后,等出来之后,发现宁雨宣就坐在车辕外面,皱着眉头说道:“主子进车厢里,属下坐在外面。” 宁雨宣仍坐在外面,没有动作,她先是示意秦风快点赶马车,又催促孟千机快点上去,“我有晕马车的症状,坐在里面只会晕头晕脑,况且你的伤口还没有上药,你自己先将药上好了,其他的路上再说。” 在幽城的时候,秦风就觉得孟千机对宁雨宣很是不一般,此时他也是站在宁雨宣一边,“王妃就坐在外面,你还是先进去将你身上的伤处理了,万一遇到了御林军的人,我一个人可抵挡不住。” 既然如此,孟千机伸手扯了一下兜帽,将脸挡住,转身上了马车。 秦风手持着鞭子开始赶着马车,坐在外面,又是走得小道,路边竟是一些树枝挡着,有些还能划到人的脸上,在宁雨宣的脸再一次被生硬的树枝划到的时候,秦风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让宁雨宣继续坐在他的旁边,“王妃,不如您还是坐里面去吧?” 马车很小,里面最多也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宁雨宣摇摇头,“不用,不过是些树枝罢了,等过了这一段路就没了,我能忍得住。”她并不怕刮脸的树枝,更怕坐在马车里,开始头晕脑胀,现在的情形中,她希望自己时刻能保持清醒的状态。 坐在里面的孟千机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即叫停了秦风,他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对宁雨宣道:“王爷好像要醒了,他应该需要你的照顾,我身上的伤已经上好药了,你进去吧,”他将瓷瓶还给了宁雨宣,就等着她进去了。 这个理由宁雨宣还真是没有办法拒绝,景珏才受了严重的外伤,最怕的便是伤发炎,再引起发烧,她语气中很是无奈,“那好,只是你们也要注意些,”转而掀开帘子进了里面,然而景珏并没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她伸手抚着景珏的面庞,坚毅俊朗,是他冷硬的轮廓,之前在山洞等待秦风的时候,孟千机便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她,她没有想到,柳氏一家,最终全都死在了景鸿的手下,柳氏死得那样惨,孟千机诉说的时候,仿佛那个画面就浮现在自己眼前,悲伤沉痛,怕是最难受的,还是他吧。 之前在幽城的时候,她一直就想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景珏虽然没有明说,可她要求的,他最后都还是做到了。按照景珏的性格,他心底里也是希望能和柳氏关系缓和的,但是都来不及了,他与柳氏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就已经阴阳两隔。 而眼下,他又亲手杀了太后,知道实情的人太少,都认为景珏的生母是太后,景鸿已经以弑母的罪名在捉拿他,这个名头若是一直安在景珏手上,就算以后他登基为皇,那也会成为一大污点,引来别人的反抗。 所有的担忧,疲倦,沉重,全都在脑海中搅得不得安宁,再加上因为晕马车,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思绪渐渐飘散,最后她靠在了车厢的内壁渐渐睡着。 天光乍亮的时候,秦风渐渐停了马车,将马车停靠在一处树丛中,而外面不远的地方,便是青城的城门了,城门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而城门口守城的将士甚是严苛,盘查得很紧,根本没有办法进城。 宁雨宣渐渐醒了过来,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先是看了一下景珏,他的嘴唇因为失血过多,现在是苍白的颜色,她拿出旁边的水囊,用清水润了润他干燥的嘴唇,才出了马车。 外面秦风和孟千机正坐在石头上吃着干粮,见宁雨宣出来,秦风拿了一块烧饼递给了宁雨宣,向她禀告现在的情况,“现在青城已经有人在盘查了,想要混进城并不容易,所以属下想,不如我们就不进城了,”反正他们来青城也不过是为了躲避景鸿的追捕,既然连青城这边的方向都已经开始了搜查,那去哪里都是一样。 宁雨宣接过烧饼吃了一口,看了眼外面城门处的士兵正在搜查进出的百姓,也坐在了一处石块上,“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就不进城了,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一处落脚的地方,阿珏和孟千机现在都需要静养,你也要想办法和岑大哥还有幽城的亲卫取得联系。” 秦风嘴中吃着东西,没有办法说话,只得连连点头,这些不必宁雨宣提醒,他也该知道要如何做的,只是现在还没来得及。 孟千机看着他的那副样子,很快解决了自己手上的干粮,对宁雨宣说道:“景鸿现在找不到王爷的下落,肯定会拿幽城大军来开刀,我已经让黑鹰去给岑尤报信了,相信他会做好准备的。” 不过现在岑尤和其他几位副将,和所有的幽城大军一样,他们已经对景鸿产生了防备,并且昨天在临都的时候,景珏就已经让秦风去安排了幽城的事宜,现在要做的,不过就是准备开战的事情。 等秦风咽下了口中的干粮,立即回应道:“王妃放心,属下马上就去联系王爷留在幽城那边的亲卫,至于岑统领那边,”他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孟千机,继续对宁雨宣说道:“属下会另给他写一封书信言明这边的情况,让他做好准备的。” 看着秦风如此幼稚的一面,孟千机藏在兜帽中的嘴角微微扬起,是嗤笑。 宁雨宣也很快地吃完了干粮,好在这两天气候渐渐回暖,想来若是没有意外,是不会犯体寒之症了,“那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个地方住下了。” 既然不能进城,后来秦风赶着马车,找了一处农户家中,他家有两户闲置的空屋子,主人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姓田,成了亲不到两年,而妻子正挺着大肚子,眼看着就要生了,其实那男子还不怎么愿意让他们住下来,不过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那男子样貌普通,长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有些羞赧地指着自己身边的妻子,对他们说道:“只是眼下我媳妇儿就要生产了,怕你们嫌弃晦气,如果你们不愿意住,我二叔家那边还有几间空屋子,只是那边有些远了。” 这里的人都是觉得女人生孩子,那产房便是晦气的地方,因此男人从来不给进去。只是他们一行人哪里会嫌弃这些,宁雨宣站在前面,笑着道:“这没什么好嫌弃的,要生孩子是喜事,你能给我们地方住下,我们就很感激了。” 他们对外宣称,他们一行人姓林,是准备去临都找亲戚的,结果路上遇见了山贼,她的丈夫现在深受重伤,又没了钱财不能去住客栈,只能在这里找些地方养伤。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村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村子 既然他们都不嫌弃,性子淳朴善良的小夫妻二人自然就让他们住下了,将院子东边两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搬出了几床被褥过来,绣着喜庆的百子被套,大概是两人新婚的时候的物件吧。 两间屋子,自然是景珏和宁雨宣一间,秦风和孟千机凑合一间了。秦风和孟千机先是搀扶着景珏,将他扶到床上好生躺着。消息也都传了出去,两人现在也都是累到了极致,一夜未睡,又是车马劳顿。 宁雨宣将他们送到屋子门口,“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我们先在这里将伤养好,再去找岑尤他们。” 一个是景珏的手下,一个是宁雨宣的属下,两个人自然没有异议,他们点头应是之后,宁雨宣先让孟千机回去先歇息下,叫住了秦风,“可能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你,现在我手头上是药也已经用完了想,这村子里肯定有村医,你去找一下,采买些药草回来。” 秦风点头,他们四个人当中,王爷和孟千机那个怪胎身负重伤,王妃又是一介女流,所有的事情自然都抗在他的肩上,“王妃,你放心吧,就算您不说,我也知道的@,只是要劳烦您将要买的药草列一下,我好去买。” 这里也暂时找不来纸笔,宁雨宣只得将几样药材报给了他,秦风走后,宁雨宣进了屋子里,景珏就好无生气地躺着,她过去将被子掩好,突然间静下来之后,她又开始了胡思乱想,景珏身上有好几处都是深刻坚固的伤口,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开始有些热了。 正不知所措着,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是那位怀了身孕的小娘子的声音,“夫人,我。给您打了些热水过来,你也好和你家夫君擦洗一下。” 宁雨宣连忙开门,将她手中的水盆接了过来,“真是麻烦你了,下次我自己去拿就好,看你的样子,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该生了吧?” 田家小娘子有些羞怯的笑了笑,轻声细语地回答道:“已经八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就要生了,村里的郎中说是个女娃,不过我家男人也不嫌弃,”她有些好奇地伸头朝里面探了探,问道:“我看你家夫君伤得很重,要不要去找刘郎中看一下?他医术不错,村里人的病都是他给治好的。” 宁雨宣婉言谢绝,看得出来田家的这一对夫妻是好意,但是他们留在这里已是不易了,能少,让别人知道就不能让别人知道,况且她自己也会些医术,“郎中我们便不需要了,只是你家有酒吗?越烈的越好,我夫君现在已经发热了,用些酒会好些。” 见着宁雨宣面色焦急,小娘子立刻点头,“我家里还留着一些酒,是过年前备下的,我去给你找找去,”还不等宁雨宣说话,她转身便朝着自己屋子走去,大声喊着自己家男人,“你将年前打的那几斤白酒放哪儿了?” 宁雨宣看着那对夫妻二人,他们过得虽然清苦,但是苦中作乐,幸福平淡。 很快那男人从地窖中将酒拿了出来,宁雨宣先用热水将景珏身上上下擦拭了一遍,再用那极烈的酒擦在他的腋窝和脖颈处,一来是给伤口消毒,二来是给他散热。昏睡着的景珏又陷入了高烧中,嘴中还喃喃地说着什么,但宁雨宣低下身子凑近了听,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景珏醒来的时候,外面是漆黑一片,窗外有一两丝的光亮,他闻得到身上很重的酒味,伤口也被细心处理过了,看伤口包扎的方式,除了宣儿,找不到其他人了。但是屋子里没有任何人,不知道宁雨宣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他想要下床出去,但是才挪动一下身子,便扯到了伤口。 宁雨宣端着油灯进来的时候,借着昏黄的光亮,便看见了景珏坐在了窗床边,她是又惊又喜,但是还是抑制住了喜意,疾走几步将油灯放到了桌子上,上前就要走到他身边,要查看他的伤口,训斥道:“你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吗?还这样坐着,我看看你的伤口。” 屋子是临时收拾的,里面还有乱七八糟的杂物,景珏借着油灯看清了屋子内的摆设,他没有任何动作,任宁雨宣处理着自己的伤口,但声音很是沙哑,问宁雨宣:“我们现在是在哪?” 宁雨宣轻笑了两声,一边给伤口重新上药,一边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你昏迷的第二天了,我自作主张,让秦风带着我们来了青城,但是现在进城盘查得太紧,没有办法进城,就在城外找的这处村子先安置下来,等你和孟千机的伤养好了,其他的等你决定。” 她绕到了景珏的身后,背部肩胛骨那处的刀伤很是狰狞,“你先忍着点,待会可能有些疼,”听到景珏应了一声,她才继续上药,尽管动作已经很轻了,但还是听见了景珏发出闷哼的声音,只好再次压下动作,更轻柔一些。 上好药之后,看着景珏脸上还是苍白,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刚才田家小娘子熬了一些粥,就是打算等你醒了之后,给你填填肚子,想必你也饿了,我去给你端过来。”他现在的情况也吃不了其他的食物,只能吃些清淡的。 但景珏还是坐着,伸手将她拉住,虽然景珏的力道不大,但宁雨宣还是不敢挣开,她转身回到他面前,坐在了他的旁边,目光轻柔,将他抱着,“现在都过去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你是伤养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景珏的右肩受了伤,但是左边没什么大碍,左臂还能活动,看着她有些削瘦的身量,他抬手轻抚着她光滑的侧脸,“谢谢你。” 宁雨宣摇摇头,“只要你没事,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大事,好在孟千机和秦风一直在,否则我也不会支撑到现在。” 怕景珏太过伤神,她也没有说太多其他的事情,比如秦风得到了岑尤的一些消息,比如现在很多地方都已经张贴了对他们的通缉令,上面赫然八个大字:弑母行凶,火烧皇寺。坐实了他谋反的罪证。还好这个村子极为偏僻,消息传播的不是很灵通,他们还能在这里住多久,也是个未知的问题。 最后两人相拥了一会,宁雨宣最终起身,“我先将粥给你端来,顺便告诉他们你醒过来的消息,秦风也一直在担心着你。”看到景珏微微点头,她走出了屋子。 村子里十分宁静,已经过了酉时三刻了,几点昏暗的灯火,几声不远处人家传来的犬吠声,仿如桃花源一般美好。 宁雨宣端着热粥回来的时候,连着秦风和孟千机也一起回来了。因为右手不便,宁雨宣就端着喂他。 秦风看着两人恩爱模样,差点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了,宁雨宣见他们只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秦风,“你不是过来要与他禀告事情吗?怎么不说话?” 秦风好似才回过神来,立即对景珏道:“还好王爷已经醒过来了,也不枉王妃这几日衣带不解地照顾,今天中午属下收到了岑统领的书信,”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出来,上前递给景珏。 景珏用左手接过,宁雨宣放下了碗筷,替他将油灯移得近了些。景珏很快将书信看了清楚,但是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很是平静。秦风在此之前,不知景珏会何时醒过来,已经将书信看了一遍,见景珏看完,他问道:“王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那书信的内容宁雨宣也是知道的,现在景国上下都在传着景王谋反的事情,而对于他麾下的十万幽城大军,景鸿直接下了诏令,让幽城戍边的将领带着虎符回临都,将虎符交归与景鸿。态度很是强硬,若不交虎符,那便是抗旨的大罪,若是交了,那就是直接将景珏手中的力量夺走。 景珏倒是不甚担心,脸上也没有任何担忧的神色,“不必太过忧心,他若是想要虎符,给他便是,你传信去幽城,让林副将带着虎符回临都,交还虎符,另外让岑尤率领大军南下,幽城大军在边境出生入死多年,岂是一个区区虎符就能摆布的。” 当时佛堂在场的只有他们和景鸿手下的御林军,而通缉景珏的旨意一下达出去,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这样的行为真的会是景王做出来的,而景鸿一下子就迫不及待地要收回他手里的兵权,其目的昭然若揭。 更何况是身在幽城,和景珏同生共死了多年的将士,早就对朝廷多有不满。就在击败了北戎军队的时候,他们就想着和景珏一起回临都,帮景珏夺得皇位。事情虽然在之后有了变化,他们的心还是没有变的。景鸿要拿回虎符的事情,无疑是在他们心里在添一把火。 秦风没有想到景珏会对此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王爷,若是将虎符交还回去的话,且不说以后调动军队会受到麻烦,要是想再拿回来,就是难上加难了。” 孟千机本来一直没有开口,这时站在秦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虎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已经得了幽城将士的军心,景鸿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不过就是御林军和守城军,还有他名正言顺的皇位,”他抬眸看着景珏,又继续道:“王爷不是还有一样东西吗?到了现在这一步,也该拿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一百八十八章 哀乐 第一百八十七-一百八十八章 哀乐 景珏皱着眉,将书信放在了油灯上,火舌舔到了干燥的纸张,兴奋得一下子跳跃起来,将薄薄的一张纸连着信封一起,吞噬得干干净净,他回应着孟千机的提议,“他现在活着好好的,并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宁雨宣和秦风在旁边听着都满是不解,宁雨宣出声问景珏:“孟千机说的是什么?是跟景鸿有关?” 信纸化为灰烬之后,一下子“噌”起来的光亮,忽的又暗了下来,斑驳的墙壁上映着几个人的身影,景珏笑了笑,与她解释道:“不过是父皇生前留下的一道遗旨罢了,与我现在而言没有什么作用。” 孟千机却不以为然,对宁雨宣道:“但那道遗旨上却说,如果景鸿不幸病逝,那么皇位便由景王继承,”看着宁雨宣眸中闪现处惊讶来,,他又从自己的袖间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了景珏,“这是我前几日就收到千机阁的消息,王爷可以看看。” 那小小的东西是一份书笺,细细地卷了起来,景珏将书笺徐徐展开,这会儿却是真正的紧锁了眉头,宁雨宣坐在他旁边,惊讶之余,也将纸条上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她也随之皱起了眉。 她问孟千机,“这个消息,你是从什么时候得到的?” “是我刚到临都没有多久的时候,”其实孟千机本就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只是在他还没有回幽城的时候,宁雨宣和景珏就已经来了临都,再加上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这个消息就一直耽搁了下来,直到现在,才给他们看。 宁雨宣从景珏手里拿过书笺,放在油灯中烧了个干净,“既然有这样一道遗旨,现在景鸿身子又大不如前,”她站起了身,在景珏面前,“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你难道想放弃吗?放弃了这条路,你又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拿到皇位?” 那书笺上的内容,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去年夏天的时候,宁雨宣听从景珏的话,进宫为景鸿治病,废了很大的周折,才找到解七星海棠的解药配方,又废了很大的劲才让秦风找到冬凌草,如果他能按时用药的话,不出一个月便能解了他身上的毒性。 可是宁雨宣发现,这段时间的景珏脸色苍白,起初她以为是景鸿因为身上的毒性才解,身子虚弱也是正常的,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江云怜在他平时所用的熏香和衣服上又加了七星海棠的毒,再加上宫中的御医对此本来就不甚了解,只当是之前宁雨宣的用药并没有什么好的效果,所以到了今天病还没有好透。 其实她也能猜得出来,江云怜为什么会选择毒害景鸿,她本来爱的就是景珏,之前景珏和景鸿关系紧张的时候,她就开始了下毒,不过都是为了景珏能有机会罢了。 可是景珏态度还是很明确,“正是有了江云怜的这一遭,我更不能把遗旨拿出来,当初是我让你进宫给他解毒,而如今他身子又出了问题,不仅关系到我,更是会将你牵扯进去,那遗旨不要也罢。” 宁雨宣不明白景珏为什么会这样想,“我给景鸿解毒的事情,宋善明是一直在我身边的,这件事情他最清楚,如果别人怀疑,将他拉出来作证便是,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如果不拿遗旨,便只能走到兵戎相见这一步了。” 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景珏不想因为这件事与她闹得争执不愉快,“遗旨的事情以后再说,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通缉令的事情,现在秋兰山那边情况如何?” 秋兰山那边的情况,孟千机去打听过,“前天晚上的大火,将整个皇寺都烧的精光,里面的僧侣和尚,一个不剩,全都死了。” 景珏微眯了眸子,忽然喉间涌现了一股腥味,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才将一大滩淤血咳了出来。宁雨宣心疼得不行,不过淤血吐了出来也是好事,她去倒了一杯热水喂给景珏喝着,转身对孟千机和秦风道:“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吧,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秦风没有话说,现在一切都没有他的身体重要,“那王爷王妃,属下就先下去了,我这就去给岑统领写信,告诉他王爷的打算。” 秦风走后,孟千机还留在原地,他很想问景珏,知不知道前天夜里,秋兰山上的那把大火是谁放的,当时御林军慌慌张张带走了景鸿,可见不是他们派人放的。而之后他也派手下回去检查过,但是那场大火将整个皇寺都付之一炬,根本无从下手。 见他还没有离开,宁雨宣问道:“孟千机,你身上的伤现在好些了吗?如果还没好的话,我再给你重新配一副药方?” 孟千机最终垂下眼帘,“不必了,属下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如果外面还有情况的话,属下会过来将事情禀告给主子和王爷的。” 两人都走了之后,宁雨宣发现放在桌子上的粥已经凉得透彻,“我去将粥再热一热,你先等一会,”她端着碗便要出去。 从窗子往外面看过去,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田家夫妻二人住在院子的主屋中,屋子里的火已经熄灭了,景珏叫住了她:“不必麻烦了,我也不是很饿,就不打扰人家了。” 宁雨宣也只好作罢,将空碗放在了一边,“刚才将体内的淤血吐了出来,你现在感觉如何?”她又伸出冰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烧已经退下了。 景珏握住她冰凉透骨的手,放在掌心暖着,皱着眉头说道:“有你在,我能出什么事?倒是你,怎么手还是这么凉?” 不过是手凉一些,又不是体寒发作,宁雨宣还是能受得住的,况且现在天气还没有回暖,夜里冷得厉害,手凉也是常事,“没什么要紧的,我的手一到冷天不都是冷的吗,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你现在要好好养伤,所有的都得听我的才是。” 景珏浅浅笑着,说道:“哪一次我受伤的时候,不是对你言听计从的?难道这都已经不行了吗?” 他明知道自己说的不是这个方面,宁雨宣走到桌边将油灯吹灭,最后一抹漆黑,摸到了景珏伸过来的手,借着他的手,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下,两人都沉默不语,后来宁雨宣将这份沉默打破,“遗旨的事情,你怎么没有与我说过?” 景珏揽着她的肩膀,已经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他回应道:“若不是真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本是想将这件事情一直藏下去,”不过他转头对着宁雨宣,神色严肃,“遗旨暂时不能拿出来,况且现在景鸿知道我有这道遗旨,必定还会对我有所忌惮,若是拿了出来,只怕到时候他只会想办法证明遗旨是假的。” 他微微叹气,“况且江云怜现在还在给他投毒,他若是没命,所有人第一反应便是曾给他解毒的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拿这件事情去冒险。” 忌不忌惮的事情,宁雨宣不相信景珏会没有办法解决,毕竟朝中的守旧派老臣也还不少,拿出遗旨出来肯定会得到很多大臣的支持,连刚才孟千机都劝他拿出来,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才让他如此有如此强硬的态度。 最后没有再说什么,夜色已深,再加上景珏身体不允许,两人早早地睡下了。 而此刻的皇宫之中,到处都是哀乐声声,处处挂着白练,就连景鸿的寝殿中,床榻上绕着一圈明黄色的纱帐,周围还挂着一些白色的花,太后被景王杀死,特昭告天下,缉拿景王,以慰太后英灵。 景鸿自那日从皇寺中回来之后,便又晕倒了下来,这一次一昏睡就是好些天,到现在还没有醒着,朝中的大权基本上都掌握在江家,和刚出府没几天的荣亲王手中。群龙无首,两边人马每天争斗得人仰马翻。 景鸿的寝殿中,没有任何人,平常在景鸿身边伺候的俞长喜,这几日也是为了太后的葬礼忙得歇不下来。狻猊为底的香薰炉中,燃着景鸿平时最爱的竹香,此刻他还躺在床榻之上昏睡着,太医署的御医们来往了好几拨,都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一个身影越过门槛进了寝殿之中,踏着轻快的步子,穿着一身如雪的孝衣,因为太后薨逝的原因,打扮朴素,正是本应该在灵堂之中为太后守夜的江云怜。景鸿一直昏迷不醒,宫中便是以她为首。 她的美目瞥了一眼那还在燃烧着的熏香炉,从袖间掏出了帕子捂住了口鼻,最后走到床榻边,见到景鸿那张脸此时双眼紧闭着,没有一丝生气,她的眼底露出快意,“皇上,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臣妾也是真心实意地在照顾您的。” 耳边传来外面大殿的哀乐声,她的目光又流转到旁边挂起的衣服上面,景鸿的这件常服是她亲手做的,每一根针线,都是浸在毒里泡过的,再由他一针一线绣了上去,她说话的模样温婉端庄,“可是您错就错在要与阿珏作对,他对你那么好,就算不是您一母同胞的弟弟,您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 江云怜的这一辈子,都会埋藏在这高墙宫苑之中,景珏对她从来无意,想到后来,她也算认了这个事实了,可是她心底里怎么能放得下。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为了江家而活着,而这一次,她终究要为自己活一次。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养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养病 看到景鸿现在的情形,江云怜也算放了心,她转身正要离开这里,却忽然发现外面站了一个人影,吓得她差点跌倒在地,仔细一看,才发现站在寝殿外面的人,是太后生前的那位贴身嬷嬷——戚娘。 她不知道戚娘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自己刚才自言自语的话她有没有听见,她沉着脸走了出去,对戚娘道:“戚嬷嬷这个时候不在太后的灵边守着,到这里来是做什么?”她冷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戚嬷嬷该不会是来感激皇上,没能下旨让你去陪葬吧?” 毕竟是年岁摆在之类,戚娘并没有被江云怜气到,端着手同她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多虑了,只是现在太后已经仙去,皇上身子薄弱,照顾皇上自然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自己的姑母逼自己嫁给皇上,平时的那些龌蹉事,都是交给戚娘做的,因此江云怜不敢对太后表达不满,却是恨极了这个戚娘。现在太后也已经死了,江云怜自然不用对她再有什么畏惧。 江云怜在听到她的回答,嗤笑了一声,却直接拒绝了她的请求,“你是母后身边的人,习惯了照顾太后那样的老人家,估计是照顾不来皇上的,本宫已经照顾了皇上这么多年,比你更了解皇上的病情,你现在就去给太后守灵吧,本宫要去太医署问问御医。” 戚娘面色略有青色,但还是忍住了,恭敬地弯着腰朝她行了告退礼,转身便往太后灵堂那边而去。不过在听到身后江云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的时候,她转了身子又回到了景鸿的寝殿中。 养病的时间总是变得飞快,宁雨宣和景珏已经在这个村子里过了大半月的时间,孟千机和秦风没有一直住在这里,经常会时不时地打探外面的情况回来汇报给两人。这些天在宁雨宣调养下,孟千机所受的伤早已没了大碍,而景珏的伤也好了大半,已经可以在院子里活动了。 外面的田地里还是枯黄一片,但是前两天下了一场雨之后,气温隐隐有回暖的迹象,雨过天晴之后,晴阳暖照。家里的男主人去了外面地里做活,宁雨宣则是陪着田家小娘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 小娘子手里的小衣裳是做给快要出生的孩子的,她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和慈母的光芒,因为身子太沉,宁雨宣就坐在她旁边,帮她劈线或是递些剪子布料之类的。而景珏也坐在院子里,是宁雨宣将他拉了出来,好让他在外面晒晒太阳。 他看着坐在那边和小娘子聊天时的模样没了世事烦扰,她笑起来眉眼间少了许多烦忧,清澈明媚,看得景珏也很是舒心。正要眯起眸子靠在椅背上歇息,耳朵里就传来那边两个女人聊起了自己。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田家小娘子已经和宁雨宣甚是熟稔了,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那边模样俊朗,芝兰玉树的景珏,悄声对宁雨宣道:“林夫人,你家夫君长得可真是好看,我就算是去城里,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呢。” 宁雨宣闻言,也朝景珏那边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但话里却不是这个意思,她装作不在意地说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也不能当饭吃,你家男人现在还下地做事,他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事情。” 还顺便夸了一下她的男人,小娘子有些羞赧,反驳她道:“像你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哪里用得着自己做事情啊,你家夫君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处处为你考虑,比起我家的人,不知道贴心多少倍了。” 宁雨宣顺手将刚刚劈出来的细线穿了针,递给她,说道:“他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走了那么远的路,要是不对我好些,我才懒得理他。” 那边景珏不满意宁雨宣一直说埋汰他的话,但是说成这样,他也不好出言反驳,只是看到宁雨宣的脸时,那眉眼间的开怀与喜意,让他心中一暖,罢了罢了,就让她继续嘚瑟一阵吧,毕竟也很久没有见到。她如此高兴的一面了。 小娘子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看得出来宁雨宣说的都是违心的话,置之一笑,便不再提,看着自己的圆润的肚子,又看了看宁雨宣平平的腹部,她又问道:“林夫人,我听闻您和您夫君已经成亲已经半年了,现在……有消息了吗?” 宁雨宣一愣,先是没有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消息指的是什么,但是在看到对方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才明白过来,笑了笑道:“还没有,我和他也都不急。”对于怀孕这件事情,向来是看缘分的,而现在的局势还未安定下来,没有这个消息,也算是好事。 院子门外是两棵高大的银杏,黄叶在秋天凋零,现在还没来得及长出新叶,有暖风从枝桠间穿梭而过。景珏正在闭目养神,顺便将她们谈话的内容尽收入耳,心渐渐地下沉,想着等回到临都之后,定要找机会,让宋善明给她瞧一瞧。 那边宁雨宣看见景珏似乎是睡着了,进屋拿了一张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刚一掩好,忽然自己的手就被他握住。 “你没睡着?”宁雨宣也就任他握着,说道:“这样也好,你先回屋里躺着,虽说现在天气不怎么冷了,但是你这样还不能吹风,”说着便要作势推他起来,让他进屋子里去。 景珏站了起来,他身上穿着的是小娘子丈夫的衣裳,简单的褐色葛布,穿着有些不合身,现在也只能将就一下,但是在他身上也遮掩不了浑身的尊贵气质,他的脚步却没有动,笑着问宁雨宣:“你什么时候,能像田家小娘子一样,给我生个孩子出来?” 宁雨宣捏起拳头,到底是顾着他现在伤口还没有痊愈,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左边胳膊,“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晒太阳呢,没想到在偷听我们说话,”耳旁的几缕头发很好地挡住了她有些发红的耳朵,而后又低声道:“这件事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可能每个男人,在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承认愿意为自己孕育子嗣的时候,都会心情愉悦,顾不上还有别人在院子里,他动容地吻上她的嘴角,不料却被宁雨宣一把推开,“这还是在院子里,你又发什么疯呢?” 推攘之间,却是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景珏脸色一白,疼得额头沁出了点点冷汗。宁雨宣见状,心里有些焦急,慌忙问道:“是碰到哪里了?”又是满脸的懊悔,早知道她刚才就不应该随便动他的。 景珏嘴角扯着笑,安慰她道:“不碍事,只不过碰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宁雨宣瞪了他一眼,立即催促他进屋子里面,“快点,我给你重新上药,下午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好了,在外面总是不老实。” 望着极有生气的宁雨宣发怒,景珏是哭笑不得,“你是我的妻子,不过是吻了一下,有什么好害羞的,”况且不是他不老实,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不过他也不敢再多说了,只怕倒是宁雨宣又要发怒,随着她进了屋子里面,任由宁雨宣给自己重新上药。 之前让秦风买了很多药材回来,宁雨宣备下了足够的金疮药,外面小娘子过来敲门,端了一些纱布站在门口,将这些递到宁雨宣手上,“我刚才看你夫君应该是扯到了伤口,我就拿了一些纱布过来,你们应该用得到。” 还是小娘子贴心,宁雨宣也不推诿,有洁净的纱布总比衣服撕扯成的布包扎效果要好得多,“那就多谢你了,你赶紧去歇着吧,小心一些。” 送给了小娘子,宁雨宣拿了纱布过来给他上药,后背肩胛骨那块原本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经痊愈了大半,只是刚刚扯到了伤口,原本结了痂的地方,又被撕扯了开来,看得宁雨宣都有些不忍心。 景珏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笑着问道:“怎么?不是你催着要给我上药的吗?这会怎么又不动了?” 宁雨宣也不敢再动他,“刚才是我下手没个轻重的,下次你要是伤口出了问题,别不说出来,万一留下了后遗症,最后后悔的是你自己。” 不知道为何,当初见到的那个冷静自持的姑娘,怎么渐渐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啰里啰嗦的女人,景珏点着头应是,不过心里是极为开心的,这是宁雨宣为他的转变,那个时候,自己也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整日想着惹她生气,不过就是想让她的目光多落在自己身上一些。 而现在根本无需如此,她的心里、眼里,都是自己,光是想想,便觉得暖心至极。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午饭还没准备,这些日子里,总不能整天整天的在别人家白吃白住,所以家里的饭菜都是宁雨宣做的,给景珏重新包扎了伤口之后,宁雨宣便去了厨房里做饭。 正在往锅里倒着水,外面一阵动静,是家里的男人回来了,小娘子继续坐在院子里做衣裳,像是生怕孩子出生后不够穿似的,见到自己的夫君回来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就要起身去迎他。 只是前一秒脸上还是笑着的,随后她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肚子疼得一抽一抽,男人脸上一慌,见了立即冲了上来,“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第一百九十章 接生 第一百九十章 接生 听到外面的动静,宁雨宣心里一跳,怕不是小娘子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要出生了?她疾步跑了出去,小娘子正半躺在椅子上,旁边的憨厚的男人只知道搂着她,此时是不知所措。小娘子求救一般地看向宁雨宣,“林夫人,林夫人!怕是孩子要提早出生了。” 宁雨宣面色沉着,一边安抚着她:“放心,放心,孩子只不过是想提前出来见见你,没有事的,”她转头看着一边还晕头转向的男人,“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请稳婆或是郎中来?”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慌慌张张跑了出去找村子里的刘郎中。那边屋子里的景珏也听见了动静,见宁雨宣正在给女人诊脉,他沉着眉头,上前问道:“她这是要生了?” 给小娘子诊过脉之后的宁雨宣,脸色很是不好看,怕她不只是早产,胎儿的位置好像也有些不正,她朝着景珏点了点头,“你帮我一起,把她扶到屋子里去。” 将小娘子扶到里屋躺下之后,小娘子疼得直叫唤,身下羊水已经破了,她紧紧抓着宁雨宣的手不放。宁雨宣的表情也有些慌乱,但是还是稳着声音安慰她,“别怕,没有事,等你夫君找来了郎中就好了,想想你刚刚做的小衣裳,你的孩子还等着出来穿呢。” 她不经意间转身,发现景珏还再旁边站着,“你先出去吧,帮我去厨房里看着水有没有热,待会郎中来了要用的到。” 景珏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他看着那田家小娘子的表情极其痛苦,万万没有想到,生孩子竟然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情,顿时心中有了一些安慰,还好宁雨宣她不用受这样的苦。一边这些想着,他一边去了厨房中。 阵痛一波又一波地来袭,仿佛海面上的潮水,带来的却是更加难以忍受的疼痛,外面还没有找来人,宁雨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帮她,她擅长的医术领域里,对于生产一事只是知道有些理论,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妇人生孩子的事情。 田家小娘子内心十分慌乱,以前只听说过生孩子很疼,却疼得这般撕心裂肺,她内心里全是慌乱,只得抓紧了身边唯一的救星,她的泪水淌了一脸,与汗水混在一起,“林夫人,你也是大夫,要不你帮帮我爸。”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宁雨宣只得握紧了她的手,“你放轻松,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你,只能等郎中来了,你别急,你夫君已经去找人了,很快就能来帮你了。”不是宁雨宣不自信,这关系到母子两人的性命,她不敢胡来。 时间一下子变得慢了起来,两人不知道等了多久,期间景珏进来同宁雨宣说了一声,水已经烧热了,宁雨宣摆摆手便让他出去了,这个时候除了真正有接生经验的大夫在,谁都不能帮上忙。 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男人满头大汗、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最后趴在门边,说话的声音仿佛都是带着哭腔的,“刘郎中不在村子里,但是村子里除了他,找不到稳婆了。” 宁雨宣一愣神,旁边床上躺着的人又是一声隐忍的叫声,宁雨宣的手腕都快要被她的力道捏断了,宁雨宣之前看过,确定是孩子胎位不正,现在被卡在了产道中,但是找不到产婆的话……她的心努力沉静下来。 景珏不知何时就站在门口,“宣儿,就算你自己不相信你自己,我也相信你,”他逆着光,在一片慌乱狼籍中,说出这句话。 宁雨宣仿佛是力气重新回到身上,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语气也冷静了下来,对门外的两个男人吩咐道:“快去将热水打过来,在屋子里升起炭火来,刀、剪子,羊肠线、纱布,还有我屋子里的麻药,全都准备好,要尽快。” 说完这些,她又转身看着小娘子,笑了笑道:“看来我与你们的孩子还真是有缘,我来帮你接生,你先稳住,孩子和你都会没事的,你夫君就在外面等着你。” 小娘子手指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青筋突起,看得出来正在极力忍着痛苦,一波阵痛过后,她喘着气,“林夫人,不仅你夫君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她对宁雨宣的医术了解不多,却相信宁雨宣的为人,真诚善良。 家里的男人倒是因为紧张,找东西的时候翻了半天,一旁的景珏倒是沉着冷静,将他们屋里的麻药拿给他,“你该相信我夫人的医术,她曾经在临都,连宫中的御医们都比不上,你的孩子会没有事。” 景珏比起宁雨宣来,更是一个冷情之人,他只是借住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了离开之后,自会派人给这家人送来好处,但是宁雨宣在乎,在乎他们的性命和安危,所以他并不介意多说几句话。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宁雨宣由最初的慌乱到后来的从容不迫,之前做好的饭菜一直被放在厨房,早已凉透。夜渐渐来袭,屋子中点了好几盏油灯,还好景珏眼力不错,有了油灯也能看得清楚。 今天也算是宁雨宣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之后,最难以忘怀的一天了,她亲眼看着一个浑身是血污的婴儿降生,发出响亮的啼哭声。躺着的小娘子在看到孩子之后,脸上露出欣慰幸福的笑意,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将婴儿用小毯子包好,放在一边,宁雨宣先是给小娘子诊了脉,确定无碍之后,才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屋檐下面挂着一盏红通通的灯笼,那是前几天上元节的时候留下的,此时看上去十分的喜庆,宁雨宣一打开门走出去,便看见两个男子,一个气场宏大站在一边,一个满脸紧张地靠在门边,她忍俊不禁,将手中的孩子递了过去,“喏,这是你的儿子,以后记得要对你娘子更好一些才是。” 男人第一次抱着小孩子,有些手足无措,捧在手中如同珍宝一样,孩子太小了,还睁不开眼睛来,浑身都是血污也来不及去清晰,但是他抬头看向宁雨宣,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娘子她......她现在没事吧?” 宁雨宣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不过刚才太累了,现在已经睡着了,你别打扰到他。”随后看着他手里的孩子,又提醒道:“厨房里现在还有热水吗?你快些打些热水来,给孩子洗干净了再说。” 男子赶紧点头,又忙不迭地将孩子放到宁雨宣手中,“还劳烦夫人再给我看顾一下孩子,我这就去打水。” 宁雨宣抱着孩子,忽然发现,这么大点的孩子,眼睛都还睁不开,竟然不经意间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她兴奋地看着景珏,“阿珏,你快看,他现在就会笑了,以后绝对是个聪明的孩子。” 景珏紧抿着唇,在看到她如此开心的时候,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不过对于那孩子还是略有嫌弃,说道:“才这么点大,牙都还没长出来,你就能看出以后了?”忽然间,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趁着宁雨宣不注意的时候,塞进了她的嘴里。 孩子自从刚生下来的时候,哭了起来,现在十分安静乖巧,宁雨宣先是被景珏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尝过嘴巴里的东西之后,才笑了起来,是麦芽糖甜丝丝的味道。 在这里吃不上城里的点心,所以宁雨宣经常将这个当零食吃。从中午忙到了现在,她一直紧绷着神经,疲惫不已,上一顿饭还是早上吃过的,景珏给她吃的麦芽糖,简直是甜到了心里。 忙碌了大半天,到底是饭还要吃的,现在院子里也就她会做菜了,还好中午做的菜还在,还有一些剩饭,随便混在一起炒了,看着倒是还可以,不过只要能填饱肚子,现在她也不讲究味道如何了。 一夜过去,宁雨宣还在床上睡着的时候,外面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动静,听着声音是秦风和孟千机从外面回来了,还有婴儿啼哭的声音。她睁开了眼,发现景珏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床,透过窗子缝,能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也就起了身。 宁雨宣刚刚穿戴完之后,正要随意地将头发挽起来,景珏就推门进来,见她没有多睡,沉着脸问道:“昨天那么累,怎么今日不多睡一会?” 她笑了笑,“我没事,不是很累,只是刚才听见好像是秦风和孟千机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现在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景珏进来就是想看看宁雨宣有没有被吵到,结果还是被吵醒了,因为屋子里没有镜子,她挽头发的动作重复了三四次也没有将发髻挽好。景珏只好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簪子,将一头乌黑的青丝绾成半月髻,簪子末端的流苏坠子正好在发髻中央,煞是好看。 “外面还是那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景鸿现在已经醒了,但是身子越来越差,昨日在早朝的时候又开始呕血,不过听说江云怜下毒的事情,宫中已经有风言风语开始说了,景鸿可能也在怀疑她了。”挽好了头发,景珏将带回来的消息说与她听。 江云怜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就算被发现,与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对于江云怜这个女人,宁雨宣看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另外还爱着景珏。 “太后一死,但是江家还有江云怜和江云荷两个人在宫中,但是现在江云怜选择下毒,那景鸿自然也不会再信任江家了,”她转头问身后的景珏,“你打算对她们两人如何?江云怜是因为你才会给景鸿下毒,而江云荷还怀着他的孩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起名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起名 景珏不回答她的问题,一边笑着一边反问道:“你说我要对他们如何?赫连邵手中还有临都的守城军,他现在之所以受制于景鸿,不过是因为江云荷现在还在宫中,而江云怜......”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一低头,便看见宁雨宣的眸色微变。 随即他笑得更为欢畅了,才说道:“江云怜究竟为什么会给景鸿下毒,与我没有丝毫关系,”他故作疑惑地问宁雨宣,“你怎么知道她是爱我,所以给景鸿下毒?” 这厮分明是在取笑自己,宁雨宣回身瞋视了他一眼,“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风流债,竟然好意思来问我,这件事谁都知道了,也只有你自己,还当做没事人一样。” 景珏怕她又开始吃飞醋,将她半搂在怀中,“你怎么只知道诬陷我,我承认她与我说过这些话,但是我只是将她丢出了王府去,你如果还是不相信,秦风就在外面,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或者回王府去问福伯。” 宁雨宣伸手捏着他的脸,谁要去问那么多人,她只不过是要他的一句承认罢了,“大白天的不要动手动脚的,你都忘了你昨天伤口裂开的事情了。” 一张俊脸被她的手拉扯得面目全非,而孟千机和秦风正准备敲门进来,就从门缝里看到这个场景,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而秦风则是十分惊讶,一直以为他们夫妻二人都是景珏为主的,现在看来,原来是王妃啊。 屋子里面的宁雨宣,一个转眼之间,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两人,耳朵一红,急忙从景珏的怀里挣脱出来,“快放开,他们找你呢。” 景珏的脸别宁雨宣捏的通红,放开宁雨宣之后,轻咳了几声,不正经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对她道:“我先出去一下,你洗漱完了之后去用早饭。” 院子里面,小娘子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而她家男人就蹲在她旁边掰着玉米苞,望着自己的妻儿,笑得一脸傻气。不过在看到景珏带着孟千机和秦风走出了院子之后,他疑惑地问自己家媳妇,“娘子,你说这位姓林的公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总觉得像是临都城里的贵人似的。” 小娘子腾出手敲了一下自家男人的头,“你管人家是做什么的,不管林公子和林夫人是贵人还是普通人,人家都是我们娘俩儿的恩人,你若是胡说八道,我可不依。” 男人傻兮兮地笑着,“你说的都对,”他探头看了一眼睁开了朦胧眼睛的小儿子,笑得更是一脸傻气,连小娘子都不忍心看了,才哄睡着的,手指抵着他的头,“别再看了,你瞧他都被你弄醒了。” 宁雨宣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家三口围在院子里嬉闹,她走了过去,问小娘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子还难受吗?” 小娘子见她已经出来了,将孩子放到了男人怀中,起身便要朝着宁雨宣拜大礼,一下子双眼泪汪汪的,“昨天若不是有夫人帮我,怕是我和孩子都没办法活到今天了,夫人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宁雨宣手疾眼快地托住她的胳膊,没让她拜下去,“你不必客气,我虽是帮了你,但你们家也是救了我夫君一命,还让我们住到了今天,在你家白吃白住,你们虽然不说,我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阵阵小风吹过,宁雨宣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你昨天才生完孩子,按理说该是在床上躺着的,少吹些风,不然身体会落下病根子的,”她继续道:“我们在你家住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已经熟稔如此,不该这样客气疏离的。” 小娘子被安置在椅子上坐着,看了一边傻愣愣的站着的男人,她忽然提议道:“不如林夫人帮我家的孩子起个名字吧,我和我夫君都是个粗人,只知道起些不好听的小名,林夫人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不如帮我们家孩子起个大名?” 宁雨宣一愣,她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外面景珏和孟千机、秦风商量完了事情之后,回到院子里便看到宁雨宣在与田家夫妻说着什么,他缓步走上了前问宁雨宣:“吃过早饭了吗?在这里说什么?” 宁雨宣眉头轻蹙,“他们让我给孩子起个名字,我读的书大多都是医书,实在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起个有意义的名字,不如你来帮我想想?” 景珏看了一眼那孩子,正在酣睡着,转眼看了一眼院子外面,他们家地势比较高,从院子向外面望去,只见眼前大片大片阡陌交错的田野,一棵魁梧的树甚是惹眼,最远处的青山如同一两点水墨画一般,门前还未长出新叶的银杏树枝干笔直,而这一切,都笼罩在暖阳下,无一不是在等待春归。 “既然是昨天出生的,不如就叫初阳吧,暖阳初归,”普通人家的孩子,不需要以金银寄予厚望,只期盼日子美好,他握着宁雨宣的手,“天气就快要暖和起来,你也能少受些苦了。” 小夫妻二人得了景珏的赐名,脸上洋溢着幸福笑意,都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初阳,暖阳初归,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而后面的孟千机,看着景珏与宁雨宣相握住的手,眸光渐渐变冷,或许是因为心冷,没了感觉。 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宁雨宣的,那边田家夫妻专注于自己的孩子,景珏则是拉着宁雨宣的手,用眼神示意孟千机和秦风,四个人回了自己的屋子中。 宁雨宣不解,怎么又有事情要商量,带回来的消息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秦风见她露出疑惑的神色,立即解释道:“属下是刚才才收到岑统领的消息的,昨天晚上,林副将便带着幽城大军的虎符回了临都,而岑统领正带着大军和北戎王等人,停留在了青石镇,但是关押着的江云峰此时却不见了行踪。” 江云峰不过是一个小喽啰,景鸿找不到人,才将江家的人派去了幽城,如今他不见了,也不会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但是林副将一个人带着虎符回临都,他算是景珏的得力助手,景鸿又怎么会放过他:宁雨宣问道:“那林副将那边?他一个人回临都......” 话没有问出口,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孟千机没有说话,他在等景珏的回答,这个时候派人去保护林副将的话,只会是浪费人力,白费功夫,现在的临都,到处都是景元阳和景鸿的人,除非派出足够强劲的人手,才能护着林副将安全出来。 孟千机虽然还在帮他做事,但都是因为宁雨宣的这一层关系,无论如何,他是没有办法再次相信景珏这个人了,当时的幽城不过五百伤兵,他也能为了省下伤药,而杀死为自己打拼的将士,这样的人心太狠。孟千机自认为自己是心冷的人,如果是千机阁遇上了这样的事,他也做不出景珏这样的行为来。 景珏哪里不能感受到孟千机视线中的深意,他墨色眸子沉着冷静,对秦风道:“你去联系还留在临都的亲卫,让他们务必要保护好林副将的性命,如果景鸿想要兔死狗烹,定要护着林副将回到青石镇。” 秦风知道林副将对于景珏的重要性,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联系临都剩下的亲卫。” 秦风领了命,便立刻出了门,林副将回临都还是昨天夜里的事情,好在这个村子离临都并没有很远的路程,快马加鞭,这个时候送信过去,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既然现在岑尤已经到了青石镇,青石镇距离临都是不过百里的距离,景珏对宁雨宣说道:“现在我的伤也已经好了大半,我们明日便出发去青石镇,找岑尤汇合,藏身了这么久,本王也是时候出面了。” 但是宁雨宣却不赞同,“你的伤什么时候好了大半了,昨天伤口才被撕裂,现在还不能走,不过是让岑大哥在青石镇多等些时候,景鸿手里拿到了虎符又如何,十万大军在那,他们不敢做什么。” 孟千机倒是少有的笑了起来,对景珏道:“王爷,属下也赞同主子说的,您现在伤口并未痊愈,这个时候现身无非是加快兵戎相见的时候,战场上刀剑无眼,这里很是安全,还是等伤好了再走,那时候也不迟。” 景珏皱紧了眉头,他看向孟千机,但是对方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敬意,“孟千机,本王的事情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他的兜帽被摘了下来,露出有些骇人的苍白的脸庞,“王爷的事情自然用不着属下来置喙,只是王爷还是多考虑考虑主子的感受,”丢下这句话,他也不管景珏隐隐有发怒征兆的脸色,转身走了出去。 宁雨宣知道是孟千机的态度惹恼了他,她伸手握住景珏身侧紧握着的拳头,“阿珏,就当是为我考虑考虑,等你伤好了,我们到时候骑马赶去青石镇,岑大哥对这边的情势也很了解,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只要宁雨宣一示弱,景珏便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他,他心中叹气,吻着她的鬓角,“好,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赶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赶人 但是事情最后还是百转千回,没有能如宁雨宣的愿。 他们继续住在田家夫妻的院子中,没事的时候便去外面晒晒太阳,宁雨宣摆弄着秦风从外面买回来的药草,将其碾碎成粉末,制成给景珏所用的伤药,这两天又多让秦风买了几样草药,是为了给正在坐月子的田家小娘子的补药。 一大早,宁雨宣去院子里收拾昨天再院子里晾晒了一天的草药,发现厨房里是小娘子在熬粥,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进了厨房里面,灶边已经摆放了几盘炒好的小菜,因为这几日都是她家男人起来做的早膳,她开口问道:“怎么今日是你在熬粥?” 小娘子转身看见是她,笑着道:“我没什么事,整日躺着不做事也太无趣了,索性起来把早饭给做了,他今天一大早进城去买东西了,上一次进城还是过年之前,发现家里还是缺很多孩子要用的东西,这会儿一起给买了。” 宁雨宣没怎么在意,只是催促着小娘子回屋子里去,“待会初阳醒了见不到人,又得哭了,你快去守着他,这里我来便好了。” 小娘子性子柔弱,自然争不过宁雨宣,只好放下了手中的饭勺,“这粥也快好了,你只要看着点火便行,那我便回去了。” 等男人从城里买好了东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这里是青城下面的村子,离青城也不是很远,一来一回便要大半天的时间。彼时宁雨宣正陪着景珏待在屋子里,用刚制好的伤药给他上药,外面便有院子的木门被打开的声音。 忽然间闻到了从院子里传来的浓厚的药味,宁雨宣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院子里还熬了药,“我先出去了,外面药炉子里的药该是熬好了。” 景珏却忽然将她拉住,宁雨宣以为他又是在逗弄自己,“阿珏,你能不能别闹了?迟了那药便要重新熬了,”那药是她为田家小娘子熬的,虽然前两天生产的时候,最后没有出什么大事,但是女人的身子底总要好好养着的,宁雨宣便想着药方子给她熬了药。 可是她一回头,便看见景珏面容严肃,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见他没有说话,宁雨宣不解,再次出声:“阿珏?” 只见景珏将食指放在了唇中央,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轻声说道:“别说话,外面好像有情况。”此话一出,宁雨宣立即停止了挣扎的动作,但是她耳力没有景珏的好,除了田家夫妻二人小声谈话的声音,听不到外面有其他什么声音。 其实外面并没有什么情况,但是景珏说的情况,正是田家夫妻。男人刚从青城回来,一路上疾走着,一进门没有见到那所谓的林家夫妻二人,只看见了自己家的媳妇正坐在院子里头做针线活,旁边还有一个药炉子,里面散发着难闻的药味。 他急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到自己媳妇身边附到她耳边,轻声说着自己今日在青城中的见闻。“娘子,我们恐怕不能留那两人继续住下了。” 小娘子作势又要敲他,“你不过是出门了一趟,是撞了邪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随后正起了神色,“你要是再这样胡说八道的话,我就带着初阳回我娘家去。” 她家男人一阵气极,但是不好向自己心疼的媳妇发作,只得告诉他自己今日在城中看到了什么,“我今日买完了东西,准备回来的时候,路过城门那里张贴了皇榜,说景王爷在大年初一那一天,在皇寺中造反,将太后给杀了,现在正在景国到处通缉景王爷和景王妃呢。” 他们是小到不行的农户人家,哪里会关系这些事情,小娘子不以为然,“皇族的事情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件事情跟人家林公子林夫人住在这里,又有什么干系,”说着,她有些怀疑地看向自己家男人,“你莫不是在城里偷喝了酒吧。” 就知道自己说什么,她家娘子都不愿意相信的,就算人家救了自己的命又怎么样,那可是狠心到连自己母后都杀的人,他将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回头特意看了一眼景珏住的屋子,才将东西展开,放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那张通缉令上的人像时,小娘子吃了一惊,将嘴捂着,“这......这是真的?” 男人指了指下面的官府的印章,“这还能作假吗?他们一直都在骗我们,你看他们带着的那两个仆人,整日见首不见尾的,哪里是像遇到了山贼,而且”他特意指了宁雨宣的画像,“上面说了,景王妃会医术,他们与画像上面长这么像,又会医术,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小娘子有些惊慌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办?”男人收起了通缉令,妥帖的放在了怀中,“趁他们还未对我们起杀心,先赶他们离开,然后我再去报官,你在家里好好带着初阳,不要随便出来。” 见男人这就要去找林家夫妻,小娘子到底是心软,拉住了他,“就把他们赶走,别报官好不好,就算是为了初阳,如果没有林夫人,我和初阳怕是早就见不到你了。” 看着自己的妻子泪眼婆娑着,男人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好,我不去报官,你快去屋子里,待会别出来。” 将小娘子推着进了里屋,男人这才要去找景珏和宁雨宣。 宁雨宣附耳听了半天,耳中也只是田家的夫妻嘀咕着什么的声音,她转头问景珏,“外面是有什么?”说着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景珏,又说道:“不会是你骗我的吧?” 却只见景珏面容没什么变化,但眼眸中藏了一些情绪,说道:“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了,这里待不下去了。” 还等不及宁雨宣消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故作沉着的声音,“林公子,林夫人?你们在屋子里吗?我有些事情想找你们说。” 尚未明白景珏话里的意思,宁雨宣走过去开门,院子里面全都是浓烈的苦涩的药草味,她笑着问道:“早上你娘子告诉我你去了城里买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男人目光瞥到了后面眉眼冷厉的景珏,立即收回了视线,表情有些为难,对着宁雨宣道:“林夫人,是这样的,我家的孩子才出生没有多久,需要个有经验的人来照看,这不今天在街上的时候碰见了我的岳母,得知了我娘子生了的事,说是今天晚上便要过来,照顾他们母子,只是这屋子已经不够住了,这不就......”说着他讪讪地笑了笑。 哦,原来如此,宁雨宣这下是明白过来,刚才景珏那句话里的深意了,她的眸色沉了沉,随后还是笑了,说道:“没事,我们能理解,我和我夫君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男人得了话,憨憨地笑了起来,“夫人能理解就好,我和我娘子也十分感谢您前两日的出手相救,还给了我儿子取了名字,但是这情况实在不允许,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 当你看到面前的人在你面前说谎的时候,你对他心底的话全都了如指掌,那你只会对这个人失去所有耐心。宁雨宣勉强撑着脸上的笑意,这人想必是在城中的时候看到了通缉令,所以才急着回来将他们赶走。 不过她对田家夫妻没有责怪的态度在里面,他们本来就打扰了数日,这里也没有官兵的骚扰,做人有一点便是要懂得知足。宁雨宣从袖间掏出两个五十两的银锭子,递给男人,“这些银子,就算是我们对你们打扰的补偿,在你家白吃白住了这么些天,总不能让你们吃亏,拿去给孩子买些东西也好。” 男人没有想到宁雨宣还会给他银子,本以为没有杀自己灭口就算是不错了,他没敢接,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你们银子也不多,还是留着路上用吧。” 宁雨宣还是将银子塞在他的手中,“这银子也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娘子和你儿子的,你总不能一直让他们跟着你吃苦,你放心,我们会很快就离开的,”说完话,她便关上了门,转过头对着景珏,扬起一抹苦笑。 “好了,这下如你所愿了,人家现在要赶我们走,那我们现在要去青石镇吗?”她笑着问景珏。 看着这样无精打采的宁雨宣,景珏是一阵心疼,他上前将宁雨宣搂在怀中,如果不是他的原因,她又怎么会一直跟着自己东奔西走,没有办法安定下来,他的下巴抵着宁雨宣的头,“去青石镇最近的路便是要经过临都,为了我的伤着想,我们绕远路过去如何?” 宁雨宣最担心的无非就是他的伤情,他昨日便说要离开,但是宁雨宣因为他的伤情不愿意现在离开,这下不想离开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赖在这里,然后等别人将官府的追兵招来吧。 两人也不再多言,索性留在这里的东西也不多,他们很快便收拾完整,没有机会去告诉秦风和孟千机这件事情,景珏则是在屋子的桌子下面留了一张纸条,凭着他们俩的能力,应该容易看到。 正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宁雨宣感觉到身后有一个视线,正是那田家的小娘子,女人的内心总是柔软的。她觉得宁雨宣是好人,虽然景珏平时说话不多,但是她觉得,如此爱自己妻子的男人,又怎么会做出弑母的举动。 小娘子猜不透这其中的曲折,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相信自己的内心,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是通缉令上所说的罪大恶极的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自缢 第一百九十三章 自缢 宁雨宣将包袱放在景珏手上,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不顾那边略有戒备的男人,走到田家小娘子的身边,“当初你们家能收容我们,我已经十分感激,今日这一别,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说着,宁雨宣释怀一笑,指着旁边的药炉,那里面的水应该被熬地干了,“你要是相信我的话,那药炉里面的药是可以给你补身子的,你才生完孩子,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可以让你夫君去找刘郎中抓药,或者是城里买药也是可以的,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只有这个药方。” 小娘子被说的泪水潸然而下,“我不认识什么景王妃,我只认识一位林夫人,是我一家的恩人,你们走之后,我和我夫君是不会多说一句的。” 宁雨宣笑了笑,也不再多说,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如果再迟些天便要黑了,转身与景珏离开了这里。 此时的皇宫之中,因为景鸿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太医署的人又开始忙前忙后,其中最忙的便是宋善明,他是当初和宁雨宣一起研制七星海棠解药的御医。即便是一大把年纪了,事关皇上的性命,他也不得不日日留在宫中,想着办法救景鸿的性命。 御书房中,景鸿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几日更白了一些,嘴唇变得乌青,一脸的病容,现在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那副如玉君子的模样早已不见,他伸着手,让宋善明给自己诊脉,见宋善明眉头紧锁,一只手捋着自己的胡子。 他笑了一声,问宋善明,“宋御医,朕的病情如何了?是不是没有几日活头了?” 宋善明收回了手,心中叹着气,这几年来,他的医术也没有什么长进,就算是知道景鸿是中了七星海棠的毒,还依旧是诊断不出来,“皇上,那七星海棠的解药,您是每日都喝过了吗?” 景鸿收回了自己的手,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那解药是你们太医署熬制的,朕每日都喝,可是偏偏没有一点好转,”他嘲讽地笑了,说道:“恐怕除了雨宣,你们谁都不能治好朕的病了。” 宋善明一时语塞,现在谁都知道,举国上下现在都在通缉景王爷和景王妃。但是景鸿的这句话,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回去之后仔细对比了那解药药方,确定没有一丝失误,可就是没有效果,反而让皇上的病情更加严重。 见宋善明说不出话来,景鸿叹了气,道:“罢了,朕知道你们也尽力了,或许这就该是朕的命,你先下去吧。” 宋善明走了之后,景鸿翻阅了一下桌子上的奏章,但翻来覆去,要不就是帮荣亲王说好话的,要不就是帮江兆年说好话的,剩下的便都是请求景鸿严查皇寺纵火一案,还景王一个清白的。 他手中握着刚从林副将手里拿回来的虎符,仔细对比了之后,确定不是假的,但他仍有疑惑,虎符这么重要的东西,景珏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给了自己,思前想后,但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将虎符收了起来,起身叫来俞长喜,备驾去栖凤殿。 江云怜给自己投毒的事情是戚嬷嬷发现的,所以当时戚嬷嬷暗中告诉了自己,借着昏迷的由头,让她露出自己的尾巴来。景鸿还真没有想到,江云怜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竟然会为了景珏,放弃她一直坚持的江家。 来到栖凤殿的时候,短短几日的功夫,这里已经变得不如当初了,冷清的仿佛那白纱后面能飘出鬼来,除了外面围了一圈来看守她的御林军,再也没有其他宫女和内侍了,里面原本金碧堂皇的宫殿,也变得空空荡荡。 景鸿进去之后,最后在寝殿中找到了江云怜,她坐在镜子前,穿着一身浅红色的云纱裙,头发梳成了灵蛇髻,鬓角有一束头发从后面垂到胸前,他倒是很久没有见到江云荷打扮成如此明媚少女的模样了。 江云怜正在梳着头发,脑海里想着的是还未进宫的时候,那个时候因为要见到景珏,她便细心打扮成如此,只是在面前的镜子中,却出现了景鸿的那副病容,她大吃一惊,脸上原本因为想象有些羞怯的红色,顿时褪去,转而变得雪白,“你......你来干什么?” 景鸿只是笑笑,起先没有说话,拿过她手中的梳子,站在她身后,梳着她的头发,看着江云怜被吓得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你当初若是态度强硬些,不愿意嫁给朕,那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你给朕下毒的时候,心里想着是什么,朕清清楚楚。” 看着她煞白的脸庞,景鸿觉得今天来的这一遭算是来对了,他凑到江云怜的耳边,目光对着镜子里的她,轻声说道:“路是你选的,你就该知道自己该帮的人是谁,可惜了,你没明白这个游戏到底该如何玩。” 江云怜心中有些镇定了,她闭上眸子,不愿意看到景鸿的眼睛,“臣妾明白,是臣妾选错了路,臣妾愿意受罚,皇上想要如何处罚臣妾,臣妾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忽然睁开眼睛,眸光里仿佛带着精光,刺向景鸿。 “但是臣妾也选对了,对于臣妾而言是对的路,就算皇上你知道了又如何,都已经迟了,你现在只能等死,你本就该在二十五之前死的,现在死也差不多。” 景鸿笑了笑,仿佛没有听到她那些恶毒,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话,但是手却放下了梳子,渐渐移动,最后放在她那白皙的脖颈处,大拇指与食指渐渐用力,眼睛看着镜子里江云怜的神色,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嘴中溢出闷哼的声音。 仿佛是得了一个有趣的玩具一般,景鸿眼中满是兴味地看着江云怜的变化,直到她的双目紧闭,脸上的颜色发青,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提偶,头开始耷拉着。已经确定了没气之后,景鸿缓步走了出去,对周围的人道:“皇后江氏意图弑君,幡然悔悟之后无地自容,已自缢而亡。” 那些宫女和内侍,皆是面面相觑,一下子全跪在了地上。俞长喜看着景鸿,也是惊讶至极,不敢想象,他们谁都清楚,皇上刚才才进去,出来就说皇后自缢身亡,他拱手对景鸿道:“皇上,请容老奴进去处理皇后的身后事吧。” 景鸿点头,待俞长喜进去之后,外面的人还是跪在了地上,皆是战战兢兢,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们都跪着做什么,死的又不是朕,而是想杀朕的人,都给朕起来,高兴一些,要是想跪,可以等朕死了之后。” 现在皇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揣摩,众人都起了身,但是谁敢高兴起来,每个人都是低着头,怕自己的一个动作或是眼神,引来了杀身之祸。 “景鸿!”那边江云荷不顾身后宫人的阻挡,跑到景鸿的面前,面带怒气,质问着他:“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景鸿先是扫视了一眼她身后的宫人,“朕不是让你们看好贵妃娘娘吗?怎么让她跑了出来?”随后他才看向江云荷,这个怀了自己子嗣的人,他看向她略有隆起的肚子,说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别在到处乱跑了,你姐姐做的事情,朕可以当做你不知道。” 午后的日头照在皇宫之中,却没有人觉得那太阳是暖的,每个人的身子都是冰凉,不敢胡乱说一句话。江云怜做的事情,江云荷本来就不知道,也是事情暴露出来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姐姐做了什么样的糊涂事。 正巧这个时候俞长喜从栖凤殿内出来,见到江云荷,当即便沉着声音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她......已经薨了。” 顿时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身后有宫女搀扶着,江云荷便要跌倒在地,她怒瞪着景鸿,“景鸿,你当真是不得好死,”说着便伸出手,要捶自己的肚子,“我为什么要怀上你的孩子,我也是不得好死,我竟然会怀上你的孩子。” 景鸿立即上前拦住她的手,咬牙切齿,现在江云荷肚子中是他唯一的子嗣,若是连子嗣都没有,他真的全都要输给景珏了,女人、父皇,全都是向着他的。 他凑近到江云荷面前,“你怀里朕的孩子,那是你的荣幸,朕告诉你,如果朕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朕就要让赫连邵为他陪葬,如果他能好好地出生,那朕便封他为太子,皇后的位置也便由你来做,这样你还不满意?” 只要说出赫连邵的名字,江云荷手上的动作便松了几分,景鸿嘲笑地看着她,转身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俞长喜,转身便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景鸿一走,留下来的所有人全都是松了一口气,江云荷的双腿一软,又差点跌落在地,身后的宫女安慰她道:“娘娘,为了小皇子,您也要撑住啊。” 江云荷挣开旁边宫女的搀扶,自己一个人往着栖凤殿内走去,“你们都别跟过来,本宫只是想再见姐姐最后一面。”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二月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二月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归。等宫里的消息传到景珏和宁雨宣的耳中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时候了,已经到了二月,柳梢头有些一些泛青,燕子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他们也已经到了青石镇与岑尤等人汇合了,而秦风和孟千机也看到了他们留在田家的字条,也一起去了青石镇。 他们就住在青石镇的驿馆,这一次与岑尤汇合,他们不仅是把北戎王和耶律东奇一起带着,还将幽城的楚楚也带了过来,当然了,还有顾兰城,和宁雨宣很不愿意见到的冯紫玉。 在见到宁雨宣安然无恙之后,不只是岑尤松了一口气,连着他身边的周云,还有楚楚,小丫头又是眼泪流了一脸,宁雨宣很是无奈,只得好声的安慰她,也知道那个时候她突然失踪,小丫头是吓坏了。 只是楚楚停止了哭泣之后,告诉了宁雨宣一件事情,“小姐,自从你被人掳走之后,小白和那只小雪狐也消失不见了,我和府里的人都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它们。” 宁雨宣一愣,想必小白和小雪狐是回了自己的家吧,她笑了笑,说道:“就算他们不逃走,我也是打算要将他们放走的,不见便不见了,”他们那么机灵,定然不会有事的。 所有人都聚集在驿馆的花厅中,所以略微有些拥挤。那边冯紫玉身后的绿意不屑地嗤笑一声,小声对着冯紫玉嘀咕着:“公主,这个婢女当真是不知礼数,怎么能在这么多主子面前如此失礼。” 别人没有注意她这一句话,但是楚楚是看见了她的神情,一看便知又是在说什么坏话,正要出声骂回去,就见站在一旁的秦风,对着绿意道:“绿意姑娘,楚楚姑娘在王府中算不上是婢女,与我们王妃关系亲密,相当于王府的半个主子,以后说话,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说完这些,他朝着楚楚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她可还满意,可却还是收到了对方的一个瞪眼。秦风也是没辙了,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小姑娘原谅自己,不过说实话,他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惹得楚楚这般生他的气。 安慰好了丫头之后,宁雨宣走到岑尤面前,笑着道:“岑大哥,你这一路带兵来青石镇,定是废了不少功夫,不过总算这下总算是见到你了。” 岑尤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爽朗,“我有什么辛苦的,不过带兵打仗罢了, 算不得什么事,只是你不知道,之前从幽城消失的时候,王爷急得都歇不下来,好在总算把你找回来了,路上没有受什么苦吧?” 宁雨宣笑着摇头,“我没事,阿珏是在除夕那天找到我的,我才被掳到临都不过一天。” 这件事他们倒都是很清楚,毕竟第二天就传来景王爷的事情,紧接着便是到处通缉他们几个人的事情。岑尤转身朝着坐在上面的景珏,说道:“王爷,你放心,青石镇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像幽城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在路上养伤,景珏这会儿身上的伤才算是好了七七八八,他不喜面前这种人多的场景,尤其是宁雨宣一直在与别人寒暄,他面色微沉,朝着岑尤点头,“现在大军就在青石镇驻扎着吗?” 岑尤回应道:“十万大军全都在青石镇驻扎,是属下与林副将一起带来的,只是不知道林副将现在在临都的情况如何?” 景珏自然是说话算话的,说了要护着林副将的安危,只是因为现在临都城中戒备森严,没有办法将他带出城,只能藏在城中,“本王的人现在带着他藏在临都里,等找到了机会便会带着他一起过来,你不必太担心。” 说到临都现在的情况,冯紫玉不由得上前几步,走到人前,罥烟眉轻蹙着,美目看向景珏,“王爷,我也听说了现在临都里面到处都是戒备森严,不知道我皇兄他现在可好?都怪我太任性了,在异国他乡,应该陪着哥哥一起的。” 景珏现在无心与冯紫玉说到冯子谈的问题,他当初选择去救冯子谈,一是为了为自己增加实力,其二便是要扳倒冯子诚,现在他的幽城十万大军直挥南下,景鸿的一万守城军根本不是对手,也就暂时用不到冯子谈的地方。 他只是冷着声音,简单说了句话打发了冯紫玉,“临都城内的情报,本王也不是很清楚,你若是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秦风便好,秦雨现在正在临都里保护着你皇兄,你只管放宽了心。” 说完了他便起身,走到了宁雨宣身边,声音变得轻柔,与对着冯紫玉的声音简直是天壤之别,“一路奔波你也累了,有什么话可以等到明天再说,你现在先去歇息,我要去一趟军营里。” 知道景珏回来的第一事情便是要去军营,毕竟军心为重,宁雨宣点头,旁边的楚楚立即揽着自家小姐的胳膊,带着她出了花厅,“小姐,我昨日听闻你要过来,早就为您准备好了一件不错的屋子,门面朝南,带着两扇雕花菱窗,你绝对喜欢。” 宁雨宣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知道你有心了,还不快带我过去?” 花厅中,岑尤带了景珏去了军营里,秦风自然也是跟着一起的,孟千机因为景珏的事情,耽搁了很多千机阁的事务还没有处理,一下子只剩下了顾兰城和冯紫玉,安静的有些诡异。 倒是顾兰城面目坦然,只是也站起了身,说道:“既然已经看到王爷和王妃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草民现在也要回临都了,公主应该是不回去的,那在下就先行离去了。” 这里没有一个人将她放在眼里的,冯紫玉看着最后的顾兰城也离开了花厅,愤恨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将平滑的布料揉的皱成一团,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若不是宁雨宣最后还回来了,谁都是对她毕恭毕敬的。 当时她得知了幽城柳家的血案,又知道宁雨宣也在那一天被别人掳走,她的心别说有多激动了,她本就想让宁雨宣快点消失,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实现的这样快。就在她想找机会去接近景珏的时候,却发现,景珏为了去救宁雨宣,也消失在了幽城。 旁边的绿意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开口说道:“公主,奴婢听说王爷是久病初愈,现在宁雨宣那个女人去屋子里歇息了,不如您亲手做一些药羹准备给王爷喝,想必王爷定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冯紫玉目光转了转,转头对绿意道:“你说得对,就算她现在是王妃又如何,能得到王爷的心最重要,你去给本宫准备一些食材,本宫做一些粥,也让王爷知道知道本宫的手艺。” 回到屋子之后,楚楚勤快地给宁雨宣准备了热水,让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不过宁雨宣来到这个屋子的时候,心想还真是巧,这是她第一次来青石镇的时候,景珏住的那个屋子,就在小院子的二楼。 无暇去想太多,看着楚楚找来人将木桶抬了出去之后,她便躺在床上睡了。楚楚虽然平时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做事很是细心,这屋子里的被子都是晒过太阳的,很是暖和,也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二月的春风只凉不冷,青石镇外面的河水已经破了冰,清澈的河水哗哗流过,山上冒出了点点绿意,一层青绿的颜色。青石镇的人们对于景珏的事情,从来都是将之视奉为神,既然是神,就不可能会相信那些所谓的通缉令上的说辞。 或许是因为景鸿身子太弱,甚少有走访民间的时候,若是有机会在这里走上一圈,怕是早就开始提防了景珏了。 一觉睡醒之后,残阳照在西边的窗棂之上,在屋子里落下一层橘红的光亮,惊觉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赶紧起了身。楚楚听见屋子里的动静,知道是宁雨宣醒了,便端了热水过来给她洗漱。 她用温热的湿棉布擦着脸,一边问楚楚,“现在已经快天黑了,王爷回来了吗?” “王爷还没回来呢,”说着,楚楚凑到宁雨宣身边,“小姐,我刚才去准备晚膳的时候,发现紫玉公主正在那熬粥呢,她旁边的丫鬟还特意告诉我,那是给王爷准备的。” 宁雨宣擦干了脸,冯紫玉小动作一直不断,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值得稀奇的是,楚楚竟然憋着没有发怒,她笑着问她:“那你怎么没有过去掀翻了她的锅?” “小姐~”楚楚拖着声音叫她,就知道打趣自己,倒也不知道着急,“我干嘛要掀翻人家的锅,旁的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就凭厨艺这一点,不管是在冯国还是景国,我都相信没有人的厨艺能超得过小姐你,若是王爷觉得她熬的粥好吃,那绝对是脑子坏了。” 宁雨宣笑了笑,对此不置一词,只是打发着她,“你快去驿馆门口看看,去问问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晚膳还回来吃的话,就去花厅用膳,若是晚上不回来了,那我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吃就行了。” 楚楚无奈,自己家的主子拥有一身傲人的医术和厨艺,却整日被那些女人小瞧,当真是看不惯那个紫玉公主的装模作样。一边想着,一边去驿馆门口,只是刚走到驿馆门口的时候,就碰见了回来的秦风。 秦风见了她自是一喜,腆着脸问道:“楚楚,你是在这里等我吗?”还不等楚楚否认,他又急着问道:“你没等多久吧?外面冷,怎么就站在之类?” 楚楚白了一下眼睛,这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我不是在等你,你少自作多情了,是小姐让我看看王爷还回不回来用晚膳,你是刚从军营回来?” 原来不是在等自己,秦风略显尴尬,挠了挠头,说道:“王爷正是回来让我告诉王妃的,今天军营里有事,就不回来用晚膳了,让王妃自己先吃。” 楚楚得了话,转身便要回去找宁雨宣回话,只是后面秦风鼓足了勇气拉住了她,“楚楚,你且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熬粥 第一百九十五章 熬粥 楚楚回头看他,一双杏仁大眼里看着秦风,眼珠子转了一转,不理秦风,完全是因为面子上的问题,心底里还是喜欢他的,所以对于秦风的礼物还是有一些期待,但她佯装不大在乎,伸着一只手到秦风面前,“你要送我什么?” 秦风只“呵呵”地傻笑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支海棠晓月簪来,这是在临都办事的时候,拐了弯特意去了临都城中很有名的银楼——玲珑阁里买的一支簪子,但是就这样一支簪子,也花了他将近大半年的俸禄,他递到楚楚面前,脸上竟然有一丝红色,“楚楚,这是我买来,打算除夕的时候送你的,只是那个时候没能来得及回幽城找你……” 楚楚想要变得像自己家小姐那样冷静一些,到底是压抑不住心底的喜意,嘴角上扬着,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收下,这簪子一看便知道有多贵了,“这怎么行呢,你花了这么多的银子,随手就送给我了,我不能收。” 看到楚楚不想收,秦风也是急了,他一把拉过楚楚的手,将簪子放到她手心里,“楚楚,我也不知为何后来你生我的气,但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我的钱,我的东西都是要给我未来娘子的,你若是不收,那我只能丢了。” 楚楚笑得一双眼睛如同两弯新月,手中握紧了簪子,但是嘴上还不留情,“谁说要嫁给你了?别以为一根簪子就能收买我。” 见楚楚终于是对自己露出了笑颜,秦风是深信了岑统领当时对自己的劝告,女人嘛,无非就是买些她们喜欢的东西哄哄,绝对能高兴起来。不过看到楚楚这么开心,秦风也是极为高兴的。 两人的关系,终于以一根银簪合了好。只是驿馆院子里面,绿意端着茶盏要去伺候冯紫玉,无意间看到了秦风和楚楚这样的一幕,那根贵重的簪子自然也是收入眼底,心里是又酸又气,他就说怎么秦侍卫帮她说话呢,原来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端着茶盏,转了个弯,穿过门廊,才到了冯紫玉的屋子里,冯紫玉正在面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呢,争取在待会见到景珏的时候,能让王爷印象深刻一些。看到绿意这才端着茶过来,她很是不满道:“本宫不过是要喝茶,难道你是连茶叶都是从山上摘了来的吗?动作这样慢!” 绿意在冯紫玉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都到了这个地方了,既没有抓到王爷的心,也没能让其他人重视,还当自己是公主呢。想归想,她还是端着热茶过去,“公主,不是奴婢的动作慢,只是刚才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想着回来告诉公主,可能有些用处呢。” 冯紫玉用茶盖撇了撇茶沫子,倒是被绿意勾起了好奇心,也没心思管这茶比起以往自己喝的,是好还是差,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吧,你是看到了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本宫。” 绿意则是将刚才在门口看到情形,多了一份添油加醋,向冯紫玉说了。 冯紫玉的指节微曲,放在梳妆台上,只想了一会,便放了下来,不过是一个小婢女的事情,就算她想从这个婢女身上朝着宁雨宣开刀,但是另一个人却是景珏的人,她还没有胆量,也没有资格敢动他的人。 见冯紫玉没有什么动静,绿意有些好奇,“公主,侍卫和婢女互相私通,这可是大罪啊,这么好的机会,您就想这么错过吗?” 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丫鬟,一点脑子都没有,冯紫玉也是烦透了她,“本宫要怎么做,难道还需要你来提醒吗?”她朝着绿意摆摆手:“你快去驿馆门口守着,别让宁雨宣那边先等到王爷。” 没想到告诉了她这样的事情,不但没有得到夸奖,反而又被训了一顿,她又不敢使小性子,告了退才出了屋子。 那边宁雨宣得知了景珏晚上不回来的消息,让后厨那边的人将晚膳送到屋子里来。只是楚楚在摆饭菜的时候,她发髻上的那根海棠簪子引起了宁雨宣的注意。 她对这个有些了解,看款式应该是临都的玲珑阁家的,但是在此之前楚楚一直是待在幽城的,那么这根簪子的来历,便显而易见了,宁雨宣笑着问道:“楚楚,你头上的这根簪子,我倒是没有见你戴过,是新买的?” 楚楚红着一张脸,硬撑着不愿意回话,只是低头继续摆着碗筷。看来还是要来些直接的才是,“是他送的?你与他和好了?” 果然楚楚一下子炸了起来,直接叫唤了起来,“谁同他和好了,是秦风硬塞给我的,又怕不收的话他太难堪,不得已才手下的。”话音刚落,她看到宁雨宣一副看戏似的笑脸,是啊,刚才她还没说是谁呢,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又是被耍了,当即跺了跺脚便跑了出去。 用过晚膳之后,宁雨宣没有先睡,想着还是等景珏回来,就在屋子里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用以打发时间。 冯紫玉那边为了等景珏,后厨锅里的粥是热了一遍又一遍,期间又打发了绿意在驿馆门口守了许久,一直到了大概是亥时了。绿意正在门口打着瞌睡,听见驿馆外面的路上一阵马蹄声,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又听见景珏说要去书房拿东西,她向外面探了探头,见果然是景珏和岑尤等人骑着马回来了,她忙不迭跑去找冯紫玉。 宁雨宣在屋子中的贵妃榻上躺着,就这样抱着书睡着了,楚楚一进来便看到自家主子又没去床上躺着,在这里等着王爷呢。她叫醒了宁雨宣,“小姐,王爷回来了,现在在书房呢,你要去看看吗?” 能让景珏去书房处理的事情,宁雨宣怕是临都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当即便起了身,又让楚楚给她披一件披风,便要去书房找景珏。 只是因为她屋子的地方是在小楼上面,一走出房门,便看见了楼下的门廊下面挂着长长的一排灯笼,正好一个婢女手中正端着什么东西,在往书房的方向而去。宁雨宣敛了神色,转身下了楼梯,依旧打算去找景珏。 到了驿馆的书房时,窗子映着里面的烛火光亮和人坐在案前的身影,宁雨宣没有敲门,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景珏本是要怒斥,没有敲门或是通报便进来,但是一抬头,看见是宁雨宣,所有的话又从嘴边消失,转而笑着站了起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宁雨宣摇摇头,看到了他面前是摆着一个小盅,又收回了视线,“刚刚睡了一觉,听说你从军营里一回来便钻进了书房,想来看看你是在做什么,”她说话清清冷冷的,让人一时摸不透她此刻的心情。 景珏起身走到她身边,猜不出宁雨宣说这话的意思,但又不好直问,只得告诉她,“只不过是从临都传来了一封书信罢了,没什么要紧的内容,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 果然还是临都的事情,但是宁雨宣所知道的关于临都的情报,都是他自愿告诉她的,既然不愿意说,她这会儿也没心情多问,她又看了眼那桌子上的小盅,忽然展颜笑了起来,问景珏道:“那粥味道怎么样?还好喝吗?” 景珏点头,“味道不错,”然后他笑着将宁雨宣抱在怀里,“你大半夜的过来,总不会是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吧?” 宁雨宣总算是感受到了气得呕血是种什么心情了,她脸上的笑意很快消失,神情冷淡,“对,我就是来问你这个问题的,现在问也问过了,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这样的语气,景珏总算是能判断她是在生气,不明原因,但还是要哄着,依旧是将她搂着,嘴唇慢慢。触及到她的鬓角,然后是耳后、脖子,“先不急着回去,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嗯?” 宁雨宣胸口堵着一团气,奋力挣开了景珏的怀抱,高声质问他:“你知道你那粥是谁送来的吗?” 景珏有一秒钟的错愕,“这粥不是你差人送来的吗?” “呵,”宁雨宣往书房外面走去,丢下一句话,“楚楚说有些人就是坏了脑袋,我看那脑袋坏了的人,就是你。”说完,她便提脚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书房景珏一个人,受了宁雨宣的一顿发怒,他转头看桌案上吃了一半的粥,才。明白过来她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他立即叫来驿馆的下人,“给本王去查,今天晚上的这个粥,是谁送过来的。” 得到景珏派人查那粥是谁做的时候,冯紫玉心底是抑制不住地高兴,她早就派人盯着书房那边的一举一动了,也知道了宁雨宣因为这粥的事情,去找景珏大吵大闹了一顿,女人有时候也要适当地柔弱一些,总是太过强势,只会惹得男人的厌烦。 她之前本来打算是亲自将粥送到景珏的手上的,但是转念一想,景珏本来就对他不甚关注,到时候要是将粥随便丢在一边,那她的心思就全都白费了,索性就让下人送了过去,没说是谁做的,只要能勾起景珏的胃,那他的人便是手到擒来了。 冯紫玉被带到去见景珏的时候,心中满是窃喜,但因为维持着矜持自傲的身份,一直端着身姿,被带到景珏的书房,冯紫玉先是行了一个屈膝礼,只是在看到被砸在地上粉碎的的小盅的时候,脸色“刷”得一下变白了,怎么与她料想的不一样? 景珏就坐在书案前,手里正在看着临都。那边传来的信,看也未看站在前面的冯紫玉,只是开口问道:“本王听说,今晚的粥是公主熬给本王的?” 冯紫玉不知道景珏是不是要怪罪自己,但只要看那地上的碎瓷片,便知道景珏的心情定是不怎么好,但已经查到了她的头上,她再否认也没有用,只好低头应了一声是。 景珏这下抬起眸子看冯紫玉,却是一句话也未对她说,只是吩咐了旁边的下人,“记住了,以后驿馆内,紫玉公主只能在自己的院子内活动,若是出现在了其他地方,本王绝对不会饶了你。”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失望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失望 景珏的脸就在桌上烛台的后面,烛火光晕映着他的脸庞,冷硬非常。冯紫玉心底里涌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她初初来景国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她对此并没有抗拒,毕竟身在皇宫之中,未婚女子的作用就是用于结成姻亲关系的。 况且在看到景珏之后,她更是希望这桩婚事能成,至于宁雨宣,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但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她渐渐有些颓败,景珏与宁雨宣两人中,仿佛是与她之间有着厚厚的一道屏障,根本难以插进去。 这样想着,她的语气也有些低迷,“王爷,我只是看着你回来得晚,于是就做碗粥给你,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王爷的哪条禁令了?” 景珏这才将视线投到她的身上,不带一丝情绪,冷然着声道:“本王并没有说公主做的粥,犯了什么禁令,但是如今是特殊时期,如果让皇上知道了公主和你皇兄在本王这里,到时候有麻烦的不仅是本王,还有公主你,其中利害公主应该能明白。” 冯紫玉一时哑口无言,她下意识地摇头,心中如明镜一般明朗,这青石镇连景鸿都抓不住他,自己一个人又怎么会引起景鸿的注意,但她没有办法反驳。 她冷静了一会,最终点头:“王爷说的话,在下可以遵守,但是之前在幽城的时候,我已与皇兄已经取得了书信联系,王爷有难的时候,我皇兄自然会倾囊相助,此时恐怕皇兄已经和明城的将士传去了书信,这一点还请王爷做好准备。” 景珏眼眸如利剑一般刺向她,“谁让你给你皇兄传去书信的?”他质问道。他本想着暂时不将冯国的势力拉扯进来,如果冯子谈的人进了景国地域,事情只会变得愈加复杂,冯紫玉的这一下完全将他的计划打乱。 冯紫玉微微仰着头,努力维持镇定,“我能在景国来去自如,不仅有王爷的人护着,自然也还有我和皇兄的人,王爷可能太过专注于临都的局势,还忘了些什么,”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至于王爷刚才说的话,紫玉只当是王爷关心我,时间不早,王爷就早点歇息吧。” 桌子上的烛火因为人的离去而微微摇晃了一下,待到冯紫玉走后,景珏立即叫来了秦风。时间已经快到半夜了,秦风得到通传立即赶来,只是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爷,您这么急着找属下来,是临都那边出了什么事吗?”他们现在最担心的,便是秦雨带着林副将和冯子谈的安危了。 景珏垂着眸子,面色冷然,“本王叫你过来只是问你,阳城现在的情势如何?”冯子谈和冯紫玉二人, 最了解的应该就是阳城和明城的情况,一来冯子谈他亲信的兵力,便部署在明城,其二他们一直想要重夺皇位,定然会对边境的事情多加关心。 秦风被问得一时语塞,一下子吱吱呜呜答不上来,这些天他带着手下的人都只注意着皇城的变化,哪里会去注意到阳城那边的局势啊,“现在那边的情况属下......还不大清楚,只是知道之前赫连峰将军手里的兵权被收了回去。” 景珏也没有怪罪秦风的意思,若不是今天冯紫玉的提醒,他也没有想起来,景鸿的手里还有阳城的兵权,这么一来,倒是正需要冯子谈的人帮他牵制住阳城了,他看向秦风,“你现在就去派人守在阳城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即传给本王。” 怎么会突然要去观察阳城的情况了?秦风不解,问道:“王爷,是阳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景珏并未多说,他将手中在看的关于临都的情报合了上,只是道:“等你派人过去查看一番,一切就自见分晓。” 夜色如浓墨一般,宁雨宣一个人躺在床上,屋内的灯火早已被熄灭,借着外面的点点月色,可以看到旁边的枕头上绣着精致好看的鸳鸯并蒂荷,脑海中都是刚才从楼上见到的婢女端着粥去往景珏的书房,又想到在幽城的时候孟千机告诉自己的话。 她伸手摸了摸放在枕下的银针,孟千机为什么要教给自己银针?那个时间正好是冯紫玉来幽城之前的几天,难道就是为了防冯紫玉吗?可是冯紫玉自己也只不过一个弱女子,并没有什么能力,娇柔病弱的功夫倒是一流。 但是自从冯紫玉出现在自己和景珏的生活中,宁雨宣一再告诫自己,她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况且景珏的态度也很明确,从不想与她有什么瓜葛的,可是在看到那样的情形的时候,她还是少有的没有控制住自己,朝着景珏发了火。 还真是越想越恼火,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巧的盒子中拿出银针,发泄似的往外掷去。 景珏看见屋子里已经没了光亮,想来是她已经睡了,所以轻步走到屋前,正准备推门进去,眼光一扫,便见一根银针从屋中穿过窗纸朝他飞了过来。景珏眼神一凛,伸手便将银针制住,夹在指缝之间,仔细一看,却是他之前送给宁雨宣的银针。 待他踏进了屋子里,就见一片漆黑之下,宁雨宣就坐在床沿,目光似乎是落在他的身上,再想着刚才她掷出来的银针,不由得觉得好笑,他知道孟千机教了她这个的事情,但还是温柔且意地走到她身边半拥着她,“这么晚怎么还不睡?是在等我回来?” 宁雨宣冷静地从他的手中将自己的银针拿了回来,再放到小盒子中,声音也是像冰下的河水流过,冷冷清清,“你多想了,我只是有些睡不着,想拿银针练练手罢了,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 但景珏仍不愿意放开她,“刚才是我的错,我已经处罚了她了,宣儿,可不可以原谅我?” 他的怀抱有着一种难以让人抗拒的温暖,但宁雨宣这次还是想奋力挣开,“你没有错,人家公主也没有错,你忽然就惩罚了人家,岂不是将她的一片真心给糟蹋了吗?你做事这样不顾理由,以后还怎么服众?” 看着暗夜里,宁雨宣说话的侧脸,景珏一面应着是是是,一边吻着他的耳垂,然后在那片白皙的脖颈处流连忘返,还提议道:“你若是睡不着的话,我们可以先做做其他事情。” 见景珏根本没有将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宁雨宣原本渐渐熄下的火,又“噌”的上来,她一下子用力,从景珏怀里挣脱,站了起来,“我没有心情和你做其他的事情,你若是想要,驿馆里不是没有别的女人。” 景珏抬眸看她,在听到宁雨宣的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情欲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瞳孔一缩,语气也不好起来,“你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别的难说,宁雨宣最容易感受到景珏的情绪,便是发怒了,但宁雨宣不会忍让,她转过身去,不再看着他,“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你已经听清楚了不是吗?”想到现在冯紫玉和景珏的关系,她还是忍不住多想,冷笑了一声,又继续道:“你要是想收冯紫玉入房,也不必顾虑到我。” 景珏蹭的站了起来,不小心打翻了床边的烛台,发出一声巨响,用力拽住宁雨宣的胳膊,让她看着自己,眸光发狠,“宁雨宣,你若是再敢说这样的话,就别怪我做出你不高兴的事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将刚才的话收回去。” 宁雨宣只是低头看那停止了滚动的烛台,声音淡淡,“景珏,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要我怎么收得回,况且我说的是心里话,不管是背景还是相貌才华,紫玉公主都是极其适合你的,你娶了她,只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景珏紧紧地盯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难过或是违心的情绪,但她始终低着头,而语气平淡,显得十分诚恳,他握着她胳膊的手也愈发用力起来。他咬紧了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所以呢?你现在是在让我娶别的女人?” 问完之后,见宁雨宣并不说话,只是垂着头,他另一只手用力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那张巴掌大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你看着我,回答本王,是还是不是。” 宁雨宣只觉得自己的心彷如刀割,不,比刀割还疼,似乎是无数根针在自己心上密密地扎着,这场战争,宁雨宣不允许自己低头,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显得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最终说出那个答案:“是。” 景珏双手一阵酸软,将桎梏着她的两只手松了下来,无力垂在身侧,声音难过又失望,“宁雨宣,是本王错了,已经这么久了,但你还是没有心。”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着屋子外面走去,木门“哐当”一声关上,在寂静的夜里又是一声巨响。 屋子又变得空荡荡,宁雨宣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烛台捡了起来,最后一个人躺在床上,室内冰冷,所有的温度渐渐褪去,她面朝上躺着,目光看着屋顶的房梁,任眼泪从眼角流出,恣意流淌。 景珏总是说,她没有心,可能是真的没有心吧,她本来就是一个冷情的人不是吗,这样便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了,但是眼泪终究是不愿意让她继续用这样的谎言来欺骗自己。 其实在景珏的书房外面,她后来看见了冯紫玉进去,也听到了里面两人的对话,除了临都的情况,现在也只有阳城的情况能影响到景珏了,所以并不难猜。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兵力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兵力 睡意渐渐侵袭,思绪开始消散,宁雨宣也渐渐进入梦中,可是今天夜里的梦,她什么也没有梦见,只是混沌一片。 在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没有景珏回来过的迹象,枕巾上的鸳鸯并蒂的花样,如同一个笑话,她伸手触摸了那凸起的绣花痕迹,料子是柔软光滑的绸子,在夜里浸淫,竟比她的手还要凉一些。 屋子里还是昏暗的颜色,而窗缝中可以看到外面明亮的光线,她起身,赤着脚去将窗户打开,金色的光芒刺激着她的眼睛,差点又流下泪来。屋子里不知何时楚楚已经来过,放着还升腾的热气的水。 没有叫人进来伺候,她自己洗漱完了之后,随意用桌上的流苏步摇挽起了发髻,穿了件浅色月华锦衫,就走了出去。 二楼没有人,长廊也是空荡荡的,她也没打算出去,只是想找人去将孟千机找来,就看见楼下的长廊下,景珏就站在那里,而他对面正站着许久未曾见过的周云,两人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宁雨宣的心情沉了下去,怕再次见到又是争执不休的场面,趁着景珏还没有看到她,她转身便要走到长廊尽头的木质楼梯。 感受到楼上人的视线,景珏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正好看到的是宁雨宣转身的动作,他的眸子一沉,嘴唇紧抿着,她明明是看见了自己,却还是这样的反应。 站在面前的周云以为是自己的言行惹得王爷不快,面上露出尴尬的神色,“王爷?可是属下说错了什么?” 景珏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说错,不过接应林副将的事情不用你去,本王会安排其他的人过去,这段时间你也不必去军中,就留在驿馆中帮本王照顾好王妃便可。”说完之后,他又抬头,朝二楼看去,只是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周云在幽城的时候,对跟着景王妃的事情也算是得心应手了,当即便应了下来,“王爷放心,正好在幽城研制的火药配方还在属下这里,正好有些问题可以来请教请教王妃。” 说到火药的问题,景珏垂眸沉思了一下,之前一直在忙着找回宁雨宣的消息,后来他又受了重伤,火药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最后点头,“好,你和王妃可以继续将火药的事情完成,只是别让王妃太过劳累。” 等与周云说完了事情,景珏便将他先打发走,自己则是回了屋子中,他昨夜是在书房中将就了一夜,但是彻夜未眠,那种心底里想将宁雨宣关起来的心思又渐起,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怕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屋子里空荡荡的,床上的被褥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但是靠里面的枕头上,有着几缕掉落的长发,赫然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濡湿的痕迹。她哭过了?景珏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着,快要喘不过气来。 没有在屋子中多留,军营中还有很多的事情要急着处理,他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走出屋子。 而宁雨宣是去找了孟千机,孟千机住在驿馆比较偏僻的一处屋子中,她找过去的时候,恰好碰到孟千机走出屋子在锁门,“你现在这是要去哪?”看他是要出门的模样,宁雨宣上前问道。 不知道宁雨宣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是要做什么,他只是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不喜欢待在这里,想要出去走走罢了。主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是在青石镇,没什么需要顾虑的地方,宁雨宣也就没有刻意去找安静的地方,况且孟千机这里也足够安静了,她敛着眸子道:“我来找你,主要是想让你去查查阳城现在的情况,昨天晚上的时候,我听到了冯紫玉说的话,阳城那边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么一说,孟千机面色也凝重起来,“阳城之前的兵权一直是在赫连家的手上,但是后来景鸿将兵权夺回了自己手上,现在应该是江家的掌握……”他看向宁雨宣,说不出话来,他们刚到青石镇的时候,便得知了江云怜被景鸿杀死的消息。 宁雨宣也知道了孟千机突然没了声音是什么原因了,现在太后死了,皇后也死了,若不是因为江云荷还怀着孩子,怕是也难逃此劫了,景鸿这样的做法,分明是放弃了江家,而去了江家手中的兵权自然是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你记得阳城那边现在兵力是多少吗?”宁雨宣问。她去过一次阳城,那次赫连邵带兵去明城接应,好像有不少兵力聚集在阳城。 孟千机低头想了一阵,“大概有六万有余,而且是赫连家带出来的兵,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不能保证到时赫连邵会不会帮他们,景鸿让江云荷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牵制赫连邵。 看着宁雨宣的反应,孟千机出声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便去一趟阳城探探情况,主子不必过于担忧,就算到时赫连家反悔,对王爷来说无非就是攻城的速度慢了些,不会有什么事。” 宁雨宣不好让孟千机这个时候还继续在外面跑,“只不过是去探情报,你也才从外面回来,不用你亲自去了,派个人去便好。” 孟千机应下,一抬头,就看见了宁雨宣有些红肿的眼睛,虽然是特意用脂粉遮掩过了,但他还是看的分明,错愕间,便开口问道:“你哭过了?” 宁雨宣一怔,第一便是下意识地抬袖去挡眼睛,随后却发现动作太过刻意,还是放了下,笑了笑,说道:“女子伤春悲秋乃是常事,你就别大惊小怪了,”不过他知道孟千机也是好心,“没什么事情,你不必担心我。” 这句话将孟千机随后要问出口的话又停止在嘴边,她哭过了还能是什么原因,除了景珏,凝视了对方一会,那笑容里面带着一些牵强,最终他收回了视线,将兜帽戴上,将大半张脸也掩在了里面,“冯紫玉与王爷之间本就存在着不一般的关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 宁雨宣停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渐渐退去,神色冷冷,不一般的关系,她自己是清楚的,但又被孟千机这样狠狠地将伤疤撕开,疼得厉害。她的原则在景珏面前一再退让,在昨晚的事情之后,今天一早,她来找孟千机,还是想要帮景珏。 她仰着头看天,现在景珏并没有再次将她关了起来,但是宁雨宣发现,自己却被自己关了起来,逃脱不开。 周云找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孟千机离开,他对孟千机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之前是王爷手下千机阁的人,所以只是点头的打了一个招呼,便去找了宁雨宣,“王妃。” 宁雨宣听见周云的声音,转身过去,那边孟千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廊的后面,昨日在花厅的时候,人太多,他还来不及与周云打招呼,又端着笑意,说道:“你今日怎么不随着王爷去军中?现在如何?你父亲周将军现在身子可还好?” 周云先是憨憨地笑了,将宁雨宣的问题一一地答了:“刚才王爷叫属下今日就留在驿馆中,同在幽城的时候一样,属下还是跟在王妃后头,”他指了指腰间的令牌,说道:“属下现在好得很,前段时间还升了官职,我爹现在在老家养伤呢,多亏了王妃当初的救治,前几天与属下通了书信,身子骨健朗得很。” 这里很是偏僻,宁雨宣朝着自己屋子那边走去,一边回应着周云的话,她低头看了一眼他腰间的令牌,还不错,混上了个校尉的头衔。只是心中还在想着,原来刚才看到景珏和他站在长廊下面,是吩咐周云跟着自己。而这就是是普通的给自己派来人手,还是来监视自己,宁雨宣已经猜不透了。 周云尚不知道宁雨宣心里的想法,只是想着自己心里的想法,语气也有些兴奋,“王妃,后来你失踪之后,王爷他们一直在找你的下落,属下就一直在研究你留下来的火药配方,这个配方我们还需不需要再去试试?” 走到驿馆后院中的石径上时,宁雨宣听完他的话,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他,声音有些冷,有些不愉,“你自己研究了配方?” 周云被这语气,吓得面色讪讪,“是啊,我在幽城的时候研制过几次,”随即他反应过来,“不过王妃您放心,绝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当时属下很小心,也没有人发现火药的。” 后院中有一处不大的池塘,泛着层层碧波,池边柳条柔嫩。宁雨宣有些后悔当时将火药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现在想反悔,也没了办法,她收了话里的冷意,“没人发现便好,火药的事情暂时不要拿出来了,当时我配出的那个配方已经够用了。” “可是,”周云有些不知所措,那火药的配方他研制过一次,是可以让火药的威力更大一些的,但是就将现在这样的火药拿出去,也只能用于攻城,不然还能有更大的作用,“王妃,这火药......” 能拿出火药来攻城,景珏现在还想做什么,这是他当初答应自己的,宁雨宣的语气不容拒接,“我说过了,这火药能用来攻城门便可,不可再用来伤人性命了,若是王爷不答应,便说是我的意思,你就按照原话告诉他。” 见宁雨宣态度坚决,周云只好闭口不谈火药的事情了,但是他心底里还是有些不甘心,若能制出更有威力的火药,那对于他们打回临都,那便是如虎添翼。 第一百九十八章 跪求 第一百九十八章 跪求 回到屋子的时候,就见楚楚在屋子里布着饭菜,见宁雨宣回来,后面还跟着个人,没怎么在意她后面的那人,只是对宁雨宣说着:“小姐,我不过刚才去了后厨一趟,你怎么就不见了,害得我刚才在院子周围一顿好找。” 宁雨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早饭,看着桌子上楚楚亲手做的饭菜,也是有些饿了,坐了下来,拿起了碗筷,碗中已经盛了热乎乎的瘦肉粥,咸香得很,她向着楚楚解释,“刚才有些事情,所以去了后面的院子,”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周云,“你要不要也吃点?” 周云跟在她身边倒也熟悉了宁雨宣的秉性,也不是扭捏,但他是已经吃过了的,“不了,属下早上已经吃过了,王妃您自己用膳吧。” 楚楚帮着宁雨宣布菜,“小姐,你该多吃些了,”说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的酥肉。 宁雨宣无奈,但是肉已经夹到了碗里,不得不吃下,“你也是这样对秦风的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受得住你这样的性子的。” 楚楚嘴角翘的老高,“我这样的怎么了?我这都是为了小姐你好,他受不住便别受了,又不是我求着他的。” 她们俩在这说笑着,而一边的周云甚是尴尬,他在宁雨宣身后跟着的那会,她的小丫鬟还在临都呢,果然这就分出了个亲疏出来,还是王妃她的丫鬟跟她关系更亲近一些,两人还说着秦风,不过他有些好奇,这个小丫鬟,跟秦风又是什么关系。 见一边的周云只呆呆地站着,怕是觉得他尴尬,宁雨宣说道:“周云,我身边有我的丫鬟在,你也就不用跟着我了,军中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还是先回军营吧,至于王爷那边,我会跟他解释的。” 周云自然是摆手拒绝,“王妃,这可不行,王爷一早便让属下贴身保护您,属下现在也就是个校尉罢了,少了属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又是王爷下的命令,王妃就别让属下为难了。” 但是就让她一直这样跟着自己,宁雨宣觉得倒不如将自己关起来呢,她就退一步,“那好,你也不用回军营了,但是也不用这样一直跟着我,现在是在青石镇,且不说外面还有十万大军守着,驿馆内外都是我们的人,安全得很,如果我要出门了,那我便派人去叫你跟我一起,我在驿馆中,你就自己忙自己的,不必一直跟着我。” 宁雨宣性子一直都有些执拗,周云见她这也算是退了一步,便道:“那好,属下一直都在后院的屋子里住着,王妃若是想要出门,一定要叫属下陪同。” 宁雨宣点头,“你放心,平日里在军中辛苦,你也可以趁机多歇息一会,若是我要出门,便让我的丫鬟去找你。” 打发走了周云,楚楚有些不解,开口问道:“小姐,王爷怎么让这个人一直跟在你后头?难道他又是想将你关起来?” 说来他们主仆二人,都将景珏的这个手段记得清清楚楚呢,怕楚楚多想,也是怕自己多想,她说道:“没有,只是现在是关键时期,自然要多顾虑着点,王爷他是怕幽城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这个理由倒是充分,楚楚没有过多怀疑的就相信了,再说她昨天晚上歇息的早,根本不知道宁雨宣和景珏后半夜的争吵,她煞有其事地点头道:“还是王爷考虑的周全,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非要将我的心给吓出来不可。” 看到楚楚的那副表情,宁雨宣一时笑了出来,“我倒是想要瞧瞧,你的心是怎么被吓出来的。” 楚楚那双杏仁眼瞪着他,跺了跺脚,“小姐,这个时候了,你还笑话我,我不都是担心你嘛。” 那个时候还在柳府外头,突然就听那车夫说她人不见了,再加上她后来自己去柳府里头找,见到了那么多的尸体残骸,一下子险些晕了过去,这种事情若是再发生第二遍,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就该和宁雨宣一块进去的,也不至于她一个人被掳到千里之外的临都去。 见楚楚是真的不高兴,宁雨宣收敛了自己的笑,“好了好了,我不是在笑话你,只是怕你会遇到危险,我自己若是遇到了危险,我可以应付,可是你呢,你对那些人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是有九条命也难以逃脱的,你明白我的话吗。” 楚楚嘴巴依旧是翘着的,但还是点点头,“小姐,我都明白的,”小姐之于她,不仅仅是自己的主子,还是自己的亲人,他们远在景国,只能相依为命,但是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分开两次了。 宁雨宣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你明白就好,如果能确定你没有危险,我肯定是要带着你一起的。若是下次我要离开,你不想待下去的话,也一定会把你带上。” 听到宁雨宣说离开时会带上她,楚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姐,你是不是又想着离开王爷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这次还打算用放火这一招吗?” 原本揉着她额头的手,宁雨宣屈起食指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眉心,“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我都说了是如果了,再说就算是的,你也没有必要说的这样大声,是想要全驿馆的人都听见吗?” 楚楚疼得龇牙咧嘴,用手揉着被敲的地方,很是不满,“小姐~下次你直接告诉我小声些便是了,干嘛这样用力打我?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宁雨宣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碗里的粥已经吃完,还吃了不少楚楚夹过来的菜,吃了个饱,“你都已经和秦风私定终生了,我要是带你走的话,不仅王爷要找我的麻烦,连着秦风也要找我的麻烦,到时候,你就不考虑秦风的感受了?” 楚楚没有说话,只顾着低着头收拾碗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去。 外面的风隐隐有了一些暖意,虽还没有到禁漏花深的时节,但依然是蕙风布暖了,楚楚已经端着东西去了后厨,正好这个时候没有人跟着身边,刚才经过后院的时候,那边池塘边的景致还算不错,这样想着,她起身便去了后院。 已经快要到二月中旬了,池塘边种了不少迎春花,长长柔软的枝条快要伸进水里去了,枝条上都是嫩黄色的花朵,在暖风中摇曳,惹人垂怜,偶有燕子从水面上掠过,转眼便飞去了外面寻常百姓家的檐下。 春意盎然,令人舒适自在,但是如果没有碰到一个人的话,宁雨宣只会觉得自己心情会更好一些了。 狭窄的石径上,迎面走来的是冯紫玉的那个贴身丫环——看她的样子,好像就是来找自己的,这个时候想躲也躲不掉了,对方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次绿意还算是懂礼,终于规规矩矩地朝着宁雨宣行了个礼,“奴婢参见王妃,往日是绿意不知礼数,冲撞了王妃,若不是公主一直提醒奴婢,怕是奴婢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宁雨宣看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直觉,她过来道歉,绝对不是绿意的本意,“你若是想要道歉,我收下了,但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你身在景王府,就算是你主子,也没有办法帮得到你。” 不知道绿意这是在做什么花样,宁雨宣不想知道,转身便要离开。 绿意见宁雨宣要走,心中一急,慌忙越过她,走到她的面前跪下,磕了个头,“王妃,您能原谅奴婢,奴婢别无所求,只希望王妃能去看望看望公主,昨天晚上公主被王爷下令关在了院子里,公主就一直不吃不喝到现在,现在王爷不在府中,奴婢只能来求王妃您了。” 若不是绿意演的太过逼真了,宁雨宣差点就笑了出来,距离昨晚到现在,不过才几个时辰的时间,就算没有吃饭,也不会饿成什么样子的,她冷着声道:“你家公主不愿意吃饭,我又怎么劝得住,不如你去外面找王爷,找王爷说说情,可能还有些用。” 没想到绿意最后竟然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离去,“王妃,您就去看看公主吧,王爷本就对公主有所不满了,公主这几日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奴婢怕公主这么一饿,到时候又要生病,公主要是有了什么差池,奴婢要怎么和太子殿下交代啊。” 又是这样的招数,宁雨宣心中不耐烦,不过自己如果不去这一趟的话,怕这个丫头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带路吧,我只会帮这一次,若下次公主有什么闪失,你自己去找王爷,公主是王爷的客人,但不是我的客人。” 绿意脸上立即露出欣喜之意,又朝着宁雨宣磕了几个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王妃这一次要是能帮得了公主,这份恩情绿意一定没齿难忘。” 没有听绿意再说什么,宁雨宣走在前面,朝着冯紫玉现在住的方向。 果不其然,宁雨宣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那院门倒是没有锁上,下人丫鬟们都是来去自如的,但是门边站了两个驿馆的小厮,是景珏特意派人来看着冯紫玉的。那两个小厮见到是王妃过来,;立即行了礼。 倒是绿意见着这两个人,面色有些尴尬,只是对着宁雨宣说道:“王妃,我们先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青茶 第一百九十九章 青茶 绿意在前面引路,若不是院子里的桑树有了点点绿色,不然宁雨宣还真要以为,时间恍然间就穿梭回了之前在幽城的时候呢。 不过这一次,冯紫玉并没有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反而正神采奕奕地坐在桌边,桌子上摆着一套茶盏,而她对面也摆了一只茶盏,明显是在等着自己过来,怕是让她过来劝劝冯紫玉只是一个幌子,这就是冯紫玉想要见自己,所以下的一个套罢了。 一转头的瞬间,绿意已经出了屋子,将空间留给了冯紫玉和她。宁雨宣索性就坐到了冯紫玉的对面,茶盏中散发着热气腾腾,带着茶香,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冯国的很是有名的青茶。 冯紫玉端起茶盏兀自喝了一口,随后才道:“王妃不喝茶吗?这是本宫托人在景国找了很久才找到的青茶,到底是异国他乡,连想喝一口青茶都是难得,不过没有关系,等这段艰难的日子结束了,届时王兄疼爱本宫,自会从冯国送来这些。” 宁雨宣端起茶盏,一边深究着冯紫玉话里的意思,一边闻着杯中茶香,最后还是将茶盏放下,并没有回应刚才她的话,“公主让自己的婢女来找我,想必不仅仅是为了邀我来品茶吧?您的侍女说您已经很久没有用膳了,身子也不大舒适,不如我让人去找一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青茶入口的时候是微苦的,但是回味是极为甘甜,随着宁雨宣放下茶盏的动作,冯紫玉眼眸沉了沉,随后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情,“多谢王妃替我考虑了,不过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就不用请大夫了,况且这里的大夫也不知道医术如何……” 说着她又看了宁雨宣一眼,又将话题转到了茶的上面,“你不喜欢喝这青茶吗?若是不喜欢,本宫让下人去泡些其他茶来,总不能让别人说,本宫请王妃过来,连杯茶都喝不上。” 宁雨宣心中暗笑,顺着冯紫玉的意愿,又端起了茶盏,杯里已经没了热气了,还残余着茶香,她站起了身,走到屋子的窗台边摆放的那处海棠前面,声音平淡,“公主的这杯青茶,我怕是无福享受了。” 随着杯里淡黄色的茶水倒入花盆之中,冯紫玉脸上伪装的笑容也僵硬了起来,“宁雨宣,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盆中的海棠叶片碧绿,还带着点点粉色的花苞,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宁雨宣笑了笑,走回桌边坐下,“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公主这般聪明又岂会不明白 难道公主是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这般简单的蒙汗药,看来我倒是让公主小瞧了。” 冯紫玉很快便没了被揭穿的尴尬或是心虚,冷哼了一声便道:“既然你都知晓了,那这次算是本宫输了,竟然拿这种东西给你,也是本宫蠢了。” 蒙汗药的味道与青茶一般,都是入口的时候有些苦涩,好在那茶香的气息很是异常,宁雨宣一闻,便知道了冯紫玉这次邀她来是为了什么,听她那样理直气壮的语气,宁雨宣将空了的杯子放在了在桌子上,冷着声问道:“公主难道就是这样解释的吗?” 冯紫玉站起了身,居高睥睨,“是本宫做的又如何,本宫是冯国公主,按照位份比起你的位份,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数落本宫,况且……”她笑着看着宁雨宣,“本宫能帮王爷夺得皇位,你又能帮得上他什么?就凭你这医术,能做的了什么?只会被人抓去,拖王爷的后腿。” 茶水早已冷却,窗外有鸟雀叽喳的声音,屋子里面却安静了下来。宁雨宣也站了起来,与之对峙,嘴角勾起,眼底却清冷没有一丝笑意,“没错,我的确没有公主身份高贵,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得到阿珏的地方,但是公主胆敢说,王爷他是将你放在心上的吗?能帮上他的是你的王兄,没了你的王兄,你也什么都不是了。” 看到冯紫玉的脸色被自己气得发青,但宁雨宣心底里也没有多少愉快,“我也不想知道,今天你让我来,在茶中下蒙汗药是意欲何为,要是公主能在这里安分一些,我自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至于……”她垂下了眸子,继续道:“你和王爷最后会如何,与我无关。” 其实冯紫玉给宁雨宣下药,无非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既然没有吓成,说些话,也好让宁雨宣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听到宁雨宣话中略带认输的意思,冯紫玉眉眼含笑,“我与王爷如何,到底还是与你有关的,届时少不了要叫你一声姐姐。” 宁雨宣没有心情继续听她是说下去,“那就等公主嫁进王府的时候再说吧。” 心中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冯紫玉说了什么,但是走在池塘边的时候,脑海里还是不断回放着刚才她说的话,没有心情再欣赏这初春光景,她干脆坐到了池塘边的石头上。 她从来不曾在意过人的家世背景或是皇亲贵胄,因为在脑中根深蒂固的是现代的人人平等,但现在,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自从她嫁到景国来,便和冯都的家人失去了联系,她也没有将那些人当成是所谓的家人。 而冯紫玉有,她和冯子谈早晚会回冯国去的,那时她会是冯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嫁给景珏,两国结成姻亲,也能停止了冯国与景国之间的战乱。 想的越来越多,心绪也越来越乱,她单手撑着下巴,俯视着池塘里悠哉游哉的锦鲤,长长的袖子上绣着白色花纹,垂在地上,也无心去管。 不知道在这里发呆了多久,只是看着池塘倒影的时候 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的影子,宁雨宣回头一看,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折回来的孟千机,“这么快事情就办完了?” 孟千机一回来的时候,回屋子的路上就经过后院,就看见宁雨宣坐在塘边不知是在做些什么,下意识地,他抬脚就走了过去,听到宁雨宣的问话,便答道:“不是说不必属下亲自过去吗?只是派人去一趟阳城,自不会花费多长时间。”一边说着,他蹲了下来,想要将宁雨宣垂在地上的袖子拾起来。 宁雨宣看着孟千机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将袖子拖在地上的广袖拿了起来,“今日也没什么事了,既然已经派了人过去,现在就静等消息。” 孟千机“嗯”了一声,隐藏在兜帽里面的脸上带着略微尴尬的神情,随即站了起来,“我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听到冯紫玉找你了?” 宁雨宣依旧坐在石块上面,视线落在了水面上,虽然暖风微袭,到底还是在水边,风里还带着一些水上的水汽微凉,吹着她的鬓角落下来的头发 ,微微拂动,可能是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让宁雨宣格外信任孟千机,“她找我,无非就是强调自己的身份,没什么好说的。” 暖阳照在眼前人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她的侧脸在自己眼中,白皙静谧,眼波微漾,孟千机收了收心绪,没有直言拆穿她的话,他昨日便得到了消息,冯紫玉派了自己的那个丫鬟,去外面买了一些东西回来。 虽然知道宁雨宣能解决这些事情,但他做完了事情,还是急着赶了回来,好在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两人无言沉默了一会,他最终开口打破这份安静,“没什么便好,既然没什么是事,那属下先下去了,等阳城那边有了消息,第一时间便会告诉你和王爷的。” 金乌南移,转眼便到了午时,楚楚在后厨做好了午膳,来了后院叫宁雨宣回去用膳的,就见她一个人坐在池塘边,带着水汽的风总是有些凉意的,她快步走过去,“小姐,你怎么也不知披件披风再出来?这水边也是您能待的地方吗?” 宁雨宣除了感觉到手背有些冰凉,倒没有觉得有多不适,她站了起来往回走,“看样子你的午膳已经备好了,只不过出来散散心,你便这么多话,可见以后老了,就是个啰嗦的小老太婆了。” 自己的一番好心,又被主子好一顿打趣,楚楚欲哭无泪,只得用着哀求的语气说道:“您散心归散心,现在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若是您冻着了,或是生了病,我可担当不起这罪责。” 宁雨宣转头,笑着拍了拍楚楚的肩膀,“我是大夫,比你更知道照顾自己,要是真的有什么不适,我还会在水边坐那么久吗?况且现在你都快要成为秦侍卫的妻子了,谁又敢来找你的罪责?” 楚楚气着,跟在宁雨宣的后头,“谁要快成为他的妻子了?小姐你要是再这样胡说,小心我以后不给你做饭吃了。” 走在长廊上,前面再拐个弯就到了宁雨宣现在住的院子。宁雨宣听到她的威胁,一时哭笑不得,她一边走着,一边转头对着楚楚说话,“怎么?你现在胆子愈发的肥了?连自己的主子也敢威胁,我倒是要问问秦风,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娶回家去。” 正走到拐弯的地方,宁雨宣一个不查,直接撞到了从旁边走出来的一个人身上,快要跌倒之际,一双强劲有力的胳膊搂住了自己的腰,宁雨宣抬眼看去,好巧不巧,正是景珏,他后面还跟着秦风,好像是听到她刚才说的话,耳尖有些红红的,表情带着羞赧。 第二百章 春雨 第二百章 春雨 景珏皱着眉将她的腰搂住,才防止了宁雨宣摔倒,但是由于昨天晚上的争吵,他的脸色在见到她的时候很是不好看,可以说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好过,语气也很是不耐烦,“走路都不带眼睛的吗?” 本以为他还会像以前用着温柔的话来问她可有什么地方摔着,却不料是这样冰冷的。语气,原本和楚楚玩笑时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她站直了身体,后退了几步,离景珏有着差不多的三尺距离的时候,才站住,语气十分客气,也很疏离,“多谢王爷提醒,下次出门定会记得带上眼睛。” 楚楚和秦风两人都被被他们之间如数九寒天一般的氛围惊了一呆,他们尚不知道昨夜宁雨宣和景珏之间的争吵。而景珏脸色在宁雨宣说完话之后,脸色铁青,楚楚站在宁雨宣身后不敢说话。 景珏的眉头皱的更紧,没有料到她还会回话反击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她,她的眼神越过自己,不知在看着什么,神情淡淡,没有与他服软的意思,气急之下,景珏甩袖离开。秦风还不明白这一切发生的变故,看了一眼楚楚,很快跟着景珏走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后面,楚楚才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宁雨宣的神色,小心地问着:“小姐,您和王爷?”恍惚间想起今天早上的时候,她说带自己走的事情,“小姐!你这次不会是真的要离开王爷吧?” 宁雨宣往前面走着,狭窄的木质楼道,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音,“没有,今天早上只是与你说笑来着,你不必管我,不是说饭做好了吗?既然他现在走了,你与我一道吃了吧。” 回到军营中的景珏,他一个人坐在主军帐篷中,面前的案上全都堆积了厚厚几堆的文案,不仅有之前景鸿发给军中的信笺,也有下面的人递上来的密函,很多事情不曾处理,但是在听说她今天上午去了冯紫玉的院子时,因为担心她,又怕她误会了什么,所以忙乱中抽空回了一趟驿馆。 而她却是那样的态度,此时坐在案前,手中的密函上写了什么,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他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昨晚说出那样的话出来,百思不得其解,就想趁着中午的时候与她和好,现在看来,她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意愿。 正想着,外面就有个亲卫走进来,拱手道:“王爷,顾老板在外面求见。” 顾兰城?昨天顾兰城才与自己告别,说是离家已久,就要离开青石镇回临都去,这个时候还没有?“行,本王知道了,你去让顾老板进来。” 那亲卫下去,很快帐篷中便走进来了顾兰城,白色锦袍,用着淡黄色的丝线绣成的花纹,看上去风光霁月,先是朝着景珏恭敬地行了个礼,“草民参见王爷。” 景珏收起了面上的情绪,抬手示意他起身,淡淡地说道:“你我之间就不必这样客气了,只是你昨日便说要回临都,怎么今日还没有回去?” 这几日青石镇俨然是变成了第二个幽城,内外都是巡守的士兵,进出也是需要有景珏这边的令牌,之前在幽城的时候,为了他方便,景珏便给了他一个令牌,这会儿顾兰城面色有些尴尬,自嘲地笑了一声,才道:“我也不是假意与王爷客套,只是现在有求于王爷,自然身段要放低一些。” 因着之前顾兰城亲自送了药材过来,景珏对他也很是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便是。” 两人也是相识多年,顾兰城也就直言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在幽城的时候,王爷曾给过我一枚令牌,为了让我出入方便,但是那令牌不知何时丢了,我想要尽快回临都去,只好来找王爷再要一枚令牌。” “丢了?”景珏看向顾兰城,没有再多说什么,从桌案上又拿出一枚令牌出来,起身去递给他,“这次请你去幽城送粮草的事情,也是将你拉下了水,我派人送你回临都,如果有什么危险,就将你和你的家人一并带走,你看如何?” 顾兰城笑着摇头,将令牌接了过来,“王爷不必了,我只是一介商人,哪里有钱赚就会去哪,他们不会对我如何的,况且我夫人身子不大好,也不便长途跋涉,我就在临都,等着王爷您凯旋了若是有需要,直接传书信给我便是。” 景珏点头,“那好,如果遇上了什么麻烦,来找本王便可,相信不久之后,我们便会在临都重逢了。” 顾兰城点头,“那顾某就在这里预祝王爷成功了,我还急着赶路,就不与王爷多说了。” 顾兰城向景珏告辞之后,景珏回到案前坐下,那桌案上还有两枚备用的令牌,他拿着那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篆刻的字迹和纹路,眸中有所思索,他记得没错的话,之前宁雨宣在幽城失踪的时候,就有人拿着令牌驾着马车出了城,而那人并不是他的人......而现在顾兰城来找自己,说令牌失踪,实在是蹊跷得很。 而顾兰城从景珏的手中拿到了令牌,就立即带着自己的仆从,驾着马车从青石镇离开,往临都的方向而去,神情动作都分外焦急,一点也不见刚才在军营里面对景珏时的那份从容不迫。 马车经过有士兵守着的地方时,便将令牌拿了出来,很快便通过了盘查,顾兰城问自己的仆从,“写信回临都了吗?现在夫人的情况如何?已经醒过来了没有?” 那坐在外面车辕上驾车的仆从,戴着一顶斗笠,而斗笠下的面容十分骇人,一双精明的眼睛,眼角下还有着一条长长的疤痕,“顾老板放心吧,顾夫人早就已经醒过来了,我家主子说过,只要能按照他说的做,顾夫人一定会在临都好好地等您回去。” 得到回答,顾兰城那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他又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对景珏的隐瞒和欺骗,日后,他再也无颜面对景珏了,这次回临都去,等接回了慕冉,他便要带着她离开这里,临都之乱,怕是过不了多久来临,他只希望自己和家人能够平安无事,就算是散尽家财,也没什么可惜的。 这些天里,宁雨宣和景珏的关系一直僵着,而两人都没有要和好的意思,不知何时对冯紫玉的禁令已经解除,她常常带着自己的丫鬟去后院的池塘边转转,而宁雨宣想要一个清静,也不再去池塘边,反而去孟千机的院子那边较多。 临都那边已经知道了景珏在青石镇上,还盘踞着幽城的戍边将士,更是将这谋反的罪名坐实了,景鸿当即便发布诏令,对景珏杀无赦。 而阳城的情况已经传了回来,那边的大军本是江家的人掌权,在江云怜死后,景鸿立即派去了自己亲信,掌管了阳城大军,并且这些时候都一直在操练兵马,随时都等着支援临都。 一场春雨正淅淅沥沥地落着,雨珠从檐下坠落,形成了一道雨帘,外面的树都带着点绿意,但是看不大清晰,在雨帘后面模糊,春寒料峭,随着一场雨渐渐蔓延。宁雨宣就坐在檐下,拿着一本东瀛志看得津津有味。孟千机的这处院子安静,隔绝了外面的吵闹声,很是悠闲自得。 而反观孟千机,他坐在屋子的窗台上,看着宁雨宣整个人都埋在书中,外面雨声不断,却显得这里安静异常,一连几日都是这样的光景,现在秦风每次看着他,都带着十分显眼的敌意,而景珏也好像是察觉到了他们之间走得较近,看着他的目光中也满是深意。 孟千机对于此倒无所谓,但是想到这些天宁雨宣和景珏的关系,再加上总是能看见冯紫玉和景珏走在一起的场景,他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与景珏重归于好?” 宁雨宣正在翻书的手一滞,随后视线又落在了书上,但还是回答了孟千机的问题,“什么叫重归于好?我和他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段时间他忙,没有时间罢了。”这话仿佛不是说给孟千机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雨水落在石阶上,在水洼处溅起一小朵水花,从他的视线可以看到远山如黛,云烟缥缈,他的声音也仿佛成了那远处的云烟,飘忽不定,“你就这样打算放弃了?我记得当初你说过,要陪着他走上那至尊之位,就这样轻易认输,不像你了。” 听到孟千机这样的话,宁雨宣也看不进去书,她站起身,伸出白皙如柔荑的手掌,去接从屋檐瓦片上坠落下来的雨珠,但是那雨水有些从指缝间落下,有些在指尖上绕了一个圈,最终还是落在地上,仿佛是陷入了命运轮回的怪圈。 她笑着道:“不像我?那我又是什么样的?只是命运不可违,佛常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所做的,只需要对得起我自己的心便好,有些事情是乞求不来的,那又何必再去挣扎,我没有放弃,也没有认输,只是想在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情。” 栏边放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草,芳蕊吐幽香,叶片花朵被雨水打湿,但依旧摇曳着身姿,兀自绽放着,孟千机看着那盆兰草,与她身边的女子倒是有些相像之处,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都有着自己的骄傲,让人臣服迷醉。 第二百零一章 心思 第二百零一章 心思 现在孟千机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那点心思,他对宁雨宣有着不一样的情绪,姑且称那为喜欢,说不上是爱。但是他会努力帮宁雨宣得到她想要的,而他对于宁雨宣的这点感情,就永远地藏在心底里。 不再多想,他将视线重新落在宁雨宣的身上,“现在与临都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你觉得这个时机,该做些什么合适的事情?” 宁雨宣收回了自己的手,正巧孟千机从后面丢过来一个干净的帕子,她言了一声谢谢,一边擦着手上的水迹,一边说道:“既然想夺得皇位,第一便是要将之前景鸿捉拿景珏所用的借口戳破。” 和孟千机想的差不多,弑母之罪一直安在景珏的头上的话,长此以往,就算有着北域众多人的民心,也架不住临都城里那些迂腐至极的大臣上谏,“可是如今柳氏已经死了,太后也被葬入了皇陵之中,我们没有证据......” 宁雨宣却不以为意,没有证据又如何,“你忘了吗?景鸿也没有证据证明,太后是他杀死的,你也说过,当时的佛堂之中只有你们几个人,他空口无凭便昭告天下是景珏杀了太后,但景珏在外面有民心所向,只要将这件事情散布出去,不出多久便会有效果的。”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绵细的雨丝吹进了檐下长廊,宁雨宣赶忙捡起被雨水打湿了一点的书,见孟千机没有说话,她抬头看过去,“怎么?难道你觉得这个方法不妥吗?” 孟千机摇了摇头,才说道:“不,你的法子不错,”说完,他进了屋子里,很快在纸条上写下了字,又回到窗边,食指与大拇指圈成一个圆形,放在嘴边,发出尖锐又响亮的哨声,很快他的黑鹰听见了哨声,在雨幕中,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直冲而下。 那样爪牙锋利,野性十足的黑鹰,最后却是乖乖地立在了孟千机的肩头,孟千机将纸条放在小小的圆形竹筒中,绑在了黑鹰的腿上,他伸手拍了拍黑鹰的背,那黑鹰感受到主人的示意,很快又展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在雨幕中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天际。 孟千机摘下了兜帽,一双眼睛盯着黑鹰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最后转头看向宁雨宣,“你帮他解决了这个事情,不打算告诉他吗?” 宁雨宣只是摇头,“他要是想知道,自然会知道答案的,告诉他不过是多此一举,帮他解决这个事情,本就不是为了讨好他,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等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自然会知道是谁做的了。” 春雨缠绵,还没有小下来的趋势,时间已经不早了,等不及雨变小,宁雨宣拿起靠在栏杆边的油纸伞,“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了什么重要的消息,记得告诉我。”看到孟千机点头,她撑开伞,抱着书离去。 孟千机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撑着伞的白衣女子,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荡漾,看着背影消瘦了不少,但气质仍不减,仿若幽谷中盛开的兰。他收回了视线,看着栏边被雨水侵扰的那盆兰草,最终端着花盆进了屋子里。 快要到午时的时候,宁雨宣撑着伞回来,但身上还是被斜风细雨打湿了不少,濡湿的衣服黏在身上难受极了,正想要让楚楚去打些热水来,好让她能洗个澡,但是刚将伞放下,一走进屋子里,这个时候本该在屋子里的楚楚不见人影,许久不曾见到的景珏却坐在那里。 宁雨宣收起了脸上的淡淡笑意,径自走到里面去,一边翻着柜子里的衣服,一边对着景珏说道:“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景珏将手中的杯盏放下,里面的热茶早就凉透,“这里是本王的地方,本王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外面雨声潺潺,宁雨宣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景珏,“那是我冲突了,一直霸占着王爷的屋子,如果王爷见到了我不高兴,那我这就离开。”说完话,她将翻出来的衣服放在了一边,就要朝着外面走去。 景珏动作极快,在她走出屋子之前拉住了她的胳膊,语气有些恶狠,“你要离开?你要离开去哪?本王听说,你这些天一直去找孟千机,本王不过是才几日没有找你,你便耐不住寂寞了吗?” 说完这样的话,景珏看着宁雨宣渐渐冷凝的眼神,便有些后悔了,但是自尊又不容许他将刚才的话收回去。 宁雨宣冷得不仅仅是她的眸子,还有心,多日没有见过面了,今日他却说出这样让人寒心的话,宁雨宣脸上挂着嘲讽的笑,“你看,你虽然不在驿馆中,但还是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那你应该也对我做了什么都知道才对,还要问我做什么?” 景珏的手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将那纤细的手腕上捏出了青紫也不自知,“本王只知道,你是刚从他那里回来的不是吗,宁雨宣,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宁雨宣忍着手腕上的疼痛,脸上还带着,她点头承认,本来就是事实,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没错,我刚才是去找他了,所以呢,我倒是不介意你因为这件事情休了我,又或是像你之前一样,将我关在院子里面。”事情并不难猜,她这几日去找孟千机的时候,经常能碰到冯紫玉,而冯紫玉,又经常去找景珏。 几日的冷战,不仅没有让两人渐渐和好,反而是像又回到了最初两人的状态,争锋相对,争执不休,相爱的两人总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才能让对方受伤或是发怒。 景珏放下了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脸,看不出一丁点难过或是违心的意思,“休书?你别妄想了。你就给本王安安分分地待在驿馆中,若是再让本王发现你去找他,那千机阁本王自会收回。” 简直是一个疯子,宁雨宣甩手便是一个巴掌打在了景珏的脸上,“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当初千机阁是你交到我的手上的,我用千机阁去处理一些事情罢了,为什么在你口中就变得这样龌蹉。景珏,你要是有一分半点的相信我,就不会来因为这件事情来质问我。” 不过一会的功夫,景珏的脸上赫然出现一个通红的巴掌印,他闭了闭眸子,最终道:“你说我不相信你,那你又何曾信任过我?” 外面不知何时,雨势又变得大了,景珏说完那句话,便出了屋子,下了楼梯之后,连伞也没那,直接走进了雨中。宁雨宣走到屋檐下,看着他走在大雨中,浑身湿透,冷风冷雨吹在她的身上,也没有在意,一直看着景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不曾回头一次。 楚楚从后厨中端着饭菜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浑身被飘风雨淋得浑身都是湿透了,只傻了一般的站在那里,她匆忙放下了手中的饭菜,将宁雨宣拉回了屋子里,“小姐,你难道是傻了吗?那样大的雨,你怎么也不知道躲一躲?”又慌忙拿来干燥的帕子给她擦拭着脸上的雨水。 宁雨宣将她手中的帕子拿过来给自己擦着,“过会儿再吃饭吧,你去后厨那边要些热水过来,我先洗个澡。” 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快要湿透,头发上沾了雨水,更是湿漉漉一片,来不及问她这样究竟是怎么了,楚楚立即小跑着去了后厨要些热水过来。 洗过澡之后,浑身被雨水打湿黏腻的感觉才好受些,但是桌子上的饭菜也已经冷透,楚楚伺候好了宁雨宣洗过澡之后,便急着要去将饭菜热一遍,不想让楚楚再多跑一趟,再加上自己现在也没什么食欲,就让楚楚将那些饭菜端走。 楚楚十分担心她,“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就站在那里淋雨,难道您都忘了自己的身子不能受寒吗?再怎么说,你也得给我将午饭吃了。” 但是宁雨宣真是没有什么胃口,反倒是觉得头有些疼,想去睡一觉,“我是真的吃不下,你还是端走吧,”她的脸上带着不寻常的红晕,而宁雨宣不自知。 楚楚也没怎么注意到宁雨宣脸色的不正常,只好端着饭菜下去,想着去后厨里端些粥来,不管有没有胃口,但总得吃一些东西才行啊。 就在楚楚从后厨端来了热粥,屋子里头宁雨宣竟然睡在了床上,她将粥放在了,准备去叫宁雨宣起来将粥喝了,此时她才看到宁雨宣脸色通红,有些不正常,“小姐?小姐?”见宁雨宣没有回话,她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才发觉宁雨宣这是得了风寒了,匆忙之间便去找了秦风。 秦风只知道这几日景珏和宁雨宣一直在冷战着,双方互不理睬的,从楚楚这里得知了王妃感染了风寒的事情,立即将事情禀告给了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的景珏。 景珏中午从宁雨宣那边回了书房,换了一身衣服之后,连军营也没去了,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秦风一时束手无策,只能站在书房外面守着。 宁雨宣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先安慰着有些慌乱的楚楚,“你别急,你先去找一下周云,让他出去请个大夫进来,我这就去禀告王爷,他们虽然吵了架,但王妃生了病,王爷不会不管的。” 这里楚楚她不熟悉,一时间只得按照秦风说的去做,她朝着秦风点头,“那你一定要将事情告诉王爷。” 秦风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王爷并不是冷血之人,不会真的不管王妃的,你赶快去吧。” 第二百零二章 风寒 第二百零二章 风寒 嗡鸣声加上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声,让脑袋有一种快要炸裂的疼痛,她能隐约看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看身形和气息,竟然是中午离去的景珏。 似乎是感受到对方清醒过来的迹象,景珏也醒了过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看到宁雨宣的眼睛是睁着的,他似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你终于醒了,”不等宁雨宣说什么,他走到旁边将屋里的烛火点亮,又走到床边坐下。 景珏先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灼热的温度已经退去,眉眼间带着缱绻温柔,问道:“你现在是不是饿了?听楚楚说你中午没有吃饭,我让后厨的人一直备着热粥,我这就去让人端来。” 这般温柔的语气,与中午那个捏着她手腕的判若两人,好像是做梦一般,但看到景珏站起了身,就要出去叫人拿粥,宁雨宣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只是浅浅说道:“不必了,我现在不想吃,你出去吧,我也不想见你。” 好像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但是想到下午被叫来的时候,看到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脸色红得不正常,连呼吸都是吐着热气的,什么吃醋什么信任都丢到了一边,只要宣儿能没事,一切都不是问题。 景珏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便走了出去。 宁雨宣转过头来,见他是真的走了,连门都小心的替她关上,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别的缘故,眼角又流出一行清泪出来。 但是没有过一会儿,那扇门又被人打开,宁雨宣匆忙将眼角擦干,躺在被窝中闭着眼睛,听着那脚步声还是景珏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如果王爷是嫌弃我占了您的房间,我想王爷还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景珏将粥和熬好的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手放在宁雨宣的肩膀上,“宣儿,是我错了,我口不择言,但是现在你的病还没有好,快些起来将粥喝了,等喝完了粥,我们再说其他的。” 宁雨宣闻着那粥的香味,倒真觉得有些饿了,没有必要与他闹矛盾的时候还饿着自己,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景珏本想端起粥喂她,但是宁雨宣动作很快,兀自端起碗吃了起来。这样的动作倒像是小孩子耍脾气一样,惹得景珏一阵发笑。 宁雨宣没怎么说话,只是将粥喝完之后,很是爽快地将药一鼓作气喝完,空碗随意摆在了小几上,外面雨声不绝于耳,尽管口中都是药的苦涩味,她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难受的表情,随后对景珏道:“我现在粥已经喝完了,药也已经吃了,王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就一并吩咐了吧。” 景珏皱着眉头,随后伸出胳膊将她搂在怀中,“宣儿,那些话不是我本意所为,不过是气极了头才说出的,你就算是与我生气,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今日若不是楚楚过早的发现,怕是你烧糊涂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面对景珏的怀抱,宁雨宣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是口中浓浓的苦涩的味道,让她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更加清晰一些,“我并不是因为王爷糟践自己的身子,只是病情来得突然,谁也预料不到,至于王爷今天晚上的照顾,我宁雨宣自会记在心里,但我是没有心的人,若是忘了这份恩情,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景珏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双手捏着宁雨宣的双肩,好让自己看到她的脸,“宣儿,你还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宁雨宣闭上了眸子,怕看到景珏的这张带着仅对她温柔的脸,会让心底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墙崩塌,“景珏,不是我原不原谅你的问题,我发现我已经选错了,你也选错了,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而我对你毫无用处......” 怕宁雨宣的那张樱唇中又说出什么让自己恼火的话,景珏直接吻了上去,她的唇瓣上有属于药汁的苦涩,但更多的还是属于她自己的甘甜的味道,让景珏流连忘返,不由得呼吸也变得粗了起来。 但是想到现在宁雨宣还在病中,景珏离开了她的唇,但是没有移开太远,两人鼻尖相对,“宣儿,我再也不准你说这样的话,”轻轻地落下一吻在她的眉心,“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便是对我最大的用处,别人都替代不了你。” 眼眶一酸,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在景珏面前落下,宁雨宣将头靠在景珏的怀中,鼻尖弥漫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她的原则,又一次在景珏面前被打破,“我只希望到最后,你不要让我后悔现在的决定。” 景珏的手轻轻地拂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最后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如同对待珍宝一般,不住地吻着她的鬓角头发,“放心,我不会让你后悔。” 两人这次在冷战多日之后终于和好,因为宁雨宣的病还没有好,烧退了之后,第二天一早又开始了咳嗽,无奈之下又将昨日请来的大夫,再一次请到了驿馆中,宁雨宣倒是觉得太过麻烦了,她自己便是大夫,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开药方,但是景珏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昨天景珏一直歇在驿馆中,军营里又堆积了很多的密函和下面的人传上来的奏章,还有一些情报,岑尤那边派了人三番五次在催促,事情紧急,没有办法陪着宁雨宣。 宁雨宣本来就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咳咳......”她端着药碗,旁边是景珏唤人备下的蜜饯之类,“你快些回军营去吧,驿馆里有楚楚照顾我,我还怕岑大哥到时候跑来驿馆追着要人呢。” 景珏笑了笑,“那你尽快趁热将药喝完了,我现在先去军营,如果有什么事情,派人去军营里找我。”看到宁雨宣点头,他终是放心地离开了驿馆。 景珏走了之后,楚楚悄声地走了进来,见宁雨宣半靠在床榻上,手中还握着那本看了好几日的东瀛志,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问道:“小姐,您这算是和王爷又和好了吗?” 别人不知情,她作为唯一一个贴身伺候王妃的人,是最清楚的了,前些日子两人吵架的时候,王爷晚上都没回来过,一直都住在书房的,但是昨天晚上,他们俩可是在房中一夜未出。 宁雨宣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将精力放在了书上,咳嗽了几声,才说道:“如你所见,你自己心里清楚便好,不必直言说出来。” 楚楚嘻嘻地笑着点头,将宁雨宣喝药的空碗端走,想着待会去后厨的时候,拿些蜂蜜出来,给自家小姐泡水喝,以前听宁雨宣说过,这个蜂蜜对治咳嗽很是有效。 自从宁雨宣病了之后,景珏便将周云又叫到了宁雨宣的身边守着,没有监视她的意思,只是想着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做事,多少会有些不方便,将话与宁雨宣说了清楚,她自然也就应下了。 这场缠绵悱恻的春雨一连下了两天,本以为就是一次小风寒,结果在烧退了之后,又一直不停地咳嗽,一直喝药也不见好,风寒最怕的就是吹风,她这几日也就一直在屋子中,那本东瀛志倒是写得不错,让她翻阅了好几遍也是津津有味。 养病期间,岑尤来探望过她一次,以为军中事务太过繁忙,岑尤这些时候都一直是住在军营里的,只有景珏是为了宁雨宣,而一直两头奔波着。 除了岑尤,还有一个想来看望她的便是冯紫玉。只是宁雨宣并不想见她,所以将其拒之门外了,大概守在门外的周云,暂时也就这些用处了。 然而就在宁雨宣病快要好的时候,外面霎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景王在青石镇囤积了十万大军直逼临都,景鸿在朝堂上得知的时候,差点又呕出血来,当即便派人过去招降,若是他能自己认罪,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然而并没有愿意去做这个苦差事,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太后并非是景王的亲母,那之前太后对景王的冷漠态度,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况且太后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们不在场,谁又知道真相是什么样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如今景鸿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驾崩?现在江家已经被他彻底瓦解,除了还在宫里的江云荷外,其余的都是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他们现在都是自顾自的,不敢随意伸头。 景鸿看着下面缩着头不做声的景元阳,心中冷哼着,这件事情不就是他说出来的吗,“皇叔,不如就由你去青石镇,毕竟你还是阿珏的皇叔,你说话,阿珏或许还能听些,皇叔觉得如何?” 那语气,大有要是景元阳不应下来,他就会让他有和江兆年一样的下场一样,景元阳垂着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意,随后哆嗦着肥肥的身子,走到大殿中间来,“微臣遵旨,定当会让景王俯首认罪。” 这对于景元阳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别人不信是景珏杀了太后,他却是清楚的很的,像景珏那样狠厉的人,太后若真的不是他的生母,依照他的秉性,杀了太后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要是到时景珏一个发怒,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去青石镇的事情,他还要再多考虑一番。 早朝过后,俞长喜扶着身子颤颤巍巍的景鸿走着,看着景鸿现在苍白的脸色,有些乌青的嘴唇,有些担心,“皇上,要不老奴去将宋御医叫过来?” 第二百零三章 异动 第二百零三章 异动 景鸿只是摆摆手,最近身子愈发的沉重,大限将至,就这样将江山拱手让给景珏,他不甘心,“不必叫他了,扶朕回寝殿吧,朕累了,想歇一会。” 扶着他到了寝殿,躺在重重纱帐后面,景鸿仰头看着虚无的地方,身上冒着细细的冷汗。偌大的寝殿中 除了贴身伺候的俞长喜,其余的宫人都被撤了下去,十分安静,可是景鸿却睡不着,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景珏执着宁雨宣的手,登上皇位的情景。 “俞长喜、”他唤了一声俞长喜。 对方立即疾走到床榻边,隔着重重叠叠的纱帐,看不到景鸿的脸,“皇上,需要老奴做些什么?” 景鸿闭着眸子,淡淡说道:“替朕将竹香点上吧,”事到如今,那浅浅淡淡的带着冷意的竹香,也成了他最后的执念了。 俞长喜先是一怔,随后应是,去将小屉子里的竹香片拿着去了香薰炉里燃着,只是这些熏香还是当初江云怜给景鸿下毒所用的熏香,里面不仅有七叶海棠的毒,江云怜还在里面放了有着致幻作用的曼陀罗花粉,只是景鸿对此兵部知情,以为有毒的竹香都已经被处理了。 那边的景鸿不知是不是醒着的,俞长喜回头望了一眼,最终将香薰炉的盖子盖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寝殿。 狻猊底座金质的熏香炉中,很快竹香冷冷淡淡的气息萦绕在整个寝殿之中,景鸿双眸微闭,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好似那日夏天在夏宫的水榭上,她弯身替自己诊脉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她洁白的脖颈,袖间散发出的冷香,掺和着药的味道,那双如盛着清泉的眼睛,好像就是在注视着他,景鸿不由得伸出手去,她的脸就近在眼前。 在驿馆住着的日子过得飞快,宁雨宣久病初愈,外面春风回暖,她站在长廊下看着栏外春花娇艳,姹紫嫣红,蝶蕊纷飞,已然是阳春三月。但她的注意力都在身后周云所说的话中,“昨日午时的时候,景元阳就已经到了青石镇了,但是王爷一直没有见他。” 宁雨宣眉头微皱,没有想到,景鸿会派景元阳过来,不过想来也是,现在朝堂之上,景鸿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之前重用的江家现在已经是土崩瓦解,只不过景元阳是老狐狸,怕这次过来,不会是按照景鸿所说的来谈判,现在景珏重夺皇位是大势所趋,景元阳极有可能是来投诚。 景元阳来青石镇之后,一直住在镇上的客栈中,驿馆内外都是由景珏的人手团团围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让景元阳进驿馆去找宁雨宣,从她入手了。 而宁雨宣因为生了病,一直都没有出过驿馆。而去年在青石镇外面遇上过的王老伯得知了景王妃就住在了镇上的驿馆中,当即就送了好些河鲜过来。她转身问周云,“景元阳是只身一人来的吗?” 周云摇头,“不止他一人,身后还带着十几个人手,听说各个都是身手不凡,”周云笑道:“景元阳怕死,带这么多人估计是怕王爷对他做什么吧。” 宁雨宣也跟着笑了笑,想起大年初一那一天在留香居看到的景元阳,很是恣意张狂,其实却是个胆小如鼠的,正在笑着就看到孟千机从长廊那边走过来,之前景珏说的不允许她见孟千机的话,在和好之后,自然就不算数了。 只是看到孟千机面色沉重,宁雨宣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在他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不等他说话,自己便抢先开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千机点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站着的周云,将刚才手下传来的情报递给了宁雨宣,“这件事情我已经派人去告诉王爷了,你不用担心,只是事出突然,需要去解决。” 宁雨宣将信笺上的字看完,面色也沉了下来,身后的周云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想要去看,但是宁雨宣下意识地将信笺折了起来,“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我有事情要与孟千机商量一下。” 看着周云离开,宁雨宣才敢问出口,“为什么阳城的守将会是周丰将军?他不是早就已经回老家了吗?” 信笺上说了阳城的大军有所异动,这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本该是在家中养老的周丰,会成为阳城大军的将领,他这分明是站在了景珏和自己儿子的对立面,想起刚刚被宁雨宣打发走的周云,孟千机沉着声音道:“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宁雨宣没有说话,手中的信笺被折成小小的一团,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孟千机:“你知道周丰将军是怎么会站在景鸿那边,去了阳城吗?” 孟千机摇头,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去查这件事情的因果。但是周丰之前在幽城待了数年,应该是知道景珏想要谋反的计划的,之前周丰从幽城离开之后,还给周云寄了书信,这才多久的时间。 恍然间,孟千机忽然想到之前景珏在幽城做的那件事情,当时那些伤兵被景珏在幽城城外全部杀害,这件事情岑尤也知道,难道是周丰后来也知晓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已经离开沙场的周丰会被景鸿叫走,他们现在也只能猜测,但要真的是这个原因的话,宁雨宣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景元阳住在镇子上的客栈中,不怎么热的天气,他却急得是满头大汗,这边景珏一直对他是避而不见,便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投降的,而另一边他的人传来消息,说景鸿已经下了命令,让阳城的大军赶往临都了,这分明是不顾他的死活。 他本是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的,这么一来,他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匆忙之间,他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书信,叫来自己的下属,“你快去将这封信送给景王爷,他不见本王可以,但是这封信一定要亲自交代他的手上,就说是关乎王爷夺位成败,务必交到他的手上。” 那人接过了书信,领了命,立即朝着镇子外面的军营而去。这些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军营了,每次求见景王爷的时候,都遭到了拒绝,这一次,不知道信能不能送到景王的手中。 景元阳看着自己的人往军营那边骑马而去,他抬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尽管景珏和景鸿两人闹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但是景鸿还是不信任他,不仅没有给他权利,连着最初从自己手中夺走的临都守城军,也没有还给自己,还在赫连家的那个小子手中,现在他只能想办法依附于景珏了。 景珏在军营中刚收的孟千机送过来的消息,叫来了岑尤和其他几位将军,正在商量如何部署的事情,就听见亲卫传报,说是景元阳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景珏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见岑尤摆着手,对那亲卫说道:“让他走,让他走,景元阳那个老狐狸又不知道想弄什么幺蛾子,真不知道临都那边派他过来,究竟是何居心。” 但是那亲卫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不听从他们的命令,只是那人难缠得紧,他继续对景珏道:“王爷,只是那人拿着书信不愿意走,说是景元阳一定要他亲手将信交到您的手上,属下也说过他,但是仍不愿意离开。” 什么样的下属就有什么样的主子,几位副将都觉得惊奇,什么时候景元阳也会这样泼皮无赖了。坐在上首的景珏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笺,想了想,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进来吧,本王倒是想知道,景元阳到底是想说什么。” 待到亲卫下去之后,岑尤嗤笑了一声,“那个死胖子还能想说什么,要不就是听景鸿的话,做他的走狗,过来劝王爷停手,要不就是见情势不对,想要向王爷投诚罢了。” 事实上,还真是如岑尤所说的那样,景元阳的人被带了上来,将景元阳刚才写的那封书信呈给了景珏,“王爷,这是我们主子要属下亲手交与王爷的,王爷请看。” 景珏起身走到他面前,接过那封信,信上的字迹还是新的,墨迹才干,一看便知是刚写没有多久,至于内容,景珏抬头看了一眼那景元阳派来的人,说道:“你家主子的信本王也已经看过了,你先回去吧。” 见景珏没有其他的话要带给自己主子的,这幽城大军里的人都是虎视眈眈,他便很快就离开。 大家都十分好奇那景元阳送来的书信中写了什么,可是光看景珏的神色,完全猜不出信中的消息是好是坏,岑尤上前问道:“王爷,景元阳的信里究竟是说了什么?这般故弄玄虚。” 见他好奇,景珏直接将信给了他,自己则回到上面坐下,“景元阳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兵权势力,不值得担忧,只是如今周丰带了阳城大军要与我们为敌,你们觉得要如何做?” 岑尤看了看信,随意就丢在了一边,心上的内容和孟千机刚刚送来的情报是一模一样的,无非就是说景鸿找来了周丰,正率领着大军往临都这边赶,让他们小心为上。平时看着很有心计的景元阳,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便成了墙头草。 倒是有人听到景珏的问题,义愤填膺的上前道:“还能如何?周丰那个小人,没想到都已经回家种田了,这个时候还来一出临阵倒戈,王爷,不如让属下带兵出征,将周云这个小人拦在临都城外。” 此人话一出,便有众多将领上前附和,军中最厌恶的便是不忠之人,他们在景珏的手下待了这么多年,周丰这样的行为,在他们心中俨然成了叛徒。 倒是岑尤皱着眉头,不同意他们的想法,他与周丰共事这么多年,不相信周丰就会这么轻易地去了阳城,肯定是有他的苦衷,“王爷,我觉得贸然带兵去,太过冒失,毕竟你也了解周丰的为人,不如让我去找他,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时候再决定也不迟啊。” 第二百零四章 军师 第二百零四章 军师 可景珏看似不太赞同岑尤的说法,“现在大战在即,你若是去了他们营中,被捕了去,到时候损失是谁的,事已至此,不管周丰有没有苦衷,他都已经在阳城大军的营中了,与他谈判只会浪费时间,倒不如现在好好操练你的虎骑军,等上了战场,将他带回来问个清楚。” 要是真的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那个时候将他带回来又有何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不再是同僚,而是敌对两方,一方必为俘虏。 旁边的几位统领副将,都极为赞同景珏的话,反过来劝岑尤,“岑统领,周丰离开军营已经这么多天了,谁还知道现在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阳城的那五万兵马吧。” 岑尤本就是血性阳刚之人,怎么会答应这样的妥协,“当初周将军与我们一起在幽城血战沙场的时候,你们是都忘了那个时候的情景了吗?去年北戎南侵的时候,要不是他带着兵马前来支援,我们早就战死在城外了,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岑尤将之前的事情拿出来说,众人都是哑口无言,景珏敛了眸子,声音暗哑,“岑尤,可以了,就算之前有再多的恩情,但是现在他既已去了阳城,选择了这条路,你觉得依照周丰的性格,你去找他,他会改变主意吗?” 忽然帐篷外面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不去试试的话,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众人都往外面看去,就见帐篷的帘布被拉开,宁雨宣款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庞白皙,带着一抹红晕,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步伐的晃动摇摇坠坠,她走到景珏的面前,“王爷,我觉得岑统领的话很有道理,周将军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阳城,不问清楚的话,你让他曾经带出来的将士,如何与他在战场上厮杀?” 面对突然出现的宁雨宣,景珏咬紧了牙齿,最后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没有回应她说的话,只是问道:“你的病才好,怎么出来了?周云呢?本王不是让他跟着你的吗?” 宁雨宣对着景珏的关心温婉的笑了笑,但还是将话题转移到刚才他们议论的事情上,“阿珏,周丰毕竟曾经是你的手下,你难道问都不问一声,就直接开战吗?我也了解周将军的为人,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他是不会背叛你的。” 景珏面色渐沉,很是难看,他难道要说,之前周丰就传过书信给他吗,他转过身去,态度坚决,“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问的,周丰本来就是迂腐之人,他愿意站在景鸿那边,本王还能说什么,难道过去求着他回来吗?” 岑尤见宁雨宣过来,帮着自己说话,本来有了些把握,但是没有想到景珏还是这样的态度,“王爷......”他心底失望的心绪又蔓延开来,对景珏的失望,之前在幽城的时候,他做的事情就很让自己失望,但他还是选择跟着他继续走。 宁雨宣轻轻拽了一下岑尤的胳膊,示意他不要浮躁,这里还有很多其他将领,她走到景珏面前,有些凉的手碰了碰他的手,声音也低了下来,“阿珏,这件事非比寻常,你真的想好什么都不问了吗?” 景珏走到案前坐下,撑起胳膊,单手扶着额,“这件事情本王自有决定,宣儿和岑尤留下来,其他的人都先下去吧。” 到底是因为宁雨宣过来的劝说,等其他人走了之后,景珏从那一摞暗牒中抽出一封信出来,递给了岑尤,墨色眸子中如暗渊一般深邃,“这封信你拿回去看看,本王估计阳城大军已经从阳城出发了,你看完了信之后,再去一趟那边找他吧。” 见景珏终于妥协,岑尤接过信封,朝着宁雨宣悄悄眨了眨眼睛,“王爷能答应这件事情,王爷的心胸可见一斑,末将去找周将军,定当让他回到这里来。” 至于岑尤所说的话能不能视线,在他看完景珏给他的信,就能知道了,景珏摆手,示意他下去。 最终一屋子的人,只剩下宁雨宣和景珏两人,宁雨宣笑着走到他身边,“我好不容易劝得王爷能答应让岑统领去找周将军,却换来了王爷的心胸宽阔,可见是没我的什么事了。” 景珏阴沉的面容终于散去,笑着将她揽进怀中,“这你也要吃醋?但这可怪不到我的身上,你要是觉得不公,那就去找你的岑大哥说理,放心,本王绝对站在你这边的。倒是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军营里?” 之前在帐篷外面听到里面的交谈,让宁雨宣差点忘了这次过来的目的了,一想起来,她秀眉蹙着,说道:“周将军的事情,不小心被周云听到了,随后他便从驿馆中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好过来找你。” 现在周丰成为阳城大军的主帅的事情倒算不上什么,而周云和周丰之间的父子关系又极为复杂,周云有此异样,也是正常的。 帐篷外面到处都是巡逻的将士走过的声音,一队又一队整齐的脚步声来回走着。景珏倒是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周丰本来就是个性子执拗的人,就算是岑尤去找他,我怕也会是无功而返,至于周云,他自己会想明白的,你就不必操心了。” 宁雨宣仰头看他,“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一直不答应让岑大哥去找周将军的吗?” 景珏眸色微变,但是没有让宁雨宣发现,随即他便拥着宁雨宣去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又拿了个干净的茶杯给她倒了杯茶,“差不多是这个原因,现在大战在即,如果岑尤只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有了什么闪失的话,那最后吃亏的只会是我。” 宁雨宣正要端起茶盏喝茶,却发现那袅袅香气蒸腾的茶杯中,泡着的是之前冯紫玉给她下药所用的青茶,虽然知道这茶中没有什么奇怪的药物了,但她还是将茶杯放下,听到景珏的话,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阿珏,这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幽城大军中大多数都是由周丰一手带出来的,就刚才与你商议军事的那些副将,看得出来有一部分人,他们还是想去找周丰问清楚这个问题,就算最后周丰还是坚持留在景鸿那边,但是他需要给这么多将士一个交代。” 景珏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让周丰跟随景鸿的理由,无非就是那死在幽城城外的五百伤兵,现在的他,只能选择相信岑尤了。 宁雨宣用手指沾了杯中温热的茶水,在桌子上画着地图,大陆分为两国,便是冯国和景国,其间以淮水为界,阳城在就在淮水以北。宁雨宣点了点淮水南岸的明城,“冯子谈的兵力就聚集在这里,你既然将冯子谈和冯紫玉带回了景国,难道真的不用他的兵力吗?” 阳城的大军其实不足为惧,只要景珏修书一封给了冯子谈,事情便很快就能解决,届时明城冯国的人假意去攻打阳城,那景鸿定然不会将阳城拱手让给冯国。 趁着用茶水画出来的地图还未干,景珏指着临都往南一些的位置,是青城,“情报送过来也已经隔了一两天,想必周丰带着人马很快就能到青城了,就算修书给冯子谈,等消息到了明城去,也会过好些天,时间上来看,是来不及的。” 而后,景珏又笑着,揶揄道:“你这是在劝我和冯子谈冯紫玉合作吗?” 外面暖阳正盛,军营里的气氛有些热,那用茶水画成的地图很快干得不见踪迹,剩下的话倒也用不上了,宁雨宣白了他一眼,说道:“阳城的人马和临都的守城军两面夹击的话,你的胜算便少了几分,能让他用冯国的兵马为什么不用,难道你是闲的,所以派了秦风秦雨去将他们从冯都带回来吗?” 她又继续道:“消息传去明城的确需要一段时间,但是我们可以拖延时间,只要攻打临都的时间一直往后推着,青石镇这里地势易守难攻,我十万大军在这里守着,他们也不敢以卵击石,只要等到明城派兵,就能牵制住阳城的一部分兵马。” 见景珏一直没有说话,宁雨宣抬头看他,却见对方眸子中盛满了笑意,宁雨宣不满道:“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景珏只是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吻着,“你都将要说的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军中现在还缺一位军师,不如就请你来担任,至于月俸,就从本王的钱里面扣如何?” 他这般不正经的样子,宁雨宣自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里,“你少胡说八道了,只是我刚才说的,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景珏仍然在把玩着她纤细的玉指,十指如剥葱,“自然是按照你说的做,总不能让冯子谈来了我景国,给他白吃白住。” 见他说话还是没个正行的,宁雨宣抬眸瞪她,“我是跟你说真的,你若是真的不需要冯子谈的兵力的话,我就回去立即将冯紫玉送回去。” 景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也与你是说真的,你想的与我想的一样,但是还没有找到机会与他们商议,等岑尤去找周丰之前,我便会与他们商议这件事情,顺便给冯子谈送去书信。” 幽城的大军常年待在苦寒之地,这会儿来了青石镇,大多都有些水土不服,就算能以人数敌得过对方,但是这个时候就开战,对他们没有优势,倒不如等到明城牵制了一部分的阳城的兵力。自从知道阳城的兵马被景鸿接手之后,他早就在思虑这个问题了。 现在事情已经商量完了,宁雨宣也不想再打扰景珏处理军务,便说要回去,“我来这里也很久了,就先回去了,不知道周云现在有没有回去。” 景珏拉着她没让她走,“你就自己独身过来,不如等晚上与我一道回去,现在景元阳还在镇子上,”到底是因为上次她从幽城消失的事情,现在也不敢让她随意走在外面。 看得出景珏的担心,宁雨宣只好应下,“那好,我就在这里看看书,你去处理事情,不用管我。” 第二百零五章 琴师 第二百零五章 琴师 景珏那边还堆积了很多上报的密函要去处理,但是翻来覆去,也只找出了一本兵书出来,他拿过去给了宁雨宣,“这里只有这本兵书,你若是不愿意看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你来帮我一起处理这些军务,军师大人?” 现在还在拿自己打趣,宁雨宣接过那本兵书,那本书的边缘都起了褶子,看样子被翻阅过很多次,“你的那些军务我都不熟悉,只会拖延你的进程,若我对这些事情了解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帮得上你。” 她倒是有心想帮景珏分担一些,但是时间上来不及,就像是当初接管景王府的账目的时候,她没有管过府中的中馈,也是跟着福伯学了好几天,才将账本摸透的,如果放在军务上面,只怕自己会延误军事。 两人也不再多说,景珏将书给她之后,便坐回了案前,提笔在那些密函上坐着记号。 宁雨宣翻阅着那本兵书,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早知要留在这里的话,她就将自己的那本东瀛志给带来了,倒不是说那本东瀛志有多有趣,只是那本书上描述了东瀛岛上很多的奇花异草,都是能入药的,若是有机会能去一趟东瀛,若是真的就像书中描写的那样,那她就怕舍不得回来了。 当然这里的东瀛,不是在现代中指的日本岛,倒像是中国古代诗词中所描述的东海岛屿,与蓬莱齐名。 兵书上的内容极为枯燥,她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景珏坐在那里,眼神只注视着手中的信笺密函,好像是不论是还在临都的时候,还是在幽城的时候,他总是有这么多的奏章或是密函需要处理,想来景珏最悠闲的时候,就是在大年初一之后养病的期间了。 她看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剑眉星眸,在景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了,也难怪冯紫玉一心想要嫁给他。好在他还算专心,一直没有与别的女子纠缠不休。 思绪蔓延,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再没有。这一次景珏真的要修书给冯子谈的话,他就要和冯子谈和冯紫玉绑在一起了,等到他登上皇位,那冯紫玉是必定要入宫的了,那个时候,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而岑尤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将景珏给他的书信看完,愤恨得将信纸搅碎丢在地上,最终没有去找周丰,那信上的字迹是周丰所写,他是认得的,自然不会看错。 而信上的内容是周丰在质问景珏,为什么要杀害那幽城的五百伤员。这也是周丰为什么会轻易地被景鸿请走的原因,他是想为那无辜冤死的五百伤兵报仇。 岑尤终于明白,景珏为什么刚才一直咬口不答应让他去找周丰讨个说法,而他自己对这件事情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景珏料定了他看完这封书信之后,会无脸再去见周丰。 按照宁雨宣和景珏不谋而合的计划,景珏率领着十万大军盘踞在青石镇没有任何动作,景鸿本没有猜出他是什么意图,但是等到阳城传来情报,说是冯国人越过了淮水攻打阳城,不仅内忧未解,现在外患又起。 景鸿咬着牙,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只好又下令让周丰带着一部分人马去守着阳城,皇位丢给了景珏的话,那只是他们皇族的事情,但要是阳城失守,那他便是景国的罪人,死了安葬在皇陵,也难以面对景氏先人。 周丰一带着人从青城离开,景珏便率领着大军从青石镇出发,朝着临都攻去。 而宁雨宣则是和其他人都留在了青石镇的驿馆中,怕景鸿又故技重施,这一次他将秦风和自己的所有亲卫全都留下了。 时间飞梭,离景珏出征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花开花逝,也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人间四月芳菲尽,日头渐烈,隐隐有了初夏的意味,暮春时节,驿馆后院的碧绿池塘中,也有冒出尖角的小荷。 外面是战火纷飞,而青石镇自从大军走后,进出依旧受了景珏的控制,但是镇子上的人们明显是少了一些压抑,这里安定如初。 一个多月的时间,宁雨宣只能待在驿馆中,因为周云最后还是回到了岑尤的虎骑军中去了,整日跟着她的又变成了秦风。宁雨宣不厌其烦,但是看着楚楚倒是乐在其中,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之前将东瀛志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如今已是倒背如流,只得让秦风找来一架琴,许久未曾练琴,怕是手艺生疏了不少。 池塘边凉风吹袭,这中暖风带着燥热的气候,楚楚已不会再念叨她了,宁雨宣让秦风帮她搬着琴去了池塘边。 细指拂过琴弦,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琴,但是琴音尚准,琴弦绷得紧紧地,轻拢慢捻之间,便有熟悉的琴音从指间流泻而出。曾经寻况大师去冯国皇宫演奏的时候,她有幸那日也参加了宫宴。 寻况大师是闻名的琴师,其中不得不说的一点是,他曾经是冯紫玉的老师,在宫廷之中教导她琴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放弃宫中琴师的身份,外出远游,自此宁雨宣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冯紫玉依旧住在这里,也常来池塘边散步,只是她每次想做些什么,或是像之前那样给宁雨宣一巴掌,但秦风总会拦住她。这会儿听到了宁雨宣的琴音便走了过来,脸色很是不好看。 宁雨宣弹奏的曲子,分明是当初寻况在宫宴上弹奏的那曲,冯紫玉语气嘲讽,“景王妃这弹奏的莫非是寻况老师的明月松林?只是你这琴艺,就别拿来辱没本宫的老师了,若是老师知道,只怕是会砸了王妃的琴。” 现在天气渐热,但是还是暮春时节,宁雨宣尚穿着春衫锦裙,而冯紫玉已然换上了夏季的薄纱湘裙,她似乎是极爱紫色,紫色的绣蝶湘裙衬得她盛气凌人,高不可攀。宁雨宣在她常来的后院弹奏老师的曲子,这分明就是在故意羞辱她,冯紫玉如是想。 被打断了兴致,宁雨宣也不恼,这些天里也不是一次两次她找上门来了,宁雨宣手俯在琴弦上面,勾挑之间,说道:“现如今,我连弹奏什么曲子,公主也要插手一脚了,只是若我是辱没了寻况大师的曲子,那找我的也该是寻况大师,公主又是以什么名义来训斥我的?” 冯紫玉眉峰微挑,说道:“本宫是以什么名义你不知道吗?当初本宫是老师的唯一弟子,自然有资格训斥你。” 闻言,宁雨宣倒是笑了一声,琴音从指尖流出还带了一些自己的情绪,这才是对寻况大事的辱没,她双手离开了琴弦,覆在琴弦上直到琴弦没了震动才离开,身后站着的是秦风,一直提防着两人发生冲突,而自家的王妃受到伤害。 宁雨宣起身站在冯紫玉的面前,浅浅笑着,“公主若是忘了当初寻况大师为什么离开冯国皇宫的原因,我倒是不介意提醒公主一句,你的父皇,对寻况大师做了什么事。况且后来他也严明,公主不再是他的弟子,想必是公主离开冯国太久,这些事情都忘得干净了。” 此时这里除了他们三人也没有旁的人了,以往与宁雨宣争斗的时候,她都能胜,宁雨宣便是默默无言离开,但是这一次轮到冯紫玉哑口无言,当初寻况大师成了她的老师,这是她的骄傲,但后来发生的变故,也是她的耻辱。 冯紫玉咬紧了牙关,视线落在她的琴上面,她转而笑着:“对,你说的没错,本宫是没有资格来说你,但是本宫说过,本宫迟早会代替你,成为王爷的妻子,我有王爷从临都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而你只能在这里弹琴解乏。” 宁雨宣依旧笑着,但是那笑容渐冷,她起身抱着琴,便要回屋子中。 冯紫玉见她是要离开,她上前一步拦住宁雨宣的去路,笑得恣意张狂,“你现在就急着走做什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王爷在给我的信中说了什么吗?” 眼见着宁雨宣怒火渐起,秦风走到两人中间,面对着冯紫玉,“公主,我们王妃已经累了,想回去歇息,还请公主见谅。不管王爷信中说了什么,那是公主的事情,王爷自会给我们王妃写信的。” 还不容易绕开了冯紫玉,宁雨宣抱着琴要回去,秦风跟在后头讪讪地笑着,对宁雨宣道:“王妃,这琴太重了,我帮您背着吧?” 宁雨宣绕开他伸过来的手,兀自抱着,走在长廊上,穿堂风吹着长廊下面的灯笼摇摇坠坠,秦风还在后面半步不离地跟着她。宁雨宣冷着声问道:“信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秦风没明白过来,竟还傻傻地问道:“王妃说的是什么信?” 第二百零六章 合作 第二百零六章 合作 宁雨宣只好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秦风再一次说道:“你刚才不是对冯紫玉说,王爷给我写了信吗?信呢?” 刚才那只是为了在冯紫玉面前,不让自己的主子跌了面子,秦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王妃,刚下属下说的是,只是骗紫玉公主的,属下还没有收到王爷的来信。” 宁雨宣当即便转身继续朝前走去,都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了,期间临都那边战况的消息,都是由千机阁传来的。可是景珏明明能写信回来,而那信却是给冯紫玉的,她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一言不发。 见宁雨宣心情不大好,秦风自知是说错话了,但王爷的确没有送信回来,但是冯紫玉的。那封书信,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 他只好在继续在后面跟着,一边替自己家的主子解释,“王妃,如今王爷和冯子谈有合作,就算送了信给紫玉公主,那必定也是事关军务,只要等王爷得了闲,必定会给王妃您写信的。” 宁雨宣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踩过层层的楼梯,走到自己的屋子时,她将秦风拦在了门外,“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叫楚楚将做好的点心端来,我饿了。” 那扇门在自己的鼻尖前面关上,怕是刚下自己的解释没什么效果吧。秦风只得先下去。找来楚楚。 没有等来景珏的信,却等来了他的捷报。被关上的屋子里面,除了刚刚进去的宁雨宣,还有从临都回来的孟千机,照例穿着他那身黑色的袍子,宁雨宣快步走到他面前,问道:“临都现在的局势如何了?我问秦风,秦风都是闭口不说。” 孟千机是从窗子翻进来的,这些时候他都是一直来往于临都和青石镇,好在两个地方相隔并没有多远。 来不及去休息,他便过来告诉宁雨宣那边的情势,“昨日半夜的时间,王爷已经带着人攻下了临都城门,而景鸿大限将至,怕是活不到今晚了,我估计明天王爷就会派人来接你了。” 他传递着捷报,但是兜帽下的脸没有任何喜意,在他看来,景珏争夺皇位的结束,便是宁雨宣受伤的开始,临都那样的地方,充斥着权利纷争,而她这样一身傲骨,又怎么适合在深宫中过下去呢。 倒是宁雨宣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笑意,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仿佛带着光芒,如同日光撒在水波上出现的粼粼光亮,他盘算计谋了这么久,终究是要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了。 不过,宁雨宣还是问道:“刚下冯紫玉告诉我,景珏给她写了一封信,你知道那信里,写得会是什么吗?” 孟千机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瞒着她,“现在景鸿的大军已败,而冯子谈现在已经带着他的兵力返回了冯都,准备夺回自己的皇位,王爷派去了岑统领和林副将去助冯子谈夺回皇位,等到冯子谈成为冯国君王,便是景国冯国和亲之时。” 景珏在与冯子谈商议的时候,原本是不同意和亲之事的,但是双方合作,总需要一些东西作为纽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宁雨宣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最后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我早知会是这样,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在她向景珏提议去找冯子谈借用明城兵力的时候,便做好了这样结局的准备。 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是楚楚,“小姐,点心已经做好了,现在要送进去吗?”孟千机听到声音,立即从窗户翻身而下,离开了宁雨宣的屋子。 宁雨宣坐在了桌边,拿着湿软的绸布仔细地擦拭着琴弦,对着外面的楚楚道:“送进来吧。” 楚楚听着宁雨宣的声音没有什么异常 便放心地端着刚做好的红豆芸糕进来,白色的芸糕上点缀着红豆,芳香四溢,宁雨宣放下了手中的琴弦,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而楚楚又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住地瞥向宁雨宣。被她时不时递过来的。眼神弄得烦了,宁雨宣放下了手中的芸糕,转头看着她,“你今日是怎么了?若是眼睛出了问题,我好早用针灸给你治治。” 楚楚连忙摆手拒绝,“小姐小姐,我的眼睛没问题,只是……”她欲言又止,在宁雨宣又要发作之前,匆忙问道:“我刚才听秦侍卫说,那个紫玉公主又找您的麻烦了?” 宁雨宣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么会的功夫,秦风就将事情跟她说了?“现在秦风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也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又何必还叫着什么秦侍卫呢,我看倒不如赶紧叫夫君得了。” 楚楚羞得脸色绯红,但随后又故作镇定地说道:“小姐,您怎么天天想着将我嫁出去?若是以后我不在您身边了,谁还能给你做这么好吃的糕点?” 不过说实话,楚楚的手艺这里也没有谁能比得上了,宁雨宣装作认真想了想,才对她道:“既然如此,那到时候秦风找我上门提亲的时候,到时候你别怪我就行,你要是嫁走了,再找这么一个又傻又听话的丫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楚楚一时间又羞又气,直接跑了出去。而独留在屋子中的宁雨宣,脸上笑意也渐渐退去了,她捏着手中的芸糕,直到原本软糯细腻的糕点变得又冷又硬。 夜里,宁雨宣翻来覆去地一直没能入眠,正是月中十五的时候,外面的上弦月在今天圆满,虽然没有八月十五的月亮亮,但是月华如练,越过窗棂洒下一地的白霜,清冷孤寂。宁雨宣起身走到窗边,那地上的白霜便多了一个人影。 此时的宁雨宣不知是该替景珏开心,还是替自己难过,仿佛亲眼看着自己要跳下一个火炉中,她站在旁边看着,不知所措,她曾经在这里,答应过景珏,如果以后他不负自己,她必定不会再离开他的。 眼见着景珏最后要娶冯紫玉,她又不舍得离开,却也不愿看到自己成为那深宫中被锁住的人。前路不再是布满荆棘,而是充满了迷雾,孟千机也问过她,究竟是选择留下来,还是继续选择最开始走的那条路,她也不知道答案。 第二天一早,镇子内外的防守还没有解除。果然不出孟千机的所料,临都那边派来了人手,要来接宁雨宣回临都去,而还有一批人马,是冯子谈派来接冯紫玉回冯都的。宁雨宣让楚楚随意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便上了马车,那边来接冯紫玉的马车也停在了驿馆门口。 宁雨宣让背着行礼的楚楚先上去,自己落后一步,便遇上了紧随其后出来的冯紫玉。大概是因为昨日那封书信的缘故,今日的她心情极佳,遇见宁雨宣也是笑着的,“今日在青石镇一别,恐怕下次相遇,就要在临都宫中了,宁雨宣,本宫倒是期待与你下次见面,你会是什么光景。” 昨夜一夜难眠的宁雨宣,今日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得用厚厚的妆容掩盖着,浓妆之下,她的气势倒是在冯紫玉面前更胜一筹,她随心一笑,“等公主到了临都,那我必定会好好招待公主的。” 也不知她是真的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还是假装不懂,冯紫玉觉得无趣,嗤笑了一声,“那本公主就拭目以待了,景王妃到底要怎样招待本宫的。”转身便带着绿意上了马车。 重新回到临都,原本是一国繁华的都城,这里才经历过战乱,四处都是城门附近大多都是断壁残恒,而以往看上去巍峨的城门,这个时候也是破败不堪,可见他们是用了火药来攻城的。 就在他们进城,守城的人盘查的时候,外面一阵骚动,宁雨宣顺着动静看了过去,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银甲锦袍,在阳光下那身铠甲闪烁着刺眼的光。 而守城的人见到来人,也来不及去盘查过往的行人,立即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景珏皱着眉头,翻身下了马,“本王如今还是景王,身份没有改变,况且皇兄昨日才驾崩,你们最好都给本王收敛着些。” 下面跪在地上的将士,一时讪讪着脸,不知该以何作答。倒是这个时候秦风发现了外面的人是景珏,立即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的面前,“主子,属下将王妃带回来了。” 景珏在看到他时,脸上才露出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笑容,只是拍了拍秦风的肩膀,转而对身后跟着的人道:“你们先去将城中损坏的东西处理好,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他身后跟着的人有些是朝中大臣,有些是他的手下。 说完这些,景珏便去了秦风刚刚下来的那辆马车,掀开车帘子,便看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人,仔细算来,也已有了将近一个半月未曾见面,没有注意到宁雨宣脸上清淡的表情,他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首先便朝着宁雨宣的唇瓣上吻了过去,品尝着熟悉的甘甜味道。 而秦风见景珏上了马车,只好让之前驾着马车的人离开,自己则是坐上了车辕,驾着马车去往了临都景王府的方向。 第二百零七章 自私 第二百零七章 自私 宁雨宣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景珏挣开,景珏紧紧地将她抱着,一边重重地喘着气,一边说道:“怎么?这么久没有见面,你没有想我吗?” 她的双手放在景珏的胳膊上,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但她的力气对于景珏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她下意识地别开自己的脸,“你一上来就亲我,总要给我说话的机会吧。” 景珏发出一阵笑声,胸腔震动着,震得宁雨宣心口发麻。他的双手依旧紧搂着她,好像就怕自己一眨眼睛,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一张薄唇仍然流连在她的脸颊上,“好,那我不亲你的嘴了,你倒是告诉本王,有没有想我?” 宁雨宣冷着声音,摇头道:“没有,”她眼睛望着帘子飘起时不时露出的外面。宁雨宣自己也不知为何,说出了这样违心的话,她经常去让千机阁找来他的情报,每天入梦所见的都是他。但最终,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景珏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渐渐松开了桎梏着她的双手,果然见她的神色与语气一般冰冷,他笑着道:“你该是长途跋涉,所以乏了,再坚持一会,等回了王府就能好好歇息了,我让福伯将竹隐轩重建了,只是现在还没建好,等日后在宫中住的腻了,我们还能回王府再住一段时间。” 宁雨宣不再说话,缄口不言,她知道,现在住在王府里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住进宫里。以前初嫁给景珏的时候,看着江云怜,她还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进宫,成为为了皇恩或是家族争权夺利的女人,现在看来,已是必然了。 经过南雀街的时候,宁雨宣特意掀开旁边的布帘,看着外面的景象,这里几乎没了什么来往的人,以往生意火爆的留香居,现在也是门可罗雀了。世事还真是白云苍狗一般,她来到景国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景珏顺着她的视线向外面看过去,似乎是感觉到宁雨宣无声的感叹,他说道:“只是因为前几日的战乱,所以街上没什么人,等这段时间过了便好,”看着沿街寥寥的人影,景珏想起大年初一的那天他们俩戴着人皮面具上街的情景,本来说要晚上带着她去看灯会,但最终因为事情,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他看着宁雨宣清冷的侧颜,忍不住说道:“宣儿,不如我们今夜出来看灯会如何?” 宁雨宣嗤笑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如今这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晚上哪里会有灯会。况且你现在刚回临都,不是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她迟疑了一会,又说道:“我听说……景鸿已经死了?” 现在外面已经发了讣告,所以景珏认为宁雨宣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奇怪,他点头,“他是昨天夜里死的,之前江云怜就在他身上下了很多的毒,不仅有七叶海棠,还掺入了其他的毒,所以太医署的人一直没有查出来,昨天宋善明想要退老还乡,但是被我拦下来了。” 之前帮助景鸿解毒的时候,她就发现,太医署的人对于毒素并不是有多么了解,知道的最多的,可能就是鹤顶红孔雀胆之类的毒药,如果仅仅是七星海棠的话,宋御医应该还能查的出来,但是加入了其他的毒,也难怪没人能注意到。 而她现在担心的,不是景鸿的死,宁雨宣又问道:“那江云荷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还在宫里吗?”江云荷现在还怀着景鸿的孩子,景鸿一死,只怕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景珏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随后笑着回应她:“你放心,我不让宋善明告老还乡,就是为了让他看着江云荷的,她现在还在宫中,一切安好,你若是想要见她,就等我们进了宫之后。” 宁雨宣脸上冷冷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很多,景珏锋利的眸子中在看着她时总有着浅浅温情,他伸手握住她藏在广袖下面的柔荑,“宣儿,等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是我的皇后了,我。说过,我会将这江山送给你。” 马车行驶过市井之处,外面嘈杂声不绝于耳。景珏低沉的声音,宁雨宣还是听了个清楚,她抬眸看过去,却在那温情满满的墨眸中看到了他隐藏的傲气凌神,心中发苦,她知道,他打下这江山,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宁雨宣心中微叹,最后靠在他的怀中,铠甲冰冷,不再是他怀抱的温热,“我不想要这皇后之位,也不想要这江山……”现在,她什么也奢求不了了。 景珏心中一紧,伸手揽着她的肩,一边吻着她的鬓角,一边说道:“你会是我的皇后,逃也逃不掉的,宣儿……”他的声音渐渐暗哑,语气谨慎,带着小心翼翼,“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宁雨宣闭上了眸子没有说话,马车上的薄荷香让自己的脑子愈发的清醒,她想,她总不能一直自私下去,为了爱,自己总该是要舍弃些什么吧,她双手环抱着景珏的腰身,“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 她总算是妥协下来,景珏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双手将她抱得更紧,好像是想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血肉中去,这样她就再也不会生出别的心思了。 马车渐渐行驶至景王府门口,福伯得了消息,知道今天王妃会回来,老早便带着下人等在了门口,脸上都是带着喜意。眼见着秦侍卫驾着马车从道路那边过来,还不等马车停下,福伯便迎了上去。 宁雨宣在景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见到福伯,脸上总算是带着些笑了,却看见福伯原本笑着的老脸上,眼角忽然冒出了点泪花。宁雨宣赶忙上前托住他即将要行礼的动作,“福伯就别客气了,怎么见了我就哭了呢?” 景珏站在她的身侧,说道:“自从王府的那场大火之后,福伯就没睡过安稳觉,一直担心着你的安危,夜夜睡不好觉,如今你终于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福伯是高兴的。” 福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说道:“王爷、王妃就别笑话老奴了,老奴一大把年纪,实在是丢脸,不过如今看到王爷凯旋,王妃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老奴喜极而泣,掉几颗眼泪也是值得的。” 他此话一出,宁雨宣就满怀愧疚,要不是自己为了离开,放了一把大火,福伯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也不至于天天替她担心,“都是我害得福伯担心,这段日子您的身体可还好?” 见着福伯拼命点头,景珏心想这般寒暄也该够了,“有什么话等进了府里再说吧,”他转头对身后的秦风道:“本王还有事情要去处理,你就继续留在王妃身边,有什么事情等本王给你传信。” 宁雨宣见景珏不打算进府 想来他才进临都,宫中城中自然还有很多事情亟待处理,“你先去忙吧,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不如将秦风也带着去?” 景珏笑了笑,“你放心,我手下人手够得很,只是现在城中乱的很,将他放在你身边,我也能安心一些,你只管在府中好好待着,等我派人接你进宫,”看着宁雨宣乖巧点头,景珏才安心离去。 旁边的侍卫将他的追影牵了过来,眼见着他骑着马身影消失在后面的街上,楚楚才从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下来,疾步走到宁雨宣后面,看着王府大门上方的敕金牌匾,“小姐,我总算带着你回来了。” 福伯见楚楚这个时候才从马车上下来,知道她是有些怵景珏的,笑着道:“楚楚姑娘能将王妃平安带回来,自然是功不可没的。”秦风站在一旁,看到楚楚被打趣闹了个大红脸,脸上憨憨地笑着,也不敢让她看到,不然又会是一顿好训。 几人都不再继续寒暄,福伯带着下人将宁雨宣几人带进了府中,经过王府花园的时候,宁雨宣发现,府中后院里不知何时多了好些棵石榴树,现在是四月的天气,如火榴花还没有盛开,只是那些树叶油光碧绿,在阳光映衬下煞是好看。 福伯见宁雨宣的视线落在那些棵石榴树上,笑着道:“老奴前几日接到王爷的密函,说是要将王府整改,重建竹隐轩,其间还提了句王妃爱吃石榴,老奴便自作主张地在府里。多种了几棵,都是从西狄的商人那边买过来的树苗,味道一定甜的很,王妃肯定喜欢。” 到底是景珏的细心,宁雨宣只觉得心中有暖意流淌,楚楚在旁边朝着她挤眉弄眼的,就像是在说,瞧瞧王爷这般的细心暖人,宁雨宣笑着不再看她,转而对福伯道:“真是劳累福伯了,倒不如将这王府重建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您也能多休息休息。” 福伯是个善良实诚的老伯,如今胡子花白,脸上皱纹如沟壑,总是操心着府里的大小事务,宁雨宣还真有些担心他。 福伯只是笑着摆手道:“王妃客气了,老奴也是劳碌命,现如今要是不做些事情,歇下来就浑身难受,倒是王妃,从青石镇坐马车过来,也要个大半天的时间,老奴已经让后厨的人备下了热水,王妃也好歇歇。” 正说着,就已经走到了长玉阁的前面,院子里的两棵高大枫树叶片正是新绿,在小风随意摇曳着,给院子里带来一些凉意,福伯在院子里留下来一些手脚勤快的下人,因为竹隐轩那边还有事情,就现行离去了。 第二百零八章 笛音 第二百零八章 笛音 重新回到景王府,宁雨宣乍然由一股久别重逢的怅然,但随后仔细算了算,发现自离开这里也已经有了小半年的时间了,她看着院子里的枫树,阳光自缝隙间在石阶上洒下一片明亮,阁楼上红漆朱栏,除了枫叶已然换了新叶,其他的,好似都没什么变化。 虽然王府中也是半年都没人住,但是屋子里面还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秦风就守在院子的外面,而楚楚只是进来,将行李归放在里屋中,到底是临都的王府,比他们之前住过的院子都阔气很多。 福伯派了人送来热水和一些饭菜,等宁雨宣吃过了饭,洗了个澡,便去床上躺着睡下了,到底是因为之前在幽城的时候,因为频繁地寒症发作,身子虚了很多。 等宁雨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外面天光乍亮,明晃晃的日光从窗子间倾泻进来,有些刺眼,身边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想来昨晚景珏是没有回来吗?她起了身,准备换上衣服。 楚楚听着里面有了响动,便端着铜盆热水进来,“小姐,您今日起得可真晚,外面天都有大亮了,我还在想要不要进来将你叫醒。” 大概是之前的夜里睡的不安稳,心中藏着事情,而现在回了临都之后,事情都已尘埃落定,又加上做马车疲乏,所以一觉睡到了现在。她拿着棉毛巾擦着脸,热气腾腾之间,宁雨宣还是问道:“昨天晚上王爷没有回来吗?” 楚楚摇了摇头,她昨天自景珏离开之后,便也没有见过他,还特意去问了一下秦风,秦风倒是知道,“我听秦风说了,这几日宫中事情多,不仅要忙着皇上登基的事情,还有庆元帝入葬皇陵的事情,大概是没空回来,所以就歇在了宫里。” “庆元帝?”宁雨宣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庆元帝应该就是景鸿的谥号了,没有再说什么,景鸿正好死在前天晚上,就在景珏攻进临都城后,想来是因为他的身子,也只能撑到现在了。 她洗漱完了之后,楚楚又去在衣柜中翻了见月白色湘裙出来,“小姐,今天外面天气又热了很多,你换上这件湘裙吧,不然就带着一柄纨扇,否则出去,我怕你热晕了不可。” 宁雨宣见楚楚说的夸张,她伸手将湘裙接了过来,是之前留在王府中的衣裳,“哪有你说的那样夸张,我怎么就觉得没这么热,早膳准备好了吗?待会吃过饭后,你陪我去竹隐轩看看吧。” 那场大火之后,记得那天晚上看的熊熊大火直冲天际,怕是连后面的那片竹林也都毁了,楚楚对着外面的婢女唤了一声,让把准备好的早膳端进来。 随后才接着宁雨宣刚才说的话,“我看小姐你就别去了,我早上才从那边过来,现在福伯正带着人在修葺呢,到处都市泥土,后面原本的竹林也都被翻了地,不知道福伯打算种些什么上去,我看倒有可能又种上石榴,小姐你到时候就偷着乐吧。” 宁雨宣趁着楚楚嘚瑟的劲儿时,一个伸手,又赏给了她一个栗子,“你又在胡说什么呢,种什么石榴,我就很喜欢那原来的竹林,你去告诉福伯,让他还种竹子。” 楚楚揉着自己的额头, 被弹得通红一片,如今小姐的手劲怎么愈发的大了,她撇着嘴道:“还种竹子,要是福伯知道,肯定不答应,要是再被你一把火烧了,福伯得有多难受。” 现在楚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宁雨宣倒觉得是被秦风惯的,她也不理会她的抱怨,早膳被下人端到了外间的桌子上,她坐了下来准备用膳,对楚楚道:“我是说真的,你现在去跟福伯说一下,万一种了别的,又得换了,只会耽误工夫。” 楚楚也不再说什么了,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出了屋子。 回到王府的日子实在是悠闲得很,没有了冯紫玉时不时上门的挑衅,王府里的下人也对她是毕恭毕敬,只是一直见不到景珏的人影。 宁雨宣吃完早膳之后,便去了长玉阁的阁楼上,居高望远,将临都的一切尽收眼底,最远处比阁楼稍高一些的便是皇城中的天阁,那里举行登基大典的地方,高高矗立在皇城之中,自是威严耸立着再向别的地方看过去,市井坊间,青色的瓦片连绵不绝,喧闹声从外面传过来,仿佛与她隔着一个世界。 忽然后面传来一个飘忽的声音,“你已经选择了走这条路吗?” 宁雨宣一惊,转头一看,果然是孟千机,她笑着又转头过来,眼神中不再有迷茫神情,看着远处的如黛青山,“我早就已经选择了不是吗?况且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办法离开临都。” 孟千机摘下了兜帽,露出苍白可怖的脸,他走了几步站到了宁雨宣的身边,身前是朱红色栏杆,他随着宁雨宣的目光朝远处看去,声音依旧飘忽不定,如鬼魅一般,“但事实证明,你只会后悔。” 他的声音笃定,倒让宁雨宣不安起来,千机阁的大部分的情报现在都是先经过孟千机的手中,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那孟千机才是第一个知道的,她转头看向他,疑惑问道:“孟千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孟千机没有摇头,有些事情她总是需要知道的,景珏将很多事情瞒着她,如果所有的真相都暴露在宁雨宣的面前的话,景珏都会知道,宁雨宣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道:“你还记得闻人秋吗?” 闻人秋自去年在青石镇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她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也不知道闻人秋与这些有什么联系,宁雨宣眉头微皱,“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闻人秋?”她实在是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有微风吹过她鬓角的碎发,孟千机抑制住自己想伸手为她别过头发的冲动,垂下眸子,说道:“他现在就在临城中,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我有私事来临都,也是因为他的事情,你如果想要见他的话,我可以帮你避过景珏的人。” 心底里的那股不安又强烈了起来,宁雨宣眼眸微闪,说不出话来,但是她扶着栏杆的白皙的手一直在微颤着,孟千机看得分明,“我觉得这件事情,你总该知道的,如果等景珏登基,将你接进了宫里,你怕是没有机会再去见他了。” 宁雨宣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若不是之前从王府中逃出来的经历,她都快要忘了闻人秋长得什么模样。但是她的直觉在说,闻人秋定然是与景珏有什么联系的,她点头,“好,我想见他,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景珏还要在宫中处理景鸿的入葬事宜,想来是不会回来的,“那就今天晚上,戌时的时候,我来带你去见他,”不过看宁雨宣的神色,他终是不忍心,“闻人秋的事情跟王爷没有多大的联系,但是他不应该一直瞒着你。” 据他的消息所知,闻人秋的师父晏无萧,从年初的时候便去了东瀛替闻人秋寻找治腿的伤药,至今没有消息,而闻人秋一直住在临都中,受着莫潇湘的照顾。 如果闻人秋不是为了带着宁雨宣离开王府,他后来也不会被景鸿抓去,断了腿。景珏很早便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没有选择告诉宁雨宣,无非是清楚闻人秋之于宁雨宣的重要性,他想,现在,也该是到了宁雨宣知道一切的时候了,他会将所有的事情的真相,慢慢展现在她面前。 自上午孟千机来找过自己,宁雨宣便一直都是心不在焉,她从自己的东西中,翻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玉哨子,那是之前闻人秋送给她的,上面流淌着如碧波一般的莹莹光泽。 不由自主地,她将哨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从哨子末端发出一声响亮的哨声,她坐在屋子中坐了许久,却仍不见那个人过来。 而此刻在桂花巷子中的那处宅子中,闻人秋坐在檐下乘着凉,凉风阵阵吹拂在脸上,他沉浸在梦里,还是那个梦,宁雨宣就站在隔壁的院子中,他趴在墙头,唤了她一声,“小宣儿,”她如水波一样的眼眸抬起,映着他的脸。 忽然身子被碰了一下,闻人秋乍然从梦中惊醒,就见莫潇湘站在他的身侧,朝着他腰间挂着的玉笛,怒了努嘴,说道:“我不是有意扰了你的清梦,只是你那支玉笛好像有些异样,你瞧瞧看。” 有着莫潇湘的提醒,闻人秋才注意到自己腰侧一直随身携带的玉笛,在沉寂了很久之后,上面隐隐发着异样的光芒,他将玉笛从腰侧拿在了手中,放在手中紧握着,琥珀色的眸子里浮现点点落寞,久久不语。 尽管是双腿无法行走,但是闻人秋从来没有在莫潇湘的面前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莫潇湘也不知道这支玉笛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安抚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去处理。” 闻人秋收起了自己脸上的落寞情绪,转而笑得爽朗,对莫潇湘道:“我现在废人一个,哪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的,你只管去忙自己的事情,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仔细地看了闻人秋脸上的情绪,确定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那好,我先去街上买些你爱吃的糕点回来,得将你养得胖些,你师傅回来才不会怪罪于我。” 等到莫潇湘走后,闻人秋的手攥紧了手中的玉笛,玉质通透,上面流淌着异样的莹润光亮,使得那玉笛更加夺目,鬼使神差地,他抬手将玉笛放在了口边,手指在玉笛的孔上来回起伏按动着,笛声悠扬婉转,带着南疆的清丽声音从玉笛中传出。 而莫潇湘才走到院子外面,听到那笛音,顿了顿脚步,里面情丝万千,想来那支玉笛,是跟当初从景王府中带出的景王妃有些关联吧。他无奈摇头,闻人秋一直在院子中,不知外面世事,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景珏即将登基,那个女人也会进宫,终是与他再无关联。 但纵使豪情男儿郎,终难过情关。 第二百零九章 言听计从 第二百零九章 言听计从 到了夜里的时候,楚楚伺候着她睡下,借着屋里烛火的光亮,走到熏香炉中准备燃一些安神香,宁雨宣将她叫住,“不用燃安神香了,你自己先下去睡吧。” 楚楚只好停了手里的动作,如今景珏不在府上,她就睡在隔壁的耳房中,外面十分安静,下人们来回走动都是悄无声息,生怕扰了主子的休息。 楚楚也压低了声音,“那好,小姐,我就先下去了,你要是有什么事便叫我。”看着宁雨宣点点头,楚楚将烛火吹灭,缓步走了出去。 等到楚楚的影子消失在窗子上时,现在距离戌时还有一个时辰,她起身从柜子中找了一件褚红色的纱裙,外加一件黑色的斗篷披风,将衣服换上之后,她便坐在窗边,等着戌时的时候孟千机来找她。 已经过了月中,天边挂着的已是下弦月,之前在青石镇与闻人秋分离的时候,好像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她不敢想象独自离开后的闻人秋又遭遇了什么事,仔细算来也有半年不曾见面。而对于闻人秋,她无比感激,不管是当初赠与宅子,赠与玉哨,还是将自己从王府中带出来,如果闻人秋为此而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她...... 时间漫漫,宁雨宣从来没有觉得一个时辰会过得这样漫长,以至于等到窗边出现一个黑影的时候,她立即站了起来。走到窗沿边时,孟千机已经站在了那里,“我们现在就走吗?” 孟千机面对着突然出现在窗边额宁雨宣,明显怔了怔,随后见她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他点头道:“嗯,景珏安置在王府内外的亲卫已经都被我处理了,现在过去见他,亥时之前一定要回来。” 一个时辰的时间,也是够了的,宁雨宣点头,“无碍,不会耽误多久的时间,我只是去见见他,看看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至于其他的,只能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谈了,”她垂着眸子,又问道:“他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见他的事情吗?” 孟千机摇头,他还没来得及去找闻人秋去告诉他这件事情,他怕如果说了的话,闻人秋到时候只会选择躲着他们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如鬼魅一般越过窗台,道了一句“冒犯”,便将宁雨宣拦腰抱着,足尖轻点,便踏着轻功朝着桂花巷子那边走去。 夜风呼啸吹过,孟千机带着她从市井瓦房上掠过,而宁雨宣朝下看着,发现不管是灯火通明的南雀街,还是普通坊间的巷子,到处都有士兵来回巡逻,这倒并不是很奇怪,如今景珏初初执掌大权,必然要在临都中加强戒备。 宁雨宣的视线还在下面,忽然一阵风吹了过来,孟千机的衣袖一下子挡在了她的脸上,等到她将那宽大的袖子从手上拿开的时候,孟千机身姿轻盈,便落在了一处巷子中,而巷子外面还有巡逻的守城军整齐的脚步声。 因为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环境,宁雨宣将这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晰,略有吃惊,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一次,去年夏季的时候,闻人秋便是跟着她来了这个桂花巷子,而闻人秋当初给她的钥匙,那处宅子就是在这里。 孟千机见宁雨宣正在出神,悄声地提醒她,“快走吧,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了,小心被外面巡逻的人发现了。” 宁雨宣也回过神来,低声应了一声,便跟着孟千机继续往前面走去,越过之前闻人秋给她的那处宅子的时候,她的心里一紧,但随后继续往前走着,就在隔壁,孟千机站在门前,让宁雨宣站在了门边,随后才伸手敲门。 闻人秋每到这个时候,都需要用药浴浸泡膝盖处的伤口,然后换上伤药,莫潇湘刚才帮闻人秋将药浴泡好,就听见门口传来的敲门声,闻人秋自己给自己上药,头也未抬,就对他道:“外面有人敲门,你不去看看?” 屋子中浓郁的都是那药味,带着微苦的气味,莫潇湘皱着眉,现在临都的宵禁十分的严,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到底是多了一层心思,莫潇湘提着自己的剑去开门,却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好几个月不曾出现的孟千机。 莫潇湘惊讶,他倒是知道孟千机是景珏的人,而之前,也是他将闻人秋从景鸿的手中救了出来,所以对他也放松了防备,“怎么是你?你现在过来是要做什么?” 院子里面还挂着灯笼,很是亮堂,孟千机沉着声音说道:“不是我要过来,只是有人想来看看闻人秋,”他正说着,站在旁边的宁雨宣缓缓走了出来,整个人显露在莫潇湘的面前,她摘下斗篷,熟悉的脸也露了出来,她微微点头,道了一声,“莫公子。” 莫潇湘看到眼前的人,先是一阵讶异,谁能想到,本该在景珏身边的人,现在会站在他们宅子的门口,等震惊过后,他第一反应便是将门关上。但是孟千机察觉到他的动作,立即将门拦住,“莫潇湘,她只是想见一面闻人秋。” 但莫潇湘依旧不愿意松手,“孟千机,我不管是今天晚上是为什么带她过来,但是闻人秋绝对不会想见到她的,别以为是你救了他,便要对你言听计从。” 两人正在争执着,两个人都站在门口不愿松手,而宁雨宣也没办法进去,只得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倒是里面的闻人秋,才将自己的腿上好了药,听见外面的动静,便自己滚动着轮椅,到了屋檐下面,“莫兄,外面到底是谁来了?” 闻人秋话音刚落,便从门缝之间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庞时,手中还握着盛药的瓷瓶“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院子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莫潇湘和孟千机察觉到了他的出现,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任由着宁雨宣闯了进来。 然而闻人秋见宁雨宣走过来,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转身便要移动着轮椅进屋子中去,但是行动不便的他,哪里会有宁雨宣的动作快。 宁雨宣站在他的面前拦住了闻人秋的去路,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他坐在那里,没有办法行走,从前的从容潇洒再也不见,她何时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泪水在她的脸上划过两道泪痕,“闻人秋......” 见两人已经见了面,莫潇湘咬着牙,还是将孟千机也放了进来,锁好了院门,那边两人正相对无言,他上前对宁雨宣道:“景王妃,您如今人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地方小,容不下您,您就回去吧。” 宁雨宣压下声音中的哭腔,没有回应莫潇湘阴阳怪气的话,只是看着眼前的闻人秋,问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腿......”他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记得当初在青石镇分别的时候,他除了身上带着一些伤,其余的都还是好好的。 闻人秋扯起嘴角,勉强的笑着,只是对旁边要赶他们离开的莫潇湘道:“莫兄,来者都是客,你怎能赶人家走呢,况且外面现在是宵禁,”他又转而对孟千机和宁雨宣道:“你们先进去坐吧,我将这些东西收拾一下。” 莫潇湘无奈叹了一口气,见他这样的态度也没有管他,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中去了,将地方留给了他们。孟千机倒是没有离开,只是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那碎瓷片落了一地渣滓在脚边,怕宁雨宣会不小心踩到,他尽力弯着腰,想将那碎瓷片收拾起来,但因为双膝的缘故,再加上轮椅带着些高度,只差一点点,便能将那些拾起来,闻人秋心底里带着恼意,早知如此,刚才就该让莫潇湘帮忙将这些收拾了再走的。 正想着,忽然眼前就出现了一双无暇白皙如凝雪一样的手,宁雨宣屈身蹲在地上,将那些碎瓷片收拾了起来,她垂着眸子,“这些我来吧......”只是在看到那瓷片上的花纹的时候,她又说不出话来了,这个破碎的瓷瓶,应该就是之前她送给他的金疮药所用的瓷瓶......他竟然留到了现在。 将碎瓷片全都丢在一边,见闻人秋在那里只愣愣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没有这种重逢的喜意,所以也笑不出来,站到了他的身后,只是说道:“现在要去屋子里吗?我推你过去。” 闻人秋嘴唇嗫嚅着,最后拒绝的话在口边止住,任由宁雨宣将自己推着,往里面的堂屋而去。而孟千机也紧随其后,走进了堂屋。 因为不够亮堂,闻人秋将堂屋的烛台并着油灯一起点着,他们来的突然,按理说,他们之间如此熟稔,这个时候也就不必客气地备些茶水了,但闻人秋还是开了口,笑着问宁雨宣,“你要喝些茶吗?我去给你泡些过来,只不过都是些粗茶,你别介意,”说着还真要过去拿来茶叶。 闻人秋这般,不过就是在躲避她的问题,对自己的腿伤不置一词,宁雨宣只得又拦住他,“我不用喝茶,我只希望你告诉我,你的腿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烛台被放在堂屋中央的桌子上面,他们三人围坐着,这个问题怎么可能躲得过去,闻人秋只是笑了笑,看向孟千机,说道:“你既然将她带过来了,难道就没有告诉她吗?” 被兜帽遮挡着,看不见孟千机的眼神,只能看见他说话间动着的嘴唇,听见属于他飘忽的声音,“这件事是你的事情,总要你亲口告诉她,才会更有说服力。” 第二百一十章 生骨 第二百一十章 生骨 闻人秋低着头,眸子凝视在自己的膝盖上,就在宁雨宣以为他正难过的时候,他忽而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宁雨宣熟悉的那抹放荡不羁的笑容,他嬉笑着,“有什么好说服的,只不过是去年的时候,莫潇湘被别人抓了去,我去救他,结果自己也栽了进去。” 他故作无奈,指了指自己的腿,“也就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样子了,你就不必为我担忧了,你也该知道我师傅是何许人也,圣手医仙,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将我治好,”说完他又刻意开着宁雨宣的玩笑,“当初我让你跟我去南疆拜他为师,只是可惜没这机会,不然我就让你帮我治腿伤了。” 看着闻人秋装作一派轻松的样子,宁雨宣实在是笑不出来,他不相信,闻人秋的腿上会是这么简单的事,她唇瓣紧抿着,周遭沉默,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笼罩着点点忧绪。 她终于开口:“闻人秋……”那双梦里总是能看到的清丽的眸子,此时真的就在他眼前注视着他,“闻人秋,我想知道的不只是这些,你离开青石镇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你的师傅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能治的好你的腿上,但他现在也不在这里……”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宁雨宣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语气里都是满心无力,“闻人秋,我是将你当成挚友的,你若是连我也瞒着我的话,我……”她要如何,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但不论如何,她都想要知道孟千机口中所说的真相。 见闻人秋一直不愿意告诉宁雨宣事情的始末,不过是不希望宁雨宣因为他的事情而产生愧疚,索性他替闻人秋说了出来,“将莫潇湘抓去的人,是景鸿。” 那个人名一说出口,宁雨宣恍然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景鸿为什么会抓他们,无非是自己为了帮自己离开景王府的时候,他们冒充了景鸿的暗卫,她看向闻人秋,他脸上伪装的笑容在孟千机说出了事情之后,也消失不见。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立即转头问孟千机:“景珏……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孟千机点头,将一切说了出来,“是你已经回了幽城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千机阁还在他的手上,为了怕你知道,所以一直将这件事情压着,如今你已经回了临都,总是要知道这件事情的。” 须臾之间,宁雨宣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溢出来,闻人秋一直都是强颜欢笑着,他本是轻功了得,江湖上无人追赶得上,如今一双腿废了,只怕就是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 眼见着宁雨宣要哭起来,闻人秋也急了,慌忙解释,“这件事跟旁人也没有关系,谁让当时我没能逃得掉呢,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回去,若是担心,下次再来看我便是。如果莫潇湘再拦着的话,便让他滚出我的院子。” 这到底是谁的院子,孟千机只看了一眼他,没有反驳出口,继而对宁雨宣道:“现在快到亥时了,时辰也不早了,先回王府,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过来。” 烛火在黑夜里显得亮澄澄一片,宁雨宣深吸了一口气,问闻人秋,“你师傅现在人在何处,我去找他,让他治好你的腿。”距离那个时候到现在,小半年的时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治好他的腿。 闻人秋的声音有片刻的迟疑,晏无萧走得时候一声不吭,只是让莫潇湘告诉自己,他有事去了东瀛,但直觉告诉他这只是个借口,“你就不必担心我的伤情了,没什么大碍,我师父他远游在外,等他知道了我在临都,自然会来找我的。”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他师父还没有给他治腿伤了宁雨宣起身走到他的旁边,略带哽咽着道:“那给我看看你的伤,我不管你师父医术有多高超,但是你的伤不能再延迟了,我先给你看看。” 可闻人秋对此很是抗拒,他别过身子,自己这样出现在宁雨宣的面前,他已然很是沮丧,任谁都不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自己,他依旧强颜欢笑着,“真的不必劳烦你了,孟阁主不是说你们时间不多了吗,你还是尽快回去吧,否则景珏要是找到我这里来,我怕是没命活到明天了。” 宁雨宣不管他说了什么话,自己蹲下身子来,掀开他的衣摆,露出他的小腿和膝盖,那原本该精壮灵活的腿,因为膝盖上的伤口,已经有些萎缩,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白,而膝盖是刚刚上了药的,包裹着白纱布,她只是浅浅闻了闻,察觉到药味中有着生灵骨草的味道。 她抬头问闻人秋,“这药是谁给你配的药方?” 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谎,闻人秋愣了一下,才勉强笑道:“再怎么说我师父是圣手医圣,我会些简单的医术也不奇怪吧?” 生灵骨草,顾名思义,便是有着生骨的功效,若不是伤到了腿骨,一般人是很少会用这种药草的,她伸手轻轻地按了按他的膝盖,眸子一沉,他膝盖的关节处,里面全都是碎骨,看样子这药已经敷了很久了,但如今伤口还是没有愈合的迹象。 见宁雨宣眼眶又是一红,闻人秋的心又慌了起来,慌忙道:“你不用担心了,我这腿就这样了,虽然走不了,但我还会易容术,总不会亏着自己的......” 就在闻人秋还想继续说什么安慰安慰宁雨宣的时候,她倏地起身,面朝着孟千机,“你不是说时辰不早了吗,我们现在回去吧。” 刹那间,闻人秋心底里涌现出一股失落的情绪,随即又在心里自嘲道:她本来就不该来这里,难道还奢望她能继续留下来吗。他索性笑着道:“你们走吧,这里有莫潇湘照顾我,等下次来的时候,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让他去买些饭菜回来。” 孟千机走到了门口,等着两人道别。宁雨宣转身看他:“闻人秋,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至于你的腿伤,我定然会将你治好,”不等他出口反驳,宁雨宣往外面走去,“我们该走了。” 孟千机和宁雨宣走后,院子中,莫潇湘从自己屋子中出来,先是将院门落上栓,堂屋中还是明晃晃的亮着,他在院子中微微叹气,随后迈步走到堂屋中,就见闻人秋失魂落魄地坐在桌边,就像是白天的时候,看到他随身携带的竹笛发出异样的时候一样。 他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又何必因为一个女人,将自己困于这样的境地呢,闻人,你原本潇洒恣意,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了。” 闻人秋只是闭着眸子,她来去匆匆,现在这空荡荡的堂屋中,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像是平时自己做的梦一般,他摇了摇头,“等你心里有了一个人的时候,你也会变得如此,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不会受你自己的控制。” 他所说的这一切,莫潇湘无法理解,只是现在觉得,那个宁雨宣,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是她真的能理解闻人秋,就不该这个时候还来找他,她所想替闻人秋做的,无非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安稳。 久久沉默之后,闻人秋倾着身子将桌上的烛火吹灭,“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现在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去歇着吧。” 孟千机将宁雨宣带回王府的时候,刚进屋子,外面境界留下来的暗卫便开始了夜间巡逻,宁雨宣站在屋子中,还不能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孟千机藏在兜帽下的眸子神色未名,“如果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或是想去找闻人秋,可以来找我。” 窗户大开,外面清冷月光,庭院中积水空明,宁雨宣的眸子中仿佛是映着外面的入水月光,澄澈分明,她只点头应是,“今天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救了他,若不是你今日带我去找他,怕是我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了。” 孟千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趁着外面巡逻的人走出了视线,踏着轻功离开,他不后悔让宁雨宣知道这一切,相反的,他要让她知道景珏的所有事情,他与景珏之间,现在不存在什么背叛了,而宁雨宣这个看似聪明,实则愚笨的人,难道真的要被景珏骗在这里困一辈子吗。 一夜未得好眠,第二天一早楚楚来伺候宁雨宣起床的时候,就看到她眼底乌青,容貌憔悴,楚楚皱着眉将热水端在洗漱架上,抱怨道:“小姐,您瞧您现在的样子,偏偏不让我给你点上安神香。” 宁雨宣低头看了眼铜盆中的水面,眼下的黑眼圈很是明显,她面无表情,洗漱换完衣服之后,坐在铜镜前面用着脂粉给自己上着妆,看到铜镜映着后面的楚楚在收拾着屋中的东西,她描眉的手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王爷今天回府了吗?” 楚楚一向大大咧咧,再加上宁雨宣刻意地伪装,根本没有发现她今天早上有什么异样,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回着宁雨宣的话,“今天早上倒是没见着王爷回来,不过我听秦风说了,王爷好像下午要回来一趟,小姐,你要准备些什么吗?” 准备些什么?宁雨宣此刻虽然不在宫中,却有一种自己已然成了宫妃的错觉,等着皇恩临幸,自己再去做些讨好。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你帮我去外面的书局中买些医书回来,越多越好。”她现在只想将闻人秋的腿治好。 第二百一十一章 甜汤 第二百一十一章 甜汤 楚楚早已习惯了自己主子没事就抱一大摞的医书回来研究,只是当她无聊,“哦,还去南雀街的那家书局吗?”她常常帮宁雨宣去那家书局买书。 宁雨宣点点头,刚将一边的细细的柳叶眉画完,正在准备描着另一边的,又说道:“别的书局你也去看看,如果有医书的话,一并都买回来,”如今连生灵骨草这样难得的药材对他的腿伤都没用的话,宁雨宣晚上回想了自己看过的医书,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在从别的医书中去寻找治疗的方法。 楚楚将屋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倒是有些好奇,宁雨宣为什么一下子买这么多的医书,“小姐,一下子买这么多,你能看得完吗?” 窗外的梧桐树枝叶稠密,还是清晨的时候,太阳未曾出山,外面露水淡淡,静谧如斯,但宁雨宣依旧的心绪依旧宁静不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楚楚,“你只管去买便行了,银子不够去福伯那里支一些,再带个小厮一起去,帮着将书搬回来。” 楚楚眼角垂下,哦了一声,待走到门外的时候,她倏地从门后探出脑袋来,笑着问宁雨宣,“那小姐,我能带秦侍卫过去帮我搬书吗?” 这下总算是将宁雨宣逗笑了,她笑着道:“你说呢,如果人家秦侍卫愿意的话,我自然没什么意见的。” 楚楚走后,宁雨宣也没来得及去吃早膳,直接去了长玉阁的书房中,之前搬来长玉阁的时候,她还有不少医书是存放在这里的,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都是研究着药方,要如何能救得了闻人秋的那双腿。 直到午时的时候,福伯还过来喊她,“王妃,您早膳也没吃,现在已经到了午时了,午膳都已经备好了,您不如先吃了饭,再来看这些书,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呢,跑也跑不掉的。”门外的福伯一脸担忧,敲着门说道。 宁雨宣正将一本伤寒杂病论丢到了一边,里面没有关于骨伤的内容,又翻起了另外一本书,原本整齐的书案上,一时之间呢书籍堆得乱七八糟。宁雨宣头也未抬,只是回应着外面福伯的话,“福伯,你先去吃饭了,等我看完了这些,自然会去吃饭的。” 这都整整一上午了,里面是连杯茶水也都没要,楚楚姑娘和秦风又出了府,王爷也没有回来,谁都没办法让王妃出来吃些东西,福伯无奈叹着气,转身走了出去。 只是刚走到长玉阁的门口时候,碰见了满脸倦容的景珏回来,福伯顿时面上大喜,“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快去劝劝王妃。” 宫中的杂事太多,再加上现在朝中对他不满的大臣也有不少,就算现在他将当初父皇留下来的遗旨拿了出来,也还是有质疑之声,登基之事只能继续往后延迟。他在朝中恩威并施,好不容易将那些乱窜的大臣安抚下来,这才抽空回来看看宁雨宣。 但是一回来,还没看到宁雨宣的人影,便见福伯这样说着,景珏的心也绷紧了,忙问道:“王妃她怎么了?” 福伯的眉毛蹙成一团,说道:“王妃今日一早不知是怎地,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翻着以前留下来的医术,连早饭也没吃,如今都是晌午了,王爷快去将王妃劝出来吃些东西吧,王妃身子本来就羸弱......” 没等福伯将话说完,景珏便大跨步地进了院子,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中,宁雨宣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医书,好几本医书上都言明,对于腿骨关节的伤,用生灵骨草佐以其他药材外敷最佳,但是生灵骨草现在对闻人秋的伤没有任何作用,是以这个药方根本不妥。 书房门口“吱呀”的一声被打开,有人的脚步声,宁雨宣仍就埋头在书堆中,还以为开门进来的人是福伯,“福伯,我说过了,我现在还不饿,你先去忙,等我饿了就会去传膳的。” 但是半天没有得到回话,眼前一片阴影须臾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宁雨宣一抬头,却发现来人竟是景珏,她随即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书,只是问道:“不是说你下午回来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朝中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景珏垂着眸子,“自然是夜以继日地将事情处理妥当,想早些回来见你,”他一弯腰,将宁雨宣手中的书拿走,“福伯说你早膳还没吃,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走吧,这些书等你得空的时候再看也不迟,先去陪我用膳。” 宁雨宣手中一空,书被拿走之后,她抬头看景珏,清丽的眸子直逼他晦暗不明的眼神,如交战一般,视线对接,谁也不愿后退一步,最后宁雨宣落败,她不想这个时候再去质疑他闻人秋的事情,她收回视线,站起身,“好,先去用膳吧。” 景珏十分满意,绕过书案去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凑在她侧脸耳语着,“这样才乖,若是下次让我知道你没按时用膳的话,好好想想后厨那些为你准备饭菜的人,没有好的厨艺能让你去的话,也就不必留在王府了。” 走出书房,正是晌午的时候,梧桐树上蝉鸣不绝,带着一些初夏的燥热,但景珏半拥着宁雨宣往花厅的方向走去,两人身上却是清清爽爽的。宁雨宣只是笑着,“没有下次了,你只管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下次我会注意,不会再让那些下人为难的。” 宁雨宣说的话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景珏微微皱眉,心底里感觉有些不大舒服,他低头看着身侧的宁雨宣,面容宁静,淡淡的妆容显得侧脸无比美好,他将那抹不愉压至心底,“先去吃饭的,其余的过会儿再说。” 而宁雨宣只是垂着眸子,微微点头,随后便是沉默不语。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不想见到景珏,也没有办法和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昨晚的一切都是事实,他一直瞒着自己闻人秋的事情,无非就是顾虑着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她心底里一直都背负着歉疚,闻人秋本就是因为她吹响了玉哨子,才又回的临都,这件事就是因她而起,她没有推卸这份责任,但景珏沉默不言,分明是漠视了自己的想法,她无法容忍。 走出长玉阁,经过王府花园的凌波阁水榭,才来到花厅,下人早就将热好的饭菜重新端了上来,眼前都是宁雨宣以往爱吃的东西,还带着一品甜芋汤,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可是此刻宁雨宣却没什么胃口。 景珏见宁雨宣没什么兴致,一直都是怏怏的,以为她是在书房中闷了半天,中了暑气,可是她身子的原因,又吃不得寒气重的东西,只好轻声劝道:“你现在多吃些如何?等吃完了,我带你去城中逛逛,你这些天也是在府中闷坏了。” 他如今是深知宁雨宣的秉性,看着沉静少言,却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极爱去人多的地方转悠。只是看她今日闷闷不乐的模样,只得将那些政务暂且放在一边。 宁雨宣低头吃了一口那甜芋汤,不知为何,原本觉得甜丝丝的东西,此刻在她口中有些发腻,让人难受,她生硬地将那口甜腻咽了下去,才开口说话,“不必了,你现在忙得很,我自己待在府中没什么事,你只管自己去忙。” 见她依旧是神色不愉,景珏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忙道:“宣儿,可是觉得我这些天冷落了你?只是现在朝中局势复杂,要处理好不是容易的事情,等到这一切结束,我便接你进宫,等那时便好了。” 宁雨宣心中微叹,只好抬头看他,认真地说道:“我明白的,现在是特殊的时候,又有景元阳在前后捣乱,你忙是必然的,这片江山你既然已经打下来了,就该坐牢一些,只是我真的不想出门,我让楚楚和秦风出去帮我买了些医书回来,你只管忙你的。” 她已经这样说了,景珏自不好再说什么,只倾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却不料只吻上了她的侧脸,他只当宁雨宣是害羞,依旧凑在她的耳边,“你只需等上几日,便能成为我的皇后了。” 那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自己耳畔,宁雨宣却感觉不到当时他说出这话的那抹悸动,她只浅浅一笑,“我不急,”便低头喝着那甜到心底发慌的甜汤。 然而景珏这么一忙,便忙到了五月初的时节,陌上榴花如火,天气燥热了起来。期间宁雨宣一直在研究着药方,景珏只在得空的时候回来了几趟,王府竹隐轩那边还在建着,后院种植的大片的石榴盛放出如火的颜色。 之前她让千机阁的人去散布景珏和太后之间关系的传闻,现在也在临都中起了效果,很多大臣对此对景珏弑母的事情不再多言,都安静了下来,钦天监那边已经在开始准备着登基大典的事情。 然而宁雨宣对于闻人秋的腿伤依旧是束手无策,她让孟千机带着自己去看了几次闻人秋,也一直在翻阅着买回来的医书,但看来看去,只有那几种说辞,前面的路好似被一道墙堵住,无法探得究竟。 凌波亭中,宁雨宣坐在水榭中,气候愈发热了,她面前摆放着景珏差人送回来的西狄的蜜瓜,但是手上依旧拿着一本医书,眉头紧皱,那抹烦躁在心底里渐渐被放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冰火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冰火 水面微微漾着细小的波纹,岸边榴火映着碧绿水面,红绿相间,自有一番清秀精致,水榭临湖面的那边挂着水晶帘,夏风吹过水面,带着丝丝凉意,吹的水晶帘互相撞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叮当作响。 穿着浅碧色短打外衫的小丫鬟端着升腾着热气的茶水,走到水榭处,将茶端到石桌上,一张小嘴又撇着,很是不满地对宁雨宣道:“小姐,您这些天都是怎么了?怎么天天将这些医书抱在手上,您瞧瞧您现在的样子,就算喜爱医术,也用不着这样累着自己。” 宁雨宣的眼神没有离开过书上内容,伸手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这样热的天气,那热茶自喉间流进胃中,她竟觉得浑身舒坦,她回应着楚楚的话,“只是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不必管我,这茶不错,你再沏些茶来。” 楚楚皱了皱眉,端着茶盘又走开,只是在走到长廊的转弯处,碰见了过来的秦风。见楚楚走过来,那张生气的小脸上带着微热的红晕,正高兴着,但是随后便见她面色不愉,秦风停了脚步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不大高兴?” 湖边幽风阵阵,楚楚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水榭那边坐着的宁雨宣,对秦风道:“我觉得小姐这些日子有些不大对劲,以往爱翻医书,可也没这样废寝忘食过,而且这些热得慌,她却极爱喝热茶,吃热的东西,我有些担心......” 说到后来,秦风面色也渐沉,他安抚着楚楚:“你先别担心,等我将事情禀告给主子,到时候请宋御医来给王妃看看身子。” 楚楚只得点头,如今谁也是劝不住她家小姐了,只是最近王爷常常是见不到面的,只能让秦风转告了,“你有事找小姐就先过去吧,我去沏茶了。” 秦风走到宁雨宣身后行礼,开口说道:“王妃,王爷此时正在留香居内等着您,让属下现在带王妃前去。” 大概是许久未曾从秦风听到景珏的消息,她翻书的动作一顿,随后继续看着下一页的内容,淡淡说道:“现在宫中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我听闻冯国太子那边夺权出了些问题,他有时间?” 秦风被问的一时哑口无言,他倒不是奇怪这些消息宁雨宣是怎么得来的,因为有千机阁在,但是宁雨宣对此的态度倒是淡漠得很,只得硬着头皮道:“属下对这些事情也不大清楚,是岑统领和林将军在那边负责的,王妃还是快些准备出门吧,属下已经备好了马车。” 因着那一杯热茶,让宁雨宣浑身舒畅,看着医书上的内容正有一些头绪,秦风的声音有些恼人,“你去回禀王爷吧,我还有事情,就不过去了,冯国那边的事情正是要紧的时候,让他别掉以轻心。” “可是......”秦风皱眉道:“主子好不容易才抽出空能陪得王妃一会,王妃整日就看着这些书,就不顾虑主子的感受了吗?” 秦风的语气倒是少有的逾矩了,但宁雨宣也没发怒,声音依旧冷冷,“你就这样回话去吧,本就是关键的时刻,更不能掉链子不是吗?” 秦风一语塞,只好站在她身后,拱手行礼,“既然如此,那属下便去回禀给王爷去。” 从王府去留香居,脚程快的话不过须臾片刻,秦风到了留香居二楼的雅间中,景珏正坐在其中饮茶,雅间中兰馨之气萦绕鼻尖,他就着一身墨色华袍坐在其中,金线藤纹闪现着点点碎亮,尊贵气质更是在浑身流泻,让人忍不住伏首以对。 秦风回神过来,走进去朝他行礼,“主子......” 景珏一转头,原本墨眸中漾着点点笑意,但是在见只有秦风一人的时候,所有温情瞬间退散,“不是让你带王妃过来吗?怎么只有你一人?” 秦风苦着脸,垂头道:“王妃让属下转告主子,虽然如今朝中局势已经安定,但是冯国那边的事情出了问题,主子在这个关键时刻,应尽早将事情处理了,”他一说完,没有抬头便感觉到了面前人身上渗漏的点点寒气,紧接着头垂得更低了。 景珏虽然没有对此说些什么,但秦风知道他是在生气,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忽然想起了在府中的时候,楚楚与自己说的事情,连忙开口道:“对了,主子,王妃她最近一直......” 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人忽然就站起了身,秦风一怔,正要继续说,景珏脸色深沉,脸上笑着,但是眼底一丝笑意也不见,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再说了,既然她都如此说了,那就先去处理冯国那边的事情吧。” 其实冯国那边的事情算不得什么,景珏本来不打算插手,他派去了兵马已经算是回了冯子谈帮他的情分,至于夺位之间的曲折,只要不妨碍冯子谈成功夺得皇位,那便不关他的事,只是现在,他急需去做一些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总好过心里只惦记着宁雨宣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见景珏面色不善,秦风只得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随后便跟着景珏回了宫。 金乌自晌午便是灼灼,好不容易等到西倾的时候,那白日里的闷热才散了些去,水边渐起凉意,楚楚又沏了壶热茶过来,就知道宁雨宣还坐在凌波亭内。她大着胆子上前将宁雨宣正在翻页的手按住,“小姐,你也该歇......” 话才说一半,楚楚便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小姐,你这手......”冰得如同在幽城时屋外的铁块一样,刺骨得很,“小姐,你这身子凉成了这样,怎么不早说?你快跟我回屋子去,我去找大夫过来。” 宁雨宣将自己的手从楚楚手中挣开,喝了一口热茶,随即拿着书站了起来,才说道:“我没事,不过是受了点水汽着了凉,你也不必去找大夫了,我这就回屋子里。”只是现在的她,连嘴唇都冷得有些发紫。楚楚心中担忧,只得先扶着宁雨宣回了屋子里面。 等回到屋子之后,宁雨宣的思绪便开始混乱起来,热气全聚集在了体内,而皮肤确实冰凉如铁,冰火相交,难受极了,楚楚也察觉出她的不正常来,扶着她去了床上躺着,又慌忙端来热水替她擦拭着脖颈和手。 那热度传到皮肤上,和体内的火几乎快要融为一体,宁雨宣下意识地伸手推开,“热,别擦了,我睡会便没事了。” 楚楚急得快哭出来了,躺在床上的宁雨宣已经是美目半闭,隐隐有昏厥过去的兆头,再看到她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红晕,楚楚心中又是一惊,慌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才发现滚烫至极,来不及想秦风怎么还没将小姐的事情告诉王爷,她慌忙去外面找福伯。 府里唯一的主子竟然病倒了,此刻秦侍卫和景珏都还在宫中,但是宁雨宣病得突然,福伯只得先让人去宫里与王爷只会一声,便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请了个大夫过来。 但只是派去宫里的人却是扑了个空,皇城中的御林军又重新被贺光接管在手中,得知是王府里的人过来找景珏,只得又另外派人去了城外军营中,幽城的十万大军和临都守城军如今都在那处,而景珏正是要再给冯国派去支援的救兵。 如此一来一回,等景珏得知了宁雨宣病倒的消息之后,夜色已经浓的化不开了。城外军营在山脚下,荒野中只有这一片燃着篝火,照着一大片光,亮如白昼,景珏正在军营中吩咐着岑尤带着虎骑军前去冯国。 岑尤正笑呵呵地将将令接到手上,如他这般的人,只有打仗的时候才畅快地起来,像这样天天歇着,没事就操练操练手底下的将士,那日子才无趣得很,“请王爷放心,这次前去冯国,必然助得冯国太子夺得皇位,只是等不得您的登基大典了。” 景珏淡淡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等那时你凯旋归来,必定予你封官加爵,登基大典也不过是钦天监作弄出来的东西,繁琐得很,不去也罢。” 岑尤爽朗笑着,就正要回话,就听见帘外有人传话,大声说道:“王爷,景王府的人过来回话,说是王妃傍晚的时候病倒了,过来知会你一声。” 景珏心中一紧,忘了唤传话的人过来,自己便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守在帐外的人正和王府的人站在一起,景珏声音沉着,“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妃怎的突然病倒了?” 跟在身后的秦风,恍然想起午时楚楚告诉自己的,王妃身子有些异常,他连忙去将景珏的马牵了过来,怕是待会主子能用得上。 而那边岑尤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跟着出来,见景珏面色凝重,刚才外面人说的话他也听得分明,“王爷,王妃既然病倒了,你出去忙了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 景珏咬着牙,见到那边秦风已经将马牵了出来,只得对身后的岑尤吩咐道:“你明日一早便带兵前去冯国,本王就不送你了,”说完他便翻身上马,长鞭一挥,追影便撂开蹄子飞奔起来。 等出了军营之后,野外乌沉沉的黑,景珏骑着追影,一身黑袍,都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初夏的夜里凉风阵阵,而他的心都是仿佛在冰天雪地里煎熬着,懊悔着,中午的时候,为什么要与她置气,若是能回王府见上她一面,也不至于自己现在才知道她生病了的消息。 很快骑马来到了城门口,城墙上挂着一排的灯笼,守城的将士见是骑马的人竟是景珏,慌忙打开城门,他不住地担心宁雨宣现在身子如何,快马加鞭,今日守城的正是赫连邵,朝他打了招呼,他也没有回应。 第二百一十三章 梦呓 第二百一十三章 梦呓 慌忙间回到了王府中,月上中天,已然是夜半时候,而长玉阁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的,其间可见人影在烛火后晃动着,不少婢女前前后后地服侍着。 楚楚就蹲在榻边守着宁雨宣,也不知她何时能醒来,之前福伯请来的大夫给开了药方,等熬了药,好不容易才将药给她灌下去,可如今还是昏睡不起身上时而滚烫,时而冰凉,也不知是那药效还未到,还是那药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躺在床上的宁雨宣脸上一样的红晕并未褪去,她正伤神着,忽然整个身子都被拽到了后面,惊呼之间,却发现是景珏换成了她在床边,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景珏冷着声音,“全都在这里吵什么,也不怕扰了王妃,全都下去,让福伯过来见本王。” 景珏在床边,紧握着宁雨宣的手,却被她手掌冰凉刺骨的温度惊到,随后又伸手探了探额头,滚烫如被灼烧一般,也不再让人去叫福伯了,“快去将宋善明找来,若是迟了片刻,本王让全府的人来陪葬。” 楚楚被景珏这般杀戮之气骇到,只得慌忙按照他说的去做,去找了福伯,让福伯去叫那宋御医前来。 经历了这场宫变,宋善明年纪渐大,他早就琢磨着辞官归乡的事情了,这夜让家人收拾了包袱,准备第二日递上辞呈,便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去。宋府中,上下的人都睡得正熟,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宋善明得知了景王妃又得了病,宋善明叹着气,他与这景王妃也算是颇有几分渊源了,只得将自己的药箱带着,挺着一大把年纪的身子,趁着夜色去了景王府。 夜里宵禁正严穿,梭在街头巷尾的,都是身着铠甲的守城军,而载着宋善明的马车从巷陌缓缓驶出来,守城军当即便将马车拦住,直到赶车的人拿出了景王府的手令,那守城军才转换了态度,恭敬地让马车先行。宋善明坐在马车中将这一切看得分明,捋着胡子摇头轻叹着。 等到了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虽然王府内外烛火通明,但没有任何声音,下人小厮来回走动都是踮着脚尖,生怕触怒了长玉阁里面的那位。福伯见宋善明终于被接到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赶忙将他迎进了长玉阁里。 景珏见他已到,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给他腾出空位,转头一看,发现几个下人还在门口守着,他捏了捏鼻梁,“你们都先下去吧,别扰了宋御医给王妃看病。” 那门口守着的人纷纷告退离开,楚楚拖沓着步子,也缓缓离开,想来王爷回来了,那位宋御医这个时候也到了,小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她站在庭院中,月光溶溶与院中灯火融为一体,她双手合十,闭着眸子祈求上天。 屋子里,宋善明见到宁雨宣这番样子也是一惊,慌忙给她诊脉,距离上一次给景王妃看病,已有大半年的时间,但那个时候只是身子寒气入侵,脉象有些需要,而现在她的脉象却十分紊乱,细细判断之下,圆滑之下又起伏不定,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的身子竟已亏空至此。 景珏一言不发地盯着宋善明的神情,见他面色沉重,心中也是一沉,顾不得自己现在仪态如何,慌忙问道:“王妃现在情况如何?” 宋善明长叹了口气,“微臣要先恭喜王爷一声,王爷如今该是双喜临门了。” 景珏脸色更是阴沉,他又走到床边站着,“本王让你过来,是让你给王妃治病,不是让你来恭喜本王的,如果王妃出了什么事,这登位之喜,本王不要也罢!” 桌上的烛台因风跳动,宋善明看着景珏身影,淡淡说道:“王妃如今怀了身孕,对于王爷来说,不算是喜事吗?”还没等景珏有什么反应,他忽而发现桌上的一张纸,他拿来一看,脸色陡然大变,“王爷,这张药方是从何处二来的?” 景珏脑子中仍是宋善明所说的前半段话中,脑海中一片空白,神情竟有一丝呆滞,转身见宋善明手中所拿的东西,回道:“那该是刚才找来的大夫开的药方,但是宣儿现在仍是不见好转。” 宋善明的脸色大骇,“王妃的身子本就体寒严重,这一番去了幽城,身子亏空,如今又患了发热之症,怎能随便就用这平常所用的药方,”他将手中的药方丢到地上,“还请王爷拿来纸笔,微臣给王妃重新开张药方,若是迟了,怕王妃肚子中的孩子,会有什么闪失。” 景珏恍然一惊,还好屋子中有纸笔,他走到宋善明面前站着,脑子依旧空洞,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宋善明所说的话,声音有些颤抖,“你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烛火如豆,跳动不止,宋善明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着景珏的话,“王妃的身孕看似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她原本是难以受孕,想必也是王爷与王妃的福分,只是王妃身子大不如前,如果不好好调养,怕是孩子是留不住的。” 好似一盆凉水迎头浇下,他坐了下来,“身子受损?可是在幽城的时候,她明明什么事也没有……”话未说完,景珏语滞,那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军营与北戎那边的事情,陪着她的时间十分少,如果她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宋善明将药方写好,交给景珏时,便看到他神情恍惚,“想来是王妃怕王爷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王爷,微臣看王妃的脉象,似乎之后体寒又发作了数次。王妃身子已经如此,这次又开错了药方,下次是万万不得出现这样的意外。” 蜡烛已经快燃到了尽头,光线开始变暗,映着景珏的脸也是明暗不定,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着拳头,抑制着心底的悲喜交加,声音暗哑着,他让外面候着的人拿着药方去抓药,随后对宋善明道:“今日天色已晚,宋御医就在王府歇下吧,等王妃的病好了,你再回去。” 宁雨宣如今这个样子,宋善明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走开,辞官归乡是事情也只能继续耽搁下来,有王府的小厮将他引至安置的地方,他掏了些银子,让那小厮去自己家一趟,告诉家人归乡推迟的事情。 屋子中只剩下景珏一人,他又回到宁雨宣身边坐下,紧紧攥着她冰凉的手,眼角竟泛着泪光,此时宁雨宣还未清醒,她脸上的热度也没退去。景珏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任何迹象。 但是,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他们的孩子了。正月那会他们住在田家,田家小娘子难产的时候,他便想过,宣儿无法受孕,也该是幸事一件。但是从宋善明口中得知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宁雨宣一直昏迷不醒着,只觉得自己脑子中像是塞了铁一样得沉,手被人攥紧着有些难受,但更难受的还是浑身冰火交加。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比起自己的难受,她更担心闻人秋的腿伤。 景珏见宁雨宣手掌发力,似要挣脱自己的桎梏,她面色酡红,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担心宁雨宣是又难受了,他俯身将自己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倾听。 “闻人……闻人秋……” 哗然一声,仿佛有什么在自己脑子中炸开,他微微抬起自己的脸,看着宁雨宣依旧梦呓着,那唇形所表述的,证明他刚才没有听错,他阔步走到外面,唤来近旁伺候的下人,“王妃的药煎好了没有,怎么还没送过来?” 那下人被他满身怒气吓了个半死,匆忙应是,便连滚带跑地去了后厨那边看药熬的如何。 虽是初夏的时候,夜间晚风还是寒凉得很,枫叶习习,簌簌落落的声音。景珏在庭院中吹了许久的夜风,但那心中升腾而起的怒火还是没能压制下来。 直到那边楚楚从外面端着刚煎好的药来,却见景珏没在屋子里,反而独自一人站在檐下,头顶上的灯笼随风摇晃,映出他脸色沉沉,楚楚不由得心中发慌,端着药碗向他行礼,“王爷,药已经熬好了。” 景珏冷颜,接过那还散发着热气的药碗,问她,“这段时间本王不在府上,王妃可有出门?” 楚楚本来就对景珏有些发怵,再加上现在他脸色不愉,她更是战战兢兢,忙低着头道:“这些日子王爷不在府上,王妃是每日都待在府上研究医术,不曾出过半步府门。”不知景珏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她正要继续说什么,就见景珏朝他摆手,她只好先退下。 屋中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光亮,景珏走进去,将药碗暂且摆在一边,又从柜子中拿了一只蜡烛出来,只是在绕过书桌的时候,发现了那桌上成堆的医书,他眸子又暗了暗,去用火石将蜡烛点燃。 漫漫长夜,弦月倾斜,东边隐隐有鱼肚白显露出来,草丛中露水深重,枝叶葳蕤,鸟雀在横影斜枝间跳跃,鸣声清脆悦耳。 宁雨宣转醒之际,身上的灼热温度已全部退去 但还残留着凉意,令人发颤,而屋子中空无一人,桌上只余两盏烛台蜡烛已经燃尽,泪尽天明。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乏力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乏力 到底是大病一场,宁雨宣身子乏力得很,只堪堪从床榻上半支着身子,已经是用尽了力气,嘴中还残留着药汁苦涩的味道,脑子还是空白一片,自昨日晕厥之后,她便没了后面的记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身边好似还残留着景珏的味道。 恰逢门“吱呀”地一声被打开,宁雨宣抬头去看,却见进来的是楚楚,她又低下了头,心中怅然若失。 楚楚见她现在终于醒来,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刚刚煎好的药和温热的粥端了过去,“小姐,你现在可算是醒了,昨日突然就晕了过去,可把我吓了个半死,这药和粥是王爷一早便吩咐了我去准备的,你快些吃了。” 已经病的这般严重了,她的嘴唇还是苍白的颜色,宁雨宣尽着力量将药碗端在自己手上,她垂着眸子,一边用勺子搅拌着还有些滚烫的药汁,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说是王爷吩咐的,他昨夜回来了?现在可是走了?” 楚楚将桌上还残留的杂物收拾了起来,烛台的蜡油都滴到了桌面上,得细细地除去才是,回应着她的话,“昨夜王爷守了小姐有一宿了,都不让我守在屋子外面,就在刚刚王爷才走的,小姐是才醒的,不知道王爷走了吗?” 药汁很快在搅拌下降了温度,宁雨宣一口气将其喝完,又将旁边的粥很快喝完,她脑子里还是混乱一片。景珏偏偏在她醒来之前离开,分明是不想与自己见面,但是他昨夜又熬夜照顾生了病的自己,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见那边楚楚收拾完了屋子之后,见她这么快便将药和粥都喝了个干净,她端着空碗便要出去,“小姐,你且先在床上躺着养病,我去找宋御医,让他再给你诊诊脉。” 听着楚楚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她这突如其来的病,竟是宋善明治好的,“宋御医?他现在在王府里?” 还不等楚楚回话,她就听见门外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一个是楚楚刚才所说的宋善明,还有一个竟是她以为已经离开了的景珏。因为门未关上,两人也看见宁雨宣已经醒了过来,一面交谈,一面走了进来。 从景珏的脸上看不出他的什么情绪来,宁雨宣看向宋善明,带着礼貌的笑意,“听我的丫鬟说昨夜是宋御医替我治的病,大半夜的将宋大人找过来,真是多谢宋御医了,”她微微颔首,以示尊敬。 虽然宁雨宣现在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但看情况已是比昨晚好了许多,宋善明笑着上前,“微臣哪里敢居功啊,都是王爷昨日废寝忘食地照顾王妃,如今王妃已经醒了,就让微臣再把把脉像如何。” 宁雨宣抬头朝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景珏看,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墨色浓郁,仿如深渊,她慌忙移开视线,转而朝着宋善明点头示意,伸出自己的手腕出来,“麻烦宋大人替我瞧瞧了。” 经过一夜的调整之后,宁雨宣的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滑脉如珠更是明显,宋善明直起身子,笑着道:“王妃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了,但是仍需要仔细调养,以防落下病根,切勿劳累,就算王妃吃得消,您肚子里的小皇子也是受不了的。” 诊脉过后,有景珏在场,宋善明也不好多留,转身朝着景珏告辞。然而宁雨宣还愣在原地,她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仔细回想着,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未曾来过月事了,她竟是怀孕了? 景珏将宋善明送出门外,又问了一些养病兼养胎所要注意到事项,这才转身进了屋子里,见她还是一副愣神的神情,他眼角蕴藏星星点点的笑意,仿佛昨夜听见梦呓的人不是他一般,走到宁雨宣身边半拥着她,“我以前便听说有句俗语叫一孕傻三年,你这便已经开始了吗?” 回过神来的宁雨宣清眸中立即迸发出欢天喜意,她转头看着景珏,问道:“阿珏,刚才宋御医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是怀孕了?” 景珏轻吻着她的鬓角,笑道:“果然是傻了的,你自己自诩医术不错,竟然不知道自己怀着身孕,好在发现的及时,登基大典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正好等你的病好了,我便接你进宫,你好好养胎,等儿子出生,便是我景国太子。” 宁雨宣自然不稀罕什么太子的,只是对于景珏所说的“儿子”她却有了异议,便嗤笑道:“难道宋御医现在就诊出来了,我肚子里的是儿子吗,若是女儿,恐怕继承不来你这皇位了,那你又要如何?” 景珏垂眸看着她略有苍白的脸庞,眼波流转,分外动人,他心间有暖意缓缓淌过,如吃了蜜一般,甜而不腻,他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咬着她圆润如珍珠的耳垂,“如果是女儿的话,我自然也是当珍宝一样地捧着,至于儿子,不如你再给我生一个出来?” 耳垂传来丝丝麻麻的痒,宁雨宣斜眸瞪他一眼,要不是手臂没什么力气,定是要将他推开。她低眸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竟然已经有了她和阿珏的孩子,当初住在青城外的时候,看着田家小娘子大着肚子的模样,满脸慈爱,她心底有些艳羡,如今,自己也有了这般幸福的事了。 忽然宁雨宣想起来景珏刚才说的登基大典,她问道:“登基大典是什么时候?朝中的局势现在已经安定了下来了吗?我听说冯国那边的事情……”话不用说满,想必景珏也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倒不用宁雨宣的再三提醒,景珏握着她冰冷的手说道:“你放心,昨日我已经让岑尤带着虎骑军赶去了冯国支援冯子谈,至于登基大典的事情,早已在筹备当中,那些臣子就算异议,也说不过父皇临终前留下的遗旨,只会在背后作乱罢了。” 他倒是自信,那些人翻不出什么大浪出来。一回到临都之后,他便杀鸡儆猴,将江家一网打尽,现在江兆年还在牢中带着,随后又将自己的人手提拔上来。剩下的便是那些迂腐至极的老臣,一心只想着死去的景鸿,还有人现在还在上奏疏,说景珏是欺世盗名之辈。 欣喜过后,宁雨宣的理智渐渐回笼,如果病好之后便要进宫里,等到那个时候,她想找闻人秋的话,便很难找到机会了,思及此,她仰头看着景珏,“这么快便要进宫里吗?我在王府还没待够呢,我想在王府中多待几天,晚些进宫,你看这样如何?” 外面梧桐叶片疏密相间,凉风从枝桠见飘忽不定,从窗缝中飘了进来,景珏以为她还是在气自己一直在外面忙碌,没有时间陪她,但是如今临都已经在他的手中了,到底皇宫比王府要更安全一些,便出声劝慰。 “登基大典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作为皇后,怎么能不住在宫里呢,况且你现在还怀着身孕,王府的人也不如宫里的那些侍婢细致,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种开错了药方的事情,怕是追悔莫及。” “可是......” 宁雨宣还想再争取一下,她看着景珏态度坚定,心中有些慌张,但景珏还是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宫里的人都会准备好,你只管安心在宫中住下,以后你便是宫中的女主人,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必事事躬亲。” 她坚持要留在王府中多住几天,景珏见宁雨宣情绪明显低落下来,脑海中便想起昨夜她的梦呓——闻人秋,他眸子在宁雨宣看不到的地方逐渐变深,但是转眼间又变了回去,声音低沉,“你先安心在王府中养伤,宋善明就待在王府,身子又什么不适便去找他,千万别自己熬着。” 见景珏站起了身,似乎是要走,宁雨宣微微点头,“你有事便先去忙吧,王府中有这么多的人,我又能出什么事,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的。” 王府中这么多的下人都在,但昨日还是病成了那个样子,这话藏在景珏的嘴边没有说出口,“那好,我先去一趟宫中,有些奏折压在那里,你好生在王府里待着,如果有什么事就让下人去做。” 景珏走后,宁雨宣一个人坐在床榻上,被褥上用金银丝线绣着好看的撒花百子的图案,她微凉的手掌轻触着自己的腹部,酸涩甜蜜心情一时充斥了心房,与景珏交心之后,她不是没有想象过,自己若是怀了他的孩子,会是怎样的情景,此时此刻却来得如此突然。 但是又想到闻人秋现在的腿伤,愧疚之情又渐渐从心底蔓延,她定是要治好他的腿的,否则自己安然去宫里,过着轻松自在的日子,又怎么能安心。她对着门外高声唤着:“楚楚,你将我昨日未看完的那本医书拿过来。” 楚楚倒就是在外面候着,闻言走进了屋子中,却是切切诺诺的站到宁雨宣的面前,“小姐,您的那些书,都已经被王爷收起来了,全都锁在了后院的杂物库里,王爷临走的时候说,小姐养病的这段时间,不得再接触那些医书,”一边说着,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注意着宁雨宣的神情变化。 宁雨宣敛眸,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问道:“那他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拿那些书?” 第二百一十五章 雨势 第二百一十五章 雨势 就算是在宁雨宣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有时候楚楚也猜不出她究竟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只得如实回答,“王爷没有说,”她悄悄抬头,壮着胆子道:“小姐,我也劝您就别整天看着那些医书了,现在还是养身子要紧。” 宁雨宣只是垂着头没有说话,尽管楚楚又叫了她许多声,她还是低头,看着楚楚心里慌张,过了许久,她才抬头对着楚楚道:“你去将孟阁主叫来,我有事找他,尽快吧。” 楚楚见宁雨宣终于有了反应,立即如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小跑着从屋子中出去。然而宁雨宣半靠在床上等了许久,手中没有医书,无所事事,只能在脑子中胡思乱想。 但是等了大半天的功夫,却只见楚楚一个人回来,宁雨宣眉头紧蹙着,问道:“不是让你去将孟千机叫来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楚楚也是大喘气着,她在王府中找了半天,硬是没有发现孟阁主那缥缈似鬼魂的身影,只好回来回话了,“小姐,我已经将王府找遍了,但就是没有发现孟阁主的身影,不过我已经嘱咐了下人,等孟阁主一回来,便让他来长玉阁找你。” 宁雨宣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楚楚在近旁伺候着,明明她家小姐已经怀了王爷的孩子,这该是喜事一件的,可是她却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任何的喜意,王爷也不过在王府中待了一夜多,又赶着事情离开,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令人觉着扑朔迷离。 这一等,便从上午等到了晚膳之后,宁雨宣一整天都在床榻上躺着,时不时等着楚楚或是王府里的下人送来苦涩难咽的汤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吃不得一点苦味的她,现在面对着这些散发着难闻味道的药汁,也能面不改色地吞下。 天渐渐地黑得晚了,但阴郁时候,王府各处的长廊檐下都挂着明晃晃的灯笼,屋子里刚刚撤下饭菜,宁雨宣独坐在屋子外间的桌前,略有闷热的天气,因着身体的原因,还穿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唇色还没恢复过来,依旧是一脸病容。 雕栏木门有人轻轻敲着,门没有关上,宁雨宣转头看过去,正是不知何时归来的孟千机,她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道:“你先进来吧。” 今天夜里的风有些大,吹着孟千机的黑色袍子猎猎生风,直到进了屋子里面,衣角才安分下来,笔直地垂着,孟千机站到她的身后,姿态恭敬,“属下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主子有事找我,不知是要问什么事情?” 体寒还没有恢复,她握着桌上盛着热茶的杯盏,借此取暖,“按理说,今天白天千机阁里一般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的,你怎么没有待在府中,还是外面发生了什么意外?” 孟千机的身子僵了僵,右手有明显不可遏制的抖动,他庆幸自己是站在宁雨宣的身后,不会被她发现,他回过神来,回着她的话,“只是有一些私事要处理,所以出了王府,主子还没有说,是有什么事要询问?” 那门没有关上,有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吸进鼻尖的,还有一丝一缕难以被人察觉的血腥气息,宁雨宣放开了手中暖和的茶盏,只是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架子上,拿出她用以备用的金疮药,递给了孟千机,“你上次说自己去处理了自己的私事,可那并不是你的私事,到了现在的这个时候,你还要瞒着我吗?” 孟千机迟疑了半天,才缓缓伸出左手,将那金疮药拿在手中,隐在兜帽下的眼眸肆意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最终说了出来,“今天是王爷找了我,说是有些事情要问我,所以没能及时回来。” 听到这个答案,宁雨宣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最后扶着桌子,才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他将你叫过去,是问了什么?他将我所有的医书全都锁了起来,是已经知道了闻人秋的事情了吗......那你,告诉他了吗?” 现在的情形,哪里用得着景珏多问,他自己便已经猜了出来,但是答案到底是从他的口中得知的,“王爷只是知道,主子您已经知道闻人秋腿伤的事情了,整日埋头于医书中,也是为了治他的腿伤,至于其他的,属下没有多说,至于王爷知不知道,那属下无从得知。” 他没有说的是,景珏拿剑指着他,逼问是不是他将这件事情告诉的宁雨宣,随着他点头的动作,那柄杀人无数的残虹剑,便划过自己的右边胳膊,若不是自己躲得快,差点就要将他的整条胳膊卸了下来。所以来找宁雨宣之前,他还做了一些掩饰,但到底没有瞒住她。 宁雨宣仰头,闭上了眸子,总是这样,每一次,景珏都有办法叫她失望至此,但是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孟千机耳朵时候,她才注意到,地上落了一滩的血迹,那血腥味也迅速地钻进了她的鼻孔中,反胃的感觉陡然从喉间溢了出来。 她俯身,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不住地干呕着。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吹着门板都吱呀作响,怕是要有一场大雨了。孟千机低眸看着她,瞳孔瞬间收缩,恍惚的声音从嘴边说了出来,“你这是怀孕了?” 过了半晌,宁雨宣才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味,没有急着回答孟千机的问题,只是说道:“你受了这样重的伤,先回去调养吧,至于怀孕......”她喝了一口热茶,才继续说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景珏想等我的病好了,便将我接到宫里去,等那个时候想要见闻人秋一面,怕是难如登天,所以只能找你想办法了。” 其实如果宁雨宣怀孕的事情没有被发现,或者是没有生病,景珏接她进宫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基于她想要治好闻人秋的腿伤,这一点孟千机早就想好了办法,但是还没有告诉这两人,闻人秋届时也不一定会同意,只得先安稳了她。 他回应道:“这件事我早已做好了一些准备,只需要等待时机,属下听说你昨晚是发热加上体寒之症并发,如今又怀了子嗣,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他握紧了手中的药瓶,眸光变深,“属下的伤没什么打紧,多谢赐药,那属下先回去了。” 孟千机来去如风,尽管受伤了,但乍一眼便消失在了屋子中,只留下那地上残留的一滩血迹斑驳。 这让将将走进来的楚楚吓了个半死,立即煞白着脸色,慌忙扶着宁雨宣道:“小姐,你这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是哪里受了伤,我这就去将宋御医叫过来。” 若不是宁雨宣拉的急,怕很快楚楚就跑得没影了,宁雨宣耐着性子道:“你急什么,这又不是我的血,是刚刚孟千机的血,别总是大惊小怪的,宋御医年纪这么大了,也别老是去劳烦人家。” 楚楚撇了撇嘴,不再说这些,只是桌子上还有一碗她刚才匆忙之间放下的甜汤,端到了宁雨宣面前,“小姐,这是王爷临走前吩咐我的,说要每次在你吃药之后,都要盛上一碗甜汤来给你喝,你赶紧将这些喝完,我去给你准备些热水,你也好早些休息。” 外面天色阴郁,但是还没完全到天黑的状态,这个时候休息,有些早了,宁雨宣端着那碗甜汤,坐了下来,玉质的勺子轻轻在里面搅拌着,可以看到里面放的银耳燕窝之类,但是那股甜丝丝的味道一进入鼻腔中,便腻得难受。 她将碗推开,“不必了,下次也不用准备了,我不喜欢喝这些,你端下去吧,现在也还早,热水等迟些再送过来。” 楚楚皱着眉头,看那碗中的东西,跟以往相比也差不多,那个时候倒是十分爱吃的,怎么现在口味就变了?楚楚一个女儿家,也不知道,怀孕时期的女子,口味十分刁钻。“小姐,你是真的不吃这些吗?我瞧着跟以往没有什么差别啊?” 宁雨宣依旧是摇头,“我现在喝不下,”她冷着脸,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案后书架的前面,虽然景珏将她的所有医书全部收走,但是还留下一些其他的书籍,书案旁边便摆了一张贵妃榻,这些书用来打发时间也是不错。 楚楚看着自家小姐又是对自己不理不睬,无奈之下,将这花了许多心思的甜汤端了走。 不知何时,外面已是疾风骤雨,梧桐新叶遭受着今年第一场如此暴虐的风雨,在夜里随风飘零,而长廊檐下挂着的一排的灯笼,也是摇摇坠坠,岌岌可危,怕是只要风更大一些,就要全被吹翻了去。 屋中的书案上放着一盏绛纱灯笼,中间烛火透过薄薄的绛纱,发出浅红色的光芒,宁雨宣躺在贵妃榻上,身上是楚楚非要她披上的毯子,窗外疾雨敲打,如珠落盘,清脆悦耳。书上说了些什么,宁雨宣是半点没有看进去。 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腹部,那里安安静静的,还没有任何的动静,但是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肚子里正在孕育的小生命,嘴角不由得渐渐上扬,眉眼俱笑,原本的那抹清冷也消散不见,温润间带着点点暖意。 第二天一大早,大雨下了一夜,还没有收势的意思,依旧如瓢泼一般骇人,孟千机站在檐下,雨幕之中,他的黑鹰还在天空盘旋,右边胳膊的伤口处传来刺骨的疼痛一直刺激着神经,也不知站了多久,最终,他撑着那柄靠在栏边的伞,缓缓朝外面走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行刺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行刺 这场雨下了好些天,大雨倾盆,连着阳城那边也是如此,淮水大涨,冯都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回来,也不知岑尤现在带着虎骑军有没有到达了冯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宁雨宣的病也是随着这场大雨的结束,在宋善明的精心调养之下,才渐渐好起来,这日大晴,但临都的空气中还带着水汽,才不至于太热。王府的门外停留着一驾马车,是景珏派来接宁雨宣进宫的。 虽然天气不热,但是太阳紧着,楚楚背着个包袱,一边给宁雨宣撑着一柄白底绘红梅的伞,而宁雨宣则是穿着一身珠白色烟罗裙,映着院子里的如火榴花,整个人面容昳丽,清爽得很。 感受到背后有一道淡淡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背后,宁雨宣停驻了脚步,一回头,便看到不远处的水榭栏杆后,站着的是孟千机,浑身一件黑袍,甚是显眼。榴树上油亮的叶片上还有些水珠,阳光洒在上面,散发着点点细碎的光芒,有些晃眼。 楚楚也知道是孟阁主在那边,但是宁雨宣一直不走,也没有其他动作,楚楚撑伞的手有些酸,出声提醒:“小姐,秦风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您要是有什么要与孟阁主交代的,不如等他进宫之后再说?” 宁雨宣只是淡淡回应,“知道了,”但是眼底还是有一些担忧。孟千机的耳力甚好,将楚楚的话听着一清二楚,他自然明白宁雨宣站在。那里看着他,是在等一个什么答案,他朝着她微微点头。 看见孟千机点头,宁雨宣莞尔笑起,大概是闻人秋那边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妥当,自己。不必再有过多担心,现在只要想着,怎么才能找出办法来,拿出自己的医书。 她转过头,继续朝着门外走去。门口的马车是从宫中过来的,从外面看,马车周围镶金嵌宝,光滑丝绸上面映着繁复花纹,使人一瞧便是贵人所乘。秦风站在门口等着,见她一出来,便掀开了帘子,恭敬地请宁雨宣上去。 闻着马车上淡淡的薄荷香,清冽香气四溢,楚楚收了伞,也随之上了马车。秦风憨憨笑着,将楚楚手里的伞接了过来,横在了车辕处,自己则是坐在车辕上,手持马鞭,便要驾着马车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但是出行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在甬道上缓慢行驶,周围是四通八达的巷子,还在坊间百姓的住处。 宁雨宣正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致,现在自己进宫,怕是以后很少有机会能出来走走,现在能多看几眼便多看几眼吧。然而正出神着,就忽然听到马声嘶鸣,原本平稳的马车忽然胡乱晃动起来。 楚楚吓得惊叫,立即扶住了宁雨宣,“小姐,您没事吧现在?”宁雨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好在马车只是晃动了一阵,便没再动了,但是外面有刀剑交错发出的铮铮铁鸣。 她摇摇头,“我没事,”恐怕是外面是出了什么事,她抬手掀开帘子,便看见秦风正手持利剑和一个灰衣男子打斗了起来,但那灰衣男子明显是腿脚不便,很快便落了下乘,秦风也毫不客气,很快将他压制在地上跪着。 一抬首,便看到宁雨宣就在帘子后面看着他们,秦风是一阵后怕,忙说道:“王妃,刚才这人想要行刺,您没出什么事吧?” 现在也没了什么危险,宁雨宣走了出来,“我没什么事,”只是在看到那个灰衣人抬头的时候,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但是那丝熟悉感转瞬即逝,走到秦风身边,随意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问道:“这人是什么人?” 秦风看着这人,也露出狐疑的神色,“这人的招式看着倒不像是江湖上的,属下也没办法确定是谁派来的,不过现在进宫的事情耽误不得,这件事等属下禀告了王爷之后,再告诉王妃吧。” 半路突然杀出的一个灰衣人,还是个跛子,也不像是一般来行刺的,宁雨宣正奇怪着,正要与秦风说话,就听见那灰衣人,脸上满是怨愤,眼底满是恨意,抬头看着宁雨宣,“王妃贵人多忘事,忘了我们也是常事,只是苦了周将军和我的那些个兄弟,就是连死也不得瞑目。” 宁雨宣眉心微蹙,“周将军?这么说你以前是周丰手下的人?那我应该见过你,你倒是说出自己的身份来,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来行刺我,也要说出个理由来。” 秦风押着这个灰衣人,忽然脑子中闪过什么,还不等灰衣人说话,便叫来了藏在暗处的暗卫,将这个人带走,转头对宁雨宣道:“王妃,现在王爷正在宫中等着您,这件事情属下会告诉王爷的,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明天的登基大典,之后自会给王妃一个交代。” 没有等到那人的回答,她的蹙眉也未展开,秦风掩饰的很好,但她还是看得清楚,秦风分明是想隐瞒什么,他定然是猜出了那个灰衣人的身份来,宁雨宣敛下眸子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了马车上。 见宁雨宣没有追问,秦风才长舒一口气,摒退了下面的人,他才继续驾着马车前行。只是将将坐稳,就听见她的声音响起,“秦风,周丰将军现在如何?” 秦风牵着缰绳的手一顿,好在马儿还算乖巧,没有再做出乱来,他想了好一会,才开口回答:“现在周丰将军正被关在暗牢中,主子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罚周将军,王妃问这个......是想请主子饶了周将军?” 宁雨宣坐在马车中央,薄荷香薰薰袅袅的,让人神清气爽,可是她总觉得心底有着什么哽在喉咙中,明明一切都尘埃落定,但眼前仿佛是迷雾丛生,什么都看不清了,断腿的闻人秋,突如其来的跛脚灰衣人,与周丰和他们都有着牵连,偏偏秦风,仿佛是知道些什么。 马车中,楚楚先前没敢下去,见宁雨宣上来,慌忙问道:“小姐,问出那人是谁了吗?会是谁派来刺杀你的?” 宁雨宣浅浅笑着,但是眼底清明,只是对她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问秦风,想来他该是知道的。”坐在车辕上的秦风将里面人说话的内容全部听入耳中,顿觉后背一凉,这事还是要去问王爷,该如何处理吧。 朱红金钉门,黛绿琉璃瓦,皇城在临都的最中央,城门朝南,高墙巍峨,螭吻稳坐檐头,高不可攀。楚楚好奇,将侧面的绸缎帘子掀开看向外面,从外面隐隐可见那位的侧颜清冷。过宫门的时候,两旁的侍卫见到马车过来,没有让其出示令牌,行着跪拜之礼,迎着马车进宫。 按照规制,马车进了内宫之后,就不能再继续行驶了,但宁雨宣的身份特殊,所以马车一直到了皇城最中央,靠近御书房旁边的乾坤殿门前。但乾坤殿是景珏要住的宫殿,中宫应该是在栖凤殿。 殿外是两株高大榆树,枝叶茂盛,在夏阳中带来些许凉意,大殿上的琉璃瓦反射着刺眼的光,地上铺就汉白玉和大理石,吸人眼球。而大殿门口,就站着一个男子,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冕冠挂珠后面那双锋利的眼睛,正带着温润笑意,看着她。 等不及宁雨宣踏上汉白玉石阶,景珏便走下阶梯,宁雨宣就站在马车旁边,阳光耀眼,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景珏握住她冰凉的手,先问秦风,“怎么到现在才来?是路上耽搁了?” 宁雨宣还站在旁边,秦风只能拱手回应道:“路上遇上了一些事情,主子先和王妃叙叙吧,等主子得空了,属下再来向属下禀告,”离开之前,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宁雨宣,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才退了下去。 秦风走了之后,景珏才牵着宁雨宣的手,往宫殿里面走去,“往后,这便是我们住的地方了,你先来看看,若是又不喜欢的地方,我立马叫人改了,”他穿着这一身明黄龙袍,不像平时穿着黑色锦袍的尊贵琉璃,此时更彰显着他浑身的君王之气。 宁雨宣垂着眸,即便是这样的景珏,但此刻他的眼里还是只有着自己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那好,你带我去看看。” 乾坤殿内这段时间是重新装潢过的,里面安放的家具都是极其新的,散发着些许梨木的香气,角落的八角高凳上摆放着几盆兰草,正吐着芳蕊,大殿中都是兰草的馨香,琉璃宝阁,浅月窗纱,雕花木兰,处处彰显着不凡。 宁雨宣站在那扇六折屏风上面,上面绘着美人卧榻,那画上的美人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侧躺在贵妃榻上,只能看到修长白皙的脖颈,手中握着书。宁雨宣看着,越来越觉得熟悉,转身问身后的景珏,“这画上的是我?” 景珏上前揽着她尚为纤细的腰,笑着道:“没错,这是我亲手所画的,你可还满意?只是这屏风以后还要放到寝殿中去,这般姿态,只能让我看见。” 宁雨宣笑了笑,“我竟不知道,你的画功竟有这般厉害,只是这样的画,我自己也不好放在外面的,”似乎这个时候才想到什么,她抬头问景珏,“我以后是住在这里?不该是住在栖凤殿吗?” 乾坤殿是在后宫离前朝很近的地方,离早朝的大殿和御书房,不过很短的距离,景珏是刻意将她安排在这里,他声音略沉,说道:“之前江云怜,就是被景鸿杀死在栖凤殿内的,”可能是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沉重,他又笑了笑,“况且这里离前面大殿近些,你难道就不想离我更近一些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乾坤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乾坤 那屏风是用陈檀木所做,上面还有工匠雕刻的花叶锦纹,宁雨宣的手在上面拂过,能有沉重的质感,脑海中还停留在景珏所说的前一句话上,江云怜就是在栖凤殿中被景鸿掐死,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对这件事只有唏嘘,比起这个,她更关心江云荷。 宁雨宣一直没有说话,景珏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怎么?住进宫里你不开心吗?”之前她生病的时候,便说自己还想在王府中多住几日,但是一直将她留在王府,他无法放心。 乾坤殿里的布置还算合宁雨宣的心意,她摇摇头,脸上也没了笑意,低头沉默着,随后抬起头来,问景珏,“现在江云荷在什么地方?” 冕冠上的挂珠摇摇坠坠,很是让人厌烦,景珏将冕冠摘了下来,看见他脸色略沉,他背朝着宁雨宣,将冕冠放在桌上,“这些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自有下面的人去处理,你现在怀着孩子,该好好养胎才是。” 虽然看不见景珏的脸,但从他的话中,分明是在宁雨宣面前回避这件事情,宁雨宣绕到他的面前,“可江云荷现在也怀着孩子,过不了多久她的孩子就该出生了,这件事你的属下也不敢擅做主张。” 宁雨宣说的肯定,清凉如泉的眸子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景珏的墨眸,眼底是无声的质问。景珏的心渐渐冷下去,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难道进宫的第一天,你就要与我生气吗?江云荷她怀着的是景鸿的孩子,你不是不知道这个事实。” 乾坤殿内满是馨香,宁雨宣却觉得有些头疼,她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所以呢,你现在连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也容不下吗?”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他还要带着宁雨宣去参加大典,不想在这个时候又闹得不愉快,索性转移了话题,“尚宫局那边皇后的宫装已经做出来了,过一会便会有人送过来的,你试试合不合身,明日一早登基大典便要开始了,如果不合身,便让尚宫局连夜改过来。” 不等宁雨宣还要说些什么,“御书房那边那堆积着很多政务,你先好好歇息,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他笑着抚着宁雨宣的脸颊,“只管在明天,好好做我的皇后便可以了。” 宁雨宣撇过脸去,避开了景珏的手,走到了后面,声音冷冷,“既然你还有事情要忙的话,就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也累了,想先歇歇。” 眼见宁雨宣态度冷淡,景珏看着她背影,还想再说什么,最终话停滞在嘴边,“那你先好好歇息吧,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宫婢下人便行。” 景珏离开,却将自己的冕冠留在了乾坤殿中,那冕冠是周围镶金,挂珠皆是由大小一致的东海珊瑚珠衔接而成,宁雨宣手覆在这象征皇位的冕冠上,大殿外景珏的步伐声渐渐远去,她也没有出去叫住他,让他将冕冠带着。 心底里下意识的不愿意去见到他,严谨的来说,是不想见到现在的景珏,从年初到现在,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好好相处的缘故,宁雨宣总觉得,他现在有些变了,是这至高权位,真的会让人忘了最初的心吗。 宁雨宣手撑着镂空雕花的格栏上,她是真的累了,有太多的事情,全都聚集成一团一团的疑云藏在心里,令人疲倦不已,但就这样看着身边这些无辜的人就这样遭到牵连,她也不甘心。 楚楚一直候在外面,见景珏现在穿着龙袍离去,身边还跟着个模样有些老的一个太监,心中又是一颤,手中握着伞,背着包袱走进大殿中,来不及看这大殿内的布置,将包袱随意丢在桌子上,便小跑着到宁雨宣的身边,看她一脸倦容,有些担心,“小姐,你没事吧,用不用我去找宋御医来?” 宁雨宣摇头,“以后没什么事,宋御医年纪已大,别总想着麻烦别人,可能是坐马车过来,来有些乏了,我先去睡一觉,你去将行李收拾一下,若是有尚宫局的人过来送东西,让他们将东西放下便回去吧。” 楚楚连连点头,先扶着宁雨宣去了里面的暖阁内歇息。因着宁雨宣身体的缘故,景珏特地让人在乾坤殿中安置了一处暖阁,暂且先住在那里,等天再热了些,再从暖阁里面搬出来。 景珏一从乾坤殿内走出来,不知何时等在门外的俞长喜便跟在了他的后面,见景珏脸色不喜,猜来定然是因为宁雨宣的缘故,他心里斟酌片刻,才开口问景珏,“皇上这般不愉,可是皇后说了什么?” 他对宁雨宣的称呼倒是让景珏有些高兴,只是对于宁雨宣,他眸子深邃,看着远处,只是问了俞长喜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你当初跟在皇兄身后的时候,觉得他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但算上景珏,俞长喜这已是跟了三代君王了,他躬着身子对着景珏亦步亦趋,很快便答了出来,“庆帝无福,在这皇位上虽是坐了十几年,却没有什么作为,朝中很多事都是皇上您来做的,这其中分晓,很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被他这么一通拍马屁,景珏似笑非笑,转过头来看他,“本王看你这么些年来,跟在皇兄身后,什么也没学会,竟会了这些怎么哄人的话,”俞长喜以前是跟在父皇身边的心腹,虽然后来做了景鸿身边的总管,但到底还是父皇留给他的人罢。 俞长喜得了景珏的打趣,只是讪讪笑笑,随后继续走着,但话题又转回了宁雨宣身上,“既然皇后娘娘如今也接进宫里了,就算皇上有什么做的皇后不满的,但皇后是明事理的人,定能明白皇上您的苦衷。” 宁雨宣自然是明白事理的人,景珏不是不知道,可若她是明白了,怕是再也不愿留在自己身边了吧,景珏不再言语,前方便是御书房,他加快了步子,大阔步地朝前走去。 宁雨宣醒了的时候,外面已是午后了,没了早上的水汽清爽,午后被烈阳蒸腾着,那两株高大榆树上有蝉鸣不断,但宁雨宣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满是冷汗,刚才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可是梦里梦见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她对着外面叫了一声楚楚,楚楚就候在暖阁的外面,听见叫声走了进去,却被里面的热气熏得脸立即红了起来,“小姐,你现在可是饿了?刚才御膳房的人已经将午膳送过来了,您要吃些吗?” 但宁雨宣此时却没什么胃口,也感受不到这暖阁中的热度,只是问道:“午膳过会儿再说吧,尚衣局的人将明日要穿的宫装送过来了吗?” 楚楚点头,“您去休息没一会的功夫,那边人就将衣服送来了,说是让你试试,若是不合身,他们再去改改,您现在要试试看吗?” 宁雨宣点头,她虽然感觉不到这暖阁中的热,却觉得很是闷,便起身走了出去,那套皇后最高规制的宫装便叠好放在了暖阁外面的碧纱橱中,八角仙桌上,堆满了衣裳首饰,都是明日登基大典上要用的。 那柔软如水的布料,楚楚上前将宫装拿了起来,正红颜色,墨色交领镶边,艳丽之中更多了很多端庄,裙摆迤地,上面是金线与鳞片绣成的凤尾,象征一国之母尊贵之位。楚楚看着连连吸气,“小姐……”她顿了口,又忙嬉笑着说道:“以后该叫您皇后娘娘了。” 宁雨宣笑而不语,走到桌边,旁边雕花漆盘上,众多金钗步摇之间,放着的是金凤累丝衔珠钗,做工精致,凤口垂下的小颗明珠摇摇坠坠。旁边的楚楚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顾着搞高兴,说道,“皇后娘娘,你就不试试这些吗?可是明日都要穿的。” 蝉鸣不绝,枝叶招摇,片片绿影在花窗外面晃晃悠悠。宁雨宣转而坐了下来,“你先将这些放下吧,去外面找个人来,让去御书房找他,说我有事情要找他,如果不来的话……明日的登基大典,我便不去了。” 楚楚一怔,手中滑如水痕的衣服差点都落到了地上,她赶紧收好,放在了旁边的鎏架上,转身看着宁雨宣,“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登基大典都已经筹备好了,您现在要是决定不去的话,那王爷他……”皇后不参加登基大典的话,其中原因只会让旁人胡乱猜测。 宁雨宣如画一般的脸低着,小口抿着茶中略带苦涩的茶汁,她伸手捋了一下从耳后垂下的鬓发,语气严肃起来,“你不用多说了,让他来见我,否则明天我是不会去的。” 自家小姐向来都是有主意的,楚楚也不再嬉笑着,知道她是真的与景珏闹了什么矛盾。乾坤殿外面都是景珏找来可靠的宫人,楚楚在殿外随意招来一个小太监,将宁雨宣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那小太监也是大骇,忙跑着去了御书房。 楚楚掂着步子走进了碧纱橱,就见宁雨宣面无表情,正垂头饮茶,她走到她身边站着,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您这次和王爷又是怎么了?是王爷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陪伴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也只有王爷能一再惹她恼火。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甬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甬道 宁雨宣却不想再与楚楚多说这些,白皙柔荑握着瓷玉质地的茶盏,煞是好看,“我午膳还没吃呢,现在有些饿了,你去将午膳端到这里来吧。”午时已经过了许久,楚楚恍然想起这个时候的宁雨宣还没吃饭。 怀了孕的宁雨宣口味也是大变,不再爱吃甜,反而对那些极辣极酸的食物十分喜爱,御膳房的人准备膳食的人也极其用心,做的都是宁雨宣爱吃的。可是楚楚这会儿在旁边看着,也没见宁雨宣吃多少。 “是不是这些饭菜不合口味?若是不喜欢,我再去给您做些来?如今小皇子还在您肚子里,也别饿着他,”楚楚开口说道,最近的她胃口都不怎么好,本来身子就弱,长此以往怕不是什么好事。 宁雨宣心中一动,肚子里的小生命虽然还没有显现出来,只是肚皮微微鼓起,她将碗递给楚楚,“那你再给我盛碗饭吧。”她愿意多吃一些,楚楚自是极为乐意的,又给她多盛了些饭。 大殿外面,景珏就负手站在那里,身上的龙袍已经换成了平日里的墨色锦袍,祥云暗纹,身材颀长,顺便将里面的对话全都收入耳中,他手藏在袖中紧握,转身看着外面两株高大。榆树绿荫蔽日,看了一会儿,便迈着步子朝外面走去。 俞长喜倒是觉得奇怪了,“皇上,您不是要来找娘娘的吗?现在怎么……”他一个阉人,倒是看不懂这些情情爱爱了,之前是一直觉得他们二人真心相爱着,明明后面都该是好日子了,却又变了模样。 景珏知道宁雨宣来让自己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到了这一步,她竟然会开始要挟自己,他满怀怒气过来,可是再听到她的说话之后,却不想这样轻易妥协,继续迈着步子往下走着,“等晚膳之后再说吧。” 宁雨宣自吃过午膳之后,便在等着景珏过来。这么一等,便等到日光西斜,昏黄的夕阳从雕花窗棂中照射进来,落下一地金辉。乾坤殿外的榆树在风声中哗哗作响,宁雨宣只坐在窗边,那夕阳照在她的脸上,连着细小的绒毛也看得清晰。 楚楚一进来,就看间宁雨宣还在那里枯等着,她抿着唇,将手中沏好的茶放到了桌上,“小姐,您现在还在等皇上吗?我刚刚又差人过去问了,说皇上一下午都没出御书房呢,有什么事情要说,不如还是等到明日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吧?” 乾坤殿的书房里面倒是准备了很多书籍,但是没有一本医书,宁雨宣只是扫了一眼,便从书房中退了出来,或许是景珏察觉到了什么,自从那日生病晕厥之后,他再也没有让自己碰过医书。 宁雨宣回应了楚楚的话,摇头道:“他会来的,你只管忙你自己的事。” 直到用过晚膳之后,大概酉时快到戌时的时候,景珏的身影才在乾坤殿出现,走进碧纱橱的时候,就看见宁雨宣侧着头看着窗外,但是窗外,除了檐下的灯笼烛火,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什么,一片夜色。 清凉的风不住地从大开的窗户里面吹进来,宁雨宣散下的青丝凌乱。景珏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屏退了身后跟着的宫人,快步走到她的身后,将那扇窗户“啪”地关上,转而就站在宁雨宣面前,朝着外面大吼,“这么冷的风,怎么就坐在这里吹着,乾坤殿里的下人都是死了吗?” 楚楚见到景珏过来,刚准备过来沏茶,走到碧纱橱的门外时,听到这一顿怒吼,吓得顿时不敢迈步。宁雨宣瞧见,也没有站起来,依旧坐在那里,语气不冷不淡,“是我开着的,不让他们关上,你要是想要处罚谁,倒不如先处罚我,这才合乎情理。” 看着门边的楚楚被吓得不轻,宁雨宣看向她,“这里不用你伺候的,先下去吧。” 见宁雨宣投来示意她安分的眼神,楚楚有些怕会出什么意外,但是在她的吩咐下,还是退了出去,向来王爷虽然凶残了一点,到底对方是自家小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里面气氛十分僵硬,景珏只看着她,却不见宁雨宣抬头回视他,心中无力,便坐到了她的对面,手撑在中间的桌上,抚着额头道:“你如今怀着身孕,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他抬头看她精致白皙的脸,没有要回自己话都意思,“你要我来见你,也不该拿这件事情来威胁我。” 宁雨宣用手摇晃着杯盏中的茶叶,听他说完了话,才抬头看他,“我若是不拿这个来威胁你,你日理万机,也怕是来不及在明日登基大典之前见我一面了,也没旁的事,就是想知道……现在江云荷怎样了。” 景珏垂眸,落在她那一双纤纤细手上,洁白的白瓷杯与她肤色几乎融为一体,“你只是想要见她一面?宣儿,你若真的只是要见她一面,我早就让你见了,可你明知她的身份,却还是要让我为难。” 杯子中的茶水渐冷,热气散失。宁雨宣站了起来,动作有些急,她转到景珏的面前,俯视着他,“那你就该问心无愧,让我只带她现在如何才是,还是在你进宫之后,便将她一并杀了?” 景珏手中的力道骤然加紧,掌心的茶盏瞬间碎裂开来,发出一阵声响。宁雨宣心中一颤,目光转移到他的手上,却看见从他捏紧的掌心有破碎的瓷片,还有鲜血顺着茶水一起淌到了桌面上,令人心惊。 她眼皮微闪,最终狠下心来,稳了稳心神,错开自己的视线,只当眼前的事情没有发生,冷着声音说道:“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你答应还是答应?” 掌心的伤口有着丝丝的疼痛,景珏没有错过一丝她脸上的神情,没有将掌心的伤放在心上,只是心里有些钝痛,他松开手心的那些碎瓷片,顿时“哗啦”一声,乱七八糟一片全摊在了桌面上,血水从桌角流到地面上。 景珏也站起了身,面对着她,墨色的眸子中情绪翻涌,脸色阴沉,没有一丝笑意,“你真的想去见她,我还能阻拦你吗?”他冷笑道:“你自己早已决定了不是吗,待会会有人带你过去,只是明日的登基大典,你不可缺席。” 见他态度也变得冷漠,宁雨宣的心抽痛着,可是只能如此,她别过脸去,“好,我说过的,你既已来了,我定是会去的。” 景珏眼眸紧锁着她,她没有看着自己,眼底渐渐有伤意露出,两人沉默许久,景珏无声地叹着气,“现在时辰不早了,你早点看完她,自己也早点歇息,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景珏步子缓慢,沿路的光洁地面上落下点点嫣红血迹,不由自主地,宁雨宣也跟在他后面,轻声慢步。 直到在乾坤殿的大殿门口,看到门口守着的宦官,竟然是之前跟在景鸿身后的俞长喜,来不及想这其中联系,她便看到景珏身子一个踉跄,若不是俞长喜眼疾手快地搀扶住,怕是要跌倒在地。 宁雨宣在后面看着,差点惊呼出声,刚才留了那么多的血,恐怕他手上的伤口很深,步子就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却见景珏朝着俞长喜摆手,自己又站直了身子,回头看站在门边的宁雨宣,声音淡漠,“我答应过的时候不会反悔,你不必再跟着了,长喜,送她去见江贵妃吧。” 她的脚步堪堪停在了门槛的地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眼睁睁看着景珏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不远处长廊宫灯下面,衣裳的墨色与夜色渐渐相溶,在烛影摇曳的宫灯下也看不真切。 而俞长喜只好折了回来,在宁雨宣面前恭敬行了个礼,“皇后娘娘,老奴这就带您去见江贵妃吧,”见宁雨宣不答话,他笑了笑,说道:“娘娘不必担忧,自会有人去给皇上处理伤口的。” 俞长喜在乾坤殿门口的小太监那里要了一盏五彩琉璃宫灯,手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宁雨宣跟在他的后头,地方越走越偏僻,除了宫灯散发出来点照路的光亮,其余的全是漆黑一片,只隐约见看到周围高大树影如同魑魅魍魉,风声簌簌之间,便是两人踏过石径的步伐声。 看着眼前佝偻着背的俞长喜,宁雨宣开口道:“俞公公之前不是跟着庆帝吗?如今已经庆帝驾崩,俞公公怎么不借着机会出宫养老呢?”作为是景鸿身边的贴身太监,景珏。竟然将其收为己用,依照他的性格,怕是这俞长喜的身份并不一般吧。 似乎是早就料到宁雨宣会问出这么一句来,俞长喜只是笑了声,答道:“老奴自先帝在时,便跟在御书房前后侍奉了,皇上也是念老奴当初侍奉先帝有功,才将老奴继续留在身边的,”他口中的先帝,是景鸿与景珏的父皇。 走到了一处拐弯的地方,俞长喜小心地替宁雨宣照着路,“老奴如今一大把年纪了,就是死也得死在这宫闱之中了,这是老奴的宿命呐。”先帝被太后害死,而太后已死,他剩下的宿命,就是看着景珏登上皇位了。 俞长喜轻描淡写地将自己与景珏的关系略过,宁雨宣心中也有了思量,对此不再多问,只是看他有丝怅然,说道:“俞公公与景家能有此渊源,也算不辜负此生了。” 俞长喜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只是又一个转弯,穿过御林军守卫的定嘉门,外面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前方漆黑一片,隐约可见两点青色的光点在摇摇晃晃,仿如一个无底深渊,连明朗月光,都是浮在上空,两边宫墙高高地挡住那银辉。 宁雨宣眸色渐深,难道江云荷就是被关在这里?刚这样想着,前面带路的俞长喜就说道:“皇后娘娘,江贵妃就被关在前面,到时候您进去看望江贵妃,老奴就在门外守着。”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定嘉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定嘉 夜色浓郁,风声啸肃,让人冷得想打个颤。也不知走了多久,这条甬道,除了俞长喜手中琉璃宫灯散发出来柔和光芒,便是那不远处两点青色。越来越近时,宁雨宣才发现,那两点青色,竟然是宫门上悬挂着的两盏青灯,在夜风中摇晃,好似地府的大门。 俞长喜一手提着琉璃宫灯,一手从腰间掏出钥匙来,将眼前紧锁的宫门打开。而宁雨宣则抬起头来,那宫门之上的牌匾上,赫然是“长青门”三个大字。 宫门被打开,宁雨宣随着俞长喜的步伐走了进去,里面倒还好,月光如白练洒在这长青门中,宫殿檐下也都有明晃晃的宫灯,只是各处显得破旧了许多,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城之中,倒是少见。 最后脚步停驻在一处破旧大殿的门前,殿门大开,有空洞的风吹袭着,俞长喜站到一边,“娘娘,江贵妃就住在这里,您进去瞧瞧吧,只是时间别太久,现在夜色已深,小心耽误了休息。” 宁雨宣朝他微微颔首,便提着裙摆,踏上那石阶。大殿里面除了朱红斑驳的柱子,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也不知哪里吹来的风,都快要将那桌子吹倒,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旁边白纱纷飞,模糊了视线。 她暗暗心惊,就是将江云荷安排在了这里吗?她找了一圈,最后在大殿后面的屋子里,看到了坐在床榻边的江云荷,若不是眉眼之间还有些熟悉,额头上有一道疤痕,宁雨宣差点没有办法认出来,眼前的人,当真是那个江云荷吗? 她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头发散乱披下,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原本的明眸善睐,此时眼中空洞,呆呆地看着地上,怀中紧紧抱着一只枕头,嘴中喃喃,不知是在说些什么,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 宁雨宣眼眶一段,差点流出泪来,这样的结局,究竟是该怪谁,她已经分辨不出了,只可惜当初那个说要寻一个自己爱的人才嫁,敢爱又敢恨的江云荷,变成了这样。 感觉到有人过来,江云荷抬起头来看宁雨宣,顿时眼中露出欣喜之意,赤着脚,抱着那鲜红锦绸枕头,小跑着到了宁雨宣的眼前,“雨宣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幽城要不回来了呢。” 宁雨宣皱起眉头,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眸子垂下,落在她的腹部,果然,此时应该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却不见腹部凸起,景珏……果真是将她的孩子打了吗? 不等宁雨宣问她,江云荷便抱着自己怀中的枕头,给宁雨宣看,“雨宣姐姐,你看我的孩子,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之前太医诊脉,说是个小皇子,没想到是个小公主呢,”她边笑着,笑声如银铃,眼光落在那毫无生气的枕头上面,却是满满的慈爱。 宁雨宣抬袖拭了拭眼角沁出的泪珠,不知要怎样才能让江云荷认清这现实,可如果她认清了这残酷的现实,她自己会崩溃不已,恐怕也是也不愿意再见自己了吧。她点头,笑着道:“没想到再次相间,云荷的孩子都已经出生了,小公主好看得很,和她的娘亲一样。” 这么一说,江云荷笑得更是开心,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像是藏着光,有点点光亮漏了出来,她的手轻轻地在枕头上拍打着,就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一般,再也没有与宁雨宣说话了,仿佛她并不存在于此。 俞长喜在外面等了许久,才见宁雨宣从里面走出来,整个人失魂落魄,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他赶忙上前几步,怕她摔着,“娘娘,如今江贵妃已经看过了,现在咱们就回乾坤殿吧?” 宁雨宣没有说话,径自在前面走着,江云荷虽然是被迫进了宫,嫁给了景鸿,但是天下人,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看江云荷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她被伤得有多深。事已至此,她断然是不能看着江云荷一直住在这长青门里的了。 幽深的甬道太长太长,定嘉门那头有侍卫严守,俞长喜在旁跟着走,原本安静的环境,忽然宁雨宣开口,“江……贵妃的孩子,是景珏做的吗?”她声音淡漠,带着些许沙哑,看她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该是哭了所致。 俞长喜心中一抖,好在没有显露出来,他们走过定嘉门之后,那道宫门便上了锁,好似是特意为他们开的。他依旧走在前面照路,答道:“回娘娘的话,江贵妃福薄,没能生下庆帝的孩子,好在一条命还在,这对她来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景珏没有吩咐说这件事该不该与宁雨宣说,俞长喜一时拿不定主意,但看她的态度,已是认定了,他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只好含糊其辞地回了这么一句,也好叫她知道,有所失必有所得。 明明已经快到了盛夏,该是日长夜短的时候了,偏偏宁雨宣觉得这夜也忒漫长了,抬头看天,月朗星稀,钦天监挑的好日子,明日必是大晴天。有人曾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恍惚间,也仿佛看见了景珏如今帝位下的白骨累累。 第二日一大早,乾坤殿又被重新布置了一番,有宫女在乾坤殿前后鱼贯而出,喜庆热闹之间有井然有序,今日是新帝登基,皇宫上上下下的皆有赏赐,宫女内侍们也都是实打实的高兴。 而宁雨宣冷着一张脸,身后的宫女们不清楚她的脾气,不敢上前,楚楚出去忙活了一阵,回来便看到了寝殿内鸦雀无声的景象,宫女们手捧着昨日尚宫局送来的宫装首饰,皆不敢上前伺候宁雨宣梳妆。 楚楚在昨日宁雨宣回来之后,也知道了那江家小姐的事情了,原本她对江云荷无什么好感,但可恨之人陡然变成了可怜之人,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自家小姐昨日答应了王爷......哦不,现在该称之为皇上了,她答应了皇上会参加今日的登基大礼的,现在这样,又是弄哪一出? 她拿过漆盘上的那支金凤累丝衔珠钗,走到宁雨宣身后,面前是一面西狄那边传来的银镜,明晃晃的明亮清晰,照着宁雨宣那张白皙的脸,“小姐,您要是再不梳妆打扮的话,登基大礼那边就该迟了,与皇上有什么气,等到今日之后再气也不迟呀。” 外面还是清晨的时候,日头未出,却已是大亮,她昨天一夜未眠,脑子中混沌一片,时不时地有人影掠过,有江云荷的,有闻人秋的,也有已经死去的景鸿的......她本就没有打算缺席今日的登基大礼,一转头,便看到身后的宫女们战战兢兢。 她神色未变,只是对着身边的楚楚道:“既然时辰不早了,那就替我上妆吧。” 胭脂薄施,正红色的口脂抹在嘴唇上,两弯细柔的眉毛用螺子黛轻轻地描粗着,三千青丝尽数挽上,发髻上坠以金银藤蔓步摇,最终戴上那支金凤衔珠钗,那缕悬挂的珠子正好垂在她的眉心,那处莲瓣花钿的上面。 两旁的宫女拿起那件皇后规制的宫装,鲜红的云丝缎,绣工精细的墨色交领,最后外面是一件对襟红色金丝绣百鸟薄纱,寓意着百鸟朝凤。 妆成衣成,浓妆之下艳丽又不失皇后的端庄威仪,众人皆是一阵惊叹,连楚楚也道:“小姐,你这身红装样貌,竟比当初与王爷皇上成亲的时候,还要好看几分,”她说不出来别的形容,只会用好看二字。 忽然外间一阵人走动的声音,没一会,就有人走进寝殿的门,为首的正是景珏,他穿着一袭玄色龙袍,与宁雨宣身上的款式同出一辙,更显他伟岸颀长身姿,身上的王者之气油然而出,让人忍不住伏首,心悦臣服。 一边走进来,他一边笑着说道:“楚楚到了现在,还唤宣儿是小姐吗?如今在宫中可比不得之前在王府的时候了,以后该叫皇后娘娘才是。” 此话一出,所有的宫女内侍们都朝着宁雨宣跪拜,“奴婢/奴才参见皇后娘娘。”景珏越过跪拜的人群,走到宁雨宣身边,看着她终于穿上了这件凤袍,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见宁雨宣不说话,他揽着她的腰肢,道:“既然已是皇后了,这会该让他们起身才是。” 宁雨宣抬头看他,明明都是和以往一样穿着墨色,但那挂珠冕冠,在他们之间摇晃不已,就仿佛将两人的心也隔远了,她转头看着还依旧跪在地上的众人,缓缓开口,“都起身吧。” 宁雨宣努力劝诫自己,去想想当初决定留在他身边的那种决心,既然决定陪着他走上这至尊之位,就该做好这一切准备,宫闱规矩,尊卑贵贱,都该慢慢适应了,可唯一无法适应的,是这样的景珏。 似乎是感受到她身上抗拒自己的气息,景珏骤然拉紧了她的手,往殿外走去。身后宫女作两排紧随其后,楚楚则是跟在两人身后走着。裙摆迆地,两人的背影竟是这般和谐,仿佛天生一对,楚楚在后面忍不住心中感叹。 第二百二十章 弟子 第二百二十章 弟子 登基大典太过繁琐,其间要去太庙向景国历代祖先上香,祭告宗庙、社稷和万民,随后乘坐帝撵绕临都,接受万民朝拜,最后帝后同登龙凤之位,接受百官跪拜,新皇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太庙,上香祭告的香案摆在可摘星的高处楼阁,下面都是穿着朝服的百官和御林军,临都的守城军也在其中,守卫着秩序。上石阶的时候,景珏小心地牵着她的手,到最高处的时候,面前香案全部摆好,有钦天监的人准备着。 两人上香祷告之后,钦天监的大臣手握先帝遗旨,颁布诏书,传景国玉玺,授冠,礼成。 眼下的万民敬仰,乌泱泱一片,临都夏日榴花如火,青山如黛,再远处是万里江山锦绣成华。景珏手执宁雨宣的柔荑,靠近她悄声道:“我曾说过,这景国的万里江山都送与你,今日,你可愿意收下?” 宁雨宣心中澎湃与难受夹杂在一起,最终还是朝着景珏露出一个浅浅笑意,轻轻摇头,“我也早就说过,我要这江山无半点用处。只是从此以后,你不再只是宁雨宣的丈夫,还是景国皇帝,帝位荣耀却也沉重,阿珏,如今你已不能反悔了。” 景珏一笑,墨色眼瞳中满是自信风发,他将视线移到远处,青山逶迤的地方,又暗含着对宁雨宣的柔情深重,“你放心,只要你在朕的身边,便纵有千钧之重,也不过是片叶之轻,”最后,他轻声说着,声音只有宁雨宣能听得见,“宣儿,你也不能后悔。” 他温柔的视线,温柔的声音,从那冕冠挂珠后面传来,宁雨宣心中一颤,一时不敢去看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她别开脸,笑着问道:“接下来是不是要乘坐帝撵回宫了?” 景珏的眸子不可察觉地沉了沉,哂笑了一下,没再说话。而那一声笑,却好像是一根刺,刺在了宁雨宣的心头,不是很疼,但让人十分难受又说不出口。 接下来回了宫之后,宁雨宣身子隐隐不适,景珏便直接让她回去了乾坤殿,省了去大殿接受百官朝拜这一环节。 在乾坤殿躺下了之后,宁雨宣脑袋一直有晕眩的感觉,本来就是大病初愈的时候,再加上劳累了大半天,身子又极其虚弱,她将将换下今日穿的繁缛沉重的宫装,在床榻上躺着歇息。 楚楚以为她这般是中了暑气,端了杯刚刚做好的酸梅汤来,“娘娘,您先起来喝些,去去暑气,也睡得舒服些,这暖阁里面太热了,要不还是去外面碧纱橱歇着吧。”可不是热得厉害,前两天才过得端午,本来外面就热,她才走进来几步,就热得满头汗了。 宁雨宣揉了揉太阳穴,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将那极酸的酸梅汤一饮而尽,却是摇着头道:“我怕这不是,中了暑气,是之前的病症还没好痊,之前宋御医开的药方还在吗?” 楚楚苦着一张脸,回道:“宋御医的药方子留在了王府里了,要不等皇上来了之后,差人去王府里拿?” 今日是登基大典,怕景珏身上的事情太多,宁雨宣摇摇头,“那便不必了,我也只是有些头晕罢了,睡一觉也就好了,你先下去吧,等晚膳的时候叫我。”她脸上的浓妆已经卸下了,脸色苍白。 看着宁雨宣又躺了下来,楚楚正要轻步离开,忽然外面有宫女传讯道:“皇后娘娘,皇上派了御医过来给您瞧病了。” 那边宁雨宣还没有闭上眼睛,自然也是听见了外面宫女的声音,楚楚转过身看她,“娘娘,还是请御医看一下吧。” 宁雨宣点头,以往过来的御医会是宋善明,毕竟之前还在王府的时候,她的病都是由宋善明看的,可是此刻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穿着官服的御医,她微微蹙眉,只是坐了起来,将手腕伸了过去,任他给自己诊脉。 那御医不了解宁雨宣之前的身体情况,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病症,只是在诊过脉之后,脸上露出了难色。宁雨宣将他的表情看得分明,问道:“御医大人,我这病现在如何了?难道是又加重了?” 御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低着头支吾了半天,终是答道:“在微臣看来,皇后娘娘的脉象,除了虚弱了些,并没有其他的异常,小皇子在您腹中也好得很,请恕微臣医术不湛,诊治不出娘娘其他的症状了,”也就是不知道宁雨宣这个时候头晕目眩,是什么原因了。 宁雨宣收回了手,问道:“无碍,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以前都是他给我看病的,今日怎么不见宋御医过来?”宋善明的医术,在太医署称第一,没有人敢称第二的,这是众人都知道的。 所以来的御医也只是讪讪笑笑,回道:“皇后娘娘难道还不知道吗?昨日娘娘进宫之后,就有人发现,宋大人在府中留下了一封辞呈,已经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去了。” 宁雨宣一阵错愕,只怔怔了一会,想来最近朝堂风诡云谲,局势大变,他也是想保全家人,所以最后选择远离。她淡然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了,你先下去吧,我歇息一会便好。” 那御医过来,第一次给皇后娘娘诊脉,仅仅是诊了个脉,拱手说道:“皇后娘娘,不如让微臣给您开个安神汤药吧,您看?” 宁雨宣摇摇头,脸上笑意渐渐隐去,“你既诊断不出我生病的原因,还想着给我开安神汤药,”她转头看向楚楚,“送这位御医大人出去吧。” 楚楚带着御医出了乾坤殿之后,宁雨宣躺了下来,却是睡不着了,宋善明是最清楚她身子的状况的,但这个时候却离开了临都,而她又无法给自己诊脉,她的手探上自己的腹部,有微微的隆起,那里是她和阿珏的孩子,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啊。 到底是累了,再加上头晕,她很快便入了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是被一阵轻声呼唤给叫醒的,一睁眼,所见的便是坐在床边的景珏,以及一室属于烛火的黄晕光亮,外面已然天色昏暗。光线从景珏的身后传来,以至于只能大概看清他的轮廓,以及他那宽肩窄腰的身形。 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宁雨宣并未睡饱,惺忪着眼睛,问他,“外面怎这么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本是清冷的容貌,此刻却带着娇憨之态,看得景珏心中柔软,快要化成一滩水来,他柔声道:“现在已经是酉时了,你睡得倒久,登基大典都已经结束了。先起来用膳,就算困了,也得等到吃了饭再去睡。” 宁雨宣就靠在景珏的肩头,眼睛微眯了一会,想起了昨天半夜的时候,孟千机找自己说的事情,她抬头看景珏,却只看见了他坚毅的下巴以及那张薄唇,开口道:“今日下午过来的那个御医,是你找过来的?” 下午的事情自是不用景珏亲自询问,就有人将事情告诉了她,景珏得知之后也是懊恼不已,他用下巴抵着宁雨宣的头,轻轻磨蹭,“没有想到,宋善明一走,这人才济济的太医署里,竟找不出一个能给你诊脉的人,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将他带回来。” 这是要将已经离开的宋御医又找回来?宁雨宣心中反感景珏的这个做法,敛下眸子沉思着,片刻之后说道:“宋御医年纪已大,还是让他安心养老吧,嗯倒是曾听他说过,他有一个关门弟子,医术不比他差……” 状似不经意的语气,景珏丝毫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样,反而颇为惊讶,“哦?宋善明还有个关门弟子?这个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既然有此事,倒不如让他这个弟子进宫来,只要能将你的身子调养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宁雨宣心中微动,伸手抱着他的腰身,眼眶微红却不想叫他瞧见,索性将脸埋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好,只是那人听说不是入世之人,踪迹难寻,就让孟千机去找这个人吧,省得动用你的人力了。” 谁找来的都是一样,景珏自然没有二话,他闭着眼睛,将宁雨宣紧紧搂在怀中,“宣儿,今日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往后一直都是这样的日子,”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醒来时枕边是酣睡着的她,无人不会满足。 看不到他的脸,但宁雨宣能从他的语气中,猜测出他此刻的神情,泪水又是抑制不住的从眼眶流出,往后会都是这样的日子吗?他对身边的人疑心重重,而她为了别人总是谎言相对,这样一直猜忌下去,她有着直觉,不会就这样下去的。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胸前濡湿的感觉,景珏一阵心惊,忙用双手抱着她的肩,让她的脸露在自己面前,就看见她满脸的泪痕,慌张之下,他用手去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宣儿,你这是怎么了?” 宁雨宣笑着摇摇头,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我没什么事,只是太高兴了,你今日登基,本就是件高兴的事不是吗?” 一颗提着的心骤然放松,想起之前问宋善明的话,说怀了孕的女子情绪都是多变的,景珏反手握住她凉凉的手指,轻抚摩挲着,另一只手去擦拭泪痕,“只是别将自己的身子哭坏了,宣儿,以后在我身边,不必再哭了。” 对于寻找宋善明的那个关门弟子,孟千机那边早已准备好,于是不过三天的时间,就给景珏传去了消息,已经找到了人,这就带进宫里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念白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念白 晴阳烈烈,树下清风拂袖,传来满庭蔷薇香。乾坤殿后面是一处小花园,假山碧水百花皆有,因着宁雨宣的喜好,中了好几株石榴,那榴花如火,却不及旁边篱笆墙上满丛蔷薇娇艳。 宁雨宣坐在檐下,蔷薇嫣红小巧娇媚,被人伺候的很好,柔若无骨地攀附在竹篱上,而庭院里的石榴树,花朵如火炬,她有些心疼这两株石榴,明明伫立街头,与其他榴花一同盛放,才是它最美的模样,此刻却显得孤单极了。 楚楚端着御膳房那边刚做好的点心过来,瞧着她身边没有一个人近身伺候着,一阵心疼,她本就是喜静的人,只是这段时间郁郁寡欢,偏偏还要在皇上面前强颜欢笑,她想说,宁雨宣却不让。她上前几步,将点心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娘娘,孟阁主已经带着那个大夫在乾坤殿外面候着了。” 宁雨宣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脸上有笑意渐渐展露,这番表情许久没有从她脸上看到,楚楚小小惊讶了一把,当即将以前的叫法都叫出了口,“小姐,怎么知道那大夫来了,你就这般高兴的模样?” 宁雨宣笑了笑,转手又敲着她的额头,“来者是客,还不快去沏茶去。” 楚楚撇着嘴,不满地回应道:“我已经让春桃去沏茶了,只不过我看那宋御医的徒弟,竟然是个腿瘸了的,”她只顾自己说着,没有注意到正往外走去的宁雨宣,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脸色微微变化。 外面光线太过亮眼,宁雨宣适应了半天,才能睁开眸子,孟千机站在那里,一身无论什么时候都穿着的黑袍,而他的前面,是一个白衣公子,陌生的容貌,陌生的瞳孔,眼底却暗藏着熟悉的戏谑,他整个人却是坐在一张木质轮椅上——闻人秋。别人认不出来,她却能一眼看穿。 隐隐有泪光在眼角流出,而楚楚就在自己身后,大殿门口也还有其他人,她假装是太阳光线刺眼所致,抬袖随意擦拭了一下,便提着裙摆下了汉白玉石阶,在闻人秋面前站定,浅笑道:“初次见面,还不知宋御医的这位关门弟子尊姓大名。” 对方也是粲然一笑,白衣无瑕,好似真的一位不入世事的翩翩佳公子,他拱手道:“在下沈念白,只是初次拜见皇后娘娘,身体不便,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这里除了孟千机和楚楚,到处都是景珏派来驻守在乾坤殿的,宁雨宣不敢有其他动作,“沈公子能来给我看病,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只是辛苦沈公子来回奔波,茶已经沏好,先进殿内喝口茶吧。” 孟千机在后面推着他的轮椅,前面是宁雨宣带路,闻人秋一直垂着眸子没有抬头,他怕自己一抬头,便会将心底事从眼里流露出来,在这里,他只能是闻人秋。 最后几人都在大殿中坐着,春桃是乾坤殿的一等宫女,除了楚楚,便属她位份最大,泡的一手好茶,大殿中霎时间茶香袅袅,期间还夹杂着兰花芬芳。春桃和楚楚都立在一侧,准备随时侍奉。 孟千机坐在一边,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仿佛自己是个不存在的人。闻人秋借着喝茶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抬眸看着乾坤殿的一切,包括坐在,上位的宁雨宣,以及她有些隆起的腹部也收入眼底,听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心中隐隐抽痛着,又不断地劝诫自己放下。 他心中叹着气,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的声音也做了些变化,原本的清朗变得有些低沉,“皇后娘娘让在下来,不是要诊脉治病吗?不如先让在下把把脉像。”他虽然继承了师傅的易容术,对医术不是很精通,但多少也了解一下,就算没有办法,也是装个样子不是吗,等他师傅从外面回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宁雨宣也没有想到要真的来诊脉,毕竟孟千机将他移到宫里,就是为了让自己想办法治好她的腿,现在却反过来了。但对于找的理由还是要践行,她从凤位上走下,坐到了闻人秋旁边的位置,手搭在桌子上,“沈公子请吧。” 宁雨宣本就打算做做样子的,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诊完脉象之后,当即脸色有些阴沉,又唰唰的写下一份药方子,“皇后娘娘身子之前亏损得厉害,现在又怀着孩子,更应该多注重自己的身子,这药方只能起到固本培元的作用,以后还需要慢慢调养。” 记得去年带宁雨宣从景王府离开的时候,她身子好得很,怎知才过了这么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体寒严重,身子极虚,肚中的孩子又汲取了大部分的营养。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才隐隐看见那一层脂粉之下,她略带苍白的脸色。 宁雨宣看出他担忧的目光,正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就听见大殿外面是俞长喜的声音传来,但却是两个人的步伐声,还来不及多想,就见景珏从外面踏进了大殿。 他先是看到宁雨宣,目光流转,看了一眼孟千机,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个轮椅之上的白衣人,眸子紧缩,这个人…… 宁雨宣将他神情变化看得清楚,心中一紧,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声音温柔,“不是说今日朝政忙得很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都处理完了?” 温香软玉在前,景珏没有顾忌还有旁人在场,他收回了视线,将宁雨宣揽在怀中,垂眸看着想念了大半天的人,口中嗤笑着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皇叔最近忙着示好,他愿意去做便都让他去做了。” 说着,他又看向了闻人秋,始终觉得这人有丝丝熟悉之感,但是看他模样行动之间,确实是没有见过的人,于是问道:“你就是传闻中,宋善明的那个关门弟子?” 闻人秋依旧是坐在轮椅上,拱手,微微低头,眸光从两人身上移开,“草民沈念白,师从宋善明,正是师父的弟子。只是草民腿脚不便,没有办法行跪拜之礼,还请皇上见谅。” 景珏自然不会在意,半拥着宁雨宣坐在了上位,景珏本来就警觉性极高,即使是闻人秋的易容术再厉害如斯,宁雨宣总归一颗心是提着的,想着先让闻人秋离开,她对景珏道:“刚才沈公子已经给我诊过了脉,也写了药方,眼下你看将他安置在哪住下?” 既然是宋善明的徒弟,又是过来给宁雨宣看病,景珏回应道,“就暂且住在太医署附近的清然轩吧,那里离太医署近,熬药什么的也都方便些。” 景珏发了话,一边的俞长喜立即吩咐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带着闻人秋去那边的清然轩。闻人秋拱手告退,便被小太监推着出了大殿。大殿除了宫女内侍便剩下孟千机了,他也跟着要起身离开,却被景珏叫住。 眼看着闻人秋已经离开了乾坤殿,这会儿景珏突然叫住孟千机,宁雨宣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心却是又揪了起来。就听见景珏问他,“这个沈念白,你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早就预料到了景珏会怀疑这个闻人秋的身份了,孟千机不慌不忙,“是属下在临都城外的山林里寻到的,沈公子和自己的一个小药童同住,此番接沈公子来宫中,留了他的药童在家中守门。” 景珏的眸光深沉,无法猜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对于此番话是放下了警惕还是继续怀疑,他摆着手,“既然如此,朕都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将孟千机和一众宫女全都摒退了下去。 大殿骤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有些空荡荡的,景珏将她的双手紧握在掌中,已然快要六月的天气了,而她的手还是冰冷没有温度,只希望能让自己掌心的热度传些给她,“今日那沈念白给你诊脉了?是如何说的?” 宁雨宣任自己的手给他握着,他掌心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她随意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大碍,到底还是我身子虚弱的问题,再加上怀着孩子,所以用药什么的都要慎重,旁的御医不大清楚,但这个人还是有些分寸的。” 说到闻人秋身上,她想起现在他还没有办法行走的事情,抬头看着景珏,“我这些天太无聊了,你就先将我的那些医书放出来,我只拿来打发时间,”她手挣开他的掌心,转而捏着他的衣袖,上面的祥云龙纹被她捏着皱起一片。 宁雨宣在景珏面前,甚少有这样的娇俏的姿态,却让景珏心底满是心疼,他伸手触碰着她光滑的脸颊,语气略带愧疚,“这段时间是我太忙,有时候忽略了你,只要你答应我,下次别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应允的。” 他掌心的茧刺着脸有着轻微的刺痛感,她轻靠在他的肩头,深吸了口气,说道:“既然你说了什么都应允我,那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你能不能答应我?” 景珏只是轻笑了几声,没有轻易答应下来,“那你先说说,要求我什么事情?” 杯中的茶水带着余温,宁雨宣端过来喝了一口,才说道:“关于江云荷的事情,她现在已经没了孩子,又被关在那个长青门中,我那天去看她,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不如就将她放出宫去,你看这样如何?”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央求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央求 果不其然,她的眼神一直都停留在他的脸上,就看见景珏的眸子沉了下来,她心中一紧,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景珏说话。 他低头看着宁雨宣,将那抹阴沉渐渐隐下,有缱绻爱意,温柔地目光,“既然你都为了她来求我,那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之前赫连邵也找我来说过这件事情,如今你们二人都说话了,那我就做个顺水推舟了。” 见他终于松了口,宁雨宣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忍不住好奇,“赫连邵找你?也是想说关于江云荷的事情?”赫连邵曾经和江云荷的婚事,若不是半路因为景鸿突然将江云荷娶进宫里,恐怕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景珏笑了笑,但是内心有些沉重,他早知道宁雨宣为去想办法要让自己去放了江云荷,但在听到她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有股气闷在胸口,她心里总是有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他,似乎对她才是真的无关紧要。 他稳了稳心神,回答道:“赫连邵和江云荷之前的婚事你是知道的,他昨日来找我,说想要接江云荷回赫连府去,只是你知道现在江云荷的身份,只能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她送出去。” 宁雨宣垂着头,不再说话,江云荷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是庆帝的妃子,是庆帝唯一一个怀了身孕的贵妃,虽然现在没了孩子,但是身份摆在那里,就这样被赫连邵接回将军府的话,也是将会被人诟病。 见她沉默不语,景珏搂着她的双肩,让她面对着自己,“宣儿,这些都是别人的事,赫连邵愿意接受她,还愿意将她带回将军府,那都是他们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你放了她离开长青门,剩下的事情,再也不是你能多想的了。” 宁雨宣勉强着笑,想来赫连邵是真的爱江云荷的,之前她毁了容貌,他愿意冒着临都城中的流言蜚语,找人上门提亲,而两人现在又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想着找她。宁雨宣心中动容,“我知道,或许赫连邵会是她的归宿。” 午后越来越热,外面有些静寂,宫人们走路的步伐都不怎么听得见,烦人的蝉鸣早就叫人用蛛网捕走了去。宁雨宣有些困意,两人又闲叙了几句,她便想着要去暖阁内睡一会,景珏皱着眉头,“已经快要夏至了,难道还要住在暖阁里吗?不如去寝殿内歇息?” 宁雨宣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虽然已经快要到盛夏,但是她依旧浑身冰凉,想来是一整个冬天都是在幽城待着的缘故,但是又不想让景珏对她太过担心,“那好,只是寝殿那边还没有收拾,我让楚楚将那边收拾一下,今晚就歇在寝殿里。” 杯盏中的茶水早已冷却,困意稍微减轻了一些,宫人们都在外面候着,她问景珏,“想必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了,现在朝政局势还未稳定下来,你若是还有事情要忙的话就先去吧。” 景珏探手碰了碰她发髻上的流苏步摇,柔声道:“你若是不困了,不如陪我去御书房处理奏章,那边有很多书籍,你也正好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宁雨宣只是笑着看他,眼底清亮动人,问道:“你不会将我的医书都藏在你的御书房了吧?好叫我能去御书房陪你?” 大概是许久没有见到笑得这样纯粹的笑颜了,景珏心中一动,吻着她的唇角,直至咬下那涂得薄薄的一层口脂,声音也暗哑下来,“没错,你的书都被我藏在了御书房,只是过去陪陪我,嗯?” 最后末尾的嗯上调的语气,低沉又极富磁性,让宁雨宣没有思考就点了点头,但是后来到了御书房才发现,御书房书架上的那些书,没有一本是她的医书。 她在书架上翻了一遍又一遍,转头去看正伏案在批阅奏折的景珏,“你不是说我的医书都在你这里吗?这里一本都没有,”她又走了几步到他的面前,将手中的一本兵书丢在了桌上。旁边的侍奉茶水的宫女见着,心中惊叹着,没想到这皇后竟然对皇上如此放纵。 景珏手中朱砂笔顿了顿,在奏章上面落下朱红色一点,他抬眸,眼中温柔,“你要的医书,我都让俞长喜去王府里拿了,只是你的那些书太多,大概今晚才能全部搬来,但是那些只能放在御书房,只能在我的眼皮底下看,这样要求你可同意?” 好不容易让他松了口,宁雨宣暂时也不敢奢求太多,笑着点头道:“自然同意,只是你让俞长喜小心一些,别将我的那些书弄坏了。” 御书房内的熏香炉中散发着袅袅龙涎香,淡雅悠长,甚是好闻。景珏有些哭笑不得,起身,绕过面前的书案,走到她身边,将她带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我总觉得,我可能还没有你的那些书重要。” 椅子旁边的小案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干果蜜饯和精美点心,侍奉茶水的宫女过来添了热茶,便又退到了一边,眼耳皆闭,装作看不见帝后相处的模式。 宁雨宣喝了热茶,是雨前龙井的上品,清香沁人,随后又轻抿了一口,很快口中便有了茶的馨香之气,她看向景珏,眼中有些戏谑,“你堂堂一个皇帝,日理万机,竟然还会跟我的那些书吃醋?” 看她唇角还带着点点茶渍,他倾身上前,将那点水珠吻了去,但吻最后慢慢偏移,正中她的菱唇,墨眸变得深沉,墨色浓厚,顾不上还有宫女在御书房内,他垂眸看着宁雨宣的腹部,声音略带沙哑,问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出生?” 还有旁人在场,宁雨宣伸手推着他的胸膛,对方却是纹丝不动,眼波潋滟,流转之间带着娇媚,但声音却是清清冷冷的,如同月色下的泉水,“这才三个多月的时间,十月怀胎,算来也要年底的时候才能出生。” 只见景珏还要说些什么,宁雨宣立即又堵住了他的话,“这是你的孩子,难道你还要嫌弃他?”她自是明白刚才景珏的那句问话是什么意思,她又伸手推着他,“你的那些奏章还没批阅完,小心那些大臣又要上谏言说你了。” 景珏颇为无奈,直起身子又走回了案前,“等我先将这些奏章批阅完,你先随意看看这些书,打发打发时间也好,等晚上我带你出宫去。” 宁雨宣心中一喜,只是见景珏又伏首批阅起来,只得先没有说话,自从从青石镇回来之后,先是一直住在景王府内,之后又是住在宫里,算来上一次上街闲逛,还是大年初一的那一天,在景珏的陪伴下,两人又带着人皮面具,才得以上街出行。 御书房书架子上面的书,大多都是帝王册之类的,宁雨宣翻了许久,才找出一本记录地方志的书籍,便拿出来看了,里面大多都是描写西狄地方的内容,与之前看过的东瀛志倒是有几分相像。 夏日天长,直到酉时的时候,外面才有昏黄的日光,透过御书房的轩窗照射进来,宫女在里面掌了灯,都是轻声慢步地走动着,生怕打扰了里面的两位。 景珏抬头之际,便看见宁雨宣一手撑在旁边的案几上,一手拿着书,眼睛却是闭着,看样子是睡着了,轩窗外面浅浅的光亮照在她侧面脸颊上,细细地绒毛都看得清晰,模样乖巧得不行,将她往日的清冷和倔强都一一收敛。 他朝着旁边的宫女招了招手,示意她拿张毯子过来。毯子拿过来的时候,轻轻覆在身上,看着这般毫无防备的宁雨宣,他心底柔软,只要她能一直这样陪着自己,这帝位才不会太过孤寂,无论生死。九年前的云城相遇,让他觉得,这是上天注定。 宁雨宣感受到身上的异样,一睁开眼,就看见景珏俯身在自己面前,手中是一张纹丝毯子,但是那双墨色眼睛里,此刻却仿佛是带着疯魔了的张狂与控制,这让宁雨宣瞬间清醒过来,可是再看过去的时候,他眼底又是一片清明,仿佛刚才那般是她的错觉。 景珏见她醒了,将心底事全部压制下去,依旧将毯子盖在她的身上,笑着问道:“不是说看书吗,怎么反倒是睡着了?现在还困吗?这个时候寝殿那边应该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若是还困就先回去睡着。” 睡了大半个下午,宁雨宣哪里还会再困,再看着外面的天色也是快要入夜了,她摇摇头,手拢着毯子,问他道:“你不是说今晚带我去宫外的吗?现在天色也已经不早了,这个时候该出发了?” 以前两人还没有交心的时候,景珏最爱的是被他逗弄的生气的宁雨宣,而现在却是睡着或是刚睡醒的模样,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对自己没有那些针锋相对,让他忍不住去揉她的额头,“本就不是骗你的,你还担心我说话不算话?只是要等秦风把东西准备好。” 这日是五月十五,虽不是什么节日,但临都的人大多都喜欢在十五这一天去玩闹一番,南雀街上热闹非凡,城中的沂水穿过临都,许多人都会去河边放河灯祈福,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所有的奏章都处理完,他知道这些天宁雨宣心情有些不佳,便想着带她出去走走。 两人是在乾坤殿用了晚膳的,吃完饭之后,闻人秋今日写的药方子也在太医署那边熬好了端过来,任何药方熬出来的药都是苦涩的,中药药材的那股味道难以散去,但是这次,宁雨宣却清晰地闻到那药碗里略带甘甜的味道,倒是让她吃惊,这药方里竟然放了许多甘草。 甘草性寒,但是里面放了红枣等性温的来中和,不仅很好的调整了药的味道,连药效也更强一分,这下宁雨宣是真的确定了,他这个圣手医仙的徒弟是个名副其实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出宫 第二百二十三章 出宫 原本旁边是准备了一些蜜饯的,景珏知道她怕苦,可这次却是面不改色地喝着汤药,宁雨宣感觉到他的视线,将碗伸了过去,“你想尝尝吗,这药的味道倒是特别,”不等景珏拒绝,她已经将药碗伸到了他的嘴巴。 无奈之下,他就着宁雨宣的手喝了一口剩下的药,甜而不腻,正符合宁雨宣最近的口味,想起闻人秋那副病弱却如月清朗的模样,他眸子将情绪敛下,没有对这碗药直至一词,只是问身后立着的秦风,“马车什么的都备好了吗?” 秦风立即应是,“皇上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等宁雨宣喝完了药,两人换了一身衣服,景珏照旧是一件墨色绣金藤纹的锦袍,大概是在皇位上坐了一段时间,身上的凌厉之气更是明显。而宁雨宣穿了一件粉荷散花纱衣,夜间风大,又罩了一件白色蜀锦披风。 马车停在皇城的宫门口,这次换成了一驾低调的马车,可是宁雨宣上了马车之后,却改变了想法,外面看着平平无奇,但里面却是宽敞得很,熟悉的薄荷熏香带着清新的气味,马车中间有个矮几,上面棋盘茶盏摆的整齐。 景珏在她后面上了马车,外面驾着马车的依旧是秦风,自从回了临都之后,她倒是一次都没有见到秦雨,便随口问了景珏,“怎么回来之后一次没有见到过秦雨?”细细算来,上一次见到,已经是去年在青石镇的时候了。她是景珏的得力手下之一,这样倒有些奇怪了。 马车缓缓行驶过宫门,朱红金钉门在后面缓缓合上,已经到了宫门落锁的时间了。景珏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回应道:“她随冯子谈去了冯国,等那边的事情结束了,她是去是留,都是随她自己。” 孟千机没有将秦雨的事情报给宁雨宣听过,所以她对于秦雨的事情并不知情。冯子谈是冯国太子,本就风流不羁,再加上秦雨长得艳丽张扬,冯子谈很快便对她动了心,想着办法强了她的身子。 若不是因为景珏与冯子谈的合作,她早就将冯子谈斩于马下。所以这一次去冯国,她还是跟随冯子谈去了冯都。 宁雨宣也没有去深究景珏话里的意思,矮几上的棋盘,黑白子各放在一边,她手执黑子放在棋盘中央,昆仑墨玉包含着温润暖意,是上乘之品,却被用来做成一个个的小小的棋子,当真是奢侈极了。 见宁雨宣动了棋子,景珏也拿起自己手边的白子,与之对弈起来,白子放在黑子不远的地方,他笑道:“似乎从来没有与你这样安然下过一次棋,今日倒是有幸了,只是不知你。棋艺是否像你的琴艺一般好,可要对我手下留情。” 宁雨宣淡笑不语,一路上都是在下棋中度过,但结果却不尽人意。事实证明,宁雨宣在下棋方面没什么天分,之前在宁家的时候,她只学了些皮毛,便再也学不进去,更何况景珏没有一次让过她,因此输的很是惨淡。 好在宁雨宣心态还算不错,只是想着以后再也不和景珏下棋了,一局结束,她放下。手中的黑子,外面吵闹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素手纤纤,她挑开帘子,看到的就是外面人声嘈杂,还没有到南雀街,但是众多人群在街头巷尾川流不息,大多都是手提着河灯或是灯笼,往南雀街和沂水那边而去。 景珏凑到她的左肩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外面人群摩肩接踵,还记得初一那天,他就答应过她晚上带她去南雀街看灯会,只是后来的那天晚上……他稳定了心神问道:“现在要下去走走吗?” 本来就到了人多的地方,马车行驶得很慢,宁雨宣点头,“这边人多,离南雀街不远了,马车也不方便,下去走走吧。” 秦风听见里面的声音,调转了马头,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子口,景珏先下了马车,随后将宁雨宣牵了下来,走了几步便是热闹的街市了,不少卖灯笼河灯的小贩彼此吆喝着,更是有年轻的男女手持河灯,嬉笑着往沂水那边走着。 临都向来是这样热闹的,不管节日是否,他们总能找着机会,让整个南雀街变得人山人海。 趁着宁雨宣在旁边看小摊子上的金银首饰的时候,景珏不知在什么地方拿了两盏河灯过来,用粉色的薄纱做成莲花的形状,下面有绿叶的纱做成绿萼,莲蕊是鹅黄色的蜡烛,还没有点燃,宁雨宣一转身便看到了这个。 那摊子上的首饰虽然大部分都是木质,但都是店老板亲手所制,心意所在,所以宁雨宣看得久了,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景珏手中拿着两盏河灯,笑了笑,“你这是哪里来的?”也不过很短的功夫,这旁边倒没有卖这个的。 景珏将其中一个递到她的手中,“是刚才叫秦风去买的,不过沂水那边现在人多,等人少了的时候,我们再过去,先去南雀街那边看看。” 宁雨宣接过那盏河灯,往他后面看过去,发现这个时候秦风已经不知去处了。她动作之间,袖子从手腕上滑了下来,露出如皓月一般的手腕,而那皓腕之上,一根红绳玉石异常显眼。 景珏眼睛被那根红绳玉石吸引,一手禁锢住她的手腕,仔细看着,才发现是大年初一的那天,他在街上买来送她的,他眼底藏着点点如星芒的爱意,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若不是宁雨宣没有反抗的表情,路人怕是要觉得景珏是在强人所难了。 他抵着她的额头,才问道;“你今日怎么戴着这个出门了?” 是啊,她今晚为什么会戴着这个出门?乾坤殿内的金银首饰太多太多,都是尚宫局做出的精美绝伦的佳品,可是在看到这跟红绳的时候,她还是戴了这个,她想起那段时间,他们就住在平常人家中,像一对平常夫妻去逛街,去买她喜爱的东西送她,她不贪心,这些小事就足以让她满足。 灯下,她浅浅笑着,“没什么,就是想戴着这个。”动作神情,都让景珏恍然记起去年初秋的时候,那晚她在王府的后院内看石榴,清凉的风就像现在这样乱了她鬓角的发,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他们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今日的南雀街又是一片灯海,商铺沿街都挂着精致好看的灯笼,有竹篾白纸所制,也有琉璃所制的宫灯,道旁的榴花在灯海的映衬下,也丝毫没有逊色,依旧如骄阳绽放,火红一片。临都城内今晚已经免了宵禁,又是新皇登基不久,不再似之前的压抑氛围,更是热闹至极。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景珏半拥着宁雨宣,将其搂在自己的怀中,避开那些人的触碰。南雀街的人越来越多,想来是在沂水旁放河灯的人已经回来了,两人便朝着沂水走去。沂水位于临都城的正中央,源头便是在城外的白云山上,河道贯穿了整个临都城,因此城中的石桥也是不少。 放河灯的地方离南雀街并不远,那处有一座桥,因离着南雀街近,所以顺便起了个南雀桥的名字,桥边植了许多柳树,在月色灯火下连成长长的一片,河道边也用石头砌了石阶。 景珏牵着宁雨宣走下石阶,又问河边摆摊的老先生借了纸条与毛笔,“他们说这愿望要写在纸条上,放在河灯里顺水流走,愿望才能实现。” 没想到景珏竟然还会信这个,宁雨宣笑了笑,用火折子将中间蜡烛点燃,直接放进了水中,仿佛是天上星海落在了河面上,不止是宁雨宣的那盏河灯,还有别人之前放在水面的河灯,慢慢悠悠地朝着下游而去。 景珏看着她的河灯飘远,但笑不语着,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放在燃着的蜡烛上,瞬间烧成了灰烬,他才将河灯送到了水面上,起身站在宁雨宣身边,问她:“你许了什么愿望?” 河边的人大多都是成双入对,头顶上的月正挂在柳树梢头,桥边有榴花如火,在灯火照应下十分清楚。宁雨宣的目光随着自己河灯的漂流而移动着,“什么愿望?不过是希望身边的人都安好罢了,”她转过来问景珏,“你呢?为什么又要将写的愿望烧了?” 景珏神情未变,只是眼底有什么东西渐渐浮了上来,他低着声音说道:“别人的愿望都是给神明看的,我不信神明,只是写给已亡人的一些话罢了。” 其他的他却没有多说,但是宁雨宣不用多说便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已亡人”是谁,应该是枉死在皇寺中的柳之言和柳氏,气氛忽然低迷下来,宁雨宣反握住他的手,“他们都会看见的。” 那夜皇寺漫天大火,佛渡人心,却救不了他在乎的人,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为救母亲而亡,他的生母,两人还来不及好好相认一番,他都没有叫她一声母妃,就被江氏那个毒妇毒杀。他本身就是嗜杀之人,信这些神明又有什么用。 忽然那边的南雀桥传来一阵异动,景珏和宁雨宣回过神来,朝那边看过去,就看见桥上正路过一顶轿子,轿子里面坐着的不知道是谁,只是见那轿子主人在外面的打手,动作极其粗鲁,将一个人直接丢进了水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 落水 第二百二十四章 落水 随后便听见那轿子里的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极为不耐烦,朝着外面自己的手下问道:“都处理好了没有?处理好了就赶快走,本王还赶着时间。” 这个声音,再加上这样的自称,宁雨宣和景珏对视一眼,便知道了轿子中人的身份,除了还在蹦跶的景元阳,还会有什么人在临都城中如此嚣张。那被丢下河里的人一直在扑腾着,大呼着救命,可见是个不会水的。 宁雨宣看着景珏道:“那河里的人怕是要淹死了,你快些找人来救他。” 景珏看着河中那人的身影,倒是觉得有几分熟悉,他指了指河边,“不用我去,秦风已经去救人了,”说着他牵起了宁雨宣的手,“你现在陪我去会一会咱们的这个皇叔,我倒想看看,他现在这般气势是谁给的。” 这边人不多,有人见到那轿子中不知是哪家的贵人欺负了人,平民百姓更是不敢靠近,都离得远远地,因此这南雀桥附近更是人少了。那轿子在底下人的摇摇晃晃中往前走着,却忽然停了下来。 景元阳今日本就不怎么顺畅,青城那边的官吏发生了贪污之事,只是那边官员的势力盘结错杂,是个难啃的骨头,景珏就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下达了圣旨,明日便要去那青城。他刚刚从瓦坊那边回来,喝多了酒,路上又碰见了该死的人撞了轿子,一气之下便让自己的奴仆将其丢到了水里。 轿子忽然停下,又是惹得景元阳一阵恼火,立即掀开帘子冲着外面大叫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拦本王的轿子,是也想尝一尝那沂水的滋……”话没有说全,在见到轿子面前站着的人的时候,就全都隐没在了嘴边。 现在谁能告诉他,那轿子前面站着的一男一女,是不是本应该在宫里的景珏与宁雨宣两人。 只是不等他问出这声话,景珏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早上才刚见过的,皇叔这就忘了侄儿了吗?” 景元阳有些咬牙切齿,他对景珏是满怀恨意的,可是现在自己毫无能力,当初他在景鸿身边衷心辅佐,连他都要被这个人骗了过去,不过半载时间,就轻而易举地夺走了皇位,他倒是觉得,景鸿的死跟景珏,脱不了什么干系。 想着归想,他心底还是大骇的,景珏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究竟是什么原因,酒喝多上了头,连给刚才吩咐自己手下做了什么事也都忘得一干二净。肥胖的身子忙从轿子里滚了出来,“没想到竟然是皇上皇后来此,皇叔真的是失礼了,还望皇上和娘娘不要怪罪。” 因为周遭没什么人的缘故,他们并不担心称呼被旁人听了去,宁雨宣表情清冷,说道:“皇叔怕是还没有醒酒吧,怎么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她转身故意对着景珏道:“我记得皇叔明日是要去青城办事的,如今这样,会不会耽误事情?” 耽误了圣旨的事情,那便是失职之罪,冷风一吹,景元阳一时之间酒醒了大半,但是脸上的醉意依旧没有消退,身上还带着勾栏院里的浮粉之气,他拱手道:“还请皇上放心,明日去青城的事情,微臣定当会办的妥帖,绝对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景珏并不言语,只是看到河岸边,秦风已经将落了水的人救了出来,对方口中吐了几口河水便清醒了过来,只是身上一袭白衣湿漉漉的,很是落魄。宁雨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然发现,那个落水之人,竟然是之前见过几面的大理寺卿——陈文轩。 那边陈文轩清醒了过来,见救了自己的人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抬头一看,果然皇上皇后都离得不远,面前还有那个肥胖的快要看不见脸的景元阳,他眯了眯眸子,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站起来朝着那边走去。 景元阳尚未想起来,浑身湿透的大理寺卿,竟是他刚刚派人丢下沂水的,还故作满怀同僚情谊地说道:“哎呀,陈大人今日怎的这般狼狈,是掉金河里了吗?前面不远处就是本王的荣亲王府,不如先去本王的王府换身衣服?” 陈文轩倒是理也未理他,只深深看了一眼那景元阳,径直对着景珏和宁雨宣行礼,“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只不过今日发生了一点意外,还请皇上皇后不要责怪微臣驾前失仪。” 那边趁着景珏与陈文轩寒暄之际,景元阳身边的人总算是找到了机会来提醒他,这个时候,景元阳的酒才算是彻底醒了,后背涔涔地冒着冷汗,景珏本来就与他有仇了,这会儿又抓住了他的把柄……他上前几步,谄笑着拱手道:“皇上,刚才是微臣酒喝多了,实在是对不住陈大人……” 他那双狡猾的狐狸眼垂下来回转着,又朝着陈文轩拱手:“陈大人大晚上的过桥,这次是本王的不对,还请陈大人海涵。” 海涵?宁雨宣倒是觉得有趣了,这个景元阳以前便觉得他狡猾狠毒,这会看来,打太极功夫也是极其了得,她美目流转,笑着对景元阳道:“皇叔这话是说叉了吧?我与皇上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你那恶仆将陈大人丢进沂水里……” 她看了眼景元阳身后的那个奴仆,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面目狰狞,拿出去都能止小儿夜啼了,又缓缓开口:“皇叔这是想谋害朝廷命官吗?”陈文轩虽是白衣出身,但官至大理寺卿,他的命案也是一桩大案了,虽没有死成。 景元阳身子一软,立即跪在了景珏面前,那沿街灯火照着他的脸惨白一片,“皇上,刚才是微臣喝醉了酒,手下的仆人又识不得人,这才误将陈大人推落了水,这是微臣的无心之失啊,还请皇上和陈大人不要见怪。” 区区见怪二字,景珏冷笑一声,道:“朕看皇叔,酒是还未醒啊,若是平常百姓的话,皇叔是不是就想着息事宁人了?你今日这般做法,倒让朕有些怀疑,皇叔能否将青城的事情处理好了。” 如果对他的惩罚就是免了他去青城这一遭,景元阳却是求之不得的,心中生出喜意,但面上还是诚惶诚恐,“微臣愿意在家中反思,”至于他那个仆人,更是容易处理了,“这个恶仆是非不分,来人,砍去他的双手双脚,给陈大人赔罪。” 陈文轩依旧是一身是水,好在现在是夏季,晚上不算的冷,旁边河道里河灯飘散,不远处便是人声嘈杂的南雀街,灯火辉煌,唯有这桥边一处,冷清的很,。他们几人穿着不凡,旁边又有个配剑的侍卫,普通百姓皆绕的远远的,不敢靠近。 宁雨宣脸色渐冷,朝着秦风投过去一个眼神,对方便几步上前,立即将景元阳的几个仆人制止住。宁雨宣语气冷冷,对景珏道:“皇上,在我看来,皇叔只是喝多了酒,也没伤人性命,这次就饶了皇叔一次?” 虽然不解宁雨宣这才叫为什么会帮着自己说话,不管怎样对他都是一件好事,心中正窃喜着,忽然又听见宁雨宣那冷淡声音,“我看着陈大人平日里在大理寺判案了当,倒不如这次让皇叔去辅佐陈大人,去解决青城官员贪污一事,皇上看这样处理如何?” 不等景珏有所回应,陈文轩立即上前道:“皇上,微臣早已听闻青城太守贪赃枉法,作恶多端,但其狡猾不已,微臣愿意前往青城处理此案,替皇上分忧。”他陈文轩虽然不参与朝廷纷争,但做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他也是个狠角色,向来是睚眦必报。既然皇后娘娘送了他一个报仇的机会,他岂能不收。 景珏笑了笑,对陈文轩道:“陈爱卿听旨,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明日便前往青城,查出青城太守贪污一案,荣亲王景元阳辅佐,明日辰时便出发。” 陈文轩立即跪下,领了景珏的口谕,“微臣领旨。”而那边跪下的景元阳,满脸肥肉都动人,嘴唇哆嗦着,陈文轩是什么人,谁人心里不明白,大理寺审判犯人的法子,狠毒至极,让他落在陈文轩的手中,倒不如直接杀了他。 景元阳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指着宁雨宣,对着景珏说道:“景珏,你竟然就直接这般听着妇人之言,这个女人还被庆帝带走过,你反而这般信任她,本王是你的皇叔,是你长辈,你反而一点敬意也不存,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 景珏一边听他说着,神情渐渐冷厉,他握紧了宁雨宣的手,不打算继续耗在他身上,“朕看皇叔今晚真的是醉的不清,陈爱卿,青城一案只能劳烦你多多费心了,等你回来,朕必定重重有赏。” 陈文轩一介白衣书生的模样,样貌翩翩,他看也不看那旁边的醉鬼,对着景珏和宁雨宣行了礼,“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无风之时,沂水也没有一丝波澜,月上中天,静影沉璧,好好的一个夜色,却被景元阳扰了兴致,景珏只是对景元阳说了一句,“朕的皇后,又岂能容你多嘴。” 他牵着宁雨宣,绕过景元阳的轿子,便往南雀桥上走去。 那边闹了这么一出,景元阳身后的奴仆见景珏走远,立即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景元阳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他转身看着后面逐渐远去的景珏和宁雨宣二人,狭长的狐狸眼里露出狠毒之色,景珏以为,就凭这样,就能压制住他吗? 感受到身后那道刺人的目光,宁雨宣转身看过去,却只见到了景元阳上轿子的动作。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戚娘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戚娘 她侧着脸问景珏,“这一次你如此打压景元阳,他现在手中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朝中也有他的人,等到从青城回来,他怕是不会再安分下去了。” 南雀桥上偶有两三人路过,晚风吹拂过来,河边柳条柔嫩,在水面上轻画着涟漪,灯火映在水面上成了波光粼粼,一轮玉璧也在水面被打碎。景珏食指拢了拢宁雨宣鬓角的飘动的青丝。 景元阳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这段时间景元阳对他的示好也不过是看着局势有变,但他暗下还存留着不少势力,其中还有景鸿的暗卫,“景鸿在死之前,将自己的暗卫,交给了景元阳。” 宁雨宣心中一惊,忙说道:“景鸿的暗卫不是景国历代以来传给皇上的吗,景鸿为什么会交到他的手上?”话刚问完,宁雨宣才想起来,景鸿后来本就对景珏心存忌惮,又怎么会将暗卫安然交到景珏手里呢。 景珏知道她的担忧,淡然一笑,“那些暗卫在景元阳的手里,若是还有脑子的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见景珏眉眼是舒展着的,宁雨宣的心也放了下来,抬头看天上月色,如今已经到了亥时,她开口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宫吧,”原本是出来散心,哪里知道会碰见景元阳,闹了这么一出,也没了什么兴致了。 景珏看她眼底确实是带着疲倦的,心中又是记上景元阳一笔,原本计划好好的,他半途中惹了乱子,他将她半抱在怀中,“今日本来说好带你游玩,只是时机不巧,等中元节的时候,再带你出来吧。” 宁雨宣靠在他的肩膀,点头答应。只是这个时候的承诺,却在中元节那天变得烟消云散,谁也赶不及变化之快。 等到回宫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子时的时候了,马车穿过宫门,经过御书房的时候,秦风却突然有急事要报,两人只得先去了御书房商议事情,景珏便派了俞长喜送宁雨宣回乾坤殿中。 御书房离乾坤殿并不远,穿过一道长廊,再拐过一片花林,便到了乾坤殿的大殿门口,刚刚绕过那片开得芳香四溢的花林之后,就见乾坤殿的大殿门口站着一个黑影,定睛一看,不是他人,正是孟千机。 这个时候孟千机还候在这里,定然是有什么急事,走到了大殿石阶前,宁雨宣转头对俞长喜道:“长喜公公已经送到了,还是先请回吧,皇上在御书房那边正要人伺候。” 俞长喜看了一眼站着如同松柏挺直的孟千机,也没有坚持,只是对着宁雨宣说道:“那老奴就不叨扰皇后娘娘了,孟阁主向来事情繁忙,今日倒是一直留在乾坤殿这里,想必是有要事要禀告与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难处,娘娘向皇上求助,定能很快解决的。” 俞长喜的话中暗藏其他意思,宁雨宣聪明,很快明白过来俞长喜话中玄机,她只微微颔首,“多谢长喜公公的提点,外面天黑,还请公公路上小心。” 那片花林四周没有什么灯笼光亮,的确是黑的,俞长喜笑着将自己手中的宫灯提了起来,“多谢娘娘关怀,那老奴先行告退了。” 宁雨宣见俞长喜走远,转身上了石阶,乾坤殿门口侍立着的小太监此时也不见踪影,想来是孟千机将其弄走了,往着大殿里面走去,孟千机一言不发,也跟在她的身后,跨过了那道门槛。 忽然就听见宁雨宣开口问他:“你觉得这个俞长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宁雨宣坐上凤位,孟千机站在下面,隐在兜帽下的眼睛注视着她,声音飘忽着说道:“属下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他拍了拍手掌,忽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黑影来,在大殿中一闪而过,最后留在大殿的地上,却有一个被捆起来的人。 离得远了,再加上那人是低着头,她没有办法猜到这人是什么人,只得下去,孟千机的脚一踢,那人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脸露了出来。 宁雨宣走近,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怀疑,毕竟她只见过这人一次,她抬头问孟千机,语气不大确定,“这人是曾经太后身边的那个人?” 地上的那人是清醒着的,此刻却是闭着眼睛,脸上坚决神情,大有一股大义就死的模样,身上穿着一件素衣,如今新皇登基,是不准穿成这样的,她估计是还在为江氏和景鸿守孝吧,宁雨宣越发肯定,这人就是江氏身边的那个戚娘。 孟千机的回答,证明了她的猜想没有错误,“皇上进宫之后,便命人去长信宫中去找此人的下落,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就藏在长信宫的密室内,”江氏也算是个不合格的信佛之人,长信宫自她回来之后,便一直供奉着佛像,所以戚娘身上有一股浓厚的香灰味道。 听见孟千机的话,戚娘冷哼一声,睁了眼睛,目光阴毒看着宁雨宣,“你们找到了我又如何,景珏谋权纂位,本就是不争事实,杀了我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杀害母兄的歹毒之人,太后皇上惨死,你们也会不得善终!” 这种愚忠之人,宁雨宣自是不会将她的恶毒之言放在心上,只是她还是忍不住为景珏辩解,冷着声音,俯视着戚娘,“可是江氏和景鸿又是如何对待景珏的?三番五次的刺杀,辱杀了他的生母,再者江氏根本就不是他的母后,又何来杀害母兄之罪?” 戚娘哈哈笑着,临死之前,她也好叫这单纯的皇后娘娘知道知道,这景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后的确不是景珏生母,可是他杀害自己皇兄的事实,谁也没有办法辩驳,你以为那俞——” 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胸口传来撕裂的疼痛,似乎是不可置信,她低头一看,却看见了一柄长剑贯穿胸口,血液汩汩得流着,所有的动作似乎是被刻意放慢,她缓缓转身,便看见了景珏站在大殿门口,手中剑鞘空空,目光不知是投向何处,她只留下最后两个字,对着景珏,“凶手......” 那血腥气息陡然间传入了鼻腔中,刺激的宁雨宣霎时间有些反胃,弯着腰呕吐不止。景珏顿时丢下手中的剑鞘,大跨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对着外面候着的人大声斥道:“来人,给朕将这尸体丢出去,奉茶来!” 宁雨宣脸色煞白,她只要微微抬眼,便能看到戚娘那双瞪如铜铃的眼睛,死不瞑目,景珏就站在自己身边,她反而觉得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愈加浓厚,一只手用尽了全力,将景珏推到一边。 景珏一个不查,竟然真的被她推开,他眸光深沉,仿佛凝结着狂风暴雨,转头看向一直在那边沉默不语的孟千机,他从戚娘身上将自己的残虹剑拔下,转而架在孟千机的肩膀上,“是你将她带来的?” 大殿之中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那些过来清理的宫女太监更是胆战心惊。孟千机毫不畏惧,兜帽下的眼睛对上景珏残厉的目光,回应道:“是我带来的。” 若说孟千机这一生中,有什么绝不后悔的话,那便是离开了西狄皇庭。若是有什么后悔的事情的话,那便是在当初景珏救了自己一命之后,自己拿了全部的忠诚都献于他,好在现在,千机阁的令牌在了宁雨宣手中。 手中用力,那闪着寒光的剑便在孟千机的肩膀上下沉,若是手中动作快些,那卸下一条胳膊是必然的事了,景珏浑身寒意散发,“谁允许你做这些事情的?” 是谁?当然是他自己了,孟千机没有想过在景珏面前推卸责任,也知道他迟早都会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的,他声音在强烈的痛意之下,依旧没有变化,“所以皇上将这些全都隐瞒着,是为了什么?” 自从景珏将千机阁的令牌交给了宁雨宣之后,他便觉得孟千机开始了变化,或许那变化还要更早一些,他本来就擅长藏匿情绪,怒火中烧,他手中的力道更大了几分。 “你住手!”宁雨宣在后面大叫,身边的楚楚伺候她喝了茶水,她便让她退下,可是今晚的突变让楚楚实在无法安心离开。 听到宁雨宣的声音,景珏的动作根本没有停止,伤口越来越深,血液顺着孟千机的胳膊流到手掌,再落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血液横流。 宁雨宣忍住那鼻腔中的不适,站到了孟千机的身边,景珏还来不及反应,她的手便握住了残虹的剑身,用力想要将其搬开孟千机的肩膀上。 鲜血又从她的指缝间低落,景珏心中一紧,慌忙收了手,将残虹随意丢在地上,拿过她的手,白皙掌心赫然一道皮肉绽开的伤口,手腕上的那道红绳浸了鲜血,愈发红得耀眼,他眼睛赤红,目光桎梏着她,对着下面的人怒斥,“快拿药过来!” 宁雨宣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要挣开自己的手,转头看着孟千机,淡淡说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所有的事情发生的突然,但这并不代表宁雨宣没有弄清事情发生的原委,戚娘临死之前所要说的,分明是俞长喜的名字。景珏杀戚娘,是想杀人灭口,想杀孟千机,是因为暴怒至极。 看到她清冷依旧的容颜,之前宫外的缱绻情深仿若一场梦境,景珏心生疲惫,“不管如何,你也不该让自己受伤,孟千机就有那么重要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产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产 这样的情况下,宁雨宣眸光如一泓清泉,照着景珏十分狼狈,无处可避,“你不觉得他重要吗?如果不是他,我恐怕一辈子都会被你瞒着,你敢说景鸿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吗?”淡淡的语气忽然变冷,“景珏,你敢说吗?” 旁边的人拿来了纱布和伤药,景珏接了过来,不顾她的反抗,将她的手牢牢捏着,先用湿的帕子将已经凝固的血液擦拭去,他眸子还是带着红色,却低头哂笑,“没错,是我所做的,”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挂着血迹,连着脸上也有着点点猩红,不知是宁雨宣还是孟千机的血。 他的这副样子,直将宁雨宣逼的落泪,是她认识他的时间太短,还是他根本就是这个模样,以往的温润缠绵都是假的?她哽咽着又问,“所以让江云怜给景鸿投毒是你做的?”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景珏也没了瞒着她的必要,摇着头,声音暗哑,语气中依旧带着自嘲,“你不是都已经听了戚娘所说的吗?难道还不知道俞长喜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人吗?江云怜与我从来没有什么关系,投毒之事,他们俩各掺一半。” 以前都是宁雨宣给他包扎伤口,这一次却换成了景珏,白纱布在手掌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系好。他抬头看向宁雨宣,往日情愫慢慢褪去,“我已经回答了你,那么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 信任?宁雨宣忽然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们之间谈什么信任,从来都不存在的东西,掌心的伤被包扎好,她便将手收了回来,美目停留在景珏的脸上,她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可惜没有擦尽,“自从知道你瞒着的事情之后,你觉得我还能继续毫无保留的相信你吗?” 这个时候宁雨宣才恍然明白过来,景珏这个人,他的面具有多深,与景鸿撕破关系,无非是为了给自己夺取皇位找一个借口罢了,当初让自己给景鸿治病,也不过是他做给外人看的,看他对他的皇兄有多么忠诚。 恐怕连景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了俞长喜的手中。他残酷冷血,宁雨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他夺取皇位的一个棋子,他们现在之间,谈信任太过奢侈。 得了宁雨宣的答案,他墨色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她仓皇又决绝的神情。两人就站在大殿中央,地上一滩血迹,无人敢上前一步。 “好!好!”他笑着后退,一连说了两个好字,表情竟然有一丝狰狞,“宁雨宣,我早就知道,你是没有心的,”她从来对自己都没有真心,自己对她满怀爱意,她从来都弃如敝屣,从来不放在心里。她心底善良,心怀苍生,想着所有人,却从来不包括他。 宁雨宣与他对峙着,眼角有光芒,丝毫不愿认输,眼看着他转身,毫不留情地走出了乾坤殿的大门。耗尽了心神,宁雨宣疲惫至极,双腿一软,若不是旁边楚楚赶紧来搀扶着,怕是要栽倒在了地上。 她失血过多,连胭脂也掩盖不了苍白的面容,感受到下身有点点血液沾染到了衣物上,宁雨宣心中一紧,忙对楚楚道:“快......快去太医署叫人来!” 楚楚见她语气不对劲,先将宁雨宣扶到一边坐下,这才看到她腰下的那块血迹斑斑,惊慌失措,高声将外面的春桃叫了进来,“春桃!春桃,你快点看着皇后娘娘,”安置好了宁雨宣,她一路疾跑,去了太医署。 景珏在怒急之下,又回了御书房去,门扉紧闭,将所有人都叫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案前,桌案上的砚台笔墨,全都挥到了地上,狼藉一片。 俞长喜守在门外头,听着自己手下的小太监传来了乾坤殿那边的消息,有些犹豫这事该不该向皇上禀报,虽然刚才乾坤殿发生的争执他不在场,但也知道了个大概,刚才景珏一回来,便让所有人都不得打搅他,可是事关皇后娘娘腹中孩子的安危...... 在外面犹豫了好一阵子,俞长喜最终敲了敲门板,对着里面说道:“皇上,刚才乾坤殿那边有娘娘的消息传来......” 还没等他说完话,里面又是一阵乱响,俞长喜约莫是书架上摆着的珍贵瓷器都遭了殃,就听见了里面的人哑着嗓子说道:“朕不是说过吗,乾坤殿那边的消息日后不必再传来!俞长喜,朕看你是老了,听不清话了是吗?” 被训斥了一顿的俞长喜摸了摸鼻子,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跑着去了太医署,说是皇后娘娘要小产了。” 他将事情传报了进去,本以为景珏要不就是有一顿怒斥,要不就是立马开了门,赶去乾坤殿,可是他等了好半天,都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俞长喜狐疑起来,这皇上对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 可总归那肚子里的孩子是未来的皇子,若是出了事,谁都不好过,正要跑太医署那边一趟招呼一声,步子还没迈开,就听见了里面的人又说话了,“叫人去那边看着,出了什么事立即来向朕禀报。” 俞长喜言遵命,便叫了几个心腹去乾坤殿那边守着,微微叹了一声,他如今没出来,怕是这次被皇后伤得狠了,但还是下了之意,分明有担忧之意,到底还是放不下的。得了,他只要能揣摩出皇上现在的态度,行事便有了方向分寸。 怕自己肚子中的孩子有什么意外,宁雨宣一直调整着自己的心境,腹部偶有疼痛之意,好在没有继续流血,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楚楚便带着御医过来,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来人竟然会是闻人秋。 闻人秋此时在清然轩还未睡着,心中一直思量着要怎么治疗宁雨宣身上的寒症,而宁雨宣将他带进宫里,便是要治他的腿伤,想来他们二人之间还真是有趣极了。想着想着,便听见了半夜太医署那边传来的异动,他伤的是腿,耳力并未衰减,当即便出了清然轩,随着楚楚来了乾坤殿。 只是在看到宁雨宣的时候,他心中一震,面容惨白,形容枯槁,比起前几日竟消瘦得如此厉害,她外面罩着的那件白色蜀锦披风上,竟都是血迹斑驳,他急忙自己动着轮椅,移至她的身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得出来闻人秋的担忧,她脸上勉强露出一个浅笑,伸出自己的手腕,是那只受了伤的手,“还烦请沈公子先给我把脉了,我小腹有些疼痛,怕是孩子有什么危险了。” 闻人秋瞳孔一缩,看着她手中包扎的纱布上还渗着血,怎么不过一夜的功夫,竟然变成了这样,来不及多想,他急忙几根手指探到了她的脉搏之上,一是失血过多,二来情绪波动极大,损伤到了腹中胎儿,问题并非严重,但是已到了不可轻视的地步了。 他很快便写好了药方,递给了楚楚,“太医署现在还有人在,快去拿了药去煎熬,这药方每日要服用三幅,连着之前的药方也不能断,”楚楚急忙接过了药方,正要往外走去。 宁雨宣将她叫住,“楚楚,你留下来伺候我,”她转头看向旁边的春桃,说道:“这药方你拿去太医署那边吧,”宫女小丫鬟之间的小打小闹,她知道的清楚,到底是偏心,还向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傻丫头。 那边春桃接过了药方,走出了乾坤殿,正巧遇见了俞长喜派来打探情况的小太监,笑嘻嘻地朝着她问:“春桃姐姐,御书房那边听闻皇后娘娘差点小产,如今情况怎么样了?请来的御医是怎么说的?” 大半夜的,宁雨宣将自己叫了出来,让那个楚楚留在大殿里,春桃心生不快,嘴上便多说了几句,“哪里请来的御医,是那日孟大人不知在哪里找来的沈公子,正在给皇后娘娘瞧病呢,我这不真要给娘娘去太医署拿药吗。” 那小太监有些尴尬之色,他想问的可是皇后的病情啊,无奈之下,掏了一片金叶子偷偷塞给春桃,“皇上给了命令,要我等看着乾坤殿这边娘娘的病情,春桃姐姐还是快些说说吧,娘娘身子如何了?” 得了金叶子的春桃心里高兴了,窃喜宁雨宣是叫她出来了,否则这金叶子便要让楚楚那个丫头拿走,于是将刚才沈念白所说的话一一说给了他听。 大殿之中,唯一守在宁雨宣身边的便是楚楚了,有些事情还是得避着她的,闻人秋说道:“我看娘娘这病情还有一些疑惑的地方,还烦请娘娘私下告知与我。” 宁雨宣轻抿了一口旁边楚楚递来的热茶,心知他是有事要单独与自己说,身子如今虚弱的很,她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对着楚楚道:“楚楚,这么晚了,你先下去歇下吧,等沈公子问完了事情,我自会去歇息的。” 楚楚秀眉紧皱着,却没有下去歇息,只站在了大殿外面,等着两人说完了事情,便去伺候宁雨宣睡下。 确定四下无人,闻人秋放松了警惕,他抓着宁雨宣受伤的那只手,咄咄质问着:“你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还有孩子,你差点就要小产了你知不知道?” 两人的身份似乎是互换了一般,前不久,在桂花巷子里的那个院子里,宁雨宣还质问着他腿伤是如何而来的。在闻人秋面前,她神情放松,眼中含笑着回答:“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既然来了,我想应该没什么关系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疑虑 第二百二十七章 疑虑 闻人秋眉头依然紧皱,因为戴了人皮面具的关系,所有表情看着有些僵硬,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他那双做了掩饰的眸子看向宁雨宣,“小宣儿,你告诉我,是不是景珏对你做了什么?” 听到景珏的名字,宁雨宣的身子明显一僵,察觉到自己的神情被闻人秋发现,她立即又笑着,“他没有对我做些什么,是我自己往刀口上撞的。” 她显然是不想再多说,这样的回答,让闻人秋无法不相信,她今晚受伤差点小产的事情,绝对和景珏脱不了干系,可是闻人秋也不想再多问,徒惹得她心烦,他只好转移了话题,恢复了以往的放荡不羁,翩翩公子笑得有些邪气,“你可知道我师父现在在何处?” 见宁雨宣的表情带着疑惑,明显是被他的话吸引了,他又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师父传来了书信,说是去了东瀛看望一位故人,可是却被故人缠的无法脱身,所以——”他刻意地挑了挑眉毛,与这副样貌显得不伦不类,“我的腿伤,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闻人秋此番终于不再避着她,不让她给他治腿伤了,她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肩上责任重大了,不过我近日身子弱得很,只能等些时日再试上一试了。” 听着这语气,似乎是有了些把握,闻人秋眼睛有些亮光,言道:“我的腿伤自是不急的,你还得先好好调养身子,我曾说过要带你回南疆,将你引荐给我师父做徒弟的,这些话你都莫要忘了。” 不管现在宁雨宣是怀了景珏的孩子,或是依旧心里只有景珏一人,他绝对会带着宁雨宣离开他的掌下。她日后可以孤身一人,也可以找一个心爱的男子一同生活,却绝对不能继续与景珏在一起,他们不该在一起,今日的事情,便是一个例子。 闻言,宁雨宣的眸子闪烁了几下,想到了那个时候离开景王府的畅快,在路上与闻人秋说过一起去南疆,也曾说过一起把臂共游山河,她的手从闻人秋掌中拿开,放在了自己的腹部,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刚才闻人秋的话让她安心。只是再去南疆,她还有机会吗? 见着宁雨宣的眸子黯淡下来,闻人秋不再多说,只是眼前的宁雨宣,与梦里的她,再也不一样了,因为梦见过太多次了,梦里的她眼眸清冷如潭水,投映着天上月色,那里面是无拘无束,可是眼前的她被太多的东西束缚羁绊。 早已经过了半夜了,不想在打扰宁雨宣歇息,闻人秋先行离开,“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总该有一次顺从自己的心走了。” 后来被楚楚搀扶到床上躺着,宁雨宣手疼的翻来覆去无法安睡,脑海中尽是闻人秋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总有一次该顺从自己的心,好似来到这里之后,不管之前是待在冯国的几年,还是来到景国之后,她原以为自己无牵无挂,到头来,却发现太多牵绊。 想到自己腹中孩子才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她仰头看着床顶的百合撒花帐子,逼着自己入了睡。 一连一个月,宁雨宣都一直在吃药的过程中,总算有了一些效果,苍白的容貌终于有了一些血色,小腹在不知不觉中凸起的更为明显,原本身上快要渐渐淡去的药香味又重新席卷了冷香,还带着一股紫檀香的气息。 六月的气候更热了一些,乾坤殿后面的院子里满架蔷薇开得更加娇艳,而榴花花期长,一点倾颓之气也没有,烈火如炬,嫣红不减。宁雨宣坐在旁边一处水榭中,手中拿着的是俞长喜从御书房又搬回乾坤殿的医书。 仔细算来,她也有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景珏,对方避而不见,有了那一晚的争吵,她自然也不会去找他,只是自己日后的打算,都得等到孩子出生了再说,如果没有意外,该是在年底出生,那个时候又是冬天,她怕自己离开之后,会熬不住冬天的冷意。 这一个月中,她常看医书,倒是因为上一次生病的事情,只要看得久了,就要被楚楚唠叨,戚娘死后,长信宫便再无一人了,她吩咐底下的人将长信宫的佛像搬来,偶尔会对着佛像祷告,因怀着身孕,更多的是抄写些经书。 想着,她又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有闻人秋的药方子,她怕连孩子出生的日子都熬不到,不管如何,这些都是景珏毫不在意的了。乾坤殿大得很,原本自那日起,外面还有不少俞长喜派来的小太监看守着,可是后来,连着那些小太监也不见了踪影。 身边的宫女们除了楚楚,其他的皆是面上摆出一副敬意,暗地里却将她当成了冷宫里的妃子一般,经常嘴碎着说三道四,楚楚被气得不行,偏偏她又不让她反击,因此这几日又跟着她闹了脾气。 身后传来轮椅走过青石小径的轱辘声,来者除了是闻人秋,找不到第二人了,她浅笑着转头,“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晚?” 闻人秋如今轮椅坐得顺畅,也不用有人来推,自己便可以掌控行走了,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到有什么异样,只是说道:“路上见了一个小宫女,模样长得俊秀,便多聊了几句罢了。” 还是没个正经的样子,宁雨宣也不揭穿他,只是问道:“哦?那你看中的是哪里的小宫女,若是真的喜欢,我便做主许配给你。” 闻人秋自己推动轮椅来到她的旁边,两人视线一同落在院子中的景致,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中故意带着一些惧意,“许配给我?还是算了吧,我一个瘸了腿的人,谁能看到中我,别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路上当然不会是调戏人家小宫女耽误了时间,借口是说给宁雨宣听的,他是被叫到了御书房,被景珏问话去的。因着如今断了腿,没有办法再施展轻功去打探消息,因此那晚的事情,他是问了好久,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自那晚之后,孟千机期间来找过他一次,便一直没了消息,也不知去了何处。那个老嬷嬷是孟千机带过去的,所以景珏也一直在找孟千机的下落,只是没有头绪罢了。而对于这个孟千机从山林里找来的沈念白,景珏早就对他有所怀疑,要不是还有用处,他早就动了手。 不过孟千机这个千面鬼人也不是白当的,景珏看不出来他脸上的破绽,再加上他现在因为腿伤的缘故,和之前相比身形有些消瘦,躲过了景珏的试探,但也没有消除他的疑虑。 宁雨宣向来是听不得闻人秋说这样自怨自艾的话的,不过,她摇了摇手中的医术,“我找到了一个办法去治你的腿伤,只是不知有没有效果,你要试试吗?” 闻人秋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底的欣喜躲不了宁雨宣的眼睛,他感叹道:“连我师父都没办法的事情,你却找到了办法,哎,看来是得让我师父拜你为师了。” 水晶帘动,花香满院。宁雨宣将书放在了石桌上,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的腿经常是酸软无力的,而那次她拦了景珏的残虹剑,伤口在掌心落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自掌心纹路一直向着手腕。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个方法,唯一的好处便是我针灸之术还算得上不错,只是过程会有些疼,你若是做好了准备,明日开始,我便为你治疗。” 这种事也不用准备,闻人秋自然顺从地点头,“好,那我明日还是这个时候再来。”说完了他的事情,该轮到宁雨宣的事情了,他说道:“我先来替你诊诊脉,看你腹中的孩子如何了。” 近日宁雨宣倒觉得身子渐好,寒症也没怎么发作,反而肚子里的孩子似乎长大了一般,开始踢她的肚皮,一切都有趣极了。她将手腕递了过去,闻人秋在看到那道伤疤的时候,眸光一沉,随后手指探到她的脉搏处,一切都在好起来。 知道这几日宁雨宣不愿意出门,整日都闷在乾坤殿内,再加上身边的小宫女嘴碎,楚楚感觉的出来自家主子跟这个沈公子关系不一般,这些楚楚都特意来找过他,希望能带宁雨宣出去走走。 现在时候尚早,外面还不怎么热,闻人秋收回了手,“你这乾坤殿内的石榴就这么几株,整日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我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那片李子林的李子都熟了,我嘴馋的很,你陪我去摘些李子如何?” 宁雨宣自己在乾坤殿待着还行,却不想出去,目光落在手中书页上,随口说着,“你若是想吃的话,便叫内侍去帮你摘,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去给你摘?” 她大着一个肚子,怎么能去爬树摘李子,可闻人秋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只得说道:“这皇宫我本来就是请来的客人,怎么再好意思自己的摘,你只管陪着我,有你撑腰,我吃起来,也有些底气不是吗?”他伸手拿开了宁雨宣手中的书,大有一股,你不答应我便不罢休的气势。 宁雨宣最怕闻人秋缠起人来,是从来不顾及自己脸面的,对方腿脚不便,可是她自己也是走路不便,是抢不回自己的书的,她好生没好气地说道:“我答应你便是,怎么以前不见你这么贪吃?” 闻人秋一脸得意的神情,将书原封不动地归还,回道:“以前在外面漂泊久了,竟不知道这皇宫之中的食物如此美味,你得原谅我没见过世面。” 与她闹脾气的楚楚到底是担心她,从御膳房那边端来了她最近极爱的酸味蜜饯,不过看两人是要出门的准备,她撇着嘴将果盘放在了石桌上,“既然沈公子与娘娘要去散心,别忘了带伞出去,等过会儿太阳烈了晒人。” 宁雨宣拈了一颗蜜饯吃着,看得闻人秋口生津液,那酸味太过浓烈,也不知这宁雨宣是如何下咽的,他曾经嘴馋吃过一颗,差点没酸死。他别开脸去,看着楚楚,端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笑着道:“还是楚楚姑娘考虑得周全。” 离开乾坤殿的时候,他接过楚楚递来的白底绘红梅的油纸伞,径自推着轮椅往御花园的方向走着,宁雨宣不慌不忙地走在他身边,两人十分悠闲。 第二百二十八章 李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 李子 夏日清晨的御花园,露水才残留在花朵叶片之上,白湖中荷香随风吹拂,朵朵菡萏妖而不艳,满塘素红碧,风起玉珠落。宁雨宣看着眼前景致,竟不知外面已然是仲夏时分,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看得身心舒畅。 闻人秋一直注视着宁雨宣的情绪变化,见她舒心不少,低头嘴角露出浅浅笑意,经过了白湖旁边的夏宫,前面便是闻人秋口中所说的李子林,他说的倒是不假,那李子林中弥漫着果实成熟的香气,令人忍不住咽下口水。 宁雨宣抬头看着,颇有些无奈。这些李子在宫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所以底下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偷吃得多,下面能摘到的熟的李子,都被偷摘了去,那些枝桠低下的的位置,连闻人秋都能摘得到。 李子树并不高大,枝桠极脆,十分易断,林子里地面都是被果实压垮的树枝,唯有林间小径上被宫女们打扫得干净。闻人秋随手摘了一串青涩的李子,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的味道顿时在嘴中蔓延开来。 他直对着地面连“呸”了几声,引得走在前面的宁雨宣回头瞧,她不由得笑了几声,“那李子明显是没熟的,你是傻了吗,怎么吃得下去?” 闻人秋捉弄她的心思渐起,忙肃容说道:“这李子一点也不苦,是熟了的,只是刚才吃到了坏的,不信你自己尝尝看,”他从折下的树枝上摘下一颗递了过去。 宁雨宣看他的神情,不疑有他,将那李子随意放在闻人秋肩头擦了擦,便吃了起来,只吃了一口,动作便停顿了下来。 闻人秋以为是他的计谋得逞了,正得意笑着,就看见宁雨宣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又继续吃了起来,宁雨宣不再停下步子,继续朝前走着,闻人秋只得懊恼地跟在她后面,他果真是傻了的,离开乾坤殿之前,她才吃了那般酸的蜜饯,这区区李子又算得上什么。 他在后面说道:“你这肚子中,绝对是个男孩,民间常言酸儿辣女,都是有道理的,”他胡口乱诌着,只是暂时诊不出腹中胎儿的性别,得再等上一两个月,才能确定。 宁雨宣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朝前走着,“儿子又如何,女儿又如何,楚楚难道没有告诉你,我每天晚上必食一道辣汤吗?”她用实际告诉他,这句民间传言错的离谱,“不管他是男是女,在我心里都没什么差别。” 在我心里也没什么差别的,闻人秋如是想,他已经确定了,等孩子一出生,他便要带着宁雨宣和孩子一起去东瀛找他的师父,那时天高皇帝远,没有什么再能阻挡他们。他看着她的背影清瘦,唯有腹部隆起着,“万一是龙凤胎,可见这话是真的了。” 宁雨宣懒得辩解,只是走到林子深处,还是找不到熟的能摘到的李子,“不如我还是去找一个宫女过来?你想吃个李子,若是吃不上的话,可要怪我没有尽地主之谊了。” 闻人秋暗自腹诽,哪个主人能像她这般,连这李子林,也是他带着来的,他混不在意地说道:“我记得孟千机教过你一些功夫,”他弯腰捡起路边的一把石子,“你用这些石子,试试能不能打下些李子下来。” 日头越来越高,李子树虽然矮小,但也能遮挡出一片树荫出来,青石路上斑驳光影洒下,宁雨宣一转头,便看见闻人秋坐在自己的轮椅上,仰头看着她,可能是日光刺眼,微眯着眸子,他的脸上也是细碎光影,神情慵懒,仿佛那个闻人秋已经回来,看得宁雨宣一怔。 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笑了笑,拿起他掌心的石子,对准了树顶上的一根树枝,上面一串李子颜色鲜艳,看得人垂涎三尺,准备好了力道,对准了位置,石子飞过,“哗啦”一声,那根树枝便从顶端坠落,正好落在了闻人秋的脚边。 他拾了起来,唔,力道控制的极好,虽是石子打落的,但是切口位置极其整齐,又没有损坏一颗李子,他摘了一颗丢进嘴里,剩下的全塞到了她的怀里,“味道不错,酸甜得很,你尝尝,这次不骗你。” 两人边聊边朝前走着,一路上毁了不少树枝。只是林中小径错综复杂,两人又没个目的的胡乱走着,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夏宫的旁边。 日头有些晒了,宁雨宣便拿了闻人秋怀中的油纸伞撑了起来。她深知人皮面具是惧热的,所以站在了闻人秋的身后,顺便替他也遮着阳。只是行走之间,她忽然看见不远处一片明黄色衣角,当即便推动着闻人秋的轮椅,转身要离开。 只是动作不便,慢了许多,来不及转身,前面不远处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是陈文轩的声音。 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五月十五的那天晚上,他浑身湿漉漉的,狼狈至极,被秦风从水里救了出来,但是气质不减。 此刻的陈文轩正站在景珏的身后,恭敬地朝着宁雨宣行礼,对于她,她向来是敬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逾越,笑着道:“看来不久之后,宫中就会有喜事了,到时向皇上讨一杯满月酒喝,还请皇上慷慨相赐啊。” 他口中的喜事,除了宁雨宣腹中的孩子,还会有什么事情。景珏的目光未曾落在宁雨宣身上,只紧紧地锁着那被遮着阳的沈念白,但仍有余光不受控制地去看向那执伞之人,他在前面就听见两人的笑声,怎么这会儿,却都是一言不发了。 一个月,对他来说太过漫长,每天忍着思念不去见她。景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见她面色终于红润了些,既高兴她身子调养得好,又气恼至极,为什么只有自己对她思之如狂,她反而与那个沈念白相处坦然愉悦。 宁雨宣只看了一眼面色紧绷的景珏,便笑着回陈文轩的话,“许久不见陈大人了,今日见陈大人换了朝服,想来是青城的事情处理妥当,我在这里先向陈大人道一声升迁之喜了。” 其实也没什么升迁之喜,他本就是大理寺卿的职位,还能升到哪里,只是在青城的时候狠狠地挫了挫景元阳的锐气,又夺了他手下的一个刑部尚书的职位,往后便是管着刑部以及大理寺两边的事了,陈文轩实则苦不堪言。 不过这些年他的大理寺卿也不是白做的,观察入微是他的特长,明显发现了帝后两位之间有些异常,比之上一次相见,这一次两人显然是疏离了不少,见了面连话也不说,他心想,难道是冯国那边的事情已经传入了皇后耳中? 他不想掺和这些后宫争斗之事,简单回了宁雨宣的话,便朝着景珏告辞,“皇上,青城太守的那些家底已经在运往临都的途中了,案卷全部收入了大理寺中,既无他事,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四个人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可是仍不见她向自己说话,景珏眸色阴沉,对陈文轩道:“你且留下,朕还有事要交给你,只是这里不方便多说,陪朕一道去御书房吧。” 景珏心底暗恼自己的自作多情,他虽然撤了在乾坤殿外守着的人,但仍是忍不住地去打探她这一个月来过得如何,结果常常是惹得自己不快,但是听闻她不曾出乾坤殿一步,心底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而早上他找了沈念白问话之后,不一会儿便得知了宁雨宣随沈念白出了乾坤殿,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恰巧碰上前来面圣的陈文贤,他便借口御书房天热,两人去了夏宫商议事情,果不其然,就在夏宫旁边的林子里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闻人秋看着景珏的身影远去,他转头看向宁雨宣,见她面色没有什么异常,心中喟叹,却还是不放心,说道:“你若是放不下的话,就去找他,将一切事情问清楚,自己也才能安心不是吗?” 宁雨宣还是推着他的轮椅,两人往回走着,宁雨宣声音冷冷,“没什么可问的了,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她仰头看天,在乾坤殿内,她每日都要对着佛祖诵经,而当初慧来大师说的话也总是浮现在心头,执念,刚过易折,说的究竟是他,还是她自己,她愚钝,总是悟不出来。 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宁雨宣便不再说话了,之后闻人秋费尽心思,也没办法让她真正开怀起来。他很是懊悔,为什么带她出来闲逛,却来了这李子林里,否则也就不会遇见令人心烦的景珏了,她的心情也不会陡然失落。 而此刻的御书房中,陈文轩见着坐在上首的景珏面色阴沉,一直不发话,他犹豫着开口道:“皇上,您之前说还有事情商议,不知是要说哪一桩?” 龙涎香自顾自袅袅升起淡淡青烟,陈文轩的声音打破了御书房的沉寂,景珏陡然清醒过来,他垂下眼眸,藏起眼底的疲惫,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无什么事商议,陈爱卿先退下吧。” 竟是没什么事,陈文轩一阵愕然,想来刚才说要回御书房议事,竟是他离开皇后面前的借口,他也只得先行告退。 景珏兀自一人坐在御书房中闭目养神,龙涎香的香气蔓延,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景鸿一直将御用的龙涎香换成了竹香。他骤然坐直了身子,打开了面前的一封密函,是从冯国传来的,冯子谈已经夺得皇位,这也意味着,两国的契约要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汛期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汛期 冯子谈在来到临都之后,并没有像他看着那般无所事事,暗地里将自己外家留在明城的兵权掌握在了手中,所以景珏一打回临都的时候,他也带着自己的兵马回了冯国,势必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然而他终究是小看了冯子诚,不过短短半载时间,便雷厉风行地将他留在冯都的势力拔除地干干净净,他一回到冯都的时候,便陷入了冯子诚的包围之中,无奈只好再向景珏发出求救之信,望其能早早发兵相助。 令他一吃一惊的,是景珏派来的救兵竟然是岑尤统领之下的虎骑军,景国虎骑军威名在外,冯子诚的兵力自是不战而败。然而他回到冯国皇宫之后,却发现冯子诚和他的皇后宁雨珊,早已不见了踪影。 冯子谈此人甚是多疑,在没有找到冯子诚的踪迹之后,一直不得安然入睡,毕竟当初冯子诚能将他逼的离开冯国,势力不容小觑,这次若不是有景珏相助,他怕是要死在冯子诚的手中的。 冯子谈得势的消息如乘了风一般,很快就传到了临都皇宫之中。宁雨宣半躺在檐下摆放的贵妃榻上,听着千机阁的手下传来讯息,她垂眸,手覆在隆起的腹部上,偶尔还能感受到胎儿在里面发出的动静。 见宁雨宣始终不答话,旁边侍立着的手下又轻声问了一句,“主子?” 宁雨宣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对于冯国的事情是不置可否,反而问他,“冯国安插的人手你自己看着办便可,只是你们阁主现在人在何处?他消失了一个多月,现在是死是活难道也不能告诉我吗?” 语气平淡,却隐藏不怒自威。手下也无奈的紧,孟千机在走之后,便安排他来每日向主子传递消息,自己的去处可是一句都未说的,“主子,阁主对他的去处是一句未言,想必主子是忙自己的私事去了,因故回来得迟了。” 孟千机走的时候,肩上还有景珏给的伤,离开乾坤殿之后,便一声不响的消失了,就算是处理私事,他也会告诉自己一声,越想心里愈加不安,她摆了摆手,“那你便下去吧,有了你主子的消息就来告诉我。” 殿外两株高大榆树,绿叶翩跹,随风而舞。这几日孕相越来越明显,但在太医署整日的熬药大补之下,她也没有孕妇该有的富态,依旧小脸清瘦,面色倒还红润可看,只是整个人却消瘦不少。 想起昨日看到的景珏,他脑海中的想法愈来愈清晰 若说孟千机真的是消失不见,他是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本来那日,他身上的杀意就毫不掩饰。她脸上仅剩的红晕也渐渐褪去,如果真的是景珏所做…… 闻人秋端着药碗来的时候,眼尖的看到一道黑影从乾坤殿离开,自孟千机将他从景鸿手里救出来的时候,他便知晓,千机阁现在的主子是宁雨宣。没再多想,继续单手推着轮椅,乾坤殿的人见是他来,纷纷上前要帮忙,他淡笑拒绝,如清风朗明月,叫那些小宫女羞红了脸。 夏日清晨的日头还算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宁雨宣就躺在大殿大门旁边的长廊檐下,将大殿门口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以至于他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她清着嗓子道:“你少做些孽吧,你一来这些小宫女们都勤快起来,我实在不愿见他们人前人后各一套的。” 在宁雨宣的面前,闻人秋就笑得随意多了,只是顶着这么一张如树临风的俊朗模样,也难怪那些小宫女对他小动作不断了。 闻人秋一边将药递给她,旁边小几上备了一些蜜饯之类,他笑道:“你堂堂后宫之主,这是在为几个小宫女拈酸吃醋吗?你要是嫌我模样太好看了,要不我换一张难看一点的脸?” 宁雨宣不经意地扫过四周,将苦涩的药汁一口气喝完,才开口道:“这宫里到处都是景珏的眼线,你下次说话还是要注意些。” 草丛露水折射着点滴光芒,榆树叶之间也有着密密麻麻的光点,闻人秋浑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怕什么,他若是安插了眼线在乾坤殿,怎么你肚子这么大了,偶有小腿抽筋的时候,却从来不见他出现过。”现在他也不再顾忌着了,趁早让宁雨宣对他死心了才好。 闻人秋说的没有错,除了昨日在夏宫旁边的李子林见到了景珏短短一面,乾坤殿离御书房这样的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连着他身边的俞长喜也很少露面了。这些宁雨宣并不在意,只是有些心疼肚中的孩子。 年初在青城乡下的时候,犹记田家小娘子大着肚子的时候,她家夫君是日夜在旁边陪伴,而等她腹中孩子出世之后,又会如何,景珏会怎样待他?她敛了敛眸,将一干情绪全都藏在了心底,转头看着闻人秋笑道:“说好了今日给你治腿的,别耽误了时间。” 要转移话题的意思实在是明显,闻人秋也不再多说,若是她真的不在意,便不会再避开这个话题 他会给她时间。他搬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嬉皮笑脸着道:“那我这双腿可就靠你了。” 之前闻人秋一直在用生灵骨草,但是一直都没什么用,所以这次宁雨宣打算剑走偏锋,先用针灸之法疏通其胫骨脉络,再去找合适的东西代替其关节骨,移植到他的膝盖中,但是能代替人骨的东西实在太少,只能先扩大范围去搜寻。 两人就在大殿之中,宁雨宣叫了楚楚在旁边做自己的助手,银针火烛全都备好。闻人秋身上的衣服被褪下,对方精壮的身子吓得楚楚别过脸去,而宁雨宣则是面不改色,用银针在蜡烛上面灼热,便开始了治疗。 针灸之法十分痛苦,不仅要在闻人秋那双断腿上面活络穴位,更要在身上各大穴位上施以针灸。闻人秋的脸虽然隐在面具之下,但她仍能感受到他的疼痛有多厉害,她紧抿着唇,狠了狠心,将最后一根银针扎在了后背穴位之上。 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过了,宁雨宣才将他身上的银针全部拔除,他额头上全是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若不是面具是他亲手所制,怕是早已露出本来面目了。 旁边的楚楚体贴递过来帕子,这些时候,一直都是他帮着照顾调养自家主子的身子,反而皇上对于怀着身孕的她视若无睹,她觉得这沈公子比皇上可强多了,因此也是热忱相待,对于宁雨宣要治他腿伤的事情没有多想。 宁雨宣将银针全都收入盒中,转头问闻人秋,“现在感觉如何?” 这才一次针灸,就算有奇效,也不会这么快就显现出来,除了全身酸麻的疼,再也找不出其他感受来,不过,他还是笑着道:“你这副银针材质不同凡响,你的医术又是让人信得过的,如今我只觉得浑身经脉疏通,怕是再来几次,腿伤便要好了大半。” 宁雨宣知道他是在说笑,且不说这个方法是她第一次尝试,还不一定能行得通,再者,只要没有能代替腿骨的东西,他的腿便一直不能站起来,这治疗过程宁雨宣自己也无法确定需要多久,面对闻人秋的话,她也只是笑道:“希望是如此。” 昨日在御花园一遇之后,景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疏忽了乾坤殿的消息,俞长喜一直都有派人暗中盯着这边的动静,却知道他的心情没有上报。 面前桌案上全是奏章,这段时间里,大臣们都盯着他后宫这一块,皇后怀了身孕没有办法伺候他,再加上皇上对皇后的态度愈加冷淡,很多人想着法子要充盈他的后宫,好将自家的女眷送进宫里来,以谋得一席之位。 奏章内容全都千篇一律,景珏眉头越皱越深,如今南方汛期,淮水大涨,阳城宿城都受到了影响,这些人不去管灾区洪水,脑子里只想着后宫这块地方。他大手一挥,将奏章全都扔在了地上,对旁边侍立着的俞长喜道:“速去派人,给朕警告严宏这个老匹夫,若是他能治理得了淮河洪灾一事,朕便迎娶他那孙女进宫,若是没这能力,就给朕闭上他的嘴。” 此话一出,饶是俞长喜未看那奏章,也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他一边弯着腰捡起地上散落的奏章,一边就真的让人去办了这件事。只是在将奏章重新摆在案前的时候,他犹豫了好几天的话还是说了出来,“皇上,老奴倒是觉得这几位大臣说的没错,现下宫中没有其他的妃子,您也该提拔一些贵女进宫来了。” 他是先帝留给景珏的,就算是见了曾经景珏和宁雨宣恩爱无双的模样,但是这后宫向来就爱跟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要想平衡置权,少不得宠爱几位妃子。而皇后又是冯国人,现在娘家势力大落,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什么。 龙涎香熏熏袅袅,气味绵长浓烈,淡青色的烟如同游龙遨游,这也是龙涎香名字由来。景珏将手中狼毫搁下,对俞长喜的谏言仿若未闻,食指偶尔敲击着红木桌面,只是问他,“今日皇后可有出过乾坤殿?” 俞长喜一愣神,还好没有失态太久,很快就反应过来,回应道:“皇后今日倒是没有出过乾坤殿,只是听闻说,今日在乾坤殿中,皇后娘娘好像在在为那沈公子施针治腿来着,也不知是真是假,”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景珏神色变化。 果然就见景珏眸子暗了暗,食指敲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想起昨日李子林的时候,两人之间言语眼神,都极为默契,若不是太医署旁的大夫医术不精,他又怎会留着那个沈念白到这个时候。他眸中暗藏狠意,他是不是放任宁雨宣逍遥太久了,所以忘记了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来。 第二百三十章 牙印 第二百三十章 牙印 景珏再次踏足乾坤殿的时候,,宁雨宣正在后花园的琅轩内用午膳,一道酸汤,几道炒   的通红油亮的辣菜,都是特意让。御膳房的人做的,景珏目光落在那几样味道浓重的菜色上面,眉头皱的紧,她以前是最不爱吃这些口味极重的东西。 而对于景珏的突然造访,宁雨宣也没有露出多么惊讶的神色,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银箸,淡淡对旁边的宫女道:“再备一副碗筷过来。” 景珏一身龙袍气宇轩昂,引得不少宫女瞧瞧抬头观望,他径自走到宁雨宣对面坐下,却在感受到周围似有若无的视线时,脸色阴沉下来,“不必,朕已经用过午膳,其他人都先下去。” 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那些小宫女也歇了心思,都纷纷离开,不一会儿,琅轩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人。宁雨宣猜不透他来此的意图,也不想与他有过多交流,又拿起银箸吃了起来,往常只要有一点辣的便受不了的她,此刻却神色毫无变化。 景珏就这样被她当成是透明的,心中恼意更甚,可是又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气急败坏的模样,只得冷着声音问道:“朕听说,你今日在帮那个沈念白治腿伤?你堂堂一国皇后,却弯腰屈身为一个瘸子治病,将尊卑礼制放在了眼里吗?” 虽然之前不知道景珏来是为了什么,他话一说出口,她便知晓,原来是找自己的不快来了。她只好再次搁下筷子,目光泠然如水,“皇上你亲临乾坤殿,而我身为皇后,没有起身相迎,没有恭敬行礼,,也没有自称臣妾,可见我是没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的。” 景珏的那股气又从胸中升起,可只能憋在喉咙间,哽着难受,“朕看你怀着身孕,故此不同你计较这些,看你身子也好得差不多,那位。沈公子倒是可以送出宫去了。” 宁雨宣并不怕他这样威胁自己,立即点头说道:“皇上既然说了,那我岂有反驳的道理,只是沈公子是由孟千机找进宫里来的,也应当由孟千机送出去,只要皇上放了孟千机,一切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见宁雨宣初说出孟千机的名字来,他尚且不明白意思,可是后面的话一说出口,景珏却清楚了,他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穿堂风吹过珠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却觉得烦躁至极。 他咬紧了牙关,生怕自己的怒气吓着了人,但是心底还是不甘心,他疾步走到宁雨宣面前,伸手捏紧了她的下巴,“你觉得是朕将孟千机关了起来?” 一顿午膳算是被景珏毁了,宁雨宣神情漠然,看着他的表情仿佛是一个陌生人,“皇上都能做出杀害皇兄的事情来,将一个惹了您的属下关押起来,难道不是正常的事吗?” 他算是明白了,他做的这件事情,在宁雨宣的眼里算是万恶不赦了,可当初毒妇江氏,和他所谓的皇兄,一次又一次的刺杀,她是都已经忘得干净了吗,独独记得他这些事。他不怒反笑,“你想让孟千机来送沈念白出宫?”嗤笑中有着明显的蔑视,“你确定要一个死人送你的沈公子出宫吗?” 宁雨宣心中只有最初的一慌,但随后反应过来,这不过是景珏的胡言乱语,下巴刺痛着,却挣脱不开景珏的手,她冷笑一声,“我才知道,原来皇上的气量竟这般小,我倒是想问问,你杀孟千机的理由是什么?” 是啊,他的确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了孟千机,没有想到从属宁雨宣的孟千机,竟会。做出这些事情。但他却不想让这份恼怒摆在宁雨宣面前任她羞辱,他渐渐松了禁锢着她下巴的手,无力坐在了她旁边,“为什么到现在这一步了,宣儿,你忘了曾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下巴被捏的通红,宁雨宣眼眶酸涩,她背对着景珏,才敢答道:“那你又做了什么?景珏,你扪心自问,你所做的,对得起旁人吗?”景珏之死,原以为是江云怜所做,可江云怜后来死了,她以为这是景鸿命途如此,所有的结果,她独独不能忍受是景珏下的毒手。 景珏就看着她的背影,用视线牢牢地锁着她,“可是我从没有对不起你。” 宁雨宣闭了眼睛,景珏,你又是用何种心情来说出这句话的,他早已跟冯子谈签订了契约,等冯国战乱结束,便是两国和亲之时。琅轩浅风不断,吹着衣袂翩飞,她最终道:“我想回王府住一段时间,你给我些时间,”给她一些时间,去接受他的本来面目。 她始终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景珏哑着嗓子,问她:“你要多久时间?”景珏本想拒绝她的请求,若是给她时间就够了,可是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她还是对自己这般态度。但却怕自己逼紧了,只会让她更为反感。 宁雨宣手指紧紧揪着衣袖,平滑光洁的布料生出褶子来,她也没有感觉,只答着他的问话,“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定然会回宫的。” “好,”他捏了捏拳头,最终答应下来。昨日在夏宫旁边的时候,因为离得远了些,并没有看清她的状态,今日离得近了,隐隐能看到她侧面隆起的腹部,他们的孩子……“这些时候……你和孩子可还好?” 仿佛这段时间的隐忍不发突然找到了一个缺口,藏在眼眶的泪水骤然落下,宁雨宣朝前走了几步,想离他更远一些,也想让自己的心更坚定一些,“你且放心做自己的事,勿动杀念,就会少一份的罪孽在孩子身上。” 景珏浑身一僵,抬头看去,却见到了她微微抖动着的肩膀,他心中一紧,疾步走到宁雨宣的面前,果然看见了她满面清泪,眼眶红肿着,他匆忙将她抱着,却因为隆起的肚子不得不虚虚搂着,他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只满口应着她的话,“好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你快别哭了。” 泪水喧嚣而出,这些时候,她常常是闻着荤腥就吐,半夜里被小腿抽筋给疼醒,所有的心酸只得自己一力承担着,她靠在景珏的肩头,发泄似的咬着他的肩膀,夏日衣衫单薄,很快就咬到了肉,见了血。 但景珏没有一丝动作,任由她使劲咬着,他只闭着眸子,轻轻呢喃着,“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已经坐下了这个皇位,怎么可能避得了杀孽,闻着她身上淡淡檀香,他也从来不相信神佛,悔悟不可能只因着她的一句话,但是只要她能心安。 等那满口的铁锈腥味钻进了鼻腔中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立刻挣开了景珏的怀抱,撑着琅轩旁边的栏杆弯腰呕吐不止。景珏见状,立即倒了杯桌上好残留着余温的茶水,给她端了过去。 热茶入口,簌了口之后,口中那股腥味才散了些,景珏见着心疼,拿出帕子细细将她嘴角擦拭干净。宁雨宣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多么狼狈,她拿过他手中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随后目光触及到他肩膀的伤,垂下眼帘问道:“你先找人给你的肩膀处理一下吧。” 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没有那么剑拔弩张,景珏不舍这样离去,他半拥着她坐了下来,“这点小伤没什么事,你现在感觉可好些?若是还难受就叫御医来。” 不过是孕吐罢了,用不着叫御医的,她轻轻摇头,景珏墨眸中好似藏了光一般,发着光亮,她别过脸不想直面,但说话的语气已然缓和了很多,“既然你刚才已经点头答应了,我想明日就搬回王府去,宫里虽然条件不错,但是太过压抑……” 她解释了要回王府的原因,算是低头了,再者刚才景珏也确实是答应,知道宁雨宣决心已定,“好,那我便让人去准备,只是王府比宫中还是不大安全,我让秦风跟着你。” 就算不让秦风跟着,宁雨宣觉得,依着他的性子,也会派别的人来监视她,倒不如让熟悉的秦风来王府,至于秦风,她一个抬眸,便看见了在琅轩不远处候着的楚楚,宁雨宣还没想好日后做何种打算,但是秦风和楚楚之间,不能因她的自私而坏了缘分,“好,那就让秦风一道回王府吧。” 回王府的事情不宜声张,因此也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景珏很快便吩咐下去,安排好了她回王府的事情,至于那住在清然轩的沈念白,他对这个人还是十分怀疑,可让人去查,却查不出什么来,想找孟千机,可是对方已经消失了足足一个人,秦风带着亲卫去找了很久,依旧毫无音讯。 想来是孟千机一人独来独往,来去无踪,就是连千机阁的人也找不到他的行踪,否则刚才宁雨宣也不会来试探他。景珏心想,或许孟千机再也不回来,才是最好的。 而对于沈念白那边,景珏让秦风跟着去王府,不仅是为了保护宁雨宣,更是要看着要一并跟去王府的沈念白,不知底细,又断了双腿,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沈念白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无赖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无赖 到了晚上的时候,宁雨宣喝了粥,楚楚一边在收拾着行李,一边对着那边的宁雨宣抱怨,“娘娘,你可是不知道,那个春桃得知我们要回王府去,当时便嘲笑出来,说您失了皇恩宠爱,真是个爬高踩低的贱骨头!” 宁雨宣半靠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书卷,听着楚楚的话目光却未曾动过,只是能让楚楚说出这般脏话出来,可见那春桃有多么气人了,但她也不相信楚楚就这般饶了那春桃,问道:“那你就任她嘲讽了?” 见宁雨宣顺势问了这话出来,楚楚立即扬起小脸,十分嘚瑟,“我怎么可能会任她嘲讽,就算咱们回了王府,但是乾坤殿里里外外还是由我管着,我说了,日后乾坤殿其他的奴婢宫人都散了去,都由春桃来打扫,若是等您和小皇子回来之后发现殿内不干净,那可是不懂尊卑的大罪。” 宁雨宣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如今楚楚也学了宫里人的这一套,有点心眼不是什么坏事,只要没有坏心眼就行,那个春桃是俞长喜派来的人,又在她这乾坤殿作福作威,模样长得又面容精致,她不得不细想,俞长喜既能被安插在景鸿身边那么多年,那有人想收买他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边楚楚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问宁雨宣:“娘娘,可还有其他的东西要一并带到王府去的?” 宁雨宣思忖了片刻,便道:“你去将库房里的几支人参带着,那些东西我吃不得,明天送去给福伯,”那几支人参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之前楚楚去库房的时候,便说要炖给她吃了,只不过她身子经受不住人参的大补。 忽然帘外脚步声,缓慢轻稳,寝殿里的两人直到一抹玄色衣角映入眼帘,楚楚被他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慌忙跪地行礼。宁雨宣也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准备站起来,只是不知,他已经足足一月没有踏足乾坤殿,今日却是两次过来。 在宁雨宣还没起身的时候,景珏就走到了她身边扶着手臂,“不必再行礼了,你先躺着,”扶着宁雨宣躺下之后,他又看向楚楚,“你起身吧,行李都收拾好了?” 寝殿内燃着茉莉香片,香甜清新的香气四溢。楚楚起身回话,“回皇上,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两人,气氛还算和洽,她又屈身,开口说道:“既然无事,那奴婢先告退了。” 楚楚一走,偌大的寝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午时在琅轩发生的事情,好像是还在刚才那一刻的事情,景珏只看着她,一直不作声,瞳孔漆黑一片,浓厚地仿佛什么也化不开。 宁雨宣身上穿着白色单衣,肚子上用着毛毯盖着,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宁雨宣眉头轻蹙着眉,问道:“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何事?” 景珏再也无法忍受与她仿如陌路人一般的状态,坐在了她的床榻边,玄色衣裳上面绣以金线云纹,散开在藕粉色的薄被上,看着泾渭分明,他离她近了些,便能闻得到那掺和着冷香与药香檀香。 还是不习惯那股多出来的檀香味,景珏回着她的问话,“你明日要回王府去住,只是现在朝政繁忙,怕是没空去见你……所以特地今晚来见你,”他伸手握住宁雨宣放在被子上的手,“你若是赶我,我也要看看你。” 他一变得无赖起来,宁雨宣冷着脸也是赶不走的,他的手干燥,散发着热意渐渐暖着她的手,挣不开。宁雨宣忍不住心中喟叹,大概是他一示弱,自己便狠不下心来了,所以底线一降再降,“你肩膀上的伤可上药了?” 听闻着这和煦的语气,景珏移了一下,离她更近一些,“回去的时候,俞长喜倒是给我上药了,可是我觉着那药不大好,你给我瞧瞧看如何?” 墨眸含着往常的温润笑意,让人不得不怀疑话中的真假,但语气里竟有些委屈,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我来看看,”不等景珏说话,她便伸手将他的衣领掀开,露出肩膀上的伤,上面用白纱布包扎着,但还有血迹渗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俞长喜的手笔,竟然包扎成这样,她解开纱布,里面的伤口都还是青紫一片,牙印的部位皮肉绽开,伤口没有结痂的意思,还泛着白,也知道自己中午的时候是下了狠心,她从床上下来,“你等一下,我去拿伤药来。” 伤药就放在寝殿里,木匣子里放了伤药和纱布之类,她坐在床榻上,替他细细上着药,夏日天热,是容易流汗的时候,所以伤口边缘泛着白,白色的药末洒在还在流血的伤口上,景珏忍不住发出了“嘶”的一声。 宁雨宣闻声立即松了手,抬头看他,眉尖微蹙,“怎么?是弄疼了?” 伤药里面加了点薄荷,所以会刺激伤口,景珏摇头,“无碍,你只管上药便是,”说着,他眉眼间漾着调侃的笑意,“我竟然不知道,你咬起人来,比狗还厉害几分。” 宁雨宣从侧面看着他,但笑不语,手中加快了动作,力道也比之前重了不少。但景珏却是承受着她的肆意“报复”,脸上看不出来一点痛意,唯有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才知道他忍的多辛苦。 伤口包扎好了之后,宁雨宣将东西收拾起来,背对着他,冷笑着道:“你要是觉得我凶,自然可以去找一些温柔且意的姑娘来,反正你的后宫正空着,我明日也要住去王府去,何不让它热闹一些来?” 将小药瓶放进了木匣子里,还没转身,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被身后温热的怀抱禁锢起来,景珏闭着眸子,在她耳后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别的姑娘再温柔动人,终究不及你的清冷如玉,宣儿,你是在吃醋吗?” 景珏调笑的语气无法感染宁雨宣,她想问,既然如此,那他和冯国之间的契约又要作何打算,他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知道了契约之事。倘若孟千机没有告诉她的话,说不定,她真的就要被景珏的这番话打动了。 她转身看他,目光就如景珏所说,清清冷冷,肃容中却有些无奈,“阿珏......我没有吃醋,我说的是真的,那些大臣之间的势力盘根错杂,后宫本来就是牵制前朝的地方,现在又有景元阳虎视眈眈......”,看着景珏的神情渐冷,她还是说了那句话,“阿珏......你该纳妃了。” 景珏原本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渐渐下落,随后发出几声嗤笑,大概是这些时候宁雨宣的态度,说出这句话来并不稀奇,“你这个皇后当得也太称职了些,怀着身孕还不忘帮朕充盈后宫,既然你提出来了,那这件事就得劳烦你来做了。” 好似这样,才是将所有的事情移上了正轨,“好,”宁雨宣脆声应下,“那明日之后,你就派人将名单送去王府吧,最好附上那些结党臣子的名单,”眼看着景珏脸上装出的喜怒不惊也快要坍塌,她适时地闭了嘴。 两人之间有了大约半臂的距离,再也闻不见她身上的冷香,只有萦绕两人周身的淡淡檀香和茉莉香片的味道,景珏的手抚上了她的肚子上,忽然一个振动从掌心处传来,景珏一惊,抬头看宁雨宣,眼里只有对此的疑惑。 宫灯悬在寝殿的顶上,错落的影子落在他如刀刻出来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会发光的黑曜石,她出声道:“这是孩子在肚子里动,”她嘴唇动了动,又说道:“你若是与他说话,他也是能听得见的。” “疼吗?”景珏问道。 宁雨宣不解,他这是再问孩子吗?只是孩子在肚子里待着,又怎么会疼。 景珏久久没有听到回话,又抬头看她,“我是问你,孩子在肚子里动,你觉得疼吗?”爱会被消耗殆尽的,景珏爱她爱得极累,却始终不愿意放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几时。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只因着景珏刚才问话中冷淡的语气。心中陡然升起的失落感让宁雨宣瞬间醒了过来,她正了正心神,按部就班地答着他的问题,“这是正常的现象,只是一点微痛罢了,不大碍事。” 景珏目光眷恋,随后又停留在她的腹部,大掌覆了上去,只是等待了许久,也不再见有什么响动,又有些失落地将手收了回来,转而又说起了刚才的话题,“等你回王府之后,我便会找人送去各家献上来的名单,等你身子好些再去看吧,这事不急。” 宁雨宣点了点头,内心不住地涌上酸涩,但面上依旧没什么波动,既然此事已经谈妥,她又问道:“那紫玉公主呢?你觉得封她一个四妃其一如何?”如果他摇头的话,舍掉她这个皇后凤位,也是可以的。 景珏有些错愕,随后看向宁雨宣的眸光复杂起来,他转了个身,朝着外面,“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就按照你决定的办吧,只是紫玉公主还在冯国,等冯国国主与她来使临都的时候,再谈论这件事。” 话说完,他迈步离开了寝殿,宫灯烛火照映着他的身影,将身姿拉得颀长,玄色衣袍上金线熠熠生辉,不过眨眼的时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寝殿之中。琉璃的宫灯映出陆离的光,只余宁雨宣一人独坐在屋中。 看景珏刚才的态度,该是极爱这个孩子的。她究竟是继续自私一些,远离这些纷争,还是继续留在他身边,成全他的江山霸业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废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废人 第二天酉时未到的时候,宁雨宣便带着楚楚和沈念白一起离开皇宫,秦风早就将一切准备妥当,马车就停在乾坤殿的门口。因着对沈念白的防备,秦风将他一道安排在马车当中,若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及时发现他的底细。 夏日天长,东边朝霞绚烂,日头已在那头光芒万丈。路上宫人不多,偶有碰见马车的,虽不知道马车里面坐着谁,但见赶马车的人是秦侍卫,都纷纷退居一旁恭敬行礼。 前方传来响动声音,楚楚好奇,掀开了侧边的布帘朝外去看,入眼却都是明黄色泽,是皇上的仪仗,旁边俞长喜在跟着,后面是一众太监宫女。帝撵上所坐的人,正是那个穿着明黄龙袍的男子,纱帐重重叠叠,再加上十二挂珠冕冠的遮挡,完全看不见他的脸。 坐在楚楚旁边的宁雨宣转头朝外看去,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去大殿上早朝了。却忽然间看见了他转头朝这边看来,朱红宫墙的背景,绣着双龙戏珠的纱帐,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漠然目光。当真是漠然至极,冷得宁雨宣差点打了一个哆嗦。 闻人秋感知到她的异样,当即开口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适?” 一驾威仪帝撵,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不见有任何的避让,就这样在长长的甬道相擦而过。马车内照例燃着薄荷香片,宁雨宣转过头来,轻轻摇头,“没什么事。” 那驾马车内的交谈,全部收入了景珏的耳中,藏在宽大袖子下面的手紧捏着拳头,青筋凸起,大概是力道用尽了,才松开。是不是以前的自己逼得太紧了?他如是想,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会松手,让她能明白一点,究竟她该怎样做。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马车转了个弯,进了巷子中,宁雨宣才清醒过来,双眼睁开之后,她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了闻人秋的肩头,而对方正笑着看她。此刻的楚楚正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象。 她心中一个机灵,但动作不慌不忙,直起了身子,道了一句“多谢”。 原本闻人秋就思量着,要怎么将宁雨宣从皇宫之中带出来,若是以前他双腿还好的时候,简直是易如反掌,但是现在的他只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只是这个万全之策还没有想出来,宁雨宣就跟景珏要了回王府的话。 这张如同翩翩如玉公子的皮相,实在是掩盖不住他那双褐色眼瞳里的恣意潇洒,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但是考虑着外面还有秦风在,他伪装着语气,“娘娘不必多谢,只是在下应该做的。” 楚楚闻声回头,却看见两人端坐着,她兴致冲冲地说道:“小姐小姐,是不是回了王府之后,我能随意去街上了?”刚才马车经过热闹的街市的时候,惹得她心痒痒。 她一高兴的时候,便忘了如今的规矩,该叫着宁雨宣“娘娘”,也或许是因着宫外没了那股讶异的氛围,她便也没了其他顾虑。宁雨宣想到了在外面驾车的秦风,便回道:“你要是想出府去当然可以,只是得让秦侍卫陪着,万一你在街上弄丢了,我到哪里去找你这么个傻的丫头来。” 这一次楚楚没听到宁雨宣说自己傻的事,注意力反而都在说的秦风身上,脸颊倏地便通红起来,如飞起两朵云霞。她吱吱呜呜地不说话,转头又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已经到了坊间了,等过了这个巷子便是景王府了。 宁雨宣对秦风和楚楚的事情是有着打算的,虽然前路未卜,但她不希望楚楚还继续跟着自己,若是颠沛流离,她也不该舍弃自己的幸福。她提高了一些声音,对外面的秦风说话,“秦风,若是楚楚想出王府的话,还劳烦你陪同着,我现下怀着身孕,出门只怕不大方便。” 秦风虽然平时对这些事情木头木脑的,但此时却将宁雨宣的意思听了个明白,面色也红了起来,回道:“夫人放心,楚楚若是想出府的话,属下定然会陪护着的。” 楚楚气恼自己在宁雨宣和闻人秋面前闹了个大红脸,立即高声对外面的人说道:“谁要让你陪着,我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的。” 还不等外面的秦风说什么,里面的闻人秋就笑了起来,使得楚楚的脸更红了一层,他转头对宁雨宣道:“你这丫鬟还真是有趣,要是跟那呆愣的侍卫一起,还真是糟蹋了,我认识几个朋友,绝对是靠谱的,要是信任我,就介绍给你这丫鬟认识认识。” 话刚刚说完,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秦风冷冷的声音,“夫人,已经到王府了。” 怕是秦风因为刚才闻人秋的话气着了,语气也不善起来,先是扶着宁雨宣下了马车,楚楚随后下来,只留下闻人秋一人在里面,秦风站在马车一旁道:“沈公子,在下还要送夫人进府,不能帮您一把了。” 闻人秋坐在马车门边,一只手掀开青色的帘子,笑得无奈,只得对着秦风道:“既然秦侍卫忙的话,那就不打扰您了,”他转而对着楚楚道:“楚楚姑娘,在下如今只是一个废人,只能劳烦您帮我一把了。” 说起装可怜来,没人能比得过闻人秋,身为千面鬼人的他更是信手拈来,楚楚本来就敬重他,立即就要走过去,“沈公子,你才不是什么废人呢,帮我家小姐调养身子已经是大恩 。你先手撑着车辕,我再扶您下来。” 宁雨宣侧脸看了一眼秦风,只见他面色不愉,双眼都要冒出火来,她笑道:“都已经到府门口了,楚楚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扶得动沈公子,你还不快去帮忙?”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很快闻人秋便被秦风扶着下来,他的轮椅放在了马车旁边,一行人这才进了王府。 福伯昨晚得知宁雨宣要回来的消息,连夜吩咐了府里的下人将王府内外又打扫了个遍。宁雨宣走之前竹隐轩还在修葺中,早就已经竣工,后面一大片竹林绿意盎然,只是才植的,没了之前那片竹林的自然些。小院子里又种了几株兰草花卉,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闻人秋被安排住在了竹隐轩旁边的清水阁,福伯另外找了下人婢女过去伺候,宁雨宣不需要过多担心。福伯跟在宁雨宣身后,想着她刚离开王府的时候,肚子还没这么大,如今皇上总算是有了子嗣了。 “娘娘,您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老奴立即找人去改。还有日后用膳,您是继续让楚楚姑娘给您做饭,还是用王府的厨子来?”福伯不知宁雨宣又重回王府的原因,笑得满脸褶子露了出来,却给人慈蔼的印象。 宁雨宣环视了四周景致,与之前的相差无几,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对福伯笑道:“用膳就不麻烦了,直接在竹隐轩的小厨房就行,修葺竹隐轩一事也是辛苦福伯了,我从宫里带了一些东西给你,你且收着。” 楚楚在后面听着话,立即将包袱里特意给装起来的那几支人参拿了出来,甜甜笑着,“福伯,这是娘娘特意从宫中给您带过来的,您快收着。” 福伯起先是推脱,所谓无功不受禄,他又怎么能随意收主子赏赐的东西呢,但是宁雨宣坚持,福伯只好接了下来,顿时心中一酸,竟老泪纵横起来,“皇上幼时过得孤苦,还好现在有了娘娘在身边,如今终于算得上圆满了。” 闻言,宁雨宣神色微变,只得先安慰他,“现在临都已经太平下来了,福伯就别哭了,皇上知道你的这份心意,你就待在王府里养老,多余的事情别操心,将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大事。” 福伯连连点头,自景珏出宫建府之后,他便一直跟在他身后了,景珏怜他忠心耿耿,对他自是没有话说的,他手里捧着那几支人参,就先告退,离开了竹隐轩。 屋子里面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主仆二人走了进去,楚楚忍不住惊叹,“娘娘,这重新建起来的竹隐轩,竟然跟之前的毫无差别,”她将姓李放在了一边,走到轩窗朝外面看过去,连窗外所对的景致都是一模一样的。 宁雨宣在屋子中来回踱步,手抚上书架摆设,当真是分毫不差的,只是比起去年刚住进竹隐轩时的心境,已然变化了许多。闻人秋曾说过她,比之刚来临都的时候,不再那么刚断果决,变得优柔寡断,她低头看着肚子,如今大得已经看不到脚尖了,她再也不能做一个无所牵绊的人了。 很多家具都是刚搬进来没有多久的,散发着沉木的幽深芳香,楚楚要燃香薰炉,被宁雨宣制止了。她将包袱里带来的小巧佛像拿了出来,不过六七寸的高度,又在屋子的一角置了一处香案,将玉佛摆在了正中间。 楚楚也记不清了,自家的主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要日日对着这尊玉佛拜一拜的,只知道这尊玉佛是从长信宫那边拿来的,通透莹润的玉质,再加上佛祖慈眉善目,垂眸望着众生,就连楚楚也要时不时地上一炷香,再磕几个头来。 宁雨宣被楚楚小心搀扶着,因着怀孕,只能微微伏首,双手合十,最后再在香炉中插上点燃的檀香香线,淡淡青烟很快模糊了玉佛的面相。 离开这一片方寸之地,屋子中已经有下人送来了热茶,宁雨宣坐在桌边喝着热茶,对楚楚道:“你去清水阁那边将沈公子找过来吧,今日早晨来去匆忙,没有给他针灸,这件事每日都不能断。” 檀香味渐渐在屋子中蔓延开来,里间的地方窗子大开着,从竹林里时不时吹进来几缕冷风,楚楚倒是觉得凉快,但考虑到宁雨宣的身子,还是走进去将窗子关上,她回来的时候,问道:“娘娘,我看着沈公子的那双腿,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他的腿真的能治好吗?” 真的能治好吗?宁雨宣自己都没有答案,“就算治不好,也要想办法去治,这是我欠他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放弃 第二百三十三章 放弃 “什么?”楚楚不解,她欠了沈公子的?宁雨宣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催促她,“别再耽误时间了,你快快去找他过来。” 她所使用的银针还是当初景珏送自己的那套银针,她行动迟缓了些,半天才将东西备好。宁雨宣是第一次感受怀孕的辛苦,以前看着快要临产的田家小娘子的时候,尚不能明白其中艰辛。 她这边动作慢了一些,但闻人秋那边也不快,他一被带回到清水阁时,就感知到了清水阁四周安插的暗卫眼线,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景珏派来的,既然如此那便不能多动了,他此刻竟有些怀念孟千机,若是他在的话,赶走景珏的那群手下,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他正在屋子中照镜子的时候,外面就传来楚楚那个丫头的声音,再次确定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有什么差错的时候,他才去开门。 清水阁离竹隐轩是极近,两个院落之间隔着一条溪水小桥,溪水流得欢快,泠泠作响,宛如环佩击撞悦耳,石桥是平缓的,所以闻人秋过去并不费事。水是流向王府后花园的白湖中,只是不知水源是何处。 一路上闻人秋是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楚楚问他,“沈公子,刚才小姐吩咐我来找你的时候,她说自己是欠了你,你们是以前就认识的吗?”她是自沈念白一进宫就跟在宁雨宣身边的,按理说不该与自家主子如此熟稔,但是两人之间说话动作,感觉并不像初次相识的那般。 刚才宁雨宣说的那番话,更是让她有所怀疑。深知是在自家主子哪里问不出什么来的,所以她一直想着来问一问这个沈念白,宁雨宣有一次离开过王府,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他呢。 但是楚楚哪里会知道,早在去年她在竹隐轩,半夜的时候被人打晕了头,那个时候宁雨宣就已经是第一次接触闻人秋了,自己也就在那个时候与他有过接触的。 闻人秋笑了笑,惹得正巧路过石桥的婢女们纷纷羞红了脸,王府里何时来了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的。他没怎么注意,只是在回想楚楚刚才的问话,他垂眸看着地上碾过的碎石子,回道:“在下一直住在深山之中,此次是第一次来到临都,自然也是第一次与娘娘相见的,至于娘娘所说的欠了在下,更是没有的事。” 他抬眸看对上楚楚的眼睛,目光坦荡,“娘娘如果觉得是在下给她开药方,调养身体,也算是欠了她的话,那娘娘替在下治腿,就算是两者相消,”说着,他还故作俏皮得眨了眨眼睛,“楚楚姑娘觉得是不是如此?” 见他眸光纯粹,不像是说谎的模样,也算是有理有据了,楚楚心里的那点子疑虑也消耗殆尽,转而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沈公子,我推您过去吧,这样可以快些过去。” 再次回到王府之后,宁雨宣只觉得心情放松了许多,白日里吃着养胎又抑制体寒的药,再给闻人秋治腿,再抄抄佛经之类,便没了其他的事情,所以只等着景珏什么时候派人将参加选秀女的名册送过来,好让她早日将这件事情做完。 只不过才第二天的时候,各家臣子的花名册就已经被送到王府里来了,而过来送名册的人,正是景珏本人,不仅仅是他一人,身后还带着不少宫里的宫女和侍从。 已经入了夜了,王府各处都燃着灯火,景珏的到来,府里的下人在竹隐轩中燃了更多的烛火,整个院落中宛如白昼,景珏就穿着一身墨色常服,站在宁雨宣的面前,身后的宫人抬了两个大红木箱子,就摆在门口。 景珏脸上没什么情绪,唯有眼眸漆黑如点墨,他走到宁雨宣的面前,“之前与你商议好了的,这选妃一事就交由你来决定,等挑好了合适的,再列一份名册来给朕,如此一来,你还有什么问题?” 与之前说好的一样,宁雨宣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只是站得有些久了,她转身朝后面走去。 见宁雨宣转身,景珏心中竟生出了欣喜之意,他想,她还是在乎自己的罢,之前让自己选妃的时候,不过是她一时逞强之举罢了,她现在要是真的推了选妃之事,他便原谅她之前所说的种种话。 不过他还是不肯低头讨饶,反而轻笑了几声,“你若是不得空的话,没办法做这件事,朕自然也可以找别人来做,只是你若是让朕的孩子有了什么意外......” 宁雨宣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又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浅笑疏离,“皇上误会了,我没有要推脱这件事情。我在王府中无所事事,能帮得上皇上的忙也是应该的,皇上若是信得过我的话,就交由给我,至于孩子的安危,我只会比皇上您更在乎。” 心中的狂喜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灭了个彻底,景珏自嘲笑了笑,也罢,本来就没有做什么好的打算,这样的结果更是在意料之中的,“既然如此,劳烦皇后辛苦一阵子,那朕便在宫中等候你的消息了。” 宁雨宣点了点头,她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热茶,冰凉的身子才觉得舒服了一些,“皇上放心,我定当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若是没有什么事,你可以先回宫了,皇上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带着众人离宫,只怕会影响不好。” 但是景珏并不想就这样离开,这几日淮水发了洪灾,岑尤带着虎骑军,一直没有办法回到景国,说到赈灾的事情,朝中没有一个大臣愿意去,这两天他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出来见她一面,却不曾想,就这样要被她轰出王府。 他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让宁雨宣过得舒服一些,便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宫门早已落锁了,今天晚上朕打算就住在王府里,明日一早再回宫去,难道皇后这也不允许吗?” 宁雨宣别过脸去,景珏如果幼稚起来,是谁拗不过他,反正这王府本来也就是他的,他住在这里无可厚非。她就算现在不想见到他,但碍于他是皇上的面上,又怎么能说拒绝二字,“皇上想住在这里,便住下,只是长玉阁那边的屋子还没有打扫,只能婢女先去打扫。” 然而景珏环视了一下屋子四周,他也是在竹隐轩修葺之后,第一次踏足这里。后面的一干宫女内侍都还没有离开,景珏示意他们将东西抬进屋子里来,便都下去,又让宁雨宣那个忠心的小丫鬟也退出了屋子。 灯火明亮,转眼之间,偌大的屋子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宁雨宣站起了身,开始警觉起来,她冷着声音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难道进宫的话,还要管宫门有没有锁上吗?你今晚怕不只是来送名册的吧?” 景珏着是随意笑着,踱步走到了宁雨宣的面前,墨眸中有了几分暧昧的颜色,“正想留下来,与朕的皇后同住,难道有什么错吗?”见宁雨宣的神色有了一些变化,他冷哼了一声,“不过是想看看朕的孩子现在如何,皇后不要多想。” 宁雨宣一下子哑然,他如果真的是来看孩子的话,她自然是无话可说的。但是他真的只是来看孩子吗,没有其他的意图吗,宁雨宣总觉得他突然深夜来此,总有点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景珏本就无意与她多说什么,直接说了今天来此的目的,“朕的手下今日得到了消息,说是在临都见到了孟千机。朕知道你现在也在找他的下落,如果见到了他,记得让他去宫中一趟,朕有话要问他。” 明晃晃的烛火下,宁雨宣的脸色煞的白了,她当即出声拒绝,“为什么要让他去找你,你已经将他逼得离开了临都,还想再要他的命吗?景珏!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景珏并没有多么的失望,他燥热的手掌抚上了她隆起的小腹上面,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在到处找他的下落,并没有逼他离开临都,也没有想过要他的命。 宁雨宣气得浑身颤抖着,但景珏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肚子,语气轻松,对着她的腹部轻轻说道:“你看你的母后又生气了,你以后可别像你母后这样,父皇下次再来看你。” 眼睁睁看着景珏离开的动作,不曾回头,宁雨宣将手边的茶盏挥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景珏,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 景珏的步子停顿在了门槛的地方,在宁雨宣看不见的地方,脸色阴沉,薄唇紧抿,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继续迈着步子往外面走去。竹林在夜风吹拂下发出萧瑟声音,他的心由最初的疼痛不已,到现在的麻木没有知觉,感觉不到痛意,他想,是已经放弃了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异样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异样 今夜外面的风似乎格外大,竹林风声呼啸不断,烛火也随风起舞,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没了光亮。楚楚悄声迈着步子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了干净,见宁雨宣神色疲惫,一手撑着头,闭着眸子不知是在假寐还是思索事情。 她心中担忧不已,在她的记忆中,宁雨宣从来没有摔过杯子的,她不知道后来两人的对话,只以为是景珏让她选妃一事,让她恼火不已,“娘娘,你要是不想给皇上选妃的话,那就将这件事推了,何必劳累了自己呢。” 宁雨宣轻轻摇头,吩咐楚楚,“你去找两个小厮来,将那两个红木箱子送到书房收好,我没什么事,收拾好了你就早些去歇息吧。” 楚楚不敢只留宁雨宣一个人,“娘娘,我还是陪着你吧,”怕宁雨宣一直闷闷不乐,她故意笑着道:“昨儿个晚上的时候,福伯送来了一些酸梅,我做成了酸梅汁放在了小厨房里了,您现在要喝的话我就给端过来,您最近不是最爱喝这些酸的吗?” 宁雨宣知道楚楚的心思,但还是摇头拒绝,“现在夜色深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将东西收好,我先去睡了,有什么事的话明日再说吧。” 楚楚无奈,只得先送了宁雨宣去里间睡下,正准备出来的时候找两个小厮过来抬箱子的时候,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闻人秋,她怕宁雨宣心情抑郁会影响身子,便对闻人秋道:“沈公子,您要不现在去替娘娘诊个脉如何?”此刻的她也想不到男女避讳之类。 闻人秋是先前听说景珏过来的消息,得会他已经走了,这才过来打算看看宁雨宣的,听到楚楚的话却肃了容,问道:“刚才皇上过来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楚楚早已将这个沈念白当成了自己人,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说了清楚,最后祈求他,“沈公子,娘娘身子本来就不大好,皇上每次都不知分寸,非要将娘娘气极了才甘心。” 闻人秋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或许这个世上,也只有景珏能将宁雨宣气成这样了,她就像是一汪冷泉,唯有景珏才能使得水面生起涟漪来。随后,他对楚楚道:“你先忙自己的,我去里面看看娘娘现在身子如何了。” 他自己推动着轮子,慢慢移进了里间,只是还隔着一层纱幔珠帘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里面有一丝异样的气息。他缓缓撩开纱幔,就见她的身影背对着自己,站在雕花棂窗旁边,外面竹林哗哗作响,除了桌案上还有一盏微弱烛火,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 闻人秋眼神一凛,当即将一颗石子弹向那个站着的女子身上,“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冒充她!” 那个女子猝不及防被石子击中,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连着脸也暴露在了闻人秋面前,看着那张和宁雨宣一模一样的脸,他恍然,脸色也更阴沉了一分,直接道出了名字,“宁雨珊!你将她藏在哪儿了?” 那石子打在脖颈上疼得厉害,但是宁雨珊依旧面上笑着,穿着宁雨宣的月牙色湘裙却笑得妩媚多姿,“阁下真是厉害,一眼就将我与姐姐分辨了出来,真是,你怕是没有机会能离开这里了。” 她一边说着,闻人秋暗惊自己大意,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撇过头去,就看见了冯子诚一手禁锢着宁雨宣,一手拔剑相向。 难怪,这个时候景珏派了岑尤去帮冯子谈夺得江山,这个冯子诚战败,竟带着他的女人逃到了临都来,当真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他笑着对宁雨珊道:“你要装你姐姐,也劳烦装的像一些,这浓重的脂粉味,我还以为是进了勾栏瓦舍之中呢。” 大概是在冯国的时候,这类的词被冯子诚骂得多了,宁雨珊并不在意,当时冯子谈带领大军打进冯都的时候,是她死乞白赖地求着冯子诚带自己离开冯都的,她知道冯子诚是要来临都找宁雨宣,她仗着自己的样貌可能会对他有用,这才被带着过来的。 她扭着身子,走到闻人秋的面前,呵呵地笑着,说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勾栏瓦舍,而是我姐姐的房间,阁下这么晚来找我姐姐,又是什么原因呢?” 宁雨宣刚才一进屋子的时候,便被冯子诚将双手反剪在身后,怕闻人秋发怒惹恼了这两个人,她无奈道:“沈公子是王府里招来给我看病的大夫,是景珏亲自找来的,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的话,你们只会引来景珏的戒备,是没有办法离开临都的。” 冯子诚经历了战败,如果当初不是景珏派人将冯子谈接到临都的话,他早就将冯子谈杀死,稳坐皇位了,但他也本无心这些,离开冯都之后,他便打算来临都,将宁雨宣带走,两人离开这世间喧嚣,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宁雨宣竟然已经怀了景珏的孩子,这样的结果将他所有的计划全都打乱。 他与宁雨宣是多年的好友,自然深知她的秉性,她所说的话,都是想保全这个男子罢了,躲藏在临都城中的时候,他就打探了消息,只以为这是个帮宁雨宣调养身子的大夫,但是刚才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宁雨珊的伪装,可见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他对宁雨宣说道:“既然你想要救这个男人,我可以放了他,但是,雨宣,你必须跟我离开这里,”他的语气好像以往在冯都的时候,他们之间交谈的语气一般自然。 宁雨宣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现在宁雨珊和冯子诚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来,但是她本就欠闻人秋的,不能将他卷入到这里来,更不能让自己腹中的孩子受到伤害,“子诚,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带着雨珊离开这里好吗?” 冯子诚一如以往,对待宁雨宣温润和煦,但说出的话到底是让她失望了,“雨宣,我跋山涉水来找你,就是希望能带你离开临都,当初要不是宁家和父皇从中作梗的话,嫁给我的人就是你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了。” 宁雨宣以为,自上次在临都郊外两人因宁雨珊闹出的意外之后,他早就歇了对自己的心思,但没有想到,他如今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还是没有看清现状。 宁雨珊来到宁雨宣的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是迥然不同的性格,她恨透了面前的这张脸,“姐姐,你就答应子诚跟他离开这里不好吗?我替你留下来,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嫁给景珏的,所以我替你留下来。” 窗户大开,有风不住地往里面吹,冯子诚甚至还体贴地替她挡着风。宁雨宣冷笑,“你难道是忘了吗?去年中秋的时候,你不过一眼就被景珏认了出来,代替我留在这里?只怕你的一张脸根本用不上。” 旁人怎么说宁雨珊,她都无所谓,但是她最忌讳的,便是说她这张与宁雨宣一模一样的脸,更不要说这句话是从宁雨宣的口中说出,她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去年中秋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后来被景珏发现的话,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宁雨宣!你又有什么资格......”她手指着宁雨宣,正要叫骂。 “你住口!”冯子诚低声怒斥她,“你再大声,是想将暗卫全都招来吗?”他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避开所有的暗卫,才带着宁雨珊溜进景王府中,可不想再有什么闪失,让他的计划有什么意外。 竹林中黑影婆娑,刚才宁雨珊的声音都消失在了风中,并没有被暗卫发现,宁雨宣与闻人秋对视一眼,继续游说冯子诚,“子诚,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你没必要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你先将沈念白放走好不好?” 冯子诚却不傻,他对宁雨宣浅浅笑着,说道:“雨宣,我与你相识了这么多年,只怕我放这个沈念白走了,你就会仗着我喜欢你有恃无恐了对吗?你看着面冷,但是就是太善良了,这样容易有太多的软肋。” 忽然他的余光扫到了外面一个黑影掠过,心中一紧,一不小心长剑在闻人秋的割下一道血丝,闻人秋猝不及防,疼得“嘶”了一声,冯子诚回过神来,见到他脖子上的血痕,道了一句“抱歉”。 闻人秋觉得有趣,“如今我叫你八皇子还是皇上,好像都不合适,就只好直呼其名了,刚才外面不过是风吹了过去,子诚兄不必惊慌,只是你割伤了我的脖子,不能因为我与你称兄道弟起来,就不赔我药材费。” 他这样的态度,哪里有被人用剑指着的自觉,冯子诚也有些恼怒,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吹过,慌乱之间,他收回了放在闻人秋脖子上的剑,也放开了禁锢着宁雨宣的手,反手去挡来自身后的攻击。 顾不得他们之间的打斗,趁着冯子诚分神的功夫,他拉过宁雨宣,“你快走,出去找景珏的暗卫过来。” 那边两人身影如同两道黑影。但闻人秋自己双腿不便,宁雨宣不愿意就这样抛下他走掉,“我走了你怎么办?” 第二百三十五章 风声 第二百三十五章 风声 躲在一旁的宁雨珊,不知何时手上拿了一把匕首,朝着宁雨宣后背走过去,那张精致的脸上,却带着狠毒至极的表情,闻人秋来不及回宁雨宣的话,神色一变,当即便掏出了藏在怀中的玉笛,一手将宁雨宣拉到一边,一手用玉笛挡住了宁雨珊的袭击。 他对着宁雨宣喊道:“你现在快出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宁雨珊本就是不会武功的,只知道拿着匕首对着两人胡乱砍着,若是以往的闻人秋定然不将这个疯女人当回事,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站起来,行动受到限制,很快手臂上又被割出了一道血口子来。 宁雨宣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大约是那边在打斗的两人也受了伤,浓重的血腥气息止不住地往鼻子里涌,她匆忙用手捂着嘴,差点就干呕起来。 闻人秋和宁雨宣离得有些远了,那边宁雨珊看到了宁雨宣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又捂着鼻子的,一个人靠在一边落了单,她立即就拿着匕首朝她冲了过去。 场面混乱极了,但始终不见景珏安插的暗卫过来,闻人秋心中遗一寒,伸手就要拽住宁雨珊,结果自己却被从轮椅上带了下来,摔到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雨珊冲着她跑了过去。 那边正在与冯子诚打斗的孟千机见状,也顾不上将自己的命门露在了他的面前,飞身到宁雨宣的面前,手中兵器一挑,便将宁雨珊手中匕首挑落在了地上,连带着她的手腕也飞溅出了血液。 铁锈一般的腥味愈加浓厚,宁雨宣再也无法忍受,直接干呕了起来,解救了这边的危机,孟千机又趁着冯子诚分神的机会,将他制止住。 一场厮杀结束,除了屋子中的几个人知晓,外面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孟千机依旧是一身黑袍,藏在兜帽下面的脸已经一个月不曾见过,不知道现在是如何的模样,肩上的伤现在可有愈合。 就在孟千机正要挥着手中的剑,朝跪倒在地上的冯子诚刺过去的时候,宁雨宣抬眸的时候,正好就看见这一幕,她慌忙出声:“孟千机,快住手,别杀了他。” 长剑就停留在冯子诚的脖子的地方,最终戛然而止,他转过看着宁雨宣,虚无缥缈地声音问着他:“你真的要放过这个人吗?” 宁雨宣干呕了一阵,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她直起了身子,对孟千机点点头,“他本来对我就没有杀意,就放他离开吧,何必要了他的命,”她目光扫过躺在地上,手腕血流不止的宁雨珊,“将他们都放走吧。” 冯子诚嘴角流着血,他抬袖擦了一下,反而笑道:“雨宣,你看,你舍不得我死,说明心里还是有我的,你只要点头答应,”他抬头挑衅地看了一眼孟千机,最后悬在脖子上的长剑便往下垂了几分,“只要你跟我走,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宁雨宣神情冷漠,她摇了摇头,“你现在就带着宁雨珊离开这里吧,一样的话我去年的时候也与你说过,现在再说一遍,既然雨珊嫁给了你,你便好好待她,别再来找我了。” 眼看着宁雨宣转身便毫不留恋地走出了里间,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竹林风声掀开衣袂偏飞,他苦笑几声,“那景珏有什么好的,他马上就要娶冯紫玉了,你却偏偏要留在他的身边,”究竟是谁执迷不悟,这个答案谁也说不清。 趁孟千机一个不留神的时候,他便带着受了伤的宁雨珊从窗棂越过,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茂密之中。 浓重的血腥味还残留在屋子中,孟千机收了手中的剑,转身便要踏出屋子。只是在经过闻人秋的时候,突然听见他开口对他说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使剑,剑法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今天王府外面毫无动静,这是你做的,还是刚才那冯子诚所为的?” 孟千机停住了脚步,对他少有的多话起来,“自然是我做的,你也不是不知景珏现在一直在找我,只是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会被他钻了空子,只怕冯子诚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所以接下来请你照顾好她。” 既然景珏的那些人都已经被孟千机放倒了,他便肆无忌惮地玩弄着自己手中的玉笛来,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今日也看到了,我现在不必往日了,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斗不过,所以你还是回来别躲了,景珏总不至于真的将你杀了。” 只不至于将他杀了,但是想要卸了自己的胳膊,孟千机是对此深信不疑的,可他离开临都并不是为了躲避景珏的追踪,“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等办完自然会回来的,所以在此之前还是要你来护着她了。” 这次只是个意外,冯子诚误打误撞地碰见他将王府内外的人全部迷晕,不然依着景珏那群手下的能力,是绝对不会放任冯子诚在王府随意进出的。 闻人秋将玉笛紧握在手中,见他要出去,又伸出胳膊拦住,“可是你失踪了一个月,她也担心了一个月,一直让千机阁的人去打探你的消息,就算要办你自己的事情,不是也该告知她一声吗?还有,既然事情没有办完,你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他们之间因着孟千机救了闻人秋一命,两人关系没有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了,但这并不代表孟千机就将闻人秋当做了自己人,他用剑鞘挡着他的玉笛,声音冷了下来,“我的事情对你无可奉告。” 他手中微微用力,加上闻人秋并没有真的要与他针锋相对,很快便挡开了握着玉笛的胳膊,在离开之前,他微微侧头,“以后在王府里,还是少用你这支玉笛了。” 不用他的提醒,闻人秋自己也是知道的,他并不介意被景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却不想因此给宁雨宣造成麻烦。但是此刻的他心却是浮着的,没有办法定下来,刚才宁雨珊拿着匕首朝宁雨宣冲过去的画面还一直在脑海中重复出现,那种无能无力的感觉,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变得无能。 孟千机走出里间是时候,便看见宁雨宣就坐在外面,想是里面的血腥味太过浓重了吧,他上前几步,跪在了她的身后,“这一次是属下的错,没有想到会招致祸端,还请主子惩罚。” 宁雨宣一面疲倦至极,一面又无法安睡,宁家的消息她也知道一些,冯子谈上位之后,第一个要开刀的,便是宁家,现在,偌大的宁家也只剩下她与宁雨珊两人了,她对宁家人虽然冷情,但是看着宁雨珊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不愿的。至于冯子诚,看在当初他们二人情分上,今日的事情也不想再去追究。 她回头看着孟千机,说道:“你起来吧,这也不是你能预料到的,不能怪到你的身上,至于这段时间你去做了什么私事,也不是我该问的,只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记得临走之前告知我一声。” 想到刚才闻人秋所说的,她是担心自己,他不由得心头一暖,也不扭捏直接站了起来,“这件事是属下做的不当,主子要是处罚,属下没有异议。” 孟千机一直是尽职尽责的,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处罚,宁雨宣摆摆手,“我没有打算处罚你,只是趁着景珏还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先赶紧离开,等他发现了你的踪迹,只怕你是逃不掉了。”她也没有细究,今天晚上孟千机为什么突然又回来的原因。 还不等孟千机说话,闻人秋便也从里面出来,指尖灵活转动着他的玉笛,替孟千机解释道:“他今日特地回来,恐怕是因为景珏来找他的原因吧。” 宁雨宣愈发不解起来,她问孟千机,“你究竟是做什么事?”如果是像之前那样将戚娘找出来这样惹恼景珏的事情,她宁愿他不再去做。 孟千机竟然轻笑了一声,“主子不必担心,这次回来一是看您现在身子如何,第二也是回来去找皇上,去帮他解决阳城宿城洪灾一事。”虽然景珏没有找到他的人,但是却通过千机阁将消息传递给了他。 桌子上烛火被风吹得一直抖动,光线明暗不定,宁雨宣眉头蹙起,她只偶尔听说过阳城和宿城那边淮水发了洪灾,但现在看来,灾情似乎很严重,否则景珏也不会去找孟千机来帮忙了,所以,景珏找他不是要杀他?“他找你,就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 不等孟千机作答,闻人秋冷笑道:“我看依照景珏的秉性,只怕会是兔死狗烹,孟阁主,你此番回来,估计就是以身伺虎了。”谁知道那种狠毒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说出此话不是担心孟千机真的会有危险,只是不希望宁雨宣就这样相信了他。 孟千机却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并不揭穿,说来想来的目的都是不径而同,但景珏的这个事情,他还是要帮忙的,否则只能被他追杀一辈子,“只要完成了阳城宿城的事情,我便会远离他的那边,主子就请放心。” 其实景珏找他,是为了赈灾银子丢失一事,他才才登基,手上能用的重臣心腹并不多,以前孟千机倒算得上一个,只是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属下了。再加上心腹又被他派去做了别的事,只能依靠孟千机来找到赈灾银子的下落。 时候已经不早了,月上中天,王府外面有人打更的声音传来,快要子时的时间,宁雨宣问他,“王府里的那些人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他用的不是一般的迷药,否则也不能将景珏的手下放倒,“明日天亮之时便可醒来,”他转头看了外面天色,“属下现在要去宫中找皇上了,主子早些歇息。”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守夜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守夜 屋子中弥漫着淡淡血腥气息,宁雨宣又喝了一口桌上的冷茶,王府内外寂静得可怕。闻人秋行走江湖多年,不仅千面鬼人的名声在外,自己手上也因常年做任务拿佣金混迹在江湖与朝堂之间,对冯子诚此人也有些了解。 他推动轮椅到宁雨宣身侧,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还好血迹都是别人的,见她脸色不大好,心知她是被今晚这一出吓到了,“今日只是个意外,相信景珏知道今晚的事后,会加强王府的戒备,冯子诚是不会再来了。” 宁雨宣却是摇摇头,“去年中秋那会,景珏就想至冯子诚于死地的,如果知道他今晚夜闯王府的话,景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孟千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刚才冯子诚和宁雨珊的事情,就当做不存在吧。” 可闻人秋很不赞同她的看法,冯子诚那种性子的人,再加上她那个妹妹,留着迟早是个祸害,“你也看见了,刚才冯子诚不顾你的意愿想将你掳走,你那妹妹嫉妒心太重,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宁雨宣目光落在门外,门前的灯笼在石阶上落下一片光亮,“我不想将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对宁家虽然没什么感情,却不想自己对自家人动手,而在冯都的时候,冯子诚对我有恩,他现在被冯子谈追杀着,景珏与冯子谈一伙,他要是落在了景珏的手里,必死无疑,我不想跟着他们离开,却也不想看着他们没命。” 她想着,今天的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到时候派人给冯子诚传去消息,让他带着宁雨珊离开临都,等那时候就算景珏有所察觉,也来不及了。一来她是真的不想冯子诚和宁雨珊因。自己而死,二也是希望能减少景珏的杀孽。 大概是知道自己也没办法劝服宁雨宣,他暗暗放在心上,那两个人始终是个祸害,能解决他们的就只有孟千机的千机阁和景珏的人手了。他抬眸,见宁雨宣眼睛地下有些青色了,“里面现在还是乱着的,要不你今晚换个地方睡着?” 里面凳子椅子全被打斗的时候弄得乱七八糟,宁雨宣不想麻烦,“我待会去将里面简单收拾一下,估计是瞒不过下面人的,到时就说有贼人闯入,其他的一概不说。” 闻人秋没有说话,看着宁雨宣走到角落的那尊玉佛前面,燃了一炷檀香,又小心跪在蒲垫上面,双手合十念了一段佛经,这才又起身去了里间。闻人秋有心帮她,只是无奈自己行动不便,怕到时候只能添乱,他推动轮椅去了门外,轻轻带上了门,便没有再动。 从门缝中传出一缕缕檀香与茉莉香混合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闻人秋揉了揉鼻梁,让自己清醒清醒,里面的烛火已经被熄灭,更深露重,忽然见到旁边竹林里闪烁的数点萤火,如梦似幻。闻人秋无声笑着,等过段时间,可以带她看看这片美景。 一夜到天亮,等到暗卫们一睁眼,发现天色大亮,才心中大惊出事了,直到看到那位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睡觉,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屋子里面大乱,昨夜不似长安,暗卫们只得匆忙去禀告了秦风。 等到秦风赶来竹隐轩的时候,一踏进院门,就看见沈念白坐着他的轮椅,靠着门旁栏杆闭着眸子,似乎是未醒,秦风昨天晚上也被迷晕了,完全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心中只想着他也是被迷晕的,他上前推攘了几下沈念白,看他睁开惺忪眼睛,便问道:“沈公子怎么出现在这里?” 秦风眼睛盯着禁闭着的门,虽然知道宁雨宣此时无事,但还是无法放心,所以他也没有发现闻人秋悄无声息地收起了手中玉笛,他浅浅笑着,答道:“昨夜有贼人闯进竹隐轩来,在下不放心娘娘,所以一直守在这门口。” 有贼人?秦风低头看沈念白,发现他衣衫微潮,是露水打在衣服上的痕迹,顾不上其他的,秦风赶紧上前几步,敲着宁雨宣的房门,“娘娘,您可醒来了?” 大概喊了两三声,就在秦风耐心耗尽准备闯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宁雨宣不冷不淡的声音,“秦侍卫等一下吧。” 确定宁雨宣真的安然无恙,秦风退了几步,他眼神锋利地上下打量了沈念白,问道:“昨夜有贼人闯进王府,我与王府的侍卫都被迷晕了,怎么偏偏沈公子没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是有贼人闯了进来?莫非你看见了?” 闻人秋哈哈大笑起来,面对秦风的质问毫不紧张,“难道秦侍卫忘了在下是什么身份了吗?我一介大夫,要是连迷药都弄不清的话,又凭什么来给娘娘治病?你率领的侍卫没能好好保护娘娘,难道秦侍卫还是想将责任推到沈某身上吗?” 秦风一时语塞,但是他还是觉得沈念白在其中有些蹊跷,想找手下来问一问,可是昨天晚上都被迷晕了过去,他又该问谁去,他咬了咬牙,问他,“那沈公子昨天晚上在竹隐轩看到了什么?” 就在闻人秋准备按照昨晚商量的话来回答秦风的时候,后面的门忽然发出“吱呀”的声音,从里面被人打开,宁雨宣从里面走了出来,穿着一袭简单宽松的白裙,神情冷淡,“昨晚后来是孟千机回来,将贼人赶跑,”她回头看了一眼闻人秋,对他说道:“沈公子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有劳了,还是赶紧回清水阁歇息吧。” 见秦风似乎并不愿让他走的模样,竹隐轩的外面还站着不少暗卫,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手推动着轮子,出了院子。 宁雨宣在里面听见了刚才外面的对话,也知道了闻人秋一晚上就守在门外没有离开,她心中微颤,她欠闻人秋的太多太多,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秦风见宁雨宣久久不语,眉头紧蹙着,刚才她说的可是孟千机回来了,他开口问宁雨宣,“娘娘,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孟阁主他现在人又在哪里?” “昨晚是孟千机回来,怕你们按照景珏的命令抓捕他,所以才放药迷晕了你们,只是没有想到让贼人钻了空子,是孟千机救了我,听说皇上一直在派人找他的下落,有事要交给他,我已经让他进宫找皇上了。” 宁雨宣的一番解释,全都在情理之中,却又透露着一丝不对劲,正准备开口再问些她什么,就见宁雨宣神色有些不赖烦,他又默默地将要问的话堵在嘴边,转而问了一下,“可是现在府里的那些下人还没有醒过来,孟阁主可有说他们何时才能醒?” 偌大的王府中,除了竹隐轩内外站着寂寞无声的暗卫,其他地方都是寂静一片,清晨日光熹微,竹林传来一阵阵如涛声的风,她偏头看了一眼角落摆着的日晷,秦风和暗卫先醒来是情有可原,他们有内力,恢复得自然比常人快一些。 日光倾斜,下一秒,那日晷上斜长的影子便移到了卯时的时刻,主屋旁边的偏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楚楚刚刚睡醒,却见外面乌泱泱站了一大片穿着黑衣的人,她随后“啪”的一声,又将房门关上,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秦风也是一愣,看了一眼宁雨宣似笑非笑地表情,转头便将众多暗卫全都遣散,宁雨宣只对他吩咐了一句,待会备下马车出城,便转身回了屋子里面。 她脚步刚跨进门槛,就听见秦风问道:“娘娘这个时候出城,是想去哪里?” 宁雨宣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冷了下来,“我只是想去一趟白云山拜佛,难道现在我只能待在王府,连门都不能出了吗?” 秦风夹在景珏与宁雨宣两人中间也是难做,他摇摇头,回应道:“皇上有令,如果娘娘想要出府的话,要属下等一定要保护好娘娘,并未要娘娘不出王府一步。” 那边楚楚还没有出房间的门,既然她已经醒过来了,想必王府的其他人也醒得差不多,她转身又进了屋子里,只留下一句话,“既然如此,那秦侍卫快去安排吧。”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秦风还是派人去了一趟宫里,将事情全都告诉景珏,再加派了人手,准备着宁雨宣要去白云山的行程。事情发生的突然,他心中狐疑,却无迹可寻。这样想着,他迈着步子去找现在还躲在屋子中没有出来的楚楚。 马车静悄悄地从王府门口驶出,南雀街上榴花如火,沂水边绿柳成荫,这次去白云寺,她没有带楚楚一起,也不是单纯地去拜佛,而是想见一见慧来大师,她心中藏了太多的疑惑,只希望能见到慧来大师,能够为她指点迷津。 街上人来人往,马车低调地从街中央而过,街角的地方,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质,无人胆敢靠近,斗笠黑纱后面的那双狭长眼睛,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又抬眸看了一眼藏在暗处的那些暗卫,最终握紧了手中长剑,离开了这里。 坐马车去白云山的话,需要的时间多一些,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与江云荷一起的,那个最初对她有着敌意的女子,却从来没有坏心,世事浮沉,谁能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呢。 夏天越来越浓郁,整座白云山郁郁葱葱,从下面往上看,隐约能见绿叶遮掩之间有红墙黛瓦,四周云雾缭绕。宁雨宣下了马车,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她身后只跟着一个秦风,但是却知道,藏在暗处的有不少景珏的人。 她没有说什么,反而径自踏上上山的石阶。秦风只好加快几步赶上她的步伐:“娘娘,上山路途曲折,不如属下找来乘撵送您上山?”他看着宁雨宣的肚子,低头说出自己的建议。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木珠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木珠 若是自己身体不行的话,宁雨宣也不会拿孩子来冒险的,只不过是上山罢了,夏日的的山路不比秋日的青苔满地,她缓步往上走着,“既然是去拜佛,那就一步一步走上去,才是心诚至灵的,就不必麻烦了。”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前来上香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两个妇人在下山的时候,看见了这奇怪的两个人,女人穿着朴素,衣裳的料子却是不菲,明显是怀着孩子的,而那个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男子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女子,想来应该是女子的家奴。 结伴而走的两个夫人好奇地看了眼宁雨宣,便又笑呵呵的聊着往山下走去。 白云山上灵气十足,林子间有鸟雀婉转啼鸣,树木高大,叶片碧绿,将宁雨宣身上的白裙也染成了绿色,她走得有些累了,索性停了步子,后面的秦风递来装水的牛皮袋,水是从山下泉水中打来的,带着山间的甘甜。 宁雨宣靠在路边半人高的大青石上,解了渴之后,将牛皮袋又还给秦风,她看向上山的路还剩一半,“秦风,等过了五月,楚楚她就已经十七了。” 秦风本在环视着四周有没有什么异动,倏忽间听到宁雨宣说出这句话,想到楚楚平时咋咋呼呼可爱极了的模样,不由得脸上一阵通红,却不了解宁雨宣说出这话的意思。 见秦风不说话,宁雨宣转过头来看他,“今年年初,在青石镇的时候,你是不是送了楚楚一根簪子,楚楚平时宝贝得很,她陪着我快要九年了,我深知她的性子,口是心非,等嫁给你之后,你要好好护着她,别让她受伤。”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不一会儿便飘散在山风中了,但是秦风都听得清楚了,心中狂喜,却不想在宁雨宣面前失了分寸,只好忍着,“娘娘是想将楚楚嫁给属下吗?” 宁雨宣笑着看他,“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吗?你若是不愿意的话,自是有别的男子向求娶楚楚的——” 她话未说完,秦风便少有地失了控,打断了宁雨宣的话,“属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多谢娘娘成全。” 大概是歇息好了,宁雨宣站直了身子,继续拾阶而上,山中兰草颇多,散发着幽幽兰香,“楚楚虽然是丫鬟出身,但我从来没有将她当丫鬟看待过,你要求娶楚楚,自然要按礼制来,纳采、问名、纳吉等六礼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秦风一直都是将楚楚当成好姑娘看待的,“娘娘放心,属下一定不会亏待楚楚的。” 楚楚看似聪明,其实是有些傻的,而秦风看着木讷,但为人稳重,能顾全大局,与楚楚正好互补,其余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两人互相爱慕,没有比这能更好的了。宁雨宣笑着道:“那就好。” 等到上山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午时了,白云寺门前只有一个扫地的僧人,再也没有其他香客了。那个扫地的小沙弥见到门口的两人,赶忙将扫帚放在了一边,迎了上来,站在宁雨宣面前,双手合十先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想必您就是宁施主了吧?” 宁雨宣有些惊讶,按理说她来白云寺,完全是今天早上的临时起意,这个小沙弥好似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一般,她也双手合十朝着小沙弥行了礼,“小师父,您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吗?” 小沙弥年纪不大,看着愣头愣脑的,可爱极了,“回宁施主,是师叔祖说,今早有西边霞光,是有凤来仪的征兆,故此特命吾在此恭候,师叔祖已经在大殿后面的禅房中了。” 大概是同景珏在一起待久了,秦风不大相信这个小和尚的说法,只觉得他们是早已知道了宁雨宣今日会来这白云寺,监视了王府的动静,才会来故弄玄虚,“娘娘,属下怕这寺中会有什么意外,属下同您一起进去。” 能有此能力的,小师父的师叔祖想必就是慧来大师了,她对秦风的话没有说什么,只跟在小沙弥的身后朝里走着,秦风也跟在其后。倒是那小沙弥,听到秦风说这里有什么意外,颇为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他们堂堂一个佛门圣地,会有什么意外。 供奉着佛身的大殿中有着不少和尚在敲木鱼念着经,檀香味与宁雨宣身上的气味融为一体,在小师傅的带领下,她小心跪在蒲垫上,镀着金身的佛祖慈眉善目,盘坐于莲台之上,望着凡间冷暖善恶。 宁雨宣无法跪地磕头,只得象征性地朝着佛祖微微叩首,最后在香案上奉上檀香炷,和尚们诵经的声音低沉,却又十分撼动人心,他们所固守的,是信仰,是命运。 秦风被小沙弥拦在了大殿之外,说法是他身上的杀孽太重,恐冲撞了佛祖,他只能留在了大殿之外便,眼睛一瞬不停地盯着宁雨宣,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白云寺四周都有参天古木,这里聚集着灵气,站在大殿外面的长廊之下,从眼前的视线看过去,外面一片明朗,远处的青山如黛,天朗气清,站在山间没有了夏季的燥热不安,闻着檀香气息,只觉得心间一片宁静。 秦风站到她的身后,问道:“娘娘,这个地方实在古怪得很,如今您拜佛已经拜完了,不如现在回城吧,出来久了怕皇上会不高兴的。” 宁雨宣发出一声嗤笑,“秦风,这个白云寺到底是哪里古怪了,你若是说出个一两个来,我现在就下山去。”果真是同景珏待得久了,整日都是疑神疑鬼的。 “娘娘,若是没有古怪的话,这里的和尚怎么会知道你今日要来拜佛,”秦风皱着眉头道。 只是没有等到宁雨宣回话,旁边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位和尚,身后正是今日领他们进寺的那个小沙弥,他眉眼带笑,胡子花白却精神矍铄,对秦风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若是觉得吾等小寺有什么蹊跷,大可以来搜查一番,只是没有证据,还请不要胡乱诋毁。” 秦风正要反驳的时候,就听见宁雨宣声音中带着笑意,对着那老和尚态度恭敬,双手合十,“慧来大师,终于有幸能见你一面了。” 慧来收回了自己看向秦风的视线,目光落在宁雨宣身上,同样回礼,“上一次匆匆一别,已经过了快要一年时间,看来施主的凤命真的如同宿命一般,如今圣上与施主已登高位,是宿命使然,也是人心使然呐。” 他笑盈盈地看着宁雨宣腹部隆起,从袖袋中拿出一块雕刻精美的手串,沉香木的材质,一个个的沉香木珠上雕刻着莲花图案,递给了宁雨宣,“此次一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施主了,这串沉香木珠已经开过了光,就送给小公主了,盼保佑小公主安康无恙。” 宁雨宣闻言,眼底有喜意迸发出来,她没有推脱,接过了慧来手中的木珠串,问他:“大师算到了是吗?我肚子里的,会是一个女儿?” 慧来笑而不语,转头看向远山云烟缥缈,“天机道破,已犯大戒,宿命难违,终成凤命,”他回过身来,继续对宁雨宣道:“异世飘魂,施主,都是因果轮回,命运定盘,你能做的有很多,不违心,不违宿命,如是便可。” 但是宁雨宣眉尖微蹙着,如果能有这么容易的话,她也不必一直郁结于心,“大师,可是有时候外界限制太多,很多人都身不由已,能不违心地活着,真的太难。” 秦风只在后面站着,没有再发话,慧来与宁雨宣之间说的什么,他实在是听不明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人对宁雨宣没有危害,他才放松下来。 慧来笑了笑,他看向宁雨宣,虽然年纪大了,但是那双眼睛不似常人的浑浊,带着看透世事的清澈,“施主,老衲说过,投胎转世,本就是因果轮回之事,花开一朵,既成执念,何不放下。世间人大多身不由已,可是想要如何做,全凭人心而已。” 要如何做,全凭人心。宁雨宣在口中繁复念叨着这句话,全凭人心,是啊,曾经慧来大师就同她说过,刚过易折,全是因为执念,她之前果真是未能明白过来,她再一次双手合十,“多谢大师提点。” 见到宁雨宣有明白的意思,慧来笑了笑,转身便带着那个小沙弥离开了大殿门前。屋檐下一双燕子归来,啾啾鸣叫着,大殿檐角下面挂着的铜铃在风声中呤叮作响,她眺望远山,大概知道了,接下来的自己该做些什么。 秦风上前一步,“娘娘,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城了,刚刚宫里头传来消息,皇上今晚要去王府。” 宁雨宣回头,景珏现在正是百忙的时候,不过发生了昨晚的事情,他要去王府并不奇怪,她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些银票和银锭子,放在了大殿旁边的功德箱中,才往白云寺外面而去。 下山之后,日头西斜,赤白耀眼的光已经带了昏黄的颜色,马车从山脚下往城门而去,时间已经不早了,秦风坐在外面赶着马车,看着不远处城门口的地方,眉头紧蹙着。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竟然会被堵在了城门口。 第二百三十八章 难民 第二百三十八章 难民 本来平时井然有序的临都城门,此时却是乱糟糟一片,秦风小心地将马车停在了一边,看着那边被堵在城外的一些流民,找来了手下,前去打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么多的难民? 城门口是吵闹一片,守城的将士手握重兵铁甲,将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拦在城门外。宁雨宣听见了动静,她掀开帘子,看到那边的景象,不由得皱眉,问秦风,“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难民出来?” 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秦风自己也只能先猜测一下,“回娘娘,属下估计这些难民可能是从阳城或是宿城那边逃难来的,等过一会我去找今日守城的将军,等先疏通了城门,只能劳烦娘娘再等一下了。” 宁雨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将目光落在那些拥堵的人群,那些人大多面黄肌瘦,有些拖着哭泣不止的孩子,阳城宿城现在正是洪灾的时候,他们这个时候也只能背井离乡了,他们既然逃到了临都来,景珏总不能将这些人置之不管。 没过一会的功夫,那打探消息的暗卫便回来了,但时过来的不止他一人,竟然是许久没有见面的赫连邵,只见他一如初见的模样,穿着一身铠甲,但是脸上神情沉着,没有了少年的那份肆意潇洒。 他走到马车边,朝着宁雨宣恭敬行礼,“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宁雨宣抬手让他起身,两人没有先顾着叙旧,她问道:“这些难民既然是从阳城那边过来的,为什么现在不让他们进城,也总该找个地方安置他们。” 其实今日不是赫连邵在城门这里值守,这些难民是午时左右出现的,下面人传来消息的时候,他正在陪着云荷吃饭,只得先暂且派人将事情禀告给景珏,自己则换上铠甲去了城门这边来。 并不是不让他们进城,也不是不安置他们,事情发生的突然,总是要谨慎一些,而且难民中最大的麻烦便是容易引发瘟疫,如果随意将他们带进城里的话,只会是个大麻烦。 宁雨宣听了他的解释,听到瘟疫两个字的时候,眼眸不自觉地下沉,瘟疫、传染病、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最骇人的,她看向赫连邵,“如果到时候皇上下发了命令的话,最好能请上宫里的御医一起,来给这些难民诊治一下。” 赫连邵点头应是,沉默了一阵,城门口那边守城军们还在疏通着,他们也还在等着宫里面下发的旨意。他看了宁雨宣一眼,又低下头,拱手道:“云荷的事情,多谢娘娘了。” 宁雨宣轻叹了一声,“云荷的事情你不必谢我,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她现在恢复得如何了?是住在你的府上吗?若是方便的话,我想找个时间去看看她。或者你带她来景王府找我也是可以的。” 江云荷的疯病,说到底还是心病所致,那她的那道心病也在自己的心口划下了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让他难以释怀,他有着私心,或许云荷这么一直痴傻下去才好,他才能当那些事情都没有存在过。 见赫连邵垂着眼帘一直没有说话,宁雨宣出声叫他,“赫连邵?” 赫连邵回过神来,简单笑了笑,道:“云荷现在心绪稳定了很多,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娘娘如今怀着身孕,怕是不方便,等卑职有空的时候带着云荷去看望娘娘吧。” 那边人群已经被疏通得差不多了,黄昏的光亮照在城外官道上,秦风准备驾着马车回城,宁雨宣看了下那群穷困潦倒的人,临走之前对赫连邵说了一声,“先将这些难民们在城外安置了吧,皇上那边我会与他说的。” 秦风不是说今晚景珏会去王府找她吗,正好将这事一并说了。 而景珏昨天半夜里正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的时候,阳城与淮水的事情都太棘手,冯国的战事结束,岑尤又带着虎骑军滞留在明城无法过界,阳城宿城太守贪污赈灾饷银,再加上景元阳时不时地在暗中与他使绊子,人心易防,但是天灾难防。 岂料他花费了大把精力去寻找的孟千机,却在今晚找上了门来,他也没有询问他这段时间消失在临都,究竟去做了什么,正好孟千机是知道他要找他的目的,直接问了一下需要做的事情,便离开了皇宫。 最后一抹光线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景珏回了王府,但这个时候宁雨宣竟然还没有回来,福伯吩咐下人沏了茶过来,他只是手攥着茶盏,却是一口茶水都没有喝下,如果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厅外面,他怕是忍不住要出去找人了。 兴许是出门了一天,疲倦的很,她身边的秦风一直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景珏眉头紧蹙 大跨几步走出花厅,直接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走向花厅里去,语气很是不耐烦,“明明知道自己怀着身孕,还要出门,宁雨宣,你是觉得自己身子很好吗?” 宁雨宣神情淡淡,只看了一眼景珏,便转回视线,回应道:“不用你多说,我自己有分寸,你现在不应该正忙吗?怎么亲自过来了?” 景珏咬紧了牙,将她放到花厅中坐下,这才松手,他背手站在那里,“昨晚王府里才进了贼人,今日你就要出城,现在外面乱的很,你就不能安分一些吗?”发觉话里的关心意味太过明显,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朕的皇子有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 他生气至极,而宁雨宣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有个下人上前来上茶,茶盏才放下,就被景珏呵退下去。宁雨宣喝了口茶,她眉宇间竟带了些得意之色,“皇上之前答应我的太子之位怕是要落空了。” 景珏转过身来看她,眼底漆黑浓墨一片,仿佛蕴藏着狂风暴雨,视线紧紧锁着宁雨宣,“你是什么意思?” 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宁雨宣心觉一阵好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要让女儿当太子的话,我自然不能说什么,但是你还是想想要怎么面对你的那些臣子。”看到景珏原本黑着的脸带着错愕,宁雨宣不由得笑出了声。 景珏疾步走到宁雨宣身边坐下,看着她膨胀的肚子,问道:“是女儿?” 宁雨宣又喝了一口茶,今天在外面待了一天,又去爬了山,实在是困倦得很,她点头道:“没错,我今日去了白云寺,慧来大师说出生之后会是一个小公主,”她慈爱地抚着肚子,似乎能看到女儿出生之后的可爱模样,“怎么?难道不是儿子你不高兴?” 他们两人自诊断出宁雨宣怀孕之后,便一直没有好好相处过,更别说一起讨论孩子的出生,究竟是男是女了。见旁边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宁雨宣忍不住撇头去看他,就看见景珏愣神的模样,她解嘲地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今天我看见了城外一大批难民,你想好怎么安置这些人了吗?” 景珏这才回过神来,他并没有其他意思,之前一直惯性地将肚子里的孩子当成男子,因为想好了要怎样教导他成才,教导他帝王之策,好日后将皇位交付于他,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女孩子,那一刹那,他脑海中便涌现出了一个画面,那粉雕玉琢的娃娃,有着和她母后一模一样的眼睛,他陷进那双眼睛里,便入了神。 然而在听到宁雨宣的话时,他不由皱眉,想到的是她的安危,“难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这些不需由你来操心,只是昨晚王府里进了贼人,你——”他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继续问道:“你有没有见到那贼人的模样?” 宁雨宣心中一紧,不过随后又放松下来,景珏本就多疑,他会怀疑这件事情并不奇怪,只是别让他有所察觉便是,她摇头道:“那个人用黑巾蒙面,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沈公子是察觉到王府里有迷药的味道,所以来竹隐轩,正好与贼人撞上,我没有事,只是他受了轻微的伤,不过还好孟千机赶来的及时。” 这也不算是欺瞒景珏了,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罢了,但景珏只是敛着眸子听她说话,看不清他眼底神色,也不知道有没有对此打消怀疑,宁雨宣手握着茶盏的边缘不再说话。 景珏将她小动作尽收眼底,如果不是他还需要孟千机去阳城的话,他定染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冷着声音道:“王府里太不安全了,你最好再考虑考虑,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吗?” 下人们都守在花厅的外面,没有里面主子的命令,谁也不敢过去。宁雨宣好不容易向他讨来了住在宫外的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不必,这王府内外都是你的人手,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过是个意外罢了,至少在这里,会比在宫里舒心。” 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与景珏一起住在宫里会让她不舒心。景珏拳头紧握,他猛然站起身,“随便你如何,这么久的时间,你也从来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请你现在多为孩子考虑考虑,你如果再任性行事的话,我不介意将你接回宫里。” 宁雨宣不明白,自己究竟就如何任性了,但是她不想再跟景珏争吵,“你今天过来,无非就是想问昨晚的事情吗?现在已经问完了,没有事的话你可以回宫去了,”她也站了起来,面对景珏,“日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派人来问便可,不必事事躬亲,亲自出宫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失控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失控 夜风吹来花厅外面的蔷薇花香,太过浓郁。景珏心中苦涩,他来王府,难道就仅仅是问她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吗?他迈步朝外面走去,“以后都不会了。” 以后都不会?宁雨宣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被宫灯拉得斜长,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指尖掐着肉疼得厉害,她也仿佛感受不到,他以后都不来了,少了两人的争执不休,不应该是好事吗?她嘴角慢慢上扬,“恭送皇上了,”为什么心却是苦的。 福伯一直都守在花厅的外面,在看见景珏那张阴沉着的脸的时候,就知道两人又是不欢而散的,他上前走到景珏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皇上,晚膳已经备好了,要不您和娘娘用了膳之后再回宫去?” 景珏绕过福伯,继续朝外走去,“不必了,朕宫中还有要事,”忽然,他停顿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福伯,说道:“这段日子,就劳烦福伯好好照顾皇后了。” “老奴遵命,”福伯心中叹着气,他就知道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否则怎么会一连两天都在百忙之中来了景王府,只是他性子太冷了些,关心的话从来都不宣之于口。 花厅之中飘散着浓郁蔷薇香味,宁雨宣独坐其中,她从袖袋中拿出今日慧来大师赠送的沉香木珠,最好就再也别来了,她宁愿一个人独居在这王府之中,清静自在,不用每天与他争执,也不用让自己一次再一次的失望。 难民涌现在临都城外,景珏下旨在南城门附近搭建临时的安置点,由赫连邵带领守城军全权负责,这事在临都引起不小的轰动。并不是因为难民的出现,而是现在国库空虚,皇上下旨要让城中商户和一些臣子捐献出银子,一来是救济城中难民,二来是去阳城宿城等地修建水坝。 有些大臣在职多年,曾经也贪污了不少银子,景珏让手下的人暗中查了查,比起国库不相上下,他自然要想办法让这些人将银子都吐出来。 那些大臣和商户都开始连连叫穷,上早朝的时候竟然穿着打了补丁的朝服,惹得景珏大怒,直接便削了那个人的官职,这一举动让很多大臣都极为不满,在某些人的煽风点火之下,竟联名上书,说国库空虚该是皇上的责任,如果不是他年初的时候攻打临都,耗费了不少银子,才导致如今阳城水患,缺少赈灾饷银。 商户之中倒是有顾兰城为首,捐献出了十万两的白银,其余商户也纷纷追随着捐献了一些,不过这些用来赈灾还是远远不够的。 宁雨宣在王府中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任谁让他白白拿出银子来,都是不愿意的,不过她相信景珏会有办法解决这些。 竹隐轩的书房中,宁雨宣坐在其中,面前书案上摆着的全都是上次景珏派人送来的世家未有婚配的贵女,长相家世都是数一数二的,旁边还附有这些女子的家世背景,族系参与的党派纷争。没有想到景珏会准备得这样仔细。 闻人秋一进来,就看见了满桌子的美人画像,宁雨宣正看得疲劳,撑头揉着太阳穴,他上前将药碗放在书案上的空处,“景珏怎的这样懒,连后宫选妃的事情也要交给你?” 宁雨宣笑了笑,没有解释,难道要说,这份差事是她自己要来的吗,她径自将药碗端过来,药汁是刚熬好就端来的,还散发着热气,宁雨宣一口气喝完,感觉后背都升起了一股热意,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她又喝了半杯茶,问闻人秋,“这药什么时候才能停?” 她怕苦是出了名的,闻人秋无奈抖了抖肩,“这几日忘记放红枣了,所以哭了些,具体什么时候能停药,还要看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他说得简单,心里却不是如此,宁雨宣的体寒如果只能靠药来除去的话,恐怕身子早就好了。 宁雨宣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这整日喝药,她担心会对腹中的孩子不好,虽然闻人秋的药方对胎儿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药三分毒。 闻人秋看出她的担心,笑着道:“放心吧,这副药方吃过这几天就可以停了,刚才逗你的,”他移到宁雨宣的身边,看着桌子上的那副美人画像,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书案上乱七八糟,宁雨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画像上面正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陈如樱,当真是人如其名,面如樱花,明眸善睐,而且极为擅长诗书画,知书达理,比起她之前看的几个,这位算是脱颖而出了。 不过她还是不解闻人秋这番姿态是个什么意思,出声问道:“这位陈小姐,你是认识?” 闻人秋不答反问道:“我看你用朱砂笔将这位做了记号?是打算给景珏纳进宫里的?” 这么问出口,宁雨宣心中一滞,但随即镇定,“嗯,这位陈小姐家世不错,而且陈大人是为户部尚书,如果能将他的势力收入麾下,就不必再担心赈灾饷银的事情了。” 她这样的回答,闻人秋不知应该作何表情,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为他做打算,他伸手拿了旁边干净的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这个陈小姐,我劝你还是算了,她已经是心有所属了,曾经还为心上人自杀过,如果让她进宫,只怕美人会香消玉殒呐。” 宁雨宣闻言,没有怀疑,又拿起狼毫用黑墨将那朱砂痕迹划去,她只是好奇,问闻人秋,“你怎么知道这个陈小姐已经是心有所属?” 闻人秋笑了笑,杯中的茶是上好的碧螺春,他又喝了一口,才解释道:“因为她的心上人,正是莫潇湘,不然你以为,莫兄他一介江湖人,怎么就在临都扎了根?” 她一时哑然,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关系,只得先将陈如樱的这份画像收了起来。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忽然书房外面传来敲门声,是福伯的声音,“娘娘,赫连府的人带着云荷小姐过来了?您要去见见吗?” 宁雨宣微微错愕,前几天在南城门的时候,赫连邵说的是他会亲自带江云荷来王府,但这几日忙着难民的事情,应该没有时间过来,只是没想到赫连府的人会将她送来。她对着外面的福伯回了一句,“让江小姐先等一下,我随后便去。” 闻人秋大致了解些前任丞相的这个小女儿,也算得上是有些与众不同了,他移动着轮椅往外去,“既然你有客人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简单地将桌子上的画像收拾了一下,便出了书房。怕宁雨宣行走不便,福伯特意将江云荷引到了后院白湖旁边的凌波亭中。此时夏日正浓,水晶帘动,白湖中红莲灼灼,荷叶田田,一副盛夏光景。 宁雨宣去了凌波亭,却发现只有江云荷一人坐在亭中,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湖面,宁雨宣便知道她的病还没有痊愈,只是那带她过来的下人太不负责了些,就任她一个人坐在这里,万一出了事情要如何是好。 她坐到江云荷的身边,她依旧望着那片红莲,宁雨宣唤了好几声,对方才转过头来,立即笑语盈盈地道:“雨宣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之前我想来找你,他们都不允许。”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甜腻天真。 有下人端来了一些水果,还有宫里面派人送来的挂绿荔枝,是冰镇过的,宁雨宣不能吃多,只吃了两三颗,便推给了江云荷,“刚才不是赫连府里的人带你过来的吗?怎么现在就剩你一个人?” 荔枝都是剥好了壳的,江云荷吃得欢畅,对宁雨宣的话置若罔闻,不一会儿便将琉璃碗中的荔枝全都吃完了,眼巴巴地转过头看宁雨宣,“雨宣姐姐,这些还有吗?我还想吃。” 之前在长青门中见到的江云荷,并不是这一番少女姿态的模样,时时刻刻口中都念叨着她的孩子,现在看样子,她是将宫里的那段事情彻底忘了,于她而言也算是幸事一件吧,这样的江云荷倒真是可爱极了,她忍着笑,让后面的楚楚再去拿一些过来。 看着江云荷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宁雨宣也学着她的口吻,问道:“云荷在赫连府过得怎么样?赫连邵对你好不好?赫连家的人都怎么样?” 那边的水果还没有端上来,江云荷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手指,回答道:“阿邵对我很好的,”说着她抬起双臂,眼里含着笑意看着宁雨宣,“这是阿邵给我买的裙子,雨宣姐姐,你说好不好看?” 她身上是一袭鹅黄色的烟尾罗裙,样式精致新颖,额头上的那个伤疤此时用花钿覆盖着,看不出一丝痕迹来,可见是赫连邵花了心思的,宁雨宣正准备要夸的时候,就见江云荷忽然变了脸色,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瞳孔紧缩着,她连忙后退几步,躲在了角落里,“他们不让阿邵看我,不让阿邵来看我,都是坏人!坏人!” 宁雨宣一怔,江云荷怎么就突然失了控,她口中的坏人又是谁?看着她不停挥舞的双臂,宁雨宣如今怀着身孕,一时不敢上前,她眼尖的看到秦风在不远处,“秦风,你快过来!” 第二百四十章 噬魂 第二百四十章 噬魂 秦风见到这里的异样,很快飞身过来,将江云荷控制住,但是在秦风的制止下,江云荷仍然不停地挣扎着,口中喊着“坏人”。 宁雨宣心中焦急,“云荷,你告诉雨宣姐姐,坏人都是谁好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可是此时的江云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能听见你宁雨宣在说什么,秦风被江云荷抓得手上多出了好几道血痕,他抿了抿唇,掌风凌厉,将江云荷打晕过去,对宁雨宣说道:“娘娘,这件事情如果问不出来的话,属下可以找你去赫连府调查一下。” 看着已经晕厥过去的江云荷,宁雨宣心中一阵无力,“你先将她送到竹隐轩中吧,再去派人将其中缘由差清楚了。”江家现在已经被铲除,现在的江家,也就只剩下一个江云荷了,除了赫连邵庇佑她,她实在没有可以依靠的了。 那边秦风点了点头,便横抱着江云荷往竹隐轩的方向去。正好这边楚楚端来了刚剥好的荔枝来,看见秦风抱着江云荷离去的背影,很是不忿地将琉璃碗放到石桌上,“娘娘,那个江家的小姐这又是怎么了?” 若是平时的时候,宁雨宣还有心情打趣一下楚楚的吃醋,但是现下,她在想,会不会那些人......就是赫连邵的父母? 宁雨宣没有在凌波亭多待,先派人去找了赫连邵,很快便回了竹隐轩,江云荷此时躺在一间偏房中,她拿了自己的银针,先给她诊了脉象,又用银针刺了她几个穴位,忽然间,她看见江云荷原本白皙的手臂上,竟然多了许多红褐色的小斑。 她又看了看江云荷身上的其他地方,除了手臂上,其他地方都没有这种红褐色的斑点,再联系起来如今江云荷的神志不清,是有人喂她吃了噬魂草?! 才到门口的闻人秋还没进来,便看见宁雨宣一副出神的模样,他听说刚才这个江云荷在凌波亭被秦风打晕了过去,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索性过来看看热闹,可见宁雨宣的神情,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闻人秋进来的时候,宁雨宣才注意到他,匆忙将薄被盖住江云荷露出来的肌肤,问他道:“你怎么过来了?” 闻人秋来到她旁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江云荷,“本来是打算看热闹的,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我听说的那么一回事了,”他怒了努嘴,问道:“这江小姐究竟是怎么了?”之前住在桂花巷子的时候,他因为腿的缘故,从来不愿外出,现在大约是与宁雨宣相处的久了,本性也渐渐显露出来,常常往外跑,更多的是来找她。 宁雨宣细眉微蹙,言简意赅地回到:“是噬魂草。” 闻人秋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竟然有人用噬魂草来对付一个女子,”他嗤笑道。噬魂草,没有人能比闻人秋更熟悉的了,因为只有南疆的地方,才会生长这种植物,他师父经常用这个来制蛊,可见其毒性一斑。它的药效便如其名,能吞噬人的心智。 好在噬魂草比蛊毒易解,可是麻烦的是找到下毒的人,江云荷是被谁下的噬魂草,她一被接出长青门,便住在了赫连府中。现在只能等秦风那边的结果出来了。 目光触及到宁雨宣眼底的青色,猜得出来她昨晚又是没有睡好,他便自告奋勇道:“这个江云荷身上的噬魂草我来帮她解了,你也少操些心,肚子都已经涨得这样大了,平时还是多休息休息。” 宁雨宣笑了笑,转身拿出帕子来擦拭着江云荷脸上沁出的汗,这个夏天比起去年闷热了不少,但只有宁雨宣,因着体寒的缘故,身上还是清清凉凉的。擦完了汗,她才回头,眼底满是笑意,“你穴位倒是能认得清,毕竟学过点穴的,但是你会扎针吗?” 闻人秋一阵语塞,脸上神情有些尴尬,“既然这样的话,你的医术比我的好,还是你来吧,我怕将她治得半身不遂,到时候那个赫连小将军,也要将我打个半身不遂......”似乎是发现到不对劲的地方,他转过身要离开,“还是让你来吧,我先走了。” 他心中忍不住自嘲,他现在的状态,离半身不遂,也没有多大的距离了。正低头推着轮椅往前走着,忽然眼前一个黑影站着不动,他抬头,看到的是站在他身前的宁雨宣,即使是背着光,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如往昔梦中没有丝毫差别。 他心中一滞,仿佛是被什么刺痛了眼睛一般,很快便低下头来,哂笑了一声道:“我没什么事,你先去照看她吧,我回清水阁了,要给你准备晚上的药。” 但宁雨宣依旧没有离开,她目光似有千钧重,沉沉看向闻人秋,她最不愿意见到他自暴自弃,“闻人秋,”她低声喊道,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顾虑到处都是暗卫的环境下,喊出他的名字,“我会治好你的腿的,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他当然相信她的,他不相信的,只是自己,他的双腿到现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知觉,形同虚设,唯一支撑着他不倒下的,便是师父,和宁雨宣。这样想着,他收起心底所有的伤感,扬起头笑得恣意,“相信!如果还不能相信你的话,我又能信谁?我还等着你来当我的小师妹呢。” 大概是这样的笑宁雨宣看得多了,宁雨宣只觉得自己已经透过他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看到了他的内心,那里阴暗晦涩。她也随他勾起嘴角,淡淡笑着,“你相信我便好,” 等赫连邵赶来景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时候,他才随着府里的下人来到竹隐轩,还没踏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一阵熟悉的笑声。听见江云荷的声音,他慌忙间没有等人进去通报,便闯了进去,“云荷!云荷!” 江云荷下午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宁雨宣让下人在院子中央搬来了一张桌子,她带着江云荷坐在院子中,哄着她喝下了解噬魂草的汤药,又让厨房里将荔枝端了出来给她吃。看见赫连邵此时还穿着一身盔甲,想必是刚从城南那边回来。 江云荷正和宁雨宣聊得正欢,一回头就看见了赶来的赫连邵,她笑着,小跑着迎了上去,“阿邵,阿邵,你是来接我回去了吗?” 赫连邵看向她的目光复杂,勉强撑着笑意,说道:“云荷乖,我待会就带你回家。”哄好了云荷,他走到宁雨宣面前,忽然跪下,“娘娘,如今云荷住在我赫连府中,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她,不会再让她受欺负。” 宁雨宣却看也不想看他,她兀自喝着茶水,“不让她受欺负?可是连你家的下人都如此待她,今日只是将她甩开,丢在了我景王府中,下次若是丢在了别的地方,赫连邵,你还能找的回来吗?你当初向皇上将云荷要了去,就要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责任。” 赫连邵羞愧难当,不用多想,他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自他想要将江云荷接进府里的时候,他的爹娘就一直不同意,此后更是三番五次地刁难云荷,他本以为爹娘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会对她好一些,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竹林风声依旧,晚霞笼罩着淡黄的光芒在院子中。赫连邵垂着头,“都是卑职的错,是卑职没有好好珍惜云荷,下次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雨宣轻轻摇头,有些悲悯地看着他,“赫连邵,你与我发誓又有什么用,这些承诺你应该都给云荷,她现在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除了你,她什么都没有了。” 那边江云荷看赫连邵一直跪在地上,觉得颇为有趣,也跑到他旁边,跪在宁雨宣的面前,笑呵呵地道:“雨宣姐姐,我这样跪得对不对?” 这样的场面宁雨宣不忍心看,让赫连邵将她一并,两个人都站起来,等哄好了江云荷去一边坐着,她才对赫连邵说道:“你知不知道被人下了噬魂草的毒药?所以她现在的心智才会如一个孩子一样?” 赫连邵一怔,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江云荷,对方回之灿然一笑,他心中一紧,又慌忙回过头来,回着宁雨宣的话,“什么噬魂草?卑职并不知情。” 宁雨宣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怪异,但是没有细想,只与他解释了这噬魂草对江云荷的影响,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方递给赫连邵,“这是解药药方,你收好了,每日都要煎一副药给她服下,否则等噬魂草渗入心肺,就只能看着她变成一个傻子了。” 不知是不是一阵凉风吹来的缘故,宁雨宣将药方递到他手上的时候,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指冰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赫连邵似乎隐瞒了什么事,看他样子,这个时候也问不出什么,“现在天色快要晚了,你快些带云荷回去吧。” 赫连邵带着江云荷,屈身向她告辞,两人便出了竹隐轩的院子,临走前江云荷还很愉快地朝她摆了摆手。 夜色渐深,斜阳渐渐隐没在西山,桌子上的茶水早就已经凉透了,楚楚过来给她添了热水,不由好奇问道:“娘娘,按理说这赫连将军将江小姐接回了自家的府上,为何一直没有娶她,总这样无名无分地待在赫连府,是不是不太好?” 第二百四十一章 嫁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嫁妆 碧螺春素有吓煞人香,从滚水中浮沉,又带出了一股清香,宁雨宣撇了撇茶末,抿了一口香甜的茶水,“赫连邵也有他自己的迫不得已,”江云荷现在的身份,想必是赫连家容不下她,才会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楚楚不以为然,心想,就算有什么逼不得已的事情,也不该让自己喜欢的人受这样的委屈才是,如果秦风要这么对她的话,她定要叫他好看。 宁雨宣对于楚楚的腹诽并不知情,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她此时才想起一件事情来,转头看向楚楚,“前几日,我同秦风说了你们俩的婚事,你的喜服是想要自己做,还是去城中店铺中去买?还有你的嫁妆,你既然是我的丫鬟,出嫁的时候定然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的,嫁妆这些都交由我来准备了。” 杯中热气腾腾的,快要模糊了人的视线,楚楚张了张嘴巴,半天才明白过来,宁雨宣这是想将她嫁给秦风了?心中一下子悲喜交加,竟然哭了出来。 宁雨宣一时也有些傻眼,掏出帕子来给她擦泪,“怎么?你都已经与秦风定了终身了,难道还想学一把负心汉抛弃他吗?你要是不愿意嫁的话,我去与他说一声就好,怎么就好端端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害臊吗?” 楚楚慌忙摇着她的手臂,忍着眼泪,一边摇头道:“我才没有不愿意,只是想到这些年来,同小姐您一起同甘共苦,楚楚觉得自己真的是撞见了顶好的运气了。” 这么一说,宁雨宣自己鼻子都有些发酸,“那样也是该是笑才对,要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你也同秦风商量商量成亲的事宜,总归要你们俩高兴才对。”宁雨宣觉得,其实是她有了好运气,才会碰见楚楚这样的丫头,虽然平时蠢了一些,可心底里总是记挂着她,叫她如何不为之感动呢。 第二天一早,秦风派去赫连府调查的人就已经回来了,昨日将江云荷丢在王府的下人,就是赫连邵的娘授意的。之前赫连邵向江家求亲的时候,那个时候临都中虽然到处都是江云荷毁容的流言,但她至少还是个身家清白的女子,但是现在,她是庆帝的妃子,还怀过庆帝的孩子,这样的女子不该进赫连家的门。 本来那赫连家的仆人就打算将她丢在南雀街的,那里人来人往,到时候就说是她自己走丢了。但那仆人没有想到的是,江云荷还记得去景王府的路,一路上自己跑到了景王府来。 听完了那人的汇报,宁雨宣坐在书房中,目光微沉,问道:“那噬魂草呢?有没有查出噬魂草是谁下的?” 那人沉默了一阵,虽然他也觉得不可置信,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噬魂草一事,正是赫连小将军自己下的。好像江小姐去赫连府不到五天,赫连小将军就开始给江小姐下毒了。” “啪”的一声,手中握着的狼毫掉到了书案上,在笔下的宣纸下里留下很大的一块墨迹,她抬头看那人, “你确定没有查错吗?噬魂草是赫连邵下的?” 那人再次点头,事实的确是如此,他呈上一样东西来,宁雨宣接过,是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而纸上的内容,正是她昨日给江云荷写的药方,“这张药方,是昨日赫连小将军丢在路边的。据将军府的人说,江小姐每日的药也都是他亲自熬的。” 宁雨宣将那张沾染了墨迹的纸张,同那张皱巴巴的药方子一起丢了,“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本来以为赫连邵会是江云荷最后的归宿了,可是她这唯一的依靠,竟然在每日的药中给她投毒,她闭了眸子,稳了稳心神,过了许久,才又睁开眼睛来。她又另外拿了一张宣纸出来,狼毫染墨,一行行隽秀又不失风骨的小楷跃然于纸上,是她要写给景珏的关于后宫妃嫔的名单。 宁雨宣让秦风特意打探了一下,二十五这一天早朝之后,景珏要留下赫连邵商议关于城南的难民安置一事,她打算那一天亲自将名册交给景珏,顺便问问赫连邵,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这些日子,宁雨宣觉得自己的身子愈发的沉了,不仅是肚子中孩子越来越大,她的身子也越来越虚弱,闻人秋几次过来把脉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她虽然不能自己给自己诊脉,但是却能感受到自己身子的变化。而闻人秋的药,也只能起到一些作用,无法治除根本,所以后来也就将药停了,但是她还在继续给闻人秋做针灸。 二十五这一天,早朝又是一场交战,景元阳这个老狐狸真的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些大臣一个个地全都与他作对,这些日子景珏是心力交瘁,整日的熬夜,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伺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俞长喜想要劝他休息也是劝不来的。 御书房中龙涎香沾染了墨香,一时之间分不出彼此,交缠在一起,只使人昏昏欲睡。景珏揉了揉额头,问下面站着的赫连邵,“御医已经派过去这么多天龙,现在那些发热的百姓有没有痊愈?” 赫连邵摇了摇头,“回禀皇上,御医们的药一点作用也没有,那些发热的病人不但没有好,而且现在患了相似症状的难民越来越多,”他抬头看了一眼景珏,又垂下头,说道:“微臣怀疑......可能是瘟疫” 景珏猛然抬起头来,凌厉好似鹰眸的眼睛里带着寒意,“可能是瘟疫?” 赫连邵心中一颤,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前几日在景王府的时候,宁雨宣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也是这样。他回话道:“现在御医们也是这样猜测,只是他们发病的症状与普通的风寒太过相似,一时还不能确定,还请皇上恕罪。” 他们谁都清楚,只要沾染了瘟疫二字,便是九死一生了,尤其是这些难民就在临都,如果真的是瘟疫的话,其后果不敢多想。景珏墨眸深沉,“不管是不是瘟疫,现在都要将那些人隔离开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御书房外面一阵敲门声,是俞长喜的动静,“皇上,皇后娘娘回宫了,这会儿想要求见。” 景珏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欣喜,她竟然还会回来?赫连邵心中一紧,抬头看了一眼景珏的反应,又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外面的俞长喜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朝着御书房台阶下的宁雨宣讪讪笑着,“娘娘还请稍等,可能是皇上再和赫连将军商议朝政,没有听见呢。容老奴再通传一声,”这皇后娘娘离宫这么久,皇上不应该没有反应啊。 如此想着,他正准备再高声通传,一口气正提了起来,忽然听见里面景珏的声音响起,“让皇后进来吧,”俞长喜一口气哽在脖子处,差点没有憋死过去。 宁雨宣只是冷冷看了一眼俞长喜,在身后楚楚的搀扶下上了石阶,便自己一个人推门进了御书房。俞长喜一张老脸咳得通红,对宁雨宣的态度倒是有些心虚,她此番冷淡态度,不过是因为自己曾经给景鸿投毒的缘由。 御书房里龙涎香的气味太过浓重,宁雨宣并不喜欢,但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再也没有表现出来,她一眼便看到站在一边的赫连邵,穿着武官的朝服,面色坦然,若不是宁雨宣知道了实情,否则实在是猜不出,他能对江云荷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宁雨宣只看了景珏一眼,还没看清他的脸,便微微朝着坐在上位的他颔首。 景珏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表现出来,心中却想着,如果她是要回宫里住的话,他便给她这个台阶下,“皇后不是一直要住在王府,不愿意回宫的吗?怎么今日就来御书房找朕了呢?” 赫连邵无意听他们两人的谈话,朝景珏道:“既然皇后娘娘来了,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城南的事情还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处理妥当。” 该商议的都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景珏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偌大的御书房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大概是误会了,如果不是想要找赫连邵的话,今日的名册子,她就让秦风送进宫里来了,宁雨宣如是想着。她上前几步,将名册子放在景珏面前,“之前皇上不是将选妃的事情交给我了吗?这是选出来的名册,皇上看看可还满意,如果有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周全,我这就拿回去重修修改。” 心中涌现出来的喜意一下子就被满腔的愤怒代替,景珏伸手拿过那份册子,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字迹干净漂亮,他却觉得这些字,仿佛都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他嗤笑着,“看来皇后为此付出了很大的精力。” 她还是与往常一样,什么情绪都不愿意写在脸上,永远都是这副寡淡的神情,让人怎么都捉摸不透,她的心底里,放着的究竟是什么。 宁雨宣站得离景珏不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森森,她回应道:“这事关后宫与朝堂的事情,总该是要多费些心思才是。” “你今日来宫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他将名册随意地丢在一边,又从书案上抽了一份奏章来看,“如果只是这个的话,那你也已经完成了,还是尽早回王府去吧,朕知道你不愿意待在皇宫里,如你所愿。” 第二百四十二章 破绽 第二百四十二章 破绽 上一次是“以后都不会”,这一次是“如你所愿”,宁雨宣才发现,景珏近日说话总能惹得她心中抽痛着,她的指甲又掐着掌心的肉,只有掌心的痛遮了心里的痛,面上还能继续装作无动于衷的模样。 宁雨宣没有离开,而是说道:“我这次来不只是这一件事,我是想向皇上讨要一份旨意。” 兴许是心彻底的冷了,景珏没能指望她有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要说,他冷笑着,靠在龙椅后面,仿佛就等着看她的笑话,“朕还以为皇后有天大的本事呢,没想到也还有要向朕讨要旨意的这一天,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宁雨宣强压着内心的不适,“我想将江云荷接回景王府来住。” “不准。”宁雨宣话音刚落,景珏没有多想便抛出这两个字,他执起朱砂笔准备批阅奏章,不打算再同宁雨宣多说什么。 他连想都没想,便直接否决,分明是与她赌气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没有直接从赫连邵那里带人出来,她又何必亲自来求景珏,“你知道赫连邵对云荷做了什么吗?他给江云荷下了噬魂草,我还怎么放心将云荷交给他?” 景珏抬眸看她,冷声问道:“那朕问你,你又是站在什么角度来向朕求这份旨意的?当初要让她出宫,住在赫连府你也是知道的,你有什么资格来不放心?宁雨宣,朕真是好奇,你怎么总是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关心别人的事情,”她的精力,从来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过。 面前的人面色有些苍白,景珏只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却不想再多说,“朕说过不准就是不准,没有其他的事,你就先回王府吧。” 宁雨宣的心口忽然疼得厉害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抓着,差点喘不上气,眼前的视线也渐渐扭曲模糊起来,幸好景珏即使发现她的异样,在宁雨宣倒地之前及时地抱住了她。 而宁雨宣在视线完全消失之前,看到的便是景珏一直都冷着的那张脸上都是担忧,薄唇微动着,似乎在叫着,“宣儿!宣儿!” 脑海中混沌一片,身体中仿佛有什么在逐渐消失一般,她想伸手拼命去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忽然手上传来一阵灼热的触感,惊得她立即清醒了了过来。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景珏的那双恍若深渊的眼睛。 景珏见她终于醒了过来,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之前两人冷若冰霜的关系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吻着她冰凉的手指,“你总算是醒过来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宁雨宣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感受到随身携带的那串沉香木珠的触感,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腹部,还好孩子还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浑身无力,十分难受,她揉了揉额头,“还有一些头疼,我这是怎么了?”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乾坤殿的寝殿中,屋子中燃着她比较喜欢的茉莉香,极为清香。 景珏的墨眸中含着以往的点点温柔爱意,但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那个沈念白留在王府里给你调养身体,却不想将你的身体调养成了这样,朕定然不会轻易饶了他。” 宁雨宣慌忙抓住他的手,“别,沈念白已经帮了我很多的忙了,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怕自己早就撑不过去了,这跟沈念白没有关系。” 见她为沈念白澄清,语气中还带着少见的着急,景珏的眸子不由得沉了沉,“你放心,只要你还没事,朕便不会拿他如何的,”话里的意思便是,如果宁雨宣出了什么意外,他不管那沈念白究竟是沈念白还是闻人秋,他都会要他给他的宣儿陪葬。 宁雨宣半靠在床榻边,过了片刻,脑子中的晕眩感才好了一些,景珏还守在床边,她这个时候想起之前在御书房的时候,他冷漠的模样,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你政务繁忙,不必一直待在我这边,我等身子恢复了就立即回王府去。” 现在已经是午后了,她晕了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期间景珏特意将沈念白从景王府又带回宫里来了,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到“沈念白”的破绽,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来。 只是之前宁雨宣晕厥的模样还依稀浮现在眼前,那种失去的感觉让他心口窒息,不愿意再感受一遍,“那些朝政都没有你重要,宣儿,”他拉着她纤弱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有些沙哑,“宣儿,我们再也不吵了好吗?” 有一些湿意沾染到手上,宁雨宣心头一震,有些不敢相信,那是景珏的泪吗?可两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景珏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消失的,她已经为他退守了很多步,再往后退的话,便是无底深渊了。她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怜惜,“你是知道我的,我喜欢皇宫给我的束缚。” 景珏曾对自己说过,可能失望的次数多了,便会彻底放下,他再次抬起头来,只能看到眼睛有些猩红的颜色,“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决定了吗?”决定要一直固执己见,站在他的对立面了吗? 宁雨宣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堵着,让她无法说出话来,她点了点头,不敢去看景珏的神情,便撇过了头去,视线落在玫粉色的绣百子的被褥上。 屋子中弥漫着清淡素雅的茉莉香,而宁雨宣只闻得到身边人身上的浓郁的龙涎香,感受到他放开了自己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好,你先在这里修养好身子,等好些了再出宫去。”不等宁雨宣再说什么,他似乎是着急离开,疾步走出了寝殿。 宁雨宣没有在乾坤殿内多留,之前的昏厥不像是体寒发作,她估计是因为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所以只待了一会便离开了,马车一直就在大殿门外停着,见她一出来,旁边的宫女便扶着她上了马车。 秦风这次不在,驾马车的是御林军的统领贺光,马车内闻人秋似乎也是一直在等候着,见她上来,笑着说道:“我以为你这次就会留在宫里,不回王府了。” 宁雨宣轻轻摇头,“我今日进宫不是为了回来,只是有些事情罢了,”不想再说有关于景珏的话题,她问闻人秋,“今日是你给我诊的脉吗?景珏他没有发现什么吧?”现在回想起来,之前景珏说到“沈念白”的时候,话里总有一种别的意味。 这次真的是被宁雨宣猜中了,闻人秋听到宁雨宣在宫中晕倒的消息,当时便惊慌失措,进到乾坤殿内之后,竟然不顾景珏还在场,唤了一声宁雨宣“小宣儿”,要说这世上谁会这样叫宁雨宣,除了千面鬼人还会有谁,到底是瞒不过向来机警的景珏的。 “今日在乾坤殿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叫景珏看穿了我的身份,”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道:“没什么关系,他一来没有将我如何,二来也也还让我继续留在这里,也算他还知趣。”他心底却忍不住感叹,想他堂堂的千面鬼人,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竟然就栽在了今天这个跟头上。 景珏如果是这样的态度的话,那日后也不必再继续提心吊胆了,“那你要将人皮面具揭下来吗?” 闻人秋故作苦恼的姿态,“还是不了,就这个模样挺好的,我怕我原来的面貌太过英俊,俘获了王府里一众小丫鬟的芳心的话,那就是怀璧之罪了,阿弥陀佛,这种罪过实在太大了。” 他特意逗自己笑,宁雨宣便很给面子的淡淡一笑,心里又在想着江云荷的事情。她如果直接去将军府要人的话,赫连邵肯定是不会放手的,但是她又没有讨要到景珏的旨意,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江云荷变得这般模样吗? 而此时的将军府附近,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自上次爹娘派人将她丢出去之后,他便将江云荷安置在这个偏僻的别院。赫连邵刚从城南那边巡视了一圈,就立刻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将准备好的噬魂草放在了江云荷平时喝的汤药中,等熬好了之后,便端进屋子里。 而屋子里的江云荷,正手拿着针线,一针一针地学习着刺绣,连手上扎了数个针孔也不自知,心里只想着要做一个最好看的荷包送给她的阿邵,她上次就看见身边的一个丫鬟在绣荷包,说要送给阿邵来着的。 赫连邵见到她手上的伤之后,一阵心疼,慌忙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制止了她的动作,说话间带着恼意,“你这是在做什么?手扎成了这样怎么还在刺绣?” 这个时候的江云荷最怕见到赫连邵生气,她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嘴中嘟囔着说道:“我会刺绣的,我以前刺绣可厉害了,就连……”就连什么,江云荷仔细想着,却觉得脑子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赫连邵轻抚着她的脸,他知道这是噬魂草的功效,很多以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最好,最好她只记得自己一个人,他从来。没有后悔过给江云荷服用噬魂草,比起看到她整日抱着枕头给自己看她和景鸿的孩子,他宁愿她变成一个傻子,只有自己的一个傻子。 他端起放在一边的药碗,“云荷想刺绣的话,待会再去刺绣如何?先将药喝了,等喝完了药,云荷刺绣就厉害了。” 已经痴傻如斯的江云荷,自然不会知道那药碗里有着什么,只知道要乖乖听阿邵的话,她很是自觉地端过药碗,任凭苦涩的药流进喉咙,眉头也不皱一下,喝完将药碗丢在一边,便开始拽着赫连邵的胳膊,“阿邵,我想放风筝,你带我放风筝去。” 外面午后的阳光正烈,一丝风都没有,赫连邵却安抚着她,说道:“云荷别急,待会我就去陪你放风筝。”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早朝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早朝 自那日离开皇宫之后,景珏就将秦风撤离了景王府,调回了自己身边,但是王府内外的暗卫并没有撤离。如今景元阳虽然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但是暗中囤积了太多势力,他不敢放松警惕。到底是不敢对宁雨宣做的太彻底,怕她陷入危险之中。 孟千机回来的那晚,他们众口一词,说只是普通的贼人闯进了王府,他并不相信就这么简单,所以让秦风暗中去调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临都近日来人心惶惶,只因为城南那边的难民安置处传言有人得了瘟疫,一时之间没有什么人胆敢上街,更是有人当众斥责景珏,他登上皇位才不过几个月,就有瘟疫爆发,这是上天警示,景珏弑母杀兄,上天故此有所惩罚。 在有人的刻意煽动之下,所有话题直指景珏为人不端,竟然将灾祸降到了景国百姓身上,再加上之前他下旨让百官捐献赈灾银钱,有胆大者更是直接上书请景珏退位。 大殿之上,户部侍郎将谏言完,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没有人原因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坐在高高龙位上的景珏身穿玄色龙袍,离得有些远,众人都看不清他挂珠冕冠后的神色。 景珏扫视着下面一众人,有类似于陈文轩对此没什么兴趣的,只在哪站着,目光游离,也有类似于户部尚书陈大人的,敛着眸子等着事态发展的。他心想,是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太没有威严了吗?竟真的有人胆敢说出让他退位的话,退位也不是不行,虽然他与景鸿是兄弟二人,但是景氏还有别的旁支,找一个人来当个傀儡皇帝是易如反掌的。 除了那位户部侍郎,其余人都是垂着头,上面那位视线从头顶上略过,只觉得重如千钧,景元阳站在靠前的位置,垂着的狭长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今年这水患来的恰到好处,现在景珏腹背受敌,他就不信他能安坐在龙椅上。 正如是想着,却依旧是低着头,忽然间就听见上面景珏毫无起伏的声音,“侍郎大人想让朕退位让贤。皇叔,你觉得朕到底该如何抉择呢?” 景元阳狭长的眸子不自觉微眯了起来,在满脸横肉中更加难以看见,暑气难消的时候,大殿上摆了冰盆,只是他脸上还依旧出了许多汗。他上前两步走到中央,举着笏板,说道:“回皇上,胡大人的话也忒大逆不道了些。” 那边胡侍郎一急,今日这一番话证书景元阳让他在大殿上说的,没想到这景元阳竟然会倒打一耙,“荣王爷,你……” 景元阳只是斜睨他一眼,心中冷哼,就是这般沉不住气,他继续拱手对景珏道:“只是天灾之祸起得蹊跷,也不可掉以轻心,现在临都人心惶惶,无人胆敢上街,瘟疫一日不除,临都也就一日不得安宁啊,希望皇上能三思。” 希望他三思,思的无非就是退位之事,景珏冷笑了一声,“皇叔还真是会说话,深明大义得很,”不过片刻之后,他话锋一转,“退位一事事关重大,容以后再议,不管这天灾是不是朕引起的,总要先解决才是。” 他忽而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睥睨众人,看向其中一直沉默不语的户部尚书,语气寒意森森,“陈爱卿,你且说说,为什么赈灾去阳城宿城的时候,国库银钱不足,朕带军回临都的时候,僵持不过月余,庆帝就花了国库八十万两白银吗?” 景元阳心中一紧,面上却什么也没显露出来,只当自己不存在,而那边户部侍郎早已吓得面如糠色。 陈青松站了出来,在看到胡侍郎面色很是不好的时候,对他笑了笑,也不再看他的神色了,转而对景珏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查到这几年国库亏空至此的原因,户部账本一直是胡侍郎经手,微臣只是检查有无疏漏,结果叫胡侍郎蒙混了过去,至于那丢失的银子,皇上可让御林军贺统领去搜查一番。” 他看了一眼旁边故作镇定的景元阳,又道:“据微臣所知,荣亲王与胡侍郎似乎是私交甚笃呐。” 旁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惊讶胡侍郎竟做出此事来,毕竟户部的油水向来都多,这件事大家都是说破不道破的,可是景珏竟在悄无声息的时候,拉拢了陈青松,看样子是将此事调查得一清二楚,有些心虚的人更是后背一凉。 不等景珏说些什么,就听见景元阳赶忙出声给自己辩解,“皇上,陈大人所说的怕是并不知实情啊,我与胡侍郎并没有过多的交情,只是同僚这么多年,竟不知他是个监守自盗的人,皇上应当严惩胡侍郎。” 胡侍郎立即对着景元阳破口大骂起来,“景元阳你个老狐狸!今日之事难道不是你授予我做的吗?这会子跟我撇清关系,过河拆桥!” 景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景元阳,“好心”替他解释,“皇叔以后交友可要仔细一些了,碰上这种想拖你下水的,可就洗不清了,”他这话也不知究竟是对谁说的,继而又下了旨意,派人将申冤不止的胡侍郎押往大理寺,另派了贺光去胡府搜查那被窃取的银子。 早朝就这样结束,众臣散去,景元阳走在后面,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陈文轩和陈青松二人,一个是大理寺卿,掌管临都皇城卷宗,一个是户部尚书,手握景国财政大权,这二人现如今都成了景珏的心腹,看来他也不能放松警惕了。 南雀街如今是人影稀少,只有一些不得不出门维持生计的摊贩还在,很多店家都关了门铺。宁雨宣在家中偷懒了许多天,七月流火,街上燥热得很,路边榴花隐隐有倾颓之势,看着面前门扉紧闭的奇珍阁,她心里有些失落。 身后闻人秋安慰她道:“这奇珍阁的老板本来就率性而为,关门是常有的事,下次有机会再来吧,不急着这一时。” 可是宁雨宣怎能不着急,她得了风声,说奇珍阁内多了一件宝贝,名叫白玉髓,若是一般的玉,也不可能被放在奇珍阁中了,谁也说不出这玉髓是个什么,比一般白玉莹润许多,其间有红丝纹络,宁雨宣以前对此有所听闻,可以替人白骨。只是玉髓实在罕见,宁雨宣想试一试,能不能用来治闻人秋的腿。 可现在奇珍阁大门紧闭,就算想买那玉髓,也不知去何处找那老板来,宁雨宣沉着眸子,习惯性地对闻人秋扬着笑,“那这次只能作罢了,下次再来看看吧。” 那边被宁雨宣打发去留香居买糕点的楚楚走了回来,两手空空,“主子,这会子是怎么了,那留香居已经好几日不曾开过门了,糕点没有买着。” 路上没有什么人,宁雨宣撑着伞,站得没有多久可腿却是酸了,“没有买到便算了,我们先回去吧。”这一趟无功而返,着实让人提不起兴来。 王府的马车就在南雀街附近停着,闻人秋坐着轮椅过去,引来了路上寥寥几人的注视,闻人秋维持着脸上浅浅笑意,手指却紧紧扣着轮椅两侧,在木头上留下深深指痕。若说怨恨,害他至此的景鸿早已殒命,只可惜他命中该有此一劫。 忽然一片阴影落在头顶,紧接着手背上一凉,他抬眸一看,是宁雨宣撑着伞蹲在了他面前,她冰凉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语气也是冰凉,却让闻人秋觉得温馨极了,“闻人秋,你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不必在意别人目光。” 心中的郁结之气瞬间烟消云散,他目光坚定起来,点头道:“我会尽力。”但是心中却不是这样想,她如今好几个月的身子,眼底青深的颜色,白伞只挡住了些许热,手指在她的触碰下竟生出颤意来,他强忍着这股颤意。他会好好活着,为了她。 不清楚是从何时起爱上了她,只知道第一次相间,她闯进了她的竹隐轩中,明明心里害怕得要命,却佯装镇定,她聪明,但傻的时候任谁都拉不回来。而这个傻的人现在妄想治好他的腿,连他师傅都已经放弃了的。 一行人走到马车附近的时候,正巧碰见一对守城军由北向南而去,为首的人正是赫连邵,显然赫连邵也发现了她,骑马而过的时候,对她扬起谦恭的笑,但宁雨宣分明从那笑里面看出了他的得意与挑衅。 一行人骑马而过之后,饶是宁雨宣这种心平气和的人,也被气的不轻,不自觉中指甲在车辕上留下深深的指痕,楚楚忙安慰她,“娘娘,您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宁雨宣没有说话,转身在下人的帮助下上了马车,她从来不曾怀疑赫连邵对江云荷的爱,只是以爱之名来禁锢着江云荷,让她成为自己的禁脔,他的爱太过自私,令人窒息。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以前景珏对自己言行的管束。他们……不过是一类人。 回王府的路上,闻人秋碰了碰自己的膝盖,抬头对宁雨宣道:“你想将江云荷接出来,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办法,她现在的状况只能待在赫连邵身边,你能做的,就是让赫连邵停止对她下药。” 宁雨宣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后来才会去找景珏要这个旨意的,当时她气昏了头,现如今赫连邵手里掌管守城军,他自然不能惹恼了他,如果自己让千机阁的人带走云荷,只怕到时候赫连邵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但这个办法,也不是行不通,只是比较冒险。 外面烈阳如火,马车内也闷得慌,宁雨宣揉了揉额头,“罢了,赫连邵如果一直这样偏执己见的话,迟早他会后悔的。”或许景珏说得没有错,这是江云荷和赫连邵之间的事情,她再想插手也无济于事,只能在需要的时候帮衬一把。 第二百四十四章 骠骑 第二百四十四章 骠骑 噬魂草,噬人心魄,好在不会出现什么性命之忧,赫连邵才胆敢肆无忌惮。她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白玉髓,做成闻人秋的膝盖骨,这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深夜,王府寂静一片,偶尔能听到竹林中虫鸣声。宁雨宣躺在床榻上,额头满是虚汗,嘴中喃喃低语说着什么梦话一般,小腿肚子猛然一阵刺痛让她从睡梦中惊醒。做了什么梦,眨眼之间便忘得干净了,只是小腿的疼痛还依旧清晰,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盘起腿自己揉了起来,是小腿抽了筋。 此时才是三更天,等那阵疼痛缓了过去之后,她才又躺了下来,外面漆黑一片,但她已经适应了黑暗,将屋子里能大致看个清楚,没有那个人的身影。陡然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那双清明眸子中蓄满了泪水,从眼角滑落,浸入了枕中,只在无瑕脸上留下泪痕。依稀记得去年那个时候,他每晚都会半夜来竹隐轩看她,她心中明白却不点破,毫无疑问的是不排斥他那样的做法,让她心中积满了对他的依赖。 现在她每晚都有种错觉,或许他又会如以往一样,半夜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或什么也不做,或只在自己眉心落下轻柔一吻,但是往往醒来,都不见他的身影,她想起自己肚子中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这个孩子,他们之间也就成了陌路人了? 大约有半余月的时间,宁雨宣每天都会去一趟奇珍阁,想要见里面的老板,但始终不见这家店铺开张。而往来的这些时候,她也听见了街上的风言风语,瘟疫的事情愈演愈烈,似乎有御医已经确定了,那些难民就是得了瘟疫,这下更是没有人愿意出门。 大臣们要谏言景珏退位的势头倒是小了一些,大理寺卿联合了刑部,一共在京中查获了不少贪污受贿的案子,该罢免的罢免,该抄家的抄家,让景元阳一党暂时不敢随意有所动作,只是暗中派去景王府劫走宁雨宣的人是一拨又一拨,可都被景珏安排的暗卫一一挡下。 宁雨宣对这些毫不知情,她撑伞走在街上,又是一趟无功而返,她手抚着又大了一圈的肚子,往回走去,街上的人寥寥无几。忽然,宁雨宣眼光一扫,发现巷尾有一个黑影,心中一惊,但一眨眼的时候,那黑影便消失不见,她才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最近睡得不好,有些疑神疑鬼了。看着众多门扉紧闭的店家,但也有一两家依旧开着门,宁雨宣有一丝狐疑,顾兰城手底下的店铺没有一家是开业的,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吗?不知是她想得太多,还是最近有些心神不宁了。 而这一天傍晚的时候,千机阁传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好的是在孟千机的帮助下,发往阳城宿城救灾的饷银已经找了回来,系两城官员和匪盗狼狈为奸所为,洪灾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如今岑尤率领着他的虎骑军回临都,现下已经到了青城,过不了两日便能回都。 但坏消息让宁雨宣始料未及,是景珏对岑尤下的旨意,封他为正一品骠骑将军,但却收回了他虎骑军的虎符。此举意图昭然若揭,这是每位上位者都会所做的,君王集权,曾经赵匡胤不也有杯酒释兵权吗。 但宁雨宣却有些担心岑尤,她这个认的大哥,从少年的时候就征战沙场,一身铿锵傲骨,他这样的人,只适合待在军营里,如果封他做了将军,每日早朝舌战群臣,手底下没有兵马,恐怕他会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临都此时日光烈烈,但不远的青城却是大雨滂沱,军营中,前来宣旨的公公翘着兰花指,身后有小太监替他撑着伞,尖细让人难受的声音读完了圣旨,对着岑尤既不谄媚也不鄙夷地笑着,望着眼前没有回过神来的岑尤,说道:“岑将军,接旨吧。” 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也做好了准备,只是圣旨的到来,依旧杀得他措手不及,耳中只有大雨倾盆的声音,他猛然跪在地上,双手越过头顶去接圣旨,“卑职遵旨,”随后将那枚贴身携带了多年的虎骑军虎符从腰中拿了出来,他手指抚摸着上面每一寸纹路,笑了笑,“卑职岑尤将虎符交还君上。” 而他身后的那些将士,脸上皆是喜意,与他们而言,虎符在岑尤手中或在景珏手中,没有区别,反而因岑尤如今升了官,而替他高兴。要知道统领与一品将军之间,差了多少个品阶,这一趟去冯都打仗,打得值。 那前来传旨的公公不欲在此久留,“岑将军,这虎符至关重要,洒家便不多留,就先您一步回临都了,如今临都事态紊乱,将军在青城多待几日也没什么关系。” 雨帘重重,依旧能看清岑尤那双坚毅眸子里的红色,他只是站直了身体,对他抱拳,目送他离开。腰间空空,没了那枚虎符,身后都是手下们起哄的声音,他回头笑了笑,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意,只是让他们都先散了。 校场上被豆大雨点砸出一朵朵水花,他疾步拿过旁边武器架上的银枪,雨势浩大,而那柄银枪划破空气的声音依旧赫赫,他双手青筋暴突,双眼发红,最终将银枪重重竖在地上,声音在雨幕里十分刺耳。 虎骑军是在第二天下午到的临都,在进宫面圣之前,就有司礼送去了将军规制的朝服盔甲,景珏在御花园设宴,恭祝他凯旋归来。 宴会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姬身姿妙曼,舞艺倾城。岑尤就坐在景珏下面的位置,不少人趁着夜色向他投来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他只闷头喝酒,皇上问了什么便答什么。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宁雨宣坐在景珏身侧,如是想着。 因为宴会盛大,请了不少大臣及其家眷到场,理所应当的,景珏也就将宁雨宣从景王府中接了回来,不知他是想见她一面找的理由,还是让她承担皇后的责任而已。 景珏自己也记不清他是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有时入了夜,闭上眼睛都能在脑海中看到她的身影,他恨不得立即飞身景王府去看看她,只是想到,她见到自己,又是那般失望冷漠的态度,他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眼前的她肚子又大了不少,他听说怀孕的女子都是十分辛苦的,他虽没有陪在她身边,却也能从她疲倦的面容上看得出来,他一直是用余光看着她,大概是宁雨宣发现了什么,就要偏过头来,他匆忙收回视线,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樽酒。 女子之间多喜谈论琴棋书画,再加上如今景珏正准备选妃,各家更是抢破了头皮都要拉着自己的女儿上前来争奇斗艳比试一番。宁雨宣之前给景珏的选妃名册,他一句回话也没有,宫中也没什么动静,估计自己劳心劳力做出的名册是废了。 岑尤望着眼前一切,不由得苦笑,此时他竟有些怀念去年冬天的时候,他们追随着景珏抵抗北戎,那时野外大雪覆盖了大地,他们饿了就去山头里打猎,渴了就煮一把干净的雪水来喝,莫不潇洒痛快。想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宫女立即上前又给他斟满了酒,他端着酒杯,忽然就站了起来,举杯朝着景珏,“皇上,卑职敬皇上一杯酒,多谢这些年来对卑职的提拔以及照顾。” 景珏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血性,眸子暗了暗,没有说话,只举杯示意了一下,两人同时喝了个干净。 岑尤笑得豪爽,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这第二杯,卑职就要向皇上告罪了,还请皇上能原谅卑职接下来的荒唐之言。”此言一出,不仅是景珏,宁雨宣也猜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景珏手握着酒樽紧了紧,笑了笑,才缓缓开口道:“岑将军不必再说了,朕应允便是。” 众人皆是好奇,这皇上究竟应允了岑尤什么,景元阳坐在下么,一言不发,他摇晃着琉璃盏里的色泽鲜艳的葡萄美酒,目光在大殿中央的那些舞姬身上流连,脑子中却在猜测岑尤和景珏之间的事情。这段时间他的势力一一被景珏瓦解开来,如今街上不利于景珏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少,他也不大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宴会之上,众女眷一直不停地与宁雨宣寒暄,问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如何,可诊出来是男是女,宁雨宣强撑着笑意,一一答了。在听说她肚子里的是位小公主的时候,有些人心中欣喜,暗戳戳地让自家女儿多努把力,争取让皇上印象深刻些,好日后进宫给皇上生位小皇子来。 景珏冷眼看着,又饮了一杯酒,忽然一个绿衣女子上来,朝帝后两人福了福身,“小女子乃是李家女,今晚是岑将军的庆功宴,愿舞剑一曲,给皇上及岑将军助兴。” 那李家女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水灵灵娇滴滴的模样让不少男子都看过去,浅碧色的罗湘裙勾勒出其袅娜身姿,然而景珏坐在上面,一直垂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景元阳拍案笑道:“今日能见李小姐舞剑,可真是三生有幸呐。” 众人纷纷附和着。这个李家女宁雨宣是知道的,之前送来的画册上,她便是其中之一,是太傅李信的孙女李静姝,书香门第,学识过人,她的舞艺更是名冠临都,而她所做名册之中,便有这李静姝的名字,宁雨宣下意识地去看景珏的反应。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静姝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静姝 灯火通明,大殿中央的美人更是如烟似雾,梨涡浅笑,端庄大方,不见丝毫胆怯,就等着景珏的应答,明眸善睐中带着光彩,似乎是笃定了他会点头。 景珏手指摩挲着杯沿,他知道宁雨宣在看着自己,嘴角勾着笑,带着嘲讽,看向下面的李静姝,说道:“既然李小姐有意助兴,那就请吧。”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奏着缠绵的靡靡之音的丝竹,刹那间换成了慷慨激昂的鼓乐,又有琵琶带出一丝柔意,李静姝手握一柄长剑,时如惊鸿,时如游龙,手挽剑花,足尖轻点,身姿轻盈如飞燕,出剑之时却带着刚毅,想不到她这般柔弱女子,也能舞出这般沙场萧肃。 最后鼓乐骤歇,李静姝最后以挽剑飞天的姿态停止在大殿中央,众人从她的舞中缓过神来,就连宁雨宣也忍不住拍手叫好,临都第一舞,当之无愧。 面对众人称赞,李静姝也是不骄不躁,向帝后两位拜了礼,便握剑退下。 不一会儿李信便走了上来,年纪大了,眉发皆白,颤巍着步子行礼,说道:“微臣这个孙女实在是顽劣,只希望没能污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眼睛。” 景珏也不笑,李静姝起舞的时候,他看似是在看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哪里,面对李信的话,他只是淡淡说道:“李太傅谦虚了,令千金舞艺超群,只是不知道,李小姐如今可有婚配了?” 李信是以前教导景鸿和景珏二人的太傅,从以前兄弟二人幼时,他就看出来这景珏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到他问婚配的事,下意识便觉得景珏是想让自己孙女进宫,刚才李静姝要上来,本就没有经过他的应允,若说已有婚配的话,那她刚刚表演剑舞便是不合时宜了。 他只得低头答道:“回皇上,小女尚未婚配。” 景珏轻笑一声,就在李信想要说些什么拒绝的话来,就听见景珏说道:“李太傅年纪已大,还是去坐着吧,太傅是朕的老师,若是让有些有心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朕不尊师重道呢。” 如果景珏是想要拉拢李信的话,景元阳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李家只是看着家世显赫,若是有储君的话,他的话还能起些作用,只是景珏刚刚登基,膝下无子,李信便只是一位老学究了。不过……景元阳目光又落在女眷那边,李静姝坐在其中十分显眼,如珠似玉般的美人儿,他笑了笑,若是给了景珏,岂不是可惜。 李静姝刚才下来,身上因为跳舞出了一层汗,让宫女带着去换了件衣衫过来,她的几位手帕交都上前与她谈笑,她自然也是笑着回应,只是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人在一直盯着自己,她顺着感觉转头看去,就看见景元阳那恶心至极的眼神,如看待一个猎物一样紧紧锁着她,她柳眉微蹙着,又转了回来。 宁雨宣一直是一言不发,眼前的酒樽中盛着的是酸甜的橙汁,心中渐渐释怀,他早就该纳妃了,李静姝本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她也是知道的,亲手将她的名字写在了名册上,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拈酸吃醋。 又有几位贵女上前来,或弹琴,或作画的,唯独没有跳舞的,但后面的也都是平平无奇。 月上中天,宴会渐渐散去,众臣皆酣。景珏同宁雨宣同坐了好几个时辰,却连一句交谈也没有,直到这个时候,景珏才对她说了句,“夜色已经深了,今日就留在宫中,明日再回王府吧。”不等宁雨宣说出话来,他转身就跨步离开,俞长喜朝着宁雨宣福了福身,也随他离去,自有安排了宫婢留在她身边。 宁雨宣垂眸不语,有些像被抛弃了似的,宫灯中蜡烛燃尽,大殿之上光线变得暗了,四周冷冷清清,刚才那番热闹的景象好似从虚幻之中消失了,徒留残羹冷炙。她叹息一声,后面的楚楚过来搀着她,“等明日再回去吧。” 楚楚只觉得这两人差不多是走到了尽头,胸腔中也满是涩意,只是不敢让宁雨宣瞧出来,怕她难过,“诶,那我找个小黄门去王府报信去,跟福伯沈公子他们说一声。” 乾坤殿的被褥上是那个人的气息,洗漱之后,她穿着白色亵衣躺着,但被子中却是,冷的,在这夜色如凉水中,她感受不到一点的温度,但她还是很快就入了睡。 夏季的时候天亮的早,天才微微亮,就连宫人们都还没起,只留昏昏欲睡守门的小太监,景珏眉眼中带着血丝,双眸通红,一看就是熬夜所致,乾坤殿门外守着的小太监早已靠着门栏睡得正香,他皱了皱眉,踏进殿中。 寝殿中什么熏香也没有,以至于景珏第一个呼吸便感受到了宁雨宣身上的檀香与冷香交杂的气味,心中瞬间蓄满了水汽,像是野外被露水打湿的野草,他放轻了步子走过去,眼睛早已适应了室内的昏暗。 她正侧卧着,面朝着外面,身子随着绵长的呼吸起伏,眼底有些青色,大概是晚上有些热了,她没有盖薄毯。景珏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她光洁的面庞,都说怀孕的女子会变得憔悴,她倒是憔悴了好些,但容貌依旧清丽。 兴许是娘亲睡了,但肚子里的孩子却醒了,景珏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肚子有些动静,倏地他就笑了,发自内心,毫无束缚,他碰了碰宁雨宣的肚子,恰巧肚子里的那位也翻了个身,他的心瞬间就被什么填满了,满满当当的,如蜜似糖。 可能是肚子里的动静扰得宁雨宣无法安睡,睡梦中的她翻了个身,却惊得景珏慌忙收回了手,似乎是怕宁雨宣发现自己,他没有回头,疾步离开了寝殿。 楚楚这天起了个大早,宫里的食材丰富一些,她准备做些宁雨宣最近想吃的几样点心来,接过刚出自己住的屋子,迎面便撞见了刚从宁雨宣屋子里出来的景珏,她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皇上……唔……” 景珏黑着脸,哪里想到会撞见她,怕弄醒了宁雨宣,他动作迅速地捂住了楚楚的嘴巴,“吵什么吵?就不怕将娘娘吵醒了吗?” 楚楚这个时候只有眼珠子能动弹,她眼睛眨了眨,表示自己不会再大呼小叫了,景珏将信将疑,放开了她。楚楚立即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些,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从娘娘的房间里出来?” 景珏眉头紧皱着,宁雨宣的这个小丫鬟,从来就没有长进过,“朕从哪里来,难道还要想你汇报吗?”见楚楚垂头,嘴唇嗫嚅,好像是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他眉心又深了一分,又说道:“朕今天早上来过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楚楚本来就怕他,此时景珏又是沉着脸,她浑身一个机灵哆嗦着,立即伏首道:“是是是,奴婢遵命,绝对不会告诉皇后娘娘的,您就放心。” 景珏刚才也没刻意说不告诉宁雨宣的,谁知道这个丫头这个时候聪明起来了,景珏有些薄怒,却知道再解释也是欲盖弥彰,甩了袖子便阔步离开了乾坤殿。 宁雨宣在宫中用了晚膳,俞长喜不知为何一直在乾坤殿,劝说着宁雨宣留在宫里,“娘娘,您如今是后宫之主,一直住在宫外怕是不合礼仪的,而且小公主马上就要出生了,就算为了小公主着想,您就搬回宫吧。” 宁雨宣吃着早上楚楚用心准备的早膳,是她嘴馋了许久的雪莲羹,却因为俞长喜的到来没了什么胃口,雪莲性寒,她也不敢多吃,吃了几口便放下碗勺,目光冷然看着俞长喜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说道:“我住在宫外,就是景珏都不反对,你又凭什么劝我留在宫里。” 说罢,她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我怕这宫里,有人心存不轨,万一在我的膳食中下毒,我和孩子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俞长喜脸色霎的变白,宁雨宣这就是在影射他给庆帝下毒的那件事,他在宫中做总管这么多年,除了皇上,还没有人会这么对他说话,莫不是对他礼让几分,随后,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这后宫之中谁敢胡来,既然娘娘不愿意回宫,那老奴就不惹娘娘生气了,这就告退。” 宁雨宣冷眼看着俞长喜离开乾坤殿,自从知道俞长喜是景珏的人之后,她就知道俞长喜不会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在深宫之中安然无恙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管,必有其城府。 楚楚也对这俞长喜没有什么好印象,同样是老者,福伯就比他和蔼可亲得多,只是……“娘娘,您刚才将这俞公公惹恼了,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报复呀?” 宁雨宣并不担心这种事情的发生,他既然是景珏的人,就知道该做什么,就算她可能在景珏心中没了什么分量,但她还怀着景珏的孩子。想到这里,宁雨宣不由得自嘲,她如今,也沦落到依靠孩子的这一地步,她爱怜地手抚过自己的腹部,不再言语。 第二百四十六章 醉酒 第二百四十六章 醉酒 桌上的雪莲羹已经冷了下来,楚楚却想起来凌晨时分,景珏从寝殿中走出来的事情,她想将这件事情告诉宁雨宣,或许她心情能好一些,但是又想到景珏不准她说出去,真真是愁煞人了。 宁雨宣没有先宫中多留,像往常一样,有马车停在乾坤殿外面,穿过宫门,经过现如今冷冷清清的南雀街,楚楚憋了一路,终于在到达景王府门口的时候,决定告诉宁雨宣,不管宁雨宣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得知道,皇上现在心里。还是有她的,否则怎么会那个时辰还会去探望她,“娘娘……” 马车停了下来,宁雨宣听到楚楚的声音,扭过头来看她,“什么事?” 楚楚沉默了一阵,想着如果皇上要治她的罪的话,宁雨宣定然会替她求情的,“今天……” 结果楚楚话才开了个口,就被人打断,外面有人敲着车辕,发出“笃笃”的声响,宁雨宣没来得及去听楚楚要说什么,她掀开。帘子去看外面,就见闻人秋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温润如玉,只有宁雨宣知道面具之下的他的笑容有多么恣意潇洒。 “你今天早上可是回来迟了,连给我扎针的时辰都忘了吗?”闻人秋说道。他昨晚心慌了一夜,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怕就此回了宫,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整整一夜未眠,好在有面具的遮挡,看不到他此时疲倦困意。 宁雨宣不由得“噗嗤”一笑,明明是给他针灸,他非得说成是扎针,在马车外面下人的搀扶下她下了马车,“今日真不是我忘了,只是今日百官休沐,宫门开得太晚,因此回得迟了一些,你要是想扎针,现在就可以。” 经过闻人秋突然出现这么一打岔,宁雨宣也忘了后面的楚楚要同她说些什么了,楚楚只得又将话憋了回去,跟着下了马车走在宁雨宣的后面。 昨晚给岑尤接风洗尘的宴会上,景珏应允了一件事情,众人纷纷猜测,皇上应允这新上任的岑将军什么事情,景元阳也是想了法子到处去打探。谁知道根本不需要他去调查,消息如乘了风一般就传遍了整个临都。 宁雨宣刚才听府里的下人说在外面听到的传言,来不及想些什么,就有下人来传报,说岑尤拎了两壶酒过来,宁雨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沉默了片刻,才道:“赶紧让岑大哥进来吧。” 天色才黑,暮光笼罩临都城,盛夏光景中竟有有些萧索意味。岑尤红光满面,自己拎着两坛子酒并一些熟肉过来,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刚刚辞官马上就要回乡归隐的人,他走进竹隐轩的院子,清风飒爽,好不惬意自在。 “哈哈哈,雨宣妹子,你怀孕之后大哥还没来看过你,今日才得空过来,你可别埋怨大哥来得迟了啊,”岑尤笑得爽朗,将带来的一些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现在的他卸下了一身盔甲,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一看就知是一个武夫,谁能知道他是当了不到两天的骠骑将军呢。 宁雨宣笑着,从里屋缓步走了出来,“岑大哥太客气了,你去冯国打仗,身不由已,如今能平安归来已经是万幸了,”走到岑尤面前,她停了脚步,问道:“大哥决定好哪天离开了吗?临走的时候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岑尤“呵呵”笑着,随后又叹着气,道:“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传来了,我得等手头上的活交代完了才能走,恐怕还要在临都滞留四五天,”说完他脸突地就红了起来,“我老家前些时候来了信,说是给我找了个媳妇,我还急着回家成亲去呢。” 宁雨宣回应道:“恐怕岑大哥的喜糖我是吃不上了,以后若是得了机会,我便去您老家看嫂子去。” 岑尤来得时间正巧,又见他带着酒肉过来,就是凑着晚饭的时间过来的,下人们很是知趣的将晚膳摆在了竹隐轩的院子中,只是宁雨宣现在占不得酒,便沏了清茶来代替。 竹林中清风徐来,虽是黄昏了,但白日里的燥热并没有散去,这个温度对于宁雨宣来说是刚刚好,她摒退了下人,只留自己和岑尤在院子中,她给岑尤斟着酒,有些话或许今日不问出口,以后便没了机会了,“岑大哥决定退隐,就不后悔了吗?” 岑尤脸上有些红了,他的酒量还算可以,但是架不住这般猛灌,他心中到底是有愤怒和不甘的,可是那又如何,所谓将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忠心,景珏有命令,他不能不从,但他也不想憋屈着自己,斡旋于朝堂之上,索性一了百了,解甲归田,从此以后,除了秋收冬藏,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挂怀的了。 听着宁雨宣的问题,岑尤嫌她斟酒太慢,自己拿过酒坛子倒了起来,又喝了满满一大海碗,眼神渐渐开始无神了,“雨宣妹子,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继续走下去,皇上他现在不需要我,我还留在这临都做什么。” 可以说,景珏已经算对他仁至义尽了,如果他继续当什么劳什子的骠骑将军,只不过会成为景珏牵制朝堂一枚棋子罢了,这将军的名号也只是徒有虚名,而他只适合生在沙场之上。 宁雨宣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了,见岑尤一坛子酒竟已经喝完了,又要去拿另一坛酒,她慌忙伸手去拦,“岑大哥,你今天喝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喝了。” 岑尤喝了酒之后,手上动作便没了什么分寸,有些粗鲁,宁雨宣顾虑着自己的身子,手上的酒坛子很快就被岑尤抢了去,她看着现下微醺的岑尤,心中叹气,大概他今天是想要在自己这里一醉方休吧,他憋屈了这么些天,总该发泄出来。 “妹子,你放心,大哥我又不用去上早朝,也没有仗可打,喝酒不会耽误事的,”说罢,他又喝了一大海碗,这下是彻底醉了,整个人都没了什么神识。 他趴在石桌上,石桌冰冷的温度正好解了脸上的燥热,“雨宣妹子,大哥现在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景珏......他忒不是东西了,是他对不起你,他对不起太多人了,”岑尤的语气中竟然带了一丝哭腔,“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宁雨宣心中一颤,不敢随意接话,只是给他碗中夹了一些菜,“岑大哥,你吃些菜。” 岑尤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要辞官,景珏他答应了我什么条件吗?”他醉的糊里糊涂,只想尽快将藏在心底的事情一一说出来,他没有继续称呼景珏为皇上,而是直呼其名。 不知是夜风有些大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宁雨宣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冰冷,她看着趴着的岑尤,轻声问道:“那他是答应了大哥什么条件? 岑尤憨笑了几声,说道:“你还记得回临都之后,有个刺杀你的人吗?想来你是不记得这个人了,我却是记得的,当初在幽城的时候,他随我一同在雪天里抵抗北戎,后来受了重伤,是你在军营中医治的他。” 他的话一出,宁雨宣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那个在巷子中刺杀她的灰衣人,画面一转,却是去年在幽城时候的情景,她在军医帐篷中替受伤的将士治病,结果因为幽城缺少药材,景珏派人将他们送往了陵城,但是怎么会......那个人会出现在临都,还要刺杀她? 宁雨宣心底里愈来愈多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就听见岑尤继续道:“他为了顾全所谓的‘大局,’将那受伤的五百将士全都斩杀在了幽城城外,只有那个人侥幸找回来一条命,”不等宁雨宣有所回应,他傻笑着,又继续问道:“你怕是很久没有见到周云这个小子的下落了吧?” 端起海碗又是一大口酒,浓烈的酒穿过愁肠,却解不了心底的苦闷,“周将军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才会临危受命,听从庆帝的命令带领阳城将士来反抗景珏的,临都一战结束之后,周将军想要自刎,却被他拦了下来,随后当众斩首与市口。” 岑尤嘲讽地笑着,似乎是在笑周云那个小子的不自量力,“行刑的那天,周云亲眼看见他爹人头落地,虽然他对他那个爹没什么好印象,当时却也发了疯一般,要去找景珏报仇,却让景珏的亲卫斩于马下了。” 宁雨宣眼睛睁得极大,不敢置信,那五百受伤的将士,他告诉自己已经安然无恙送回了陵城的,还有周将军,难怪当时举兵回临都的时候,得知周丰叛变的消息,他不愿意前去质问周丰原因,因为他早就知晓了这一切。 他......就真的是如此心狠手辣,对待敌人如此,对待自己的人也是如此,从来不曾有半分的心慈手软,她喉咙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差点没有办法发声,“他......这些,真的是他做的?” 这些事情藏在岑尤的心里有了大半年的功夫了,今日是不吐不快,却不料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之后,只会引起更多的怒火,他忽的站了起来,将酒坛子什么的挥落在地上,高声说道:“难道你大哥还会骗你吗?骗你的人现在就在宫里,坐在他的龙椅上,”他手指着皇宫那边的方向,“我倒是想问问他,他手底里沾了那么多自己手底下将士的血,晚上睡觉就不会做噩梦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冰封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冰封 宁雨宣也被他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岑尤还在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脑子中只留下岑尤刚刚说出的真相,他为了自己的大业,杀了那受伤的将士,杀了周家父子,他还杀了些什么人?哦,对了,景鸿的死也是他所做的。 忽然间,腹部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疼得额头上立即沁出了豆大的冷汗,宁雨宣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石桌,却抑制不住那疼痛,仿佛是有把刀子在腹部绞着。 竹隐轩的门忽然被人撞开,闻人秋在看到院子里的场景的时候,只恨自己为什么断了腿,不能再健步如飞,他朝着身后站着的一众下人吼道:“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难道没看见你们主子不对劲吗?” 突生这样的变故,岑尤此时酒也醒了大半了,看着眼前的景象,竟有一些傻眼,“妹子!雨宣妹子!你没事吧?” 闻人秋慌忙也赶了过去,将岑尤推到一边。宁雨宣被下人们扶着往屋子里去了,闻人秋十分担忧,着急着过去看她究竟是怎么了。 躲在王府四周的暗卫,将刚才岑尤对宁雨宣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转身一个飞跃,便炒了皇宫的方向而去,这样的事情,该及时禀告给宫里头的那位听。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此时的宁雨宣已经昏睡了过去。闻人秋压下心里的担忧给宁雨宣诊脉,旁边站着福伯、楚楚等王府内的其他下人,仔细探过了脉象,他才松了一口气,对旁边的人道:“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情绪波动引起的,熬些安神茶来就行。” 楚楚立即说道:“我去我去,沈公子,你好好照顾我家娘娘。” 顾不上还有旁人在场,闻人秋看向宁雨宣的目光,满含柔情,他不知道岑尤是对她说了什么,才导致她情绪如此欺起伏,却猜得出来定然与景珏有关。景珏是她的劫数,而她,是自己的劫数,谁也逃脱不掉。 福伯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耳清目明的,将这段时间这个沈念白对宁雨宣的特别之处看得分明,他不动声色地让屋子里其余的下人都退出去,对闻人秋道:“沈公子,现在您也给娘娘诊完脉象了,还是出去吧,娘娘乃是千金之躯,您多留在这里不大好。” 福伯说的这样清楚,哪里会让人不明白,他沉了沉眸子,说道:“你家娘娘本就身子不大好,现在又怀着身孕,在下倒是没有看出来,她哪里有千金之躯该有的待遇,只有你家皇上,每次惹娘娘不好的,不都是皇上吗?” 福伯一时哑口无言,但还是冷着脸坚持,“皇上与娘娘本就是夫妻,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那是正常的,只是沈公子您一个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闻人秋看了一眼双眸阖上的宁雨宣,他从气息中能听得出来,她已经醒了过来,他嗤笑了一声,他想问福伯,两人若是夫妻的话,宁雨宣如今怀着身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到底是怕宁雨宣再受刺激,他将话全都憋在了口中,转身出了屋子。 福伯看着闻人秋离开的背影,心知这个男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再转过头回来看的时候,就见宁雨宣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难不成刚才的话她都全听见了?福伯试探着问道:“娘娘?您是刚醒的?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宁雨宣仰头看着头顶上绣着百花的帐子,眼神有些空洞,她没有回应福伯的话,只是问道:“岑大哥现在在哪?是已经走了吗?” 福伯一怔,想到刚才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岑尤,自宁雨宣突然腹痛之后,便一直自责不已,现在还坐在院子里,要等她醒过来呢,“岑......”福伯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岑尤,只得继续像以前一样,“岑统领现在在院子里,娘娘要见他吗?” 宁雨宣“嗯”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她肚子现在好多了,但是隐隐中海油一些痛意,她想着,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要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你让他进来,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问岑大哥。” 岑尤在院子中石阶上坐着,脸上还带着酒后醉醺醺的红色,但他头脑现在清醒得很,清晰地知道刚才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就算心中有所不满,也不该将事情全都告知了宁雨宣,她现在还怀着孕,如果有什么意外,岑尤怕是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了。 他战战兢兢地走进屋子里,脸上都是懊恼和悔恨,不等宁雨宣问他什么,他先开了口,“妹子,刚才是我的错,那些是我喝多了酒,说的胡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先好好养着身体,等孩子出生了,我还等着给小公主当舅舅呢。” 宁雨宣这个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她半靠在窗边,说道:“岑大哥,你不必自责了,事情的真相就摆在那里,我还是能分得出什么是假话,什么是真话的,只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事情我也会当做没有发生过,你好好准备回乡的事情,从此以后临都的事情再也不要管不要问了。”能离开这里当然是好事一件,以后离这里远些,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外面夜色漆黑一片,耳边是屋后头那片竹林潇潇风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如同那片竹林,被燃烧殆尽,重新植的这片林子,不再有之前的意蕴。 岑尤咬着牙,宁雨宣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他能做的,无非就是在酒后发泄发泄,依着他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做出对景珏不利的事情,最终,他的眼睛带着通红,声音哑着,说道:“好,我听妹子的。” 忽然里屋连接外间的珠帘发出清脆的响声,宁雨宣才一抬头,就看见景珏穿着一身黑袍,墨眸中情绪如水翻涌,他站在床边,先是上下打量了她,确定她没有什么事,才转过头来看岑尤,一句话不说,他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岑尤猝不及防,一下子飞了出去,撞在了屋子的花架上,摔在了地上,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宁雨宣被眼前的事态发展吓了一跳,从床上下来,过去扶着岑尤,“岑大哥,你没事吧?”她转头瞪着景珏,“你是发的什么疯,一过来就要打人?” 景珏双眸有些赤色,他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着拳头,几声冷笑从嘴唇中发出,“朕发的什么疯?朕倒是想问问他,他发的是哪门子的疯,不知道你现在怀着身孕吗?害得你如此,朕还没治他谋害皇子的罪呢!” 除了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了,宁雨宣没有急着回话,先看了岑尤,确定他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继续看向景珏,目光冷漠,不,比冷漠还让人心寒,像是淬了冰一样的冷,“治罪?我还以为你是想杀人灭口呢,有些事情你自己敢做,就不敢认了吗?” 景珏咬着牙,“有什么不敢认的,没错,那些事的确是朕所为,可至少朕没有伤害过你,可是宣儿,你一次又一次伤朕的心。” 宁雨宣想笑,他伤心?他就一直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残酷暴戾,他从来没有变过,从来没有想过忏悔自责,她转头对岑尤道:“岑大哥,你先回去吧,只怕今晚王府太乱,不能留你住一晚了。” 可见着景珏神情,岑尤还是没有离开,暴怒下的景珏,谁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景珏冷眼看着岑尤,“现在想走?只怕是迟了。岑尤,朕给了你机会离开临都的,偏偏你这个时候还要做出这种事来。”王府内外到处都是他的暗卫,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留他性命了。 宁雨宣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看得分明,失望,这不是第一次了,她走到景珏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若是不放他离开临都的话,我会带着孩子,死在你的面前,景珏,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做得出来。” 她那双清凉的眸子中,竟带着决绝,这是景珏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如同冰封,“宁雨宣,你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威胁我?” 宁雨宣点头,她说的已经很清楚明了了,现在的他,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缠了,如果死是解脱的话,她愿意去,大千世界,三千小世界,来世必然不会再遇见他了。 景珏身子有些颤抖,差点没能站稳,他连连后退几步,“好,宁雨宣,你总是能逼我至此,”他笑了几声,“宁雨宣,日后你别后悔,你今日的所为。” 若是以往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宁雨宣还会心如刀割,而现在,她不再会了,她早就该放下的,“日后我也不会后悔,会后悔的是你。” 楚楚熬好了安神汤回来,就见屋子里只有宁雨宣一个人,她刚才听说景珏过来了,定然是知道她病了的事情才急着赶过来的,她将安神汤递给宁雨宣,问道:“不是说皇上来了吗?怎么现在就走了?” 安神汤中带着人参的涩味,她低声呵斥楚楚,“楚楚,以后不必再提到他了。” 刚才景珏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留下,走得很快,大有恩断义绝的意味在其中,她想,若不是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恐怕他们真的就此再无瓜葛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珍宝 第二百四十八章 珍宝 可是......楚楚撇了撇嘴,她不相信两人真的就走到这一步了,“可是昨晚你住在宫里头,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还看见皇上......” “楚楚!”楚楚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宁雨宣打断了,“我说过了,以后不准再提他,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 楚楚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但她心底却很是不明白,明明皇上心里深爱着她,而她也是爱着皇上的,可两人总是不能安然相处,百思不得其解。 岑尤是叹着气离开的,今晚的事情并不是他的错,他说出的那些事情,只是两人之间的一根导火索罢了,宁雨宣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景珏之间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至于如此的。有些时候,并不是两人相爱就能面对一切的。 景珏有他自己的心中霸业,宁雨宣起先是想帮他,不想成为他的拖累,她想着,有时候自己该放低自己的底线去成全他,但事情远非她所知道的那样,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他还是那样冷漠,嗜血,曾经他与景鸿之间的兄弟情义是假的,他与岑尤两人之间的君臣关系也是假的,只要挡了他的路,他便能毫不留情。宁雨宣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他什么。 月落日升,只不过一夜的功夫,王府里面深知昨晚发生了何事,都不敢在宁雨宣面前胡乱说话了,一大早的功夫,临都城中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太傅家的孙女李静姝被皇上收进了宫里,封为四妃之一的淑妃,赐号静。 这个消息是闻人秋告诉宁雨宣的,旁人都不敢说,闻人秋抬头看她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嘶......啊,啊!”大腿上有强烈的痛感传来,闻人秋龇牙咧嘴的,“好端端的,你干嘛这么用力?” 宁雨宣抿着唇,继续给他针灸,她面无表情,说道:“不用力些怎么治好你的腿呢。” 这样来,闻人秋只以为她是在遮掩自己难过的情绪,心底有些酸涩,但面上还是放荡不羁的笑,“你要是难过的话,可以投入我的怀抱里来,我不会像那个负心汉一样,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心知他是在开玩笑,但宁雨宣心里还是一纠,如果不能治好闻人秋的腿,她只怕会欠他的更多,所有的针都已经扎好,要等个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取下,宁雨宣直起身子,也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要是你的腿好不了了,我就考虑考虑。” 虽然是玩笑话,闻人秋却觉得心满意足,这个时候再看自己一双无法行走的腿,竟也觉得顺眼起来,甚至觉得庆幸,若不是他断了腿,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再与她见面了,“我可记着这句话了,”他指着她的腹部,道:“你的孩子作证,若是以后反悔的话,那可就丢脸了。” 宁雨宣浅浅笑了笑,收起多余的银针放进小木盒中,不再多说什么。 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宁雨宣都当做不知道,除了闻人秋,也没人敢在她的面前提起景珏的事,一时间,好像景珏从来没有在她的世界中出现过一样,日子过得平静无水。 转眼已经是八月中秋的时节,这段时间临都城内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一件事情,之前说城南那边的难民中得了瘟疫的谣言,全都是荣亲王景元阳一手所操控的,事情已经查清,上面下了命令,将此事全权交与大理寺卿陈文轩负责。 而对于宁雨宣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她知晓了南雀街上奇珍阁的老板是谁。 榴花已谢,谣言一除,街上立即热闹了起来,已经到了初秋时分,路边的店铺门口都摆放着几盆开得正好的秋菊,留香居内的糕点也卖的正火,很多人家都买着准备回去过节的,宁雨宣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她戴着白色斗篷,身后跟着楚楚,两人朝着奇珍阁的方向走去。 奇珍阁离留香居那边并没有多远,奇珍阁里面的博古架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古董宝贝,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很多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中秋时节,倒是也有不少人来此挑些东西回家献给家里的长辈。 见宁雨宣走了进来,穿着不凡,有小厮上前道:“这位夫人,您是想要点什么?” 宁雨宣看了四周,店里面的掌柜的也不见人,只有一些小厮在博古架前后穿梭忙碌着。小厮见宁雨宣不答话,又笑呵呵地问了一遍,“这位夫人?你是想?” “白玉髓。” “啊?”小厮一怔,没明白过来宁雨宣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雨宣摘了自己的斗篷,看着小厮,又说了一遍,“我说,我想要白玉髓,需要多少钱?” “这?”小厮开始吱吱呜呜起来,之前就有传闻说奇珍阁中得了稀世珍宝白玉髓,但这样东西是在老板那里收藏着的,“这位夫人,不是小的我不给您看,只是这在我们老板那里收着,而且这白玉髓,如果老板不同意的话,我们也是不卖的。” 宁雨宣不慌不忙,旁边一个博古架上摆着一个长命锁,是纯金打造,上面的雕刻十分精致,十分好看,她拿到手里看了看,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将你们的老板找来,这白玉髓我是一定要买到的。” 若是随便一个人过来想买白玉髓,他们都要去找老板的话,那他们也是不想继续在奇珍阁里面做下去了,小厮笑得和煦,但还是拒绝,“夫人,并不是我们不通人情,您的话我们会去转告给老板的,若是老板愿意,我们立即就去您府上联系,但若是不卖的话,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有人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嗤笑,高声道:“现在谁都不自量力起来了,那白玉髓要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话,那这里还能叫什么奇珍阁。” 宁雨宣并不理睬那边无关紧要的人,只是问小厮,“你家老板是何人,我亲自去找他,”对于白玉髓,她定然要拿到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正等着小厮回话的时候,忽然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宁夫人?” 谁会这样称呼她?宁雨宣回头一看,竟然是许久不曾见到的顾兰城,她转头笑了笑,“顾老板?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还真是巧了。” 顾兰城笑着回应道,“宁夫人客气了,不过......”他神秘一笑,继续道:“在这里相遇可实在是算不上巧。” 宁雨宣眉心微蹙,没懂他话中的意思,正好旁边的小厮对着顾兰城弯着腰,说道,“老板,原来您认识这位夫人啊,这位夫人想要买您的白玉髓,您看?” 白玉髓?顾兰城心中有了几分思量,见宁雨宣有些讶异的神情,他说道:“怎么?难道宁夫人不知道在下就是这奇珍阁的老板吗?不知夫人想要那白玉髓,是?” 这里人来人往,不是什么交谈的地方,两人移步去了前面的留香居中,留香居的人很少见自家的老板亲自招待什么人,所以只管将最好的东西送上了二楼的雅间中。 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糕点,还有极为名贵的银芽尖,不过桌上的东西两人都没有动。宁雨宣没有多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听说顾老板你手上有白玉髓,你现在开个价,我想立即能拿到。不知这个面子顾老板能不能给。” 顾老板替她倒了一盏茶,“刚才在外面,怕影响了娘娘您的身份,所以有些失礼,”他先道歉,随后又道:“只是这白玉髓,现在也不在我的手中,娘娘若是早点来的话,还有机会。” 宁雨宣的心立即落了下来,在她知道顾兰城就是奇珍阁的老板的时候,心中还有几分窃喜的,她也算与顾兰城有过几分交道,若是能借着这个关系,尽快拿到白玉髓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可是现在她猜不出顾兰城的意图,是她真的迟了一步,还是顾兰城想要坐地起价.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还好一些,起码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第一种可能的话......她问道:“顾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兰城带着歉意笑了笑,才道:“前些日子,我有一个来自东瀛的朋友来了临都,在下与这个朋友是生死之交,他来了临都之后,我便将这白玉髓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宁雨宣手捧着茶盏,一时说不出话来,既然作为礼物送了出去,那定然不可能让顾兰城给要回来,她想了想,虽然有些失礼,但还是问道:“顾老板,不知您的这个朋友,现在可还在临都?” 顾兰城也不含糊她,立即答道:“还好王妃今日问了,我那朋友正准备在临都过完中秋再回东瀛去,他已经决定了后日出发,不如明日请娘娘来一趟顾府?” 现在也只能从顾兰城这个朋友那里着手了,宁雨宣点了点头,“实在是打扰顾老板了。” 顾兰城笑笑,“娘娘与在下何必客气,如果早知道娘娘想要这白玉髓的话,一定会尽早奉上的,还好娘娘没有让在下为难。” 一番交谈之后,宁雨宣被顾兰城送到了留香居门口,楚楚知道那白玉髓是要来给闻人秋治腿的,她跟在宁雨宣后面笑道:“娘娘,要是沈公子知道白玉髓有了下落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宁雨宣笑了笑,是啊,若是闻人秋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忽然她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道视线,紧追着自己不放似的,她回头,可是只看见顾兰城还站在留香居的门口,正目送着她,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人正盯着她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玉蝶 第二百四十九章 玉蝶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宁雨宣揉了揉额头,戴上了斗篷,对楚楚道:“我们现在去一趟奇珍阁,待会再回去吧。” 看到人已经走远,顾兰城正准备回留香居内,可是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戴着竹斗笠的黑衣男子,腰间别着长剑,走到他身边,顾兰城停止了脚步,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这边的事情。 他语气中带着薄怒,对黑衣男子说道:“我不是说过吗,现在是在临都,你若是再在街上乱转悠,被景珏发现的话,我可救不了你。” 那黑衣男子垂着头,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脸,他轻笑了几声,说道:“我若是被他发现的话,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当初你在幽城送出自己出城的令牌,你就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嘲讽着顾兰城,“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景珏那个人,生性多疑,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况且......”他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眼睛出来,“你多想想你的妻子吧。” 顾兰城脸色阴沉,很是不好看,他低声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我只恳求你放了冉冉,只管押着我,她身子本就不好,不能再受波折了。” 但那黑衣男子并不听从他的恳求,“人常言,商海如战场,顾老板身为景国首富,应当知道,威胁人要抓住其最重要的东西,而对于你,你妻子的命比你自己的重要。”说完这话,他又垂下头,掩住了自己的脸,将自己藏匿在了人群中。 顾兰城站在留香居门口,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可对于此,他实在是无力,只能继续受他的胁迫。 回到王府刚好是午时的时候,福伯早就命厨房中做好了午膳,送去了竹隐轩中,这些天闻人秋也不待在自己住的清水阁了,常常跑来竹隐轩中混吃混喝,这会儿也正等在竹隐轩中了,虽然福伯明里暗里提醒了他不少次,但他始终不放在心上。 不等宁雨宣开口,楚楚就极为高兴的告诉了闻人秋这件喜事,“沈公子,今天我们去找奇珍阁的老板了,那白玉髓现在总算有了下落,娘娘马上就能治好你的腿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闻人秋竟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高兴,他看向宁雨宣,“那白玉髓已经拿到了?” 相比楚楚的激动,这两人显然要平静很多,宁雨宣坐了下来,摇摇头道:“没有,那白玉髓被顾兰城送给了他的朋友,我明日去一趟顾府,白玉髓能不能拿到,就看明天情况如何了。”她看闻人秋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又问道:“怎么?你不高兴?” 闻人秋摇了摇头,叹着气道:“你上次说,如果我腿好不了的话,你还会考虑考虑的,现在看来,我怕是没有机会了。” 宁雨宣笑着,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头,不是她故意的,实在是他现在一直坐着,高度刚刚好,“你就继续贫吧,只怕心里正窃喜着呢。” 楚楚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是替闻人秋高兴,她将今日宁雨宣在街上买的东西放了下来,“听福伯说后厨里今日还炖着鸽子汤呢,我去给端来。” 不知楚楚刚刚放下的是什么,闻人秋手快地将那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枚精致小巧的长命锁,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这是你买给孩子的?”闻人秋问道。 临都的秋太过干燥,宁雨宣在街上走了一圈,渴得很,先喝了一口茶,才道:“嗯,今日在奇珍阁里看到的,觉得不错,便买了。” 闻人秋将长命锁又用帕子包好,看着宁雨宣的肚子说,“这个孩子也快出生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准备什么东西,”他觉得是自己考虑的不周全,倒很是懊恼。 宁雨宣摇头,“你不必准备什么东西了,”她端起碗夹着菜,她现在还不知道,等到孩子出生,她到底要怎么做。 哎,没想到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都没有准备的,闻人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出来,递给闻人秋,“你的孩子出生,当不成她爹,再不济也能成她舅舅吧,作为舅舅又怎么能不准备礼物呢,你先替她收着,等她有了这个,旁人不敢随便欺负她的。” 宁雨宣接过来一看,是一枚玉蝴蝶吊坠,而那玉的质地,同闻人秋之前送她的玉哨子一模一样,她有预感,这玉蝴蝶定然不是普通的东西,她看向闻人秋颇为得意的脸,“这里面放了蛊虫?” 得意的神色瞬间垮掉,闻人秋连连叫道:“没意思!没意思!”他端起碗来准备要吃饭,但仍有不忿,又将碗筷放了下来,“你怎么那么容易就猜了出来?” 宁雨宣笑道:“你的玉笛和送我的玉哨子里面都有蛊虫,这很难猜吗?” 闻人秋垂头丧气的,不过还是说道:“你东西你替小丫头收好了,这里面只是整人的一些小玩意,无伤大雅的,等她大了些,我还可以教她更多的,”说起蛊虫来,还是他的师父最厉害,也不知道师父如今在东瀛过得怎么样了。 既然是闻人秋精心准备的东西,宁雨宣也不好再拒绝,“那好,我就先收着了。”饭后,宁雨宣将长命锁和玉蝴蝶一同用帕子包着,放在了自己的梳妆匣中。 第二天一早,八月十五的时候,顾府那边就下了帖子过来,说是请宁雨宣去城南山庄一叙。宁雨宣接过帖子仔细看了,但昨日同顾兰城说的是顾府,不过现在是她有求于人,不管在哪都没有什么区别,她让下人准备了马车,准备去城南的顾家山庄。 那处山庄宁雨宣是去过的,犹记得去年城南粮仓失火一事,为了帮景珏调查失火一案,而那顾家山庄,就在粮仓的附近。 同昨日一样,宁雨宣只让了楚楚陪着,两人坐着马车去了山庄。正是赏菊的时候,顾家山庄去年满山庄的秋菊因着粮仓失火,被烧毁了大半,只是不知道今年是否还是如此。 马车走得缓慢,到了山庄,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宁雨宣才下马车,就看到顾兰城和他的夫人慕冉两人,同山庄的下人一道,等候在山庄的门口。 见她到了,顾兰城带着慕冉先上前几步,道:“草民恭候娘娘凤驾。” “顾老板和顾夫人都客气了,这是在宫外,不必如此拘礼,”宁雨宣道,她看了看后面的人,问顾兰城道:“只是不知顾老板所说的那个朋友,今日也是在山庄中吗?” 顾兰城点了点头,“娘娘还请息怒,在下这位朋友不大喜见生人,所以待在山庄中没有出来,届时娘娘便能看到他了。” 宁雨宣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站在顾兰城身后的慕冉,她去年见过一次慕冉,她也有体寒之症,但那个时候面色还有一些红润,而现在看来,她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孱弱得很,也瘦了许多,只怕一阵风来就能将她刮走。 “顾夫人,许久不曾见了,最近可还好?” 慕冉眼神闪烁,只是垂着头,没能看宁雨宣看见,不过在看到宁雨宣隆起的肚子时,眼底有一丝艳羡,她答道:“多谢娘娘挂怪,最近挺好的。”顾兰城见状,不动声色地挡了挡慕冉,让她在自己的身后,笑着对宁雨宣道:“娘娘快请进吧。” 宁雨宣心想,今天想要能尽快拿到白玉髓的话,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的了,她迈着步子,进了山庄。 顾兰城和慕冉走在前面引路,结果半路中,慕冉有些身子不适,叫婢女们给扶着回了屋子中,宁雨宣问道:“我看顾夫人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她的体寒又严重了一些。” 说到慕冉,顾兰城眸子沉了沉,慕冉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因为顾家后宅里的那些龌蹉事,害得她到如此地步,所以后来顾兰城为了她,杀伐果断,将顾家的家业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那个人说的没有错,慕冉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冉冉她的病是治不好的了,娘娘医术高超,应当比我清楚才是。” 宁雨宣不再说话,是啊,体寒这种病症,像是一条毒蛇一样附在身上,难以解掉。 从门口离顾家待客的花厅并不远,很快便到了,有下人穿梭在花厅前后忙着上茶,端上糕点来,而此时,花厅中只坐着一个人。宁雨宣猜测,那个人应该就是顾兰城所说的朋友了。 那个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灰白横纹的袍子,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腰带,穿着木屐,腰间别着弯刀,颇有一种东瀛浪人的打扮,见他们进来,也站了起来,大概是入乡随俗,也抱拳行礼,用着撇脚的话说着,“在下大江树成。” 宁雨宣这下毫不怀疑顾兰城所说的东瀛朋友了,她前世做医学的学术研究的时候,经常会去日本,对日本也有一定的了解,而这里的东瀛,所指的并不是东海的三大仙岛之一,恰恰就是日本岛。 顾兰城给宁雨宣介绍着他,“这位大江君,是我之前前去东瀛经商的时候遇见的朋友,大江家族在东瀛是名门望族,娘娘若是去东瀛的话,必然会听说过。” 第二百五十章 鸿门 第二百五十章 鸿门 但宁雨宣能看得出来,这位大江树成的表情有一丝阴沉,眉宇之间带着阴蛰,她心中有些担忧,今日怕拿到这白玉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开门见山直接谈事的话,更不能说出口来了。 今日正是十五,又有贵客来了山庄,顾家的下人婢女们都在前前后后的忙碌着,空气中漂浮着秋菊的香气,花厅中点心参杂着花茶的味道,余韵袅袅。因着宁雨宣身份的特殊,顾兰城并没有仔细介绍她的身份,只是像昨日在奇珍阁一样,唤她“宁夫人”。 她与两人交谈了一会,对那大江树成道:“不知您是东瀛何处地方的人,我曾经读过一篇东瀛志,对东瀛倒是有一番浅显的了解。” 而大江树成已经通过顾兰城知道了此番宁雨宣来山庄的目的,让他将这价值连城的白玉髓让出去,简直是笑话,所以也一直阴沉着脸,不欲与宁雨宣多说什么,他有些蔑视地垂下眼帘,“宁夫人只是看过一本书罢了,景国人去东瀛的屈指可数,怕书上描写的不尽全面,就算在下说出来,夫人您也没有听说过的。” 感受到大江的敌意,宁雨宣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花厅原本还算愉悦的氛围,忽然安静了下来,有些尴尬,顾兰城眼神从两人身上扫过,定了定心神,笑着对宁雨宣道:“夫人远道而来还没有喝过这茶吧,这是我夫人特意做的秋茶,听说夫人烹茶技术也是一绝,不如一试?” 宁雨宣心底实在没有办法安定下来,这次若是没能得到玉髓的话,大江树成明日便要离开临都了,那个时候更是难上加难,她便没。怎么在意顾兰城说的话,只按照他说的,喝了杯子中的茶水。 喝了茶之后,她想到闻人秋现在的模样,将杯盏放了下来,“大江君,想必顾老板。已经与你说了我的来意,我的朋友现在生了病,我急需这白玉髓去替他医治,希望您能将这白玉髓转让给我,多少银子你来定,我绝无二话。” 大江嗤笑着,“宁夫人是欺负我是一个东瀛人,就不了解你们中原人的情况吗?先不说这白玉髓能治什么病,现在中原人都是这样空手套白狼的吗?” 他摆明了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倒是中原话学得不错,也不给顾兰城一点面子,这白玉髓是稀世珍品,虽说是顾兰城送她的,但是这也是他借着与顾兰城的关系要来的,岂能说给这女子就给了,他已经写了信回去给家族中人,要将这宝贝带回东瀛,若是没能成,他不是要成为一个笑话了? 宁雨宣心间渐渐涌上一阵无力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岂知这一位是,这样油盐不进的人,可是眼前的境况已经容不得她放弃了,她不得不继续低声下气,“大江君,这白玉髓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救命的,希望您能成全。” 大江树成摆明了是不想谈这件事情,他别过脸去,“宁夫人如今都快要生了,还是别在这里掺和了,我今日过来,便是想告诉宁夫人,你就算有再多的银子,这白玉髓,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宁雨宣攥紧了自己的袖子,心中郁结,他的态度太过坚决了,早知如此,她应该一早就去打探奇珍阁的老板是谁,才不会至此。她起身走到大江树成面前,眼神真挚,“不管大江君要什么条件,我都愿意,只希望阁下能出让白玉髓。” 顾兰城只在一边坐着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喝着茶,宁雨宣瞥了他一眼,抿着唇等着大江树成的回答,如果现在她还看不出来顾兰城的态度的话,那就白活这两世了,大概今日顾兰城邀她来山庄,也不过是看在景珏的面子上吧。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江树成依旧坚决拒绝,“在下今日过来见夫人一面,不过是看在顾老板的面子上的,白玉髓价值连城,在下是要带回家族中的,怕是没有办法割舍给夫人了。” 原本身体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忽而松懈了下来,宁雨宣整个人身子一软,便瘫坐在了椅子上,她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难道真的就放任难得找到的白玉髓被带到东瀛去了吗?心底升起的那股无力感已然快要将她淹没了。 倒是这时顾兰城见她脸色有些异样,略带担忧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宁雨宣稳了稳心神,她问他道:“顾老板,难道这真的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顾兰城煞有其事地看了眼大江树成,敛下了眸子,有些愧疚地道:“还请夫人恕罪,我这朋友一直都是这样的秉性,他这下真的拒绝的话,恐怕难以让他改变想法。” 那她今日来此,便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不知是因为没能要到那白玉髓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宁雨宣只觉得自己身子渐渐失去了力气,她没有多想,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既然大江君不愿意割舍的话,那我也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听到她说要离开,顾兰城一下子站了起来,“夫人只喝了一盏茶便要走,若是别人知道在下怠慢了夫人,怕是不好,不如夫人再多待一些片刻吧,等用了午膳再离开也不迟。” 宁雨宣没太在意顾兰城的异样,她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出花厅,岂知慕冉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花厅门口,脸上带着病态的白,双眼通红欲泣,她缓步走进来,对顾兰城道:“兰城,你就将白玉髓交给夫人吧。” 对于慕冉的突然出现,顾兰城心中一紧,他抬头看向外面,并没有看到那个人,才松了一口气,又慌忙去扶着慕冉,没有接慕冉刚才的话,只是说道:“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不多休息一会?是想让我担心吗?” 大江树成本就是被顾兰城叫了过来的,他见几人交谈,一言不发便起身离开了,宁雨宣看见了,却没有办法伸手去拦住他,白玉髓如今就在他的手上。 慕冉是知道今天顾兰城想做什么的,她没有办法对宁雨宣说什么,让她赶紧离开这里,那个人现在就在山庄之中,谁也不能离开了,她想着,若是能了却了宁雨宣的一桩心愿,也算是能帮她一把了。 须臾间滚烫的泪水便簌簌而落,慕冉哭着摇头,看到大江树成离开,心中焦急,“兰城,你就听我的话不行吗,就让你那位朋友将白玉髓给夫人吧。” 顾兰城见着慕冉哭成了一个泪人模样,心疼得不行,但是一想到那个人,他狠了狠心,将慕冉抱在了怀中,“冉冉,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先回去好好的将身子养好,别的都不用你来操心的。” 他又见只剩宁雨宣还在花厅中,正准备要走的模样,她的那个小丫鬟也正好站在她的身后,没有看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个黑影,手刃利落砍了下来,只一下子,楚楚便晕倒在了地上。 宁雨宣见慕冉和顾兰城交谈的内容,明明只是夫妻之间正常的话,她却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再加上自己身子的不适,忽然间听见身后的动静,她一转身,便看见了一个黑衣人戴着斗笠站在她的身后。 她看见倒在地上的楚楚,心中一惊,转头看到顾兰城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今日的中秋之宴,原来是一场鸿门宴,她强忍着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后退几步,看着这个黑衣人,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缓缓摘下了黑纱斗笠,嘴角扬着一抹笑意,“雨宣,这才多久,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冯子诚!” 难怪如此,身体的那抹无力感渐渐散至全身,宁雨宣坐在椅子上,余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盏,那茶水中竟然下了药,她一心只想着要到白玉髓,竟然没有发现。从昨天在奇珍阁碰见顾兰城,到今日被邀请至远离临都的山庄之中,她狠狠盯着冯子诚,“原来都是你在做的鬼。”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楚楚,确定她只是被打晕了,又看向外面,这个时候外面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刚才热闹的场面仿佛就是一场梦一般,而慕冉和顾兰城刚才的反应,怕是这整个山庄,现在都处于冯子诚的掌控之中。 冯子诚凑近了她,一只手抚上了宁雨宣的脸,“雨宣,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你难道就不能明白我对你的心吗?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从此以后,天高水长,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你答应我好不?” 大概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四处逃亡着,冯子诚已经不如那时的丰神俊逸,下巴一层青色胡茬,看着十分疲倦,而宁雨宣已经没有气力去拿开他的那只手,只觉得有些恶心,“冯子诚,如果你还念着在冯都时的那些情分的话,最好现在就送我回去,你现在在景国地界,难道就不怕被景珏发现吗?” 冯子诚闻言笑了笑,他抬头看了一眼顾兰城和慕冉二人,摆摆手示意他们现在出去,等到花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他继续说道:“雨宣,我就是还念着曾经的情分,所以来找你的,不念情分的人是你。” 说到这里,他仿佛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闭上了眸子,宁雨宣眼神注视着他的脸,用着残存的力气想要拔出袖中的匕首,只是才将匕首拔出一点,对方又睁开了眼睛,她只得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回城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回城 宁雨宣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冯子诚,那晚我便同你说过了,你最好能尽快离开这里,如果让景珏发现你出现在临都,你还有命活下去吗?”她又转头看向他,“这一年你经历了大起大落,最好就不要再出现在这些纠葛之中了。” 的确,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逃过了景珏的追杀,也逃过了冯子谈的追杀,好不容易夺得了皇位,却叫那两个人联手又将皇位抢了去,对于皇位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执着,当初夺来也不过是为了保命,现在他不想了,他只想带着宁雨宣一起离开。 他点了点头,“雨宣,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打算离开这些纷争,去过平静的与世无争的日子,但你要和我一起,”他抓住宁雨宣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仿佛陷入了臆想之中,“雨宣,只要你和我一起。” 宁雨宣眉头紧皱,手上却没有力气挣开他的桎梏,“冯子诚,你清醒一些,我现在是景珏的皇后,我是他的妻子,是不可能跟你走的,你既已娶了雨珊,就带她一起走吧,景珏的暗卫就在外面,如果被发现的话,你想离开也没有机会了。” 对于冯子诚,宁雨宣实在是无能无力了,他的执念太深,她的告诫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且不说她对冯子诚只有朋友情谊,而如今,这点情谊也要被消耗殆尽了,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有双眼依旧有神,“我现在还怀着景珏的孩子,难道你以后要认作是自己的孩子吗?” 冯子诚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这个世界上,怕是再也没有人能比宁雨宣更了解她,更能抓住他的痛处了,对,他能接受嫁给了景珏的她,却不能接受她生下景珏的孩子。 神情狰狞之后,他又笑了,从怀中拿出一块方帕出来,上面绣着鲜艳如血的曼珠沙华,宁雨宣有些不敢相信,“冯子诚,你是疯了吗?”曼珠沙华,冯子诚能认识这,都是她曾经与他介绍的,花粉能将人迷晕麻醉,他难道还真想带着自己离开景国吗? 冯子诚不以为然,“没错,我早就疯了,在你嫁给景珏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疯了,”他双目赤红,像极了成亲那天,他带着人马追到了冯都城外的情景,“雨宣,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为什么嫁给你的却不是我。” 他恨极了,恨宁雨珊,恨宁家,恨父皇,而现在这些都不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了,她却爱上了景珏,还要为他生儿育女。这就是他爱而不得的宿命吗?他不甘心。 宁雨宣还想劝他,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就算这次跟他走,他们之间也不见得就会圆满,只是话都没有说出来,那方艳红的帕子便覆在了自己的脸上,淡淡曼珠沙华的香气盈满鼻尖,最终意识渐消。 见到已经昏迷过去的宁雨宣,冯子诚吻了吻她的脸颊,神情温柔缱绻,只是在看到她腹部的时候,目光阴狠。 宁雨珊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冯子诚这样一副神情,不由得嗤笑了几声,才说道:“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不走的话,等景珏的暗卫发现,我们谁也走不了了。”她左手把弄着一只精致的匕首,而右手却是毫无力气地垂在身侧。 冯子谈抬头瞪了她一眼,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胞姐妹,偏偏妹妹却是一个心肠歹毒的恶女子,他心中不屑,只是问道:“顾兰城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只要看着冯子诚的那张脸,宁雨珊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自从嫁给他之后,他也一直没有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过,也一早就习惯了,忽然间觉得这一切都疲惫极了,她点点头,“都处理好了,待会顾兰城会帮我们善后的。” 说到顾兰城,宁雨珊又笑了笑,道:“谁能想到,这景国的第一首富,竟然一直都是你的人,”锋利的匕首在手间转来转去,不小心割破了手掌沾了血,她也不甚在意,“如果不是为了宁雨宣,这颗棋子,恐怕一直都不会浮出水面的吧。” 冯子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把将宁雨宣横抱起来,朝外面走去,只是在经过宁雨珊的时候,他停顿了脚步,“随便你怎么说,只要等到我和雨宣安然无恙的时候,我便会放你离开,你是雨宣的妹妹,我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留你一条命。” 宁雨珊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冯子诚抛弃的,看着他抱着宁雨珊离开,如果不是他要来找宁雨宣,如果不是自己和宁雨宣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在冯子谈攻进冯国皇宫的时候,她就被抛下了。 而现在,她的右手也废了,那日受伤之后,冯子诚带着她离开景王府,只是给她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却没有用药,冷着声音对自己说,这是她要杀害宁雨宣的惩罚,她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多吗? 山庄的后门停了两辆马车,是顾兰城给他们准备的,冯子诚抱着宁雨宣坐上了其中一辆马车,宁雨珊也跟在其后面上了马车。 而在冯子诚带走宁雨宣之后,顾兰城也没有在山庄中多待,很快便带着慕冉坐着马车离开。宁雨宣从顾家山庄消失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景珏的耳中,而景国他也不能久留了。而慕冉一直是受了惊的状态,“兰城,娘娘被他带走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顾兰城将她揽在怀中安慰着,吻着她的发旋,“没事的,她不会有事的。”其实他算不上是冯子诚的人,只是一直受着冯子诚的胁迫,之前在幽城的时候,便是他将出城的令牌送了出去,那时本来是冯子诚想将宁雨宣带走,但是后面阴差阳错,却叫景鸿的人拿走了。 等守在顾家山庄周围的暗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等进到山庄里面一看,见到躺在地上被打晕了的楚楚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是失职闯了大祸了,只叫一个人去皇宫里报信,其他人全都去查询刚才从山庄离开的马车去了。 等到宫里头得知宁雨宣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午后了。近日来,景珏虽然没有过多地去关注宁雨宣做了什么,也知道她一直都在找白玉髓,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给闻人秋治腿,而近日去顾家山庄,也是为了这件事。 在听到宁雨宣失踪的消息时,景珏下意识地心中一紧,便觉得是她又要故技重施,想要离开,心间荒凉一片,又想到她如今怀着身孕,他揉着额头,“让所有的暗卫去找,没有找到人,也就别回来见朕了。” 那暗卫觉得景珏的这个态度似乎有些不对,以往得知皇后有什么意外的,他是极为紧张的,只得又道:“属下觉得皇后此番失踪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楚楚姑娘被人打晕,看伤痕,下手力道极重,似乎是个男人,而且顾老板和顾夫人也消失了。” 景珏心中陡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扯着,他立即朝御书房外面走去,回头见那暗卫还等着不走,怒斥道:“还等着做什么,让所有人去找!” 骑着马赶去城外的顾家山庄的时候,景珏心中懊悔不已,为什么他要让人她住在外面,为什么他得知她去找白玉髓的时候,不直接摊开话来,他不希望她为了别的男子付出那么多,他应该将她保护好的。 此时的顾家山庄,虽然顾兰城已经嗲着慕冉消失了,但是整个山庄的下人都还在,简单的询问了几句,便知道了劫走人的竟然是冯子诚。 景珏站在山庄的院子中,手中的残虹剑上沾了血,秋风萧瑟,他浑身都是肃杀的气息。院子中死寂一片,不仅是他的暗卫,连着城中的守城军,还有御林军,都在找冯子诚的下落。 孟千机赶到的时候,看着满院子的尸体残骸,虽然知道景珏嗜血的性子,但还是有些错愕,他问道:“知道是谁带走娘娘的了?” 景珏抬头看他,墨眸中情绪翻涌,“孟千机,你告诉朕,是不是那一晚闯进王府的人,就是冯子诚?” 他本来就聪明,再加上现在这样的情境,猜出来也不意外,孟千机只恨自己那一晚没有斩除祸根,竟叫冯子诚得了逞,“我已经派了千机阁的人去查他们的下落,一有消息 ,会尽快禀告给皇上的。” 景珏冷眼看他,“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孟千机,你也是帮凶之一,”言下之意,他是不会再留着他这条命的。 孟千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能找回宁雨宣,他这一条贱命,不要也罢。 而宁雨宣失踪的消息并没有在城中传开,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在外面人看来,临都忽然变得戒备森严起来,心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若不是有千机阁的人传来消息,说冯子诚带着人回了临都,谁也不知道要怎么查下去,因为顾家山庄是在城外的,所有人下意识地都会觉得冯子诚会带着人顺势离开,谁知道他反其道而行,又躲回了城里。 坊间一处不起眼的屋子中,冯子诚咬着牙听着外面兵甲声音的动静,一转头,便看见宁雨珊神色冷漠,更是气极,冲过去捏着她的脖子,“是不是你告的密?是不是你传了消息给景珏了?” 宁雨珊冷眼看着他,冷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蠢了?我还要依靠着你活命,传消息给景珏,我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了是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催产 第二百五十二章 催产 冯子诚气极,将她丢在了一边,转身阔步进了屋子里面,宁雨宣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旁边还伺候着一个妇人,他皱眉,刚才那一遭身上的戾气还没有散尽,语气有些不耐,“她现在怎么样了?” 见到他进来,那妇人有些害怕,但还是回应道:“夫人要过一会才能醒过来,”只是心中有些不忍,这位夫人怀着七个多月的身孕,如果真的按照这个男子所说的话,只怕到时候会一尸两命。 冯子诚捏了捏鼻梁,“现在就给她灌药吧,”这个时候再不动手的话,只怕来不及了,没有想到景珏竟然 这么快就发现他回了临都,早知道该直接去往青城的,只是后悔也来不及。 被找来的夫人是个稳婆,她不知道这男子与这位夫人是什么关系,到底还是将心底话说了出来,“这位大人,夫人的身孕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孩子都已经成型,直接灌药的话,只怕夫人的身子也会受损的。” 冯子诚本就烦躁不安,他是绝对不会让宁雨宣留下景珏的孩子,在看到宁雨宣那张脸时,心中有一块地方柔弱成泥,“不管怎么样,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也别让她受伤。” 看着这个男子的模样,只怕是个亡命之徒,稳婆不想自己的手中造下杀孽,心中有了思量,“倒不如我将这孩子引产下来?” 冯子诚身子一顿,将孩子引产下来,有些冒险,如果那个时候景珏找来了,那他一切就前功尽弃了,但是,唯今也只有这一种办法了,“好,你小心照顾着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就等着送命。” 稳婆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得有些哆嗦,连连点头道:“还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冯子诚没说什么,看了一眼宁雨宣,转身便朝外面走去,城中到处都是景珏的人手,他要想办法,赶紧出城。 宁雨珊一直站在院子中,将刚才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冯子诚对她太狠了,却唯独对宁雨宣还有一丝人性,见他要出去,她出声道:“外面都是人,你出去是想送死吗?” 冯子诚头也没回,“你不是巴不得我离开,自己好一走了之吗?” 宁雨珊左手握紧了匕首,咬着嘴唇,心中情绪复杂,“你现在要走?你费尽心思把她带了出来,现在就要走了吗?你闹这一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做什么,冯子诚冷笑,“你知道你为什么比不得你姐姐吗,因为你太蠢了,”又怕她没能明白自己的话,又说道:“如今我是逃不掉了,你要是想活命,就赶紧走吧,记得小心点,别让景珏的人看见了。我打探完外面情况回来,你要是没走的话,就没机会了。” 看着冯子诚走了出去,宁雨珊心中还有一些震惊,他就要放自己走吗?不,在冯子诚看来,让她离开是对她的宽恕,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被抛弃,往后孑身一人,如萍叶飘零,她握紧了手上唯一的利器,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宁雨宣原本飘散的意识渐渐被下身的疼痛拉了回来,她一慌,睁开眼睛,便见头顶上一个陌生妇人的脸,那人见她醒了过来,也是一阵欣喜,“夫人,你终于醒了。” 下身的阵痛越来越明显,她想到冯子诚在她昏迷之前说的话,孩子,孩子!身上的力气不知何时已经恢复过来了,她紧抓着妇人的手,“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的额头上都是冷汗,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心里面除了孩子,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了,冯子诚真的要害她的孩子,可是现在没有人在自己身边,景珏不在自己身边,除了这个妇人。 稳婆知道宁雨宣是急了,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场景的,顾不上自己的手被宁雨宣拽的生疼,只安慰她道:“夫人放心,夫人放心,没有要伤害你的孩子,只是你孩子要生了,这个时候可别睡过去了。” 周遭昏暗一片,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她按照稳婆所说的方式用力,如同撕裂一般的痛感袭入大脑,宁雨宣紧紧咬着下嘴唇,不一会儿便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稳婆见状也是一惊,慌忙将旁边的一块干净白纱布给她咬着,“可别再咬着自己了。” 她逼不得已给宁雨宣下了催产的药,这个时候心里也有些慌,这个孩子才不过七个月大,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出生,只不过看那男子的模样,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孩子。 宁雨珊就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宁雨宣隐忍着疼痛的声音,更加烦躁不安,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今天恰好是八月十五,满月银辉,月华似练,庭院似积水空明。而到了现在,冯子诚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恍惚间,宁雨宣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又开始飘散,竟然看见了她初次见到景珏时的情景,不是成亲那一天,而是她刚来到这个异世的时候,遇见了深受重伤的景珏,还是少年时候的他,甚至比现在的时候更残忍无情。 景珏......景珏,好似一切都是一场梦境,自己所有的记忆都一一似电影画面一般从脑海中闪过,时间流逝,又回到了现代的时候,她孑然一身,不知冷暖,身边没有任何人...... 婴儿的啼哭声尖锐刺耳,就这样闯进了宁雨宣的梦境中,她恍然惊醒,稳婆抱着一个浑身都是血污的孩子,竟也有些喜极而泣,“夫人,您看看,是位女孩子呢。” 而宁雨宣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抬不起手来去抱着她的女儿,她摸了摸衣袖,还好东西没丢,将慧来大师送她的那串沉香木珠拿了出来,“给她戴上。” 孩子不足月出生,小小的一个,皱巴巴的,还没有清洗,浑身都是血污,还好旁边一直都备着热水的,稳婆给孩子清洗了一下,用锦布给她包了起来,木珠有些大了,她便给她戴在了脖子上。随后便放在了宁雨宣的身侧,好让她看看她的孩子。 稳婆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还是只有那个与眼前的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男子并没有回来,稳婆便凑到宁雨宣耳边说道:“夫人,那个男的还没有回来,待会我尽量去支开外面的那个女人,你便带着孩子赶紧走。” 宁雨宣看着身边的孩子,对稳婆满是感激,她紧紧握着稳婆的手,“不,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他们是针对我的,你只要逃出去,如果遇见了官兵,便说皇后在这里,就会有人来救我的。”她想,景珏现在一定知道了自己被冯子诚掳走的事情了,只要逃出去,便就有救。 稳婆很是惊讶,“皇后娘娘?!”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男子掳走的竟然是当今皇后,可是眼下的情景也容不得她继续多想,“那我这就想办法出去。” 情势所迫,宁雨宣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她恢复了一点力气,可还是不够,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吻了吻她的脸。可内心的无助却依旧强烈,景珏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 忽然外面一阵争执打闹的动静,宁雨宣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有一种强烈不详的预感,直到宁雨珊手握着一柄带血的匕首,走进了屋子里。 来者不善,宁雨宣只看着她,“宁雨珊,我还当你是妹妹,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你现在放我走。” 宁雨珊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将手中的匕首丢在地上,走到她面前,“子诚说了,不能放任那个女的离开这里,我只好将她杀了,至于你,我也不会动你的,不然冯子诚也不会放过我,只是你的孩子......” 宁雨宣闭了会眼睛,最终睁开的时候,带着些许哀求,“雨珊,你杀了我都可以,我任你泄愤,她才这么小,不能有事。” 大概是曾经幻想过的画面,一下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宁雨珊有些微怔,她自己一个人与宁雨宣暗中较劲了这么多年,她终于会来求自己了,但是想到还没有回来的冯子诚,只怕是已经出了意外了。 她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宁雨宣,“当初是我抢了你的位置,嫁给了冯子诚,如今,我把这个位置还给你不好吗?”她又走近了几步,打算将孩子抱过来。宁雨宣因为她的动作抱着孩子退到了墙角,命运还真是捉弄人,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往清高模样,她感到快感之余又有些疲倦,或许是厌倦了整日与她比较的日子,厌倦了这种整日颠沛流离的日子。 “你把孩子给我,确定冯子诚安全之后,我会帮你将孩子交给景珏的,”很显然,宁雨宣并不相信她说的话,眼里全都是戒备,宁雨珊笑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眼下这里没有其他人了,我是唯一能帮你保全孩子的,你知道,等子诚一回来,就算不能安然离开,他也不会放过你和景珏的孩子。” 宁雨宣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身体渐渐有些虚脱,孩子哭过之后,在她怀中睡着,尽管宁雨珊眼里满是真诚,可她不能拿孩子冒险,她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月色,估计着现在的时辰,渐渐冷静了下来,“我们现在还是在临都,”不是疑问的语气,她很肯定。 今天是中元节,而冯子诚不知是去了什么地方,如今已经快要到子时了,外面隐约可见灯火如海,这是南雀街特有的中元灯节。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云月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云月 宁雨珊下意识地去碰早已没了知觉的右手,有些讶异,抬起眼帘去看宁雨宣,但还是点头,“没错,我们现在的确还在临都。” 紧接着,她有些不耐烦了,“就算在临都又如何,你现在在我们手中,宁雨宣,我劝你看清楚形势,景珏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你把孩子给我,我会保她一命的,”她现在想要拿走宁雨宣的孩子,无非就是去找景珏,换回冯子诚罢了。 宁雨宣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趁现在冯子诚还没回来,雨珊,只要你去找景珏,我保证景珏不会对你如何的,”她小心地碰了碰袖子中的东西,还好,匕首并没有被拿走。 宁雨珊对她嗤笑着,她怎么会将景珏找过来救她?只怕景珏刚一找到人,就要杀人泄愤的,她伸手便要去将孩子抢过来,“宁雨宣,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宁雨宣双手抱着孩子,手在下面将匕首,正要拔出来。忽然院子外面一阵敲门的声音响起,声音急促,还有不少人的脚步声,宁雨珊明显是一惊,外面的人绝对不会是冯子诚回来,而是在城中搜查的人,宁雨宣垂下眼帘没有说话,默默地将匕首收了回去。 院子里还有那个稳婆的尸体,宁雨珊看了一眼宁雨宣,“你待在这里不准发出声音,”她迈步走了出去,“是什么人?”她一边询问,一边双手用力想要将稳婆的尸体搬到院子里的那口井中。 外面正是奉命在城中搜查可疑人物的御林军,正是不凑巧,来此搜查带队的,正是御林军统领贺光,他手下的人很是不耐烦,“奉皇命前来搜查,快点开门!” 果真是景珏的人找过来了,宁雨珊心中开始慌了起来,偏偏她右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搬了半天,那尸体也不过才移动了半步的距离,一边又得应付着外面的话,“官爷还请稍等一下,容我穿好衣裳。” 说话的声音带着喘气,外面的贺光,一听便知里面有什么鬼名堂,一句话也不多说,便衣角踹开了门闯了进去。 见人已经闯了进来,宁雨珊不知为何,只觉得陡然松懈了下来,也松开了拖着尸体的手,带着淡然的笑看着前面的人。 贺光在看见宁雨珊的人,明显有些错愕,他以前是见过宁雨珊的,看对方的神情,才知道是皇后娘娘的胞妹,而他身后的手下明显是将其当成了宁雨宣,却都愣在了原地。 院子中没有灯笼,却因为满月而明晃晃的,贺光皱着眉对手下道:“你们还冷着做什么,没发现她是与冯子诚一伙的吗?还不快将她抓起来?” 但身后的人依旧是有怀疑,:“统领,您是不是看错了,这明明就是皇后娘娘,要是抓错了人被皇上惩罚的话?” 宁雨珊忽而笑出了声,“你们这些人还在真是有趣,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了,我可不是你们的皇后,你们告诉我冯子诚现在如何了,我便告诉你们,你们的皇后现在在哪里。” 见她手中没有什么利器,但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找到宁雨宣,贺光一时之间便不敢轻举妄动,“皇后现在在什么地方,等找到了皇后,皇上说不定会让你们俩见上一面。” 宁雨珊目光紧紧盯着他们,她身后就是屋子的门,想到里面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宁雨宣,一转身便想跑进屋子里,等挟持了宁雨宣和她的女儿,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了。 偏偏此时屋子里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婴儿啼哭的声音,贺光留意到了宁雨珊的动作,拔出手中长剑朝她掷去。 宁雨宣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只得先抱着孩子静静等着,偏偏已经睡着了的女儿,似乎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了,又开始啼哭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她便看着宁雨珊眼底里闪过似是疯狂的情绪朝她而来,但动作忽然停止,眼里是惊恐,是绝望,有血液汩汩从她嘴角流出,不一会儿便倒在了地上。 大概是死的不甘心,那双带着绝望的眼睛似乎是被定格一般,一直都是睁着。 贺光很快便带着手下进了屋子里,见到了抱着孩子的宁雨宣,心下明了,立即跪在地上朝其行礼,“卑职见过皇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喜得龙子。” 宁雨宣倚在墙根处,她这个时候才感受到背后的墙面似冰一般凉,她浑身都没气力,也懒得解释什么了,只问贺光,“皇上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仅是守城军和御林军的人在找她的下落,景珏自己也是一直都在亲力亲为着,去年深秋时节,宁雨宣坠落白云山悬崖,景珏也是亲自去找她的,他立即吩咐手下的人,去传信号给景珏。 孩子还在哭泣,宁雨宣只得先将她哄好了,小孩子吧唧吧唧了嘴巴,又睡着了。宁雨宣这才又对贺光说话,“我刚才听到你们在外面说冯子诚,他现在如何了?” 贺光拱手回应道:“还请娘娘放心,冯子诚已经被我们赫连将军的人抓住了,只等着皇上下发命令,才会决定如何处置他。” 事到如今,宁雨宣也不打算再为冯子诚说些什么了,以前是她太过仁慈,不想冯子诚竟然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不是有那个稳婆帮忙的话,只怕她和孩子都活不了了。还有顾兰城,顾兰城竟然一直都在帮助他。 屋子里宁雨珊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但是她死前的眼神,却一直在宁雨宣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低头吻了吻孩子的脸,静静地等着景珏来接她。 子时早就已经过了,院子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一直飘散着,景珏进了院子的时候,没有管贺光对自己要禀报什么事情,他双目赤红,只问着:“她现在在哪?” 听到贺光说在屋子里,他又大跨步地踏进屋子里,在看到烛火后面的她神情温柔的抱着一个孩子的时候,景珏只觉得自己身子竟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原本在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时候,那颗提着的心陡然放松,却在看见孩子的时候,心中又是喜难自禁。 “雨宣......”大概是急了一整天,他的嗓子都是哑的,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 宁雨宣听见声音,这才是察觉他过来了,他渐渐走近,穿着一件墨色纹长袍,却因为奔走了一天,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大概是见到了才出生不久的孩子,他的手都是颤抖着的,她将孩子递了过去,“是个女孩,该你给她取名字。” 皱巴巴的小婴儿,在景珏看来是那样的可爱,宁雨宣突然伸手递过来,他却有些不知所措,生怕将她弄醒。两人都因为这个新生儿,卸下了以往所有的刺,宁雨宣笑着,教他怎样抱孩子。 只有在他们母女身边的时候,景珏身上的戾气才一一消散开来,怀中的孩子有着与宁雨宣一模一样的鼻子和嘴巴,眉眼之间却是遗传他的,这是他与雨宣的女儿,他的心都快要化了,外面满月银辉,洒向人间。 “云月,”他墨眸神情,看向宁雨宣,“云城相遇,月圆出生,”这是他们之间的牵绊,从初次见面到现在,随着女儿的出生,以后他们还会继续走下去。 宁雨宣手用轻轻碰了碰小云月的脸,温柔浅笑,“好,云月,”景云月。 景珏喉咙突然有些哽咽,不仅是因为此刻的幸福,还有此时的宁雨宣,她刚刚生产完,面色惨白,他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此刻他十分后悔,他依稀记得田家小娘子在生孩子的时候,几乎是丢了半条命,而这么危险的时刻,他却让她身处险境,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雨宣,对不起......” 景珏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却偏偏都是在宁雨宣的面前,她看着景珏的墨眸中氤氲着水汽,心中一颤,用自己冰凉的手去握住他的手,“都过去了,我与云月现在都好好的。” 外面贺光走到门口,“回皇上,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可启程回宫?” 两人便没有在此处多留,带着孩子上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而去。等到了马车上,宁雨宣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都疼着。还好马车宽敞,景珏将小云月放在一边的软垫上,自己则半拥着宁雨宣,不住地吻着她的鬓角,握紧了她冰凉的手,想给予她些许温暖,“没事,等回去了便好了。” 宁雨宣半靠在他的肩头,心中想了很久,还是问道:“顾兰城和他的夫人现在怎么样?还有冯子诚,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景珏紧抿着唇,宁雨宣一直都是如此,对所有的人都是心怀仁慈,可是他不会,他睚眦必报,性子阴狠,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想归想,他还是回答了宁雨宣的话,“顾兰城和她夫人已经丢下了顾家,离开了临都,我已经派了人去追,至于冯子诚,”他神色冷漠,“我已经将他关在了暗牢,准备送去冯国。” 宁雨宣想了想,说道:“我看得出来,如果不是顾夫人被冯子诚挟持的话,顾兰城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不如就任他们离开?”他们现在都已经抛弃了整个顾家的身价,为的便是能安稳度日。她抬头看向景珏,怕他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谁知她话音刚落,景珏便道了一声“好”,宁雨宣极为诧异,却知道他如今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不容易了,便闭上了眸子准备小憩,不再说话。 第二百五十四章 忙碌 第二百五十四章 忙碌 倒是景珏,看着宁雨宣不再准备说什么,有些惊讶,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问了句,“你不打算帮冯子诚求情了吗?”那天孟千机回来的晚上,他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她费劲了心思想要向他隐瞒了这件事,不就是为了留冯子诚的一条命吗。 宁雨宣神情淡淡,语气中带着疲倦,“情分已经尽了,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已经是三更天了,南雀街的热闹早已消散,只留下满街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没有撤下,依旧发着昏黄的光亮,与月光交错。景珏闻言,只将宁雨宣拥得更紧了,没过一会,便传来她细微的呼吸声。 宁雨宣这么一睡,便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等她醒来的时候,如眼所见便是头顶上明黄色绣着游龙戏凤的图案的帐子,双眼无神地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乾坤殿中了,是她之前住的那件暖阁里面。 旁边伺候着一个陌生的宫女,正打着盹呢,一个点头差点栽了下去,猛然清醒之后,才发现宁雨宣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欣喜地道:“娘娘,你总算醒过来了,奴婢这就去叫皇上过来。” 不知是哪里找来的小宫女,咋咋呼呼的,倒是同楚楚有些相像,宁雨宣因为长时间的昏睡,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来, 只得看着她小跑着出了暖阁。 好像景珏就一直在乾坤殿一样,小宫女出去没过多久,景珏便抱着小云月进来了,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对此就已是极为上手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御医,二话没说,便按照景珏的吩咐先去给宁雨宣诊脉。 宁雨宣在景珏进来之前想了很多,关于顾家的,关于冯子诚的,还有关于白玉髓的,如今顾兰城已经离开了临都,而那个大江树成,她在东瀛志上面看到过大江这个姓氏,想必白玉髓现在已经被他带去了东瀛了。 她伸着胳膊任由御医给自己诊脉,眼睛却是看着景珏怀中的小云月,等到御医确定她除了有些体虚之外面没有其他问题,又开了一副药方子之后,景珏才抱着孩子坐在床边,动作轻柔,“你放心,这几日朕已经找了乳娘来照顾她。” 刚出生的时候浑身都是皱巴巴的,现在可好了,都已经长开了,小云月正是醒着的,那双眼睛完全是遗传了景珏的,漆黑的瞳孔,带着和宁雨宣一模一样的清澈,正滴溜溜的转着,粉雕玉琢的,看上去十分喜人,在看到宁雨宣的时候,竟然扬起了笑。 宁雨宣将她抱在了自己怀中,一身的疲惫仿佛都不见了似的,然而她却没有看见慧来大师之前给的那串沉香木珠,心中一慌,忙询问景珏,“我之前给云月戴着的那串木珠呢?怎么不见了?” 那串木珠景珏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竟然引得宁雨宣这样慌张,不过他还是先解释道:“那串木珠有些大了,朕已经收起来了,等她大了些再给她佩戴,”他眼光扫过宁雨宣的脸庞,又问道:“那串木珠朕之前没有见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听到木珠没有丢下,宁雨宣才放心下来,慧来大师是得了道的高僧,那串沉香木珠又是经他开过光的,云月的出生本来就是极为惊险,宁雨宣只希望木珠能够保佑她的平安。 她也没有想过瞒着景珏,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道:“那沉香木珠是白云寺的慧来大师送给云月的,你小心收着别弄丢了。” 景珏眸色微沉,没有说些什么,但还是点了头。这个慧来他曾经是听说过的,是白云寺里的一位和尚,但是也仅限于知道名号,是个世外人,却没有想到会送这么名贵的沉香木珠。他征战沙场,嗜杀成性,不是个信佛的人,偏偏宁雨宣却是个信佛的。 孩子还小,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很快就睡着了。宁雨宣想了想,抬头看向景珏,问他:“闻人秋现在还住在景王府里吗?”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沈念白”真正的身份了,两人之间也不必再兜什么圈子。 气氛陡然沉寂下来,景珏对上她坦荡的眼神,拳头又不自觉的捏紧,以往她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谈到闻人秋,现在却好像是没了顾忌,似乎是笃定了他不会做什么一般。他起身背对着宁雨宣,声音有些沉闷,“没有,他已经被莫潇湘接走了,去了哪里朕也不清楚。” 既然是被莫潇湘接走了,想必是被接到桂花巷子那里去了,宁雨宣“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温情一下子消散得干干净净,暖阁内竟然多了几分冷意,景珏没有听到她再说什么,便开口道:“御书房那边还有政务要处理,朕先过去了,既然你已经生了云月了,还是继续住在宫中,如果想要回王府的话......就先提前告知朕一声吧。” 这已经是他的渐渐让步了,宁雨宣还是没有说什么,只看着景珏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低头看着已经熟睡了的小云月,心中酸涩不已,有些决定,只要须臾之间便能做好,她会亏欠景珏,会亏欠云月,却对闻人秋最为亏欠。 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遇见闻人秋的话,没有遇见那个潇洒恣意的男子,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她依旧会留在景珏身边,内心挣扎着,却一边爱着景珏。而闻人秋依旧是那个江湖中传说的千面鬼人,潇洒陌上郎。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办法重来,佛说因果轮回,闻人秋的腿因她而断,她一定要治好他的腿,而白玉髓,她也必须拿到手上。 楚楚自那日在顾家山庄被打晕了之后,便被人送回了景王府中,这日宫里传来了宁雨宣已经清醒过来的消息,她便央求着秦风带她去宫里。 乾坤殿里的宫女已经被彻底换了下来,之前那个乱嚼舌根的春桃,已经被换到了别的地方,而宁雨宣醒过来看到的那个小宫女,是新换来的,叫春雪,跟楚楚性子极为相像,两人倒是能玩到一块了。 景珏好像是非常忙碌,自那日他看了宁雨宣醒来之后,只来过乾坤殿几次,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注意力也是在小云月身上,根本没有同宁雨宣说过几句话。有些话宁雨宣想说,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宁雨宣因为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小云月又是不足月出生的,她的奶水不够,一直都是乳娘喂的。她正坐在殿后小花园里面的凉亭看书,那边乳娘喂饱了云月,便将她抱了过来,后面楚楚和春雪一边嬉闹着,端了御膳房内刚做好的点心和一些水果过来。 正是石榴成熟的时候,八月末的时候,秋菊正盛,秋叶飘零,瓜果都是最甜的。小云月穿着一件粉色的小衫,包裹在锦缎之中,宁雨宣笑着将她抱了过来,对乳娘道了一句多谢。 乳娘是受宠若惊,虽然这些日子,宁雨宣常常与她道谢,到底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的皇后娘娘和皇上十分珍视的小公主,能给云月小公主喂乳是她的荣幸,她连忙回道:“皇后娘娘严重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宁雨宣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乳娘先退下,楚楚和春雪将果盘和点心放在石桌上,楚楚跑过来逗弄小云月,笑着说道:“娘娘,小公主长得可真是好看,长得像您小时候似的。” 宁雨宣无奈摇头,楚楚现在说话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奉承的话是信手拈来,她是八岁的时候才遇见楚楚的,她又没有见过自己婴儿时候的模样,此话暂且不说,“你若是喜欢,倒是可以跟秦风生一个,长得也如你一般。” 楚楚的脸顿时被羞得通红,连连否认,“谁要跟他生孩子的,娘娘你别瞎编排我了。” 倒是她身后的春雪,一直掩嘴偷偷笑着,但是笑声没有掩藏住,楚楚只得又回头瞪她。 春雪给宁雨宣倒了杯热茶,笑着道:“娘娘,奴婢听说楚楚姐姐的婚期将近了,不知道到时候奴婢可否讨个恩典,届时去楚楚姐姐的成亲宴会上观礼?” 让宁雨宣和秦风成亲是宁雨宣在生云月之前就有了打算的,她也同秦风商量过了,只是具体的时间一直没有决定,想来这件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宁雨宣抱着孩子坐着,先是应了春雪的话,“这个恩典肯定是有的。” 她又转头问楚楚,“楚楚,你与秦风都是孤身之人,关于成亲的事情有什么喜好,两人就商量好了再与我说,还有时间,我会让钦天监的人挑个良辰吉日。”这下楚楚是真的害羞了,脸色通红,吱吱呜呜的也不多说什么了,只顾着低着头摆弄那些精致的点心。 几人在小花园里逗弄着小云月的时候,乾坤殿内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有个小太监过来传报,“回禀皇后娘娘,殿外静淑妃娘娘正候着呢,想要来看望皇后娘娘。” 几人顿时没有说话了,宁雨宣也是一怔,静淑妃,她想起了那天给岑尤的洗尘宴上,她的一曲剑舞,之后便受封进了后宫。若不是她突然造访,只怕自己是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楚楚也不敢说什么,要知道皇上之前一直都是只有娘娘一个人的,这会儿讨了一位美人儿进了宫,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样的心态。 小太监久久得不到回信,有些战战兢兢,说道:“若是娘娘不想见的话,奴才这就将她打发走。”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多嘴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多嘴 宁雨宣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且不说对方是什么身份,她若是没有恶意的话,就这样将人拒之门外并不妥当,况且......她收了心神,说道:“不必了,你让静淑妃进来吧,”她将孩子给楚楚抱着,自己则喝了口热茶。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浅蓝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额饰花钿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只她身前是刚才带路的小太监,身后并没有跟什么人,倒是不像一般的宫闱女子,李静姝仪态端庄,又是出自书香世家,身上自有一股书卷气息,看着便是喜人,倒是与那晚柔中带刚的剑舞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李静姝这是第三次见到宁雨宣了,第一次是景珏登基的时候,帝后同游帝都,她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了一面,第二次便是那晚给前骠骑将军的洗尘宴上,那时她怀着身孕,面容有些憔悴,这第三次,与以往两次并没有什么不同,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白,整个人冷冷淡淡,似乎将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一般。 这几步路的距离,她便想了许多,走到宁雨宣面前的时候,十分恭敬地福身行礼,“臣妾静姝,参见皇后娘娘。臣妾之前便想着来看望娘娘的,只是之前娘娘一直住在宫外,这会儿娘娘带着小公主回来,可算是和皇上团聚了。” 这句话听不出什么好坏来,宁雨宣摸不清她的来意,却对这个女子很有好感,但是画皮画骨难画心,她趁着对方低头的时候,仔细地看了她细微的动作,却依旧是不动声色,“静淑妃先请起吧,我并不在乎这些虚礼,静淑妃也就不用太过客气。” 李静姝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她坐到宁雨宣的下面坐着,看到一旁的楚楚抱着小公主,说道:“臣妾听说娘娘生小公主的时候,险些难产,如今都平安着,当真是天佑恩泽。” 大概是因为云月出生的早了,别人都以为她是难产的,其实除了她身子底的原因,生下云月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除了之后的宁雨珊......看着春雪给她也倒了热茶,宁雨宣淡然笑着,“静淑妃倒是关心我和小公主。” 这话里带了试探的语气,李静姝是个聪明人,却很是坦然,她在准备进宫的时候,就想好了该如何做,皇上无疑是个让众多人牵挂的男子,长相俊朗,又是君王,气度非凡,李静姝一见之便深深为其臣服,所以想了法子都要进宫来。 她早就听闻皇上对皇后的态度很是不一般,只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她奢求的并不多,只是希望能留在皇上身边罢了,至于宁雨宣,她也确实是抱着恭敬的态度,良好的家教也让她做不出什么恶事来。 她回应着宁雨宣的话,道:“臣妾奉诏进宫伺候皇上,自然是将皇后娘娘和小公主的事情也牵挂在心里的,这几日臣妾去了太医署那边,得了一些滋补的药膳方子,如果娘娘不嫌弃的话,臣妾可以试着给娘娘做些来吃。” 还没等到宁雨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小云月不知为何闹腾了起来,开始啼哭起来,楚楚怎么也哄不好,宁雨宣站了起来,将她抱过来,大概是闻到了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渐渐缓了下来,但是刚才的一阵苦恼,已经让她上气不接下气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的。 李静姝和宁雨宣的距离并不远,一伸头便看见了小云月的模样,当即便说道:“娘娘,臣妾觉着,小公主是不足月出生的,最好是母亲的乳是最好的,乳娘虽是不错,但还是......” 宁雨宣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头哄着孩子,她倒也想自己来喂孩子,且不说她现在没有什么奶水,再说,她怀孕了的时候,便一直在喝药,而现在因为身子差的原因,也一直在喝着补药,只怕喂孩子并不好。 那边李静姝没有得到宁雨宣的回话,以为她没有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便又要开口说道:“娘娘......” 话才开了个头,宁雨宣便将其打断,“静淑妃不必多说了,我知晓你是好心的,但是怎么照顾云月是我的事情,你若是想要照顾孩子,自己去找皇上便可,不必在这里与我多费什么口舌了。”虽说她对这个李静姝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却不知道她究竟是好心还是什么,但身处在这后宫之中,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出任何一点意外。 李静姝脸色一僵,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得宁雨宣不高兴了,连忙低头道:“是臣妾多嘴,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若娘娘不喜欢的话,那臣妾便不多说了,”说着她的脸色又白了一些,多了几分难堪,“皇后娘娘不必对臣妾抱有什么敌意,想必皇上让臣妾进宫,也是为了气娘娘您的,要知道臣妾进宫的这些日子里,皇上是从来没有碰过臣妾的。” 没有想到李静姝竟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她进宫少说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景珏竟然没有碰过她?宁雨宣心里有些惊讶,她以为......不过她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宁雨宣语气便缓了几分,“皇上如何做我是没有资格管的,只是你身在后宫之中,我若是有机会的话,帮你说几句好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如何,偏偏心底里除了惊讶便再也生不出什么波澜出来,只得先这样宽慰李静姝了。 倒是旁边的楚楚和春雪,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多言。 李静姝脸色缓了缓,回应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臣妾心中爱慕着皇上,只是想离他更近一些,并没有像破坏皇上跟娘娘您的关系的,臣妾说出这件事情来,并不是想要让娘娘您垂怜,不过是希望娘娘您不要误会皇上。” 宁雨宣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只是道:“淑妃不必再多言了,还是赶快起身吧,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是我在苛责你呢。” 见她语气平缓了下来,李静姝心中的紧张便放了下来,没有想到在面对皇后娘娘的时候,竟然会比面对皇上的时候,还要心惊胆战一些。 她又在这里逗留了一会,与宁雨宣简单聊了一些琐事,便起身告辞了。 秋风卷起水面,生起圈圈涟漪,柳树渐渐有了枯黄的趋势了,而几株石榴树,已经结了通红的果实,有几颗已经被人摘了下来,剥成了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就盛在宁雨宣面前的琉璃碗中,看着便让人口服生津。 等到李静姝走后,楚楚皱着一双秀眉,问宁雨宣道:“娘娘,您怎么对那静淑妃那样客气,当初在岑统领的洗尘宴上时,她故意出风头,让皇上接她进宫,这种女子心眼儿贼多,娘娘您怎么能这样大意呢,万一她对小公主做出什么事来......” 她话没有说完,便叫宁雨宣瞪着,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剩下的话便自动消失在了嘴边。小云月被哄得睡着了,外面风大,便叫了嬷嬷将她抱进屋子里,宁雨宣拈着石榴吃着,说道:“楚楚,我已经与你说过许多遍了,不该说的话就烂在肚子里,不许说出来,你是还不长记性吗?” 楚楚被训得憋着嘴,没有说话,倒是春雪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见楚楚被训,帮她解释道:“娘娘,楚楚姐姐也是为了您和小公主着想,您就看在她是一片忠心的份上......” 宁雨宣放下手里的动作,无奈的叹着气,“我是为了你们着想,静淑妃还没有做什么,你们就胡乱猜测别人,若静淑妃是真的为我和小云月好的话,你日后再面对淑妃娘娘,难道就不会觉得心中有所愧疚吗?” 这一番话说的,楚楚还是有些不不服,刚才静淑妃也承认了自己对景珏的心,依照一般情况,这样的女子是最阴险狡诈的,为了取得盛宠,什么事做不出来,偏偏自家主子是个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倒真是便宜了那个女人。 宁雨宣只盯着她,“楚楚,你也该好好想想了,我话就说到这里,”话说完,她起身,便朝着屋子里走去。 晚膳之后,景珏又过来了,听到宁雨宣是在洗漱,他没让人过去通报,自己便先去找小云月了,屋子里春雪正在照顾着,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行礼。 景珏示意她出去,自己将小云月抱在了怀中,小丫头机灵的很,见着自己父皇过来,一双小手不停地晃着,景珏整颗心都要化了,吻了吻他的小公主,一身的疲倦这时也被小公主的笑洗刷得干干净净了。 春雪走之前,将这些看在眼里,心想,这样的皇上,对小公主这般宠爱,只怕静淑妃那样的,也不会放在心上了吧,宫中的人常说母凭子贵,皇后娘娘又深得皇上的喜爱,盛宠哪有那么容易被抢走,只怕楚楚姐姐也是想多了。 宁雨宣洗完澡了之后,穿着一件略薄的亵衣,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便听春雪说景珏过来了,她便也走去了小云月的屋子里,站在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景珏正一脸爽朗的笑意,抱着孩子在屋子中来回走着。 小云月最先发现她的到来,一双小手朝她伸着,脸上笑得口水都流在了景珏的肩上,湿了好大一块,宁雨宣笑着走过去,对景珏道:“你来多久了,我来抱会吧,你多歇息歇息。”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好胜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好胜 景珏听见声音,转头才发现她来了,原本笑着的面庞渐渐沉了下来,只是摇头道:“不必,”他也没有将云月交给她的打算,径自抱着云月哄玩着,但是在目光触及到她一身单薄的亵衣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口,“你穿厚些再来吧。” 宁雨宣抿了抿嘴唇,淡淡笑着,应了一声“好”,便走了出去。只是等她再穿了件披风回来的时候,云月的寝殿里面已经不见了景珏的身影。 春雪正照顾着云月,见宁雨宣又走了过来,将刚才景珏离去的话转告给她,“皇上是刚刚走的,他让奴婢告诉娘娘,近日来政务繁忙,没有时间陪您,还望娘娘能够见谅。” 小云月已经是玩闹了一天了,此时已经酣然入睡,小小的粉拳藏在衣袖子里,甚是可爱。宁雨宣却笑不出来,说是政务繁忙,若是一次两次,她便也信了,但近日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分明是在躲着自己。 有些事情两人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了,他就算再逃避,也无法改变宁雨宣的决定,宁雨宣面容冷淡,对春雪道:“你好好照看着小公主,我去一趟御书房,过会儿再回来。” 春雪有些愣神,她看着眼前的宁雨宣,总觉得与以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却还是点头道:“娘娘去吧,这里有奴婢呢。” 秋风渐凉,高大的朱红围墙,只能看见小小的一块天地, 那弯新月已经出现在了墙头,清冷孤寂。宁雨宣没有让人陪着,只自己一个人提着宫灯朝御书房的方向而去,身影被拉在地上,步履说是从容,倒不如说是刻意走得慢。 面前光影交错,才到御书房门口,就能闻得见里面浅浅淡淡的龙涎香,他身上已经浸染了这种气息了,没有多么清香,却极有辨识度。宁雨宣提着灯正要走上石阶时,却不料被守在门口的俞长喜拦住了去路。 俞长喜依旧是以前那般不卑不亢的笑着,但此时在面对宁雨宣的时候,表情中明显增添了些疏离和敌意,“皇后娘娘,还请您留步,您这是要做什么呢?” 自那日宁雨宣对他毫不留情的一番讽刺之后,俞长喜便不再对宁雨宣有什么恭敬了,景珏面前姑且是做做样子,而这个时候,他却觉得没有必要再抱着这条大腿不放了。 宁雨宣冷眼看了他一眼,便别过了脸去,微昂着头道:“还请俞公公帮我向皇上通报一声,我有事情要找他。” 俞长喜心中嗤笑一声,但脸上带着虚伪至极的表情,甚是谄媚,“娘娘,您来的可真不凑巧呢,”他朝着里面怒了努嘴,继续道:“刚才淑妃娘娘来找皇上呢,如今两人在里面,不如皇后娘娘明日再来?”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宁雨宣听的,她是皇后又如何,生得孩子不过也是位公主,这偌大的后宫中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妃子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东,总有一天他要让宁雨宣高看自己的。 宁雨宣闻言,顿时身子有些僵硬,大概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变,她垂着头,“既然如此,那等皇上有空的时候我再来。” 俞长喜朝她弯着腰,“今日娘娘是不凑巧,等哪日皇上得了空了,奴才就派人去乾坤殿,向娘娘说一声,也好叫娘娘早些将事情与皇上商量完,”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他是皇上身边的人,如今皇上不待见她,她就只能眼巴巴地来求自己。 宁雨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倒是叫俞长喜脸上的笑意僵了起来,“俞公公还是这般客气,我与皇上之间的事情,只怕现在还容不得你来管,安心做自己的分内的事情,才是你的本分。” 俞长喜脸上那伪善的笑也渐渐褪去了,竟有一些阴狠的意味,他低头掩饰,行着礼,说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奴才一定谨遵皇后娘娘的话。” 宁雨宣嘲讽冷哼,便转身就要走,却不料身后的那扇门骤然间被打开,一个轻柔女子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 待宁雨宣转头去看,却是刚刚从御书房离走出来的李静姝,门还没有阖上,宁雨宣还看见了坐在案前的景珏的身影,执笔不知在写着什么,视线也没有看向外面过。 李静姝见宁雨宣一直没有答话,以为她是误会了自己和皇上,连忙又福了福身,“娘娘,臣妾只是看皇上操劳,所以做了一些点心过来,刚来没一会,刚才听您在外面说,与皇上有事情商量,臣妾这就走了。” 宁雨宣明显有些不耐烦,脸色冷淡,“静淑妃做了什么不必与我告知,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她转身朝着外面,便要离开。 “不是说有事与朕商量的吗?怎么,话还没有说,现在就要走了吗?”一直在伏案执笔的景珏,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远远地看着门前的宁雨宣,眸色漆黑深沉,不知在想着什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宁雨宣敛下眸子,将手中的宫灯给了一边的小太监,自己则款步走进了御书房内。 景珏让宁雨宣进来之后,又低下头去,翻阅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奏章,又忽然发声,是对着门口的俞长喜的,“俞长喜,把门带上,朕和皇后说话,任何人都不准进来打扰。” 俞长喜的脸上情绪莫辩,他曲着身子将御书房的门关上,而门合上的那一瞬的时候,站在一边的李静姝,陡然间看见他眼底迸发出的狠毒,她心中一惊,匆忙间提步走了。 御书房内,那股龙涎香的气息就萦绕在鼻尖,却不是景珏身上的,而是在熏香炉中。两人都没有率先说话,反而是景珏将手中的那封奏章用朱砂笔批阅完了,才抬头看她,“不是说有事情要找朕商量吗?怎么不说话?” 宁雨宣欲言又止,他明明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的,大概是一直以来,她都已经习惯了景珏主动,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一再畏缩。想了很多,宁雨宣复抬头,对上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我要去东瀛。” 气氛忽而凝滞,景珏手中的朱砂笔,在一个不查之后,落在了白色宣纸上,鲜红的朱砂成了一片污渍。他竟然笑了起来,起身走到了宁雨宣的面前,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宁雨宣,你给朕再说一遍,”那无边的绝望,只因为她一句话,便溢满了整个胸腔中。 虽然早就知道她会说出这件事来,而景珏自己也做好了准备,而宁雨宣只需轻启嘴唇,就让他所有的防备溃不成军。 宁雨宣对上他的眸子,心也是抽疼着,但心底依旧没有丝毫动摇,“我说,我要去东瀛,去找白玉髓的下落,去治好闻人秋的腿,”她双手攀上景珏的胳膊,语气中带了一些祈求,“阿珏,你能明白我的,不是吗?闻人秋的腿都是因为我才会如此,阿珏,我治好了他的腿就会回来。” 她说的话是推心置腹,而景珏只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凉,他狠狠地甩开宁雨宣的双手,“一年了......”他感叹着,随后声音冷厉起来,“宁雨宣,你之前嫁给我的时候,就不是你所愿,你在我身边委曲求全了已经这么久,是不是一直都在想着离开我?” 宁雨宣只觉得自己的眼泪被液体模糊了,她摇着头,想说什么,她并没有如此,宁雨宣承认自己刚来的时候,并不想自己就这样被禁锢在王府中,被禁锢在这临都之中,她向往自由。可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经历了太多,当自己改变了想法的时候,却陡生变故。 景珏只看着她摇头,说不出话来,一双清明的眸子中蓄满了泪水,冷笑了一声,“宁雨宣,都是我的错,我早就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但是麻烦你想想云月,她才刚出生,你就要抛下她吗?我早就明白,你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他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脸上一股烦闷不已的表情,转而坐在了案前,将刚才被朱砂染了的宣纸揉作一团丢在地上,“你要是想走的话,就赶紧走,趁我现在还没有反悔,”他看她,眼底故作冷漠,“只是,你这一走,就要知道,再回来的话,不会那么容易了。” 话一说出口,景珏就有些后悔了,他想着,宁雨宣本来就一直想逃离在自己身边了,如果他一放开她,她就此一去不回,就根本没有回来的打算了,那是不是就如她所愿了,自己也永远都见不到她的面了? 思及此,心境悲凉到无以复加,什么时候,他景珏已经卑微到如此地步了。或许在这些情情爱爱的面前,他们都是争强好胜之人,偏偏都喜欢个胜负出来,谁也不愿意认输。 宁雨宣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走到景珏身边,蹲在他的手边,用自己冰凉的手握着他宽大的手背,“阿珏,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想还下欠他的,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只留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去。” 景珏侧目看她,眉眼冷漠,薄唇中倾吐出一句话来,“宁雨宣,你怎么就如此确定呢?等这一切结束,你又要多长时间,在这不确定的时间里,朕又为什么要等着你?” 宁雨宣身子一僵,差点栽倒在地,是啊,她去东瀛,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又是凭的什么让他只等着自己,他有后宫三千,如李静姝那样的女子,有了第一个日后也会有第二个,她的手渐渐松了,随后站了起来,神思恍惚,朝着外面走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玉碎 第二百五十七章 玉碎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景珏有些错愕,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宁雨宣的手已经碰到了御书房的门上,景珏顿时心中气结,“你站住!” 宁雨宣只以为他是打算后悔了,并没有回头,只是说道:“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不管等之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来,至于云月,”她声音一顿,又继续道:“她也是你的孩子,你会好好照顾她的不是吗?”言下之意,她不打算带走云月。 只是话音刚落,忽然她后面突如其来的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禁锢着,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宁雨宣惊呼一声,一转头就看见景珏那张阴沉的快要下雨似的脸,却不料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她的嘴便被对方堵上了。 好像纯粹是为了发泄一般,景珏用力撕咬着,这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吻,直到嘴里都是血腥味的时候,他才松开,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看着眼前的人,似留恋,又似泄愤,“宁雨宣,我自问对别人下手狠,却对你一直怜惜,你若是敢不回来,朕便翻遍天涯海角,都要将你找到,然后一辈子都锁在朕的身边。” 宁雨宣回望着他,唇角上被咬得通红,还带着血迹,她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胸前,“阿珏,我一定会回来的,不用你找。” 大概是太久不曾感受到她的温存,景珏起先是一愣,随后又将她紧紧抱着,嘴唇不断地咬着她的耳后,又是脖子,但是力道却是减轻了不少。 缠绵悱恻,春光旖旎,烛火骤然被吹灭。站在门外的人顿时愣在了原地,有小太监瞧见了,一时间笑了起来,对着旁边的人道:“你瞧瞧,到底是皇后娘娘,竟被留在了御书房内过夜,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脸色估计又要白几分了。” 俞长喜盯着门内,却看不见分毫,连刚才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他咬了咬牙,回过头来,狠狠地拍了一个刚才嚼舌根子的小太监,怒斥道:“宫里几位主子的事情,也可是你们拿来开玩笑的?” 被训的小太监立马噤了言,却只当俞长喜是刚才被宁雨宣不待见,所以心中有火的缘故。 而此时的临都,桂花巷子中,那处宅子里,闻人秋依旧坐在轮椅上,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也已经被揭走了,后背没骨头似的靠着,手中无力地拿着一个酒瓶子,径自喝着。 他心中郁结难当,一想到宁雨宣,整个心里都是慢慢的酸涩,她如今又回了宫里,又回到了景珏的身边,还给他生了个孩子,他们从此之后便能好好守在一起了,多么羡慕的日子。但这个世上了解宁雨宣的人,不止是景珏。 孟千机自那日意外之后,便来找过他,他的腿伤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个疤痕,她那么倔强,现在白玉髓被那个东瀛人带走了,她是不会这么容易罢休的,偏偏他之前写给他师父的信一直都没有得到回信。 他闻人秋便是个罪人,若是当初自己能狠下心来,不再回到临都,不给她留下那枚玉哨子,没有了后面的一切一切,自己也不会叫她陷入陷在这般两难的境地。 夜色渐深,似浓稠的墨洒在人间,难以划开,新月如钩,只浅浅的光亮,叫远方人抬头驻足,思念着心上人。看着那抹浅淡的月色,闻人秋冷笑了下,月有阴晴圆缺,世事也是沉浮不定,还真是有趣。 他拿起酒瓶子,又是一大口烈酒灌入愁肠,岂不知后面一双手突然生出,将他手中的酒瓶轻而易举地夺走,浓烈的酒一下子灌进了鼻腔中,呛得闻人秋连连咳嗽。 莫潇湘将酒瓶扔在地上,顿时瓶碎酒散,他颇为不争地看着闻人秋,“闻人,你现在这般又像什么样子,不过是个有夫之妇,就值得你这样挂怀吗?闻人,你清醒一点。” 莫潇湘来得有些早了,此时的闻人秋不过才醉了三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瓶酒就这样被莫潇湘毁了,他也只是笑笑,“莫兄,你也是爱过人的,你怎么会不懂呢,爱就是爱了,哪管对方是有夫之妇还是什么,我只是后悔罢了,我当初应该小心一些,不让景鸿断了我的腿的,否则这个时候,她应该守着她的夫君和孩子平稳度日的。” 爱就是爱了,哪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莫潇湘顿时失言,这句话,那个女人也对他说过的,他承认自己是没有勇气罢了,沉默了半天,他复开口:“刚才是孟千机来找找我的,他让我向你转告,宁雨宣已经和景珏说了去东瀛的事情,景珏也已经答应了。”说完,他再次看向闻人秋,却没有见到他有什么反常的表情。 闻人秋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不由得嗤笑,“你想我做出什么反应?这些早就是在意料之中了,不过早晚的问题罢了,只是没有想到,她竟会这么早就会向景珏袒露,”也没有想到,景珏竟会轻易地答应。 莫潇湘倒是有些后悔将那酒瓶子砸了,这个时候的闻人秋竟露出了在初识时的那股子狡猾的气息。闻人秋就该是属狐狸的, 一张脸千变万化,又是个诡计多端的,极喜捉弄他人,在看到对方中计的时候,笑得恣意爽快,而现在的他...... 他伸手拍了拍闻人秋的肩膀,“闻人,事已至此了,你就随她去东瀛吧,本来就是她欠你的,你当理所当然些,”他是潇洒少年郎,不该就此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太过可惜。 闻人秋却是看着天上残月,不再言语。或许再来一遍的话,那时不知结果,他还是会这样做,再继续被命运推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境地。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月落日升,一夜秋风又吹落了一树黄叶,走在地上的时候,脚步踩过那些黄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是一路的黄色粉末了,过来打扫的小宫女只得拿着扫帚细细地轻扫着。 宁雨宣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大亮了,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别清洗过了,却不见景珏的身影,后来是来伺候她的小宫女说,皇上已经去上早朝了。 经过昨晚的事情,宁雨宣发觉自己已经完全猜不透景珏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了,她也无法猜测出,之后的景珏对她又是何种态度。心中烦乱不已,所以在随意洗漱之后,也没有用早膳,便回了乾坤殿内。 对于宁雨宣一晚上都没有回乾坤殿的事情,楚楚和春雪好像都心知肚明似的,谁也没有多问,只是楚楚问她有没有用早膳,听到没有便去了乾坤殿内的小厨房去了。 宁雨宣已经决定了什么时候出发了,然而此去东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云月...... 她抬头问春雪,“云月现在还在睡着吗?” 春雪没有注意到宁雨宣话里的急促,她笑着回应道:“娘娘放心吧,昨夜是奴婢看着小公主的,只是后半夜的时候饿了,让乳娘去喂了乳,哪里知道她吃饱喝足了,便开始闹腾,这不睡到现在还没醒呢。” 宁雨宣点了点头,便朝着云月的寝殿里面走去,里面自有别的宫女在照看着,只是宁雨宣过去的时候,就见云月睁了眼睛,醒了过来。 许是昨晚一直都没有见到母亲,这会儿见着了,极为兴奋,两只胳膊并着小腿晃来晃去的,宁雨宣笑着,将她抱在怀中,吻了吻她的小脸,她比平常大的婴儿都要小一些,好在宫中照顾得妥当,也没有生什么病。 随后宁雨宣又翻了翻她床榻边的一个小包袱,发现里面的沉香木珠,她上次在奇珍阁买的长命锁,还有闻人秋给的玉蝴蝶,都在里面,一颗心便也放下了。 宁雨宣又抽了个空,将身边的人都打发走,写了一封留给楚楚的书信。每一次分离都是突如其来,吓得那个小丫头心惊胆战,这一次,她也不打算当面说出口,就留封信,好叫她别太难过了。 簪花小楷,字迹清晰,宁雨宣收在信封中,放在自己的梳妆匣中,她定然会发现的吧。 宁雨宣准备九月初十离开,也与景珏说了这个时间,而后面的几天,景珏也告诉宁雨宣自己的态度,比起之前,这段时间来,更是没有在她的面前出现过。 不知是怀着讨好的心理还是补偿的心理,宁雨宣更是每日都去了厨房,做些景珏爱吃的点心让人送去御书房,虽然景珏不愿意见她,但是点心倒是从来没有被丢出去过。 九月初十的晚上,宁雨宣早就将行李收拾好,刚看过小云月,从她的寝殿里回自己的暖阁的时候,就发现屋子里,孟千机不知何时就站在窗边,与往常一样的一件黑色袍子,戴着兜帽将脸隐在了阴影之中。 意料之中的事情,宁雨宣不慌不忙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才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孟千机一直站在窗边,回应道:“继续打理千机阁,”他沉声说道,“主子走之后,千机阁不会变,会等着你一起回来,或者,属下可以陪你一起去东瀛,”他来找她,目的在此,她带着闻人秋去东瀛,孤身在东瀛,没有任何依靠,他没有办法放心。 但宁雨宣摇了摇头,她喝了一口茶,转而从袖间拿出一枚玉佩出来,那是之前景珏给她的,千机阁主人的令牌。手指松动,便在孟千机面前,将那枚令牌丢在了地上,玉易碎,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之后,便是一地残渣。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花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花 不等孟千机说什么,宁雨宣便开口道:“孟千机,你为千机阁做的太多了,该要偿还的恩情也已经还够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千机阁,你也是自由的了。” 在玉佩令牌落地的那一瞬间,孟千机只觉得自己心底里所有暗藏着的心思,一点点的希冀,全都随着玉也一并碎了干净,兜帽下的眼睛此时肆无忌惮地看着宁雨宣,大概是她从来都没有需要过自己吧,最终声音暗哑着,道了一声“好”。 他不再多留,足尖轻点,黑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厚的夜色之中。 宁雨宣心中叹着气,她蹲了下来,将地上的碎玉捡了起来,她接手千机阁的时间不算长,自己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主子,但孟千机,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属下,尽职尽责,也帮了她很多忙,然而缘分仅限于此。 比起去年逃离景王府,这一次的离开,更为让人不舍,是多了很多牵挂的缘故。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迷蒙的淡淡浅雾,带着露水深重,宁雨宣便独身一人出了宫,宫外有安排好的马车,送她去城外。 薄雾半遮半掩,高大巍峨的皇宫此时也只能看见那扇朱红金钉门,高高翘起的檐角只能隐约看见,宁雨宣站在马车旁边,穿了一件蜀锦披风,发梢上已经沾染了一些露水,她回首看着这眼前的一切,时间也会让人的心境发生改变,以前的她觉得这里是牢笼,而现在,因为有他和云月的存在,她将这里当做了家。 天光渐亮,也没有人催促她,只是心知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眼神留恋,却还是转身,上了马车,对着外面赶车的马夫道:“走吧,将我送到东城门便可。” 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宫墙附近也渐渐趋于安静。城墙之上,景珏眼见着那辆甚是不起眼的马车消失在了薄雾浅淡的官道之上,身后秦风很是不能理解,“皇上,您就这么让娘娘一人走了吗?此去东瀛,前路未卜,真的不用派人一路跟随着?” 站在高处,琉璃瓦面太过光滑,留不住露水,檐下便像是下过雨一般。景珏穿着单薄的墨色龙纹常服,同色腰带显露出他的蜂腰出来,身姿颀长,衣袂随风翩飞,落寞极了,“不必派人,朕和云月在这里等她,她会安全回来的。”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景珏承认,以前的自己太过霸道,说是蛮横无理也不为过,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离开,是宁雨宣告诉她,两人相处,首先要学会包容,学会尊重,学会信任。 这些对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困难,在得知那沈念白就是闻人秋的时候,他当时恨不得杀了闻人秋,却忍了下来,在得知她决定去东瀛的时候,他怒火中烧,自认为是尝够了失望的滋味,大不了就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边,只要自己开心了,管她是怎么想的,但是在看见她落泪的瞬间,他还是心疼了。 索性就让自己放手一次试试吧,他们之间的隔阂太多,总要有一个人退一步才能和好如初,而如今,他愿意去包容她所做的一切,也愿意去相信她,现在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他就在这里等着她。 马车渐渐往东边行驶,时间把握地刚刚好,才一到东城门,便是城门开放的时间。而闻人秋不知何时,早就等在了城门口,后面是送他过来的莫潇湘,但是旁边的那个人,宁雨宣皱紧了眉头,下了马车,走到几人面前,问孟千机:“你昨晚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此刻的孟千机并不是穿着百年不变的黑袍,而是一件蓝色窄袖短打劲服,双手交叉绕在胸前,有些慵懒地靠在一边。见她过来,却站直了身子,“我昨晚只是去找闻人秋了,如今千机阁已不复存在,你也说我是自由的,自然是去哪都随我自己,我已经跟闻人商量好了,同你们一道去东瀛。”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宁雨宣一时差点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闻人秋见状,对宁雨宣笑道:“我以为你知道他也要去的消息,既然是你不知情的事情,”他转头看向后面的孟千机,说道:“孟兄,恐怕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了。” 孟千机并没有回闻人秋的话,但看向他的眼神里,分明写着“见色忘义的家伙”,随后他看向宁雨宣,说道:“你们想要从大江家族拿到白玉髓,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有我在会方便很多,帮完你们这一次,我便要回西狄了。” 宁雨宣抿了抿唇,城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几人站在那里着实是惹人眼球,最终说道:“既然如此,那边同我们一起去吧,”说完她又瞪了一眼,“这人是你找来的,就是你欠他的恩情,与我无关。” 闻人秋欣然应允,且不说他们都是为了他而去的东瀛,况且就他与宁雨宣两人的话,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遇到了危险连跑都没有办法,有一个高手随身保护的话,他们也会安全很多。 天越来越亮,薄雾也渐渐散去,从城门外面看过去,官道上明朗开阔了许多。莫潇湘拍了拍闻人秋的肩膀,却是对宁雨宣说着话,“我就将闻人交给你了,等他回来,又是那个江湖上的千面鬼人,在下在临都一直等着各位凯旋。” 闻人秋反手便挥掉了他的手,“你别说得这么深情,你是为什么留在临都我还不知道吗?等我回来,要是还没看见你娶上媳妇,日后也就别告诉人是我闻人秋的朋友了。” 宁雨宣笑着看两人打闹着,等闻人秋的话结束,她回应着刚才莫潇湘的话,“莫兄还请放心,如果治不好他的腿的话,我也无颜再回来见你了。” 几人也不再继续寒暄了,马车一直都停在城门口,几人上了马车,孟千机坐在车辕上,向守城的将士看了令牌,手中马鞭挥动,很快便离开了临都。 而此时,城墙上的景珏不知道站了多久,秦风一直陪着他站着,倒是觉得宁雨宣有些心狠了,皇上对她如此,她还抛下皇上,抛下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小公主,为了另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东瀛。 他正想得出神着,就听见景珏忽然出声,对他说道:“朕记得她临走之前给你和楚楚定了婚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们抽个时间把亲结了。” 秦风一个愣神,原本冷冰冰的主子,竟然会关心他的这些问题,想到与楚楚成亲的事情,脸上倒是不由自主地红了,回道:“娘娘之前倒是让钦天监的人给属下算了日子,说......下个月初十是黄道吉日。” 饶是他这样一个硬朗的男子,在此时也有些吱吱呜呜的,景珏回头看他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这有何不好意思的,你与楚楚也已经认识这么久了,早该将事情定下来的......” 可景珏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有个小宫女着急忙慌地爬上了城墙,仔细一看,竟是乾坤殿的春雪,“皇上,皇上!小公主出事了!” 景珏一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步伐飞快,往了乾坤殿的方向而去。秦风在后面,问春雪道:“小公主是出什么事了?” 春雪赶紧抽空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说道:“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天一早楚楚姐姐发现娘娘离宫了,随后便听见小公主一直在哭,等奴婢过去看的时候,小公主已经很是全身都是疹子了,还发着烧。”她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的,那么小的人儿,雪白的皮肤上全都是红点点,看上去极为渗人。 秦风脸色也是一凛,心知是出了事了,也赶忙去了乾坤殿。 乾坤殿此时乱作一团,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的,前去诊脉的御医也是进去了一波又出来了一波,而李静姝不知是怎么得知了风声,一直在小云月的寝殿外站着,脸上担心的神色倒不似作假。 楚楚从里屋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她,此时倒也顾不上针锋相对了,只是向她福了福身,就要往太医署而去。 李静姝看到她双眼通红的,而且到现在也没有看见宁雨宣的影子,不由得叫住她,“楚楚,小公主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不见皇后娘娘在旁边照顾?” 楚楚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后面一个问题,只是说道:“小公主是得了天花,淑妃娘娘还是请回吧,万一你也感染了,那就不好了。” 看着楚楚走了出去,李静姝愣在了原地,竟然是天花?她只见过小云月几面,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竟然得了这样的病,正想着,就见景珏从外面走来,极为迅速,李静姝才不过伏首行礼的功夫,景珏就已经进了屋子里面。 看着原先精致得如同雕琢一般的小云月变成了此时的样子,大概是哭得太久了,嗓子都已经哑了,景珏心疼得不行,将她抱在怀中,厉声问着殿内的几位御医,“小公主究竟是怎么了?你们若是治不好她,就要小心自己的狗头!” 御医们全都跪伏在地上,连忙回应道:“回皇上的话,小公主是得了天花,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暂时不要接触小公主地好。” 些许是闻到父皇身上的味道,小云月的哭声渐渐止了,但眼眶里还挂着泪珠子,景珏看着她脸上的红疹子,咬了咬牙齿,说道:“朕不管云月是得了什么,她是朕的女儿,你们要做的,就是赶紧治好朕的女儿的病。” 忽而一个女子声音传来,是刚刚走进寝殿里的李静姝,“皇上,天花是容易传染的,恰好臣妾小时候得过,不会再被感染,不如就由臣妾来照顾小公主吧,皇上就算是心疼小公主,却也还要操劳国政,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小公主身边。” 这个妃子,当初找进宫来,不过也是存着气宁雨宣的缘由的,景珏这算是第一次好好地看他的这位淑妃,最终点头道:“既然淑妃有心,那小公主就交给淑妃照料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五年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五年 时光荏苒,刹那的时间,五年便如飞梭而过。人心也随时间飘忽不定,有些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有些却是愈久弥新。 滨海城,码头岸边,人头攒动,人来人往中是摩肩擦踵,一艘大船自东海而来,停靠在码头边,船是从东瀛来的商船,等商家的下人与码头的人接好头之后,便有木梯从船上出现,船上的人一一往下面走着,大多都是穿着短打粗布衣裳的下人,却有几个人的身影,吸引了码头边众多人的眼球。 前头的两位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看着却是精神矍铄,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子,挺拔的身姿如同傲松,长发被玉簪束起,手持纸扇,仲夏时分,纸扇扇动,墨玉一般的脸庞,一双琥珀色眸子闪着精光,步子不慌不忙 ,朝岸边走着,叫岸边茶楼上的姑娘们都忍不住脸红。 再说那最后一位,却是位女子,头戴着一顶白色斗篷,叫人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对方穿着一件藕粉色的束腰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纱衣,脚着镶东珠绣鞋,步履移动之间,让裙摆漾起一圈圈波纹,如此袅娜的身影,叫人更是好奇那女子的样貌了。 这滨海城中鱼龙混杂,有好事者心血来潮,便夹了一颗石子,朝那女子丢去,想打下她那顶碍事的斗篷。却不料片刻的功夫,那石子却又转了回来,直接打在了那好事者的额头上,一个壮汉就突然间倒在了大街上,叫知晓内情的人好一通嘲笑。 等到几人下了船之后,闻人秋原本笑着的脸却阴沉了起来,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宁雨宣身上,忍不住说道:“这滨海城也太乱了些,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地多留了。” 本来就是仲夏的时候,天气热得很,海风吹来带来咸咸的气息,还有闷热的湿气,宁雨宣无奈地将披风拿了下来,“人家本来也没有恶意,你教训一顿就算了,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在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晏无萧突然冷哼一声,转身便朝街上走去。 透过斗篷,宁雨宣看着晏无萧离开的背影,嘴巴张了又张,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倒是闻人秋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她道:“你也知道,人越老脾气就越回去了,让他自己生闷气去,如今咱们总算是回来了,走,师兄带你吃好的去。” 宁雨宣不着痕迹地将他的胳膊移开,脚步却是朝着晏无萧刚才离开的方向而去,沉着声音道:“师父本来就生气了,还是去哄哄吧。” 他们在东瀛已经耽搁了将近五年的时间,这五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起先他们方向很是确定,便是去找大江树成,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拿到白玉髓,可是其间却发生了很多曲折,包括去找已经很久没有音讯的晏无萧。 给闻人秋治腿的时候,在几人的撺掇之下,她还是拜了晏无萧为师,不得不说,她的医术已经大有长进了,如今闻人秋的腿已无大碍,她第一件事便是要回临都,回到景珏身边。但是晏无萧的意思便是要带着她和闻人秋回南疆去。 然而宁雨宣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景珏......只要这个名字在口舌之间绕过一遍,便叫她心底抽疼着,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继续等着自己。 闻人秋看着宁雨宣的背影,苦笑了笑,便迈开步子跟了上去。五年的朝夕相伴,她与景珏也才相处一年的时间,他不知景珏究竟有什么魔力,叫宁雨宣现在还心心念念地想着他,他尝试过,却失败地一塌涂地。 宁雨宣始终将他隔绝在心房之外,自己在五年前就该接受这个现实的,想来是在东瀛的五年时间里,过得太过潇洒了,让他差点都忘了这个。 三人住在一家客栈中,晏无萧先过去定了房间,便在大堂的一个角落位置坐着,等自己那两个不省心的徒弟过来,然而他坐在那里喝光了一壶茶,还是不见两人的身影,气极烦闷之下,还有一些担心,他索性去了客栈门口等着。 两个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慢。只是在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他又是臭着一张老脸,待两人走近,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走得还没我这个老头子走得快!”说完便径自去了大堂继续坐着。 宁雨宣还真是哭笑不得,好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摸清了这个师父的脾气了,闻人秋说的没有错,就是一个老小孩,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是什么事都能发脾气。 几人坐在大堂之中,正是午时的时候,叫了些饭菜,为了方便,宁雨宣便将斗篷给摘了下来,在东瀛的这段时间里,她用了现代外科手术的方法,治好了闻人秋的腿伤,而晏无萧也趁着机会将她的体寒之症一一祛除了干净,所以现在看着面色红润,极有生气。 见晏无萧还不愿意多说话,闻人秋这个时候自是不敢触自己师父的霉头,他眼神示意宁雨宣,每次老头子倔脾气的时候,就只有宁雨宣能搞的定了。 宁雨宣接受到他传来的讯息,开口道:“师父,滨海城在景国和冯国的边界上,离南疆也不远,你与闻人秋回去的时候路上要小心。”话里的意思,便是不与他们同行了。 话一说出口,气氛陡然又降了一些,闻人秋捂着脸,不敢看此时晏无萧的脸,他是让宁雨宣将老头子哄好了,可不是让她雪上加霜啊。 宁雨宣哪里不明白闻人秋的意思,可是她回临都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分离只是早晚的问题,倒不如早些将这件事情摊开来说个明白。 果然,晏无萧将筷子重重地搁在晚上,眼睛却是盯着闻人秋看,见他没有任何动作,更是气得胸口发闷,“你还在看什么,还不快吃,等吃完了,我们也好收拾东西回南疆去!” 他的语气太重,两人一瞧就是晏无萧怒火更胜了,宁雨宣叹了一口气道:“我很感激师父能收我为徒,跟您学医的这几年里,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已经过了太久的时间了,我的夫君、我的女儿都还在等我,请恕雨宣不孝,不能跟您回南疆了。” 道理晏无萧哪里是不懂的,他一是气闻人秋看上了人家,但人家却是个有夫之妇,又得不到对方的芳心,再者宁雨宣的确是个不错的医者,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宁雨宣的有些方面,比自己更强上几分,这样的一个徒弟,却不愿意继续追随着他。 不过好歹,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语气虽还是不善,却明显有退让的意思,“既然你去意已决,哪用管我一个老头子怎么想的,这样,等明日孟千机坐船回来,确定他的安全,我们在分道扬镳吧。” 说起孟千机,宁雨宣和闻人秋都沉默了下来,他们能成功离开东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白玉髓的事情,大江家族已经到处在找他们的下落,最后若不是有孟千机在后面挡着,他们只怕都没有办法回来了。 闻人秋忽而笑了,“还记得师妹你在我们离开临都的时候,对我说过一句话,孟千机随我们去东瀛,这份恩情是我欠他的,算来他已经救了我两次了,等他回来,我必然要好好报答他了。” 但宁雨宣却笑不出来,那天夜里有多危险,他们是寡不敌众,她的视线飘在街对面的海上,远处蔚蓝一片,水天相接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偶尔有的,也不过是飞掠而过的海鸥,说到底是他们自私了,叫他一个人孤军奋战,留在了那里。 忽然引起两个徒弟的伤感来,晏无萧也不再发什么脾气了,但还是秉着性子吼着两人,“吃饭吃饭,你以为光看着他就能现在回来吗,就算是回来,坐船哪有这么快的。” 东瀛与滨海城的商业来往频繁,大概一天就有一艘船从东瀛出发,如果孟千机没有意外的话,肯定是能赶得上第二天的商船的。 可是等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闻人秋和宁雨宣特意去了码头等着,从上午到黄昏的时候,都不见孟千机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心知他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忽然,宁雨宣注意到船上商户的小厮骂骂咧咧的,她能听得懂东瀛话,顿时脸变得惨白起来。闻人秋自然也是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他问道:“那几个人刚刚是在说什么?” “他们刚刚在说,将一个受了重伤的汉人卖去了黑市里,”宁雨宣面色凝重,她抬头,忽而看见了天空中盘旋着一只黑鹰,她记得,那只黑鹰就是孟千机的那只,“闻人,我觉得,他们口中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孟千机。” 滨海城是景国、冯国、以及东瀛接壤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滨海城的黑市,里面不管是异宝还是异兽,都能看得到。闻人秋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那黑市是个销金窟,“我刚才听客栈里有人说,黑市每天晚上都开业,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两人回去将事情与晏无萧说了一声,黑市那样的地方,打手众多,他是去不了了,但是几人身上的盘缠也剩的不多,要是想明着将孟千机解救下来,怕是行不通了,他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几样药瓶子,递给两人,“这里是蛊虫和几瓶药,你们晚上可能用的到。” 第二百六十章 黑市 第二百六十章 黑市 他要是去了只会拖累两个人,虽然用着这些手段有些不入流,但闻人秋如今腿伤已经痊愈,到底是比不了之前了,他看得开了,觉得有命在,比什么都强。 宁雨宣将药瓶子接了过来,放在袖袋中收好,“我们晚上先去探探情况,暂且不要轻举妄动,”黑市中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在滨海城又没有什么熟悉的人,行事必须谨慎。 到了夜里的时候,两人都准备好,戴着人皮面具,早已打探了夜市的方向,便出发了。 滨海城是一处特殊的地方,是在景国的地域,偏偏治理严谨的景国,只有这里是没有宵禁的,一到了晚上便是处处歌舞笙箫,赌场和夜市遍地都是,两人掩了自己的样貌,行事倒也方便一些,万一白日里码头边的事情再发生的话,只能说是耽误事情了。 只是按照之前打听的,他们走到夜市的门口,说是门口,只是一条巷子里,巷子口有好些个打手在门口守着,进去的不管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得交上两片金叶子上去。 闻人秋手中把弄着玉笛,凑到宁雨宣耳边与她发牢骚,“这黑市的主人也忒霸道了些,光是进去就得交钱,那在里面买卖的话,是不是还要交更多的钱?” 那边看守得极严,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有些不寻常了,闻人秋见状,从兜里掏出了四片金叶子,除此之外,也只剩下一些碎银子了,他推了推宁雨宣,“走吧,再不进去,待会人家就要找上门来了。” 宁雨宣讶异地看他手上的几片金叶子,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闻人秋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老实地回答道:“是刚刚从进去的那个胖子身上顺过来的,”眼见着宁雨宣脸色沉了下来,他又急忙说道:“我也不想的,想我堂堂千面鬼人竟落到如此地步,现在情况特殊,等有了钱,我给人家还回去还不成吗?” 宁雨宣也不好再多说,两人便交了金叶子,进了黑市里面。相比较白天的滨海城,夜里的滨海城,好似把人心的所有贪婪、罪恶、欲望全都显露出来,这里大多都是在买卖奴隶的,还有一些异域舞姬,也有一些带了少见的珍宝。 明明进这个黑市都是要交钱的,倒是里面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十分拥挤,不一会儿两人便被人群冲散了,闻人秋有些担忧,但宁雨宣倒是无所谓,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分开行动,闻人秋无奈,两人之间隔了越来越多的人流,只得自己走自己的了。 宁雨宣一边走,眼神一边扫着那些卖奴隶的贩子,那些奴隶大多被关在铁笼子里,各个都是眼神闪躲,一有不听话的,那些人贩子便甩鞭子过去,一条街都是凄厉的惨叫,夹杂着旁人的交谈声,一时间所有的声音充斥在耳中。 宁雨宣掠过那些人,但还是没有看见孟千机的身影,街上到处都是灯火,所以她能清晰地看到天上盘旋在此的黑鹰,想来孟千机不会出现在别的地方了。忽然间,一个不留神,她撞到了前面的一个人。 “抱歉,”宁雨宣低头道歉的时候,对方正好转过身来,等她抬头的时候,却愣在了原地,“阿珏?”对方脸上带着一张白玉面具,更凸显出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与景珏的同出一辙,也在宁雨宣的梦中不止出现过一次,她脸上渐渐扬起了笑意,抓起对方的袖子。 可却是意料之外的,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此刻满是疏离,漠然说道:“这位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他抽回自己的袖子,转身继续朝前面走去。 对方的声音的确不是景珏的声音,可是那双眼睛,云月也是遗传了他的眼睛的,怎么会那么像,真的是认错人了吗?宁雨宣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自己有些疯了,竟然会随意地将一个人认作是他。 眼下找到孟千机的事情最是要紧,宁雨宣定了定心神,不再多想,继续去找人了。 而人潮拥挤之中,刚刚那个离开的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只看着宁雨宣的身影,眼底的疏离冷漠渐渐褪去,目光眷恋,五年了,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她。只是她什么时候从东瀛回来的,却没有按照她所说的回到临都去,男子眸色渐深,随后想到来这里的目的,他转身朝着目的地而去。 找到孟千机废了宁雨宣的好大一番功夫,只因为他身负重伤,那人贩子认为他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也就不将其当回事,丢在了铁笼子后面,用绳子将其绑在了笼子旁边。那边人贩子在招呼别的客人,宁雨宣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溜到了笼子后面。 “孟千机!孟千机!”她低声呼道。他的胳膊和胸膛上都是剑伤,身上的衣服还是潮湿的,带着海水的味道,脸上被剑气所伤的伤口有些发白,明显是在海水里泡过的,而孟千机已经陷入了昏迷,宁雨宣伸手探了他的头,是在发高烧,她匆忙间掏出一粒药丸,喂他吃下。 那边人贩子刚将一个奴隶卖了出去,正好过来就看见宁雨宣对着这个受了重伤的奴隶很不一般。人贩子笑着走过去,“怎么着?这位姑娘是想买他吗?” 那人贩子身上有一股异味,宁雨宣皱紧了眉头,说道:“没错,他要多少银子?”她一边应付着这个人贩子,一边脑子中飞速旋转,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只能想个两全之策将孟千机带出去。 有人愿意买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人贩子自是不想将其放过,笑眯眯地伸出了五个手指头,“想必姑娘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五百两白银,一两都不能少,人您马上就可以带走。” 五百两银子?宁雨宣眉头紧皱,“五百两银子?你这也太坑人了,他都已经晕死过去了,五百两是不是太贵了些?”一边说着,她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袖袋中,打开了之前晏无萧给两人的药瓶子。 人贩子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我滨海城的黑市吧?这里的奴隶买卖,最起码都是千两银子朝上的,我给你五百两,就是看这个人受了重伤,您可以去问问,这里都是这个价格的。” 蛊虫从药瓶子中飞了出来,不一会儿便钻进了那人贩子的耳朵中,无人察觉,连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感觉。 宁雨宣忽而笑了,问眼前的人,“既然如此,那能不能我先将他带走,我身上没有带够银子,等我回去取了银子再过来还你,你看这样能不能行?”那人贩子竟一瞬间失了神志,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是能听得见面前女子说话的声音,他只知道点头。 见蛊虫已经起效了,宁雨宣匆忙将孟千机扶着,眼下赶紧离开这里最重要。她背着孟千机,只是他太沉了,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没有走多久,那后面的人贩子便带了人追了上来,人潮拥挤,宁雨宣的脸上已经沁出了汗。 后面追上来的人越来越近,好在闻人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见已经找到了人,他将孟千机背了过来,对宁雨宣道:“你快离开这里,我待会带着他脱身。” 带着孟千机还怎么脱身,宁雨宣看了一眼后面追过来的人,当机立断,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卸了下来,“你还是先带他走,等被人追上来了就前功尽弃了,我身上有师父给的蛊虫和药,再加上他们不知道我的原来面目,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先带着他走。” 那些被找过来的打手离得越来越近,闻人秋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孟千机,咬了咬牙,说道:“那好,我先将他送回客栈去,等回来找你。” 岂知闻人秋刚带着孟千机离开,那些人就已经将宁雨宣围住,见到宁雨宣的容貌时,先是一怔,随后问后面的那个人贩子,“是不是就是这个女人?” 人贩子跑得慢些,眼睛还是昏花的,只看得见宁雨宣穿着跟刚才那个女子一模一样的衣服,便指着她道:“就是她,是她刚刚给我下药,带走了我一个奴隶,一两银子都没留下。” 宁雨宣神色不变,带着微微笑意,对上那人贩子,“你怕是在胡说不成,我没见过你,恐怕你们是认错了人吧。” 那人贩子视线渐渐清晰了,在看到眼前的人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个女子的确不是刚才的那位,眼下这么一耽搁,怕是那个女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白白损失了五百两银子,心中一番思量,继续指着宁雨宣道:“究竟是不是我胡说?刚才旁边的人可都看见了,明明是你过来问那个奴隶要多少银子的,又说没有带银子,便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他带跑了。” 这下子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宁雨宣眼神掠过,却看见了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她稳了稳心神,说道:“你说我带跑了你的奴隶,可是我是孤身一人来这里的,你栽赃陷害,也要拿出证据出来才是。” 第二百六十一章 落单 第二百六十一章 落单 大概是美人总是容易惹人怜惜,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替宁雨宣说话,“是啊,你说人家带走了你的奴隶,可我看这位姑娘只身一人,却不见你所说的那个奴隶,你要是诬陷人家姑娘,也要拿出证据出来。” 流言纷纷倒向一边,那人贩子见讨不到好处,便只得所有的气往自己肚子里咽了,带着众多打手离开。 宁雨宣这下真的是落了单,那些富家公子哥儿见到美人儿,总忍不住要上前搭几句话的,“这位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黑市里,这儿乱的很,不如跟本公子一道吧,还能保护你,刚才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宁雨宣婉言谢绝,她下意识地抬头,去找那个戴白玉面具的男子,只是人来人往,早已不见了那个人,想来他真地不是景珏,若是他的话,定然是会上前帮忙的吧。不再多想,她一个人出了黑市。 巷子外面是灯火阑珊处,灯火微弱,不远处是海潮浪声,天上星子散乱。宁雨宣孤身一人走着,外面不比黑市里的热闹,十分安静,所以她很快便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黑影,很明显,是刚才那个人贩子带来的打手。 她身子轻盈,躲在了一个街角转弯的地方,那些黑影大概是发现她的突然消失,动作也慢了起来,在附近找寻着她的藏身之处。宁雨宣数着那些人的数量,想着自己袖袋中的药够不够用,忽然间鼻尖萦绕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紧接着她的嘴巴便被人捂住。 宁雨宣差点惊呼出声,只是在看到白玉面具的时候,整个人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对方的手也松了下来,她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是你?” 因为面具的遮挡,看不到他紧皱的眉头,但那双眸子里写了不耐烦的意思,“你既然已经救了人,怎么还在外面乱晃,不赶紧回去?” 外面的人还在继续找着,因为离得近的缘故,宁雨宣这下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龙涎香!当今世上,只有皇上才能用这种熏香,至于声音,她看了眼他的喉结,便知道是处理过了的,心中的欣喜很快就涌了上来,当即便双手环住他的腰身,“阿珏,我知道是你。” 景珏先是一怔,他倒也没想瞒着她自己的身份,可是一想到,她背弃自己的承诺,一直逗留在滨海城的时候,心中都是怒火,想也不想,便说她是认错了人。这样想着,他冷着眸子,将她的双手用力推开,“还请你自重,我只是好心救你,不用你以身相许。” 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推开,可是对方明明就是景珏,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但她坚信自己不会认错的,可是他却不想与她相认,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只见对方已经从街角走了出去,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话的声音,将那些人都引了过来。 那些人显然都不是景珏的对手,景珏将她保护得很好,那些打手没有一个能近得了宁雨宣的身的,宁雨宣只在旁边看着,兴许景珏是生她的气了,她去东瀛,没想到这一去,竟然用了五年的时间,任谁都会发脾气的吧,更别说性子如此的他了。 那边正在打斗着,闻人秋正赶回来准备接应宁雨宣的时候,便碰见了这样的场面,他匆忙将宁雨宣拉到一边来,“那边正打架呢,你也不知道避一下,万一误伤了你怎么办?”不由分说的,他还想继续带着宁雨宣往客栈方向走着,却不料宁雨宣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一回头,便见宁雨宣眼睛里似藏着光一样,而那边的打斗已经结束,站在月下的,是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好似什么在脑海中轰然炸开,他视线又落在了宁雨宣身上,等着她的解释。 宁雨宣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动静,等她回头一看,却不知道景珏什么时候消失了,那股重逢的喜悦已经不复存在,她指甲紧紧地扣着掌心,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脑海中猛然想起她离开之前景珏说的话,他凭什么要一直等着自己。他真的是要将自己放下了吗?五年的时间,能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闻人秋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明显,能让宁雨宣如此的,除了景珏还有何人,刚才那人的身形分明就是他。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不管如何,先回去吧,早些休息,等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宁雨宣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她真的不能继续留在滨海城了。 回到客栈之后,宁雨宣先是去看了孟千机,闻人秋一将他送了回来,晏无萧便给他处理了伤口,都是一些外伤,但他在海水中泡了太久伤口感染,还是有些比较难处理,不过这些对于晏无萧来说都不算什么事罢了。 看着还在昏睡中的孟千机,旁边的晏无萧一直在照看着,虽然这个男子与他没什么关系,但在东瀛的时候,一直对他们都是以命相护的,如今又是为了救他们才变得这副模样。 屋子中十分安静,宁雨宣开口问道:“师父,孟千机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晏无萧这个时候也没了脾气,回答道:“好在你及时给他喂了药,如今情况是稳定下来了,等好好调养,便也无事了。” 闻人秋此时正闷在自己屋子里头,宁雨宣想了想,说道:“师父,现在孟千机已经无碍,我想明日就回临都去......”她说完,就等着晏无萧的大怒。 岂料晏无萧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本想着,你都已经离开那个男人,带着闻人去东瀛了,两人又在东瀛相处了这么久,你们总是还有一些可能的,是我自私了,想要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却不愿想你的为难,你想回去便回去吧,至于你们的事情,我是管不了了。” 晏无萧本就是个极其护短的人,说到底,闻人秋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如果能满足他,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所以在听到宁雨宣说要回临都去的时候,他极为气恼,恼了之后理智也才渐渐回来,人家是有夫君有女儿的人,总不能叫她这样两边为难。 宁雨宣心中感动,晏无萧虽然有时候无厘头了一些,但是人却是极好的,她忽然朝着他跪了下来,“我知道自己辜负了师父的期望,您将毕生医术全都授予了我,我却不能继续留在师父门下,雨宣有愧与您,”说着,她朝晏无萧郑重其事磕了一个响头。 晏无萧嘟囔着,“你跪着是做什么,什么不在我的门下,你只是回临都去,我又没将你逐出师门,难道哪日我去了临都,你还不认我这个师父了吗。还不快起来?你这样叫闻人那个小子看见,又要说我欺负你了。”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不想失去这个天分极高的徒弟呢。 这么说来,他的心里是一点气都没有了,宁雨宣笑了笑,站起了身,说道:“若是师兄再惹师父生气,我帮师父教训他。” 晏无萧冷哼了一声,却不应话,还教训,她都要回临都去了,还怎么教训闻人那个臭小子。 第二天一大早,闻人秋很早就起来,在楼下叫了饭菜,这个时候还不见宁雨宣,以为是昨天晚上有些累了,所以睡得久了些,不过再迟些只怕是饭菜都要凉了,他索性上去敲门。只是敲了半天都没人应。 旁边的房门被人打开,晏无萧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雨宣已经走了,你还敲什么敲,早上人家走的时候,你恐怕还是在做梦吧。” 闻人秋只愣在原地,脑中只有晏无萧说的那句话,雨宣已经走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却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昨夜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住宁雨宣了,这五年来,大概也都是他偷来的时间吧。 当初宁雨宣带他去东瀛的时候,他内心极其复杂,又喜悦又内疚,若不是为了他的腿,她早就一直待在景珏和她的女儿身边了,如今再回去,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再一次的失去还是让他难过不已,或许不能叫做失去,因为他从来都没拥有过。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着自己的肩膀,闻人秋回头一看,竟是孟千机,他脸色苍白得厉害,想来是刚才听到了晏无萧的话,没说什么,但眼底的安慰意味很是明显。 闻人秋低头苦笑一声,再扬起头来的时候,又是笑得恣意,“这么快就醒了?真不愧我昨天辛苦将你背了回来,说说你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吧。” 一个月后,临都城外,已然是夏末的季节,城郊的蔷薇野草葳蕤,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宁雨宣骑着马,透过斗篷看着眼前城门,时间没让这座皇城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想起那晚在滨海城的景珏,她没有想象中的愉悦,怕的是近乡情怯、物是人非。 等进了城,沂水边绿柳成荫,正是榴花盛放的时候,满街红花似火,越来越靠近南雀街的位置,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宁雨宣不得不下了马,牵着马继续向前走着,脑中想着要怎么回宫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她身上除了盘缠,别的什么也没有带了,没有任何信物,不说进宫了,只怕连宫门都进不去的,只是不知道福伯他们现在还住不住在景王府离,或者先去景王府,再去找人向宫里面说一声。 眼前已经到了南雀街,依旧是往昔热闹的模样,但是那家门庭若市的留香居,此时已经被换成了一家叫做“第一楼”的酒楼,那家奇珍阁也变成了一家成衣店,想来是因为当初顾兰城带着慕冉丢下顾家的一切离开,这些顾家的店铺全都转了手。 正看着,忽然脚边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去路。 第二百六十二章 相认 第二百六十二章 相认 宁雨宣低头一看,竟然是个小姑娘,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小衫,扎着双髻,地上是她手里刚刚掉落的一串冰糖葫芦,看样子是撞得有些懵了,小手揉了揉眼睛,很有礼貌地道了一句“对不起”,随后看见自己的冰糖葫芦掉了,小嘴一瘪,眼眶里立即蓄满了泪水。 看到这样的小孩子,宁雨宣总是忍不住心软,想到了小云月,五年的时间,她大概也有这么大了,而眼前的小女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像极了刚出生时的小云月。宁雨宣不敢多想,她蹲下身来,哄着小姑娘道:“是我弄掉了你的糖葫芦,我赔你一根好不好?” 小姑娘虽然有些是爱惨了那冰糖葫芦,可还是记得大人们说的,不要随意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虽然眼前的这个姨姨说话很温柔,她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的,不能怪你。” 宁雨宣忍不住抚了抚小丫头的脑袋,还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急促的叫声,“小小姐?小小姐?”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紧张地抱着小丫头,上上下下地检查着看有没有受伤。 “楚楚。” 楚楚今天奉命带着小公主出来逛逛,哪里知道一眨眼的时间,人就跑得没影了,她心里慌张,一转眼,就看见了那个桃红色的身影站在一个戴着白色斗篷的女子面前,她急匆匆赶过去,在确定了小公主无碍之后,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朝着那个声音的主人看过去,就见那女子缓缓将自己的斗篷摘下,露出她的样貌来。楚楚与宁雨宣朝夕相处了八年之久,即使是分隔五年,也依旧能记得她的样貌,忍不住鼻子酸涩,眼泪瞬间就从眼眶坠落,“小姐。” 没有想到,她才一回来,就能见到楚楚,对方的发髻已经盘了起来,想来是已经和秦风成了亲,而她抱着的那个孩子,她刚才叫她“小小姐”,好似有什么在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波澜顿起,她哽咽着,问道:“她是云月吗?” 小云月却是懵懵懂懂的样子,撇过脸去问楚楚,“楚姨,这个姨姨怎么哭了?她是谁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宫里派来的马车就在街边,楚楚没有回答小云月的话,等带着宁雨宣上了马车之后,带着一些哭腔,才对着云月说道:“小公主,这就是你的母后啊。” 小云月自宁雨宣离开之后一直都住在乾坤殿中,有楚楚和春雪贴身照顾她,还有静淑妃也经常来照看她,加之皇上对她十分珍重,被宫中的人都捧在手心里的,所有的人都跟她说,她还有一位母后,对她很是极好极好的,只是去了别的地方,要以后才能回来。 小云月面对着母后留下来的长命锁,一直对自己的母后很是好奇,这下终于见到本人了,她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宁雨宣,“原来你就是我的母后啊,他们说母后是对我最好的人,你也会像父皇那样对我很好吗?” 宁雨宣再也忍不住了,她伸手将云月紧紧地抱在怀中,眼泪不住滚落着,有些泣不成声,“对不起,是母后的错,母后不应该丢下你的,母后以后一定会补偿你。” 看着母女二人时隔五年才又重逢,楚楚有些不忍再看这样的场景,这些年来,她不知道自家小姐过着怎样的日子,但却知道小公主和皇上是如何的,她心底里还是有些忍不住埋怨宁雨宣的,就怎么忍心,丢下才出生没有多久的孩子,一走便走了五年。 云月被教导得极有教养,看到宁雨宣的眼泪,便伸手给她擦去,“父皇说以后绝对不会让云月哭的,云月以后也不要母后哭。” 宁雨宣握住她的小手,心中是愧疚酸涩与信欣喜交织的心情,她转头去问楚楚,“他是不是前段时间去滨海城了?” 说到此事,楚楚却有些吱吱呜呜的,“皇上前些日子的确是出去过一次,但是去哪儿我也不是很清楚。” 宁雨宣一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在撒谎,所以主动说道:“我一个月前在滨海城碰见他了,但是他不愿意承认,楚楚,我只是想知道,”她咬了咬下嘴唇,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继续在等我。” 宁雨宣愧疚于自己抛下景珏和云月五年,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时那样的境况,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去东瀛。不过她这下真的感受到了曾经慧来大师所说的因果轮回了,如果他真的是有了别人,她只能认命,但如果他只是赌气的话,那她便还有机会。 楚楚无奈,便说了出来,“前天皇上回来的时候,提前告知了奴婢等人,说你出现在了滨海城,却不知道你会这个时候回来,不过我看皇上的样子,”她狠了很心,说道:“我怕是不能带你回宫了。” 宁雨宣一怔,随后苦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她也不知道现在的景珏,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总而言之,她还是要想办法见到他一面,却也不好叫楚楚为难。 可是怀中的女儿已经五年不曾见过面了,宁雨宣问楚楚道:“我能不能将云月带在身边,你放心,我打算回景王府暂时住下的,她在那儿会很安全,我会照顾好她的。” 楚楚对此更是为难,要知道,皇上可是将小公主视若珍宝,可是在看到母女二人亲密的模样的时候,她也不忍心,“既然如此,那我回去的时候禀告皇上一声。” 如今的景王府,一如往昔的模样,毕竟是当今皇上曾经住过的府邸,等宁雨宣抱着云月上前敲门的时候,随着“吱呀”的声音,开门的还是那个福伯,只是他如今日渐年迈,胡子已经花白了,再见到宁雨宣的时候,竟揉了揉眼睛,不大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楚楚在一旁说道:“福伯,是娘娘回来了,您是忘了娘娘了吗?” 福伯顿时老泪纵横,之前宁雨宣的离开,并未对外面有所解释,福伯也不大清楚内情,只是皇上经常会带着小公主过来。现在看人已经回来了,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说道:“老奴哪里能将娘娘忘了,小公主也来了,快快快,快进来。” 因为楚楚还要回话,所以并没有进王府,只看着宁雨宣带着小公主进去了,自己才离开。 府中剩的下人不多了,而竹隐轩那边依照皇上的吩咐,一直都有打扫,以前宁雨宣的东西都还留在那里,索性就将人安排在了这里。进了院子里,宁雨宣才将云月放了下来,小云月一双小腿迈着,就朝里屋跑了过去。 宁雨宣不放心,一路跟了过去,就见她在里间,抱着桌子上的一盏彩屏灯笼,冲着宁雨宣笑嘻嘻地道:“母后,这是父皇给我做的灯笼,你看看好不好看。” 原来是这样,宁雨宣走了过去,轻抚着她的脑袋,看着她手中的彩屏灯笼,上面用彩墨画着图案,只一眼,又叫宁雨宣眼眶一红,那上面的图案,竟是她与他成亲时的场面,冯都城外的纷乱,野外林间的逃亡,简单几笔,便将当时的情景再现。 她问道:“云月知道原因吗?父皇为什么要做这个灯笼?” 云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母后的异样,想了想,她凑到宁雨宣的耳边说道:“父皇告诉我这是个秘密,我只与母后说,父皇做灯笼的时候,说如果母后是忘了回来的路,这盏灯笼可以让母后看见。”说完,她又笑嘻嘻地捧着灯笼把玩着,而此刻她身后的宁雨宣,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离开这么久的时间,但与景珏的相处,也不过才一年多,是她当时的自私才害得他们如此的地步,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夜里的时候,宁雨宣带着云月睡在一张榻上,将她哄了睡着之后,自己却怎么都无法安睡,脑子里都是云月与她说的父皇的秘密,还有那天滨海城的晚上,他疏离冷漠的眼神,两者交织,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景珏。 烛火并没有灭去,所以当屋子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的时候,宁雨宣很快便发现了,只是来的人,她站在床边,看着他,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你来了?” 景珏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将云月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要朕过来吗?你有什么话尽快说吧,说完了朕要带云月回宫。” 在遇见景珏之前,宁雨宣幻想过所有见到他的场景,却没有一个是这样叫人难受的,她张了张嘴巴,最后解释道:“我没有利用云月,我只是想多陪陪她。” 景珏却并不打算信她的这句解释,他迈开步子,过去将云月抱在了怀中,“多陪陪她?你以为五年的时间,就这么容易被补偿的吗?”他的眼神,一如那晚在滨海城的一样,不,比起那晚的,更寒意森森,“这些年,云月没有她的母后,照样过得很好,所以,你回不回来,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对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说完,他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景珏!”身后传来那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看不见的地方,景珏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他脚步停下,等着她说出后面的话,“对不起。” 宁雨宣的话音刚落,那个人很快便带着熟睡着的云月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百六十三章 哭闹 第二百六十三章 哭闹 第二天清晨,才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宫里就传出了皇后娘娘回来的消息了,李静姝正坐在梳妆镜前上着脂粉,一听到身边的小宫婢与她道出了这流言,手上一个不稳,倒将脂粉全都洒在了桌面上,随后又装作不大在意的模样,问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贴身的宫婢给她梳着发髻,一边回话道:“奴婢听的可不是流言,昨晚按照娘娘您的吩咐,奴婢给小公主那边送去了一些点心,亲耳听到楚楚姐姐与皇上说的,”说到这里,宫婢倒是为她的主子打抱不平了,“您说皇上也真是的,娘娘您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公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但皇上对您也太冷漠了些。” “住嘴!”李静姝当即便呵斥道:“皇上也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但她虽然佯装镇定,心里到底是慌了,她深知景珏对云月有多么宠爱,所以这些年里没少接触云月,可她进宫这么久,却一次都没有承受皇恩,景珏于她,最多不过是做做样子,在她的寝殿内拿着书坐到半宿,不到天亮便又离开。 好在这些年里,他也并没有召其他的女子进宫,李静姝便自欺欺人地想着,至少自己对于皇上来说,还是有些不同的吧。可是在得知宁雨宣回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幻想顿时烟消云散,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但不久,她紊乱的思绪渐渐清晰,对身后的宫婢道:“罢了,不管如何,皇后娘娘回来也是喜事一件,你替本宫梳好发髻,本宫要去看望小公主。” 宫婢看得出来自家主子脸色不大好看,心中很是懊恼,自己不该揭了主子的伤疤,只好称“喏”,想来那皇后娘娘即使是小公主的生母又如何,毕竟母女分隔了五年,但他们娘娘可是一直对小公主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夏末秋初的季节,乾坤殿外的榆树绿叶如羽,天气阴沉得厉害,天边还有雷声阵阵,恐怕是有一场大雨将至了。 然而李静姝刚走到殿外的台阶上,就听见殿内小公主的哭闹声音,门口守着的正是俞长喜,就说明皇上也是在里面了,这就奇了怪了,往往小公主见了她父皇,都十分乖巧,今日是怎么了。 见到李静姝的身影,俞长喜连忙迎了上去,“淑妃娘娘,您可算是来了,小公主今日闹腾得厉害,平日里,也就您能哄得住她了,皇上这几日正烦躁着,娘娘可真是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的。”瞧这一番恭维的话,就是在景珏面前,也没见他这样拍过马屁的。 这些年来,俞长喜过得越发是面白无须了,眼尾微微下垂,端的一副和蔼样子来。李静姝这样的话也是听得多了,心中愈发沉静,面上微笑,“俞公公哪里的话,照顾小公主本就是本宫的本分,”自从宁雨宣从宫中消失之后,这个俞长喜不止是一次地暗示她要得到盛宠,如果不是景珏对她冷淡如斯,她当真就要听了俞长喜的话了。 李静姝这般油盐不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是中宫的那位都要回来了,她如今还是这样不温不火的,俞长喜倒是急了,“淑妃娘娘就不必自谦了,您对小公主如何,奴才是看在眼里的,”其余的他也不多说了,往旁边一退,“奴才就不打搅娘娘了,小公主还在里面候着呢。” 李静姝面不改色的,从宫婢手中提过食盒,就朝着殿内走去。云月还一直住在这里,景珏倒是给出了解释,这里离御书房最近,方便他见小云月,里面的摆设之类,他没说动,也没人敢动,都是皇后娘娘留下来的,没人能猜得透现如今,他对宁雨宣是什么心态。 到了大殿里面,就见云月在楚楚的怀里,哭得一双眼睛都肿了起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楚楚一直哄着也没用,饶是李静姝也分外心疼。偏生以往最疼爱女儿的皇上,却是坐在那里,一张脸阴沉得好比此时外面的天气。 李静姝先是朝他行了礼,“臣妾参见皇上,”她摸不准此时景珏心情不愉是什么原因,直觉是与已经回来的宁雨宣有关,“小公主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可叫了御医过来诊脉了?” 景珏此时对别人没什么耐心,起身便要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既然淑妃来了,那就替朕好好照顾云月吧。” 就在李静姝点头应是的时候,小云月更不开心了,嗓子都快要哭哑了,“我不要静姨,我就要母后,我要出宫见母后。” 景珏气极,咬了咬牙,这股火却不能对心疼的小女儿发,只得迁怒到楚楚身上,“朕让你好好照顾小公主,你就是这样照顾的?是不是看你主子回来了,就以为朕不敢罚你吗?” 这番怒火发的着实牵强了些,这云月是宁雨宣的孩子,楚楚只将她当做自己孩子来对待的,大概真的是想到宁雨宣回了临都,以往见了景珏就有些发憷的楚楚,竟然顶了嘴,“回皇上,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您罚奴婢,奴婢自是没有二话,但公主想见她的母后,皇上却不应允,实在是没有道理。” 眼看着景珏眉角寒意森森,怕是动了杀意了,李静姝忙从中斡旋,“皇上此时应当还有政务吧,公主交给臣妾,皇上就请放心吧。” 景珏只看了眼楚楚,随后视线落在仍然撅着小嘴一脸生气的云月身上,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最终还是离开。以前云月从来不会与他这般闹脾气的,自从昨日见了宁雨宣之后。 前一个月,他本是答应了小云月的,要亲自去买来鲛绡给她做衣裳的,对于云月,他向来是有求必应,捧在手心上的,而鲛绡,也只有滨海城黑市有得卖了,索性亲自跑了一趟。 遇见宁雨宣是意料之外的,即使是戴着人皮面具,他也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她不是千面鬼人,做不到那般应变自如,所有的小动作,走路姿态,说话的语气,原本是藏在脑海深处的,一见到她,便全都蜂拥而出,所有的细节和眼前的人一一对上。 他是什么样的心情,震惊也有,高兴也有,然而在这之后,便是无限的猜想,她是说去的东瀛,为什么出现在滨海城,这五年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真的为闻人秋求药去了,还是这就是她的一个借口,离开他的借口,所以什么都没有承认,便带着买到的鲛绡回了临都。 哪里知道他前脚刚到临都,后脚宁雨宣也跟着回来了,还在大街上碰见了云月,说是巧合,他却不怎么相信,指不定她又是和自己的婢女早有串通,想到这里,他一回到御书房,便找来了秦风。 自打宁雨宣离宫没有多久之后,秦风和楚楚的婚事也就提上了日程,秦风是皇上的心腹,又是贴身侍卫,手上掌管的是皇上亲卫,上赶着巴结的人不在少数,是以成亲那日分外热闹。但他又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玩不来朝堂上的虚情假意,只顾着跟楚楚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也还算不错。 秦风以为这会子景珏能找上自己,无非就是有事情要办,哪里知道景珏只是来问几句话。 景珏盯着桌案上的那些奏章烦躁不已,索性全推在一边,问秦风,“这些日子,楚楚每回下了值回家,没有去旁的地方?” 秦风一时不解景珏的用意,摇了摇头,“属下没见她去其他地方,”等回完了话,他才反应过来,想到之前听到的风言风语,又抬头去看景珏的脸色,大概除了这件事,也没旁的事能惹得他家主子大动肝火了,索性问道:“属下之前听闻了一些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景珏向他投过去一眼,不冷不热的,却叫秦风后背有些发凉,紧接着就听他说:“你如此好奇,不如去问问你夫人,她会比朕知道得更详细些。” 所以这是要牵连到楚楚身上了?秦风忙道:“皇上,皇后娘娘一事楚楚确实是不知情的,这些日子来,属下见她都是同往常一样,并未有什么异常,若是知晓娘娘回来了,定当第一时间就告诉皇上您才是。” 景珏嗤笑一声,“你都是才听到的风言风语,而你夫人昨日就带着公主在大街上与她相认了,怕不是楚楚不知情,而是你不知情吧,”言罢,他又道:“你派些人去景王府附近守着,有什么异动就来向朕禀报。” 这会儿去景王府守着?难道回来的那位又去了景王府?见景珏没有要找楚楚的事之后,秦风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应了是就立即告退。 而乾坤殿这边,眼看着父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云月立即用袖子擦了一把小脸,双腿蹬着就要从楚楚的怀里出来,楚楚见她不再哭了,也知道她刚刚是哭给她父皇看得,那一张小花猫似的脸也实在是惹人心疼。 楚楚将她放了下来,对着旁边的李静姝行礼,“淑妃娘娘,您来了。” 李静姝轻轻“嗯”了一声,走上前去,将云月抱了起来,对楚楚道:“这里有我呢,你有事便去忙吧。” 那会儿小公主意外得了天花,李静姝得了消息,便向皇上请命要照顾公主,楚楚对她不是没有防备的,只是她和春雪两个人整日整夜地不睡,也没有发现她对小公主有什么不轨之心,于是也就放松了下来。楚楚看向对李静姝甚是依赖的小公主,叹了口气,便告退离开。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叛军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叛军 楚楚正要去尚衣局那边瞧瞧的,眼看着快要入秋了,不知道云月的一些秋衫做好了没有,只是在经过御书房附近的时候,看见了秦风有些蔫头耷脑地从里面出来,这是被皇上刚才训了?好歹这些年做了他的媳妇,也知道该去问问的。 秦风倒是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楚楚吓了一怔,“你......你会儿不是该在乾坤殿照顾小公主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的不对劲一眼就叫楚楚看穿了,楚楚面上不动声色,“刚才在乾坤殿,皇上叫小公主给气走了,我就是来看看,怎么?你刚才是被皇上骂了?” 秦风本就不打算将皇上怀疑她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想起这件事来,就问道:“这倒没有,皇上派我去景王府守着娘娘——”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娘娘要回来的事情了?只是皇上等了这么些年,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将娘娘接进宫里来?” 楚楚才不过是昨日见了宁雨宣一面,哪里知道的那么多,再说皇上怎么不接她回来,这该去问皇上的,所以好生没好气地道:“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娘娘不过是昨天才回来的,”说完,她有些狐疑地看向秦风,“皇上令你去守着娘娘?皇上是什么意思?” 这主子的心思,哪里是秦风能明白的,他摸了摸鼻子,“皇上别的没说,可能是怕娘娘再次失踪吧,”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秦风干脆转移了话题,“娘娘如今就住在景王府里,你有没有什么要转达的话,我替你带过去。” 昨日在大街上,实在不是叙旧的地方,楚楚别的都没有同宁雨宣多说,她如今也不清楚现在后宫的情况,经过秦风这么一提醒,她方才想起要给宁雨宣提个醒,“你且等一会,我现在去写封信,你帮我交给娘娘。” 秦风看着楚楚迫不及待地又跑了回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天气闷热且阴沉着,风吹过竹林潇潇,自昨晚景珏将云月抱走之后,宁雨宣便再也无法安睡了,她站在檐下,抬头看阴沉着的天,还算是在夏天,所以这天气变得也快,院子里的石榴树一如往昔的模样。 昨夜天黑的时候,她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脸,没什么大的变化,硬要说有的话,便是那浑身的冷硬又多了几分,黑眸深沉,更加让人难以猜测,宁雨宣知道他是气恼的,不过这样的苦楚也只能自己咽下去,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 院子门外,福伯颤颤巍巍地走来,“回娘娘,外面秦侍卫有事要面见娘娘。”在福伯看来,大概是宁雨宣更像是景王府的主子。 秦侍卫,除了秦风宁雨宣想不到是其他人,他能来倒是个好兆头,如果景珏什么人都不派来的话,只能说明他是真的不在乎了,她忍着心中雀跃,对福伯道:“那就请秦侍卫进来吧,我正好也有些事问他。” 秦风进了竹隐轩之后,见宁雨宣就站在门前檐下,不管她与景珏之间如何,但他也能看得出来,自己的主子不过是在赌气罢了,心里还是在意的,那么宁雨宣也还是自己的半个主子,他抱拳行礼,“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大风渐起,卷去不少闷热,也预示着大雨将至。宁雨宣浅浅笑着,“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福伯说你来找我是有事要说,是皇上令你来的吗?” 眼前的半个主子还是与以往一样,眉眼带着浅浅笑意,却极为清冷,只是整个人比起五年前,却是精神了许多,他回话道:“皇上命属下等人来景王府周围,保护娘娘您,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直言。” 既然说是“保护”,又何来冒犯,所以秦风的这个说辞不过是做做表面,实则是监视罢了。宁雨宣怕的便是景珏不再搭理自己,正猜不出他的心时,不料他却派了人来监视自己,她哪里会在意,说道:“无碍,云月现在在宫中可好?” 秦风没有打听小公主的事情,只是来的时候听到楚楚念叨了几句,便说道:“听说今日一大早小公主将皇上给气走了,楚楚在那边照顾着,相信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也才想起来过来找宁雨宣的另一件事,从怀中掏出书信来,“娘娘,这是楚楚临走时托属下带给您的信。” 宁雨宣将信接了过来,但是不急着拆开,“我昨日才回的临都,时间仓促,没有来得及问楚楚,你们二人可是已经成了亲?” 秦风脸色有些微红,点着头道:“成亲典礼是娘娘去东瀛的那年年末时候办的,皇上那天也是到了的,属下一直有好好照顾楚楚......”他本就是不多言的人,别的话也说不出什么。 外面忽而一两点雨滴落在石阶上,紧接着后面的好似迫不及待,大雨似瓢泼得一般,宁雨宣站在檐下,猝不及防地,裙摆也被打湿了一片,秦风也不好在这里多待,“属下的话已经带到了,若无旁的事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 如今楚楚和秦风之间也算是有个好结果了,也是好事一桩。宁雨宣手中紧握着楚楚给自己的信,拿了门口的一把伞递给秦风,“你去转告景珏,我既然已经回来了,不管他是监视我也好,驱离我也好,我都不会离开。” 语气坚定,饶是秦风也是一怔,他接过伞,应了一声是,语气诚恳,“属下会将话带到的。” 至于在这里监视宁雨宣的事情,自是不用他事事躬亲,有了宁雨宣的嘱托,秦风也不在多待,很快便回了宫里。 宁雨宣看着秦风离开,没有任何动作,任由雨丝打湿衣袂,心思却牵在不远处的皇宫之中,这里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只希望能早日消除景珏心中的气。 可是两人缺的便是敞开心扉的交谈,宁雨宣只当自己是因为五年不曾有消息,所以他一直恼着自己,就是在滨海城不期而遇,也当做不相识。反过来看景珏这边,他不知宁雨宣是那天才从东瀛回来,想着五年的时间,那闻人秋的腿一看便知是早已痊愈,她既已治好了她的腿,却迟迟未归,只怕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吧。 宁雨宣屏退了福伯派来竹隐轩照料她的人,将楚楚给她的信徐徐展开,信上没有其他的信息,只是楚楚告诉了宁雨宣这些年来云月的近况,因为都是琐碎的事,所以楚楚写了足足六七页的纸。 她退回了屋子里,屋子内因为下雨的原因很是昏暗,她只坐在窗边,那么多的内容,她足足看了一整天,这时也才知道,原来她刚一离开临都的时候,云月就感染了天花,之后就一直是身体羸弱,大病小病一直不断,直到最近才好了一些。 那点点墨痕在信笺上,好像都是在控诉宁雨宣这些年来的失责,泪水很快便将信笺打湿,她欠下的,会用余生剩下的时间去还罢。再看秦风这边,宁雨宣要他转告给景珏的话,事情都拖不得,所以当即便冒着大雨去了宫中,哪里知道去晚了一步,等他到了御书房的时候,大门紧闭,里面隐约听见丞相和几位重臣的谈话声音。 正是午后的时辰,这个时候这些人来,恐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秦风只得现在门外等着,估计是俞长喜也在里面伺候着,他找了一个小太监问道:“这些大人们进去有多久了?” 小太监别的不会知道,但是一直在外面守着,秦风也不是旁人,所以回道:“回秦侍卫的话,今日上完早朝之后,这些大臣就已经来了,到现在连午膳都还没用呢。” 秦风暗自思忖了一阵,也猜不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耐下心来等着。 御书房中有些晦暗,景珏眉头紧皱,坐在案前,汪丞相就坐在下首,他谏言道:“皇上,阳城的这拨叛军实在是蹊跷得很,微臣认为,应当先派人去调查这叛军谋反的背后主谋,后面的也好处理些。” 今天一早,早朝才结束的时候,阳城就传来八百里加急的书信,戍边的五万将士中,有大半都参加了谋反的队伍中,其中带头的是一个叫林安的副将,他们起先去了宿城求援,哪里知道那谋反大军似有神助一般,不仅很快占领了阳城,就连宿城也不过两日的功夫就被占领,速度之快,让人不敢相信。 又因为五年前,景珏撕毁了与冯国和亲的契约,两国早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了,这会儿去找冯国求助是不可能的了。他垂眸思量着,林安?这个人似乎没有任何背景,一直是驻守在阳城的,他抬眸问赫连邵,“这个林安你可曾有印象?” 赫连邵以前在阳城戍守过一段时间,是知晓这个人的,他答道:“他本就是征兵入伍的,但是对于打仗极有天分,一路从普通士兵升到了副将的职位,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但是要说一连两日收下阳、宿两城,微臣认为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说及此,兵部尚书开口道:“此事已经是有解了,据探子来报,那叛军似乎是得了一样不得了的武器,名为‘火药’,能使山石崩裂,那宿城的城门,便是叫那火药给炸得稀巴烂,”他对景珏道:“皇上,叛军如此猖狂,若是再不及时派兵的话,只怕那些人就要打到临都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叛军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叛军 火药......景珏的脑中不由得想到了宁雨宣,这火药曾经是她向自己提及的,但是叛军一事定然不会与她有关,但当时宁雨宣在制作火药配方的时候,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是周云,而周丰曾经又率领过阳城大军,林安必然是与周丰相识的,可是周丰已经被他处斩,而周云......如果他没死的话,必然就是这起叛乱的幕后主使了。所有的信息在脑海里串联起来,最终得到这个答案。 可知道幕后主使也没有多大的用处,火药的威力他也是见识过的,当初攻入临都的时候也并没有用上,他起身,对旁边的俞长喜道:“拟旨,此次平定叛乱,赫连邵为主帅,调动北疆五万大军前往阳城。” 赫连邵上前跪地领旨,景珏又看了眼脸色不愉的汪丞相,对他道:“汪爱卿,若此次叛乱有异变,朕随时准备御驾亲征,届时就劳烦汪丞相暂处国事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大骇,皆跪地,汪丞相道:“皇上,亲征一事万万不可啊,且不说这叛军有何能耐,如今也才不过三万人马,御驾亲征兹事体大,还望皇上三思。” 景珏倒没怎么将那三万兵马放在眼里,可是他们手中有火药,这就不能放松警惕,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汪丞相,“丞相你不必多说了,此事就这样定下,你们都先退下吧。” 秦风站在门口,终于等到了那些重臣离去,只是一个个的脸上灰头丧气的,着实让人费解,他正要向里面通传,就见景珏也从御书房里出来,旁边的俞长喜甚是操心地问道:“皇上,如今政事已经商议完了?奴才这就去准备午膳吧。” 景珏只是摆手,问秦风,“景王府的事可安排好了?” 大雨还在下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徒惹得人心烦,俞长喜只是垂着头,但耳朵却是不动声色地将景珏与秦风的话收入耳中,没想到,已经离开五年的皇后娘娘,竟然还会有再回来的那一天。 谁都没有注意到俞长喜的神色,秦风回应道:“皇上放心,一切都处理妥当了。”他并没有忘了宁雨宣要让自己带的话,可是相比较之下,刚才御书房里他与重臣之间讨论的事情更为重要,“皇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景珏手中正好拿着阳城那边传过来的情报,没有多说,只将情报递给了他,自己则是拿着旁边的伞便要走出去。俞长喜见状,上前道:“皇上这会儿是要去乾坤殿看望小公主吗?奴才给您撑着伞。” 他却径自拿过伞,声音冷然,“朕只是去一个人走走,你留在这里,不必跟着朕。”说完便迈步走进了雨幕之中。俞长喜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景珏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墨色长袍,走的方向恰是宫门那边,看样子,是要去景王府了? 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景珏到了景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雨后的竹林苍翠欲滴,风吹过来都是一阵凉爽的气息,他走近院子里,一眼便看见屋子里的宁雨宣,就坐在窗边,手中不知在拿着什么,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以至于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如今的模样,滨海城的那次虽然见到了,却不如这次来得清晰。 眉眼还是如以往的淡漠,双眸澄澈如泉水,带着只属于她的清冷,脸色倒是比之前红润了些,可见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差,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有一股气哽在喉间,难受至极。到现在她还没有发现自己,不知她手中的东西有何吸引人的地方,他将伞丢在一边,走到窗边,在她的桌子上落下一片阴影,才见到她抬头,那双清冷眸子里霎时间涌现的欣喜,倒是让喉间的郁结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宁雨宣在滨海城得了几颗上好的珍珠,准备做成簪子送给云月的,手中正忙的时候,却感觉到窗外有人,一抬头,就叫她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你怎么来了?”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了,只好又问道:“云月现在还好吗?” 景珏只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通红的,好似哭过一般,又垂眸去看她手中的珍珠,带着湿气的风吹来,带着凉意,他声音也不辨喜怒,好似昨晚的那个景珏不存在一般,“你就在这里坐着,也不怕寒症复发吗?” 这话明显是关怀的意思,宁雨宣笑得灿烂,“无碍的,我的寒症已经治好了,以后都不会再复发了,”她斜倾着身子,从窗户探出头去,离景珏更近了些,“你是要接我回去的吗?” 景珏极少见她笑得这般,比起往日清冷的模样,就如冰雪消融一般好看了许多,顿时有些愣神,只是她后面的那句话叫自己清醒了起来,立刻回过神来,转过身背朝着她,“你想多了,朕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宁雨宣原本的心情立即沉了下去,不过也没有很难过,他能来已经是不错了,外面雨过之后,一扫之前的闷热,她将手中的珍珠和锥子放了下来,也走了出去,到他身边,“你想问什么?” 火药的事情,这世上知道的人都不多,如果说要了解的话,周云不见得会比宁雨宣更清楚,所以他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如今叛军手上掌握了火药的配方,势如破竹,我只能先率军抵抗着,依你看,这局要怎么破?”不自觉的,他还是将自称给换了,在宁雨宣面前,好像还是几年前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变,所以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周云没有死,原本算是个好消息,但是在景珏处斩了周丰之后,就得另当别论了。宁雨宣也皱起了眉,当初她决定帮景珏的时候,拿出了火药配方,一直提防着有心人的动作,但是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遭,“他们如今已经攻到什么地方了?” 景珏转头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说道:“已经占了阳城和宿城了,他们的人马还在扩大。”汪丞相虽说他们如今只有三万人马,不足为惧,但难保他们不会继续招兵买马,宿城往北便是富饶的金陵城,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地方。 水滴从石榴花蕊下落在地面石阶上,青瓦也有大雨的残韵,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绝于耳。宁雨宣所想的却不是在此,既然是揭竿起义,总会有一个名头的,这样毫无理由的谋反,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些大军又怎么会甘心跟着周云一起担上这杀头的罪名,她微扬起头,视线从地面上落到景珏的侧颜上,“他们既然谋反?用的什么借口?”这才是最重要的,火药不过是武器,最重要的是民心所向。 以前景珏有保卫景国的名声,拿到这皇位是轻而易举的,但周云只是一个大将之子,周丰再有权势,也不是皇族,总归是师出无名。 景珏敛下眸子,之前在御书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到这一点,因为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他所造成的结果,谁也没有料到,周云竟然没有死,他沉着声答道:“左右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无非是我在幽城下令杀死的那些伤兵,还有处斩周丰一事。”杀死伤兵一事,景珏承认自己做得绝了些,但周丰临阵投敌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看来,事情也会变得非常棘手,就算他们最后压制了叛军,也压制不住人心不齐,只会给景国江山埋下祸根,宁雨宣依旧看着他,锋利的轮廓勾勒着这个人的冷血无情,她心中喟叹,说道:“火药一事我有把握,但是三万大军,很难再招降他们,如果再行杀令,只会落得人心惶惶,你打算怎么做?” 少有的,他竟会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他的杀伐手段在这里毫无用处,大概是又听见了宁雨宣语气中的担忧,觉得颜面扫地,他的脸色有些阴沉,“若真是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便御驾亲征,”他侧过头去看她,“你是觉得朕没有能力赢得了这一仗吗?” 她从来不觉得他没有能力,宁雨宣垂着头,轻笑着,随即就伸手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阿珏,不管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她的手掌不复之前的冰凉,反而带着温热,让景珏有一丝的不习惯,但因为离得近了些,她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冷香掺杂着药香袭入鼻尖,又让他放松了警惕,只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清风带着浓重的湿气凉意袭袭,手掌的那抹温热更显得不一般。景珏闭了眸子,不一会儿便睁了开来,浓墨似的瞳孔散发着点点寒意,将自己的手抽走,“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你的陪伴吗?” 只一句问话,却让宁雨宣的心渐渐凉了下来,随后便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能着急,该徐徐图之,她笑了一笑,“如果你不需要,这会儿还会来找我吗?” 景珏被噎得说不出话,又转了过去,不再说刚才的话题,只是道:“火药一事我还需要你的帮忙,你住在景王府太麻烦了些,倒不如住回乾坤殿去,云月现在也还住在那里,”他冷笑了一声,“你总归还是她的母后,还能拦着你们见面不成?”既然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说完了,他也不再多留,阔步走出了竹隐轩。 宁雨宣笑着,他找了那么多的借口,却不肯承认是自己想让她回去,他转了个弯,身影便消失在了院子中,宁雨宣看着门边的那柄油纸伞,将它仔细整理好,才进了屋子里,既然很快就要回去的话,那送给云月的簪子得尽快做好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探病 第二百六十六章 探病 景珏从景王府回去之后,首先便去了乾坤殿,雨后带着凉爽的清风,还没走到大殿门口便听见了里面女娃如银铃一样的笑声,也让景珏的内心渐渐平静,春雪正好走了出来,见到他行了礼,“奴婢见过皇上。” 景珏抬手示意她起身,心中恍然想起来什么,便问道:“公主现在是谁在陪着?” 春雪下意识地望了里面一眼,才答道:“是淑妃娘娘再陪着,自打皇上早上走的时候,就一直是淑妃在哄着公主。”她小心地注视着景珏的神情,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心情的好坏来。之前她与楚楚对于静淑妃对公主的照顾没有多想,只是后来楚楚姐姐多留了个心眼。现在就是宫中,谁都能看得出来,静淑妃自己一直不得子,就等着皇上将小公主过继给她呢。 景珏不知道小宫女心里想着什么,却觉得如今宁雨宣已经回来了,总让静淑妃离云月太近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打发走了春雪,便迈步进了大殿中。 李静姝不知是在哪里弄来的小玩意儿,小面人儿、九连环之类的东西,云月十分聪明,极其复杂的九连环弄了一会,就让她解了三个环出来,李静姝也是赞叹不已,“小公主果真是聪明,本宫曾经听说皇上五岁的时候就熟读了四书五经,看来小公主是遗传了皇上的慧根了。” 楚楚在一边看着,在旁边给李静姝倒了热茶,若无其事地说道:“小公主聪明,我家娘娘幼时也是如此,琴棋上面造诣匪浅,如今娘娘回来了,就等着将这些传授给小公主了。” 李静姝面上一僵,只得附和道:“那是自然的,”她目光落在正埋头玩着九连环的云月身上,“只是可怜这些年来,皇上忙于政务,小公主也是无人照顾。” 桌案上摆着的都是些市井上哄孩子玩的东西,景珏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了这句,突然出声对楚楚道:“你家娘娘最迟明日就要回宫了,该将乾坤殿内好好打扫一下,”转而又看向李静姝,“朕也多谢静淑妃这些年对云月的照顾了。” 楚楚心中一喜,无心去顾忌景珏对李静姝说的什么,“好,奴婢这就去打扫。” 小云月听见自己母后要回来的消息,顿时放下了手中把玩了许久的九连环,“蹭蹭”的一双小腿就跑到了景珏身边,抱着自家父皇的大腿道:“父皇,你说的是真的吗?母后明日就要回来了?”她日思夜想着要与自己的母后一起,只是好不容易见着了母后之后,父皇却不让自己见了,因此早上一起来,没有见着母后之后,大闹了一场,她就知道父皇是最疼爱自己的了。 景珏一下子便将她抱在了怀中,脸上是少见的温情,“怎么?有了你母后,便不要父皇了吗?”云月“嘻嘻”地笑着,搂着景珏的脖子,“云月才没有。” 父女两人的互动,李静姝在一旁看着,只是这一次与以往不再一样,她看着被云月丢下的九连环,就好像是自己一般,始终是个外人,等到不需要的时候,就会被丢在一边。她起身向景珏行礼,“恭喜皇上,也恭喜公主,如今皇后能回来,当真是万幸。” 景珏只“嗯”了一声这五年里,他的后宫也就静淑妃一个妃子,好在她还算本分,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但这段时间,他也听到了后宫中的风言风语,他看着怀中的云月,就算再恨宁雨宣,也不忍心看到云月对她陌生的样子,因此常常带她去景王府住几天,只是她如今生了不该生的念头。 他抱着景珏往里走,宁雨宣爱吃石榴,不知道后面小花园里的石榴如何了,只是将要离开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对李静姝道:“李太傅如今年事已高,已经辞了官在家养老,你兄长入了翰林院,你想出宫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朕不拦着,总归这些年来,是朕亏欠了你。” 大殿中没了旁人,所以他说出这番话来。只叫李静姝整个人如失了魂一般,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话中的意思,“皇上的意思,是彻底抛下臣妾了吗?” 身边的女人太多,与景珏而言只是累赘。当年他的父皇再宠爱他,不还是因为外戚干政,叫皇位让给了景鸿,他的母亲也因此屈辱致死。毕生能遇见宁雨宣,她如今能回来,自己心底最后的那点不安也渐渐消散,已经让他觉得很是难得了,别的不再多求,“不是抛下你,已经说了,是去是留,都随你意。” 李静姝瘫坐在椅子上,原本担心的,不过是盛宠再次回到宁雨宣身上罢了,但没人能做得比景珏更狠了,她在后宫中煎熬了五年,所想的不过是他回头就能看见自己,却等到了他想让自己离开。 绕过大殿,后面便是乾坤殿的小花园了,菡萏已是凋零,半枯萎的花瓣漂浮在池塘上,仿若小舟。云月问景珏,语气天真,“父皇,我刚才见静姨好像哭了,你是要赶静姨走吗?” 凉亭中已有人备好了瓜果,景珏剥了蜜桔喂着她,“如果你的静姨不走,你母后就不会回来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母后回来吗?”当初他纳李静姝进宫,想的也不过是与宁雨宣赌气罢了,但他始终还记着她说过的,如果负了她,她不会有所留恋。 云月一边吃着蜜桔,一边冥思苦想着,一边是对自己很好的静姨,一边是想念了许久的母后,还真是纠结啊。旁人见了她那副装老成的样子只会忍笑不俊,然而景珏却心思微沉。 第二日宁雨宣进宫来,只带了几样贴身的东西和给云月刚刚做好的珍珠累丝金钗。五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至少那扇朱红金钉门没有任何的变化,高墙围成的甬道幽长,通向深宫,再走到几道宫门里面,便是树林阴翳,花草葳蕤,时辰尚早,还能听见议政殿那边的动静。 才转过那片熟悉的花林,就看见楚楚正带着乾坤殿内的宫婢们候在殿外,首当其冲的便是穿着一袭粉色小湘裙的云月,一见着宁雨宣便扑了过去,还没说话一双眼睛就通红了,“母后,你可算回来了,云月好想你啊。”她这哭气包一般的性子真不知是像了谁,嘴巴一瘪,准要落几滴泪下来。 宁雨宣心疼极了,又分外自责,只把云月紧紧地抱着,“都是母后的不好,母后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当初在宁雨宣旁边伺候的宫女们见状也都掩面流涕,宁雨宣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怨不得谁,只能怪她自己,若诸事都能两全的话,也不至于到今天这般地步了,楚楚上前来,“娘娘也快别哭了,赶紧进去说吧,小公主知道你今日要回来,天还没亮就在等着了。” 宁雨宣牵着云月回到了乾坤殿,便将自己带来的东西给了云月瞧,不仅是那对珍珠累丝金钗,还有这些年在东瀛的时候准备的礼物。每年她都会给云月备下生日礼物,只是无法送达,便一直自己留着,就等着今日一起给了她。 云月这些年被景珏养着极其娇嫩,最喜欢的便是别人给自己送礼物,况且宁雨宣送的都是自己亲手所制,她都是爱不释手的。 楚楚站在一边,忍不住对宁雨宣感叹,“以往小公主的生日,都是皇上带着她去景王府过的,想必是觉得娘娘你还在那里一样。我倒是觉得皇上就是嘴巴硬了些,您前天才回来的,皇上堵着气还是让您赶紧回宫了。” 宁雨宣不知道景珏是真的嘴硬,还是心也冷了,不过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不过.....她转头问楚楚:“你之前说,我走之后就是静淑妃在照顾云月,这是怎么一回事?”楚楚在信上写得比较含糊。 楚楚就将宁雨宣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向她说了,不过想起昨日乾坤殿内景珏对李静姝所说的话,她当时并未走远,是以听了个明明白白,“皇上已经打算不管静淑妃了,说出宫或是留在宫里随意,”她笑着对宁雨宣道:“皇上心中还是在意娘娘你的。” 宁雨宣对此不置可否,又问道:“那静淑妃如今是如何打算的?” 楚楚摇了摇头,昨日李静姝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乾坤殿之后,就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宁雨宣敛眸,不管景珏要如何对待李静姝,她这些年来能照顾云月,这份恩情她不能忘。 李静姝一直都住在青云殿中,宁雨宣过去的时候,宫娥们进进出出的,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她换上了皇后规制的宫装,所以那些宫女们很快就知道了来人是回了宫的皇后,纷纷跪地行礼,而李静姝的贴身宫女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青云殿的位置就在御花园的附近,倒是离长信宫有些近,宁雨宣看了眼四周,转而示意宫女们起身,问道:“静淑妃呢,今天怎么没有见到她?” 那宫女眼睛闪烁,最后低声道:“回娘娘的话,我家主子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正在寝殿内躺着,娘娘不如过几日再来吧,省得将病气过给了您。” 不管李静姝现在是装病也好,还是真的病了,这一面宁雨宣总是要见的,“你进去向你家主子通报一声吧,就说我是来探病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道谢 第二百六十七章 道谢 寝殿中门窗紧闭着,熏香炉中燃着甜腻的玫瑰露,而李静姝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向宁雨宣行礼,“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前去乾坤殿拜见。”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宁雨宣来此有什么目的。 眼前的李静姝的确是面色惨白,一脸病容,宁雨宣开口道:“静淑妃不必多礼了,既然生病了,请过御医了吗?” 李静姝勉强笑了笑,请她坐了下来,又让下面的宫人沏了茶过来,“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罢了,娘娘不必挂牵,臣妾已经吩咐下人去太医署抓药了。” 她的动作语气之间满是小心,与五年前和她相处是一般,宁雨宣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只是这甜腻的玫瑰味道有些刺鼻,她喝着清茶,说道:“我来找你,只是想与你道一声谢,这些年我不在宫中,多谢你帮我照顾云月。” 宁雨宣是真心实意地来道谢的,但是在李静姝耳中却好似别有深意,她在宫中经营了这么久,可是在宁雨宣回来的那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她低着头,苦笑着,“娘娘说的哪里的话,这本就是臣妾应该做的,”紧接着,她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头来,看向宁雨宣,目光凄楚,“娘娘可是知道了皇上对臣妾的处置了?” 李静姝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眸中带露,格外容易引起旁人怜惜,宁雨宣心思沉了沉,说道:“我已经知道了,是我和皇上对你有愧,所以,不论你是选择如何,都依着你自己的决定。” “难道娘娘觉得,我在宫中耗费的五年光阴,就叫皇上一句话就这样打发了吗?”李静姝控诉道。当初她不顾自己父亲的意愿,在宴会上表演剑舞,如愿进了后宫,可是这五年来,她每日每夜都期盼着景珏能多看她一眼,纵使后宫只有她一人,却也是奢念。 宁雨宣沉默着,她要如何说,不论是放李静姝出宫,或是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她所受的伤害并不会少,她起身要离开,“我欠你一份恩情,往后只要你有所求,我必然会应你。”她迈步走到寝殿门口时,手落在门上停了下来,转头对她道:“不管如何,淑妃还是不要作践自己身子的好。” 回到乾坤殿之后,宁雨宣便要水洗了个澡,直到身上没有了那股甜腻的味道之后,才作罢。屏风外面楚楚走了过来,“娘娘,皇上下了早朝过来了。” 深知现在自己在景珏心目中的地方,一下早朝便过来,应当还是叛军一事有了新的进展,“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屏退了楚楚之后,她便起了身,如玉肩膀上,那粒朱砂痣太过夺目,直到轻纱披肩,才掩盖了去。 小花园的两株石榴树今年已经结了几个红通通的果子,再过几天就能吃了,而凉亭之中,景珏正任劳任怨地给小云月剥着葡萄,小姑娘手中拿着一支九连环,正专心致志地玩着。 宁雨宣轻步走了过去,见云月有一个步骤解错了,便伸了手给她改正过来,“楚楚说你在玩,怎么今日还没有解开吗?” 小云月得了正确的指导,一下子就解开了一个环,笑眯眯地看向宁雨宣,“还是母后聪明,父皇都不愿意教我,”说着,又将景珏手上刚剥好的葡萄递到了她的嘴巴,“这是奖励给母后的。” 宁雨宣张口吃下,看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景珏,问小家伙,“那父皇平日里都教你什么?” 小云月掰了掰手指头,奶声奶气地道:“教我写字、骑马、还有射箭,”她眼睛里仿佛有光似的,对宁雨宣道:“父皇说,因为母后你也会骑马,我不能比你差的,”她一下子,就将自己父皇的心思全都抖落在了母后这里。 景珏脸色有些难看,走到了一边,让后面的宫女将云月抱了回去。云月一走,景珏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没有女儿再胡乱说些什么才算安心。 昨日那一场暴雨之后,燥热的天气一去不复返,好似已经进了秋天一般,凉风卷起珠帘,池塘泛起层层涟漪,就连岸边柳树,也带了点枯黄。宁雨宣走到他身边,“叛军一事现在进展如何了?你听说你派了赫连邵为主帅。”赫连邵以前就在阳城驻守,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 景珏知道她刚刚是去了青云殿,所以认为她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处置李静姝,或者是他们现如今的关系,不成想她会主动提起叛军的事情,心中不知该是喜是怒,坐在石桌前,他的食指习惯性地摩挲着杯沿,“今天一早刚收到战报,叛军已经拔军去攻打金陵城了。” 昨日才从景珏那里了解了事情始末,如今想来这叛军突生,发生得太过蹊跷,能在连续几天的时间占领阳、宿两城,也看得出来是蓄谋已久了,长达五年的蛰伏,还不叫景珏发现,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沏的茶水还是滚烫的,袅袅水汽翻涌着茶香,宁雨宣将景珏面前的茶盏倒满,“金陵城再往北就是青城了,等他们占领金陵,再继续往北,就直逼临都,”茶壶落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们是在逼你出现。” 他们都是聪明人,景珏自然知晓宁雨宣说的意思,等到杯中茶水微冷的时候,他抿了一口,说道:“只是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出征,金陵是要塞,等到他们攻到青城,一切就来不及了。”按理说的话,如果真的是想夺取景家江山,只会先囤积兵力盘踞一方,但很是明显,对方的目的并不是如此。 “我同你一起去,”宁雨宣立即说道。他们心知这不会是一起简单的叛乱,如果这个时候他要亲征的话,她必然不会留在临都。 “不行!”景珏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抬头看她,又感觉自己拒绝的太过干脆,他继续冷着声音道:“朕让你回来,只是想让你告知朕应对火药的办法,你只需好好待在宫中。” 宁雨宣又怎会这样就听他的话,“你要是想知道应对火药的办法,不需要让我进宫,我也会告诉你,”她的手覆上他的手掌,“我只是想陪着你。” 景珏垂眸,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上,纤细白皙的柔荑,无来由地心间升起怒意,他反手紧紧地扣着她的手,咬牙切齿道:“宁雨宣,这次你若是再不遵守承诺的话,朕真的不会再原谅你。” 尽管景珏的力道,已经将她的手捏的发疼,宁雨宣依旧浅笑着,“以后再也不会了。” 幽风轻拂,散乱了她鬓角的长发,面如桃花,清眸中似乎是盛着细碎的光芒,景珏的墨眸渐渐变深,不由分说地倾身过去,在她的樱唇上啃咬着,不是吻,而是发泄,只是在听到宁雨宣吃痛的声音之后,放轻了力道。 一吻结束之后,宁雨宣的嘴角也破了皮,用手试了试,已经渗了点血,景珏用拇指用力抹着,问道:“你上个月去滨海城的黑市,意欲何为?” 冷不防听到他问起这个,宁雨宣先是一怔,却反问他,“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人就是你?为何我当时认出你来了,你还不肯承认?” 景珏还是冷着脸,“我只知道某人曾说过,只要治好那人的腿便会回来,最后却是言而无信,足足在外面逗留五年。” 宁雨宣愣住了,问他:“难道你以为我一直待在滨海城吗”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好解释,“我是那天的前一天才从东瀛回来,当时在东瀛发生了一些意外,孟千机受了重伤被当成了奴隶送去了黑市,我是为了救他出来,才去的那里。” 景珏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握着她的手也松了松,如果她真的是才从东瀛回来,那他所计较的那些都不复存在......那天她从黑市带走的人,好像是有点像孟千机,他又开口道:“那如今闻人秋的腿是已经痊愈了?” 宁雨宣点头道:“已经痊愈了,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对于闻人秋而言,能有如今这样的状态,已经是万幸了,有多少人双腿断了之后还能行走的。她已经尽她所能,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景珏敛下眸子,如今闻人秋的腿已经治好,她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理由离开,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五年前你将千机阁解散,孟千机也是跟你一起去了东瀛?”孟千机消失的事情,他以为是对方已经回了西狄。 五年的时间,对于景珏来说,终究是太长了。宁雨宣于他而言,始终没有安全感,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信任,她的归期不定,自己就只能怀揣着一点希望等着他,还好他没有让自己等到白发两鬓的那一天。或许真的到了那一天,景珏自己也说不准,会不会继续等下去。人的一生漫长,他又是何其有幸能遇见她呢。 宁雨宣很容易就察觉到他的情绪,她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带着一点力度,最后倾身俯下,在他耳边低喃着,“景珏,我是爱你的,或许以前爱得比你少,但是以后我会倾尽所有,再也不退缩。” 景珏的身子忽而一僵,进阶着心中涌入汩汩暖流,他抬手将柔荑握入自己的掌心,她细碎的头发落在了她的耳边,有些痒意,他声音暗哑,“你告诉朕这些又是什么意思,说些甜言蜜语就想哄朕高兴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青城 第二百六十八章 青城 宁雨宣闻言,轻声笑着,“所以我说了哄你,你还是这样冷淡的反应,”她想去一边坐下,无奈自己的手还被他紧握着,无法挣开。 她身上浅浅淡淡的冷香萦绕在鼻尖,景珏突然笑了,转过身来看她,“你怎么又不会知道,或许多说一句才会有用呢。” 宁雨宣错愕的看着他,好似眼前的人不是景珏,直到过了片刻,他脸上那满含温情的笑意还没有消散,才相信了。两人相视笑着,亭外池塘绿荷枯萎,柳枝妖妖娆娆,清风浅吟,默默守着这份缱绻深情。 因为叛乱一事,原本的休沐也被取消。第二日早朝之上,赫连邵传来消息,援军已经抵达了金陵城,但是金陵那边还传来了求救的奏疏。他们都还是低估了火药的存在,只要小小的一份,就将固若金汤的城门请以摧毁,威力无比,现在城中人心惶惶。 再加上叛军起义的名头,都在心底埋怨景珏这个君主为人残暴。若不是他下令杀了周丰将军,又怎么会惹得那周云和林安将军生起战火。 景珏等金陵的斥候禀报完,扫视了一眼下面的众臣,一言不发。 这些天,每次早朝,皇上都要谈到御驾亲征一事,只是现在朝中没有储君,若是他在战乱中出了什么岔子,那受损的只会是整个景国,以汪丞相为首的那些老臣们,一直紧闭其口,誓死不让景珏出征。他这个眼神众人都能明白其意思。 汪丞相最终还是从他那似有千钧重的眼神下站了出来,“回禀皇上,臣认为叛军之所以还是如此猖狂的缘故,是赫连小将军不足以担此重任,不如找出赫连峰将军,让其率领大军前往金陵,必叫叛军闻风丧胆。” “呵,”景珏嗤笑,“汪丞相怎么不说自己率兵前去呢,以汪丞相的名声,朕想效果会比已经辞官了的赫连峰将军更好一些,”如他所料,汪丞相的脸色逐渐变青,景珏冷眼看着,声音冷厉起来,“汪丞相觉得此法可行?” 其他人都哽着脖子不愿意出声,汪丞相却铁着脸说道:“若是微臣有这领军之才的话,微臣自然愿意代替皇上前去,只是微臣一大把老骨头,只怕会适得其反。不管如何,还请皇上歇了亲征的念头。” 景珏气极,正要发怒,群臣中间的陈文轩忽然站了出来,“汪丞相,下官倒是觉得您多虑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当年带着幽城大军剿灭了北戎一族,生擒了北戎王和耶律东奇,区区叛军不足三万军马,对皇上而言并不是问题吧。” 哪里知道这管着大理寺案卷的大理寺卿会突然对此时有了看法,汪丞相也是被反驳得一噎,等回过神来要回应他的时候,对方又对着景珏拱手道:“皇上,微臣觉得亲征一事是为可行,唯有皇威,才能浇灭那叛军嚣张的气焰。” 陈文轩当初是科举状元出身,又在翰林院待了数年,才被提拔到了大理寺,此人辩才了得,景珏也是被这些老臣逼得没了法子,才想到找了陈文轩才帮忙,这才有的如今的场面。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景珏率军前去金陵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了,战事吃紧,匆忙之间便定下了后日出发的时间。 散朝之后,以汪丞相为首的老臣们皆唏嘘长叹,好在陈文轩本就是个不大要脸面的人,也不怎么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大理寺卿这个职位倒是附和他的性子,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过多言语,大理寺里面的那些酷刑,不比暗牢里的差。 宁雨宣得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写了封信寄了出去。后日便出发,这个时间太过紧迫,而周云带着叛军肆无忌惮,她的心里总是有一丝慌乱,说不清是什么,却叫人心里难安。 景珏听说了她内心的不安,倒是嘲笑她想的太多,当初他攻打临都的时候,都没出什么事,更何况这不足三万人的叛军。战术也讲究心理对抗,他能亲临,便能鼓舞士气,叫那三万兵马立即溃不成军。 景珏的话是有道理,并且她自己也是深知这火药的克星是什么,此战胜败已定,宁雨宣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也有可能是自己才回到临都安定下来,所以的确是想得多了。 出征那天,景珏率领的是虎骑军的五千人马,再加上留在临都的两万幽城军,之前赫连邵又带了几万兵马到了金陵城,对付那区区三万的叛军已经足够了。 长长的大军从南雀街而过,经过沂水,去往南城门,宁雨宣坐在队伍中间的马车中,外面是夹道庆贺的百姓,她想起早晨离开时吵闹着的小云月,无声叹气,再过不了几天,就是她的生辰了,这一次她又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马车外面忽而有人敲着,宁雨宣掀开帘子去看,来人却是俞长喜,对方一脸笑意,却不带谄媚,道:“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来问您,这马车中觉着可闷,若是闷的话,他便过来陪着您。” 她是女子身份,所以不便在军中出现,但此次本就是景珏御驾亲征,若是躲在马车中的话,只会让人诟病,宁雨宣不喜这俞长喜,但还是说道:“不必了,我在这马车中很好。”说完,她便放下了帘子,不再与这阉人多言。 俞长喜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不料那帘子突然被放下,让他所有的话全都噎在了嘴边,垂眸间,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便调转马头,朝着景珏那边过去。说来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最终他以皇上需要人照顾的由头混了进来。 景珏对此没有说什么,他也不会上去触霉头,但是这皇后娘娘,却一直因为他毒害了庆帝的原因,至今对他冷言冷语。他想起如今宫里头的那位,心中也是嗤笑着,一个没什么手段的人,现如今的局势,留着也无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兵马急行军了一日之后,歇在了青城的驿站,倒是在这里叫宁雨宣遇见了一位旧人。 到达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驿馆中,天气隐隐有转凉了的趋势,大概是以前宁雨宣体寒的缘故,景珏总觉得她穿得太少,直叫她多穿了一件披风,才去了前厅和其他武将去商量战乱一事。 夜如水凉,一个人在屋子中宁雨宣也睡不着,索性穿着披风去了后院中逛了逛,抬头看天,夜色浓厚,见不到一点东西,那人不知何时才能回信,越往金陵的方向,她心中那份不安也愈加强烈,又等不到回信,更是焦躁。没想到一转身的时候,却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一身粗布衣裳,看着像是驿馆中的厨娘,大概是知晓今天来驿馆中的都是贵人,所以只埋着头,战战兢兢地镶着眼前的人道歉。“还请娘娘莫怪,还请娘娘莫怪!” 宁雨宣听着声音很是耳熟,可惜对方只低着头,后院中只有一盏随风摇摆不定的灯笼看不大清楚,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田家小娘子吗?” 对方愕然,抬起头来时,也是一惊,不过是惊喜的惊,“是林夫人?”没错了,此人正是当年宁雨宣和景珏逃命到青城的时候,借住的那个田姓人家。 尽管当初是被对方赶走离开的,但还是有救命的恩情在,宁雨宣笑着,问道:“你如今是在这里做事吗?你家里人现在都如何了?”算起来她的儿子,现在也是有五岁多了,宁雨宣记得没错的话,是叫田初阳,名字还是景珏取的。 而宁雨宣当初帮田家小娘子接生的时候,也是欠了一份救命恩情的,可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开始是有见到熟人的欣喜,后来心头的那份歉疚又渐渐涌了上来,再加上她现在身份尊贵,到底是不一样了,所以说话也低了几分,“多谢娘娘还记着我们,家中一切都安好。” 对方刻意疏离的语气,让宁雨宣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心中不由感叹,回道:“安好便好,现在已经晚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着吧。” 这下对方仿佛是得到赦令一般,慌忙告退离开了。宁雨宣看着她很快消失在了后门处,无奈笑着。本以为是有缘,才会再见到故人,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生疏至此也是常事。 “没想到娘娘竟会认识这样一个粗鄙了村妇,倒是让老奴大开眼界了。”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宁雨宣一个机灵,等转过身去看,果然见着是俞长喜,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眼睛好似洞穴里的毒蛇,让人浑身发寒。 宁雨宣下意识地竖起防备来,冷声道:“俞公公一直都在宫中,对于宫外的事情,不知道才是常事,若是知道了,恐怕俞公公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想起来,当初她和景珏逃难在青城郊外村子的时候,就是俞长喜给景鸿下毒的时候。不过她也是后来才听说,俞长喜虽是景珏的人,但是投毒一事,只是他自己的意思。 如今后院中只有宁雨宣一人,能住在驿馆的,大小都是个官员,此刻都在与景珏商讨着事情。俞长喜想到这些,朝着宁雨宣走近了几步,勾起嘴角笑着,阴阳怪气地道:“娘娘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哪里会有什么本事,唯一会做的,无非就是伺候主子罢了。皇上如今是御驾亲征,老奴能伴随御驾前,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阉人 第二百六十九章 阉人 察觉到俞长喜身上的恶意,宁雨宣下意识地去碰袖子随身携带的短匕,后退了几步,“那俞公公的福分可真是叫常人望而生畏了,前后共服侍了三位君主,”她冷哼一声,继续道:“在其位谋其事,没人能比公公您做得更好了。” 后院那唯一的一盏灯笼,挂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面,夜风呼啸,连着那点光亮也变得微弱起来。宁雨宣只觉得好似寒症发作的感觉,重新袭入身体中,那冷风直吹进了骨子里头,让人忍不住打个冷颤。她警惕地看着俞长喜,准备随时拔刀出来。 俞长喜微不可查地又上前几步,语气倒是坦然,“那老奴在这里就多谢娘娘夸赞了,只是老奴一直有一点不明白,明明娘娘您是皇上这边的人,却因为庆帝的事情而一直对老奴有着偏见了,天地良心啊,老奴一直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呐。” 要说为什么宁雨宣会如此,那是她之前见过,俞长喜是怎样对景鸿忠心的,说他是景珏的人,她却觉得是对方眼见着景珏得了势,才会做出那些勾当出来。她冷笑着,说道:“我可没有说公公您没有忠心,若说偏见,俞公公可能是多虑了,只是如今皇上在前厅那边,怎么不见你过去伺候?” 俞长喜一手拿着拂尘,白色的在夜色中太过惹眼,他扫视了周围一眼,确定这后院中没了其他的人,眼珠子又转了一转,他端着一脸和善的笑意,对宁雨宣道:“娘娘此次跟皇上去金陵城,老奴是听说娘娘有解决那火药的法子,不知是不是?” 他的所有动作都被宁雨宣收入眼底,又听到他谈起火药一事,心中一凛,忽而对着他身后说话,“阿珏,事情已经谈完了吗?” 俞长喜轻笑了一声,她突然叫景珏的额名字,一看便知是假意唬他的,“娘娘——” “你们在这是说什么呢?” 男子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自己的背后传来,俞长喜脸色猛然一僵,有丝丝冷汗沁在了额头上,匆忙之间稳定了心神,才转过身,恭敬地朝着景珏行礼,心中却在腹诽着,要是让景珏察觉了他的心思,他就是死个一万遍都是不够的。 宁雨宣则是笑语盈盈地走到景珏的身边,回道:“刚才俞公公正问我火药的事情呢。”这个俞长喜太过古怪了,但是却抓不到什么把柄,总要让景珏对他有些防备才是。 因为这俞长喜是父皇留给他的人,他虽是多疑,却对父皇留给他的人深信不疑,秦风便是个最好的例子。不过对于他打探火药的事情,略有不愉,沉着面容道:“你若是好奇,直接来问朕便是,以后莫要扰着娘娘歇息了。” 只对俞长喜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便牵着宁雨宣的手,回了屋子里去,“不是说让你不要等我了吗?怎么这么晚还在后院里,仔细着了凉。” 如今的景珏也不知是怎么变得罗嗦了起来,以前是那样冷峻的一个人,宁雨宣将他的话都一一笑应着,“我真的没事,只是睡不着,”她将自己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你看,手都是热乎的,哪里会着凉。” 屋子里面较为简陋,桌子椅子原本都积了一层灰,直到今天才打扫的,但景珏不大讲究这个,只要干净便行,只是怕委屈了宁雨宣。他抬手就将她的手握着,笑着道:“都怪我,刚才跟他们谈话谈得太久。” 宁雨宣摇了摇头,“没事,”但随后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下来,“早就听说金陵秦淮十分繁华,这一次去,却是为了叛军一事,没有办法带着云月一起过来,等下次有了机会,我们一起带她去如何?” 桌子上一摆了一盏油灯,铜制的烛台上火苗散发着点点昏黄光亮。景珏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这一次若不是你强求,我也不打算带你一起过来的,”他忽而笑了起来,“等我们有了儿子,等到他可以继承大统之后,你们想去哪,我都陪着你们。” 不怪景珏有这样的想法,他对待云月,一直都是宠着的,如果不是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皇位的话,他觉着还是女儿更贴心一些。 宁雨宣笑出了声,“合着你要儿子,就是为了继承皇位的?” 一丝丝光亮拉出两人的斜影在窗户上,勾勒出点点暧昧的情愫出来,景珏侧头看着她姣好的面容,食指流连其上,目光也随之游移,随之倾身上去,那油灯的光亮最后也湮灭。 驿馆的后院,此刻俞长喜还留在那里,这里没有景珏亲卫的巡逻,还算比较隐蔽,他就坐在井沿边,老神在在的,闭着眸子似在打坐一般。那边屋檐下一盏灯笼随风摇摆不定着,火光忽隐忽现,直到一阵诡异的风吹来,火光彻底灭了,而俞长喜猛然睁开了眼睛。 井边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掩住了其样貌,叫人分辨不清,而俞长喜则也站了起来,对待这个男子态度极其恭敬,“主子,您这个时候怎么来了青城了?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尽快离开吧。” 那人声音极其沙哑,似磨砂纸打磨粗糙墙面的声音,还隐隐带着怒气,“我若是不来的话,你打算做什么?刚才那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你要是再自作主张的话,日后也别来见我了。” 夜风吹得男子衣袍猎猎作响,俞长喜恭顺地垂着头,“这次是老奴大意了,差点叫那位有所发觉,只是宁雨宣这女子,老奴觉得,还得请主子您早日做好打算,她留着一日,终成祸害,今日之事,虽然行事莽撞了些,但老奴并不觉得是错的。” 那男子身形消瘦,但在听到俞长喜此话之后,却忽而上前,紧拽着他的衣领子,“就算是被景珏发觉了,你也少给我碰她,若是宁雨宣少了一根毫毛,我都是要算在你的头上的,你只管做好我交给你的事情。” 俞长喜也不生怯,手上依旧拿稳着他的拂尘,却不再说宁雨宣的事情,“主子放心,您交给奴才的事情,奴才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宫里头现在都在掌控之下,主子现在可有其他计划?”至于那宁雨宣,倒像是个沼泽,直叫自家主子沉溺着又无法自拔,说是红颜祸水也不为过。 那男子哪不能听出他在刻意转开话题,“我此番过来,便是告诉你,宫里可以行动了,等到了金陵之后,我再给你下其他的命令,”其实这些琐事,找其他人来做也是一样的,他迫不及待的来青城,无非是想多看那个女子一眼,最后他警告道:“若是让我知道你对她胡来的话,我不介意舍了你这个棋子。”话说完,这才松了他的领子。 俞长喜拍了拍自己被揪乱了的衣裳,伏首拱手称是,最后目送那男子消失在夜色中。他手指抚摸着拂尘柄上繁复的花纹,微眯着眸子独自思索起来,最后叫来了自己的一个亲信,附耳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随后才回了自己的屋子中。 这夜外面没什么月色,时辰也不早了,驿馆内外都是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而驿馆后门外面的那个巷子里面,一个妇人正靠在墙边,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巴,眼睛睁得老大,惊恐的神情全写在了里面,此人正是之前与宁雨宣撞见了的田家小娘子。 她原本在与宁雨宣分别之后,就从后门出了驿馆的,只是走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要给儿子带的点心落在了驿馆厨房中,就想着要回来一趟,哪里想到却听见了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人声音沙哑,她没有听过,但有一个人的声音奸细,这次俞长喜的到来,她是第一次见到阉人,所以多注意了一下,因此将他的声音记下了。他们说的话小娘子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知道那太监是想对林夫人——哦,不对,是娘娘,对她不利的。 想到这里,她干咽了几口唾沫,脚步慌乱地跑回了家中。 第二天一大早,景珏就率着大军继续往金陵前行,同时他们也得到了金陵那边的战报,叛军与赫连邵一军一直僵持不下,这样一天天地耗下来,几万将士每日的花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随后送来的便是朝堂那边户部哭穷的奏折。 临都那边送来的奏折都放在了宁雨宣乘坐的马车上,马车上小巧的熏香炉中照常是燃着提神的薄荷香,但宁雨宣此刻却觉得腰肢酸软,大腿无力,想起这一切的缘由,她脸又“噌”的红了,脑海中都是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慌乱间她拿起那些奏折随意翻看了起来。 奏折上的内容大致都没什么新意,进士出身的那些大臣写起这些来,文章满是华丽辞藻堆砌而成,真正说实事的话也不过那么几句而已,她真不知道平日里景珏是怎么看下去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掀了马车侧边的窗户帘子,大军正行走在官道上,越往南去入眼的颜色也就越绿。现下已经是八月份了,北方的秋季不比南方,等到了深秋的时候,是一点绿色也难瞧见的,她眸光一转,忽而就看到了骑马跟在景珏身边的俞长喜来。 昨天被景珏那样的闹腾,她也就将俞长喜的事情忘记告诉了他。只是现在在路上,她不好叫景珏过来,想了想,她叫了外面随马车伺候的宫女,让她找来了秦风。 第二百七十章 张氏 第二百七十章 张氏 她是皇后娘娘,乘坐的马车自是宽敞无比,里面小几茶水是一应俱全,知道她爱看书,马车厢壁的格子上还备了几本书来,供她打发时间。不过宁雨宣都没有碰就是了,她本来就有晕马车的毛病,若是一直低着头看书,只会引来不适。 等了不多会,马车侧边就有人说话,“娘娘,您叫我来是有何事吩咐?”来人正是秦风。 似乎是走到一段不平整的路上了,马车开始晃荡起来,宁雨宣一手扶着窗户,一手掀开侧边帘子,她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没有见到其他内侍,才开口道:“你知道那俞长喜究竟是什么来历吗?” 秦风闻言,下意识地去看前面帝驾旁边那人的身影,皱眉回想了一阵,说道:“属下曾经听父亲说,他原本是出身世家,只是后来家中有人犯了事,连累了全族,他便被送进宫去了势,后来得了先皇赏识,才成了内务总管,”不过,他好奇道:“娘娘问他是作甚?” 宁雨宣听了秦风所说,原本是出身世家,后来却成了宦官,可是还是想不出一丝头绪出来。依照昨晚的情势,若不是景珏后来真的出现,他怕是真的会对自己不利,可是追究其目的,又是百思不得其解。 秦风一直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那边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又见宁雨宣一直不说话,又开口道:“娘娘?” 被他叫回了神,宁雨宣皱眉,对秦风道:“我觉得这个俞长喜有些不对劲,你且叫你的亲卫们都注意些,等他不在的时候,你再去跟皇上提个醒。” 见秦风神色不解,正要开口继续询问什么,宁雨宣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无来由的,很难让人相信,她只得继续开口道:“你先注意些便成,若是他没有异样,那就是好事,若是他真的要做出什么幺蛾子的话,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秦风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属下会注意的。”既然宁雨宣已经放了话,他又怎么可能就随意了事,他相信宁雨宣也不会随意怀疑人的,所以一边叫自己的属下回了临都去打探俞长喜的消息,一边又差人监视着他。只是告诉景珏这一事,那俞长喜随后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叫人找不到空隙来。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金陵的时候。金陵正处于战火之中,但城中还依旧是往昔繁华模样,战场一直都是在城外及城门周围。叛军虽然手中握有火药,也不敢随意乱用,若是伤到了百姓,只会失去民心。 帝撵从金陵北城门而入,只是还没有进城,就见了金陵太守章守义带着一众人,穿着青色鹭鸶补丁的官府,在城门恭候着。那架势,就是御驾亲征的景珏都没有这般正经。 景珏甫一下马,就听见那章守义手底下佥事知事等大小官员,跪伏在地,高呼着“微臣等参见吾皇吾后,吾皇吾后万福金安。” 那阵势,连着刚下马车的宁雨宣也是一怔,今天景珏穿着的是一件黄袍银甲,而反观她自己,只穿着一件倩碧色烟裙,那些官员们也不怕自己认错了人。等她走到景珏身边的时候,景珏已经让那些人起身了,不过他神色有些阴沉,似是不喜这样的做派。 但他此番亲征,为的是振奋军心与民心,此举是少不得了。章守义上前道:“微臣终于等到皇上了,那些叛军如今已经召集了兵马,一直用火药轰炸城墙,惹得民不聊生,现在赫连将军还在城南与叛军对峙呢。” 景珏闻言,神色倒是一凛,他转身对宁雨宣道:“你先跟着章守义去城中安置下来,我先带兵马去城南,”不等宁雨宣回应,他又转头对秦风道:“你好生跟在娘娘后面,若是她出了什么岔子,朕拿你是问。” 秦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俞长喜,深觉景珏将自己留在宁雨宣身边是明智的,他立即应是,“皇上放心,属下会好生保护娘娘的。” 这里都是人,宁雨宣不好做什么亲昵的举动,只看着景珏,“我在城中哪里会出什么事,等你回来,我便与你好好商量一下克制火药一事,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且多注意些。” 最终景珏率领着所有的兵马,由章守义带路去了城南门,宁雨宣则是由下面的官员领着去了太守府中,而俞长喜也是被留了下来跟着宁雨宣一道,他走在后头,见宁雨宣一路被下面的人奉承着,而秦风则是半步不离地跟着,眸子沉了几分。 刚走到金陵繁华的大街上时,猛然一阵轰响,地面连着也震了震,秦风感知到了动静,立即带着属下将宁雨宣包围着,如临大敌一般,就是连在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俞长喜,也是脸色白了一白,直觉是地龙翻了身。 倒是宁雨宣脸色镇定,又看了一眼领路的赵佥事神色没什么变化,街上来往的人也是神色坦然,她对着秦风摆了摆手,“不必惊慌,这样的动静,只怕是城南那边叛军用了火药,你只叫人去城南那边守着,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立马来报给我。” 这话不用宁雨宣下令,早就有一部分亲卫去跟着景珏了。倒是前面的赵佥事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见多识广,这的确是火药的动静,那些叛军每日都要拿火药来,城墙都已经被摧毁地差不多了,我们如今也是仗着城中人口众多,叛军们也不敢乱来,一直守在城内,只是照这个情势下去,也怕撑不了多久了。” 金陵城再怎么固若金汤,也敌不过那么多火药的炸毁,再看那宿城,不过一日的功夫,就叫叛军占领了,他们金陵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不容易了。 宁雨宣抬眼看了眼这所谓繁华的金陵城,街上来回行走的,都是些普通的走夫贩卒,那些城中的簪缨世家,都是些惜命的,只怕早就卷了银钱离开了。 思及此,宁雨宣倒是安慰起赵佥事了,“大人不必忧心,如今皇上御驾亲征,也有了解决火药的法子,压制叛军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定然不会叫金陵城落入敌手的。” 有皇上和皇后的架子押着,就算不相信也不会再说什么了,赵佥事拱了拱手,“皇上亲临金陵,倒是叫臣等都安心了不少,龙威浩荡,定叫那些叛军落荒而逃。” 驿馆大都是简陋的,所以他们一行人都被安置在了太守府中。金陵靠着南方,是以庭院大都是江南园林的风格,倒让宁雨宣生出不少亲切之感,毕竟在冯都住了有八年之久,习惯了婉约秀美的江南景致。 等到了太守府的时候,接待的人就从赵佥事变成了太守夫人张氏,张氏为人稳妥,虽是金陵人氏,但也见过了不少贵胄,所以为人处世并不含糊,也难怪章守义放心地随着景珏去了城门那边。 张氏令辟出了一处院子,采光甚好,院中假山重叠,其上缀有爬山虎及金银花等植物,又植有墨兰与紫竹,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却也让人觉得雅致舒心,这金陵太守家,倒是名副其实的书香世家了。 因着现下只有宁雨宣一位主子在,所以张氏就带着家中的女眷们前来拜见,又恐扰了她的清静,很快让那些女眷们散去,只留着自己在这里待客。 宅中妇人惯是个会说话的,又是对着宁雨宣这样尊贵的人,奉承之话一句接着一句的。看得出来对方是怕自己无聊了,宁雨宣也不是有意,只是自己真是有些乏了,却也不好直接薄了她的面子。说到底,是她还没习惯端起皇后架子罢了。 然而俞长喜见人脸色行事了大半辈子,一眼就看出宁雨宣的疲惫之色,就上前对张氏道:“章夫人,皇后娘娘随皇上长途跋涉,有什么话,倒不如等娘娘歇息好了再叙?” 张氏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对着宁雨宣连连请罪,“这下是妾身处事不妥了,竟忘了该先让娘娘歇息的,妾身这就退下,府中的奴婢小厮们任由娘娘和公公及大人们差使,若有什么需求的,直接差人买了便是。” 宁雨宣原本是有些困顿的,但在俞长喜一开口之后,她整个人便竖起了防备,也清醒了不少,她笑着对张氏道:“章夫人不必客气的,只是我不禁路途颠簸,所以才乏了。” 张氏也不再多留,立刻就告退了。 厅堂中有兰馨之气萦绕,现下厅中也就剩下宁雨宣、俞长喜以及贴身保护的秦风了。茶水清冽,宁雨宣喝了一口,语气不冷不淡,对俞长喜道:“刚才多谢俞公公替我解围了。” 虽是道谢的话,却生疏极了,俞长喜笑着道:“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您是奴才的主子,替主子分忧乃是奴才应该做的,倒是娘娘您,一直对老奴怀有芥蒂,倒是让老奴伤心了。” 宁雨宣起身,往厅堂外面走去,走过回廊转了个弯,便到了她歇息的屋子,身后两人一直在跟着,她在门前站定,对俞长喜道:“俞公公是伺候皇上的人,心思该放在伺候好皇上身上,至于我的事情,就不必你躲操心了。” 说完她不等俞长喜回话,对一旁的秦风道:“我先进去休息一会,皇上那边有了消息,你就敲门叫我。” 屋子里是一张拔步床,上面的锦被都是张氏精心准备的,知道皇后要来,在暖阳下晒了好几天,温暖的不像话,屋外头有秦风守着,她浑身放松下来,很快便入了睡。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议事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议事 秦风就站在屋子外面,一只手扶着腰侧的佩刀,见俞长喜还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沉着声音道:“俞公公怎么还留在这里,皇上与皇后亲临金陵,想必俞公公有很多地方需要去打点。” 一个是皇上身边的亲卫,一个是贴身伺候的太监,两人职权上倒是不相上下了,以前也没什么交集,此时却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了。俞长喜嘴角勾着一抹不屑的笑,“秦侍卫此话是何意,倒是你身为男子,不好在娘娘的屋外守着吧。” 秦风现在更是肯定这俞长喜有什么问题了,只是派去调查他的人还没有传来消息,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只紧握着手中弯刀,“保护皇后娘娘的命令是皇上下令的,俞公公此意是要我违抗圣旨吗?” 这么大的罪名扣到他的头上,俞长喜可担当不起,又察觉到秦风对自己的防备,自己一颗心也提起来了,若是这个关头被发现了,就是得不偿失了,他笑着告辞。 他们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然而宁雨宣一觉醒来,天还没黑,正是黄昏时候,落日余晖透过窗棂洒了进来,门外可见秦风的身影笔直,依旧守在那里,他到现在都没有叫自己,看来是景珏他们还没有回来。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担心起来,便起了身穿上外衣走了出去。橙黄的光洒在庭院中,有光圈隐约出现在假山之上,回廊曲折,一株茂盛的紫藤萝枝虬盘曲其上,外面除了秦风再也没有别人了。 秦风见她走了出来,拱手行礼:“娘娘——”他迟疑了一会,道:“属下觉着那俞长喜实在是蹊跷,只是监视他的人来报,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一个大内总管,不可能一点错处都没有,抓不住把柄才最可疑。 余晖落在宁雨宣的侧脸上,映得她的神情多了几分暖意,但眸子中依旧如水清冽,她伸手碰了碰那紫藤萝的叶子,等过一段时间,这些繁盛的叶子就要谢了,“他为人谨慎,那些证据只怕不会放在自己身边的,你让下面的人多多留意。” 有了秦风和亲卫的防备,况且俞长喜带的自己的人手并不多,只要看着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只是叛军一事,她想到自己寄出的那封信,至今还没有消息,只希望不要石沉大海才好,她问秦风,“今天有没有什么人送信过来?” 他们才到金陵不过半日的功夫,送来的都是临都一些比较重要的奏章,哪里会有什么信来,秦风摇头,“娘娘是在等信吗?若是有人过来送信,属下会第一时间告知娘娘的。” 宁雨宣才一点头,就听见外面有人喧闹的声音,人声之中掺杂着俞长喜说话的声音,“皇上可算是回来了,老奴在府中可是一直担惊受怕着的。” 看来是景珏他们回来了,宁雨宣面上一喜,匆忙提着裙摆往院子外面走去。 落日西斜,整个太守府都笼罩在一片淡黄光辉之中,众人以景珏为首,往府中前厅而去,城南的战事才告一段落,军中因为景珏的到来,都想争一份军功,因此杀敌时格外英勇,否则依照叛军势如破竹的架势,早就踏入金陵城了。 宁雨宣去了前厅,见景珏身上的紫袍只被战火烧了一点,银甲上又染了一些血迹,但身上无伤,也就放心下来,跟随前来的不仅有章守义,还有赫连邵等军中的将领,见宁雨宣前来,都起身向其行礼。 他们大概是要商讨事情,章守义直接让厅中伺候的下人下去备用晚膳,宁雨宣就坐在景珏旁边,见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俞长喜,出声道:“俞公公,只怕太守府中的厨子不了解皇上的口味,你不如去看看,皇上亲征辛苦,就劳你多费心了。” 以前宁雨宣从来不管这些的,她想将俞长喜支走的意思太过明显,景珏心中生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俞长喜身为一个下人,皇后娘娘发话,他只能照办,他低头称喏,随后便退出了前厅。 前厅外面,俞长喜眸光阴沉,里面议事的内容宁雨宣不愿让他听到,便很有可能是关于火药的事情,他眼珠子转了转,知道暗中有人在监视着自己,他召来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你在这里候着,待会好伺候皇上和娘娘,我去后厨看看。”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读懂了他的眼色,忙不迭点头,就站在了花厅外面,两只耳朵竖着。 宁雨宣也防不住俞长喜在外面作什么幺蛾子,她看了一眼景珏,得到他的示意之后,便问了众人,“你们可知那叛军掌握的火药藏在了何处?” 这皇后娘娘突然与他们说起了火药一事,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再加上景珏并没有开口阻拦,想必也是皇上授意的,赫连邵率先开口,“叛军虽是林安率领的,但是周云在其中,差不多算是个军师,火药藏在了什么地方,恐怕只有他最清楚了。” 周云......宁雨宣当初哪里能想得到,周云最后会拿着火药来对付他们,既然要抵抗叛军,首要的就是将火药摧毁,硝石容易得,但是硫磺只有几个地方才会又,只要他们能早日找到火药的藏身之处,并且摧毁,歼灭叛军便是轻而易举了。 景珏墨眸微沉,他食指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敲着,说道:“今日来犯的叛军,便是林安带的军,想必周云正跟在他后头,这金陵城日复一日地被火药轰炸,想来那火药就是在城外叛军的军营中了。” 章守义对此也是叫苦不迭,那城墙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的被侵蚀,偏生他又是城中太守,不能卷了家当离开,如今看着宁雨宣模样,心里却是有了些底,“娘娘问这些事情,是不是知道该如何应对叛军了?” 若是她没有法子,那皇上御驾亲征,又为何要带着女眷过来,他只期望着真的有办法对付那些叛军才好。 宁雨宣点了点头,“我之前觉得只要将火药摧毁便好,但后来想了一招将计就计,不知大家认为如何?” 景珏眉眼间带着浅浅笑意,如今她也学会了卖关子,只是这将计就计的一招,她还没有对自己说过,他食指的小动作停了下来,道:“你只管说出来,这火药没人比你更熟悉了。” 景珏这一番话倒是叫众人琢磨不透了,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等着宁雨宣发话。 他们哪里能知道,那威力巨大无比的火药,就是出自眼前这位宫妃。宁雨宣轻抿了杯中的清茶,说道:“我们可以先派出探子,打听出火药的安放之处,我再做些火引子,你们点燃丢进火药堆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是一来,叛军便不战而败了。” 这倒是个好计谋,章守义之前一直在想着,找出什么材质出来,不怕火药的来重铸城墙。赫连邵也是一怔,他不是没有想过什么法子来,只是对这火药一点都不了解,因此才会束手无策。 景珏见众人都不作声,身边的宁雨宣神色没什么变化,似是笃定了大家会接受这个计谋,他出声道:“诸位觉得此法可行?” 哪里是可行,简直是一箭双雕,不等其他人说什么,赫连邵立即站了出来,“皇上,微臣觉得皇后所言方法实为可行,只是不知娘娘所说的火引子,要何时能做出来?微臣好让下面人去准备夜袭敌营。” 宁雨宣自己估算了一下,“明晚之前便能做好,届时我让人送去军营。” 有了宁雨宣的这个法子,不管到时候夜袭是否成功,都可以趁乱将那些火药销毁,没有了火药傍身,那些叛军也就没有多大的能耐了。 于是乎,众人便开始商议起了夜袭的事情来,而一直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将里面的内容全都收入耳中,只觉得后面大概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了,便蹑手蹑脚地离开,去往了后院找俞长喜回话去了。 俞长喜得了小太监的消息,心思颤了一颤,没想到宁雨宣真的有对付火药的法子,夜袭就定在明天晚上的话,那时间就十分紧迫了,偏偏这个时候有秦风的人在看着他,让他没有法子出去报信去。 太守府的后厨中人来人往,他眼神四处扫了一眼,看样子只能找一个人出去送信了。 等事情商议完了之后,太阳早就已经落山了,用了晚膳之后,府内外都挂起了灯笼来,亮澄澄的,映着屋内的摆设十分雅致。 桌子上摆着一盏铜烛台,景珏坐在桌前翻看着临都送来的奏章,宁雨宣不好扰了他,就坐在一边拿了一本书打发时间。景珏一抬头,就瞧见了她坐在烛台后面清冷的脸,“你今日将俞长喜叫了出去,是怎么回事?” 宁雨宣原本是打算等他看完了奏章再说的,既然现在问了,她将手中书卷放下,神情严肃,“我总觉着俞长喜似乎是有所图谋,他此番跟着你来金陵,也是他主动请命的,所以这几日都防着他。” 不出她所料,景珏脸色阴郁了一分,却不是宁雨宣所想的那般。他知道宁雨宣对俞长喜有着敌意,无非就是俞长喜毒害了庆帝一事。而宁雨宣对他的防备,在景珏眼中,分明是她还没有放下庆帝的死。 第二百七十二章 药铺 第二百七十二章 药铺 景珏将手中朱砂笔搁下,落在玉质的笔山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目光带着一些重量落在宁雨宣身上,语气平缓,“你觉得他有所图谋,那你可找出些什么证据了?” 越是这般,宁雨宣一眼便看出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言辞,她敛下眸子,“我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怀疑他这件事无关其他,我已经让秦风派人去查他的底细了。” 对于她没有凭证就怀疑俞长喜一事,景珏并不是不想相信她,只是当初她得知了景鸿是死于俞长喜之手时,对他态度显而易见,后来又因为这事,尽管怀着身孕也不愿意回宫中住着,说到底是他心中的疙瘩还没有解开罢了。 而宁雨宣如今又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他身边,景珏不想与她争执,就退了一步,无奈说道: “既然你怀疑他,那就让秦风好好查一查,只是你自己多注意一些。” 本拿来就是口说无凭,宁雨宣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也对他多防着一些,若是没有问题便是最好,”她望着那蜡烛上跳动着的火光,“我是怕你出现什么意外。”他如今是君王,手头上握有重权,又是在这么个时节发现俞长喜的不对劲。 景珏被她突如其来的温柔惹得一怔,想着大概是刚才自己的语气并不好,他过去将她拥在怀中,“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你不必忧心我,我身前身后都有无数侍卫守着,可你也别身犯险境。” 他此刻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将她一起带到金陵来,今日他出现在城南,惹得叛军也是怒火激昂,说他杀兄夺位,斩杀忠臣。他自己本就是沙场里走出来的,并不惧怕这些骂名,却担心宁雨宣因此受到牵连。 见到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宁雨宣将剩下的话藏在了嘴边,随后将头轻靠在他怀中,心中有种预感,叛军一事,势必会结束在金陵城外了。 第二天清晨,宁雨宣起身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景珏身影,知道他今日要去军中巡查,便没多问,她今日却是有事要忙的。 定的夜袭敌营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所以在天黑之前,宁雨宣必须要将火引子给做出来。一用过早膳之后,她便带着秦风出了太守府。 如今金陵城中并不是很太平,秦风起先是有些反对,既然是做火引子,那就差人买了东西回来做便是,可宁雨宣想着还是要稳妥一些,这些东西最好就不要假借他人之手。 一连好些天的大晴天,渐渐入秋的时节,晚上夜风凉得很,但白天却闷热极了。宁雨宣身后不仅跟了些亲卫,她要出门去,张氏也不放心,又派了好些家丁在后面跟随着。宁雨宣忍不住扶额,这样的阵势太过惹眼反而不安全,连连与张氏说了许久,才让她歇了让家丁跟着的意思。 宁雨宣要出门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俞长喜的眼线,他听着小太监回话,他知道自己这边已经被盯上了,早晨景珏离开去军中的时候,他说要一同前往,景珏直接拒绝,只怕是宁雨宣给他吹了不少枕头风。 他心中冷哼着,只是眼下已经容不得宁雨宣了,他让小太监附耳过来,“你去找昨日那个府中的小厮,让他拿着信去城中的一品居茶楼找个人,将信送出去。”他所说的信,恰是写了宁雨宣今天出门的消息。他能做的便止于此了,后面如何,只看主子如何抉择了。 因着圣驾的到来,街上的人比起昨日来多了些,宁雨宣想着要做火引的东西,只是不知周云现在储备了多少火药,她要准备的火引只能多不能少了。身后秦风是半步不离地跟着,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大街上是鱼龙混杂,因此秦风等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戒来,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宁雨宣最后在一家药铺门前停了下来,火引子的成分与火药相差不了多少,唯有硫磺是难得的,而在金陵城中,也只有被当成药引在药铺里卖了。 药铺里面有些逼仄,宁雨宣和秦风两人进了去,其余人都留在了药铺外面。里面弥漫着浓烈的苦药味道,大概是后院有人在煎药,一个穿着灰布长袍的人正在看着账本算着账,只有一个小厮上前来询问,“几位是来抓药的?” 宁雨宣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过来买一副药材的,不知你们药铺里面可有硫磺?” 那边算账的听见声音,放下了算盘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人满身的绫罗绸缎,他恭敬道:“硫磺自然是有的,不知道夫人您要多少?” 这里面充斥着药汁的苦涩气味,并不好闻,秦风只想着赶紧买完了便回太守府去,“有多少就拿多少出来,”他将一袋银子丢到了柜台上面,“银钱是少不了你们的。” 沉沉的一袋子银子,算账的人脸色更是和善了,“那些硫磺味道难闻,我将他放在了后院的库房里,只是有些放得久了,有些还是新的,成色参差不一,夫人您要不去挑挑?” 硫磺喜燥,自然不会随意就放在外面的,宁雨宣没有多想,“那就请带路吧。”一行人穿过药铺的帘子门,到了后院,只见里面有好几个火炉子上架着药炉,有个小厮在看着,都在熬着药,那苦涩的味道便是由此传来。 算账的人手中拿了钥匙来,打开了库房的门,里面都是放着一些喜燥的药物,他笑着对宁雨宣道:“店里的硫磺都放在了这里,夫人只消捡掉那些不好的。” 宁雨宣走进去一看,那硫磺被放在了干燥的木箱子中放着,有一些颜色深了的都是受了潮的,她正要回头与那人说些什么,身后突然多出一个陌生的气息出来,她心中猛然一惊,刚要惊呼出声,嘴巴就被一个白绢布捂住。 青天白日里,库房门口阳光照了进来,看得清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而宁雨宣所有的知觉都放在了身后那人身上,那人身形挺拔却极为消瘦,可手上力道极大。白绢布上显然沾染了迷药,她的意识也在渐渐流失,想要找外面的秦风求救,却说不出话来。 忽而耳边一热,是身后那人倾身过来,凑在她的耳边,声音极其沙哑,让人辨别不出他的身份,“雨宣,你可还记得我?” 而此时库房外面的秦风,早就被迷晕了倒在地上,男子戴着黑色斗篷,抱着宁雨宣走了出来,那个算账人对他态度恭敬,“主子,这个侍卫要如何处置?” 男子视线落在地上那人身上,目光漠然,“随意丢在哪都好,叫外面那些人晚些发觉即可,”他抱着怀中的人仿若珍宝,说完话便从后门离去。 等到亲卫发现宁雨宣失踪的消息,已经是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异常之后,一行人闯进了药铺里,却发现里里外外全无一人,后院的药炉里火还没有熄灭,里面掺杂了迷药的成分,他们通过后门去追查,却看见了晕倒在了后门外面的秦风。 心知这下他们是闯了大祸,只叫皇后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踪影,秦风现在又昏迷不醒着,匆忙之间分成了两拨,一拨去军中找景珏禀明事情,一拨顺着这个药铺去找失踪了的皇后娘娘。 景珏正在军中,与赫连邵等人商议今夜袭敌的具体计划,听到留在府中的亲卫过来,赫连邵还笑着道:“定然是皇后娘娘将火引子做了出来了。” 被派来向景珏禀报事情,显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眼见着上面的几位眉眼都是含笑,亲卫却苦着脸,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皇上,其他人已经去追查那家药铺的下落去了——”亲卫还想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愈来愈冷的气氛,忽而一个茶碗直接摔碎在他面前。 听到宁雨宣被人掳走的消息,景珏哪里还能做坐得住,“朕叫你们好生保护皇后,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的吗?”他咬着牙,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得住那些暗中作祟的小人。 在金陵城中被掳走,恐怕这事和叛军脱不了干系,赫连邵开口道:“皇上稍安勿躁,如此看来,金陵城中已经混入了叛军的细作了,而皇后娘娘行踪,应该只有太守府的人知晓,可见太守府内也混进了叛军。” 景珏手作拳头,狠狠得捶着桌子,随后阔步起身,“传令下去,封锁全城,定不能叫雨宣落入他们手中。” 宁雨宣失踪的消息一传出来,坐在屋中的俞长喜眼中猛然闪过一丝精光,动作还真是快啊。倒是一旁传话的小太监有些紧张,他对于俞长喜的图谋并不知情,“公公,先前你让小的做的那事,不会与娘娘失踪有关吧?” 上午还是晴阳万里的,午后天气就开始有些阴沉了,清风也不再和煦,他看了眼旁边身子有些发颤的小太监,嗤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娘娘失踪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娘娘是秦侍卫贴身保护的,罪责第一个下来的,也不会落在你身上,”随后,他煞有其事道:“你说我让你做事?我可不记得自己让你做过什么了。” 看俞长喜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小太监也渐渐有了底气,嘿嘿的傻笑着,溜须拍马道:“公公聪明,小的实在是比不上的。” 只是他们高兴没有多久,就得知了景珏回太守府的消息,当即便要召见俞长喜。俞长喜只想到景珏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说到底,还是枕头风好使些。 第二百七十三章 周云 第二百七十三章 周云 这府中上下都是景珏的亲信,章守义在得知事情之后,也是第一个就叫张氏将府里上上下下地排查了一遍,他急得脑门上都是汗。皇后娘娘失踪若是跟自己有了牵扯,那就是掉十遍脑袋也是不够的。 前厅中,俞长喜一见着了景珏,张口便是担忧宁雨宣的语气,“皇上,老奴听说娘娘失踪了,现在可查到一些线索了,这兵荒马乱的,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啊。” 若不是昨夜里,宁雨宣叫自己提防着俞长喜,恐怕他到现在还猜不出是什么原因呢。景珏心中着急不已,面上却是一副镇定模样,“俞长喜,朕听说今日你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去找他看着俞长喜神情明显一怔,随后听他说道:“皇上说的可是小安子?老奴今天一直待在后院里,倒不知道这个小畜生做了什么事出来——”小安子,就是俞长喜一直差使的那个小太监。 他话才落地,外面就有个人将小安子绑了进来,一见到俞长喜便求救,“公公,公公您救救我,是您让小的去做的事情啊,不关小的的事啊。”他冷不防挣脱了亲卫的桎梏,一下子拽住了俞长喜的衣袖子。 俞长喜很快就将他挥开,并不回小安子的话,只是对景珏道:“还请皇上明察,此事与老奴实在是无什么关联,这个小安子,老奴也是看他机灵,才从宫中将他带来的,若他真的是叛军的细作,老奴便第一个饶不了他。” 景珏一双墨眸紧紧地盯着他,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周云、林安、叛军、这几个词似乎都很难和俞长喜联系起来,那宁雨宣的行迹,究竟是谁透露出去的,“俞长喜,你当真对此事一点都不知情吗?” 俞长喜神情凛然,大有一副愿已死证清白的意味,“老奴对此事确实不知,皇上,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皇后娘娘的下落要紧。” 既然如此,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小安子头上,是他找人传的信,可惜小安子被俞长喜顶了罪,大呼冤枉,“皇上,奴才真的不是奸细,都是俞公公让我去做的。” 俞长喜直接踹了他一脚,“小崽子,你到了皇上面前还敢大言不惭!快说,你与那叛军究竟是什么关系?” 正在审着这个小安子,忽而张氏急匆匆地从人后面走过,走到章守义身边,附耳与他说了几句话。章守义眼神示意自家夫人先下去,自己则是上前,对景珏道:“皇上,外面突然来了一位妇人,说有要事要找皇后娘娘,你看?” 景珏心中着急,连着喉咙也快干得冒火,他将茶水灌下,“既然是要事,先带进来,你再去外面问问有没有皇后的消息了。” 章守义得了令,便高了退。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深绿粗布衣裳的妇人被带到了前厅中央,她鞋边还沾了泥巴,大概是长途跋涉而来的,似是没有见过这么大阵仗,行动之间畏畏缩缩的,却好像认识景珏一般,她跪伏在地上,“皇上,草民有要事要告知皇后娘娘。” 旁人都没见过这个妇人,觉得出现得莫名其妙,而俞长喜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则是眼观鼻口观心地站在一边。可这个人景珏却是认识的,此妇人,恰是当初在青城收留了他与宁雨宣的田家小娘子。 景珏沉着声音,说道:“皇后如今不在,你告诉我也是一样的,说吧,到底是何要事?”他不知田家小娘子为何出现在了金陵,但与宁雨宣有关的事情,他一律都不想错过。 大概是记得景珏曾经对宁雨宣的好,有了他在,她也有了底气一般,先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俞长喜,“草民先前是在青城的驿馆做活,那天晚上......”她将那晚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她指着俞长喜,“草民记得那个人声音,就是他,是他要陷害娘娘。” 俞长喜此时终于不像之前那般坚定了,这村妇将那晚他与主子的对话说得清清楚楚,是他不小心,竟然叫这人听了去,他立即跪倒在景珏面前,“皇上,你莫要听这村妇的胡言乱语了,老奴是知道了,这是有人在故意诬陷老奴,”他转头看向田家小娘子,“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凭的什么将这样大的罪名扣给我?” 要说小安子可能是在撒谎,景珏可能还信,但是田家小娘子能不远千里的过来,只为告诉宁雨宣要小心这个阉人,又如何会说谎,他拔出手边的一柄短匕,刷的一下扎在了俞长喜面前的地板上,“俞长喜,朕也想问你,她与你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陷害你?” “她......她,”俞长喜被反问,答得吱吱呜呜,“或许是有人给他们银钱,皇上,你要相信老奴啊,老奴绝对没有想过害娘娘啊。” “够了,”景珏站起身来,怒斥道,他跨步向外面走去,一边传令,“将俞长喜给朕关押起来,言行逼供,势必要问出娘娘的下落和他与叛军的关系来。” 知道大势已去,俞长喜目光阴狠看向旁边的妇人,就要伸手去掐她,田家小娘子被吓得连连后退,直到他被人拖着带了下去。 太阳渐渐隐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大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瓢泼而下,景珏骑马在街上疾驰着,身后跟着一众亲卫和将士。 赫连邵知道宁雨宣对于景珏的重要性,可是随着宁雨宣的失踪,他们原先定的计划也不得不取消了,他骑马追了上去,“皇上,那今晚的夜袭?” 没有了宁雨宣所谓的药引,他们的夜袭自然也没了什么用处,但景珏双眸阴沉,“计划照旧,不能灭了他们的火药,那就毁了他们的粮草。” 大雨之后便是缠绵不已的秋雨,烟雨朦胧笼罩着整个秦淮。宁雨宣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处院子里,里面有两个服侍她的婢女,看得出来有些拳脚功夫,可惜都被人下了药,说不出话来,她已经在这里被困了两天,一直回想着那天那个人究竟是谁,却没有任何的头绪。 外面秋雨缠绵不止,天气冷了几分,两个婢女穿着的还是绉纱衣,她除了能在院子里望望外面南飞的雁群,别的什么都不能做。这个时候将自己掳走的,除了与叛军有关宁雨宣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所以猜测出自己大概是在宿城境内。 只是那日她的火引没来得及做,自己突然失踪,只怕已经扰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了,不过这几日一直在下着雨,只期盼着他们的火药没有改进,是受不了潮的。 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秋雨如银丝,心头的思绪也变得烦乱起来,那天劫走她的,必然是个她认识的人,又与叛军有联系的,但明显不是周云。 外面忽而有了一阵响动,是院门开了,绿衣婢女撑着伞走了出去。宁雨宣并不觉得惊奇,她已然习惯了,这里的饭食是每天外面送进来的。只是......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了,绿衣婢女手上提着食盒,后面还有个男子,穿着蓑衣,跟在她的后头一起进了院子。 宁雨宣身上随身携带的短匕早就被搜走了,心中对来人竖起了警戒,但却没有动作,依旧慵懒的支着头,靠在窗沿边看着外面雨丝,反正过来是找她的不是吗? 那来人摘了身上的蓑衣,另一个红衣婢女拿着干布给他擦拭着,露出了脸来,脸上一道长疤从耳鬓延伸到眼下,此人却是宁雨宣认识的,恰是五年前逃脱了的周云。 见宁雨宣坐在那里没动,眼神却在上下打量着他,周云也不介意,将干布丢在了一边,像五年前一般朝着她行礼,“属下参见王妃——哦,不对,现在该改口叫皇后了。”言语里的戏弄显而易见。 宁雨宣只定定地看着他,“周云,果然是你,”突起的叛军,背后一直是他在操纵着,火药,自然也是他弄出来的。 周云笑了笑,“皇后娘娘,属下一直觉得你不该就这样留在景珏的后宫,他那样的人,太过冷血暴戾,一个没有人性的东西,娘娘还是迟早放弃得好。” 院子中树叶开始泛黄,被冷风冷雨吹打着落了一地,宁雨宣并不是应激的人,自然也不会被周云所言激怒,“我相信,你们这样大费周章地将我带到宿城来,恐怕不是为了在我面前说皇上的几句坏话吧。” 起义之前,周云是确定了宁雨宣不在临都的,才敢拿着火药大肆进攻,哪里能料到她就在这个时候回去了,将宁雨宣掳来其一是不想她坏了他们的计划,毕竟她是最了解火药的人,其二,还是那个人的意思。 周云坐在了她的对面,脸上的伤痕看上去极为狰狞,与之前那样对景珏满怀憧憬的他,再无相像之处,追根究底还是景珏造下的杀孽吧,宁雨宣心中微叹着。 “娘娘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你应该知道,如今秋雨连绵,火药受了潮根本没有办法点燃,我要的不多,你只需要留下改良的方子,我便能保你无虞,”他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如是说道。 宁雨宣轻笑了一声,说道:“周云,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仅仅是为你父亲报仇吗?就算等你夺得了这片江山,你不姓景,终究会在史书上留下窃国的罪名,”她语气一顿,继续道:“还是说,你背后的那个人,想要夺位?” 第二百七十四章 秋雨 第二百七十四章 秋雨 周云握住茶盏的手一顿,再看向宁雨宣时,目光沉杂,“娘娘觉得,我背后的人会是谁?” 面前的八仙桌上,绿衣婢女已经将食盒里的菜色都摆好,宁雨宣兀自端着碗筷吃了起来,动作慢条斯理,并不像是一个被囚禁的人,她摇头道:“我若是能猜得出那人的话,也早就猜出了你们的意图,你不妨现在就告诉我。” 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女人,周云拳头下意识地捏紧,随后起身,“我今日过来,便是告知娘娘你改良火药的事情,至于我背后的那个人,用不了多久娘娘您就会知道的,”他迈着步子走到门边,穿上了蓑衣,脚步又停在那里,“娘娘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宫中的小公主着想,公主的安危,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 手中的银箸忽然间落到了地上,宁雨宣的颜色陡然发白,云月——不等两个婢女有所反应,就见她冲入了外面的雨幕中,“周云,你站住!” 可是周云的步子极快,在她追出来之前就已经出了院子了。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衣裳,她哪里能料得到他们竟然会将手伸到了云月那里,门从外面已经被锁上了,她脑海中没了别的,双手只狠狠地拍着门,“给我开门!周云,你回来!” 门外有侍卫守着,听到里面女子的哭喊,也只是冷着声音道:“夫人,周大人已经走了,你还是好好在里面待着,早日将改良配方交出来才是要紧的。” 宁雨宣脸上也是一片水渍,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碎发被浸湿狼狈地粘在脸上,双手已经被拍得红肿也不自知。她紧咬着下嘴唇,声音带了几丝类似景珏的狠厉,“你们转告周云,如果他敢对云月如何的话,我绝对不会饶过他。” 那边两个婢女匆忙赶了过来,也说不出话来,只得一人拉着宁雨宣的一边胳膊,想带她回屋子里去,宁雨宣眼神带着锋利,声音如淬了冰,“放开我,我知道回去!” 全身都已湿透,宁雨宣的心中也愈发的清醒,此时才全都明白过来,为什么俞长喜一直很是奇怪,他们既然有把握能带走云月,肯定是宫中已经安插了他们的人,至于那个人是俞长喜现在还不得知,但定然与那个幕后使者有关。 若是他们得到了防潮的火药,就算攻不下金陵,但叛乱时间一久,户部一直都在哭穷,对景珏他们没有好处的,若是不给,云月在他们手上......回到屋子中,婢女想给她换下干净的衣裳,她渐渐冷静下来,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对那红衣婢女道:“你去告诉周云,如果是他骗我,就别想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红衣婢女看了她一眼,见她眸光清亮,微微福了福身,又用眼神示意了旁边的绿衣婢女,自己则拿了伞,出了门去。 秋雨都是带着彻骨的寒气,又被冷风一吹,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宁雨宣果不其然地发起了热,红衣婢女出了院子一直都没有回来,绿衣婢女怕得到怪罪,一直好生伺候着她,又叫了外面的守卫去买了药回来熬着。 宁雨宣躺在榻上,屋子中燃了炭火,外面风雨未歇,滴答地打在窗沿边扰人得很。她只觉得体内燥热无比,可皮肤又是冰冷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惹得头痛不已,昏昏沉沉的。意识就好像随着海浪沉浮不定着。 屋子的门忽而发出吱呀一声,进来的是红衣婢女,可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子,身材挺拔却消瘦,戴着黑色的斗篷,却不是周云,那人闻见了屋子中的药味,眉头不由得一皱,一言不发,招了招手让屋里的两位婢女出去。 他缓步走到榻边,旁边有烛火照着,首先便看见了她往常都清冷的脸上,此刻带着病态的红晕,却为她增添了一抹艳色,可她细眉紧蹙着,可见是难过的。男子伸了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果然烫的厉害,他叹了一声,“就算是担忧你女儿,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耳边蓦然响起那沙哑的声音,被掳到这里之后,宁雨宣一直思索着这个声音,此时自是无比熟悉了,她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意识重回到脑海中,猛然睁开了眼睛。 男子因她突然的睁眼错愕了一阵,随后就轻笑了起来,问她道:“怎么就突然就醒了?”声音自是沙哑无比的,听着让人难受。 宁雨宣见他喉咙有一些疤痕,可见是受伤了之后导致了声带受损了,虽然是发了热,但体力还在,她没有说话,第一做的便是一抬手,将男子的斗篷给掀了下来,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来,叫她剩下的所有话都卡在了喉间,最后溢到嘴边的,竟是一句,“你没死?” 面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都以为被俞长喜毒杀,后又被景珏五年前追封的庆帝——景鸿。这就不难怪了,除了他,还会有什么值得俞长喜背叛景珏的,俞长喜当初根本就没有毒杀景鸿,反而,是他救走了他。 景鸿并没有因她的动作而生气,宁雨宣总该知道自己还活着的,她如今在自己的手中,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嘴边噙着淡淡笑意,对她道:“雨宣,好久不见了。” 这些年,他一直逃亡着,每次入夜睡不着的时候,脑海中都是她当时给自己诊脉的模样,微微垂着首,碎发落下,露出光洁的脖颈,由那处散发着点点冷香,都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十年,他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了反击的这一天。 宁雨宣脑袋还疼得厉害,但是眼前的人更危险,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姿势带着戒备,她并不想与他叙旧,“所以周云背后的那个人就是你了,”他就是上次从药铺中将自己掳走的人,叛军突生,根本就是他报复的开始。 景鸿对她的防备倒是有些伤神了,他坐在了榻边,眸中暗藏点点深情,“雨宣,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夺回我该有的,你不明白吗?”这皇位,这景国江山,本就是属于他的。至于宁雨宣,他之前一直都抑制着自己,可是景珏那般,他早也不愿意相让了。 烛火芯被烧得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的影子落在帐子上,让榻上变得阴暗起来。宁雨宣抬眸看他,她与他上一次相见,还是五年前除夕的时候,他也是将自己掳走的,从幽城到临都,如今又是一样的手段。 不管景鸿的目的是如何,报仇也好,夺回自己的东西也好。如果他伤害了云月和景珏,她也无法原谅他,红衣婢女午后离开,最后将他带来的,他定然是知道云月的事情,“你们将云月如何了?” 景鸿笑了笑,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出来递给她,“你放心,我不会将她如何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叔叔,只是她一直惦记着你,”他琥珀色的眸子变得幽深,“雨宣,只要你将我想要的东西写出来,我就能保她平安,你知道的,周云一直对景珏恨之入骨......” 宁雨宣接过那东西,正是她之前买来给云月的长命锁,奇珍阁里买来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额,她眼神凛然,“你将她放了,我人都被你们囚禁起来了,等她回到景珏身边,你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可是景鸿并不信任她,他的手捏着她的下巴,“雨宣,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到现在了,你还念着景珏有什么好的,你为他生儿育女,可知我有多痛苦,等你帮了我,皇后的位置照样还是你的,你的女儿我也会视如己出,你还在犹豫什么?” 宁雨宣别过脸,挣开他的桎梏,嗤笑了一声,眼神都是对他的不屑,他只会囚禁自己,又有什么值得自己倾心的,“景鸿,你别忘了,当初是景珏费尽心思为你找到药材的,你如今能身体康健,有大半的功劳是他的,而你后来却是容不下他,却怪他占了你的位置,你们兄弟二人,到底是谁先起得争斗,你会不知道吗?” 景鸿嘴角的笑渐渐垂下,原先的温润也随之消散,“雨宣,当初是他对你不屑一顾的,你为什么只看得见他,不管我做的什么,你眼里也只有他,他不仁我便不义,有何可以说的。不管你怎样说,我是绝不会收手的。” 不等宁雨宣再说什么,他站起了身,“你如今还生着病,我便不多打扰你了,只是时间有限,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若是你交不出来新的火药配方的话,我便不能保证云月的安全了,你仔细想想。”说完,他便走出了屋子。 透过窗缝可以看见外面,除了屋檐下有烛火亮着,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的,秋雨还没有停下来的预兆。宁雨宣倚靠在床边,身子难受极了,可更难受的是焦灼不安的心,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有预料到景鸿没有死,到最后没有能保护好云月,现在却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收到她的信。 那边绿衣婢女见她脸上滚烫,却没有好好躺着,走了过去,用动作示意她好好休息。宁雨宣苦笑着,她现在又还能做些什么,如果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那新的火药配方,她必然是要交出去了,可是到时候,景珏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义妹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义妹 到了半夜的时候,雨才稍稍停了下来,只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显然降了不少。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院子里的枯叶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黄澄澄的被雨水黏在地面上。宁雨宣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烧已经退了,两个照顾她的婢女,也换上了厚实的湘裙。 然而身在宿城的景鸿和周云,却得了一个很不好消息,金陵城外也是下了好几天的雨,两军对峙已经好些天,他们因手中有火药,虽然军马不多,但赫连邵不敢乱来,可是这些天下着雨,他们也没有出战。但是赫连邵带着人马连连突袭,他们不仅损失了很多兵将,连着军心也开始不稳起来。 周云因为这些年的变故,整个人变得浮躁了许多,他猛地垂着桌子,对坐在上首的景鸿道:“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金陵城必须尽快拿下,否则只会生出更多的变故来。” 但景鸿比他沉稳了许多,不慌不忙地喝着茶水,“你急什么,如今没能拿到新的火药,又逢阴雨天气,强攻的话只能是自寻死路。” 但是一直耗在这里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周云气极,“如今我们有景珏的女儿在手,还有什么好怕的,既然你不忍心从宁雨宣那边下手,那就去找景珏,我就不信,他不会救他的女儿。” 景鸿斜睨了他一眼,如果周云不是周丰的儿子,在军中还算有一些威望的话,他又怎么会重用他,“你不准轻举妄动,那个孩子我还有用处的,你若是伤了她半根毫毛,你也不用继续跟着我了。” 不能继续跟着他,那边没有办法继续替他父亲报仇了,周云咬了咬牙,最终将自己心中强烈的想法隐了下去,“那你打算怎么做?就这样等着宿城阳城也被夺回去吗?” 景鸿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又怎么会这样轻易放弃呢,他轻轻地撇了撇茶末,说道:“此事我自有定夺,你不必再问了。”但其实,他也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做,如今外面天色已经晴了下来,不愿意动景云月,只是不想与宁雨宣的关系弄得太僵罢了,他到底要不要保下云月,还要看她的态度如何了。 雨虽然歇了,但是水面上烟雾缭绕,秦淮河上烟波浩渺,寒气森然。城墙之上,景珏孤身站在高处,隐约可以看见远处叛军安营扎寨的地方,似乎是好几天没有歇息了,他眼中满是血丝,看得有些渗人。 旁边的很多城墙都被火药炸毁,只得日夜让士兵守着,紧紧地防备着叛军的偷袭。赫连邵登上城楼之后,一眼便看见了身影有些孤寂的皇上,他迈步走了过去,“皇上,夜袭的人已经找过了叛军的军营,并没有发现皇后的身影,微臣觉得应该是被带去了宿城或是阳城。” 因为不曾休息的缘故,他的下巴已经长了一层青色的胡茬,君王早已没了该有的仪容,连着他的喉咙也干的发哑,可是声音却很清楚,“那就带人去宿城和阳城找,一定要找回她。”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赫连邵站在他身后伏首道:“皇上,如今朝中已是将才缺少,如果再派人去宿城阳城执行这个任务的话,已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当初景珏登基之后,因要集兵权,早就卸任了好几位将军。 他身后是万里浩荡江山,绵延起伏的山峦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青烟袅袅,金乌被挡在了厚实乌云之上,见不得一点光亮,景珏转过来看他,墨眸黑沉,“那朕就自己带兵前去。” 赫连邵大惊,“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俞长喜既是叛军的奸细,那定还有其他混入金陵的细作,如果皇上您的行踪被泄露了出去,那将酿成大祸,”况且他又是御驾亲征而来,又怎么能随便离开金陵。 景珏嘴角不由扬起一抹苦笑来,他身在这高处又有何用,就连自己的皇后,都没有办法前去营救,他又转过身去,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远方,“她曾说过,火药畏潮,秋雨刚停,他们的火药必然都无法可用了,传令下去,攻打叛军营寨。” 三万精兵由景珏亲自率领,从金陵出发,前往叛军营寨,余下的将士都守在金陵城周围。一时间兵戈之声不绝于耳,城外血流成河,断肢残骸随处可见。 林安率领的叛军虽也有三万军马,却不敌景珏手下将士,对方穷追猛打,林安损失惨重,是故退兵,连连后撤,直到退到宿城境内,宿城还藏有可用的火药,景珏才率军停止了追击。 从金陵打到了宿城,这一战连打了三天三夜,他们留了一部分将士守在宿城外安营扎寨,另一部分则是回了金陵。只是在回去的途中,皇上因受了伤,且长时间没有休息,不留神晕倒了过去。 一路急行军回了金陵之后,景珏的脸色更是难看,乱军之中小腿被流矢射中,虽然伤情并不是很严重,却没有办法继续上战场的。因为一直打探不到宁雨宣的下落,景珏心中更是烦乱无比,只是等回了金陵太守府,有一个人正等着他。 刚一到太守府门前的时候,门前照例迎着许多人,只是景珏一眼便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人,却也是一怔,随后他薄唇紧抿着,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 等回到了太守府前厅的时候,章守义先是找来了城中有名的大夫,来给他重新上药并包扎伤口,景珏只沉默着,没有说话,等到小腿上的伤口包扎好了,他屏退了其余所有人,只留下那个人下来。 “是宣儿找你来的?”景珏沉着声音问道,否则,本该辞官在老家种田的岑尤,怎么会莫名出现在了金陵。 岑尤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尤其是在他知道了宁雨宣被叛军掳走的事情之后,宁雨宣写的信正是找人寄给了他,因为觉得叛军出现得蹊跷,只说了如果金陵城出现危机的话,希望他能回来帮景珏一把。 他开口将宁雨宣给自己写信的时候一一道来,最后还是颇为不忿,“你当初又为什么要将她带来金陵,还在眼皮子底下被叛军掳走,这些天你就没有想过要救她回来吗?” 若是以前时候,景珏定然不能容忍别人如此对他说话,可是岑尤所说的内容,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反驳的,他一手撑着头在桌子上,“你不必再说了,既然你已回来,那虎骑军就继续交给你,如今情势想必你也已经打探清楚了,来得正好,朕现在没有办法离开金陵,只能靠你前去宿城和阳城打探情况,将宣儿就回来了。” 虎骑军本就是岑尤一手带出来的,又都是个中高手,宁雨宣此举显然又是帮了自己。仗打到了现在,他们都没有发现周云的下落,想必周云所在的地方,必然也带着宁雨宣一起,虎骑军从敌人后方袭击,他们从宿城城外,不愁叛军不败了。 岑尤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牛饮了杯中的茶,“赫连邵与我说了现在朝中缺少武将的事情,我只想问皇上一句话,你当初收集兵权,将我等一众追随你的将军一一卸官,可有后悔过?”想来这世上,敢问景珏这话的,也就只有岑尤了。 他追随了景珏从幽城一直到临都,却还是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虽然接受了解甲归田的生活,可那样不是自己向往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适应的。 景珏此时也并不恼火,岑尤的问题在他心间转了又转,随后将一双锐利的眼眸闭上,“朕后悔了,只要能让她回来,就是让朕将这皇位交出去,朕也愿意。”他活了这么久,却到后来才发觉对于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成了皇帝又如何,担负着一个国家的兴盛与衰落,责任太大,背负的太重,倒不如远离这一切,带着她和孩子远离所有纷争,只过自己的日子。他拥有这万里江山,却从来没有陪她好好地走过。 大概是见他也因为宁雨宣的事情而太过伤神,岑尤也不好多说,他起身拱手,“既然如此,那微臣便令了皇命。皇后失踪多日,如今找寻已是刻不容缓了,微臣这就带领虎骑军探入叛军身后,打他个措手不及,并找回皇后。” 因为失血过多,景珏的脸色有些发白,岑尤魁梧的身行往外面走去,他开口道:“算起来,宣儿算是你的义妹,岑尤,她的性命,朕就暂时交给你了。” 岑尤眉头紧皱着,回应道:“这事不必皇上您提醒,微臣一直记挂着这个妹子,不将她带回来,微臣也就没脸继续统领虎骑军了。”他这也算是给景珏立下了军令状,如果没能完成任务,那他还来做什么,倒不如继续回家种田去。 景珏暂时停留在太守府中养伤,想起自那日宁雨宣失踪后,俞长喜便被关押在金陵城的府衙天牢里面,于是找了人带他过去审讯。 金陵的天牢虽然比不上临都暗牢的戒备森严,但知道这俞长喜是极为重要的刑罚,都好生看管着,那些个酷刑自然也是一个个地往他身上加着。 牢中只有小窗中透进来微弱的光,有人在景珏前面给他提着灯笼照着路,俞长喜就被关押在眼前的这件牢房中,浑身都是血污,披头散发的,气味极其难闻,地上铺的稻草中还有几只老鼠在里面来回蹦跶。 景珏忽然想起,以前父皇在位时,每每父皇教导自己的时候,这个人就服侍在父皇身边,面白无须的,看着和蔼可亲,可他到底还是背叛了自己,“俞长喜,你若是能告诉朕,是谁指使你做的,朕还能留你个全尸。” 第二百七十六章 葱兰 第二百七十六章 葱兰 俞长喜掀开了自己散乱的头发,瞧见了来人是他,却只是笑着,“老奴本就不是个全乎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什么全尸不全尸的,若是皇上您还念着老奴当初伺候您的情分,就给老奴一死吧。”这些天来他已经遭受了太多的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希望能早日解脱。 牢房的门是紧锁着,景珏就站在外面,墨眸中不含一点情绪,“到了现在,你竟然还有胆量同朕谈条件,勾结叛党,还有脸说出情分,你早日说出皇后的下落,朕便早日赐你一死。” 阴暗的牢房中潮湿又阴冷,有下人上前来劝诫景珏,“皇上,您的伤不疑受寒气啊,这里有属下等人看守着,势必叫他说出皇后的下落来......” 只是他话没有说完,景珏便斜过眼来瞧他,墨眸深沉,立即叫那人噤了声。已经好几日的时间了,俞长喜还是半个字没有透露,早知道这些人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景珏垂眸捻了捻衣袖上的灰尘,“俞长喜,朕的耐心并不多,若是天黑之前,你还不打算开口,你便做好打算。” 俞长喜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开口说话。他孤家寡人一个,除了这条命,如今还有什么可以让景珏威胁的,只要主子手中有宁雨宣和景云月在手,景珏必败无疑,他这条贱命,留着也无所谓了。 景珏微眯着眸子,不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牢房中,只是回到了太守府中,又得到了临都传来的消息。 已经是入了秋的时节,太守府中碧叶开始泛起了微黄,水面澄澈,透着一股寂寥凄冷,而景珏只觉得自己仿佛浸在了冰冷水中,临都传送的消息并不是朝中政务,而是宫中的消息,云月被叛军奸细带走的消息。 自他叛军生起战火之后,赫连邵便丢下了手中的临都守城军来到金陵,宫中防备也松懈了不少,竟然叫那些人钻了空子。景珏站在院子长廊下面,神色阴沉,拳头紧握着藏在袖中,眼前却还是雾霭一片,林安、周云,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秦风守在他的身后,心知这会儿景珏不会好过,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如今皇后和公主都在敌军手里,实在是棘手。不过几天的时间,景珏的身形就已经消瘦了不少,倒让他想起了前几天,宁雨宣站在这里等景珏回来时的情景。才几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秋风卷起衣袍摆动,更添一份萧瑟,秦风看在眼里,开口道:“皇上,可有什么要属下去做的?”总不能这样下去等着,一直受制于敌方吧。 假山奇形怪状,遮住了视线,他看不清,许是源于身在山中,沉着声音道:“该做的朕已经让赫连邵和岑尤去做了,接下来便是等,”他们手里有牌,必然会亮出来,届时才能见机行事。他也是第一次,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 因着金陵城外那一役,周云简直气极,若不是景鸿一直顾忌着宁雨宣,他们哪里会败得一塌涂地,当即便不顾门外侍卫的阻拦,闯进了景鸿的院子中。 宿城比金陵更靠南边,虽是落了一场雨,但院子中树叶还透着碧绿,院子中有一处凉亭,飞檐画栋,只是周云看到亭中的情景,却是一愣,身后的侍卫匆忙上前,怕惹了亭子里的那位,无奈悄声道:“周小爷,主子刚刚说了不准人打扰,您莫要让小的为难了。” 那边景鸿早已听闻了这边的动静,对着面前粉雕玉琢似的小姑娘,温柔说道:“云月,皇叔现在有事,你先在这里吃着点心,皇叔待会就过来。” 云月眼前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她同她母后一般,爱吃甜食。小丫头刚被带来的时候,哭闹不止,或许真的是有着一层血亲关系在里面,景鸿只当她是宁雨宣的孩子,所以温情相待,是以哄了哄便好,小丫头除了念叨着要见自己母后之外,便一直粘着景鸿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景鸿,点了点头,“好,”又低下头来吃那甜的有些发腻的海棠糕。 景鸿觉着好笑,嘴角微微上扬,那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倒是和她母后像极了,又看了一眼那边脸色甚是难看的周云,抬脚走出了亭子。 外面碎石小径旁边种着葱兰,正是开花的季节,绿叶衬着花瓣洁白无瑕。景鸿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袍,宽大的袖子下面罩着他已经耗损太多的身子,负手而立,示意了那侍卫下去,他转身便背对着周云缓步前行着。 周云没有他那般的闲情逸致,只觉得宁雨宣一来,这个主子便失去了斗志一般,他跟在景鸿身后,深呼了一口气道:“现如今局势已经对我们不利了,攻打金陵的兵马已经被打了回来,损失惨重,这一事,不知道主子您可知晓?” 金陵城兵败一事,景鸿定然是知道的,可是那又如何,有赫连邵和景珏在金陵坐镇,他们也难以攻打下来的,退兵也是迟早的事情,“你又慌什么,一时的战败,不代表我们会一直输下去,时机不对,自然没有办法。” 可如今哪里是时机的问题,“宁雨宣一直不愿意交出改良火药配方,如果不尽快攻打的话,等到了秋冬时节,火药无法可用,对我们都是不利的,”周云转头看了一眼凉亭那边的小姑娘,咬了咬牙,“而您现在还在逗弄小姑娘。” 景鸿自然知晓周云到底在担心什么,可眼下的确不是合适的时机,他在幕后谋划了这么久,景珏是他的弟弟,两人总要找一个机会来叙叙旧不是吗,可惜周云太沉不下心来了,他皱着眉,说道:“这些我自有分寸,如果你闲着无事的话,倒不如帮我跑一趟幽城去。” 凉亭那边去了一位侍女照顾着小云月,周云收回了目光,“幽城?可是幽城那边对景珏都是忠心耿耿的,要想得到那边的兵权不是易事。”景鸿在他前面负手走着,鞋子踩到洁白的葱兰,碾进了泥土里,也毫不在意。 周云的父亲曾是大名鼎鼎的儒将,熟读兵书之外更是饱读诗书,周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可是在世事中沉浮,他也变了很多,唯独心中的仇恨只增不减。反观面前的景鸿,年少登皇位,后有经历胞弟叛变,他却因为那个女人放弃了太多机会,可见情爱,终究是害人的东西。 景鸿听到他的回答,转头看他冷笑,“你当初跟随他去往幽城,应当是最了解那边的情势的,拿到兵权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只让你去将景珏当初所做的事情散步出去,如此一来,他想要调动幽城大军,便是难上加难了。” 幽幽小风吹拂着柳枝摇摆不定,云月别过脸不去理身边的侍女,只觉得这个姐姐怪怪的,可是这周围都没有她认识的人,她去望景鸿那边,可是她那个皇叔,还没有说完话呢。 周云听完景鸿的话,倒是一怔,幽城一行原以为没有必要,但依照景鸿的意思,倒是非去不可了,他更为了解幽城大军,都是曾经跟着景珏征战沙场的,如果幽城十万大军直接南下,那他们三万的兵马根本就不够看的。而他手上掌握着景珏曾经屠杀手下伤兵的证据,虽然不能叫把那些人完全相信,但是也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了。 这件事在周云脑子中转了又转,他最终道:“那好,等过几天,我便出发去幽城处理这一事,只是......”他转头看了凉亭中的那个不过五岁大的小姑娘,“主子,您也改好好利用一下手中的这两张牌了。”他最担心的还是景鸿对宁雨宣母女怀有怜惜之情,优柔寡断,在如今的情况下,只会是累赘。 碎石小径上铺就的是鹅卵石,沿路都是五瓣白花。景鸿转头看他,眼里已经写明了不悦,“我行事自有分寸,不必你一直提醒,既然你叫我一声主子,就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如果下次再逾矩的话,自己想想后果。”说完,他又迈着步子回到了凉亭中。 那个景云月好似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见到景鸿回来,笑嘻嘻地叫他“皇叔”,叔侄两人在一起玩笑着。周云将这情景看在眼中,他以为景鸿会与景珏不同,却忘了,他也曾在皇位上坐过好些年,身处高位,又怎么会容忍自己手下的人说三道四呢,他嗤笑一声,没有去告辞,转身朝外面走去。 景鸿不过一会儿没有看着,云月就将碟子里的海棠糕吃了大半,小人儿嘴边还残留着一些碎渣。景鸿颇为无奈,上前替她擦拭着,又质问着旁边的侍女,“怎么公主吃东西,你也不看着点,若是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在景鸿看不到的地方,那侍女嘴角难以察觉地抽了抽,她又没有照顾过这个半大不点的孩子,哪里知道吃多少合适,要是按照她的食量,一盘子都是不够的。不过身在这里多为无奈,只得掐着嗓子细细道:“都是奴婢的错,下次一定会多看着点。” 小云月吃饱了便想着自己母后的事情来了,她小手拽着景鸿的衣袖子,眸子漆黑,“皇叔,你不是说带我去找母后吗?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停手 第二百七十七章 停手 景鸿一怔,看着孩子黑眸仿佛蕴含着光一样,湿漉漉的,着实惹人疼惜,他心底突然多了一丝歉意,似乎想要逃避什么,他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而那茶早已凉透,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可是小丫头刨根问底的态度让他难以招架,云月眼睛都渐渐红了,眼眶里立即蓄满了泪珠子,“皇叔,我已经好久没见母后了,你知道她在哪,你就带我去找她吧。” 就在景珏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立在一边的侍女却竖起了耳朵,小家伙鬼机灵的,跟她母后那副清冷的样子倒是不一样,这么小也会用苦肉计了。不过她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的确容易惹得旁人多给她几分疼惜。 景珏想到上次去见宁雨宣的时候,她生着病,虽然得了那边的消息,她如今已经痊愈了,但他的印象中,却是她脸上带着两酡病态的嫣红,心中难以放下,他伸手揉了揉小云月的脑袋,将发髻也揉散了,温润笑着,“好,等明天天气好了,我再带你去见你母后。” 小丫头得了他的准话,眼眶里虽挂着泪珠,却展颜笑了,小脸红通通的就像成熟了的桃子似的,粉嫩极了,“云月就知道,皇叔最好了。” 景鸿笑着,将她散发的发髻整理好,心中忍不住想着,罢了,就让她这样想着好了,等日后他带着宁雨宣回去,自然也会将她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总归不会亏待她的。 第二天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丹桂飘香的时候。宁雨宣在院子中过了不知多少日,只记得自己写好了一半改良火药的配方,三日之期到了之后,却没有等到周云,抑或是景鸿,此后每一日都过得晕晕乎乎的。 这天早上醒来,宁雨宣照例去问那红衣婢女今日的日期,见她在纸上写了八月十五,立即有些出神了,今日是云月的生辰,她一回来便答应了她,今年一定会陪她过生辰的,算来她生了她五年,陪伴她的时间却是屈指可数。 窗外飘进一丝一缕桂花香气,庭院中黄叶纷飞,她照例趴在窗边,想让自己沉浸在书中,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心念念的都是景珏与云月现在的情况。 忽的院子的门被发开,木门有些年岁了,发出“吱呀”的声音来,宁雨宣只以为是送用品的人来了,并没有抬头去看,过了片刻,只隐约听到耳边竟有云月的声音,她心中猛然一惊,随后自嘲笑了起来,只怕是自己妄想了,竟然会生出幻听出来。 那边云月被景鸿牵着走进了院子里,刚才她可是看得分明,皇叔说带她来找母后,而这个地方却是被人关着的,连门都是上了锁,她抬头看样貌极其温润的皇叔,糯糯地问道:“皇叔,我母后真的在这里吗?” 景鸿朝她笑着,“难道你不相信皇叔吗?我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母后想必也想你了,待会进屋子,你就能看见母后了。” 那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就在宁雨宣耳边似的,她怔怔地抬起头来,朝着窗户外面看去,果真就见景鸿牵着一个穿粉衣的小娃娃,往主屋这边走来,那孩子软糯的声音,玉琢似的小脸,不是她的云月还能是谁。 宁雨宣心上一喜,当即便站了起来,提起了裙摆便朝外面跑了去。 就在景鸿带着人还没走进屋子台阶上时,忽然就从屋子里跑出一个人影来,将云月抱在怀中,景鸿暗自无奈,只得先将云月松开,果然随后就听见宁雨宣声音中带着哭腔,与云月问着话。 云月年纪还小,尚且不知道大人们所处的恩怨情仇,只觉得自己又是好久没有见着自己的母后,连着对自己十分宠爱的父皇都忘在了一边,神情有些小委屈,“母后,你为什么被人关在这里,云月想你,只能让皇叔带我来找你。” 两个婢女在屋子中见到门外的情形,只按照自己的本分,将屋中茶沏好,见着有个小姑娘,又准备了些点心,不愿打扰了自家主子,便告退去了偏房中。 宁雨宣听见云月所说的,这才抬头去看宁雨宣,随后站起了身,甚是防备地瞪着他,“你今日将她带过来,又是想要什么?只是可惜了,你说给我三日之期要我准备火药配方,可是那日你没来,我已经烧毁了。” 听到想要已久的火药配方竟然已经被烧毁,景鸿先是一噎,随后无奈笑道:“你就如此看我是吗,我知道今日是云月的生辰,所以带她来看你,你若是非得觉得我是有什么目的,那我也无话可说。” 宁雨宣抿了抿唇,现在叫她如何相信景鸿,她没有理睬他,牵着云月进了屋子里面,柔声问她,“这些天住在哪里的?谁照顾你的?有没有受别人的欺负?” 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云月听着小脸皱成了一团,这么多的问题,她不知道先该回答哪一个,先坐在了宁雨宣的腿上,晃动着一双小腿,说道:“母后,你放心吧,没人欺负我,”她小心瞥了一眼站在门外一直没进来的景鸿,小心翼翼地道:“皇叔对我很好。” 宁雨宣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思一沉,看来这些天一直都是景鸿陪着她,小丫头心思简单,并不知道那些人心里的曲曲折折,所以才会容易被人利用,她低头抚了抚她的小脸,将心事隐了起来,笑着道:“云月不要害怕,过些天父皇就会来接我们回家了。” 小孩子总是难以适应陌生的环境,但云月算是好的了,没有太大的哭闹,可没有至亲在身边总归是不高兴的,听到父皇要来接自己和母后,立即兴奋了起来,“父皇要来吗?之前父皇说要送我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可是今天就是我的生辰了,父皇却没能来。我刚刚问皇叔,皇叔说父皇今天有事要忙......” 宁雨宣又瞥了一眼外面的景鸿,却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便没多注意,只顾着自己面前的孩子,若不是景鸿,他们一家人也不会落得至此,想来今天是她的生辰,她身处这样的境地,也没办法给她好好庆祝,心中不免有些自责,却也只能出声安慰她,顺着景鸿的话道:“嗯,你父皇这些时候都有事要忙,不能陪着你,云月好好的,等父皇忙完了就能过来了。” 正说着,景鸿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进来,他容貌俊朗,似白玉般莹润,更是带着一股莹润模样,让不知他底细的人,便觉得他是一位翩翩君子,而他手上还端着一盘海棠糕,对宁雨宣道:“这是厨房刚刚做出来的,云月近日极爱吃这些。” 随后他又看向云月,笑着道:“云月快尝尝,今日是你生辰,皇叔才愿意让你多吃一些的。” 过生辰的人总是有许多特权的,云月笑嘻嘻地伸手去拿刚出炉的糕点,还不忘礼貌地对他道一声谢谢。 宁雨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双细眉紧皱着,她将云月抱着坐在了一边,“云月,母后有事要与你皇叔商量,你坐在这里慢慢吃,母后待会过来。” 云月乖巧地点点头,宁雨宣看了一眼景鸿,迈步走出了屋子。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气晴朗,惠风和畅,只几朵白云悠闲飘着,偶尔有几行大雁南飞。宁雨宣心中多了几分晦涩,不知道金陵的天气也是否有这般好,景珏有没有知道景鸿还活着的消息,知不知道她与云月都被困在这宿州城中。 景鸿得了她眼里的示意,也跟着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总是能最快攫取到她的身影,将她那满身的孤寂也看得分明,他多么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替她挥去那一身的清冷,让她只能依着自己,再也想不起旁人来。 可是他又不敢,他景鸿到底是个胆小的人,当初将她放在了心上,却顾忌她是景珏的王妃,如今将她禁锢了起来,又不敢随意对她做什么,只因为她心中本就没有自己,又徒惹得她怨恨自己。 可不管如何,他已经走了这一步,那份怨恨,终究是存在了的。 思及此,他上前几步,走到宁雨宣身侧,随她看着这片秋高气爽,“你将我叫出来,想必不会是就看着这番秋景吧?” 听到了声音,宁雨宣收回了视线,却只是看着院子中的树,“景鸿,事到如今,你究竟想要如何?夺回皇位吗?如果你真的就是这样的念头,我会与景珏商量,叫他将皇位还给你,”她知道,其实景珏最初时,就没有夺位的打算,与其落得两败俱伤,倒不如直接让出来。 景鸿闻言,却是忽的笑了,好似宁雨宣刚才说的那番话,就是个笑话一般,“叫他将皇位让给我?雨宣,事到如今了,你觉得这一切,有那么容易结束吗?” 且不说景珏到时候会不会同意,他与景珏之间的杀母杀子之仇,岂是那么容易了结的?他苦笑一声,道:“雨宣,你该庆幸云月也是你的孩子。” 风中带着丝丝凉意,宁雨宣忽的感觉到,这股风直接吹进了自己的骨子里,她转头看了一眼屋子尤坐在那里的云月,这才看向景鸿,目光沉沉,紧锁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景鸿,你若是拿我当朋友,就早些停手吧。这江山是景家的江山,你们继续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所谓他与景珏之前的恩怨,从头细数,究竟是谁对不起谁,谁也没办法说清楚。 第二百七十八章 生辰 第二百七十八章 生辰 她的眼神灼灼,竟叫景鸿不敢再看,他转过头去,开口道:“你不必再劝我了,我意已决,我早就同你说过,如今叫我收手是不可能的,至于云月,只要你交出那份东西出来,她一定会安然无恙,我已经让周云离开宿城了,她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料他才说完话,宁雨宣便转身朝屋内走去,景鸿心中一慌之下,便伸手去拽住了她的手腕,“雨宣,我也不愿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如果不是景珏将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有错吗?” 宁雨宣用力挣脱着,却没有办法挣开,不得已,她只能回头,“景鸿,到了今天你还在为你的行为狡辩,你敢问心无愧地说,你就没有一点私心吗?当初你在位的时候,景珏一心辅佐你,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话,可是你们又怎么对他的?”三番五次地派人刺杀,逼他离开临都,最后还辱杀他的生母。 景鸿只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放松,他的私心?他的确是有私心的,他原本不过是想夺回皇位而已,可是得知她又回到了景皇宫的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可是目光触及到她清冷的眼睛之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宁雨宣见他嘴唇嗫嚅了几下,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进了屋子里。 那眼神中包含着什么,景珏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对他的失望。他忽而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比景珏攻占了景皇宫那时的感觉更甚。屋子里随后响起了母女俩轻声交谈的声音,景鸿只看着院子中的景致,罢了,还有什么可多想的,她如今只能待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等一切尘埃落地,她就算不愿意,也别无选择了。 等到了午膳的时候,两位婢女连连从厨房内端出来不少好菜,宁雨宣先是一愣,想到之前景鸿有一会儿没见到人影,估计这是他特意安排的吧,只是刚才她从外面进来之后,便听见景鸿离开的动静。 但是现下云月却留在了这里,她不知道景鸿是什么意思。身边的云月拽了拽她的衣袖,指着桌子对面的那道银丝莲藕,娇声道:“母后,我想吃那个。” 宁雨宣听着她娇嫩的声音,宁雨宣将重重心事暂且放下,今天是她的生辰,该好好陪着她才是。忽而想起来上次景鸿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云月的那副长命锁,如今还放在这里,她翻了出来,又给云月戴上。 母女二人相聚了一天,云月越来越喜欢倚在自己母后的怀中,比起父皇的怀抱更温柔舒适,不像父皇的胸膛硌得疼。因着是第一次陪着云月过生辰,宁雨宣也是很多事情都依着她的,亲手给她做了可口的点心。 只是到了傍晚的时候,还是有人过来接云月离开,只是来人并不是景鸿,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可宁雨宣瞧着她,只觉得有些怪异,下过一场秋雨之后天气便转冷了,可是她还是穿着一件绉纱衣裙,一点都不畏寒一般。 但宁雨宣只是多看了几眼,云月好似是认识这个人的。虽然她不舍让女儿离开,可是看那人的态度,便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那人是景鸿的人,可终究碍于一个母亲的身份,对那侍女到了一句,微微颔首,“云月就托于你多多照顾了。” 那侍女眼神有些闪烁,目光飘到了屋子里头,那两个哑巴侍女正在忙着打扫屋子,她身材略有些高挑,这才垂头去看宁雨宣,笑着用手托着她的胳膊,“夫人不必如此客气,照料小公主是奴婢的本分,现在时辰不早了,奴婢就不多留了。” 说完,她没有看宁雨宣有些惊愕的眼神,牵着景云月除了院子。云月看了眼母后,有些不情愿地跟着走了,只觉得身旁的这个婢女掌心太过粗糙,万分没有母后的柔软。 宁雨宣回到屋子中去,分外伤神的模样,两个婢女对视一眼,母分别,不难怪如此,便相继走了出去,还甚是体贴地将门带上。 宁雨宣见两人离开,匆忙将手中的纸条展开,这是刚才接云月离开的那个婢女趁着小动作给她的,只见那纸条上只有赫然一个“秋”字,她立即明白了过来,那个侍女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和师父回到南疆的,她的师兄,闻人秋。 竟然会是他,宁雨宣心中又喜又悲的,闻人秋能出现在这里,定然是得知了她的消息,前来营救她的,不由得苦笑起来,这下,她又欠下了他一份恩情。不过此时云月也在景鸿的手中,也容不得她多想,不管自己如何,定要让他将云月救出去再说。 而闻人秋这边领着云月回了景鸿暂住的宅子,他易容了许多次,却极少扮成女子,想他一个大男人,易容成女子,若是让熟悉的人知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现在在宁雨宣面前,他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不久前宁雨宣离开滨海城之后,他与师父在那边照料了几天孟千机,三人便分道扬镳,晏无萧年纪大了,受不了路途颠簸,又因为战乱,所以他们行的慢了些,可是等到了宿城的时候,师徒二人听说了宁雨宣的事。 当天晚上,客栈中,晏无萧神情严肃,看着自家徒弟饭吃得正香,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真不知道那皇帝有什么好的,让雨宣迫不及待地回去,还不是受到了牵连,”见自家宝贝徒弟仍是无动于衷,只闷头吃饭。 晏无萧也不知是在气宁雨宣还是闻人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雨宣毕竟是你的师妹,你就没打算去帮她一把吗?”老头子除了心中有些不忿之外,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宁雨宣拜在了他的门下,就不算是外人了。 闻人秋依旧是不说话,但是手中筷子扒饭的动作更快了些,不等晏无萧说完话就啪的放下碗筷,“师父,这件事不用你操心的,她有难我又怎么会袖手旁观,你只管自己先回南疆去,等解决了她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再逗留下去。” 什么先回南疆去,晏无萧没有回应这句话,只对他道:“你要去帮她一把,自己也注意安全,”两个徒弟都在这里,他又怎么能安心离开呢。 想到还留在宿城客栈中的师父,闻人秋无奈叹气,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君子,这些天里,他也放下了对宁雨宣的心思,只当她是自己的师妹,所以这次混了过来,不仅是要救宁雨宣的,既然景鸿没死,那断腿之仇,他又怎能不报呢。 闻人秋是带着云月坐得马车,因为叛军占领宿城的缘故,外面街道上一片萧条,倒是比偏僻的幽城还要冷清几分。外面驾马车的车夫也是景鸿的人,云月又多看了这个奇怪的侍女几眼,随后又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闻人秋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以为她是离开了母亲有些落寞伤神,掐着细细的嗓音安慰她道:“不用担心,再过几天还能与你母后见面的。” 马车有些颠簸,小丫头只是抬头瞧了她一眼,闻人秋看着那双与宁雨宣极为相似的眼睛,他竟有些出神,到底是孩子的眼神更纯粹一些,回过神来的闻人秋只想先抽自己几大嘴巴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些有的没的。 等回到了景鸿私宅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那座凉亭处亮着好些灯笼,景鸿就坐在那里,一个人自斟自酌,浑身都是一股失意。闻人秋只是冷眼看着,随后便牵着云月往那边去回话。 此时已经入了夜,中秋佳节的时候,皓月高悬,别处都是人影绰约,只有这里人影寂寥。景鸿看见了人被带了回来,朝身后的心腹示意了一下,将云月带回了屋子里,只留下闻人秋在一旁站着。 景鸿喝得有些多,让那一直不作声的侍女给他倒酒。闻人秋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上前给他斟酒,强忍着没有在酒中下蛊毒,想要报仇,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外面到处都是景鸿的人,没有退路。 微黄的烛光照着人的面庞有些模糊,景鸿丝毫没有察觉,只问了一句,“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这个情况,有很多种,闻人秋想了一会,回道:“夫人除了有些伤神之外,一起照常。” 伤神是正常的,她被迫与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分开,任谁又能笑得起来呢,景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气便喝光。随后又命令闻人秋,“看得出来公主对你很好,这些天你就守在公主身边伺候她,若是出了意外,便拿你的命来抵消都不足够的。” 他声音没什么情绪,仿若就是在说今晚的月色极好一般,可闻人秋提起了一些防备,他只是宅子中一个最普通不够的一个侍女,突然就将那个小丫头交到他的手上,是发现自己了吗? 见旁边的人久久没有回话,景鸿已然有了些醉意,声音沉了沉,“没听见吗?” 闻人秋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应是,“奴婢知道了,定当不会辱没主子的重用。” 景鸿心情抑郁,不喜听这些奉承话,他摆了摆手,便叫人退下去。凉亭中不一会只剩下他一人,宅子在宿城最为偏僻的一个地方,下人们都知道今天主子自那边回来之后,心情就不怎么好了,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都谨言慎行,不敢多发出一点声音来。 秋虫在草丛里不停鸣叫着,景鸿抬头望月,明明一切都已经掌控在手了,他心里却始终觉得空空的,那片荒芜的地方,究竟是少了什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红杏 第二百七十九章 红杏 没有人希望自己被众人遗忘,不曾挂怀在心。景鸿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亲人都已经死了,最后一个他的忠臣俞长喜,此时也成了一枚废棋,想救也救不得。 如今的人们谈起他来,只会说一句:哦,庆帝啊,那个百病缠身的皇帝,当今圣上夺位那天,他却病死了,直接将江山拱手相让了。 他也忘不了五年前的新年那一天,皇寺中檀香袅袅,他的母后被景珏杀死,血水流了一地,大火不知从何处起,瞬间火光溢满了山寺,连着他母后的尸体也埋葬在了火海当中,挫骨扬灰。而后,就连他的皇后,也是向着景珏,竟给自己下毒,若不是有俞长喜,他早就没命了。 每每想起这些,他都恨极,不甘心,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景珏的,他凭的什么?就凭父皇当初对他的偏爱吗?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一切,他都要将他毁了。 小云月今天玩闹了一整天,是以闻人秋没怎么费劲,就哄得她睡着了。他隔着窗缝,看着外面的还在饮酒的景鸿,心思转了转,想着要怎么救小丫头和宁雨宣出去。 光凭他一己之力是有些困难的,况且他曾断了腿,如今虽然行走无碍了,那份出神入化的轻功到底还是失去了。然而景珏现在还在金陵城,想要传个消息过去,没个一两天是得不到回信的,看样子也只能自己见机行事了。 今日他想尽了办法,得了景鸿的命令去别院里接公主回来,又留了纸条给宁雨宣,费了这么一番周折,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安心,可自己能做的,还是太少太少了。 这夜月色如水,该是与家人团圆的时刻,可又有多少人是孑然一身,对月喟叹呢。 第二天一大早,景鸿便去了囚禁宁雨宣的别院,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仁慈了,放任了她一次又一次,又刻意将周云调离宿城。他身上染了一些戾气,与昨晚那个孤身饮酒的身影判若两人。 宁雨宣就站在檐下,秋日的清晨带着淡淡雾气,看着他进了院子,眸色有些深。她只觉得,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只因今天的景鸿,不再是昨日那个还依旧带着温润的男子。 时间还早,不过几天的时间,宁雨宣就染了些失眠的毛病,局势动荡,夜里翻来覆去都是在担心景珏和云月,好在昨日闻人秋的到来,让她多了几分希冀。最让人烦的便是景鸿留在别院里的两个哑巴侍女,宁雨宣猜不出她们武功如何,又整日贴身伺候着她,想要离开她们的视线,是最困难的。 脑子中想了许多,不知不觉中,景鸿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大概是怕在她的面前容易心软,景鸿神色有些冷,“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你打算什么时候将改良的火药配方交给我?”面对宁雨宣,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在宁雨宣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抬头看着院子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隐在了乳白色如薄纱一般的雾霭中,不自觉就想起了景王府的长玉阁那里的两株高大梧桐,此时可能已经黄叶飞舞了吧。 交出火药配方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只因为云月在他手上,昨日他将云月送过来,不就是给自己的警告吗,如果景珏在的话,想必也会同意她的想法,思及此,她开口道:“新的火药配方我只想出来一半,最快也只能后天将它完善,至于它的威力如何,我需要亲自试验才能知道。” 宿城和阳城都在淮水之畔,一到了秋季便多雨,潮湿阴冷,雨势通常不大,但是东西极易受潮,叛军兵力不够,只能依靠火药,但是在此之前,就连周云也不知道那火药碰不得水,他们走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后天,那就还要两天时间,可是时间紧迫,景珏的大军就在宿城城外,景鸿眉头皱了皱,“后天不行,最迟明天晚上,”他看着宁雨宣的容颜,忽然笑了,“雨宣,你要知道,是你现在要求我放了你们母女二人,而不是我在要挟你,我如果想要挟你们的话,大可以带你你们去阵前,叫景珏好好选选。” 他话没说完的时候,宁雨宣的神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他都已经这样做,却狡辩自己没有出言要挟,藏在袖子下的手紧握着,“好,那你明日晚上派人来拿吧,若是明晚没人来拿的话,我照样会将它烧了。” 景珏只是笑着,他为什么之前三日之期到了的时候,没有派人过来,是因为景珏派兵来攻打宿城,他无暇去顾忌到这边来罢了。“你将配方写出来,交给红杏便好,她会转交给我。”红杏便是别院里的那个红衣婢女,绿衣婢女名叫绿影。 宁雨宣点了点头,转身便进了屋子里面,外面湿气太重,衣裳已经有些湿了。本以为景鸿说完这些便会离去,岂知他也跟着走进了屋子里来。 绿影沏了茶端过来,给自家主子斟满,便退了出去。宁雨宣坐在他的对面,无心饮茶,冷着声说道:“你来不就是让我给你配方的吗,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怎么还不走?” 此时,让宁雨宣答应交出配方,他的心情一扫之前的抑郁,悠闲地喝着茶,“好不容易今日得了闲,想在你这里坐坐,你却这样急着赶我走。” 没有人会欢迎这样的人留下来,宁雨宣神色如常,她抿了一口茶,却发现茶水是冯国的贡品青茶,她敛下眸子,不动声色,“这本就是你的地方,我赶不走你,但是的确是暂时不想见你,况且我需要时间来完善配方,你留下来只会是耽误你自己的事情。” 其实新的配方她早就想好了,但面对景鸿,她总要留一手。明天下午之前,不知道闻人秋能不能找到机会来一趟这里。 到底还是怕宁雨宣交不出真正的配方,景鸿又喝了一口茶,“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了,”他眉眼带着得意的神色,伸手碰了碰宁雨宣的侧脸,只是对方下意识地躲闪让他眼眸阴郁了几分,收回了手,“你想躲,是躲不掉的。” 看着景鸿离开,外面的雾霭淡了许多,高墙之外可见远山,秋的到来,让山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宁雨宣又喝了一口青瓷盏中的茶,色泽透亮,茶香带着甘甜,回味无穷,确定是青茶无疑,而景鸿离开了临都五年之久,怎么会有冯国的贡茶? 一个想法渐渐在她的脑海中酝酿,以至于越来越心惊,可是她不能问任何人,唯恐会打草惊蛇。这几年景国与冯国的关系,宁雨宣有所听闻,因为景珏拒绝了和冯国公主的和亲,两国已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况,若是景鸿找了冯子谈达成盟约...... 这茶是今日才有的,景鸿虽然将她关在了这里,但是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而突然出现的青茶,究竟是他的无心之失,还是对自己的警告?外面红杏端着早膳款款走来,宁雨宣收敛了脸上神情,坐在桌边,“等下替我准备好纸笔。” 红杏知道她要纸笔的目的,微微点头,便用手势示意了绿影。 一直在景鸿私宅伺候景云月的闻人秋有些着急,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没有行动,如今唯一的进展也就是知道了宁雨宣所在的地方。正想着,突然袖子被一个力道拽着,他低头去看,正是那个小丫头,眨巴着一双明眸,“姐姐,我想吃母后做的海棠糕。” 闻人秋心中暗道,真是个小祖宗,只觉得自己莫不是前辈子欠了景珏的,这辈子要帮他救他的妻子女儿。他低下头和蔼笑着,“公主乖,过些天就能吃到你母后做的了。” 此番回答,景云月知道了是找他没用的,也不多说,直接松了手去玩自己的了。 这处宅子到处都是景鸿的心腹,闻人秋冒充的这个人显然也是,所以都是出入自由的,但要贴身照顾景云月,所以他万分艰险地抽了个空回了客栈,找晏无萧要了一些蛊毒和药粉回来,打算晚上去找宁雨宣商议一下如何逃出去。 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晃晃的月色洒在街道上,照的人无处遁形,闻人秋暗自咬着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挑了这一天来找她,穿着一身黑衣都没用,只要人眼睛没瞎的,就能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昨天来接云月回去的时候,闻人秋就暗自观察了,这别院里面是只有两个婢女的,但是有些底子,他没办法硬拼,外面有二十多个护院,都是只会点拳脚功夫的大汉,他还能打得过,可架不住对方人手多,一闹出动静了只会引起里面那两个婢女的注意。 他躲在了巷子一处墙根后面,幸亏他还算机灵,去找了师父要了一些蛊虫过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慢慢打开,大概是这宿城的天比南疆地冷许多,小虫子密密麻麻得在盒子里,都不愿意动弹。 闻人秋无奈,只得又拿出自己的玉笛来,气息时悠长时短促,玉笛在夜色下发出幽幽的绿光,不止是蛊虫感知到了这笛声,看守在别院的那些护院们,也都听见了这突然响起的笛声,都警惕起来,三四个结伴朝笛声传来的方向走着。 第二百八十章 黑鹰 第二百八十章 黑鹰 那些护院手拿着家伙快走到墙根这边的时候,蛊虫们终于有了反应,在月色下仿若萤火虫一般,闪烁着幽幽绿光,却有些鹰一样的速度,一眨眼不到的功夫,便附在了那些大汉身上。闻人秋见状,又在笛声中加入了内力,不消一会,那些大汉都倒在了原地。 有两只蛊虫借着笛声,悠悠地越过墙头,飞进了两位婢女的屋中。 闻人秋只觉得自己有些羞愧,这种蛊虫南疆很多人都用过,却是用来做那些偷香窃玉之事,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还好笛声没有传进屋子里来,里面的人什么都不知晓,只当是自己睡得沉了。 宁雨宣夜里难眠,侧躺在床榻上,屋子里的烛火已经被熄灭了,窗外月色明亮,她还在想着白日里的那盏青茶,不出意外的话,景鸿是与冯国有了盟约,这事没有人知晓,她要想办法告诉景珏,可是如今自己被囚禁在这里,只能找闻人秋帮忙。 倏地一道身影轮廓出现在窗子上,宁雨宣心中一惊,慌忙穿上鞋子起身,躲在了帘子后面,手中没有任何防身的东西,只得将花瓶拿在了手上。 那道身影果然进了屋子里面,动作无比轻盈迅速,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他蒙着黑面巾,一双眼睛却展现在宁雨宣眼前,白担惊受怕异常,她还以为是景鸿的人要来拿火药配方,却不料竟是闻人秋。她走了出来,出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闻人秋本是朝着床榻那边走着的,哪里料到宁雨宣突然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着实吓了他一大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一口气才道:“我来当然是想问你怎么救你们出去的。”说完,他才注意到宁雨宣手中的凶器——花瓶。 宁雨宣脸上多了一点尴尬,忙将花瓶摆到了博古架上,解释道:“我以为是景鸿的人过来了,”随后她才恍然想起来就住在隔壁的红杏与绿影,不敢再说话,手指了指旁边。 闻人秋径自去将屋子中的烛火点亮,说道:“你放心,我用了蛊虫麻痹他们,他们暂时不会察觉到的。”火折子碰到了灯芯,须臾之间橘黄色光亮便照满了整个屋子,他接着说道:“景鸿那边你也放心。” 烛火氤氲着一圈光晕,宁雨宣看得有些入神,她抿了抿唇,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开口道:“闻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有想到你会潜入宿城来,感谢二字太浅,可我找不到其他的词来......” 闻人秋将脸上的黑面巾摘了下来,满脸笑意,“可不是我偏要来的,师父虽然生你的气,但还是惦记着你的,一听到消息就催我来救你,”他不再多说无用的话,“你想好脱身的办法了吗?这么多天了,我可没见着景珏有什么动静。” 景珏派岑尤率领着虎骑军潜入了宿城和阳城,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他们不知道也正常。 宁雨宣只觉得自己脱身太过困难,且不说这院子内外都是景鸿的人,就算他们逃离了这处别院,也很难离开宿城,“现在景鸿有求于我,我自有办法逃脱,只有云月,她现在在景鸿手中,我只希望你能救她出去。” 这番说辞闻人秋很难相信,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手中还拿着他的玉笛,一副悠哉闲适的表情,“那你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逃出去?” 宁雨宣的心沉了沉,只得道:“他想要我给他新的火药配方,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只有我才能去试验,离开了别院,我会易容术,逃离宿城易如反掌,只是景鸿明天晚上就要配方,我没有时间了。” 她心中万分愧疚,其实她根本没有把握能离开。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以此来逼闻人秋带着云月离开。 闻人秋脸上闲适的神情也收了起来,变得严肃,“你有把握吗?” 宁雨宣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而桌子上,还是白日里留着的那壶青茶,她尽量做出轻松的表情,“你应该听说过火药的威力了,到时候我在上面做些手脚,你帮我救走云月,我才没有后顾之忧,自然是有把握的。” 眼看着闻人秋眼底的那抹质疑慢慢退散,她又说道:“其实今晚你不来的话,我还是要想办法见你一面的,”茶水还带着一点余温,她倒了一杯给他,“我想让你帮我给景珏带个信,景鸿似乎与冯国有些勾结。” 闻人秋接过茶杯的手一顿,随即道:“你怎么知道的?” 宁雨宣指了指他手上的茶杯,“这是冯国的贡品青茶,我之前在冯国的时候,在冯子诚那里喝过,后来又在冯紫玉那里喝过,可见这是冯国皇室才有的,景鸿会有,很难让人不起疑。” 闻人秋在认识宁雨宣之前混过不少地方,冯国皇室倒是没有去过,他喝了一口所谓的青茶,只觉自己是大老粗一个,品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将茶盏放下,眉头微蹙,“我现在被景鸿调到了公主身边伺候,身边又没人可用,只怕抽不开身去金陵。” 外面寂静无声,月华如练,院子中仿若积水空明,宁雨宣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心也随着闻人秋的话渐渐下沉,“那这件事暂且搁置下来,你能帮我带云月离开,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闻人秋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一同望着外面明亮夜色,声音中还是带着特属于他的随意,“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定然会帮你做好,至于告诉景珏的事情——”他顿了顿,“孟千机的那只黑鹰一直跟着我,让它送信应该没有问题的。” 宁雨宣闻言,展颜一笑,“孟千机不是要回西狄吗?怎么把黑鹰留给你了?是你打算拐回南疆的?” 他眸子转了转,有些心虚地道:“孟千机对他的那只黑鹰不管不顾,偏偏我这里有肉,一路上都赖着我不走,我也没有办法。”既然孟千机没有折回来找他的鹰,想必也是默许了的,那他就只好收下了呗。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宁雨宣手撑在窗棂上,月色皎皎,闻人秋看得有些出神,眼前的人,让他想起了梦里的情景,她头颅微扬,眼底是月色清明,直到宁雨宣略微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云月现在还好吗?” 她的声音不止是清冷,还带着点点郁色,闻人秋便与她说了云月的近况,“你女儿今天白天的时候,还问我,能不能吃你做的海棠糕,没想到竟是个小吃货,旁的你不必担心,有我在一边看着,再者景鸿也不会对她如何。” 宁雨宣放下了心,夜风有些大,吹乱了她的发丝,听到女儿要吃海棠糕的时候,她苦笑了一下,“我亏欠云月的太多了,将她丢在临都不管不问五年之久,她很懂事,从来没有怨恨过我,我只希望日后她能平平安安的。” 闻人秋心口一滞,她离开自己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女儿,却是为了自己,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她不会有事的,你忘了吗?我之前送了她一个礼物,若有人想要伤她性命,则是必死无疑,”好在那枚玉蝴蝶,小丫头也贴身戴在了身上,没有让景鸿的人取下来。 怕待得时间久了,外面那倒在一地的大汉们被发现,闻人秋没有多留。从别院离开之后,闻人秋便召来了黑鹰,传给景珏的书信上只有两句话:叛军幕后主谋景鸿,与冯国有关。并没有留下署名。喂了黑鹰一块生肉,黑鹰在夜空中盘旋了几圈,随后便飞向了金陵城的方向。 翌日清晨的时候,黑鹰就落在了金陵城的太守府中,是秦风第一个发现的黑鹰,以往与千机阁传送消息,经常是他做的,所以很快就识得了孟千机的这只鹰,得了信上的消息,他很是震惊,片刻不曾停留,便拿着字条去找了景珏。 假山中路径曲折,缠绕其上的金银花藤渐渐有了枯黄的趋势,秦风绕过蜿蜒曲折的小径去找景珏,却发现他又站在了回廊下面,一身黑衣一如往昔,可是身子却消瘦了许多。秦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上前不急着将纸条交上去,而是劝他,“皇上,您腿上的伤害没有痊愈,不疑站得太久,还是回去歇着吧。” 不知是何缘故,近日来,景珏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渐渐变得有些清透,好似浓墨化在水中一般,腿上的伤还有些钝痛,但他只是摇着头,“没事,岑尤那边有消息传过来吗?” 深知自己主子的秉性,秦风也不再多劝了,“岑统领那边还没有消息,但是属下刚刚收到了黑鹰的消息,”他恭敬地将纸条递上。 千机阁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散了,之后孟千机再也没有找过自己,这会又怎么会突然给自己传消息,一边想着,景珏一边将纸条接了过来,那几个字印在眼中的时候,他眼神一凛,转头问秦风,“确定是黑鹰传来的消息吗?” 秦风点头,黑鹰一直跟在孟千机身边的,虽然上面的消息着实是骇人听闻,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景珏敛下眸子,景鸿没死,还主导了这次的叛乱,所以他会像五年前在幽城的时候一样,将宁雨宣和云月掳走,所以俞长喜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说出自己的主子的身份来,既然这一切的主谋是景鸿的话,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二百八十一章 西风 第二百八十一章 西风 但是景鸿若是暗中与冯国的人有联系的话,冯国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纸条上的消息总不可能是一半真一半假,景珏看着秦风,眼神中带着压力,“如果景鸿和冯子谈有了盟约,为什么秦雨没有传消息回来?” 当初冯子谈打回冯都的时候,秦雨是跟着他一起的,后来历经了几番波折,还是进了冯皇宫,成了冯子诚的妃子,自此也成了景珏安插在冯国的一枚棋子。而之前的五年时间内,秦雨传回来的消息,一直都没有提到过景鸿的事情。 景珏这是在怀疑秦雨了,秦风只得垂着头,秦雨是他的亲妹妹,而景珏却是自己的主子,他的声音有些迟疑,“想必是......这件事冯子诚是一直瞒着她的?”随后他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她本来就是景珏的人,身在冯皇宫中,冯子谈肯定对她还是有所防备的,没有发现这件事实属正常。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秦雨的责任也是于事无补了,景珏沉着眸子,对秦风下着命令,“派人去盯着淮水南畔的情况,若有异动,立即来报,另外调动幽城大军南下,”他的目光投向远山青烟袅袅,“不过三万叛军,再拖下去,只会扰乱军心。” 不仅是扰乱军心,也扰乱着他的心,景鸿再一次将宁雨宣掳走,她如今在什么地方,过得可好,景鸿有没有欺负她,云月如今又被带去了何处。景珏只觉得心间有一柄刀,直搅得血肉翻涌,疼痛不已。 秦风得了命令,却没有立即去执行,他犹豫了半会,还是问景珏,“皇上,您觉得,秦雨她知道这一切吗?”秦雨是他的亲妹妹,若是她真的知道,却没有回报上面,那便是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这绝对不会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画面。 秋风一起,紫藤萝的叶子便纷纷扬扬洒在了回廊下面,平添了几分萧索。景珏转身朝屋内走去,“你想要知道答案,不如自己去问更好。” 秦风当即便写了一封密信,让暗卫送去了冯皇宫。秦雨收到密信,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这里暂不多说。 而他们派去淮水边打探情况的暗探,却是发现了冯国的确有所动作,他们在暗中调动了几乎五万的兵马集结在了明城,只等着一声令下,随时都能破城而入。这里也证实了那黑鹰传来的信无误。 时间流逝地极快,让人猝不及防,日落月升,一天又悄然过去。宁雨宣坐在桌边,面前放着纸笔,绿影还极为贴心地替她磨好了墨,她一转头,便能看见窗外梧桐飘落,天边晚霞如流火,瑰丽璀璨,映得她原本有些发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艳色。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拿起狼毫,沾了沾墨,在纸上留下一行行秀气又不失风骨的字迹。她骗了闻人秋,火药这样的东西,她想不到办法在其中做些手脚,只能将真正的配方交给景鸿,只是不知,闻人秋何时能带着云月,离开宿城。 她甫一停笔,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是红杏,宁雨宣将纸叠好。红杏只悄无声息地在一旁站着,恭敬地候着她。 宁雨宣看着手中的配方,景珏不知会因为这个,陷入怎样的境地,她想起云月那张乖巧的小脸,最终将它交到红杏手中,“我已经按照约定做了,你将这个给你的主子吧。” 红杏只朝她微微福了福身,转身踏出了屋子离开别院。 其实将周云调离宿城,于景鸿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至少他的离开,能换来宁雨宣的这张配方,也算是偿失了。一拿到配方,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去城外试这新的火药。 闻人秋只当那火药配方真的是有什么问题,景鸿好不容易离开了宅子,趁着宅子四周警备松懈的时候,带着云月离开了这里。好在小丫头是个聪明的,就好像早就洞察了他要做什么一般,一路上也不哭闹,让闻人秋省了不少事。 一离开他就将云月身上的衣裳换成了普通的粗布小衫,小丫头甚是乖巧地伸着胳膊让他给自己穿衣,还问道:“我母后什么时候能出来?” 闻人秋忍不住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哄道:“不消几天,你就能见到母后了。” 换完了衣裳,他自己也换回了男装,卸下了人皮面具,抱着小丫头穿过几条巷子,走到一处废旧的宅子里面,里面的屋子锁着。闻人秋轻车熟路的从院子里面拿了一把钥匙,将门打开,只见里面被捆着一个女子,云月有些好奇,伸头去看,赫然是闻人秋前几天易容成的模样,这个才是真正的景鸿私宅的侍女。 那女子看着闻人秋渐渐走近,眼睛里满是惊恐,嘴巴被布塞着,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呜”声,闻人秋将云月放在了一边,手中把弄着他的玉笛,眼前的人容貌倒是秀丽,但他自认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闻人秋对于景鸿的手段最清楚无比,在他决定报仇之前,也不能叫他发现了自己的踪迹,这个侍女死了,景云月又不见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切与失踪五年之久的千面鬼人有关。 忽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转头,就瞧见了云月那双眼睛带着湿漉漉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倒叫闻人秋有了一些心虚。随后他对小丫头笑着道:“云月乖,将眼睛闭起来,待会叔叔给你买海棠糕吃。” 小丫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闻人秋不禁扶额,他怕待会自己行动起来,将小家伙给吓着了,正要再准备说些哄她的话,就见小丫头甚是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叔叔,你快点,我想去吃海棠糕。” 软软糯糯的声音让闻人秋的心也变软了,不过等转身来看着眼前那个被绑的侍女时,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他掏出袖中短匕来,手起刀落,血溅了一地,将云月安置在这里等他,他将侍女的尸体丢到了景鸿住处的附近去。 等这一切忙完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色阴沉,厚厚的黑云遮挡了月光,西风席卷着街上的一切。闻人秋却不急着立即去金陵,反而将云月带去了晏无萧暂住的客栈去。 一番折腾之后,小丫头早就睡着了,闻人秋将她安置在床上,一回身就看见了自己的师父阴沉着脸,神情似快要下雨一般,“你将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是宿城,还在他的地盘上,你就不怕自己也被拖下水吗?” 晏无萧虽然让闻人秋去救宁雨宣,他这个徒弟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易容的本领暂且还无人能敌,所以这才放心,但是带着这个孩子,迟早会被发现的,他之前就被景鸿断了一双腿,如果再出了什么意外,他要如何? 他视线落在那小丫头身上,不得不说,小徒弟的长相貌美,连着孩子也长得俊俏极了。 外面阴风怒号,预示着一场降雨的即将到来,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晚上。闻人秋只得师父他老人家,“师父,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并没有给景鸿留下把柄,他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公主消失的事情,他只会当做是景珏的人做的,只会去城外排查,找不到我的头上来。” 说的容易,他的行为无异于是在老虎眼皮子底下偷食,晏无萧狠狠地瞪着他,“我还是不同意,你留着她到底要做什么,给我尽快将她送到金陵去,等确定雨宣平安之后,我们就立即回南疆去。” 闻人秋并不回他的话,他若是没有把握的话,也不会带着宁雨宣的孩子来冒险,只是这一次,他不仅要报景鸿的仇,也要让景珏急一急,好叫他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他爱而不得,也不想叫景珏好过。 这么想来,他莫非是前辈子欠了景家两兄弟的什么,否则这些年来,怎么两次都栽在了他们头上。 晏无萧见他不作声,肺都要气炸,一双眼睛瞪着闻人秋快要冒火,他怎么就将他养出了这么个性子来,如今心底又有一些后悔和自责。宁雨宣和小丫头是景珏的妻女,人家不去救,反而他要让自己的徒弟去救。 他忍不住放大了声音,道:“为师说的你听见了没有,这是他们景家的恩怨,你就别再掺和进去了,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我就当没你这个徒弟了。” 闻人秋闻言,下意识地却是去捂住床上正熟睡的小人儿的耳朵,睨了自家师父一眼,也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师父,你说话小点声,万一将她吵醒了怎么办?” 睡得正香的云月一点也没有被吵醒的迹象,小手动了动,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闻人秋见晏无萧还是满脸怒火,他这才正了正神色,严肃了起来,站到他的面前,“师父,景鸿当初折磨我,还将你也一并关押起来,用以威胁我。既然他并没有死,那这笔账我定然要从他那里讨回来的。” 他一回来,就将如今的局势告知了晏无萧,又继续道:“你要知道,景鸿他勾结了冯国,景珏如今的胜算又少了几成,不管如何,他终究是雨宣深爱的人,我不可能看着雨宣跟着他颠沛流离,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的。” 面对宁雨宣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置身事外。宁雨宣当初为了治好他的腿,离开了云月带着他去了东瀛。可是闻人秋从来都没有觉得是宁雨宣欠他的,反而,他耗费了她五年的时间,真的放手实在太难。 第二百八十二章 背叛 第二百八十二章 背叛 晏无萧张了张嘴巴,胡子也随之抖了一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年纪愈发大了,心理承受能力也渐渐消减,只期盼能看着自家的徒儿能像以往一样逍遥自在。但是他忘了,闻人秋也是一个普通人,他想给自己报仇,想让心爱的人以后过得稳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罢了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是别再像之前那样,再让自己陷进去了,”两个徒弟,他虽然赞赏宁雨宣的医术极有天分,但一个是自己养大的徒弟,对闻人秋,他更是怜惜一些。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家伙,比巴掌还小的小脸带着些宁雨宣的影子,“你去做自己的事情,这个小丫头,我替你看着便是。” 本以为闻人秋得了师父的允许,该笑得恣意才是,可他依旧是眉头紧锁,晏无萧看着奇怪,半晌之后,正要开口询问,闻人秋突然开口道:“师父,我希望您先回南疆,冯国的兵马已经调到了明城,不出半个月,宿城定然要生起战乱。” 晏无萧只是哼了哼,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怕什么战乱吗,却是半句都没有说,“你甭管我,自己的事做好了再说,”说完不等闻人秋还想劝阻他,转身就离开了屋子,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去了。 闻人秋在云月床边打了地铺,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夜风越来越大,呼啸之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雨声便淅淅沥沥地传入耳中。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眼睛只要一闭上,都是梦里的宁雨宣,是以不敢再入眠。宣儿,他的小宣儿......等这一次,他真的再也不会踏足景国了,不管是临都,还是宿城。 约莫三四天的时间,赫连邵率军一直在宿城城外与叛军对峙着,秋雨缠绵,随着新的火药出世,景鸿也随之出现在了宿城城墙上,一场胜负已然明了的战争开始,景鸿打着重夺皇位的旗号,将赫连邵手下兵马打得措手不及,立即退回了金陵城。 而此时,冯国也带着兵马盘踞在淮水南畔,对景国的地盘虎视眈眈。而景珏派去幽城的人,却只调来了两万不到的兵马,还是一些普通士兵,根本无法与景鸿的人手抗衡。 与此同时,冯皇宫里的秦雨已经收到了秦风的来信。北方已然进入了深秋,但南国还是一片绿意盎然,皇宫之中处处雕栏画栋,飞檐流丹,兰馨芳香随处可闻,两位女子坐于御花园中,面前瓜果青茶散发清香,身后花卉争奇斗艳,形成天地间一抹绝色。 秦雨身着一件大红色抹胸湘裙,外罩一件水红色轻纱,发间朱钗碧玉,额间一抹红色花钿,较之以往,多了几分妖艳,那份旁人难及的明艳却再也不见,她眉眼深沉,只看着信上的字入了神。 早知该有这一天的,她如今并不后悔,只是想到哥哥,心底里难过渐渐上涌,还有那个人,他知道了自己已经背叛了他,是否有一丝悔意没有接受她呢。 冯紫玉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用猜也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内容,所以在看向秦雨的时候多了几分同情。她们同样是被景珏抛下的人,当初景珏毁了合约,拒绝和亲,她早已怀恨在心了。好在自己还有个长公主的身份,照样过得恣意,可是秦雨却不同了,景珏对她的抛弃,是直接将她丢给了别的男人。 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涂着蔻丹的手指映在洁白的瓷器上好看极了,她开口问道:“怎么,是景珏已经知道了吗?”说起景珏,她想起那个男人,剑眉星眸,轮廓棱角分明,那样好看,她到现在都忘不了,秦雨如今对他还有念想,也是人之常情。 秦雨将信随意放在桌子上,点了点头,“如今景鸿已经出手了,知道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在冯皇宫待了五年,她也学会了色厉荏苒和装模作样那一套。 冯紫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信纸,随后淡然一笑,“你且放宽了心,皇兄心中是有你的,只要你别再做出五年前的那样事,如今你是他的贵妃,只要这次事情结束了,你就与景国再无关联,安心做你的娘娘便是。” 她这一番话,也是在警告秦雨,别再对那个景珏念念不忘了。 秦雨的脸色微白,好在掩在了脂粉之下,并不能让人发现,她故作哂笑,“长公主说的这话,本宫当然知道了,不需要您的提醒。” 冯紫玉也只是笑笑,身后的宫女甚是妥帖地给她斟满茶水,冯紫玉极爱这回味甘甜的青茶,看着不远处出现的一抹明黄色身影,她起身,“今日进宫来,已经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了,本宫也不多留了,就先回府了。” 秦雨起身,朝着冯紫玉离开的方向微微福身,她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她又能如何呢,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早就无路可退了,冯紫玉说的一点都没错,自此以后,她与景国再无关系了。突然一个力道从背后传来,吓了秦雨一惊,直到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她才卸下了浑身防备,转过头对着冯子谈笑道:“怎么来了也不说话?” 冯子谈模样中带了一丝风流意味,他双臂从后院箍着秦雨,自然也将她刚才身体上的僵硬也感知到了,眼底闪过一抹郁色,因在秦雨背后,对方并不能看到,他语气温柔,问道:“刚才看你在与紫玉聊天,聊些什么呢?” 还是不习惯将后背留给别人,秦雨挣开他的怀抱,说道:“只是随意聊了些,你早朝结束了?” 冯子谈坐在了刚才冯紫玉的位置上,眼神很快就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信,看了一眼秦雨,没有询问便将信拿来看了,是秦风的来信,只是问她知不知道他与景鸿合作的事情,他心中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不是景珏的,随后抬起眼帘,问她道:“你打算回信吗?” 秦雨眼神一滞,只说了一句话,“他是我哥哥。” 风还带着些许暖意,冯子谈看着她的神色,心中多了许多猜测,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景珏现在身处险境,她在替她担忧,还是只是因为愧对哥哥而伤神?他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随意想象。 当初若不是他强取豪夺,秦雨现在不可能还留在冯皇宫中,他深知她爱着景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断地依照自己的意思传消息回景国,只是为了麻痹景珏。可是他也不敢问出口,她现在心中可还有景珏,或者说,她的心里可还有自己的一席地位。 秦雨也不知冯子谈是怎的了,突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她却不敢说什么,在他枕边睡了这么久,她却从来没有懂过他。只低着头,等着冯子谈的反应。岂知他只是坐了一会,片刻之后便一眼不发地离开。 而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城,因为景珏的腿伤长时间未曾痊愈,很多事情向他汇报,都是直接去他住的院子中,一走进院子里面,就看见景珏一如往常站在回廊下面,下面的人多次劝阻他回去好好休养,偏偏他都不听,好似自虐一般。 要去回禀事情赫连邵和秦风对视了一眼,向前走去,在景珏身后站定,知道他第一就想知道的是什么消息,秦风率先开口:“回皇上,岑统领那边有了一些皇后娘娘的消息了。” 景珏转过身来看他,神情依旧沉稳,但是语气中却带了一丝迫不及待,“怎么说,雨宣现在被关在何处?” 秦风顿时哑然,不得不说,岑尤这次的效率极低,五千虎骑军混入了阳、宿两城,这么多天来,也才查到宁雨宣是被关在了宿城,“岑统领刚刚报来的信,说在宿城城郊似乎看到了皇后娘娘的身影,至于公主......暂且还没有消息。” 其余的秦风都不敢多问,上一次宿城一战大败,全是因了叛军手上有火药的缘故,但火药之前还不起效果的,他有些怀疑,是不是皇后被逼迫地交出了新的火药配方。 景珏眉头又紧紧皱起,墨色眸子多了一些透明的感觉,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甚至有些晕眩,他将这些不适很好地遮掩着,“如果雨宣真的在宿城的话,那云月定然也会在那里,叫岑尤尽快去查。” 秦风立即应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很快就退出了院子。只留下赫连邵还站在那里。 站得有些久了,景珏的伤口处疼痛不已,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点点冷汗,但他依旧沉着脸问赫连邵,“幽城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自然是不容乐观,赫连邵答道:“那边只愿意派出两万人马,对圣旨也视若无睹,”他抬头看了一眼景珏越来越阴沉的脸,继续说道:“前去幽城的斥候,回来向卑职说道,好似看见了周云出现在幽城大军军营中。”所以幽城不愿派兵,极有可能是周云捣的鬼。 景珏的手指张开,复又合拢,紧握成拳藏在袖子下面,“那告诉朕,如今我们还有多少兵马可以调动?” 因为北戎一族的缘故,当初景珏的确是将北戎王斩了首级,但是他们的势力依旧存在,不由得小觑,景国大部分的兵力都盘踞在幽城以及与冯国对立的阳城,景鸿从阳城发兵,便是断了他的一条路,另外又派周云北上,则是断了他第二条路。 第二百八十三章 惨败 第二百八十三章 惨败 赫连邵算了算,除去他们这段时间损失的,“驻守在临都的还有两万守城军,青城还留有一万兵马,金陵城还有四万,”笼统地算的话这么多并不算少了,但是赫连邵是感知过那火药的威力的,只怕再迟下去,金陵城也不保了。 而此时,冯国的兵马就在明城,只等一声令下,随时就会踏入景国的地界。再加上景鸿的突然出现,惹得现在朝中动荡不安,有不少大臣是站在景鸿一边的,或许是见风使舵,但是要景珏退位的奏章都已经送到金陵来了,一时间火起四方。 见景珏一直没有出声,赫连邵也知道这情况太过棘手,皱着眉问道:“皇上,依您看,现在要怎么做?”他们在金陵城孤立无援,难道就等死吗? 景珏闭眸了半会,骤然睁开的时候,眼中有光芒闪过,“你率兵守住金陵,明城那边暂且还没有动作,朕已经让人去找冯子谈交涉了,至于宿城,他们兵力不多,都留在了宿城,让你手下副将跟随岑尤一起,暗中将阳城夺下来,前后夹击,他的火药,总会有用完的那一天。” 一个字,便是拖。如果计划没有出错的话,到时候叛军被困在宿城,宿城地广人稀,几乎没有什么粮食,而他们在金陵,粮草富裕,而临都朝廷上的那些事,等他回去,自会一个一个地处理。 赫连邵也是一惊,这样周全的计划,想必景珏早就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但是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如果景鸿拿娘娘和公主出来要挟的话,皇上想好了应对之策吗?” 景珏一只手扶在回廊栏杆上,神情有些出神,赫连邵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有些小了,他根本没有听清,过了一会没等到景珏说话,他就要开口告退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倒是景鸿想要什么,朕可能就他什么吧,”景珏看着那缠绕在回廊之上的紫藤萝,已经渐入深秋,紫藤萝也早已只剩下干枯的虬枝。他想起宁雨宣那日站在这里,似乎是极为喜爱这紫藤萝。 赫连邵却是一怔,景鸿的目的太过明显了,无非就是想夺回皇位,找景珏报仇,如果因为宁雨宣的缘故,他就打算向景鸿投降,因小失大,那宁雨宣,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赫连邵逼迫自己不去相信,但是这些天景珏的失魂落魄,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自从宁雨宣失踪之后,他就变得如此。 眼前的景珏,在以前的时候,杀伐果断,从来不会退缩,赫连邵见过他在战场上的狠厉嗜血,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宁雨宣改变,有了软肋和死穴。赫连邵只觉得心中有一些难受,他不想见到自己追随的主子,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皇上,当初微臣跟随您,看着您一步一步登上皇位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真的要将这些全部丢弃吗?这只会让将士们寒心的。” 景珏却是苦笑着摇头,转身来看有些悲愤的赫连邵,说道:“赫连邵,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懂得怎样去爱,这江山不管是谁来镇守,对于百姓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们只希望没有战乱。而我没了江山,不过是换一种活法,没了她,却是生不如死。” 赫连邵张了张嘴巴,他想说的很多,就因为这个理由,他就能抛弃这么多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吗,可是到最后,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景珏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道:“你当初将江云荷从宫中接回府中,为的不过是能与她长相厮守,却连她的过去都接受不了,又何必做出后面的那些事情来,你也该好好想想,你对她到底打算怎么做了。” 说完这些,景珏心中郁结的那些事物,好像也随之烟消云散了,转身便回了屋子里面,只是走路的姿势,却有些不大正常。只是赫连邵一直沉浸在刚才景珏对他所说的话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景鸿自在宿城城外赢了那一仗之后,一直守在宿城中没有外出,金陵城如今他已经是势在必得了,如今要等的,就是冯国兵马从明城发兵,届时率军长驱直入,恐怕景珏是没有退路了。 因此这些天他的心情极为愉悦,就算是景云月被人偷偷带走的消息,也没有将他惹火,反而是笑着去找宁雨宣,告诉她这个对于他们二人而言都是不错的好消息。 晌午时候,阳光正足,带着丝丝暖意驱散了风吹来的寒气,因为失眠越来越严重的缘故,宁雨宣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心知自己该养好身体,好找到机会离开宿城,可是到了夜里依旧难免,只要一闭上眼睛,她仿佛就能看到景珏对自己的控诉。 她只有试验火药的时候被带出了这个别院,其余的时候根本不得离开半步,从红杏和绿影那里也打探不到半点外面的消息,心中急躁,连着舌头上都燎起了水泡。 听着外面的院门被打开,隐约听见了景鸿的声音,她现在满腔怒火,根本不像见他,将红杏绿影赶出了屋子之后就将门窗都锁上,最后坐在了平常坐着的窗户旁边的书案前。 景鸿手中提着一些东西,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气恼,他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守在门口的红杏,“听说夫人最近有些上火,这是我带来的一些花茶,听说可以清热败火的,你到时候煮来给夫人喝。” 看着宁雨宣今日的态度,红杏只觉得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好氛围,当即便拎着那些花茶,带着绿影躲到了小厨房去了。 景鸿看着面前的屋子门窗紧闭,只笑着摇摇头,却猜到了她此时在什么地方,就走到了窗户边,对着里面说道:“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好歹你之前帮我完成了新的火药配方,我想当面感谢一下你都不行吗?” 窗户上映着景鸿的身影,宁雨宣眉头紧皱着,刚才他在门口对红杏说的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厉声道:“感谢?我们之间不过是交易关系,说感谢这样的话,那就不必了,我不想说些客套话。” 景鸿大拇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装作思索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你也说了是交易关系,你的女儿那天被人带走了,我并没有派人去追,这算不算与你所做的对等了?” 宁雨宣心中一喜,被人带走,那定然是闻人秋所为了,但是在景鸿这里,她依旧还要做戏,“带走?如果是你的人带走的,我也不知道实情,你骗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验证。” 景鸿忽而笑了,他就知道,宁雨宣一向是聪慧的,可对于此事,他也颇为无奈,“的确是被人带走了,并不是我的人,这事我没有办法证明,但你要知道......”他的语气忽然缓了下来,“雨宣,我是绝对不会骗你的。” 这样语气的话,在宁雨宣耳中只觉得恶心,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如果没别的事就走吧,你说的我已经照做了,如果你还想利用我做其他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看着这般与他想要撇清关系的宁雨宣,景鸿只觉得自己的心抽痛不已,“雨宣,我也不想利用你,但是我只能这样做,”他忽而笑了,“你知道吗,你的新的火药配方简直是无坚不摧,前几日阿珏率兵攻打宿城,可惜战败,现在已经逃回金陵了。” 他还想再继续说,可是眼前的窗户陡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宁雨宣那张原本清淡的脸上,此刻满是怒意,语气更是咄咄逼人,哪有一点被囚禁起来的模样,“景鸿,他现在到底怎样了?” 也只有提到景珏的时候,她才会这样有生气,可是景鸿却不想再说了,看着她神色有些憔悴,忍不住担忧得询问,“你是生病了?怎么变成这样?还是她们没有照顾好你?” 可是宁雨宣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她不想看到景鸿这张虚伪的脸,可是景珏战败,她想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景鸿,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来的目的恐怕不止是要告诉我云月的事情吧,难道不是来炫耀你胜利的吗?” 这种被人完全猜透的事情,如果对象是旁人,景鸿会很反感,但是是宁雨宣的话,他只会觉得有趣,也不再继续吊着她,“对,我的确是来炫耀的,景珏他惨败,腿上还受了伤,现在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金陵城里,雨宣,如今胜负依然揭晓,你还要继续跟着他吗?” 听闻景珏受伤,宁雨宣瞳孔骤然一缩,随后看向景鸿,嗤笑道:“不跟着他,难道跟着你这个无耻之徒吗?就算他是一无所有,我也不会放弃他的,但是景鸿,你不就是嫉妒他吗?” 景鸿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上扬的嘴角无法继续维持,他的脸色阴沉起来,“对,你说的没错,我是嫉妒他,但是过不了多少时间,他所拥有的都将是我的,但是你们也回不去了,”他阴恻恻地笑着,“雨宣,他战败就是因为你给我的火药配方,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 成功地看到宁雨宣神情变得难看起来,但景鸿心里却没有一丝高兴,反正他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她的一丝相看了,又何必继续委屈自己讨好她呢,只要景珏死了,她再怎么坚强,到底也是一个女人罢了,只能依附着自己。 景鸿的话恰是这些天来宁雨宣所担心的,他怕景珏会误会自己,她会交出配方,是因为那时云月还在他的手上,她不能用云月的性命来冒险,他应该会理解自己的吧,又想到他受了伤,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簌簌落着。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战局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战局 宁雨宣本就是江南人,长相颇为婉约动人,见她落泪,那般楚楚可怜的形容展现在景鸿面前,他心中“突突”地跳着,懊悔惆怅丝丝沁入心脾,这样的女子,为何偏偏要爱着景珏那样的人,他忍不住倾身,扣住她的手腕,喉咙间有些哽咽,说道:“雨宣,你跟着我不好吗?我会用心待你的,绝对不会辜负你。” 如今景珏败局已定,也将会一无所有,她继续跟着景珏,再也得不到什么了。 景鸿的手指冰凉,宁雨宣只觉得是有蛆虫附在自己的手腕,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用力挣开他的禁锢,脸色更冷了几分,还挂着一抹讥笑,“跟着你?若是六年前那个景鸿与我说这番话,我还可能会考虑一下,但是如今,你又算得上什么,在史书上,你也只是个已故的庆帝,又凭什么能安然回去接掌皇位?” 宁雨宣的神色,语气,所说的话,都叫景鸿恶向胆边生,她真的就这样厌恶自己吗,庆帝这个封号,于他而言,是一生的污点。想到这里,他竟是更加坚定了信念,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等他回到了临都,焚毁史书,世上再无庆帝,他景鸿,才是景国名正言顺的帝王。 秋风透过窗户吹进了屋里,卷起纱幔飞扬。宁雨宣青丝也被席卷着,她的发髻上只留一根银簪固定着。她将景鸿的神情变化一一收入眼底,心中也愈来愈冷,她不知道这样的,囚禁何时是个尽头,更不知道景珏现在情况如何,还有如今的战局。 她抬眸看向景鸿,眼神一凛,动作极快地后退几步,随后关上窗户。景鸿再知道外面的情势,也是不愿与她多说,她又何必还要继续看他的脸色,听着他日复一日地“劝诫”呢。 见宁雨宣又将窗户关上,景鸿不怒反笑,他现下身子大好,但是从金陵那边打探得来的消息表明,景珏现在可是情况并不怎么乐观,他有的是时间陪宁雨宣耗下去。 而厨房那边听见外面没了动静,红杏才端着茶走了出来,正巧看见了景鸿脸上那骇人的笑,心中“咯噔”一下,有些发凉,不知该不该继续上前。 察觉到旁人视线,景鸿转头去看,敛下了眸中情绪,只与红杏说道:“这段时间你们好好照顾夫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便是拿命来赔都不够的,清楚了吗?” 红杏下意识地去瞄了一眼还躲在厨房里的绿影,最终似认命一般地点头,微微福着身子,她们如今已经陷入这般境地了,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她的妹妹——绿影,能安然无恙。 等到景鸿离去的时候,红杏端着热茶准备去敲门,可是刚一转头的时候,就看见那扇紧闭着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宁雨宣就像往常一样支着胳膊撑着头,可这次她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她心中又是一紧,连忙低头避开那探究的视线。 整个战局突然沉静了下来,城池之间的兵戈之声不知何时悄然静了下来,留下来的唯有各个军营中夜以继日的操练兵马动静,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宿城与金陵两座城池的百姓仿若都知道是大战在即,纷纷席卷家当离开。 有人心绪不宁,有人高枕无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比如刚收到景珏来信的冯子谈,就算当初他是因为有着景珏的帮忙才得以夺回皇位,但是后来他公然撕毁了两国盟约,就怪不得他现在与景鸿站在一边了。 同样的书信冯子谈也让人誊写了一份送去了公主府,不得不说冯紫玉也是个极有谋略的女子,在治国和制衡朝野方面给了他不少帮助,时隔五年,景珏的书信送到冯都,他想自己这个妹妹定然是不想错过的。 深夜冯皇宫中,宫殿处处都是由红色绢纱制成的宫灯,透着一股旖旎意味,重重轻纱薄缦后面的拔步床上是一番巫山云雨刚刚结束,秦雨的脸上还带着薄汗红绯,已经睡着了。冯子谈就躺在她的身侧,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不住地吻着她的发丝。 只要一有景珏的消息,冯子谈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秦雨此时脑中想的是什么,是不是还再对他念念不忘,大概是心系一个人之后,就会变得多疑焦虑。对于景珏送来的请求不要发兵的书信,他还是不敢让她知道,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她对景珏的心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传来内侍的脚步声,轻声在外面说道:“皇上,长公主连夜赶到了宫里,说有事要与您禀报。” 那封书信送到了冯紫玉手中,她必然是坐不住的,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冯子谈并不觉得奇怪,起身穿上了常服,“朕知道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秦雨,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抹柔色,对内侍道:“命人准备着热水,待会等娘娘醒来方便她洗浴。” 内侍对于皇上对秦贵妃的宠爱,已是见怪不怪了,伏首称喏。冯子谈走去了大殿,就见冯紫玉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坐在那里喝着茶,见他过来,慌忙起身行礼。 冯子谈坐在上首,随意地摆摆手,“你我兄妹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你这番半夜进宫,说是有事情要与朕禀报,不知你说的事,与朕所想的,是否一样。” 除了景珏的那封书信,现在也没有比这更急的事情了,冯紫玉点头道:“臣妹此次深夜过来打扰皇兄,无非就是想知道,皇兄你是如何想的,我们已经答应了与景鸿合作,若是又临阵倒戈的话,只怕等日后景鸿执掌皇位,对冯国只会有不好的影响。” 她的一番话,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对那景珏是还有一点情谊在的,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冯紫玉如今想看的,就是景珏一败涂地的样子。冯子谈最为清楚自家妹妹的秉性,最是记仇的,他笑着道:“朕不是景珏那样出尔反尔的人,皇妹你不必担忧了,这次朕一定会让你看到景珏输的场景。” 听到冯子谈的回答,冯紫玉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就怕那秦雨,最后忍不住对景珏心软,哀求着冯子谈放过景珏,旁人不清楚,她是最了解秦雨对皇兄的影响力的,“那现在大军已经都调集在了明城了,皇兄您打算何时出兵?”只要冯国一出手,景珏就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冯子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是如此沉不住性子,那边的局势尚不明朗,自然要等到景鸿传来消息的时候,我们才能动手,”但是这话也只是用来安抚冯紫玉的,他必须要等到景鸿胜局已定的时候,才能出手。 对于此事,冯子谈心中自有思量。他先将兵马调集在明城按兵不动。等到景家两兄弟斗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哪一方胜算更大,他再决定帮哪一方,最好是斗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届时偌大的景国,就收入自己囊中了。 冯紫玉不知道冯子谈心中的想法,脑海中只想着景珏惨败的景象,便觉得畅快极了,语气也松快了不少,“那这件事,皇兄可告知了贵妃娘娘?如今她背叛了景珏的消息已经被那边知晓了,应该也与那边断的干净了吧?” 与冯子谈说起此事,冯紫玉向来是口无遮拦的,可以前冯子谈都是没什么反应,此刻脸色却变得有些阴沉,他起身就要往寝殿走去,“这件事朕还没说,瞒着她便好,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冯紫玉看了一眼大殿侧门的那处摇晃的珠帘,还有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她抿了抿唇,想着还是将话停在了嘴边,只福身恭送着冯子谈离开。 回到寝殿之后,屋中的那些烛光已经昏暗了不少,在红绢纱内燃烧着最后一点光亮。床榻上的人还在酣眠着。可冯子谈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床边摆放的凌乱的一双软底绣花鞋,他的眸子瞬间阴沉了下去,却什么也没说,只躺在秦雨的身边,一双胳膊将她箍得极紧。 冯国的兵马一直囤积在明城,尚不清楚冯子谈的目的。而岑尤率领着一些手下一直潜伏在宿城中,不断地查询着宁雨宣被关押的地方,宿城和阳城都是地广人稀的地界,再加之景鸿将人关押的极为隐蔽,岑尤还是不知晓其地方。 这一天雨水连绵,大街上来回跑着的都是穿戴整齐的士兵,客栈的小二站在门口看着,随后叹了一口气,走进大堂里面对掌柜的叹气,“宿城不知还能安宁到什么时候,掌柜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啊?” 掌柜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正在柜台后面拿着算盘算着账,近日战乱,不仅是住店的人少了不少,连着来吃饭的一些熟客也都来的少了,只怕是早就带着家中老小离开宿城了,他回应小二只是笑笑:“我就不走了,我年纪这般大,什么时候走了都是不定的事情,早晚都是死,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还能叶落归根。” 大堂中来吃茶的人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听着掌柜的话都忍不住唏嘘,世道艰险,为难的还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呀。 角落里一张小木桌旁边坐着三个人,都穿戴着蓑衣斗笠,身上是刚才在外面被雨水淋得潮湿,大口喝着姜茶驱寒,那斗笠下面的容貌,一看就知不是本地人,不过如今世道混乱,宿城中常常会有外地人进出,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了。只是那其中一人,恰是虎骑军统领——岑尤。 第二百八十五章 淮水 第二百八十五章 淮水 外面雨势渐大,雨帘将外界与客栈隔绝起来,而客栈中人语低喃的声音更加清晰,偶尔还能听见小孩子说话的声音。他们喝完了姜茶,有人低声问岑尤,“统领,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去打探消息?” 这些天来,他们费劲了心思去找宁雨宣的下落,可都是一场空,好不容易找到了景鸿住的地方,可那地方戒备森严,如同铜墙铁壁,他们怕打草惊蛇,连探子也不敢留。 岑尤转了转茶碗,想起上次得到的消息,说看见宁雨宣是在城西的地方,而景鸿的那处宅子也是在城中偏西的地方,于是道:“在城西一带多加一些人手,一定要仔细,切不可被那边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虎骑军各个都是精兵强将,而岑尤这次带来的,大都是从斥候做起的将士,不然也不会潜入宿城这么久了,景鸿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两个手下立即称是,想着等雨势小了些,他们就去给其他人传送消息。 岑尤将视线投向外面,心中叹着气,宁雨宣当初写信给他,是希望他能帮上景珏的忙,现如今,的确是在给景珏帮忙,却是在帮着他找宁雨宣的下落,还有云月公主。他想到五年前离开临都的时候,宁雨宣肚子挺得老大,如今那个小公主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模样了。 外面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大堂中有些人已经撑着伞走了,最后只留下岑尤几人,已经到了午时,岑尤唤来了小二,要了几个小菜,打算吃完了午饭再继续去打探情况。 此时,隐约中那个小女孩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二楼的楼梯上面走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模样风流俊朗的男子,一个是翡衣小衫的女娃娃,长得也甚是精致,岑尤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觉得那男子长得有些眼熟,可若是说在哪里见过,他又想不起来。 闻人秋一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大堂下面仅坐着一桌人,依照他的惊艳,那些人一瞧便是行伍中人,第二眼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其中一人竟是岑尤,他曾经扮作守城军的统领时候,见过岑尤,当即心下一紧,将小丫头拉到了自己身后来。可是他又见那些人对景云月没什么反应,才想起来,这些人应该不知道公主长什么模样,渐渐放下心来。 他带着景云月坐在了大堂的另一处角落中,小二在那边听完了岑尤的吩咐之后,叫后厨去炒菜,又迅速地来到了闻人秋身边,笑着问道:“今日公子和小姑娘还要继续吃面吗?” 闻人秋询问一般地去看景云月,小丫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着闻人秋点了点头。她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吃的都是上好的青粳米,很少吃面食,而这家客栈的面虽然都是些糙面粉做的面,胜在用心,面上覆了一层青椒肉丝,很得小丫头的心。 闻人秋无奈,前些日子他犯懒,跟着小丫头一起吃面,总算是吃腻了,今日再也不能继续吃了,对小二吩咐道:“给她来一碗面,一份熟牛肉,一叠花生米,再来一碗米饭。” 有岑尤坐在不远的地方,这次闻人秋不敢与小丫头多说话,小孩子口无遮拦的,就怕说漏了什么惹得岑尤怀疑,但现在要是再上楼去,也会引起旁人注意。是以只得沉着脸,叫小丫头不敢与他说话。 但是云月哪里是能安静的下来的人,拽着袖子问闻人秋,“叔叔,为什么晏爷爷不下来与我们一起吃饭?” 等菜的功夫,闻人秋喝着杯子中的苦茶,出声道:“爷爷在上面吃的,不用管他,”见小丫头张着嘴巴还要说什么,他立即道:“乖,等下吃完了饭,下午叔叔带你去买甜糕吃。” 岑尤将那边的对话听得清楚,只觉得这人在这里出现有些奇怪,这人显然是在客栈中住了许久的,又带着一个孩子,可这宿城中的百姓,能跑的都去逃难了,偏偏这人彷如不知时局一般,依旧带着孩子住在这里。最奇怪的,还是那张脸叫岑尤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低下头来,悄声问自己的两个手下,“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岑尤觉得闻人秋眼熟,是因为曾经在青石镇驿馆的时候,他被景珏抓过一次,岑尤有些印象,但那时他的两个手下并不在场。那人虽然模样俊朗不凡,不像是一般人,但两人都没什么印象,随后摇了摇头。 他手中下意识地去转着茶碗,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再多想,眼下还是找到宁雨宣,将她救出来最是要紧。 外面的雨大得像是夏天的雨季,唯一不同的是风雨中夹杂着的冷意,不住地从门外窜进来,灌进大堂里面,可是做生意的时候,又不能关上门,掌柜的连忙让小二去门楣上挂上布帘子,好挡些冷风。又在屋子中加了两个炭炉子,大堂里面才暖和起来。 另一边闻人秋也在想着岑尤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眼下战事已经陷入了僵局,岑尤是景珏的人,要不就是来救宁雨宣的,要不就是受景珏的命令,前来打探宿城中的军情。不过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不会妨碍他去找景鸿复仇。 因为近日的大雨,淮水不断上涨,堤坝是五年前的修建的,还算牢固,但是大雨不曾停歇过,景鸿还是有些担忧,又增派了一些兵马去稳固堤坝。 而金陵城中倒没有因大雨受什么影响,岑尤一边在打探宁雨宣消息的同时,一边也将宿城的消息传回金陵,好不容易等到景鸿分散了兵力,又因为有淮水为界,冯国的兵马难以渡河进到景国境内,此时正是发兵攻打宿城的最好时机。 吃饱喝足之后,闻人秋看了一眼还在那边吃喝的岑尤等人。不管是他要找景鸿报仇,还是景珏要攻打宿城,都是以宁雨宣安然的基础,思及此,他叫云月乖乖坐在原地,自己则是去了岑尤那桌,想要救宁雨宣出去,里应外合才最是妥帖了。 岑尤早已吃完,还留在这里是因为外面雨水太大,却不料刚才那个甚是脸熟的男子,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走来。岑尤捏了捏拳头,发觉对方没有恶意之后,才松了开来,“不知这位公子找我们是有何事?” 闻人秋笑了笑,说道:“怎么,岑统领这是不认识在下了?不过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常事。” 岑尤闻言不由得皱紧眉头,俨然这个人自己是应该认识的,他却没什么印象,闻人秋甚是自熟的坐在了那仅剩的一方凳子上,他的两个手下下意识地要去拿腰间别着的弯刀,岑尤出手制止,转而仍有些警惕地看向他:“你是谁?” 外面雨声不停,分外密集,从屋檐上坠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宿城都笼罩在烟雨迷蒙之间。闻人秋嘴角勾起,竟有了一丝邪魅的意味,知道岑尤的身份不能在这里曝光,也降低了声音,说道:“五年前在青石镇的时候,你奉景珏之命将我捉拿。” 话一说出口,岑尤也是一阵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他很是眼熟,只是眼下他带着一个奶娃娃出现在这里,岑尤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他对此人了解不多,也不敢大意,“那你来找我,恐怕不会是打个招呼这么简单吧。” 毕竟两人之前的认识,不是什么太好的记忆。闻人秋能理解,他指了指还在那边自己吃面的景云月,说道:“你们来宿城,难道不是为了要找公主和雨宣的吗?公主就在那里,要救雨宣,靠你们恐怕是不行的。” 又一个惊天消息砸在了岑尤的头上,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他匆忙接了景珏的命令来找宁雨宣,随后又得到了消息,说公主也从宫中失踪了,而他也来不及看景云月的画像,但抱着她是景珏女儿的想法再看过去,那双漆黑的眸子和温柔眉宇,分明是出自宁雨宣和景珏的。 如愿见到他脸上的震惊,到后来的相信,闻人秋笑了笑,继续道:“雨宣现在被关在城西的一处别院里面,那地方我知道在哪,但凭我一人之力,无法将她带出宿城,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因为五年前青石镇的那一遭,岑尤大致有些清楚这人与宁雨宣之间的纠葛,现在他想要救宁雨宣,并不让人难以接受,而且他身边还带着公主。最后,岑尤询问他道:“你是想与我合作,一起救出娘娘?” 闻人秋轻轻点了一下木桌,点着头道:“正是这个,我知道她被关着的地方,可以将她带出那里,但是没办法带出宿城,而你定然在宿城埋了不少暗线,肯定是有进出宿城的办法。” 岑尤细细琢磨着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攻打宿城迫在眉睫,能尽早救出宁雨宣当然是最好,他点了点头,“那好,就照你说的做,但是,”他稍稍停顿,看了一眼那边的景云月,“我要将派人将她送到金陵去才行。” 闻人秋之所以没有立即将云月送还给景珏,无非就是想急一急景珏罢了,他报仇的计划在即,带着她只会是拖累,所以很是愉快地答应了,“正巧我办法继续带着她了,”那边的云月一碗面已经吃了干干净净,正眼巴巴地看着闻人秋。 闻人秋转头去看,看着那一双眼睛,心底忽而生出了一股不舍来,但想到还被关着的宁雨宣,他笑着朝云月招了招手,小姑娘立即下了凳子,朝这边跑过来,扑到了闻人秋的怀里。小眼怯生生地看向岑尤几个人,都是彪形大汉,叫小姑娘看得有些害怕。 第二百八十六章 舅舅 第二百八十六章 舅舅 带了云月这么久,闻人秋对她也很是了解了,柔声哄着她道:“这是你岑舅舅,快点叫一声。”关于岑尤的事情,宁雨宣曾经与他说过,既然是宁雨宣认的大哥,那便是丫头的舅舅了。 岑尤差点泪目,一晃多少年过去了,雨宣妹子的孩子已经这般大了,叫他这个大老粗也忍不住感叹韶华飞逝。他看着那个小丫头,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同宁雨宣告别的场景,怕会吓到人家,他尽力扬起一抹和蔼的笑,“你就是云月?” 云月看着这个胡子拉碴的人,张着嘴巴,就在几人以为她要叫出舅舅的时候,小丫头嘴巴一闭,又扑进了闻人秋的怀里,叫岑尤好一阵失落。 闻人秋也是哭笑不得,他竟不知道,这短短几天的功夫,小丫头就对自己这样依赖,不过眼下她不跟岑尤走是不行的了,于是轻声安抚道:“你不是一直要见自己的母后和父皇吗,你舅舅先送你去找你父皇,叔叔去把你母后救出来不好吗?” 见小丫头拽着闻人秋的袖子松了一些,他继续趁热打铁道:“况且舅舅是你母后的大哥,不会伤害你的,”他抱着云月,让她面朝着岑尤,说道:“快去找舅舅去。” 景云月继承了父母的智慧,知道自己是要离开这个怪叔叔了,却对闻人秋有了一丝不舍来,不过比起父皇母后,什么都不值得一提了,她缓缓走到岑尤的面前,软着声音,喊道:“舅舅。” 岑尤自解甲归田之后,自己也成了家,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如今也四岁大了,却调皮得不行,在看到景云月之后,想着自己的孩子怎么不是一个女娃娃,他动作轻柔地将云月抱在怀中,彷如怀中的就是一块豆腐,力道大了就会碎了一般,柔声道:“公主,舅舅定会将你的母后救出来的。” 旁边的两个手下一直无言,这样算来,那他们的统领岂不就是皇上的大舅子了,公主身份尊贵,他们两人毛遂自荐,决定等雨小了便送公主回金陵去。云月能尽快离开宿城是最好不过的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也不会再次被牵连进来。 突然找到了公主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如今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计划了,岑尤将景云月交给自己两个心腹,自己则留在了客栈中,与闻人秋商量着具体营救宁雨宣的计划。 入了深秋时候,天色黑得越早,城门还有守卫,雨夜中,两个人身上一直都备着出入宿城的手令,因此带着孩子出了城,并没有惹得军官注意,只当又是拖家带口地离开了这里。 两个人见并没有惹到那些人的注意,小雨未歇,怕孩子生病,就在城外找了一户农家住着,直到第二天天亮之后才继续赶路,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景珏在得知云月被救回来的时候,正在由城中的游医给自己施针,他腿伤的小伤虽是不严重,但因为自己的不甚在意,迟迟未痊愈,而后渐渐又多了项视线重影的毛病,双目隐隐有失明的征兆。 起先景珏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在这个重要关头,若是他出了什么事,那对于军中将士而言,只会让他们方寸大乱,可是有一次去军营中巡查的时候,一回到太守府后,因视线出现了问题,突然狼狈跌倒在地,看到此情景的就有秦风和章守义。 最后还是章守义察觉到他眼睛的问题,花了心思在城中找了一位很有名的游医来给他诊治,这一诊治,才发现他腿上的伤沾染毒素,那毒甚是诡异,通过神经往脑部游移,最后会渐渐麻痹大脑的神经,所以才会有游医找不到法子来解毒,只能给他施针才控制毒素的移动。 一番痛苦不堪的施针,景珏熬下来之后已经是满头的汗了,有下人过来递上帕子,游医的手在景珏面前晃了晃,问道:“皇上如今觉得眼睛可好些了?” 景珏点了点头,这个大夫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每次施针之后都会觉得眼前清明了许多,只是那在脑袋上扎针的痛苦,若非常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这扎针的办法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大夫拱手道:“皇上,这施针只能暂时压制住毒素的移动,不能彻底解了毒,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连施针也不管用了。” 景珏闻言,敛了眸子,问道:“若是没办法解毒,那会如何?” 普通的大夫不像宫中的那些御医,每次回话之前都要考虑会不会掉脑袋,他很是诚实地说道:“若是不能解毒,那毒素会渐渐侵袭脑子,刚开始会是眼睛失明,随后会耳朵失聪,喉咙失言,直到人的意识也被毒素染上,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一边守着的章守义心中大骇,慌忙训斥大夫道:“你若是解不了这毒,就不要胡说八道,不过是腿上沾了些毒,哪里会有那样的结果。” 游医率性自在惯了,此番前来答应给景珏治病,也不过是希望能早日消除战事,尽人心听天命,这是他所信奉的话。他对着章守义拱手道:“随太守大人信不信,草民行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岂会弄虚作假。” 章守义还想再说什么,叫景珏制止住了,“不必多说了,朕相信他,”他站起身,“只是辛苦大夫了,过些天想必还要再替朕施一次针了。” 说起来,大夫也有一些自惭形秽,见景珏态度还算不错,他也弯腰道:“皇上严重了,只是这一次次的施针总不是解决之法,等草民回去再研究研究医书,找到解毒之法。”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夫也不好多留,就要告辞,几人寒暄的时候,外面秦风匆匆跑进屋子中,“皇上,有消息了!” 见秦风眉眼间带着喜意,想必是岑尤那边有了消息,他心中也升起喜悦,等大夫走了之后,匆忙问道:“可是岑尤送过来的消息?” 秦风从太守府门口跑来了这里,气也不喘的,也不急着回景珏的话,只是朝着外面招手,从屋外又走进了两个男子,还带着一个奶娃娃,穿着粗布翡衣,也挡不出浑身的贵气逼人。 云月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皇,立即哭着扑进了景珏的怀中,“父皇,云月好想你啊,”鼻涕眼泪一股擦在了景珏的衣服上也浑然不知。 这些日子里也不知道她受了怎样的委屈,叫景珏好一阵心疼,可是他又看着门口,却没见走进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欣喜,他抚着云月的脑袋,“告诉父皇,在外面有没有人欺负你?” 云月也哭够了,摇着头道:“没人欺负我,可是皇叔他将母后关起来了,不准我去见母后,后来是叔叔将我带出来了,然后又找了舅舅带我来找父皇你的。” 几个莫名其妙的称呼一出来,景珏咬着牙,她口中的皇叔必定是景鸿无疑了,但是什么叔叔舅舅的。看着还站在下面的两个人,看浑身气质,就知道是从虎骑军里出来的,他哄好了小丫头,让人带着她好好去洗漱再吃些东西,他则在这里问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从昨日在客栈中遇到闻人秋的事情开始讲起,岂料景珏一听到闻人秋的名字的时候,就不由地沉了脸,两人立即噤了声,难不成那闻人秋不是什么好人吗? 见下面没了声,景珏看了一眼,道:“继续说,后面是怎么了?”他倒是没有想到,闻人秋竟然会出现在了宿城,还救了云月,这叫他心里生出极其复杂的情绪,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他一直都在帮着雨宣。 岑尤的那两个心腹继续说着,也将岑尤与闻人秋的计划说了一说,等皇后被救了出来,也好叫皇上制定好对付叛军的法子。 等听完了两个人的回禀,景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他们下去,秦风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见景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开口询问道:“如今找到了娘娘的下落,相信用不了多久,那闻人秋就会将娘娘救回来,怎么皇上还是不高兴?” 景珏揉着太阳穴,刚才施针的痛感还残留在脑海中,他最是明白那大夫为什么不赞成施针的法子,每回施针,虽然眼前明亮了,但是总是会出现头痛的毛病,那毒甚是霸道,叫他无心应对旁的事了。 揉了一会,脑袋才有些清醒,他说道:“宣儿能回来,我自然高兴,但是写给冯子谈的书信,他一直拖着没有回复,明城与宿城阳城只有淮水之隔,这秋雨再大,也不是夏季的洪水,渡河不过是时间的关系。” 说到冯国那边的事情,秦风沉了声,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秦家自始至终都是效忠景家的,秦雨最后却背叛了他们,而秦雨远在冯都,只能叫他徒生无奈,以及对景珏的愧疚。 秦风一直没有声音,景珏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食指敲了敲桌子,他最难猜出的,便是女人心,既然秦雨愿意跟着冯子谈,“看在你的面子上,朕能饶过她一命,以后只当没有这个人了,只是她要是再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朕便饶不了,你去警告她。” 说到底冯国那边的情况,就是因为秦雨的叛变和知情不报造成的,秦风跪在地上,“皇上,您能饶她性命,卑职感激不尽,而冯国囤积在明城的兵马,卑职一定会想到办法抵挡。” 第二百八十七章 汾酒 第二百八十七章 汾酒 冯国的态度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景珏摇着头道:“等救回了宣儿之后,朕自会派兵看守着明城的动静,你不必忧心,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秦风起先沉默不语,想起这些年来景珏对自己的恩情,心间不断涌起酸涩愧疚,又对秦雨做出来的事情无法理解,气她背叛主子,只是她现在远在冯都,他作为兄长,却管教不到她。最后无奈,只得先向景珏告退。 厅只剩下景珏一人,他揉着疼得有些发涨的额头,喝了一口极苦的莲心茶,才觉得那疼意消退了一些,有了游医的针灸,眼前视线比起发病时的模糊,已经清晰了许多,想到刚刚回来的云月,起身便去了后面的院子里。 正巧云月刚刚洗簌完,换上了一身俏丽的粉色绸衫,坐在桌前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吃的,桌子上摆满了珍馐佳肴,以及一些可口的点心,张氏领着众多丫鬟婆子就守在云月的身边,生怕怠慢了这位小公主。 云月眼睛尖,一眼便看见了外面一片玄色衣袍的影子,一溜地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张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月就将将把景珏拦在了门槛处,一双小胳膊很有力道地紧紧抱着景珏的大腿不放,倒让景珏升起了心疼,若不是他的遗漏,怎么会让景鸿在宫中钻了空子,让云月受了委屈呢。 张氏是极有眼力见儿的,悄无声息地率着一众下人退出了屋子。景珏弯了腰将云月抱了起来,柔声问道:“在吃的什么?这里的菜可还合口味?若是不喜欢父皇让人给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刚才云月的位置上,让自己的娇娇女儿坐在自己的腿上。 面前的青瓷碗里是一碗粥,乳白色的粳米,夹杂着肉丁笋丁之类,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景珏径自端了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着云月吃下,他一边问道:“你这些天在宿城,有没有见过你母后?” 云月将口中的粥吞下,才回答道:“我生辰那天,皇叔带我去见了母后,母后还给我做了海棠糕,”想起出自母后手中的海棠糕,甜而不腻,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她不由得砸吧了下嘴,不过想到那个皇叔,她转过头问景珏:“皇叔对我很好,可我觉得皇叔像是个坏人。” 小孩子说的话总是最天真的,景鸿对她虽好,可是景鸿将她和母后关起来不相见,也是不争的事实。景珏眸子沉了下来,随后抚着云月的头发,说道:“他早就不是你的皇叔了,云月乖,用不了多久,你岑舅舅就能带母后回来了。”说着他又喂了一勺粥过去。 云月嘴里含着粥来不及吞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听到不久之后就能看到母后的消息,漆黑如黑珍珠一般的瞳孔中闪着光,正要说话的时候,却不料粥水流进了气管,呛得她连连咳嗽,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景珏轻拍着她的后背,端了杯茶水过来才好些,但是小丫头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影响心情,眸子还是一闪一闪的,问着景珏话,“那等母后回来了,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吗?楚楚姨曾告诉我,母后回来我就会有弟弟了。” 景珏这下倒是有些讶异了,他可是第一次从云月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过若是再有个弟弟的话……可转眼间,他想到现在自己身上的毒素未清,这就好似一颗毒瘤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来,等到那个时候,他还能继续留着她们在身边吗。 以前的景珏是极其自私的,无所不用其极也要让宁雨宣留在自己身边,不管她的意愿和想法,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如果彻底放手,也不是那么难了。若此刻宁雨宣知道了她的想法,怕还是要像之前一样,骂他自私自利了。 云月见自己的父皇陷入沉思,久久不语,出声道:“父皇,我会像秦夏夏那样有个弟弟吗?”秦夏夏,就是秦风和楚楚的女儿,比云月小一岁,她还有个一岁大的弟弟,时常让云月羡慕不已。 女儿的声音软软糯糯,让景珏心底的那些郁结渐渐消散,他理了理她有些散发的发髻,带着笑意说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还得问你的母后才行。” 眼看着云月张着嘴巴还要再问些什么,景珏又给她喂着粥,“这些事等母后回来再说,你先将饭吃完,再好好地睡一觉。” 景珏虽然对云月疼爱,但他只要神色一冷下来,语气中又带着不容置喙,云月就不敢再回话了,只得按照父皇所说的做。 日子又沉寂了几天,雨也一连下了几天,气候又冷了几分,这天傍晚的之后,雨才稍稍停歇,空气中全是雨水夹杂着泥土的气味,冷意快要透进人的骨子里,宿城客栈中的生意更少了一些,掌柜的这些天来,因为每况愈下的生意,头发又白了几分。 店里的伙计也是走的走了,还剩下一个做饭的婆子和那个忠心的小二,勉强能维持店里的运作。不过,住店的那几位客官都是慷慨大方之人,每次都能赏下不少银子来,倒叫掌柜的觉得甚是贴心起来。 天黑的早,有相熟的客人来客栈中用晚饭,又叫了几坛子酒,大堂中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世事混乱,能得浮生半日闲,也是幸事一件了。门口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摇坠坠的,只怕下一瞬间风大了,那灯笼就要被吹下来了。 晏无萧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下楼,也大致猜出了闻人秋的计划,什么也没说,但是也没有提出离开宿城,只有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南疆去,他的心才能安定下来。只是云月那个小丫头的离开,没人同他作伴,让他生出一些无趣来。 大堂中,闻人秋和岑尤坐在角落里,烛火昏暗,让人看不清楚这里的情景,岑尤大口喝着清香的汾酒,旁边的窗户缝里透进来外面带着寒意的冷风,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的街道,开口道:“今晚就动手吗?” 比起岑尤的豪放,闻人秋则是浅酌着杯中好酒,客栈老板热情好客送来的好东西,他们也不忍心拒了。大概是许多天的停战,让这些百姓都有了一些松懈,又因为停了雨,外面的人也多了起来,比不上繁华热闹的南雀街摩肩接踵,但是对于实施闻人秋的计划也是够了的。 他又咂了一口酒,闻言杏花村的汾酒最是清香,回味自有香甜之气,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这坛子酒掌柜的也不知道是藏了多少年的,十分甘醇,闻人秋能确定的是,至少有二十年的来头了,能拿出来,掌柜的可能也是怕战乱中给毁了吧。 岑尤见他一直在品酒不回话,有些不赖烦,对他来说,酒只分烈的和淡的,其他的在他口中都无什么区别,他急敲了几下桌子,又问道:“你听见了吗?我问你几时动手?” 闻人秋这才拿余光看了一下他,心中有些好奇,这般沉不住性子的,小宣儿怎么就认了他作哥哥,岑尤这样的人,只适合待在沙场之上的。他不再多想,朝着外面怒了努嘴道:“雨已经停了,等我们吃完了,就可以动手了。” 因为只有一个伙计了,小二动作麻利地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上菜,将闻人秋和岑尤点的菜端了上来,他们如今是客栈中仅剩的住客了,小二不用掌柜的调教,也知道该对他们恭敬些,脸上的笑浓烈而不带谄媚,将菜一一摆上,又问道:“两位客官觉得这酒如何?” 岑尤喝酒如牛饮,自然品味不出来,也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吃着菜。闻人秋见他那般模样,嘴角抽了抽,暗想要不是现在只有他能合作,也只能忍下来,笑着回应小二,“这汾酒味道清香甘冽,自是酒中佳品,掌柜的有心了。” 小二得了回话,去了柜台前与掌柜的答话。这边两人也开始吃了起来,闻人秋吃得松快,但是那岑尤时不时地就从碗后面瞄他几眼,他咬紧了后槽牙,将碗放了下来,“你要说什么尽快就说,不然等时机错过了,我就没有法子了。” 岑尤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合礼,不过他之前听说了些风言风语,“我闻说之前雨宣妹子,她为了治你的腿离开了景国,不知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闻人秋忽而一愣,随后不由得苦笑,看样子这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了,他爽快地点头应是,“没错啊,是她给我治得腿,去了东瀛,前不久才回来的,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一并都告诉你,不卖银钱。” 而岑尤问这个,也并不是因为好奇他与宁雨宣之间的事情,但这事无疑也是戳了闻人秋的心窝子去了,不过为了计划的万无一失,岑尤还是开口道:“我想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想问你,你的腿现在真的没事了吗?” 见岑尤竟然有了些对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闻人秋只觉得这一番是值了,要知道能让大名鼎鼎的虎骑军统领,能有这番姿态,可真是不易,他大笑起来,“你也该相信你的雨宣妹子,她若是没能将我的腿治好,又怎么回毫无挂念的回了临都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碧螺 第二百八十八章 碧螺 岑尤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了一眼他的腿,又想起他平日走路的模样,与常人无异,也就放心了下来,脸上带着释怀的笑,大掌拍向闻人秋的肩膀,另一只手又端起海碗来,“对不住了闻人兄弟,是我的错,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以前宁雨宣曾对闻人秋说过,她那个大哥极爱喝酒,以前闻人秋没能想象得出来,这些天原型是彻底在自己眼前表现出来了,他嘴角又是直抽了抽,将他的铁砂掌移开,“你也少喝些,待会若是出了疏漏,那就得不偿失了。” 岑尤奉承惯来的豪爽做派,“好,闻人兄弟说什么,我怎么做便是,”说着他将喝空了的海碗放了下来,那架势,大有下一刻就要拉着闻人秋拜把子一般。 这边在为救宁雨宣离开宿城做准备,而别院那处的宁雨宣对此是丝毫不知情。景鸿自那日离开之后,就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不问,但是安神茶一直派他的亲信送来着,桌子上摆着好几道宿城的特色菜,做得色香味俱全,但宁雨宣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 那边红杏见她只夹了几筷子就不动了,也是极为郁闷,但是无法,主子交代他们要好好地照顾这位夫人,叫着绿影去泡茶来,自己则是将厨房小灶上一直熬着的安神茶端了上来。 两份茶端了上来,红杏将安神茶放在了宁雨宣的面前,绿影沏的碧螺春放在了一边,意思很明显,必须先将安神茶喝下。宁雨宣抬眼看了下两人,那视线让红杏不由自主地想起景鸿来的那日,宁雨宣看她的视线,那目光,就好似在说她什么都清楚一般。 事实上宁雨宣也的确如此,将一切都了然于胸,比如这安神茶里放了枸杞山参等药材,也放了微量的噬魂草,再比如她身边的这两个婢女,红杏绿影,名字动听且对偶,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不一般的,让她心中琢磨了许久。 宁雨宣尝试过拒绝喝下那安神茶,但是没有用,禀告给景鸿的结果,就是停了她所有的饭食,让她只能饿着,但是想要离开这里,若是一直饿着,有机会逃出去都是没有力气的,索性宁雨宣也不再倔强,只是要求将那青茶换成了洞庭湖的碧螺春。 碧螺春又名吓煞人香,茶叶色泽碧翠,上有白毫,那白毫,正是可以解了噬魂草的毒,可惜知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因此景鸿等人也并没有怀疑。宁雨宣将那安神茶端着一口饮尽,借着茶汤苦涩的借口,她又立即喝着碧螺春。 宁雨宣心中有些沉重,上一次见到噬魂草之毒的时候,是赫连邵给江云荷下毒的时候,他们二人本是可以好好成亲的时候,却因得景鸿的私利走到了那样的境地,纵使赫连邵是错,但罪魁祸首,还是景鸿。想起五年前疯傻的江云荷,她心中又不禁感叹,如今的她又在何处,可过得自在。 见她没说什么就喝下了安神茶,红杏这几日惶惶的心也略微安定下来,自己去撤下饭菜,用眼神示意绿影留下来伺候着宁雨宣。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宁雨宣也发现了,他们两个婢女之间,做主的都是红杏,虽然都是哑巴,但显然红杏比绿影机灵聪慧许多,所以眼下的情景,对宁雨宣最是有利。她慢条斯理地从茶壶中又倒了一杯茶来,抬手递给绿影。 绿影顿时有些惶恐,这些时候宁雨宣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好脸色,这突然给她喝茶,她有些无所适从。 见绿影不敢接茶盏,宁雨宣的手也抬得累了,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缓慢道:“给你吃茶,无非也是看你们姐妹二人这些天来辛苦照顾我的份上,如今这样的世道,最是艰难度日,你们如果是没有苦衷的话,也不会被他逼得双双吞了哑药吧。” 她是医者,自然是眼光一扫她们的喉咙,就知道她们为何不能开口说话。绿影不知该如何应对,又不能开口说话,脸色慌张,只得垂着首。 宁雨宣笑了笑,又将茶盏递给她,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映在白瓷上,竟似要融为一体,绿影看着有些出神。宁雨宣见她的神色,又笑着道:“这茶该是产自洞庭湖的,最具香气,我一人住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能有个人陪我品茶,我便再高兴不过了。” 她说话的语气,就好似真的一般,在与自己推心置腹,若是继续拒绝宁雨宣的好意,绿影就觉得自己是太不该了,她说的极对,这样的世道,谁都不容易,她略有羞涩地笑了笑,伸手将茶接了过来,小口轻抿着。 只是那盏茶喝了不过半会,绿影竟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世界好似在打转一般,眼睛闭上的前一刻,她所看见的,便是宁雨宣坐在凳子上饮茶,姿态清雅,茶香袅袅,好像是一副江南大家手下的写意山水画一般。 宁雨宣的身上一直都常备着药的,只是都藏在了她的一双珍珠耳坠中,只需捏小小的一撮混入水中,就是一头牛,也能叫它晕倒。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宁雨宣见红杏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她匆忙将门锁上,将自己和绿影身上的衣服换了过来。 等一切忙完之后,外面已经渐渐传来脚步声,宁雨宣听得分明,是红杏从厨房过来了。她又连忙将绿影拖着,搭着她的胳膊,又拿出一只她私下里磨得极其尖锐的金簪,对准了绿影的喉咙,只等着红杏破门而入的那一刻。 红杏站在门前,推了一下没有推开,猜到了是宁雨宣从里面反锁了,不知她又是要闹什么,只好敲着门,心想着绿影在里面做什么,怎么又任她锁了门。 宁雨宣也不欲与红杏多说什么,她的脚往旁边一勾,六角高凳上的兰草花盆顿时砸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极为刺耳。门外的守卫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女人嘛,都喜欢砸东西撒气这些的,况且里面还有那两个身手极好的女子,不必要他们担忧。 但红杏心中只觉得不妙,里面没有宁雨宣说话的声音,门窗又是紧锁的,她一急之下,直接将门踹了开来,却在看到眼前的情况的时候,一颗心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提了起来。 宁雨宣半拖着绿影的身体就站在她的面前,那支金簪在烛火的光亮之下反射着金芒,而绿影此刻闭着眼睛,不知是何情况。红杏想说什么,只是那声音一到了嗓子处,便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呜”声。 知道红杏的身手好,宁雨宣看着她很是焦急的模样,只在心中暗暗说了句对不起,又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错失了这个机会,她怕是再也不能离开了,所以她对红杏道:“你不用担心绿影,我只是给她下了迷药而已,过了药效之后,她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宁雨宣手中紧握着金簪,那是她唯一的武器了,她又继续道:“你先去门口找那些守卫开门,告诉他们,景鸿要今天晚上带我去找他,然后你退回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面,等我离开了这里,就会放了她的。” 红杏紧握着腰间的红练,那是她的武器,景鸿曾告诉过她们,如果让宁雨宣离开了这里,他们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但是眼下,如果绿影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她痛不欲生,也是会死的。究竟该不该出手,该不该让她走? 红杏就站在屋檐下面,挂着的灯笼将她的脸照得极其清楚,所以躲在屋子里的宁雨宣,也将她纠结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宁雨宣将手中的金簪又靠近了绿影的脖子,用的力道十分巧妙,将脖子上的肉压了下去,只要再加一点点力道,就能割破了她的皮肤。 外面夜风吹落了一叶叶梧桐,院子的石径上都堆满了,和着雨水黏在了路面上,红杏还没来得及去吩咐绿影将这些打扫了干净。最终,红杏似认命了一般,将手中的红练丢在了地上,见宁雨宣手上的金簪按照约定松了几分,才转身朝院门那处走去。 红杏终于妥协,宁雨宣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将金簪大半都藏在了袖子中,但是尖锐的末尾还是对着绿影的致命部位——后背心脏处,跟着红杏走出了屋子,在院子中站着,等着红杏与外面的守卫交涉好。 但是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不等红杏去门口找那些守卫从外面开门,门忽的就从外面打了开,而被放进来的人,赫然是她的主子景鸿,红杏心中又是一紧,她会因为在乎绿影的性命而放宁雨宣走,但是景鸿却不会,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院子中的两人,慌忙向景鸿福身。 平日里态度温和的景鸿,今日却有些不耐,只是朝着红杏微微点头,刚才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石径上站着的两人,说是站着倒是有些不准确了。其中一人穿着素色衣裙,赫然是宁雨宣平时的打扮,却很是无力的模样靠在那个丫头的肩头。 红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慌忙拦着了他的去路,可是她又是个哑巴,额头急出了一层汗,可是他现在担心宁雨宣的身子,没工夫陪这个婢女演哑戏,将她一把推开,自己则径自朝那边走去。 宁雨宣万万没有想到,许多天没有出现的景鸿,竟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来了别院,他要是知道了自己想要逃走,后面只会是更严的看管。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她躲也躲不掉,只得将金簪全都藏于袖中。 第二百八十九章 抽身 第二百八十九章 抽身 夜里十分安静,宁雨宣恍惚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景鸿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好在院子里没什么光亮,对方发觉不到她略带苍白的脸,那个身影最终在她的面前站定,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却不复以往的温润模样。 宁雨宣没有想太多,她佯装镇定,“你来得正好,你的这个婢女生了病,但是没有办法出去,我只是想带她出去看病罢了。”她清亮的眸子只盯着景鸿的脸,希望他能相信自己的话,但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蹩脚极了。 她身侧的绿影眼眸紧闭着,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就好似睡着了一般,他知道这是宁雨宣的迷药所致,自己却只是笑笑,心底里有了一些逗弄她的意思,说道:“既然是她病了,现在我来了,便不用你再辛劳了,我会带她去看大夫的。” 绿影本来就是景鸿的婢女,如今他要去带她去看病自是无可厚非的,宁雨宣自然就再也找不到机会出去了,最终,她似败下阵来一般,垂下了眸子,轻声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带她走吧。” 他强忍着笑出声,但是却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可惜宁雨宣低着头,并没有发现。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之后,才继续说道:“她自有旁人去照料,”他回头,朝着那边不敢走过来的红杏招了招手,才又转头来对宁雨宣说:“你跟着我出去,我有些事找你。” 宁雨宣很是疑惑,她被关在这里快要有大半月的时间了,只有那次新的火药配方出了一点小瑕疵,景鸿才带着她出了别院,而那次还另外派了许多人明里暗里的看守着,根本不容宁雨宣有一丝喘气的机会。她现在的猜测,便是景鸿察觉了她想要离开的意图,又有了其他主意。 所以她立刻出声拒绝,“现在天色已晚,外面道路泥泞不好走,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吧,我乏了,不想出门。” 一旁的红杏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先将绿影半扶着想离开,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她与绿影的失职,只怕主子是不会饶过她们二人了。但是景鸿还站在那里,她不敢先行告退。 宁雨宣因为不用在扶着绿影的身子,也轻松了许多,不等景鸿说什么便要转身回屋子里去,只是步子还没有迈出去的时候,就被身后的人拦住了。对方的手冰凉,仿佛是浸过冷水一般,宁雨宣想起那是景鸿的手,不由得一阵恶寒,飞快地甩了开。 她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厉声道:“我都说了不想与你出去,你到底还要如何?” 很显然,面前的人也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飙吓得一怔。然而在那张容貌温润如玉的皮囊下面,闻人秋也是颇为无奈,他转头朝着红杏示意了一下,说道:“我待会会带她离开这里一会,你先将那个生了病的带到屋子里去好生照料,我待会会命人找来大夫的。” 没有想到今日的景鸿竟会如此仁慈,可是红杏也来不及考虑太多,能放过她们姐妹二人的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了,她也不再多留,动作极快地带着绿影回了屋子里去。 院子里除了站着的两人,便是那一树梧桐枝桠,和满地的枯叶堆积。宁雨宣脸色很是难看,“想必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想与你出去,不管是什么事,你想要的,我都已经给了,你到底要如何?” 闻人秋都没来得及解释自己的身份,宁雨宣又是一番话砸在了他的头顶,他错愕的同时,脑海中又在想着,景鸿到底是对她做了什么,才惹得她这般厌弃。见宁雨宣骂完之后,又想转身离开,他这次也顾不得什么了,慌忙将她拽着,“我是闻人啊,你怎么没认出来我?” 那声音宁雨宣记得是景鸿的,但是能说出这样的语气,除了闻人秋再无旁人了,她一愣,转身过来看他的眼睛,仔细查看之下,才发现那双眼睛,的确是闻人秋的琥珀色眸子,随即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 她双腿一软,要不是有闻人秋扶着,就要倒在地上了,夜里寒凉,她刚才却急得满头都是热汗,出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让你救了云月之后就同师父回南疆去的吗?” 闻人秋只是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包袱丢给了岑尤,他扯着谎,“还不是你的那位大哥,我救了云月出去之后,便撞见他了,他派人将云月送回了金陵,自己则拉着不让我走,非要我同他一起把你救出来才行。” 岑大哥也到了金陵了,宁雨宣也松了一口气,叛军突起的时候,她还在临都,就察觉这叛乱生得蹊跷,便瞒着景珏私自写了一封信给了岑尤,当初景珏登位之后,开始重文轻武,许多大将都被剥夺了兵权解甲归田了,朝中能战的人并不多,她就希望岑尤能帮上一些忙。 刚才她没能认出来闻人秋,一来是庭院中光线昏暗,二来又是因为自己挟持着绿影想要逃跑,心中不免有些紧张,疏忽了也是常情。此时她太过庆幸,眼前的人还好是闻人秋,要是景鸿真的来了,她怕是不能脱身了。 闻人秋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说道:“趁那些人还没有发觉,我先带你出去,岑尤他们就等在城门口,我把你送到那里,你跟着他们一起回金陵去找景珏便可。”一边说着,他一边就带着她往门口走去。 宁雨宣加快了步伐,勉强跟上了他的步子,有些担心地问他,“那我走了,你怎么办?” 梧桐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闻人秋笑得颇有些自信,“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千面鬼人,那景鸿又能奈我何?”随后,他又想起五年前被景鸿抓住的那一遭,甚是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道:“那一次不算,你往后也别记着了。” 宁雨宣被他逗得一笑,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因着宁雨宣身上还穿着绿影的那件衣裳,怕惹出麻烦,闻人秋带着她走出去的时候,只当是院子里的那个婢女。别院在靠近城郊的地方,外面的路坎坷难行,见自家主子走出来,想要讨好主子的守卫立即上前道:“主子,外面月黑风高的,需不需要属下备辆马车过来?” 闻人秋只瞥了他一眼,指了指门口歪脖子树上栓着的马道:“我有马,不必你操心的,”随后他装模作样,一副主子派头地说道:“你们的职责就是看好里面的人,别多想别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提头来见我都是不够的。” 那守卫讨好不成反而被骂了一顿,只得讪讪笑着,“属下知道了,定然不辱主子使命。” 那边已经有人很是利索地将他的马牵了过来,闻人秋拍了拍那牵马的守卫,又转头看了看刚才那位溜须拍马的守卫,直叫对方又是一阵心惊胆战的。他率先上了马,又拽着宁雨宣也上来,两人同乘一骑,很快便离开了这些守卫的视线。 那些守卫依旧站在冷风中,忍不住偷偷灌了一壶烈酒来热热身子,在看到自家主子大半夜的带走了一位身姿婀娜的小丫鬟的时候,他们忍不住在脑海中浮想联翩。其中一个撞了旁边一人的肩膀,脸上带着猥琐地笑问着,“你说,那个婢女是个哑巴,发不出声音来能让主子尽兴吗?” 旁边那人的脑子里此刻也是数不清的香艳场景,咧着嘴道:“或许是主子就喜欢那样的呢。”说完,几人相识一笑,都心照不宣起来。 而被几人意淫的那两人,此刻已经快马加鞭,穿过了城中街道,赶往了城门处。此刻时辰还早,但是暮色已经完全降了下来,城门口挂着明晃晃的好几盏大灯笼,而附近隐蔽的一个拐角处,却站着几个身影来,只能看见他们穿戴着斗笠蓑衣。 进出城门的人已经不多了,现在还能在宿城来去自如的,一是城中的百姓,二是奉军中命令办事的人,而这里的军中,指的自然就是景鸿率领的叛军。 宁雨宣老远的时候,在马上就看见了这边的情景,转头问身后的闻人秋,“城门口盘查的那样严,我们能有办法出去吗?” 眼看着前面就是城门了,闻人秋放低了马的速度,却不是宁雨宣以为的怕被城门守将发现,而是此次一别,他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宁雨宣了。怕惹得人怀疑,他一离开那处别院的时候,就将人皮面具给摘了下来。 继而又对她解释道:“这该是你那好大哥担心的事情,你就不用多想了。”那虎骑军的人在宿城来去自如,在景鸿眼皮子底下行事,区区一个城门守卫,岂不是小菜一碟吗? 马儿“哒哒”的蹄声一下一下地传进耳朵里,闻人秋只能闻得见身前人身上浅浅淡淡的药香,他恍惚间想起了师父曾问过他一句话,世事之大,难道他眼里以后只能看得见她一人吗?以前他轻狂的时候,必然会应上一句是,而现在,他却只想摇头,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终究太过痛苦,他不想这样痛苦下去,等回了南疆之后,能忘便忘了吧。 到底是说起来容易些,而此刻决定抽身的时候,他依旧是痛如刀割。 第二百九十章 红衣 第二百九十章 红衣 闻人秋的脑子中来来回回想了许多,最终将他们俩的初遇想了起来,树林血迹,屋中挟持,相赠伤药,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早知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那一年,他必定不会接景元阳的那笔生意,不出现在临都,不遇见她。 感知到身后人的异样,宁雨宣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她转头看闻人秋,问道:“你是怎么了?” 闻人秋的双手绕过宁雨宣的腰肢牵着缰绳,却隔着一些距离,他是江湖中人,从不在意这些虚礼,此刻却下意识地这样做了,连着她回头的时候,他也不自觉地退让了几分,神色也不大自然,笑了笑道:“没怎么,只是想到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有些感怀罢了。” 宁雨宣也是一怔,顺着他的话,逆着时间长河,想到了那时的场景,她一眼便瞧出了他脸上有着一层人皮面具,但是刚才,她却没有发觉,时间悄然飞逝,他们相识,细细算来竟也有六年光阴了,她有些怅然,“如果那时候你没有送我玉哨子,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闻人秋却忽然朗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在感慨时间吗?我只是在想,与你认识了这么久,你的孩子都能去打酱油了,等回了南疆,我也该让师傅给我找个师傅了,我本就是你师兄,可不能落你太后面了。” 此时此刻,宁雨宣却笑不出来,她深知这一次,又是他在逗着自己笑,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了,分别的时刻也随之而来,她不敢再回头了,怕再让他勉强笑着。宁雨宣的眼里飘过一丝恍惚,最后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让师傅给你找个媳妇了。” 一开了头,后面的话都好说了起来,“师傅脾气急躁,你得提醒他多喝些降火的花茶。还有你,等成了亲之后,也该过些安稳日子了,成亲也意味着责任,总不能继续恣意下去。若是有了孩子,一定要记得写信给我,当初云月出生的时候,你给她准备了礼物,等你的孩子出世,我就带着云月去南疆看望你们。” 闻人秋只觉得有一股气哽在喉咙中,叫他说不出话来,眼睛也不知是怎么了,变得有些湿润。马的速度再慢,也已经到了地方了,闻人秋勒紧了缰绳,让马停下,才开口道:“这些我都记下了,不会忘了给你写信的。” 说完这话,他很快便翻身下马,又牵着宁雨宣下来,城门口的守卫不似别的地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极有精神的。有几个进城买卖东西的农户正要出城,在接受着盘查,闻人秋则带着宁雨宣拐进了一个巷子里面。 而巷子里面站着几个黑影,带头的那个,正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岑尤,终于见到了宁雨宣,他忍不住激动,上前打量了一下她,叹了声气,“雨宣妹子,多年不见,你又瘦了些。” 宁雨宣眼里也含着泪意,“岑大哥许久不见,依旧这般健壮。” 听着两人的对话,闻人秋只觉得牙疼不已,上前打断他们的话,“你们要是想叙旧,等回了金陵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也不拦着你们,但是你们要是再不走,城门待会就要关上了,你们要是长了翅膀,就继续叨叨。” 岑尤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再多说废话了,转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手下,让他们做好准备,自己则是看向闻人秋,“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闻人秋懒得与他多说,双手绕在胸前,看着他的那些手下坐着准备,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事情你就不必多虑了,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他看着那些人的伪装,有些无法忍受,从怀里又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出来,甩到了宁雨宣的怀里,“这些日子多准备了一个,你且戴上,万一他们不靠谱,你也有机会逃出去。” 他这般不屑的姿态让岑尤闷着气,但是眼下情况,容不得他拿着自己的大刀砍向这个傲慢到了极致的人,咬着牙对宁雨宣道:“你听他的话,将面具戴上,万无一失才是最好。” 宁雨宣点头照做,不过对于刚才岑尤对闻人秋所问的那句,有一些疑惑,面具下的那双眸子依旧清冷逼人,她向闻人秋问道:“你待会还有什么计划?” 还能有什么计划,自然是在离开宿城之前,好好地找景鸿一报当年的断腿之仇了,不过这事他不欲现在就让宁雨宣知晓,都是岑尤多嘴,他回瞪了岑尤一眼,又向宁雨宣解释,“是我与师父离开宿城的计划。” 可这样的借口,宁雨宣怎么会相信,他是千面鬼人,出个城最是简单容易,可是她再想出口询问的时候,旁边的岑尤打断她即将要问出口的话,“雨宣妹子,我们现在得赶快出城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城门的守城将士已经去看了时间,城门落锁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宁雨宣只得缄口,随着他们一道往城门那边走去,扮作来往的商客。 闻人秋一直站在角落里,见到他们一行人躲过了那些将士的盘查,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有狠厉闪过,他翻身上马,往城中心而去。景鸿,不知你可做好了准备。 等出了城门之后,岑尤和宁雨宣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在天亮之前景鸿不曾有所察觉,他们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金陵去。怕后面会有追兵,他们一行人不敢走官道,而是走着一条小道,虽然狭窄了一些,但胜在安全。 出了城之后,他们就将那些伪装全部丢掉,连带着宁雨宣也将人皮面具收了起来,快马加鞭大概有一个时辰的样子,他们才在小道旁边的林子里坐着歇息。 宁雨宣晚上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一番骑马奔波之后,胃很是难受,好在岑尤他们准备了一些干粮,拿给她吃了一些。 树林中极为潮湿阴冷,大雨才停不久,树枝上还不断往下滴着水。带着宁雨宣,岑尤本想找些柴火来生火,可惜都是湿的,火折子废了三四根也点不着,还是宁雨宣最后出声制止,“岑大哥,还是算了,我并不冷,再说点火容易让别人发现踪迹。” 岑尤这才作罢,他开口道:“像我们这般急行军,你定然是没有感受过的,要是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宁雨宣本想说自己是大夫,自然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不过在看到岑尤那关怀的神色之后,她将话停在了嘴边,换了一句道:“岑大哥放心,要是有不适的地方,我一定不瞒着你。” 转而,她又很快想起刚才在宿城中,岑尤与闻人秋所说的计划,心中每每想起,总是有些不安宁,她将手中的干粮吃完,又喝了一口水,问道:“岑大哥,你知道闻人他留在宿城,到底是想做什么吗?” 岑尤也是一愣,哪里知道她又问起这个来了,显然宁雨宣是对之前闻人秋所说的那个托词并不信,好在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宿城了,再告知她也无所谓了,“你不用担心,他就是找景鸿报仇去了。” 话音刚落,宁雨宣一下子站了起来,却还是不敢相信,“他告诉我是要想办法带师父离开宿城的,怎么会是这样,”下意识的,她更希望事实是闻人秋口中所说的那个。 岑尤叹着气,拉着她又坐了下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那个人的性子,况且江湖人,比我们更在乎恩怨情仇,景鸿既然没死,他就不可能放过他的,这是他的执念。” 闻人秋也早就猜出会有这样的场景,岑尤继续道:“他让我转告你,你不必担心他,上一次被景鸿抓住是因为有把柄受制于人,而现在你已经逃出来了,他没有后顾之忧,报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宁雨宣还是有些失神,不知道有没有将岑尤的话听了进去,她抬头朝着宿城的方向看去,但是深影重重,除了密密麻麻的树影,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双手捂着脸,挡着有些湿润的眼睛,“早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想法,我该让他和我一起走的。” 岑尤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相信他自己的选择,”自闻人秋同他说了他的计划之后,岑尤从来没有想过阻拦,一是他与闻人秋也不过相识几日的情分,达不到干涉他想法的地步,这第二,若是闻人秋复仇成功了,那景鸿不死也会残,这就会大大增加景珏战胜的概率。 树林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的耳畔只有穿梭着的风声,但是渐渐的,马蹄声夹杂着人的脚步声也渐渐传入耳中。众人立即警觉起来,好在他们已经适应了暗黑的环境,岑尤招了招手,便带着宁雨宣一起隐在了密林中。 大雨刚过,尽管树林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落叶,因为雨水的浸湿,并不会像平日里踩过的那样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行人躲得极其隐蔽。而陡然出现在小道上的人,听着动静整齐,定然是行伍中人,却不知是哪一方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越来越近的声响那里,还有越来越近的火把光亮,一个女子声音也传入了宁雨宣的耳中,“大家都好好地在附近搜一搜,马就拴在那里,人不会走得太远。” 那声音有些清亮,宁雨宣只觉得熟悉,直到密林旁边的小道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火把,将那个女子一袭红衣照得无比清晰,她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九十一章 盟约 第二百九十一章 盟约 这些日子里,淮水大涨,就屯兵在淮水河畔的景鸿不得不分出兵力去重新修固河坝,再加上这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军中的许多事情都还不怎么清楚,所以一直在军营中与林安商量着事宜,外面的雨停了,还是河坝旁驻守的将士前来报信。 林安立即出去叫所有将士去校场上操练,因为前些时候的多雨,怕过分操练士兵反而会容易染上风寒之类,所以歇了很久。 景鸿还留在主军帐篷中研究着眼前的沙盘,重要的关隘山川都被标志在上面,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进金陵地界,金陵他一定要快速拿到手中,那里良田万顷,又正值秋收季节,一举攻下金陵之后,就不愁粮草了。 外面将士铁骑走动的声音不断响着,景鸿正看得出神,外面忽而有人前来通报,“主子,有人来了宅子找您,说是要您尽快回去见她。” 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景鸿猜不透会是哪一方的人,因为在军中人多口杂,那来通报的下人也不敢再外面高声宣喊,景鸿只得将他叫进来帐篷里面,“来人是谁?可有表明身份?” 那下人从袖中掏了一块令牌出来,递给了景鸿,“这是那人交给属下的,说是主子您见了,便知道她是谁了。” 景鸿看了一眼那令牌,便知道了来的是哪里人,他手指细细摩挲着令牌上的细纹,有些浅淡的眸子闪着光亮,随后笑着,“我知道了,你去备马,我这就回去。”那块令牌景鸿是记得的,他之前去过冯皇宫,这是冯子谈的令牌。 等他快马加鞭回到私宅的时候,发现宅子附近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马,各个都穿着黑色的统一劲装,叫人不容小觑,景鸿看这阵仗,心中盘算了下,难不成是冯子谈亲自来了宿城?他这样想着,如果冯子谈能亲自过来,那就表明了与他合作的决心了,否则那冯国的几万兵马一直被挡在淮水南畔,让他心中也暗暗焦急了不少。 然而在走进堂屋之后,在里面伺候的侍女早已被来人遣退了下去,屋中烛火明亮,那人却背对着门,头上戴着黑纱斗篷,而下面穿着一袭红色一群,耀眼夺目,这分明是个女子。景鸿在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眼神倏地一暗,竟不是冯子谈过来,他就派了个女人过来。 思及此,他径自走到堂屋的上座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不料那茶早就已经冷透了,之前骑马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染上了一些寒气,此刻心中更是不愉,语气也不好起来,问着下面站着的人,“是冯子谈叫你过来的?” 那女子隐藏在黑纱后面的容貌,叫人看不到一丝一毫,她点了点头道:“没错,是他叫我过来的。”她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照理说,你如今不是皇帝,更是不该称呼我冯国皇帝性命。” 景鸿只嗤笑了一下,“不过是些虚礼罢了,我想就算冯子谈在场,也不会有所介意,你又是凭的什么,敢站在你们冯国皇帝的角度回话?” 女子缓缓将斗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昳丽逼人的脸来,嘴角笑得张扬,却让人生不出讨厌的心来,来人正是秦雨,她看着景鸿在看到她的脸时,神情有些微滞,“你应该清楚,这个时候将我惹恼,冯国说不定不会出兵,搅进你们两兄弟的这些破事里,也是有可能的。” 眼前的人景鸿自然是认识的,不仅是之前作为景珏的得力属下,在后来他去冯皇宫里,也见她一身华服倚靠在冯子谈身侧,那个时候他的情报里,她还是景珏的棋子,但是现在看来,很明显,她已经站在了冯子谈一侧,口口声声都是她的冯国。 秦雨出现在这里的确是在景鸿的意料之外,不过眼下的情景,对他只有利却无害。他将手中冷茶丢下,说道:“刚才倒是我失礼了,竟然不知道冯子谈将最心疼的你派到了宿城来,只是不知道,你来此的目的?” 此刻,他们都还不知道宁雨宣所住的别院里发生的事情。秦雨手中把弄着自己的长鞭,一根根倒刺看得人触目惊心,她淡淡说道:“这些日子宿城大雨,皇上知道你应该是等急了,但眼下不是我冯国发兵的好时机,特地让我来安抚安抚你。” 话一说出口,果不其然的,她又看见景鸿的脸又黑沉了下去,只听他似在咬着牙说道:“所以你过来,无非就是要告诉我,你们还要拖延发兵时间是吗?” 那些天的大雨,已经让他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了,如果再拖下去,就要贻误战机了。景鸿“噌”地站起来,怒气冲冲走到秦雨面前,“冯子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我已经发动叛乱了,如果他这个时候想要后悔,就是想要致我于死地吗?” 秦雨向来是看不起景鸿这个人的,当初他在位的时候,耳根子太软,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多,在朝政上,景珏费劲了心思要帮他,最后他自己却帮了倒忙,最后将事情弄得一团糟,最后还要景珏来收拾烂摊子。 所以她那双杏仁美目看向景鸿的时候,又多了几分轻蔑,“是你想多了。这毕竟是你景国的地界,当初皇上还和景珏签订了盟约,两国之间不得互相干扰,若是随意犯边,只会将我冯国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发兵也需要一个好的由头不是吗?” 那份蔑视毫不掩饰,让景鸿又是火冒三丈,这个女人,从前也不过是景珏的卑微的侍卫罢了,到现在竟然跟自己使脸色,他伸手拽着秦雨的领口,低声威胁着:“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若是冯国不愿意发兵,你的性命就握在我的手中,我就不信冯子谈他会无动于衷。” 秦雨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这个人,真的是比景珏蠢了太多,她用长鞭的柄端敲了敲他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我当初能陪着冯子谈夺回皇位,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吗?或是你以为我带过来的那些侍卫也是吃素的?我告诉你,景鸿,若是我在宿城的地界出了什么意外,我敢保证,冯国兵马还会继续北渡,但是却是帮着景珏,剿灭了你们这些叛军。” 这句话,就像闷棍敲在景鸿的脑袋上,他抓着秦雨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又退回到后面坐了下来,只是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我只希望你们别忘了当初我们约定好的,如果冯国最后取消盟约的话,你们是什么好处都拿不到的。” 秦雨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头颅微扬,神情有些傲慢,“这些不用你多提醒,我们心中自有计较。” 景鸿又喝了一口冷茶,整个人又清醒了一些,他又抬眸看了眼前的秦雨,她的发髻上钿头银篦,身上的红裙是千金难求的绸缎,她的身份是冯子谈挂在心里的妃子,不再是景珏的属下,他要认清这一点才行。 现在他又看不透冯子谈的主意了,为今之计只能礼待秦雨,他突然浑身无力起来,不知是内心疲倦,还是刚刚吹了冷风,又喝了冷茶的缘故。身上的毒虽是早已清除了,但健壮的身子早就已经丢了。“既然如此,那秦贵妃就请自便吧,只是要注意安全,别叫景珏的人发现了去。” 秦雨的到来,倒不像是她说的那样是来安抚的,仿佛就是来扰乱军心。她如今身在宿城,又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冯子谈只会将这一切都盖在他的头顶上。 秦雨手握着鞭子,笑得随性,只是再也不复当初那般恣意张扬了,多了许多魅惑,和阴森,她似乎是知晓了景鸿此刻在想着什么,于是说道:“我的安全自有我带来的那些侍卫保护,不会再麻烦你的,只是我听说宁雨宣被你关押了起来,我想去见见她。” 这话又引得景鸿抬头去看她,他不知道自己这边的事情,又有多少被冯子谈所知道。不知道秦雨和宁雨宣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下意识地不愿意她去看,但看在秦雨眼里的势在必得的神情,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她被关在一处别院里,我找人带你去。” 他身子疲乏,也知道此刻宁雨宣不想见到自己,两人之间的相处叫他也不愿意再去,只希望哪一天宁雨宣能软下态度来,学着接受现在的局势。 秦雨自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也好,我许久不曾见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何模样了。” 正说着的时候,忽的毫无征兆,一根羽箭疾驰而过,直接朝着景鸿的面门而去,幸的秦雨眼疾手快,在那羽箭快要射到景鸿脑门的时候,她的长鞭挥起,鞭尾力道极大,将那羽箭打偏到了旁边,钉到了堂屋的柱子上面。而鞭上的倒刺,也在景鸿的脸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一道艳红,异常显眼。 但这不是秦雨第一所看到的,她的视线停留在那根钉在柱身上的羽箭上,羽箭是很普通的羽箭,也没有任何的标志,但它的箭羽上还绑着类似布帛一样的东西,她上前,将那布帛拿了下来,上面有用凤羽朱砂书写的字迹。 目光触及到那上面寥寥几个字之后,秦雨眼中闪过一些诧异和暗色。她转身,将布帛给了景鸿。 第二百九十二章 窝囊 第二百九十二章 窝囊 景鸿的脸被倒刺刮得生疼,不过想到刚才那生死一幕的时候,这点儿疼痛也算不了什么了,羽箭能直接射进他的堂屋中来,可见宅子的护卫都是吃了干饭的。现在也没人进屋子里面保护,景鸿一把扯过秦雨手中的布帛看了起来,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 那雪白的布帛上面只有七个字,“近来可好,”再加上一个署名——闻人秋。朱砂中以凤羽朱砂颜色最为纯正,鲜艳如血一般的色彩,明目张胆地宣告着这个人的目的——报仇。 景鸿的脸色不由得一白,多久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是他被人从暗牢中救走开始的,这个时候要来找他报仇。景鸿想起将他关押起来的时候,阴冷潮湿的暗牢,烙得通红的铁烙,有人痛苦的叫喊声。他竟然回来,要找他报仇。 不过随后,他便想起了闻人秋的那双断腿,他忽然想朗声大笑,“闻人秋一个废人,双腿已断,他竟然自投罗网来了,想死我便成全他。” 秦雨冷眼看着景鸿有些疯魔了的神情,只冷声提醒道:“你别忘了,闻人秋跟宁雨宣是什么关系,你就不怕宁雨宣出了什么意外吗?” 经过秦雨这么一提醒,顿时犹如一盆冷水自头顶泼下,他不再管秦雨如何,疾步走出堂屋,召集了宅子里的所有守卫,前往那处别院。 秦雨清楚的知道,现在宁雨宣是景鸿最后的砝码了,而她,似乎也不愿意看到宁雨宣就这样被闻人秋轻而易举地救走,凭什么她每次都要被人护着。她跟在景鸿的身后走了出来,也将自己带来的侍卫一并召集了,随着景鸿往城西而去。 久雨初歇,时辰还不算晚,但是天色已经漆黑如墨了,街上还有不少行人来来往往。景鸿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秦雨,没说什么话。 一行人在有些拥堵的道路上行得有些慢,可是眼下景鸿的心难以平静,闻人秋回来报仇了,那别人会不会也会回来找他,譬如,被他亲手勒死的江云怜...... 秦雨看着景鸿在马上很是恍惚的神情,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正常,不知道他平时是不是也是如此,但至少比起正常人来,他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究竟是如何了,秦雨也不想自己随意揣测,不过,她肯定是要将此事告知给冯子谈的。 各有各的心思,突然之间,一行人在道路中央停了下来。他们都是骑着马的,服饰打扮都让那些百姓忍不住侧目多看几眼。秦雨没在意这些,只是探了探头朝前看去,只是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候,她骑着马在景鸿身边停了下来。 眼前的道路上倒没了什么人,显然是路中央那个人的杰作,他不知从哪里端来的一把椅子,闭着眼睛靠着,穿着一件青色衣裳,双臂交叉环绕在胸前,手中照旧握着他的那支玉笛。 感知到了自己面前多了许多人马,闻人秋睁开惺忪的眸子,打着哈欠说道:“没想到你们来得这样早,害得我都不能多补会觉了。” 大概猜出了眼前的人就是刚刚朝堂屋射羽箭的那个人,景鸿身后的侍卫全都举起了刀剑朝向他,街道周围的灯火,以及他们的火把,将整条街都照得亮堂堂的。闻人秋见状忍不住嗤笑着,“景鸿,说你是病秧子,我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你了,总是躲在别人的保护下,你就不觉得自己太窝囊了吗?” “窝囊”这个词,着实是戳中了景鸿的心,但闻人秋之前扮作婢女在他的私宅中待过几天,早就将他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了,自然是怎么戳心窝子怎么来了。 景鸿紧紧握着手中的马鞭,夜里的冷风一下子吹到了身上,激的他喉咙发痒,只想猛烈的咳嗽几声来止痒,但他却生生地忍了下来,“闻人秋,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就算我是个病秧子,你觉得你还有这个能力找我报仇吗?”说完这话,他扬起手中马鞭,用尽了全身力道朝他挥了过去。 只是马鞭并没有如愿打到闻人秋的脸上,就被他用手拽住了。闻人秋舌尖抵着上颚,不由得“嘶”了一声,讥讽地笑着道:“就算我是个废物,你照样不能奈我何,景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说着,他一点点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手依旧紧紧握着景鸿的马鞭,看笑话似的看着他,“还有,谁告诉你,我是个废物的,本公子今天叫你好生瞧瞧,你当初没直接杀了我,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景鸿的脸更白了几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当初就被他打断双腿,剔除膝盖骨的人,此刻没有丝毫痛苦的,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握着马鞭的力道也松了松,眼底闪过慌乱,嘴中低喃着,“你不是闻人秋,你根本不是闻人秋,你到底是谁?” 闻人秋松开了他的马鞭,颇没意思地说道:“我不是闻人秋,难道还会是鬼吗?”说着,他又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秦雨,说道:“这个小姐,你说,我是鬼吗?” 这般姿态,这般语气,秦雨是怎么也忘不了的,当初就是他在青城,将自己绑一路绑着去了青石镇的,转眼间,她忽然想起被景鸿关押在别的地方的宁雨宣,景鸿身边有这么多的侍卫,她自然不会担心,怕只怕闻人秋是在给宁雨宣拖延时间。 秦雨的语气急了起来,她转头对景鸿道:“你先在这里应付着他,你派个人带我去找宁雨宣,只怕去晚了人就不见了。” 景鸿这会儿也才迅速地理解了秦雨话里的意思,刚刚一直被闻人秋激着,他也才想起来这事来,匆忙找了一个侍从带着秦雨先离开。 街上的人依旧只多不少,闻人秋在这里待了好些天,早就摸透了宿城人的习俗,八月二十八的日子,是宿城人眼中的黄道吉日,所以即便是战乱时候,百姓们也不忘出门祈神,又是雨停的时候,对于闻人秋来说,恰是天时地利人和。 秦雨带来的侍卫都是冯子谈身边的亲卫,经过精挑细选才被招来保护秦雨来宿城的,所以她去了别院那边,景鸿就不再担心那边的情况了。他微眯了眸子,看着面前孤身一人的闻人秋,他抬起右手来,朝着身后的侍卫发号施令,“所有的人,给我捉拿闻人秋,不论死活,提着他的人头,可赏金万两。” 闻人秋说的没有错,他现在的确是很后悔,为什么没能在那个时候直接将他杀了,否则也不会留到现在成了一个祸害,他是大名鼎鼎的千面鬼人,他调查过,也知道他的本领。 此时他们在城中心的位置,两条交叉的主道,其间交错小巷不计其数。闻人秋只狡點一笑,将自己的玉笛插在腰间,只眨眼的功夫,人影就消失在了旁边的小巷里。 竟叫他在眼皮子底下溜了,景鸿又拔出腰间佩戴的长剑,“随我追!” 另一边正在前往别院的秦雨,在半路上忽而停了马,事情的发展似乎不大对劲,闻人秋那般在乎宁雨宣的人,又怎么会先去找景鸿报仇呢。但是她又不敢猜测自己的想法究竟对不对,终究是怕出现意外,秦雨又加快了速度,朝着城西而去。 那领路的侍卫有景鸿的令牌,对着门口的守卫道:“主子命我前来带贵客见上一面,快点开门。” 那守门的侍卫皆是一怔,一个心直口快的立即说道:“之前主子不是带夫人出去了吗?夫人此时又不在院子里,你奉的哪门子主子的命令?” 不等侍卫们再说话,秦雨的脸色一变,她上前冷然道:“给我开门,我要看宁雨宣到底还在不在里面。”坐了几年的上位者,凌然气质油然而生,守门侍卫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即掏出钥匙去开门。 这院子并不大,只有一间主屋,一间偏房,外加一间厨房罢了。秦雨带着头在院子里了翻起来,主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在踹开偏房的时候,发现了两个女子,却都不是宁雨宣。 她才一来这里,还没有见到宁雨宣,就叫她跑了,秦雨的火正没处撒,她朝着红杏甩着鞭子,“宁雨宣呢?她人现在在哪?” 红杏正在照顾着还在昏迷的绿影,恍神之间并没有察觉到刚才外面的动静,此时也是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她慌忙抽出自己的红绸来抵挡。 一时之间屋子里全变成了废墟,那领路的人一进来,见到此景,倒吸了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慌忙叫道:“红杏,你快给我住手,这人是主子的贵客,你是不想活了吗?”红杏一怔,就叫秦雨钻了空子去,鞭子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身上,疼得红杏发出“呜”的一声。 秦雨也渐渐恢复了理智,比身边的人更快地接受了宁雨宣已经被带走了的消息,她撇下了景鸿的人,带着自己的一众侍卫,直奔城门,分了两拨人马,一路人顺着官道去追人,顺着小径往金陵的方向而去,她自己则是骑着马,走了小路那一拨。 不知道行了多久的路,秦雨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她必定不会留宁雨宣回金陵的,她的满腔恨意,也该找个人来发泄一下了。 不多一会,一个侍卫眼尖的发现了被拴在小道附近的马匹,立即回来轻声对秦雨道:“贵妃,您看,想必他们一定是听见了动静,躲在了林子里面。” 听见了动静是吗?秦雨嘴角渐渐勾起,高声对着众侍卫道:“大家都好好地在附近搜一搜,马就拴在那里,人不会走得太远。” 第二百九十三章 倒刺 第二百九十三章 倒刺 虽然岑尤和宁雨宣都知道秦雨是景珏的属下,可她此时应该是在冯都,此刻又带着兵马来势汹汹,很容易发现对方不善的气势,他们全都隐在密林灌木丛之中,然而那些举着火把的人影越来越近。 宁雨宣一直盯着秦雨的身影,对方一双锐利的眸子一直在四周扫视着,亮丽的美目中映着火把,好像那火就是从她的眼里燃烧着的一般,让宁雨宣暗暗心惊,他们定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岑尤所带的人马,远远不足秦雨带过来的人数,再加上他们所处的地界更是靠近宿城,胜算并不大。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本来可以悄无声息地带走宁雨宣的,这个秦雨又是从哪来冒出来的。 岑尤沉着脸,一边注意着隐蔽,一边向自己的属下打暗号。他们的马还被拴在小道旁边的树上,只要他们将马夺过来,再有一部分人护送宁雨宣回到金陵,他则留下来挡住这些侍卫,这个手执长鞭的小妮子,他还从来没有与她交过手呢。 宁雨宣看到岑尤眼里的光,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来,她手轻轻地拽了拽岑尤的袖子,朝着他摇了摇头,她不可能为了自己,而让岑大哥陷入险境的。 可是岑尤向来是犟脾气,再说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宁雨宣回去的,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带她出了城,现在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他拽下宁雨宣的手,轻轻拔出腰侧的短剑,其余的侍卫看到他手中的动作,纷纷拔出腰间佩剑。 不知是怎的起的头,一时之间小道和密林中打杀了起来,刀剑交错之声不绝于耳,马匹被惊得嘶鸣声不断。岑尤短剑也如大刀一般武的虎虎生风,叫人进不得半点身子,他身后则是一直被护着的宁雨宣。 但岑尤武艺再高强,秦雨的那些侍卫全都朝着宁雨宣而去,人数众多,岑尤也渐渐有些吃力,他趁着空隙朝着自己的属下吼道:“赶紧找机会带娘娘离开这里!” 那属下得了命令,其他人立即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来,他立即拉着宁雨宣往马匹被拴的地方而去,短剑极其锋利地隔断套马的绳索,他将宁雨宣一把拉上马来,自己则又牵了另一匹马,“娘娘,一直沿着小道直行,属下在后面护着您。” 宁雨宣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混乱的情况,岑尤还陷在困境之中,他只有一柄短刀,厮杀地拼命。而这次带她离开,岑尤也没有带所有的人马,还留了一部分在宿城当斥候。 余光看到宁雨宣还有些迟疑,岑尤大吼道:“妹子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宁雨宣咬着下唇,身后的人也提醒她道:“娘娘,您真的得走了,不能辜负岑统领的心意,等回到金陵,外面再带人来支援大人也不迟?” 秦雨原先只是站在一旁看戏,身后有这些冯子谈派来的侍卫,根本用不着她出手,但是看到宁雨宣快要逃走,她浅浅笑了笑,脚尖一点轻轻越过几根枝桠,长鞭一扫,直接略过了好几个守着宁雨宣的侍卫,直接缠住了她身下马匹的蹄子。 长鞭上的倒刺勾得那马一疼,立即上蹿下跳起来,宁雨宣紧抓着那缰绳,但是颠簸得厉害,她最后还是被甩了下来,好在路边满是枯叶堆积,摔到地上滚了几圈也不怎么疼。 秦雨见到她狼狈的模样,脸上升起一抹快意的笑,一个跃身飞纵,站在了宁雨宣的面前,手中长鞭直指,俯视道:“宁雨宣,你觉得这次能从我的手中逃脱吗?” 宁雨宣手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是不恼不怒,仿佛身上不存在那些泥土和枯叶似的,“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你现在站在这里,代表的是景鸿,还是冯子谈呢?” 她总是这样,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世上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都算不上什么事一样,就是这副样子,叫景珏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长鞭的柄端慢慢挑起宁雨宣的下巴,秦雨的眼里闪过寒凉,“不管我代表的是谁,你今天都已经逃不掉了。” 那边的打杀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火把的光亮将岑尤等人的情景照得分明,宁雨宣看得心中一紧,但她却无能为力,若不是因为自己被困在宿城,岑大哥他们又怎么会被秦雨带兵围追堵截。 宁雨宣任由秦雨挑着自己的下巴,她的声音泠然如秋雨,“看样子冯子谈和景鸿的盟约已经达成了,可是你忘了吗?你是景珏的手下,这么做就是在背叛他。” 秦雨闻言,张狂地笑了起来,却因为那张明艳的脸而异常动人,她垂下长鞭,说道:“背叛景珏,我早就背叛了,恐怕你也是现在才知道吧。倒是你,我听说了,你之前离开了临都五年,那后来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宁雨宣后退了几步,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但是你背叛景珏,无非是他不爱你罢了,你如此背主叛国,你就没想过你哥哥吗?他现在还在阿珏手下做事,你身在冯国自在逍遥了,就没有想到他会在景国难安吗?” 她看着秦雨因为自己的话,嘴唇抿了又抿,显然是有些心神不宁了,她笑了笑,又继续道:“我听说你的父母曾经也在阿珏手下做事的,你们秦家世代都是皇族景氏的亲卫,你如今这样,又可曾想过你父母在泉下知道了,还有何脸面。” 秦雨脑海中被宁雨宣的话扰得杂乱,忽然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她眼角余光一扫,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宁雨宣的身上,“你现在所做的,无非就是他爱着你,但你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我说这些,你知道被人抛弃的感受吗?我被他丢给了冯子谈,他都已经将我当成弃子了,我又凭什么再给他卖命?” 说起这些来,她心中愤恨更甚,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宁雨宣毫无抵挡之力,身上很快就有血迹渗出了衣服,“宁雨宣,你说你是凭的什么?” 周围有岑尤的属下看见了宁雨宣被鞭打,都要冲过来保护她,只是才不过走了一步,就让秦雨的侍卫全都拦住了去路。 宁雨宣看到那边岑尤等人已经难以脱身,密林中充斥了血腥气息,她被打得倒在了地上,刺痛得厉害,身上的两道血痕分外明显,她又抬眼看着秦雨,说道:“看现在的时间,想必是闻人秋已经去找景鸿了,你这样带兵直接来找我,就不怕景鸿被闻人秋杀了吗?” 秦雨一怔,想到之前在街上遇见的闻人秋,据说他曾经断了双腿,但是他后来又站了起来,而闻人秋,她从来都不是对手,那么景鸿呢?按理说他身边有那么多的侍卫,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她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难安。 宁雨宣挣扎着站了起来,“你们冯国不是已经与景鸿有了盟约吗?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你们就什么也拿不到了,你这么辛苦北渡来了宿城,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吗?”如果闻人秋是真的要去找景鸿报仇,等秦雨这么一个来回的功夫,想必他应该已经得手了。 宁雨宣的语气依旧清冷,却像是银针扎在秦雨的心中,比起那景鸿的性命,她更在乎眼前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求饶,她复举起鞭子,“你觉得我会在乎景鸿是死是活吗?他死了,我们自然可以找到别的人来建立盟约,反正想杀了景珏的不止他一个。这次叛乱结束,还会有别人生起叛乱,他从帮着景鸿辅国的时候,就树敌无数。” 宁雨宣见她没有被自己所说的话迷惑,她眼底恨意太盛,只怕今日,她和岑尤都逃不过去了。那鞭子打在身上太疼,倒刺竟刮掉一层皮肉来,眼看着秦雨又举起鞭子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鞭子要落到自己身上。 忽然暗中一道银光闪过,一柄匕首不知从何处飞来,直接刺向秦雨的手腕,秦雨一阵错愕,情急之下收了鞭子去抵挡那匕首,“哐当”一声,匕首碰到鞭子应声落下,但是秦雨也是踉跄了几下,才堪堪站住,那匕首传来的力道极大。 秦雨心中一惊,竟然是个高手,她朝着匕首飞来的方向望去,究竟是谁躲在了暗处。 忽然间,从小道的另一侧传来一阵阵马蹄的声音,连带着地面也震动了起来,看样子来者数量不少。宁雨宣也不由得朝那个方向看去,这个时候,难道是闻人秋复仇的计划失败了,景鸿带着人追了过来? 但是秦雨的眼力更好,她又离得近,第一眼看见了那队人马领头的人是谁,她心中猛然一紧,再也顾不得其他的,手中长鞭一落一卷,就将宁雨宣卷到了自己的身前来,一只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岑尤转头之际,就看见景珏着一身墨袍骑马而来,他“哈哈”笑了起来,转手便将短刀刺进一人的心脏处,如今有景珏带人来支援,还怕这区区的秦雨吗? 时隔多年,秦雨见到景珏的脸越来越近,这么久过去了,他似乎没怎么变过,那张脸依旧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她平静已久的心突然就似被投进一颗石子,又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来。思及此,她又恨起自己来,到了现在,她还是忘不了他。 景珏看着宁雨宣被秦雨挟持,身后的亲卫不用他吩咐,就将所有的人全都圈了起来,秦风跟在景珏的身后,只看着秦雨不说话。 第二百九十四章 相残 第二百九十四章 相残 秦雨也是这会儿才看见景珏身边的秦风,她手中又不由得加紧了力道,心中的悲凉渐渐漫至全身。明明是他们先抛弃自己的,还将自己丢给冯子谈,自己早已是众叛亲离,也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兵戈相对的场景,可是心却痛得那样厉害。 而宁雨宣在秦雨的挟持之下,窒息的感觉越来越盛,喉咙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可是她对上了景珏的视线,便觉得心安,他终于来了。 见那只手紧紧掐着宁雨宣的脖子,景珏拔出残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秦雨刺过去,来势凶猛,秦雨本就不敌景珏,为了抵挡他这一剑,不得不松开了桎梏宁雨宣的手。 追影疾驰而过,景珏策马而过,他弯下身,一把搂过宁雨宣的腰肢,只一瞬的功夫,宁雨宣就坐在了景珏的身前。他一手执残虹剑,一手紧紧搂着宁雨宣,他目光锐利看着秦雨,一边语气温柔在宁雨宣耳边亲呢着:“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苦苦支撑,她知道景珏这些日子也不好过,更何况,他身上的伤现在也不知如何了,感受着身后男人宽阔温热的胸膛,眼眶不自觉有了些湿润,她轻轻摇头,“不晚,一点都不晚。” 秦雨带来的侍卫很快就被人控制住,而秦雨也很快不敌景珏,在他的剑下败下阵来,她也被围在中间,一袭红裙异常亮眼,面如死灰,“既然我落到了你的手里,是杀是剐随你的便。” 景珏的视线本来是落在宁雨宣身上的鞭痕上,衣服被钩破,露出里面的伤口来,皮肉绽开,他眼神一凛,长剑指向秦雨,“朕念在你以前帮朕做事的情分上,打算对你背叛一事既往不咎,可是你自己却不知进退。” 秦雨闭了眼睛,扬起头来露出脖颈,“今日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动手吧。” 看到眼前景象,冯国侍卫不顾生死,立即挣脱了桎梏上前拦着秦雨的送死,而秦风见景珏眼底露出杀意,也慌忙上前,拦住景珏,“皇上,秦雨能做出如今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全都是卑职监管不力,请将她交给卑职来处理。” 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岑尤,此刻都能看出秦风的私心,他走到秦风身边,劝说道:“秦侍卫,如今你妹妹成了叛主之人,你就别掺和进来了,小心引火上身。” 可秦雨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选择,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见景珏没有回应,他又出声道:“恳请皇上,将秦雨一事交由属下处理。” 景珏看了秦风一眼,只见他低着头,双手拱手抱拳,态度很是坚决,他将残虹收入剑鞘中,“那好,朕就将她交给你处置,秦风,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秦风低着头颅,隐约可见他眼底痛苦的神色,宁雨宣看见,心底有些担忧。景珏则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不安的心绪。 小道中安静得可怕,连秋虫鸣叫的声音也不见了,众人眼看着秦风举起了剑,架在了秦雨的脖子上,谁都没有秦雨更清楚,秦风究竟想做什么。 她看着从小一直宠着自己的哥哥,笑着道:“哥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今日若是放过了我,等到他时再相遇,我也不会心慈手软,所以你最好现在趁着机会就下手。” 当初亲昵的兄妹二人,落得如今相残地步,秦风见她到现在还死不悔改,开口道:“你到现在难道都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我能护得了你一次,也不能护你第二次,你若是知错就改,我会请求皇上饶你一命。” “知错?”秦雨笑了起来,“我到底有什么错,你们当初让我委身于冯子谈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天吗?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她看向马上的景珏与宁雨宣二人,对景珏道:“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们所有人都只看得见他,这一次是我错失了杀她的机会,下一次她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秦风见她还敢口出狂言,剑又朝着她的脖子偏移了几分,直至割破皮肤流出血来,“你继续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不念及兄妹情义了,”他移开剑,直接朝她的手刺去。 秦雨手中还握着鞭子,她下意识地抬手去阻挡,不一会儿便与秦风打斗了起来,其余的人想要上前帮忙,被景珏制止住,“我既然说了,她就交给秦风处置,你们都不得插手。” 秦风将后面景珏的话收入耳中,他咬紧了牙关,趁着与秦雨近身的时候,低声与他道:“你快走吧,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时辰渐晚,密林中冷风幽幽吹着,宁雨宣身上披着景珏的外袍,却还是打了个冷颤,她回头问景珏,“你觉得秦风他会怎么做?” 景珏看着眼前的战况,秦风武艺从来不低于秦雨的,但是此刻他们却是平分秋色,分不出伯仲来,秦风明显是在给秦雨逃离的机会,他笑了笑,“不管他如何做,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天气冷了,我们先回去。” 此处离宿城还是太近,如果闹大了动静,引起城中守军的注意,只会又是麻烦一件,宁雨宣点头应是。景珏将岑尤叫到了身边,对他吩咐道:“你速去宿城中,将所有的虎骑军全都撤回来。” 秦雨带人追了过来,也就知道了之前虎骑军一直埋伏在宿城的事情,那些精兵强将,景珏定然不会让他们死在了宿城。 景珏骑马带着一部分人先行离开,秦雨看着他们离去,心有不甘,他来到这里许久,却只与自己说了一句话,是啊,自己在他面前本来就可有可无。她抬手又挡住了秦风的一道剑光,足尖轻跃向后退了许多步。 她看向秦风的目光中带着愧疚歉意,“哥哥,我已经回不去了,我知道你在有意让我,但我是个叛奴,从今日起,我们兄妹恩断义绝吧。”说完这话,她略有留恋地看了秦风一眼,最后决绝地转身,踏着轻功,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其余亲卫见状,立即想要飞身上前,拦住秦雨的去路。现在对方人少了一半,秦雨的那些侍卫本来就不是吃素的,立刻上前去拦住那些亲卫,密林之中又陷入了混战之中,但比起之前的,这些人都不恋战,想要尽快抽身回宿城去。 不消一会,那些人就纷纷消失在了小道尽头,其他亲卫走到秦风身前,道:“大人,我们需要继续追吗?” 秦风眼睛注视着那条黢黑的小道,渐渐闭上了眸子,“前方不远就是宿城城池,不必再追了,”他以前只是觉得秦雨性子倔强,野性难驯,他一直没有当回事,但就是她那样的性子,一步一步带着她跌落悬崖。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妹,她非要如此绝情,好一个恩断义绝,他手起刀落,在周围亲卫毫无防备的时候,忽而将袖间匕首刺进了心口,鲜血迸溅,亲卫们惊呼,“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秦风双腿跪倒在地,嘴角也溢出了血,他的声音虚弱,“我奉命处置叛贼秦雨不力,叫她和一众冯国侍卫逃脱,我自要向皇上谢罪,至于皇上要什么处罚,等回到金陵再听皇上定夺吧,”他用尽力气说完这些话,人便晕倒了过去。 景珏带着宁雨宣一路疾驰,但是宿城与金陵之间隔着一片广阔地界,半路上给宁雨宣身上的伤口上了药,等回到金陵的时候,东方将将出现鱼肚白,这是要天晴了。 追影停在城门口,他们在城下等着守军开门,宁雨宣向东边看过去,太阳只出来了半天,透过淡薄如烟的云洒下万千道金光,刺的人快要睁不开眼睛。一只黑鹰盘旋在空中,在高处自在翱翔,不一会儿,就朝着西边而去。 她转头看向景珏的脸,因为连夜赶路多了一丝疲劳,但忽而发现他原本漆黑的眸子,此刻有了些黯淡,“你眼睛怎么了?” 景珏只是攥住了她的手,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笑着道:“太阳刺的有些疼罢了,没事,”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眼睛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轮廓,好像是蒙着厚厚的一层纱幔,看不真切,但是闻着她身上浅浅淡淡的药香,他知道是她,就够了。只是,他怕有一天,连他的嗅觉也失去看...... 等回到了太守府,他们还是住在之前的那个院子里,时辰尚早,云月还在睡着没有醒,景珏特意嘱咐了人不要来打搅宁雨宣。太守府里他已经走了许多遍,哪里该抬脚哪里道路有些曲折他记得清清楚楚,是以宁雨宣一点也没有察觉。 站在回廊下面,景珏轻轻触碰了她的脸,温柔着说道:“我已经吩咐了下人准备了温水,你先好好地洗漱一番,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结束了再来看你。” 宁雨宣看他满脸倦容,有些心疼,说道:“事情就不能稍后再处理吗?你连夜从宿城外赶了个来回,倒是比我更应该多休息。” 缠绕回廊的紫藤萝叶子快要落尽,秋风一起,又是一阵纷纷扬扬。景珏笑着,“有些事情不能再往后拖延了,你放心,我能吃得消,”不等宁雨宣再说些什么,他转身就离开了院子往外走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教诲 第二百九十五章 教诲 章守义就守在院子门外,见景珏走了出来,他忙拱手道:“皇上,您现在感觉如何?” 景珏手指用力揉了揉眼眶和鼻翼两侧,可是眼前的事物依旧像是蒙着纱帐一般,太过模糊,他舌尖抵着腮帮子,想要压下心底那份因不安而渐起的戾气,对章守义道:“你快去将那个大夫找来,朕要再做一次针灸。” 不用旁人再多说什么,章守义现在也知道频繁地在头颅上施针对身体造成的危害极大,他劝谏道:“皇上,那大夫曾多次提醒,针灸次数不疑过多,您前两日才又施的针,还是暂缓几日吧。” 景珏也知道不好,光那施针之后的剧烈疼痛,就叫他难以消化,可是眼下宁雨宣回来了,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事,眼睛看不见,能隐瞒得了一时,却不能一直瞒下去,总会有被发现的那天,“你说的朕都知道,你只管去叫他过来吧,吩咐所有人,不得告诉皇后。” 章守义无奈叹气,早知帝后二人鹣鲽情深,“微臣谨遵皇命。” 因着宁雨宣已经在太守府中,章守义另外寻了一处厢房暂且让景珏待着,后来又将那游医带了过来。过去的时候,赫连邵正站在景珏身侧向他禀告事情,章守义无意间听得清清楚楚,大致意思是说,景鸿昨夜暴毙于宿城街头。 四下无旁的人,章守义愣了一愣,虽说是好事,但好好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突然死在大街上呢。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大夫,只见他神情悠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入耳中,倒是好心性。 赫连邵一转头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两人,他立即噤了口,不再提宿城之事,“既然皇上要先治病,那卑职先行告退,等午后再来同皇上您商议。” 昨日回来的路上时候,宁雨宣已经与自己说了闻人秋在宿城所做的事情,景鸿死的事情,想必就是他所为。景珏知道外面站着人,不过他也没有要避讳的意思,对赫连邵直言道:“你派人过去查看一番,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真的死了,”他迟疑了一会,“如果死了的话,就把尸首带回临都,埋在庆帝陵墓里吧。” 他当初诈死离开了临都,因为登基之事仓促,朝政混乱,他那个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他的棺椁里面空空如也,如今让他再葬回帝陵中,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赫连邵微微错愕,之事见景珏不欲多言,他只好领命告退。 等赫连邵走出屋子之后,章守义领了大夫走了进去,景珏此刻从他的目光中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依旧凌厉有神,但是他眸色变得浅淡,就是毒素发作时的征兆,“大夫,你今天再给皇上施一次针吧。” 那游医拿出自己安放银针的棉包,将桌案上的烛台点燃,银针在火尖被烧得滚烫,他耐心地给银针一一消毒,对着景珏道:“不用草民再三多说,皇上您自己是最能感受到施针带来的苦楚,草民再三劝皇上,施针方法,还是用得少为好。” 银针能暂时阻挡毒素在脑中扩散,再者他的银针都用草药浸泡过,能够暂时压制住毒性,可随之而来的反噬也会随之增加,一旦毒素再也不能被银针控制,那么毒性就会蔓延得更快。 景珏的胳膊搭在桌子上,双眼不知在望着何处,“大夫的医嘱朕自是记得,可是眼下时局未稳,若是朕在这个关头出了事,那么景国的江山将会毁于一旦,大夫你虽是闲云野鹤,但你心胸辽阔,不会不明白此间道理。” 眼睛看不见了,便用心去与人相交,这个游医每每出现,都是他眼盲的时候,是以他更能清楚此人胸襟。 那游医但笑不语,手中已被烧得灼热的银针极为迅速又准确地扎入脑上的穴位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皇上可是抬高草民了,草民不懂得什么朝政局势,唯有手中医术才是活命的本事,只希望自己手中的病人都能痊愈而已。” 景珏忍着头欲裂开的剧痛,说不出话来,他的手紧紧抓着桌子一角,手背青筋暴突。游医将这些看在眼里,没有丝毫的动容,手中的动作更加快了些,他此刻能做的,唯有转移他的注意力,减少一些疼痛,“草民听说皇后娘娘也是一名医者,皇上你的病可有叫娘娘看过?” 效果很是显著,景珏被他的话吸引了去,但额头还是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她与其他景国百姓一样,都是要靠朕的庇佑,若是让她知晓,只怕又是要哭哭啼啼的,徒惹人心烦。” 最后一根银针刺破头皮,扎入穴位当中,游医又继续道:“听太守大人说,娘娘与皇上您感情深厚,若是有娘娘的陪伴,皇上您也能过得舒心一些不是吗?难道您要像今天这样一直躲在厢房中治病?” 所有的银针无一出错的全都施好,还要再等一炷香的功夫,游医自己坐到了一边,继续与景珏扯着一些有的没的。 银针扎入穴位之后,景珏身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弹,稍微一点动静让银针移了位,脑中经脉复杂,那后果是不堪设想,他只闭着眼坐着,“能瞒得她一时便是一时吧,大夫你医术高明,或许在她发现之前,你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也说不定。” 游医干干笑了两声,便不再说话,解毒的法子,哪有那么容易,他如今也只是根据中毒的迹象,来判断那毒会如何运作罢了,但是到现在,他还没有查阅出,这究竟是什么毒,更别说出解毒的法子。 一炷香的时间对于景珏来说太过漫长,额头的汗一直如雨下般。等到那桌案上香炉中的线香燃到了尽头,游医起身,将银针一一拔下,又等了片刻钟头,才叫景珏睁眼,“皇上现在看看,视线能否清晰?” 眼前的纱帐仿佛彻底被撤下一般,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清晰起来,而那游医的脸也如雾散似的展露在自己面前。没有人会喜欢黑暗,喜欢眼前视线变得模糊,景珏也不能免俗,对于上位者来说,他们所惧怕的,就是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走到门口,外面白光照得他身姿卓越,他如墨一样的眼眸已经证实了那毒素已经暂时被压制住了,外面雨后初霁,阳光格外灿烂,驱散了秋夜里的寒凉如水,“你帮了朕这么大的忙,可有想要的赏赐?” 他原本想让这游医进太医署的,他的医术比起之前的宋善明,可以说是更高一筹,去太医署绝对不会被埋没。可他在金陵待了这么多年,是个把虚名当做浮云一般的人物,那样只会限制了他的自由罢了。 那些银针的末端都染上了一些黑色,游医用清水洗过,将那些污浊都倒进了一个小竹筒中,以便他回去研制此毒。听到景珏所言,他笑了笑,“草民之前答应太守大人来给您解毒,本就没想过什么建立功劳,只是看皇上您如此爱护百姓及江山社稷,草民唯希望皇上日后,也别忘了这一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父皇当年教导自己的,那时储君未立,他与景鸿年岁相当,景鸿虽是久病缠身,身后却有外戚江家扶持着,而他那时只有父皇的疼爱,最终抵不过太后率领重臣逼迫父皇,立了景鸿为太子。 再然后,父皇为那毒妇江氏所害,他不知情,依旧认贼作母,辅佐景鸿的时候,牢记着父皇给自己的教诲,以史知兴衰,以民为根本,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景鸿心中感触颇深,一个行走山间的郎中都明白治国之理,还怕他景国会陷入险境吗? 游医见他久久不语,笑着暗自摇了摇头,转而便告了退。 景珏自己又在屋中坐了一会,等头疼的感觉消退了些,先是回了院子里,见有婢女在门外守着,说宁雨宣在屋子里睡着了,他没有进去打扰,继而出府骑马,去了军营。因着他的病情,军营中已经堆积了许多杂事,还有临都那边送过来的奏折也有需要批阅的。 这么一忙,便忙到了日落西斜,月上柳梢的时候,还是赫连邵前来回复事情的时候,才提醒他道:“皇上,这些奏章明日再批阅也不迟,您该回去好好歇着了。” 景珏搁下沾了朱砂墨的笔,揉了揉太阳穴,“无碍,等朕将这些看完再说吧。”那施针压毒的作法还是对身子有所影响的,景珏觉得近日的自己越发容易觉得疲倦,浑身都提不起劲。 但是叛军一事并没有因为景鸿的死而告一段落,周云不知何时从幽城回了宿城。率领叛军的林安一直效忠于周丰,如今景鸿一死,他很快就立周云为自己新的主子,气焰比起之前更为嚣张,而朝中的那些奸臣,此刻也是蠢蠢欲动。 赫连邵和章守义是现在最清楚景珏病情的人,他还是有些担心,“皇上,叛军一事还有卑职在,定不会让那些小人钻了空子。只是皇上您真的该回去歇着了,刚才皇后娘娘还差了人过来询问,估计此时正等着您回去用晚膳呢。” 景珏此时也才恍然想起,他早上走的时候,还说自己去看他,他扫了一眼桌案上让人心烦的奏章,捡起来随意丢到一边,阔步朝帐外走去,“现在宿城有了变化,也不可忽略了明城那边的动静。” 第二百九十六章 拈酸 第二百九十六章 拈酸 赫连邵在他身后拱手遵命,景鸿死的消息来得突然,但一切也的确如景珏所料,他的死并没有给叛乱造成什么影响,反而因为景鸿的死,周云的报复会更加猖狂,毫无忌惮,况且他手中还有火药,谁知道他会不会顾忌着城中百姓,而放弃攻城呢。 雨一停下,驻守金陵的将士又继续加紧了城墙的修建,景珏孤身一人骑马而过的时候,撇头看了一眼,那建工的官员见到他,急忙要上前来行礼,只是景珏还没等到他走到跟前的时候,他一挥马鞭,就回了城中。 太守府内,他们所住的院子外面挂着两盏明亮的灯笼,门外有他的暗卫守着,景珏还没踏进院子里,就听得里面小云月的笑声似银铃一般,他会心一笑,制止了要进去通报的下人,自己轻轻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回廊下面摆了一张黄梨木八仙桌,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瓜果和点心,云月一边吃着精致味美的玫瑰金丝酥,一边忍不住对着面前的宁雨宣赞叹道:“母后,你做的糕点和楚姨做的一样好吃,我可以学着做吗?我想做给父皇吃。” 宁雨宣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景珏,他将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一个“嘘”的口吻,她笑着,问云月道:“你想做给父皇吃?可是你知道父皇喜欢吃什么呢?” 云月“嘻嘻”笑着,回答道:“父皇当然是和我一样,喜欢吃这些糕点了,以往每次我给父皇吃的时候,父皇都不会拒绝的。” 宁雨宣掩嘴笑着,景珏哪里喜欢吃这些甜腻的糕点了,自己的宝贝闺女给他吃的,他自然不会拒绝,“那好,等明日得空,我便亲手教你,等你学会了就做给你父皇吃。” 回廊上缀着一盏盏精致的灯笼,散发着点点温馨的光。云月一阵惊喜,正高兴地喊了起来,忽然后面一人将她一下抱起,目光瞥到一片墨色的衣角,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她两只小胳膊胡乱摆着,“父皇,你快放我下来。” 景珏并没有如愿将她放下,反而自己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将云月抱在自己的腿上,问道:“刚刚喝母后在说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小丫头气性不大,想起刚才说的,又开始兴奋了起来,她手上拿着一块咬了两口的玫瑰金丝酥,上面还沾着点点水渍,好像是她的口水,她伸到景珏的嘴边,“刚才母后说要教我做点心,等我学会了要做给父皇吃。” 景珏望着她手中的金丝酥,眼底有些迟疑,再看对面的宁雨宣,眼里的笑意分明是等着看他的笑话,最终,他低头咬了一口女儿喂过来的糕点,果然是她的喜好,甜得发腻,他勉强吞下,对面递过来一杯茶水,他又一口灌下,才觉得好些。 宁雨宣伸手摸了摸云月的脑袋,说道:“云月可真孝顺,”他又对景珏道:“届时女儿做出的糕点,你可得全都要吃下。” 云月听风就是雨的,闻声立即指着自家父皇,小脸皱着,十分严肃,“对,我第一次做的点心,父皇必须全都要吃下,一点都不能剩。” 景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握住她的小手,对宁雨宣道:“你想挖坑让我跳,也做的隐蔽些,这般堂而皇之的,若是让别人听见了,我的颜面还要放在何处?” 宁雨宣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父女两人,她只觉得心中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意从四肢百骸流向全身。她眼里多了些狡點,“你女儿亲手做的点心,也能被你说成是坑,等云月以后遇上了心仪的男子之后,你想吃都没了机会。” 她本来是随口说着的,岂料景珏将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当下就皱起了眉头,怀中的女儿从小就长得一副美人胚子,长大后定然也是容貌倾城。不管日后她会看上哪样的人,景珏总有一种无法放心的感觉,若是欺负了她,受了委屈该怎么办? 宁雨宣尚不知景珏心中的曲曲折折,轻啜了一口清香的茶,她记得清楚,景珏不太爱吃甜味的点心,但是对凉爽的冰饮十分喜爱。她上一次做给他吃的时候,还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以后云月若是要嫁人,只能住在临都城中,若是离得远,朕自是不会同意。” 景珏突然出声,叫宁雨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最先愣了一下,她看着才五岁大的女儿,“你想的也太早了些,她还小,日后肯定要出去走走的,总不能一直将她拘在临都吧,”对于景珏所言,她并不同意。 自己当年在冯国宁府的时候,被关在府中不能自由出入,但她也经常偷偷地跑出去,云月本来就是自由自在的性子,且不说她日后的姻缘是怎样的。她总觉得,景珏这样一直宠着女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云月在自己父皇怀中坐得很是不安分,一会儿要吃点心,叫景珏递给她,一会儿又渴了要喝茶,对于父皇和母后说的事,丝毫不关心。 景珏抚了抚她的脑袋,对宁雨宣道:“难道你就忍心日后见她,还要长途跋涉吗?假若在外面受了委屈,我们都无法知情,”景珏是因为之前他们母女二人被掳走的事吓得怕了,光是想想就叫他难以忍受。 只是这话,落在宁雨宣的耳中,让她有了另一番的思量,景珏对女儿的担忧关怀,竟教她觉得心里有些堵,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就要回屋子去,“那你就抱着你的女儿过吧,看她烦不烦你。” 她美目一瞪,流转之间多了些许魅色,看得景珏一呆,等到人走进了屋子里,他才回味过来她话里的酸味,竟然因为女儿对自己使起了小性子。景珏不觉得她无理取闹,反而觉得这样生动的宁雨宣,让他只想去哄着她,事实上他也的确去了。 他招了外面的下人来守着云月,自己则转身去了屋子里,只是轻轻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上了,他轻笑着,“宣儿,给我开开门。” 宁雨宣只坐在桌子边,其实刚才说完那话她就有些后悔了,她拈酸吃醋竟然吃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景珏那厮不笑话她就才怪了,她脸上通红带着热意,索性将门也锁上了,眼不见心不烦的。 听见景珏在外面敲门,她立即将桌上的烛火吹灭了,说道:“我已经睡了,不想起了去开门,你去隔壁厢房睡吧。”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滚烫的。 屋子中一下子就没了光亮,但景珏凭着声音的距离,就知道她还在桌边站着,他昨夜赶了一夜的路,今天早上又去施了针,更是疲乏,“那好,你先好好休息吧。” 时辰也不早了,他吩咐了下人带着云月回了屋子,自己又回到了门前站着。 宁雨宣双耳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但景珏步子轻盈,她只以为他真的是去了隔壁屋子,心中有些难熬,他在军营中忙碌了一天,自己怎么也不该给他关了门的,隔壁的厢房因为长时间不住人,被子都没有晒过,自然不会睡得舒服。 但人已经去了,她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想去隔壁找他,只是门才露出一条细缝出来,忽然一个黑影就钻了进来,将她抱了个满怀,还不停地吻着她的鬓角耳垂,“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心狠,不让我进屋子的。” 宁雨宣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耍了,心里有些恼火,“谁让你进屋子的,我只是要去看看云月罢了,你快放开我。” 景珏哪里会将人放开,他双臂依旧紧紧搂着她,失笑道:“你也忒不讲理了些,刚才还说是自己困了,不愿意开门,现在倒是承认了不让我进屋子,你且说说我哪里做错了,若是指出来了,你再将我赶出去也不迟。” 宁雨宣美目瞪着他,这叫她如何说得出口,果然,他就抓着这个机会看自己出糗的,“我不让你进,你不还是进了吗?你先放开我,我要去瞧瞧云月的。”她用力挣扎着,想赶紧脱离他的怀抱。 这都多少天没有亲近了,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叫自己浑身的疲倦全都一扫而空,哪里会轻易放开,他在她耳边亲呢着,“你放心,云月早就习惯一个人睡了,有守夜的婆子看着,倒是有一件事,我得与你说说。” 他越到后来,语气越严肃了些,宁雨宣只当他是真的有要紧事要与自己说,微微皱着眉头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景珏“唔”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云月上次问我,说她能不能像秦风女儿一样有个弟弟,”说着他收起了严肃语气,转而戏谑道:“宣儿,你说她能不能?” 只“噌”的一下,宁雨宣的脸比起刚才,红得更盛了,外面灯笼烛火摇曳,景珏将她的娇羞看得分明,不由分说地欺身上前,吻上了她殷红的唇瓣。 一夜红被翻浪,缠绵悱恻。宁雨宣恍惚间睁了眼,发现早已天光大亮,秋阳带着丝丝暖意,透过窗棂洒进了屋子里,鸟雀在窗前啼叫不止,还有人在外面隐隐说话的声音,身上除了一些酸胀之外,再也其他不适,想必是半夜的时候,景珏给自己擦拭了身子。 屋子中已经备了热水,她起身洗漱,又换上了衣裳,才出了门去。就看见景珏陪着云月坐在回廊旁边说着话。 第二百九十七章 糕点 第二百九十七章 糕点 正巧听见云月问她的父皇道:“母后怎的还没起床?我还等着她教我做点心呢。” 景珏正在教她玩着孔明锁,宽厚的手掌带着她嫩生生的小手来回动着,“你母后昨晚累了,让她多睡一会,点心等日后再学也不迟。” 宁雨宣听了前半句话又红了脸,听了后半句,又强忍着笑,走上前去,捏着云月的小手换了一下木块的顺序,就将孔明锁又合上,“等什么日后,你忙着你的事情,我在府中好好照顾云月,教她做点心,两不相干。” 有下人在院子的假山小径中扫着落叶,能听得见“沙沙”的响声。景珏只得暂且拜下阵来,“好好,与我不相干,我只是怕你累着。” 听他说得冠冕堂皇,宁雨宣嗤笑着,坐在了云月的身后,将孔明锁又打开,教她玩着。云月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宁雨宣脖子上的一点红痕,有些担忧得问道:“母后,你脖子上是怎么了?” 宁雨宣起先是一愣,云月就用圆滚滚的小手指指着,她才反应过来,所谓的红痕是什么,景珏脸上分明是促狭的笑,她嗔视着,对云月好生没好气地道:“问你父皇去,他知道。” 云月疑惑地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景珏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假装思索了一阵,期间宁雨宣又瞪着他,他笑着回答道:“是虫子咬的。” 可是这已经是深秋时候了,哪里还会有虫子,连秋虫近日都少了许多,只是云月不知道,很快就相信了他。 一家三口坐在回廊下面谈笑风生,院子中假山重重,上面攀沿而生的金银花已经泛黄,紫藤萝黄叶簌簌地落着,叫人生出岁月静好的美来。 只是这时局终究将这样的静谧时光打破,院外守着的亲卫前来通传,说是军中有急事,赫连将军请景珏去一趟军营。 事态紧急,那军营中过来的人并没有细说发生了何事,景珏放下了云月,对宁雨宣道:“你和云月在府中安生待着别出去,若是出了事,我会让人与你说的。” 宁雨宣细眉紧蹙,昨日休息了之后,她已经找人将现在的情况了解了清楚,怕她胡乱想,景珏也没有打算将这些瞒着她,“你快点去吧,只是要照顾好自己。” 云月站在宁雨宣的身前,看着景珏出了院子,小丫头眼神有些黯淡,“母后,父皇怎么又有事情,他本来说今日要陪着我的。” 难怪他昨日回来的那样晚,原来是将军营里的事情一并处理了,今日好陪他们的。云月有些不开心,她哄着道:“父皇来金陵本来就是有正事的,等事情结束了,父皇就会有大把时间陪着你了,”怕她还闷闷不乐,“走吧,正好做些点心,待会派人送去给父皇。” 小孩子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刻又被做点心给吸引了,拉着宁雨宣就要往厨房跑去。 厨房里的下人正在忙活着,见她们二人前来,有些惊恐,纷纷都要跪地行礼,宁雨宣只得让他们先起身,带着云月挑了一块还算干净宽敞的灶台,找下人们要了食材,便开始教云月做点心。 而她哪里会真的让景珏跳进坑里,他不喜欢吃甜,宁雨宣也从来没有勉强过他吃自己喜欢的,但这个时候做他爱吃的冰饮,有些不合时宜,想了会,找来了一些上好的龙井茶,决定做茶叶糕,咸香适度,还有茶叶清香,想必他会喜欢。 可怜的小云月个头还小,尚不足灶台高,见母后手中动个不停,可她丝毫都看不见,拽着宁雨宣的袖子来回摇晃着。 宁雨宣一低头,就看见小家伙眼眶有点红红的,都快要哭了出来,宁雨宣笑着用沾了面粉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找人端了个小凳子过来,让她垫着。 茶叶糕的做法并不算复杂,唯一繁琐一点的就是要一遍一遍地滤茶水,因为是要送给父皇吃的,小丫头少有的极为耐心,捋起了袖子拿着纱布,小脸严肃的神情,好似在做世上最要紧的事情。 宁雨宣只做了一遍,就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地指点一下,好在云月遗传了她的厨艺,做出来的还算不错,最后一步就是将茶叶糕放进蒸笼里蒸熟。 宁雨宣随意在厨房中流转着,忽然看到有一个灶台上热着一个药炉子,散发着微苦的气息,她找了一个下人问道:“府中是有人生病了吗?那边的药是煎给谁的。” 那下人听到她问药炉子的事情,先是心中一紧,昨日太守才在府中上下交代过,皇上的病情不得泄露给皇后娘娘的,可下一瞬他顺着宁雨宣的视线看过去,又舒了一口气,回应道:“回娘娘的话,那药是秦大人的。” 秦风?宁雨宣这时记起,前夜与秦雨对峙的时候,是他留到了最后,但是她昨日并没有听说秦雨被抓了回来,他现在又受着伤,定是谋了私心,将秦雨放了走。她笑了笑,道:“你们去忙吧,这药我给她送过去。” 那下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娘娘,送药这等小事奴才等人去就好了。” 那边正好有人将药倒进了药碗里,宁雨宣只对他道:“你帮我在这里照看好公主,”她径自走到那端药的奴婢身边,将药碗拿了过来,走出了厨房。 秦风那日被亲卫昏迷不醒地带了回来,他一醒来就要去见景珏,但是景珏直接拒绝,什么话也没有回应,胸口的伤太深,又加上景珏的态度,秦风又连夜发了烧,病情也愈加严重起来,他的手下只得自己去外面替他抓了药,直接灌进口中。 宁雨宣将药送过去的时候,恰好秦风是醒着的,见她走进屋子,秦风当即就要从床榻上起身朝她行礼。 他的脸色嘴唇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带着惨白,他裸着上身,白纱布裹着的伤处还有渗出的血迹,宁雨宣伸手制止住他的动作,将药碗递给了他,“伤了心脉就该静养着,不必再行礼了。” 秦风接过药碗,却没有立即喝,“属下知道,皇上此次是对属下失了心,不管要如何处罚,属下都毫无怨言,”他心中愧疚万分,却绝不后悔将秦雨放走,他认为景珏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不想见他。 宁雨宣戳了戳他的伤口,见秦风疼得嘶气,她微微笑着,说道:“可皇上还没处罚你,你就自己给了自己一刀子,也难怪他不愿意见你,你还是先将药汤喝了,有什么要说的,等你伤好了再说也不迟。” 她“啧啧”了几声,又说道:“这么深的口子,你也下得去手,就没想到还在临都的楚楚和孩子吗?别的我暂且不论,就这一点,你也太鲁莽了一些。” 秦风想为自己辩解,只是见了宁雨宣的眼神,才一口将药全都喝下,一滴都未剩下的时候,他慌忙开口道:“属下自问这件事是对不起皇上,不刺自己一刀,属下也难心安,只是秦雨是属下唯一的亲人,无法亲眼看着她去走死路。” 宁雨宣自然能理解他的这份心思,同等的,景珏也能理解,那天夜里景珏先带着宁雨宣离开,也是故意给的秦风机会,哪里知道这家伙傻的可以。但是若是不说清楚,这也会成为秦风的心结,景珏那个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与他多说什么,宁雨宣只得自己来了。 屋前有一棵樟树,常绿树依旧生机盎然,绿意葱葱,宁雨宣在窗前看着,“你们兄妹跟了皇上多年,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你以为你脑子里的这些,他一点都不知道吗,那夜他本可以一剑结果了秦雨,可是并没有,你就没有想过这些吗?” 秦风只傻傻地坐在原地,宁雨宣说的这番话,他好像听懂了,又好似没有听懂。 宁雨宣转过头来,见他眼神迷茫,她只好说得更透彻一些,“皇上本来就打算留秦雨一条命的,否则怎么会同意将她交给你处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些,她迈步就要往外走去,只是走出门槛之后,她微微回首,“想清楚了,就好好养伤,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真不知道你是想帮他还是在拖累他。” 宁雨宣走了不知有多久,有下人前来收走药碗,秦风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他才渐渐回过神来,心中的那团迷雾也渐渐散开,彷如醍醐灌顶,他此时才知道,自己所做的,究竟有多么愚蠢。 一个来回的功夫,宁雨宣再走回厨房的时候,蒸笼里的茶叶糕已经差不多到火候了,云月一直站在小板凳上面,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锅灶一动不动,小脸上还沾着面粉,看着有趣极了,她走过去掏出帕子先给云月的脸上擦了个干净。 随后又将茶叶糕从蒸笼中端了出来,水雾蒸腾之间,糕点碧绿盈透,是用糯米粉做出来的,还带着龙井的清香,小丫头迫不及待要尝。刚出锅的点心都是滚烫的,幸亏宁雨宣拦得快,否则她那伸手的速度,必然要叫她得手了去。 只是等到茶叶糕凉了下来,云月如愿吃到了一块,刚吃了一口,她秀气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但是良好的教养并没有让她吐了出来,使劲咽下去了之后,她拦着宁雨宣将糕点装盘的动作,说道:“母后,还是别送给父皇吧,这么难吃,父皇要是吃了就不喜欢我了。” 宁雨宣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难吃也要叫他吃下去,谁让这是你做的呢,你父皇昨日可是答应得好好的,若是他不喜欢你,不是还有母后吗?” 第二百九十八章 北渡 第二百九十八章 北渡 但云月还是不开心,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做出来的点心,竟会如此难吃。蒸笼里放了两盘茶叶糕,一盘是她做的,一盘是母后做的,想必母后做的会比自己的好吃,她又伸手拿了一块,只是......那味道与她自己做的,没有什么区别。 小丫头小心思多得很,觉得宁雨宣是故意的,她有些气愤地看着宁雨宣,“母后,你是不是故意的,教我做这么难吃的糕点给父皇吃,好叫父皇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了。” 宁雨宣指尖用了点力道,指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觉得难吃,可是别人不觉得难吃,你难道想做昨日吃的那金丝酥给你父皇吗?”她继续给茶叶糕装盘,再放进红漆食盒中,“记住了,你父皇不喜欢吃甜的。” 云月瘪着嘴,有些将信将疑,没有再说话,见宁雨宣将茶叶糕全都装进了食盒里,她声音弱弱地问道:“父皇真的就喜欢吃这么苦的东西吗?” 宁雨宣见状,微屈着身子,与云月平视,“云月,你记住了,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每个人的性格、喜好皆有不同,你不该总是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的身上,那个人是父皇也不行,”她心里叹着气,觉得景珏平时宠着孩子,真的有些过了头。 茶叶糕散发着淡淡茶香,云月想着她说的话,有些懵懵懂懂,如果父皇真的喜欢吃这个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很快又将那些想法抛诸了脑后,跳下了垫脚的小凳子,“那母后,我们快给父皇送过去吧。” 宁雨宣笑着,“忘记了父皇临走时所说的了吗?要我们今日好好待在府中,不能出门,云月是乖孩子,要听父皇的话。” 云月对于此事倒没有太坚持,并自己拎起了食盒,找了一个下人过来,用着脆生生的声音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送给我的父皇?” 那下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宁雨宣,宁雨宣笑着朝他点头,那人点了点头,对云月道:“得嘞,小公主,奴才这就帮您送过去。” 小丫头又是满脸喜意,笑呵呵地转身,扑进了宁雨宣的怀里。 金陵军营校场上,众多统领校尉在编整着队伍,手握兵戈严阵以待,而主军帐篷中,将军们也是进进出出,忙碌得很。景珏站在沙盘旁边,众多将领围在一边。 岑尤因为要从宿城撤销所有的虎骑军士兵,又遭到了周云带人围追堵截,今日一早才回来的,好在伤亡并不严重。他看着淮水交界的地方,说道:“皇上,这些冯军趁着阳城防守空虚,已经趁夜北渡,倒不如让卑职带着虎骑军,一路杀回去,夺回阳城。” 景珏送到冯都的那封信迟迟没有回信,他也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叛军数量本不足惧,可冯国一来支援,那么即将面临的,就是一场恶战,他们都清楚,叛军要夺的下一座城池,就是金陵。 沙盘上,象征着阳城的地方,已经被换成了白色小旗,这对于他们这些驻守疆土的将军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叛军一事本来只是景国国内的事情,但冯国插手进来,就是丧权辱国,岑尤在气极之下,说出这个有勇无谋的打算,也是正常。 赫连邵站在另一侧,对岑尤道:“虎骑军是中坚力量,又刚从宿城退出,该抓紧时间好好养精蓄锐,”只是阳城被冯国占领,这事的确是棘手,他看向久久不语的景珏,“皇上可有什么良策?” 叛军和冯军勾结在一起,无非是与虎谋皮,景珏眸光深沉,看着阳城与淮水地界,开口问道:“冯军趁着夜色北渡,花了多长时间。” 五万兵马一夜之间全都越过淮水进了阳城,立即有人回禀,“共花了三个时辰。”阳城只有少部分叛军的人马驻守,他们帮着冯军渡河,三个时辰。景珏在脑海中思量着,最后定下一个字,“拖。” 众人皆是一怔,这场战事已经一拖再拖了,许多人都觉得该是速战速决才是,渐渐有人提出反对的声音。 景珏扫了一圈众人,解释道:“冯军五万军马花了三个时辰渡河,可见粮草等物都留在了明城,无法带着渡河,叛军粮草也不足,唯有继续拖,对我们才越有利。” 岑尤皱着眉,觉得此法还是不妥,越拖下去,越容易生变故,就像之前宁雨宣忽然被掳走的事情。猛然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喜道:“皇上,卑职想到了!” 众人将视线都投在岑尤身上,他“嘿嘿”地笑着,对景珏道:“卑职觉得,咱们继续拖下去,倒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卑职在宿城的时候观察过了,因为叛乱的缘故,叛军掠夺百姓粮食,使得许多百姓背井离乡,比起金陵来,萧条极了。既然他们之前顾忌着金陵百姓,没有使用炸药炸城,但现在宿城都要空了,我们倒是可以用火药来夺回宿城了。” 景珏闻言,顿时心中一喜,他竟然忘了,周云有火药的方子,但是他们也有。但是细细想来,那火药威力无穷,容易发生意外,还是需要好好谋划谋划。 其他将士皆在赞叹岑尤此法甚好,岑尤笑呵呵的,却见景珏依旧皱着眉头,他收起了笑意,问道:“难道皇上觉得此法行不通?” 景珏摇头,回应道:“并不是行不通,而是需要好好计划,”他墨眸沉着,“赫连邵,你继续派人盯着阳城的动静,注意周云有没有和冯军联系,最好能断了他们之间的连线,”他又转头对岑尤道:“你先在军中带着虎骑军修养,一边将详细的计划呈给朕。” 最后,他拍着身边两人的肩膀,“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在幽城戍边的时候,一起抗击北戎,一起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血性方刚,同生共死。景珏看向岑尤的眼底,带了些许别的情绪,岑尤看得清楚,笑得恣意爽朗,好似将以前的那些不愉,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众人散去之后,已经是戌时了,景珏回到桌案边,端了冷茶一饮而尽,在目光触及到一旁的食盒的时候,眉眼间的冷厉变得柔软,立即快步走出了帐篷,骑马回府。 时辰已经太晚了,景珏想着院子里的母女二人该是睡着了,可是走在回廊上的时候,却见屋子里烛火正亮,昏黄的光亮带着丝丝暖意流进了他的心里,心中这般感受着,他的步伐更快了几步。 他疾步走进了屋子里,宁雨宣正坐在床边,听见动静转头之后,正好对上他的温柔视线,她笑了一下,“你回来了,”榻上的云月正睡得香甜,她的手有一下每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景珏本想着与宁雨宣好好亲热一番,只是看到了女儿,那念头只得打消。他走近,屈身在她额头上映上一吻,柔声问道:“抱歉,是我回来得迟了,怎么云月睡在了这里。” 宁雨宣一双清亮的眸子,此时像是流淌着轻缓的河水,漾着且意,“她今日非要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想要问问你,她做的茶叶糕好不好吃。” 景珏心中动容,他伸手又轻轻抚了抚云月柔嫩的脸庞,“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茶叶糕,”他何其有幸,今生能得她们母女二人。 他的大掌有些粗糙,刺的云月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宁雨宣嗔了他一眼,“我正好要说说你,日后不能这么宠着云月了,否则,她只会想着世上的人,都与她一样爱吃甜的呢。” 夫人有令,他又岂会不从,景珏坐在了她的身边,将她身子搂着靠在自己怀里,“好,日后怎么教导云月,都由你来决定。我的口味云月知不知道不重要,你记得便够了,”想着午后吃的那茶叶糕,他在她耳边呢喃着,语气有些委屈,“我是真觉得那茶叶糕好吃。” 宁雨宣转头看他故意装弱,又是一眼娇嗔,“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以前可从来不会说这些好听的假话来哄我。” 景珏将头靠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强忍着笑意,胸腔震动着叫人发麻,“明明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哄你的假话。” 宁雨宣伸了手,在景珏的脸上捏了又捏,将一张俊脸捏的快要变形,才松了手。景珏一把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笑着问她,“确定了吗?我脸上可没有人皮面具。” 蜡烛快要燃到了尽头,火光若隐若现,但是两人谁都没有在意。外面冷风号叫,屋内一家三口睡在一起,除了暖意再无其他。 第二天一早,云月在父皇和母后的怀中醒来,这还是第一次,因此是极为兴奋,她拿着母后的发梢去逗弄父皇的鼻子,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忽然头顶上传来有些威严的声音,“玩得可还开心。”宁雨宣还未醒过来,呼吸绵长,景珏放低了声音说着话。 云月瘪了瘪嘴,将宁雨宣的头发放下,景珏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身上趴着,轻声道:“母后还没醒,别吵醒了她。” 云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想起了昨晚等了一夜的事情,着急问道:“父皇,母后说你不喜欢吃甜的,那你喜欢我做的茶叶糕吗?” 第二百九十九章 豁达 第二百九十九章 豁达 景珏想着昨晚宁雨宣对自己所说的,云月的小手在他的脸上胡乱抓着,他也没怎么在意,回答道:“比起云月吃的那些点心,父皇更喜欢你和母后做的茶叶糕,”他伸手给宁雨宣盖好了锦被,“云月若是原因的话,今天还给父皇做好不好?” 小孩子正是喜欢表现自己的时候,立即兴奋地连连点头,又翻着身要从景珏身上下来。眼看着宁雨宣被扰得快要醒来,景珏一把抓住她的小身板,将她安顿好了之后,景珏也睡不着,时辰尚早,他起身想着去军营中看看。 洗漱之后没来得及用早膳,景珏便出了院子,倒是在看到院门外面站着的一个人时,他眉眼顿时沉了下来,却也停驻了脚步,语气不冷不热地问道:“不经通传便守在这里,你的规矩如今去哪了?”秦风站在门前不知有多长时间,但看他绯色官袍上都被露水浸的湿透,景珏不自觉地蹙着眉。 秦风的脸色还很是苍白,他的伤并未痊愈,他甚至能感受到伤口有血迹渗出,濡湿了中衣。他低着头,向景珏请罪,“皇上,是属下逾矩了,还请皇上责罚。” 景珏仍是没什么情绪,但说话间似有嘲讽,“你逾矩的还算少吗?”他跨着步子往外走着,路边香樟桂树依旧青翠欲滴,秦风亦跟在他的身后像往常一样,“你倒是说说,一早来找朕,所谓何事?” 秦风在后面低着头,清晨的秋阳没什么暖意,细碎的光芒洒在石径上,“属下是来向皇上请罪,关于那晚......”他甚是羞愧,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来了。 景珏心中算了一算,秦风跟在自己的身后,也有了十几年的时间了,他是什么样的性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那晚的事情,朕不想再提,往后谁也不准再提,”眼前就是太守府门了,门外已经有小厮备好了马。 他转身面朝着秦风,“你莫不是因为朕没有见你,所以心中对朕有所不满?” 这样的帽子扣了下来,秦风心中“咯噔”一下,又慌忙俯身,“回皇上,属下绝对没有这样想,属下对您忠心耿耿,望皇上明鉴。” 景珏的眸光渐渐深沉,说道:“既然没有不满,又为何不好好养伤?现在平定叛乱正是棘手的时候,你想称病躲避,可以与朕直说,朕现在就找人送你回临都。” 秦风心中是又惊又喜,果然娘娘说的没有错,他眉眼渐渐展露喜意,忙又俯身,“多谢皇上体谅,属下一直尽快养好伤,继续为皇上效力。” 景珏伸手托住他的胳膊,止了他俯身的动作,“既是想要养伤,就不必再行这些虚礼了。”不等秦风再说什么,他迈开步子,出了府去。 追影一路疾驰,带着景珏经过了秦淮河,往了城墙处军营而去,身后跟着一众亲卫。刚进了主军帐篷中,外面的守将就进来通传,说是岑统领要面圣。景珏将将喝了一口茶,没来得及坐下,就叫他进来。 岑尤着一身赤色铁甲,脸上带着舒朗的笑意,将手中的折子呈给了景珏,“皇上,这是卑职昨夜熬夜写出来的计划,结合了前些日子在宿城打探的情报,皇上看看也有什么不妥之处,卑职好拿回去再改改。” 他心里想着,前些天在宿城内逗留了许多天,真不是白待的,叛军绝对不会知晓,他现在都能将宿城的防御工事全都默下来。再加上叛军都是从阳城而来的,以前多与冯国打过仗的,擅长水战,若是没了火药的威力,绝对是敌不过他们这些北军的。 景珏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将折子看了一遍,心中又感激了一遍宁雨宣,岑尤的将帅之才他最了解不过,若没有宁雨宣的写信相邀,只怕这场战还要再曲折些。他将折子合上,“甚好,无什么可改动的地方。”他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岑尤。 岑尤也不扭捏,直接接过茶水来,一饮而尽,喝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就如同喝了烈酒一般,他“嘿嘿”笑着,问道:“那卑职就等着赫连将军送来阳城的情报了,等着皇上您一声令下,卑职便带着虎骑军替皇上征战沙场。” 他这番话说的敞亮,似乎是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一样,没有一丝隔阂。景珏心中微动,出声问道:“当年的事情,你不怪朕吗?现在还这样帮着朕?” 岑尤闻言,起先是一怔,随后怅然起来,“皇上是了解我老岑的为人的,说不怪是不可能的,可卑职不能忘了曾经与皇上您并肩征战沙场时的情分,”他眉眼垂下,接着道:“说句以下犯上的话,这景国江山也是卑职陪着皇上打下来的,卑职也不愿见它满目疮痍,百姓民不聊生。” 他为人豁达,不喜说奉承的话,文官的那些弯弯绕绕的,他最觉得头疼,倒不如将心底里话说个明白,谁都舒心。 景珏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这次叛乱结束,你就随着朕一起回临都吧,继续做你虎骑军统领,顺便将家中的人都接回来,总不能一直种田,埋没你的才干。” 岑尤的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条缝,回应道:“这话不用皇上您说,我妹子可是在来信中都已经承诺了卑职的,您就算不说,等回到临都,卑职也要拿着信去找您的。” 景珏倒是有些错愕,随后哑然失笑,以宣儿才能,不是个男子,否则定能入朝在朝堂之上有一番作为了,运筹帷幄起来,比起他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出来,给了虎骑军,“这是火药的配方,只能用在虎骑军中,不得外传,你且去准备吧。” 他的计划是少不了这个的,岑尤还想着要去一趟太守府去找宁雨宣要一份过来的,景珏的动作倒是挺快,他将信细细折好,藏在了窄袖中,双手抱拳道:“皇上放心,这配方在卑职这里,绝对不会外泄。” 双方都袒露了心声,竟是比之前更为互相信赖,景珏点点头道:“朕放心你,虎骑军的人心都在你这里。只是这些日子,你少去扰了宣儿的清静,朕不想再让她烦忧这些。” 其实这火药配方,自宁雨宣回来之后就准备了一份,比起给景鸿的那份更完善,她到底还因为这件事心中有所愧疚,所以一早就给了景珏。将宁雨宣带到金陵,被景鸿掳去了宿城,已经让景珏对她有了歉意,也甚少与她谈论战乱事情。 秋天正是马肥体剽的时候,虎骑军的人正在训练战马,希望在岑尤的带领下,与叛军酣畅地打一仗。岑尤陪着景珏在马场外面巡视着,说到宁雨宣,自那日将她从宿城接回来之后,就不曾见到她了,“不知皇后娘娘现在如何?” 景珏闻言,下一瞬想到的便是今早她睡得香甜的模样,墨眸中闪现过一丝柔意,说道:“她好得很,你也不必忧心。” 岑尤见景珏的神情柔软,他的心也放了下,只是蓦然间,想到那晚的闻人秋,玉笛碧透,说起宁雨宣的时候,也似景珏的这般神情,心中不由得揣测着,闻人秋留在宿城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找景鸿报仇,还是为了救宁雨宣。 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希望,那人此时已经带着他师父离开了宿城才好。 马场上的将士们见皇上在一边看着,顿时士气高涨,比起之前更是卖力。景珏看着,旁边的人却默不作声,他侧眸问道:“你在想着什么?” 岑尤一时不查,直接想心里话说了出来,“卑职在想闻人秋的事。”话说出口,他顿觉不对劲,立即抬眸去看景珏的神情,他可记得清楚,上一次在青石镇的时候,若不是有宁雨宣求情,闻人秋只怕是要死在他的手上的。下一刻果然就见景珏眸子一凛。 只是出了岑尤意料,景珏也只是眼底神色微变,很快便恢复了往常模样,说道:“若不是他要回南疆的话,朕定要将他请到金陵来,好好道一声谢。” 这话说的岑尤有些不相信,待他仔细查看着景珏的神情,才觉得他说的就是心里话。 景珏见他试探的眼神,不由觉得好笑,“说到底,他帮了朕不少忙,送信告知朕冯国与叛军盟约之事,又帮朕救了云月和宣儿,于情于理,都该道谢的不是吗?” 岑尤讪讪地笑着,心中暗自想着,他的眼底到底还是有一丝冷意的,说的话该是有一半真心,一半假意。他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说道:“这闻人秋是皇后的师兄,皇上您若是想要道谢,往后随皇后去南疆探亲,也有的是机会啊。”他故意提及宁雨宣和闻人秋如今的关系,好看看景珏是不是真的不在意。 景珏的那双墨眸带了些浅淡的褐色,在秋阳暖照中,却是幽城的千里冰封,叫人不寒而栗,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若是宣儿要去南疆,朕必然会带着儿女一道过去,也好叫他一声师叔不是吗?” 岑尤愕然,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皇上此招甚是英明啊。”带着他和雨宣的孩子过去,叫闻人秋看见他们一家人和睦,也让他歇了那份心思。 景珏眼里的冰渐渐融化,始终没有完全消退,若不是岑尤说及此,他都要忘了,她的宣儿竟要叫那个人一声师兄,师兄师妹之间的,又叫他心生芥蒂出来。 而此时的宁雨宣,并不知道军中的人正在想着她什么,她正带着云月,在太守府的厨房里,教着云月做其他口味清淡的糕点。 第三百章 安王 第三百章 安王 两人在马场边又看了一阵,又商量了一会儿攻打宿城的计划,那边赫连邵着一身银甲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喜意,朝景珏行礼,“卑职参见皇上。” 他这明显是过来找景珏的,不等景珏开口,岑尤就笑着问道:“赫连将军可是将阳城那边的好消息带过来了?”冯国驻守在阳城的将士,是冯国皇族齐王冯白祁带领的,赫连邵一边派人监视着那边的动静,另一方面也派人去找了冯白祁。 景珏一言不发,也在等着赫连邵的答案,想着也是阳城的事情,却知道不大可能是冯白祁有所松动,毕竟冯国齐王一直驻守明城的,与景国有着不可和解的仇的。 赫连邵对着景珏拱手道:“皇上,实乃幸事,西狄竟然派了兵马过来支援金陵,但他们不知是怎么拿到的通关文牒,已经越过了边界,到达了青城了。” 此话一出,岑尤霎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倒是景珏很快收起了讶然,问赫连邵道:“可知领军的人是谁?” 西狄本是景国的附属国,每年都向景国进贡,而景国要做的,则是用兵力护着西狄,不受旁国的侵扰,可如今竟叫西狄派兵支援他们,还好不是他们请的兵,否则定叫景国再也抬不起脸来。但景珏还是无法猜出,为何此时西狄会来。 赫连邵回应道:“领军的人是西狄王的亲弟安王,”但他却没问出,那安王叫何名。 岑尤之前驻守幽城,对西狄的事情也有一些了解,但是这西狄的安王,他倒是头一回听说,而现在的西狄王,他也未听说过有什么兄弟。 他们不知道,景珏却是了然于胸,他双手负立,抬眸看着天际蔚蓝高远,云层之间隐约可见一只黑影盘旋,眼力好的人都能看得出,那是一只鹰隼,能翱翔于云端的,除它以外,再无别的,缓缓开口道:“西狄王出生时,另有一双胞弟弟,自出生时便被封为安王,只是在年少时流落在外,名字却不曾变过,叫孟千机。” 岑尤和赫连邵都是给景珏效力的,自然知道他之前手中的千机阁,也知道阁主就叫孟千机,却不曾想,他竟是西狄孟氏之人。 岑尤将心底的惊讶压了下来,眼下还是战事要紧,他又问赫连邵道:“那安王带了多少兵马过来?”若是冯国真的要帮叛军的话,幽城的士兵无法调动,那么有西狄帮忙,自是不在话下了。 赫连邵忙道:“两万兵马,虽然不多,但是他们还带了五千石粮草来,足见其诚意了。” 那黑鹰起先是帮着闻人秋从宿城传递消息,现在又带来了西狄的兵马,景珏不消多想,便知是闻人秋的杰作。思及此,他的心底竟溢出恼火来,那闻人秋,凭什么又自作主张来? 见景珏不说话,赫连邵那点子喜悦渐渐退了下去,试探着问道:“难道皇上不愿意接受西狄的援助?”要知道,他们现在能调动的兵马可都囤积在了金陵了,金陵土地再过肥沃,也不能支撑兵马继续度日,老百姓过日子还需要粮食呢,西狄带着兵马粮草前来,正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啊。 岑尤倒是没怎么慌乱,本来没有西狄援军的时候,他们照样也能打得叛军落花流水,只不过有了西狄两万人马,赢面更多了一些,“不知皇上作何想?” 景珏望着天高云淡,脑袋有些隐隐作痛,他伸手揉了揉,却没回答。 赫连邵看在眼里,略有担忧,问道:“皇上可是犯病了?” 岑尤才回到金陵不久,对景珏的病情尚不知情,见赫连邵有此话,转头看向景珏,“皇上是怎么了?” 景珏看了一眼赫连邵,随后回了岑尤的问,“无碍,只是近些日子有些头疼,”他继而转开话题,“既然西狄的人马都已经到了青城,这个时候若是拒绝,岂不是将西狄王的心意拒之门外吗?传朕旨意,在金陵北门静候安王到来。” 赫连邵被他的眼神看着,暗暗心惊,才知自己的失言,又听他说同意西狄军马进入金陵,立刻领了命,并找人着手去安排。 青城到金陵的距离并不算远,只隔了一日,次日午后时候,孟千机便带着兵马入了城 此消息也很快飞传到了宿城阳城中。 自景鸿死后,周云好似挣脱了束缚一般,在叛军中大肆作为,只叫那些叛军一个个的,都想着尽快拿下金陵,往后等他及位,便是他们这些人飞黄腾达的到来。林安只在一边看着,他心中有所不满,却无法出言相劝,谁让周云更会煽动人心,这些人都只听他所言。 是夜,周云和几个军中将领在酒楼中喝了酒回去,却见堂屋大亮,正是林安坐在里面,好似特意等着他一般,他的酒意正上了头,踉跄着步伐走了过去,“今日我找你去喝酒,你说你有事要办,坐在这里就是你所说的要事?” 当初周丰是对林安有提拔知遇之恩的,以至于在得知了周丰冤死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犹豫,便加入了周云的队伍中,后来周云又找上了景鸿,叛乱应运而生。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周云早就变成了一个刚愎自用之人,他起义的目的早已不纯,由当初的替父申冤报仇,变成了现在对权利的掠夺,叫他无法安之若素。 他泰然坐着,说道:“我坐在这里等你,确实是要事。” 周云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模样,舌头也绕了起来,“那你说说,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白天里不在军营中与我说,却等到现在。” 林安见了他这副样子,若他不是周丰将军的独子,只怕他早就忍不住性子砍了他的人头,阵前饮酒作乐,正是军中大忌。他深呼吸了几口,问道:“你可知西狄派了兵马支援景军,此时已经进了金陵城了。” 周云笑着摆手,说道:“此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西狄小国,不过两万人马而已,不比我们精兵强将,又有何可放在心上的?” 有下人进了堂屋,给周云端了一碗醒酒汤,但周云只放在一边。林安闻他所言,恨铁不成钢,若是他有半点老周将军的气魄,只怕早就攻进了金陵城了,他起身,将那碗还破有些热的醒酒汤,一把泼在了周云脸上,没去酒楼找他,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你要是再继续下去,明日我就向金陵投诚,这战乱,不起也罢。” 那碗热汤泼在脸上,周云的脸被烫的通红,他气极,正要训斥林安,却不料他竟说出了这般话,他先是一愣,随后讥笑道:“投诚?恐怕你是早就有这个心思了,怎么金陵一来了援军,你就怕得要死了?” 林安咬牙切齿,他若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就不会跟着周云后面做出这等谋逆之事,他强忍着想要踹过去一脚的冲动,“你若是觉得我林某怕死,大可以明日就让我带兵攻打金陵,我死了并不可惜,只是可惜了枉死的周将军和这些追随他的旧部。” 他在堂屋内绕了一大圈,又走回到周云面前,“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知不知道?等到粮草耗尽,我们就只能成为瓮中之鳖。” 周云的脸上还是湿漉漉一片,此刻酒也醒了大半,脸上的伤疤在夜里看着,很是骇人,他自嘲笑着道:“你难道不知道情势吗?且不说金陵易守难攻,再者我们兵马不够,只能等到齐王的兵马前来。” 这也正是林安最着急的地方,虽然景鸿死了,冯国并没有毁了两方盟约,还是叫冯白祁渡了淮水,但是之后冯白祁便没了动静,不知晓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偏偏周云也不差人去询问,反而拉着人日夜喝酒,叫人十分恼火。 林安皱眉道:“你明日差人去一趟阳城,那里五万冯国兵马,倒是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前来宿城。” 周云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这里曾是景鸿的私宅,现如今被他占了,他的心腹还有其余留下来的,都在他的手上,想着景鸿死在那千面鬼人的手中,倒是个不错的结果。他不耐烦地冲着林安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说的我都记着了,明日一早就派人过去问问。” 林安见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又是一阵气极,随后见他闭了眼睛,似睡着了一般,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堂屋。却在出门的时候,差点撞到了一个红衣婢女,他看着那婢女神色有些惊恐,低头伏首,却不说话,他眉头又皱了皱,知道这是之前景鸿的人,回头又看到周云那副浪荡模样,终是什么也没说,踏着步子离开。 红杏见林安背影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才松懈了身子,转身进了屋子里面,见到周云脸上狼藉一片,掏出袖中巾帕替他擦拭着。 手上正动着,忽而那双眼睛猛一睁开,露出精光来,紧抓着红杏的手,问道:“他走了?” 红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挣脱不开,她点了点头,又用另一只手替他擦拭着脸上水渍。 见她这番温柔且意模样,周云只闭着眼睛享受着,他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从来不强迫女子,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不必一直提心吊胆着。” 红杏咬着下嘴唇,想到了那天夜里的突变,景鸿的手下得知她和绿影没有看管好宁雨宣,叫她被人就走,当即便要杀了她们姐妹二人,若不是周云的突然出现,只怕她们早就成了刀下冤魂,而她在景鸿手下做事,与周云也见过不少面,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 她小心翼翼抬头去看眼前的人,最终凑近了嘴唇,吻了吻他脸上的那处伤疤。 第三百零一章 国书 第三百零一章 国书 孟千机带着西狄人马进入金陵的消息,宁雨宣是当天傍晚才知晓的。原本清静的太守府外面又热闹了起来。院子回廊下面,她坐着翻着书,终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依照这几天金陵的军防来看,她只隐约知道情势不容乐观,但是景珏不欲多说,她也不好再问,只私下里问了来府中禀事的赫连邵,但赫连邵对于军中事务也是三缄其口。 外面略有些吵闹,已让她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来,旁边伺候着的婢女,叫她打发了下去陪着云月去玩了,这会儿太阳快要落山,也不见她回来。她将书收了放在一边,起身准备去太守府的花园去找小丫头。 她甫一出院子门,就见小丫头着一身粉紫衫裙,俏生生的模样,从花园那边跑了回来,一下子扑进了宁雨宣的怀里,急忙开口道:“母后,我刚才在那边见了一个人,我说那是鬼,但是他们说那人有影子的,是人才对。” 这乱七八糟一通问的,叫宁雨宣摸不着头脑,她蹲下身给云月理了理有些乱的发髻,“这世上是没有鬼的,往后莫要乱说。”但云月所描述的,倒让她想起一个人来,她抬头去看一边的婢女,问道:“公主所说的是何人?” 那婢女也是听前院的小厮说的,回答道:“听说那人是西狄王的弟弟,安王,其余的奴婢也不知情。” 西狄安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太守府中?宁雨宣觉得奇怪,她将云月交给了婢女,自己则往章守义常常待客的花厅去了。 果不其然,那边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在,在外面,宁雨宣还听见了景珏的声音,他今日这么早回来,也没有同她说一声,她细眉蹙起,悄悄迈着步子,从侧门进了花厅里。 只见景珏的下方,坐着赫连邵岑尤等人,另一边则是几个陌生人,但为首的那个,叫宁雨宣一阵惊讶,不是陌生人,却是故人——孟千机。见他衣着华丽,湛蓝色交领长衫,窄袖收腰,其上以丝线绣着西狄图腾黑鹰,他面色冷漠苍白,除了这身打扮,没有什么变化。 也是,她们分开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哪里会有什么变化,但她只是知道孟千机与西狄皇室有关,竟不知是这样的尊贵身份。她又悄悄地去看景珏,他神情淡漠,不知是何时知道孟千机的到来的,如果早就知道的话,怎么就瞒着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景珏一个抬眸,就看见了躲在了珠帘后面的她,他又侧目看向孟千机,眉心拧起了一个疙瘩,朝着宁雨宣招了招手,既然已经看到了,倒不如直接让她出来。 宁雨宣见到景珏的手势,款步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最后在景珏身边的座位落座,世上除了她之外,也没其他人能与景珏平起平坐了。孟千机听着动静,便知道来人是谁,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看着宁雨宣渐渐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霎时间,花厅中的气氛有些僵硬,众人都能感知出这西狄安王是与皇后娘娘有什么渊源,都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景珏只觉得这场面变得好笑起来,且不说孟千机之前一直是他的手下,这一点知道的人挺多,就是现在,他们西狄也不过是景国的附属,区区小国,有什么可放在眼里的。 他笑着执起宁雨宣的手,说道:“你之前去东瀛的时候,就是安王一直保护着你的,怎么今日见了,好像不认识似的?” 孟千机这才察觉到自己在这样场合,有些失礼。不管当初他与景珏和宁雨宣如何,但是现在他是代表着西狄而来,像王兄所言 为了西狄,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了,他朝着景珏拱手:“皇上言重了。” 别人不知情,宁雨宣是一眼就看见了景珏那眼底的不愉之色,不清楚他是不高兴哪一点。她反握住景珏的手,笑着对孟千机道:“之前不知道安王身份尊贵,倒叫你给我当了那么久的侍卫,实在是抱歉。安王来此也。不必拘礼,坐着便好。” 她的刻意生疏,让景珏渐渐舒展了眉头,却让孟千机心中生出不快来,他们几人在东瀛的时候,虽然过得落魄了些,但是一起出生入死,终究是回了景国来,而她这样的语气,有些让人寒心了,他垂下眸子,声音一如当初,如鬼魅飘渺,“皇后娘娘客气了,”他坐了下来,这样的他,也难怪云月会将他当成鬼。 他们的交谈,并没有因宁雨宣的到来而结束,她坐在这里不打算走的架势,叫景珏也颇感无奈,既然瞒不得她,就让她知晓也没什么大碍。 下人进来给诸位添了一次茶,就叫章守义给驱了出去,时间仓促,将西狄兵马迎进了金陵之后,就近将孟千机带到了太守府来,与他们商议攻打宿城一事。 没有意外的,岑尤最是耐不住性子,最先开口,问着孟千机他所带来的兵马,“安王带来的粮草我已经看过了,都是上好的,就是不知你的那些兵如何,可能斗得过那些叛军?” 孟千机不爱多言,他身边的副将替他说话,“西狄兵马比起岑统领的虎骑军,自是没得比的,但我西狄人都对景国圣上感恩戴德,自是愿意为了皇上拼尽全力,打压叛军,”说得一手漂亮话,往后纵使他们战败了,也是有了理由的,又顺便夸了岑尤的虎骑军,一举两得。 岑尤也明白他话中意思,只干笑了几声,喝着茶水不再多问,本就不指望西狄的人马能帮上什么忙来,如今送来了粮草,依照他的意思,就是将这些蛮子赶回西狄去,也好展示展示他们景国雄威来。 宁雨宣闻言,略微皱了皱眉,她对现在外面的局势不甚了解,却也知道不容乐观的,倘若西狄真的不行,又岂会派来两万人马,况且这些年来,西狄一直在休养生息,最是兵强马壮的,若不是他们国家地势偏僻,国土太小,西狄王又没有打仗的心思,否则定是和当初的北戎一样蠢蠢欲动。 她能清楚的,熟知战况的景珏更是了解,他没搭理岑尤所言,只看着孟千机问他:“你能派兵前来金陵相助,朕自然是感激,但是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情,你又是想在朕这里,讨要什么好处?”景珏知道是闻人秋送去了信给了孟千机,可是能劝说不喜战争的西狄王派兵出征,可见闻人秋是在心中说了什么,好叫他们带着兵马过来换好处。 不出景珏所料,孟千机直接将怀中的国书拿了出来,递给景珏,“这是我王兄叫我呈给皇上看的。西狄这些年来一直依附于景国,免于北戎侵扰,实乃西狄幸事,西狄亦是感激皇恩,然而近年来因天灾所扰,百姓无所收成 今日带粮草和兵马支援皇上,只希望皇上能削减西狄一半岁贡,若能应允,西狄感激不尽。” 第一次见孟千机用这种诚惶诚恐的语气说话,景珏心中暗自发笑,一边将西狄王亲手所写的国书一字不落地看了,西狄天灾他是知道的,为显示皇恩,他已经命人下旨,减去了西狄的赋税,而现在,他们又要来讨要减去一半岁贡,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这次赫连邵倒是比岑尤先沉不住气,只因现在。西狄对景国的俯首称臣,恰是因为西狄是他赫连家先祖追随先帝打下来的,每年缴纳赋税以及岁贡,这些都是景国威严所在,若是没了这些,那西狄还算什么附属之国。 他站起了身,对孟千机说道:“若是安王觉得,在我景国待过几年,就能随意说出削减岁贡之事,那就大错特错了,没了你们两万人马,难道我大景国就剿灭不了叛乱了吗?” 宁雨宣只在一旁闷不做声,但见众人神色,也知晓这削减岁贡不是一件好事,她放下手中茶碗,看向孟千机,问道:“安王,难道此事没有缓解的余地了吗?” 孟千机心里亦不好过,在他王兄拿着这封国书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来这里不是易事,但王兄答应派兵过来,除了让景珏削减一半赋税,就再也没有其他可交换的了,没有余地的不是他,还是西狄王。他不想看到宁雨宣失望的神色,低下头摇了摇。 没有回旋的余地,岑尤和赫连邵都是不支持的态度,可章守义尚未表态,他也知道削减西狄岁贡事为不妥,可是眼下大战在即,若是这一仗败了,那整座金陵城都会收入叛军囊中。他在这金陵城当了大半辈子的太守,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即是死,也无法明志了。 若是能得西狄两万兵马相助,那胜算便多了一分,想到这里,他冒着胆子谏言道:“皇上,依微臣看来,倒不如答应西狄王的请求,一来彰显我景国心胸宽广,二来西狄岁贡的钱财,已经足以抵消安王派兵支援的费用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宁雨宣不说话,于此事而言,她没有开口的权利。 景珏将那封国书捏了又捏,孟千机手下跟来的人皆是佯装镇定,他们竟然不知晓,安王来金陵,竟还带着这样的任务,早听说景国皇上杀伐果断,为人狠厉,如果因此事发火,那他们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孟千机依旧神色坦然,只等着景珏最后的答案,如果他能答应下来,自然是好,如果没有答应……他两万兵马已经带了出来,再如何做,王兄已经是管不到了。 第三百零二章 暮光 第三百零二章 暮光 只见景珏墨眸微敛,食指又不住地敲击着桌面,众人皆不敢出声扰了他,各个都屏气凝神着。他们倒是都没有宁雨宣来得稳重,她时而轻抿着茶,时而抬眸看看孟千机以及他带来的手下,却独独不去看景珏,好似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都知道一般。 暮光从西面照进了花厅中,在地面上洒下一层金辉,地面光滑反着光,刺的人有些眼疼,这是秋日里仅剩的夺目的阳光了,景珏不自觉闭了会眼睛,章守义等人看到却是心中一骇,想着皇上不会是这会儿犯病了吧?可他们见着坐在旁边的宁雨宣,又不敢出声询问。 好在没一会景珏便睁了眼睛,还是漆黑如渊的那双眸子,没有变化,知晓他病情的人皆是一颗心落了地,随后便听见他对孟千机说道:“安王带兵不远千里前来,现在又是用人之际,朕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便依安王所言,现在便拟诏。” 西狄虽然地处西边,大部分的国土都是沙漠戈壁,但那处盛产宝石之类,一年能纳上来的岁贡不是一笔小数目,景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下来,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孟千机及其属下皆跪在地上,朝景珏行礼谢恩。 如宁雨宣所猜的那样,景珏对自己信任之人,从来不会吝啬,他与孟千机相交已久,再加上了解西狄那边的情况,西狄又眼巴巴地送来那么多上好的粮草,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景珏不能不顾,因那点岁贡失去了大国风范。 她目光扫了一眼眼底不忿的赫连邵和岑尤等将军统领,开口道:“在战乱时候,连幽城大军都不顾金陵危机,死守在幽城不愿出军,但是西狄王却派安王来送了粮草和兵马,如今的情势,孰轻孰重,孰远孰近,你们心里都没有数吗?” “可是西狄作为附属国,送来这些本就是他们应该所为,再说那些东西,哪里值得一半的岁贡?”岑尤依旧不服,心里暗道这些西狄的蛮子跑过来凑什么热闹,只怕会不会是别有用心,与那冯国是一样的心思呢。 “岑统领,”宁雨宣唤他,不是叫岑大哥,“那依你之言,幽城奉皇上诏令前来金陵,更是理所应当,可是他们宁愿抗旨也不前来,所谓忠君爱国,他们如今所为,可做到了半分,”她的语气有几分冷意,转头又看向赫连邵,“赫连将军,你可能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 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赫连邵是一怔,随后俯身道:“回皇后娘娘,卑职已能明白,”他抬起头来,“卑职这就去带随安王一起安置前来的西狄将士和军马粮草。” 岑尤只看着眼前情形,嘴巴张了又张,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来,见着宁雨宣语气凝重如此,她是用着皇后的身份压着他呢。岑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也拱手道:“既然有了安王的支持,那卑职现在去将安排好的布阵改一改。” 其他将士也渐渐告退,景珏伸手握住宁雨宣的柔荑,墨眸中闪现点点柔意,感叹道:“若你为敌方,巧舌善辩,胸有谋略,我必然要溃不成军了。” 那边孟千机还带着手下没有离去,宁雨宣瞪了他一眼,就将手抽了回来,低声骂道:“你只管胡说八道去吧。” 景珏顺着她的视线,看着一眼站在花厅中央的孟千机,对方一脸冷漠,一成不变的神色,叫景珏不由得心情大好,伸手揽着宁雨宣的腰,问着他道:“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安王长途跋涉必然辛苦了,还是先去休息吧,不知你们是要住在金陵驿馆中,还是在这太守府?” 孟千机那张白得渗人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若是穿着他以往常穿的那件黑袍没有遮脸,怕是要被人误以为是黑无常,宁雨宣很是好奇,西狄日照十分强烈,他是怎么生得这样白的。 他微微福身拱手,说道:“在下身为他国人,与皇上一起住在太守府,怕是不合适,就和西狄时辰一起住在驿馆便可。” 如愿听到这样识识趣的答案,景珏甚为满意,“既然安王已经有了决策,那朕也不好强人所难了,只是今晚在驿馆的洗尘宴,安王就不要推辞了。” 孟千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紧箍在宁雨宣腰上的那只手,最后又低下头说道:“皇上有旨,孟千机不敢不从。”说完这话,他便带着一众西狄官员离开了花厅,出了太守府。 花厅中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夕阳在大理石地面上似镀了一层金箔,看着耀眼极了,宁雨宣好生没好气地将景珏还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拽了下来,坐在一边喝着茶,“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故意在孟千机面前装?” 景珏神情略带傲倨,又坐在了宁雨宣的身侧,不以为意道:“我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照例询问医生罢了,如今他带着两万兵马和粮草来帮我,我自问刚才对他的态度是好得很,连着一半岁贡都免了去。” 他说得越多,不过就是证明了他刚才的确有些心思,宁雨宣只觉得不知何时,他竟变得这般幼稚,刚才他在孟千机面前故意对自己亲昵,说不是故意的,他宁雨宣的名字倒过来写,“你要是对孟千机有什么成见,现在就可以说出来。” 景珏这才去看宁雨宣的脸,她神情严肃,这般神态倒是将景珏心中的怒激了起来,他不过是故意在孟千机面前对宁雨宣亲近了些,就叫她这样生气吗?他眼眸微眯着,说道:“不过是让他住在驿馆中,你为何又这样气恼?” 看着这样的景珏,宁雨宣心中叹着气,走到他的身后,伸手替他捏着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景珏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却依旧是一声不吭,她只好先开口说话,语气却是柔了下来,“真不知道你自己在呕什么气,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就问我,自己憋着不难受吗?” 话说完,景珏就伸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传递着自己手心的热度,他转头看她,目光灼灼,“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心里有你。” 宁雨宣闻言,下意识地就去用另一只手敲他的头,“你怎么又胡乱吃起醋来了?孟千机当初可是你带出来的人。” 景珏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见她的确是不信的样子,心中渐渐舒朗起来,靠着椅背,说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之前去东瀛,如果知道他也跟着一起去的,我就该也跟着你的,白白让他随着你待了五年之久。” 他那煞有其事的模样,真叫宁雨宣哭笑不得,她的手无意识地在景珏耳朵边转着,说道:“我本不欲带他一起去的,但后来是闻人秋答应他跟着一起,这几年在东瀛,他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你怎么总是胡乱猜测别人的好心?” “好心?”景珏觉得被她碰过的耳朵有些热,他冷哼了一声,“那他还真是好心,连着这次不顾忌他王兄不参加战乱的心思,也要派兵来支援金陵,无非就是看着你在这里罢了,你还记得他的黑鹰吗?就是闻人秋找他报的信,”说到这两人,景珏又是一阵头疼,好不容易走了一个难缠的闻人秋,又来了一个孟千机。 宁雨宣将他的话渐渐听了进去,有什么东西似乎就隔着一层薄纱,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停止了乱想,最终还是向景珏妥协,她弯身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那我以后不见他了,你可能满意?” 景珏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脸上佯装冷静镇定,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不是我逼你的。” 那地面上的金箔颜色渐渐淡去,只剩下天边的淡黄色云彩,悠闲飘浮着。宁雨宣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不由得一笑,抽回自己的手又捏着他的肩膀,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凝眉问他,“我怎么觉着你这几天瘦了许多。” 因为施针带来的一系列并发症,他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都已经是奇迹了,景珏想到了自己体内的毒素,刚才与宁雨宣相处的那股暖意渐渐凉了下来,他闭着眼睛,任由她给自己捏着肩膀,“这些天军营中事务多,等回到了临都,会养回来的。” 想他这些天都是早起晚归的,宁雨宣心中也是心疼,可眼下,她也不能做些什么来帮他,又怕之前被掳走的事情又覆辙,更是不敢妄动,她想了想,最终说道:“以后每日,我都亲自做了菜让人给你送过去,你也别跟他们一起吃了。” 能吃到宁雨宣的饭菜,景珏自是求之不得,他睁了眼睛,刚想要转头看她怜惜的神情,却忽然心底一愣,随后低着头笑道:“偶尔做做便可,也别累着自己。” 宁雨宣脑海中想着该做些药膳给他补补,如今秋季气候干燥,该吃些滋补的东西,并未察觉到景珏的异样,她又低头去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待会就去给你做?” 等了许久,一直都没等到景珏的回答,她的手推了推他,“阿珏?” 景珏却始终低着头,感受到她的动作,又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我有些乏了,先在这里歇一下,你去看看云月在哪,我刚刚好像看见府里的下人带着她出门了。” 宁雨宣立即被景珏后面的话吸引,心中一惊,这段时间景珏一直没让他们出过门,就是怕遇到危险,她匆忙迈着步子要出去,“那你先好好歇着,我去让人找找。” 第三百零三章 香浓 第三百零三章 香浓 第三百零三章 香浓 那片白色的衣角从浅淡的金箔光亮处消失,景珏渐渐睁眼,原本漆黑如墨的瞳孔,又变成了浅色的琥珀,眼睛少了些许光芒,景珏只盯着地面上那些许光亮,连着宁雨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都听不真切了。 耳边环绕着的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嘈杂声,将世界与他隔开,他的手紧紧握着椅子旁边的扶手,这一次消失的不仅是视线,连着耳力也一同不见了。 宁雨宣出去没过一会,就在门口找到了正被下人带着玩耍的云月,心中松了一口气,可是等她再回到花厅的时候,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里面就没了人。 夕阳已经只剩下一半在天边,落霞孤鹜,秋风飒爽。宁雨宣正奇怪着,桌案上的茶都还是热的,正要走出花厅去找人的时候,迎面正巧碰见了章守义。 好像是特意来找她的一般,章守义额头上虽然冒着一层热汗,再加上动作有些慌忙,刻意扮作从容的样子,可还是叫宁雨宣一眼看穿,“章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章守义喉咙紧着,都要说不出话来,他低着头不敢看宁雨宣的眼睛,说道:“回娘娘,是皇上叫微臣前来告知您一声,他有急事要去一趟军营里,怕是今晚不得回来了,叫您安心。” 论起撒谎来,章守义的确算不上什么好手,他那扑朔的眸子叫宁雨宣看得分明,她紧抓着袖子一角,问道:“今晚不是要给安王办洗尘宴吗?现在能有什么急事?莫非是叛军派兵攻来金陵了?” 面对宁雨宣的咄咄逼人,章守义实在无反转余地,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暗道难怪刚才赫连将军和岑统领走得那样快,可是眼下也只能硬撑着下去了,“娘娘不必忧心,只是一些其他的琐事罢了,安王的洗尘宴微臣会安排妥当的。” 宁雨宣勾唇笑了笑,“章大人刚才说是军营里的急事,现在又变成了其他的琐事,倒叫我弄不明白了。” 章守义一愣神,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话,不自觉额头上又沁出了汗,“这......” 宁雨宣收起了笑意,冷然道:“你们有什么事情不愿意对我说就罢了,我是后宫中人,本就不该插手这些朝堂上的事情的,你也不必为难了,”说完话,她迈步便回了院子去。 见宁雨宣没有计较,章守义浑身松懈了下来,又掏出汗巾子擦了擦脸,转身又阔步去了花园,找到府中的管家去将那游医带去军营里。 太守府花园中假山林立,处处缀以藤蔓薜荔,宁雨宣从石径旁边的假山后面现身,眉头紧蹙,找了个大夫去军营,景珏刚才也是去的军营,难道是他有了什么病?想到这里,宁雨宣再也无法站立,她小心地避开了府里的下人,骑着马去了军营那处。 她是第一次来金陵军营中,认识她的人并不多,但是守将见她衣着贵重,身上又有一股气势逼人,立即去了里面朝人禀报。 军营外面,宁雨宣来回走着,从府中赶过来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夜幕渐渐露出宝蓝色,星子一点两点的如同宝石闪耀,夜风冷得有些刺骨,里面还是没人出来,她的耐心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 就在宁雨宣等不下去的时候,里面随着那守将终于走出了一个人,赫连邵一身褐色铁甲,朝她行礼道:“娘娘,皇上如今在忙于政务,天色已晚,卑职这就找人送您回去。” 宁雨宣不想听他多言,绕过他便要往里面走去,“我现在不回去,你也不必找人了,你他现在在哪,你带我过去。” 赫连邵立刻动作迅速地拦住她的去路,“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卑职不敢抗旨,您就别让卑职为难了,外面危险,您还是早早地回去歇着,等忙完了,皇上自然就回去了。” 四周不明所以的将士们看到对峙的两人,都是呆了呆。宁愿在赫连邵面前站定,语气凛然,颇有些景珏的气势,“那我今日就偏偏与你为难了,有本事你就让他出来,亲自赶我回去,否则,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的人,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说完她继续往前走着。 宁雨宣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真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赫连邵只好解下腰间的佩剑,用刀鞘拦着她,“娘娘,那您别怪卑职不客气了。” 两人来来回回之间,已经到了主军帐篷的外面,四周已经燃了火,照得整个军营亮堂堂的。宁雨宣冷笑一声,动作极快地用指尖抽出袖中的银针,一道银光闪过,那针在赫连邵脸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最后射入火盆中,溅起一阵火花。 赫连邵感受到脸上的刺痛,伸手去抹,看着手上的血迹,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可无奈对方身份尊贵,他不能抽刃,只得阴沉着脸,说道:“卑职说过了,今日绝对不会让娘娘您进去的。” 见他还是这样冷硬的态度,宁雨宣气极,怎么从前不知道他这人如此难缠,正想要抽第二根银针的时候,忽然听见帐篷里面传来景珏的声音,“赫连,让她进来吧。” 那声音是景珏的无疑,但宁雨宣却从中听到了一些虚弱的意味,她心中又是一紧,立即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而眼前的情景,却叫她不由得捂住了嘴巴,眼眶一红,泪水顿时潸然而下。 景珏只坐在他的书案后面,闭着眼睛,一个陌生的郎中打扮的人站在他的身边,而他的头上,却是密密麻麻得扎满了针,依照穴位来看,分明是在压制着脑中经脉的流通。 宁雨宣极快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却在一步之遥停止了前进,怕触动了那密麻的银针,打乱了经脉,她强忍着哭腔,问道:“阿珏,你这是怎么了?” 离得算近,景珏还能听得清她说话的声音,他闭眸朝她伸手过去,“只是一些小毛病,没什么大碍,我不是让你在府中待着,不要随意外出吗?你怎么还是过来了?” 宁雨宣看着他的手,青筋暴突,定是在忍耐着强烈的痛感,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到了现在,你还想瞒着我吗?之前我听景鸿说你受了伤,难道是那次?” 站在景珏身边的大夫是最了解景珏的病情的,看景珏如今也向她瞒不下去了,索性对她解释了一番。游医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宁雨宣,暗忖道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真不像是外界传言的那般,他捋了一把胡子,问道:“眼下草民也只有这种办法能压制住毒素,不知皇后可有什么更为高明的法子?” 能够渐渐麻痹人的感官的毒,大夫一提,宁雨宣就瞬间想到了曾经在冯国的时候,听到的一种毒药,名叫醉香浓,那是一种由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混合调制而成,而这种毒,她也只是在冯都城外的一个江湖人士手中见过。 她反手捏住景珏的手腕,指尖捏在脉搏之处,诊了半晌之久,她脸上神情最终沉了下去,看着景珏因疼痛而惨白的脸,说道:“是醉香浓的毒。” 那大夫一愣,显然,这种毒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朝着宁雨宣拱了拱手道:“老夫行医多年,从来没有听闻过这个名字,恐怕医术不及娘娘您了,眼下皇上的病情,草民也不得解。” 景珏虽然耳力出了问题,但如果专心去听耳边的声音,还是能将两人谈话的内容听得清楚,他手掌握着宁雨宣的手,对游医说道:“大夫已经尽心尽力了,朕只有感激,这毒若是无解,那也是朕的命数。” 说这样的话,宁雨宣想也不想就伸手挡在了他的嘴边,“事情没到那一步,就不许胡说八道,”但是对于醉香浓的毒,她也是束手无策,想要解毒,不仅要弄清楚这毒药里面的成分,还要弄清楚各自的分量,已经炼药时候的先后顺序,错了一星半点,就会是万劫不复。 她又抬头看向那游医,既然这些天他都一直在帮着景珏压制毒素,虽然痛苦一些,但能缓解毒素蔓延,也能多争取一些时间来,“只怕还要在辛苦大夫一些,每个人施针手法不同,换了个人来继续替皇上施针,只怕会不大好。” 游医点点头,说道:“娘娘放心,草民自当竭尽自身全力来帮助皇上。” 赫连邵不知何时站在下面,开口道:“依卑职所言,倒不如将那下毒之人拎出来,那人能制作出毒药,想必会有解药傍身。” 赫连邵此言倒是提点了他们一句,宁雨宣想了想,“那下毒之人定然是叛军中的人,”暗中射来流矢,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来。 看着宁雨宣比自己还要心急,景珏心中叹了口气,对她道:“既然说抓住那下毒之人,自有赫连和岑尤去做,不过是暂时看不见东西,听不见声音罢了,等施针结束之后便会好了。” 他说得一脸轻松模样,可依旧掩盖不住他苍白的嘴唇和额角的汗水,宁雨宣伸手去抹,忍不住说道:“那你既然觉得没什么大碍,又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进来看你?难不成你在军营里养着别的女人?” 她语气略带撒娇意味,景珏心中微动,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从来没有别人,一直都是你。” 见两人恩爱模样,老游医则是低下头来,眼观鼻耳观心的,当做什么也没听见。而下面的赫连邵,却是想起了远在临都的江云荷,天色不早了,不知此时她可否睡下了。 第三百零四章 战事 第三百零四章 战事 第三百零四章 战事 天气渐渐转寒,宁雨宣虽是身子已经大好,但怕冷的毛病还是没改,早早地穿上了厚实的衣服。而景珏的病情得到了大夫的医治,已经好了大半,但是这次的发病不同以往,来势凶猛,耳力虽已恢复过来,可视力却无法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他的眼睛也不复幽黑。 前方战事吃紧,宁雨宣是无论无何也没让景珏再去军营中,事情都让着赫连邵和岑尤等人去做,他只管坐在太守府中,向他们发号施令即可。 而孟千机带来的两万西狄人马,也加入了营中的训练。叛军的探子打听了情报。周云眸子半眯着,他就说景珏明明中了毒箭,怎么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原来是一直瞒着,这个消息一出,皇帝命不久矣,叛军自是士气高涨,再加上他修书一封去了阳城给冯白祁,冯国兵马便浩浩荡荡地开往了宿城。 宿城与金陵之间的地界,战争一触即发,其间火药爆炸之声连日都不绝于耳,金陵城中的百姓每每听闻,都躲在屋子中不敢出门。 宁雨宣带着景珏去了太守府中的阁楼,只是离战场太远,远远地只能看见缥缈的黑烟,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景珏,只见他瞳孔中颜色浅淡,只是依旧有神,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来看,谁也看不出来他眼睛看不见了。 “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战了,你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 景珏虽然看不见远方的东西,但是身边的宁雨宣还是能看得清楚,他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汲取着她身上的冷香,才觉得心安了许多,“胜算多少,如今军中的事务你不让我去碰,我也不清楚,现在离结束不远了,总归再等几日就知晓了。”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倒是叫宁雨宣也松懈了几分,只管将自己倚在景珏的怀中,望着那片黑烟缭绕之地,叹着气道:“不管那最后结局如何,受苦的总归是百姓,等战事结束,也要快入冬了,该让百姓休养生息,”那样景国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朝堂上的事情宁雨宣也听说过几次,他们此番离开临都,朝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只是他们远在金陵,景珏因为幽城大军不愿遵从圣旨,皇威已经失了大半,户部一直哭穷,不愿意拨来粮草和军饷,这次若不是孟千机及时带了粮草过来,他们也快要陷入危机之中了。 似是明白她心中的担忧,景珏轻笑着道:“这些事情不用你来担忧,这景国江山是朕的江山,这景国的百姓也是朕的百姓,等回到临都,那些朝中的蛀虫,也该清理清理了。” 宁雨宣转头看着他,“这些事情我自然不会担心,你定能做得更好,但有关你病情的事情,你必须全都听我的。” 景珏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闻着她的味道,只想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要我说,该是你们多心了,这些天除了眼睛看不清楚,并没有其他的不适了,或许那毒也不怎么致命,我身子一向健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宁雨宣只瞪着他,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清自己的眼神,说道:“你现在视力都已经消退了那么多,是不是等到全身都没知觉了,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总之,不管是我小题大做还是如何,你只要听我的就成。” 景珏的手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你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你自己吗?有你在我身边,这解药之法必定是手到擒来,”他的手碰在她的腹部,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一个儿子,好日后继承皇位呢。” 他视线随着她的目光朝远处看去,却是能看见一片模糊的景致,再也不见其他。 宁雨宣好生没好气的,现在是说好听的来哄她了,前几日是谁一直瞒着她,还躲在军营里不回去的,她故意呛声道:“你还缺女人给你生儿子?后宫三千佳人,你也不该浪费这么多的资源。” 她这样吃醋的娇态实在是让景珏难以放手,“谁说的后宫三千,等回去之后,朕便下一道旨意,以后的景国帝王,只能有一位皇后。” 宁雨宣立即让他噤了声,这样的旨意颁下来,那些个迂腐的大臣们还不知要怎么说她红颜祸水呢,“这话你自己记得就好,别再扯出其他的琐事出来了。” 远处的火药声音有些远了,黑烟在风中吹着,很快就飘散在了茫茫碧空中,想必是赫连邵的兵马已经将叛军打退到了宿城外了。 景珏受伤的消息在叛军军营中传开,又有冯白祁带着兵马前来支援,叛军一时间士气高涨,但哪里知道,冯国兵马长时间在南方待着,淮水北岸已经入寒了,他们水土不服,大部分人都无力作战,在金陵兵马的大力打压之下,更是毫无反手之力。 战事持续了几天就结束了,岑尤带着虎骑军率先攻进宿城中,将周云、林安等人活捉,其中还包括成了周云底下的那两位哑巴婢女,立下了大功劳,将周云及其手下直接带回了金陵,留下赫连邵和孟千机带人处理那些叛军余党。 岂知半途中,那林安不知何时找了机会,拔剑自刎而死,而周云原本挣扎着想要逃离的心,因为林安的死而沉默了下来,只是岑尤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 将他们关在了金陵的牢狱之中,岑尤第一时间便是去太守府中找景珏和宁雨宣。 捷报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金陵中,他们也早就知晓了战胜的消息,得知岑尤要提前回来,早早地等在了花厅中。这场叛乱持续了数月,耗费了不少,如今终于有个好结局了,在花厅中前后上茶的下人们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看着岑尤昂首阔步走进来,章守义立即站了起来,朝他恭贺道:“岑统领一路辛苦了,能平定叛乱,岑统领功不可没呀。” 岑尤笑了笑,没把他的恭维当回事,毕竟在战场上待得久了,打得胜仗多得不胜其数,他眼下想的是另一件事,先是向景珏和宁雨宣行礼,又与章守义寒暄了几句,才对两人说话,“皇上,娘娘,卑职手下的人来报,说当时朝皇上下毒手的人,不是奉着景鸿的命令,而是另有其人。” 景珏眸子的颜色浅淡,少了几分凌厉,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丝毫不见慌张,询问道:“那可查出了是谁下的命令,要给朕下毒的?” 岑尤脸色不大好看,回答道:“此事还没有查个清楚,但有胆量给皇上下毒的人,定然是叛军的首领级别,眼下卑职看管不力,叫林安自刎而死,只剩下了周云,被关押在了牢狱中,只能从周云这里下手了。” 说起来,周云之前是他的属下,他本来对他予以重用的,岂知后来他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宁雨宣站了起来,开口道:“说不定在背后下手的人,就是周云也说不定,我要去见他。” 景珏凭着感觉拉住了宁雨宣的手,“你先别急,岑尤还没说完。” 花厅中茶香袅袅,清香不已,但是没人在意到。岑尤又继续道:“说是周云不大可能,那一次宿城外的一仗,他被景鸿派去了幽城,并不在宿城,也不会知晓那次我们会攻打宿城。” 战事虽然已经结束,但是对于景珏的病情,好像又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宁雨宣看着双眼找不到焦距的景珏,心中有些悲恸,“难道就查不出来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了吗?” 岑尤拱手道:“皇上娘娘放心,既然周云已经落在了卑职手中,定然要他吐出真话来,”他又想到什么,说道:“这次将周云押往金陵,还有两个他身边的婢女,身手不凡,但都是哑巴,好像是冯国人,卑职见她们不一般,就将其一并带了回来。” 他只一说,宁雨宣就知道那两个婢女是谁了,景鸿一死,红杏和绿影竟然到了周云的身边,她敛下眸子,“那两个婢女我知道,是之前景鸿命令看管我的人,我想去牢中见他们一面,或许他们也知道一些。” 宁雨宣的态度坚决,他们都不好拦着,景珏也只好点头答应,“岑尤,你带着她过去,要确保她无恙才行。” 见景珏草木皆兵一般,宁雨宣忍不住笑道:“他们都被关押了起来,眼下在金陵城里,四处都是我们的人,有什么危险的。” 景珏丝毫不在乎她在外人面前笑话自己,捏了捏她的手,“那朕在府中等你,别去的太久了。” 不知是不是宁雨宣的错觉,自从她知道景珏中毒的事情之后,对方变得十分粘她,分开一会就叫他难以忍受。想到现在他的眼睛,她又垂下眼帘。 因为周云等重犯被关押在金陵牢狱中,衙门四周都守了许多士兵,岑尤怕再出现林安那样的意外,连着将自己的虎骑军也叫来做起看管人的杂事来。 宁雨宣跟着岑尤走进去,牢中光线不好,只从通风的小窗中洒进一点清冷的秋阳进来,最里面的几间牢房是用精铁筑成,用来关押重刑犯的,周云和红杏、绿影就被关在此处。 察觉到有人进来,周云靠在墙根处,只抬了抬眼皮,见是宁雨宣,依旧是一言不发,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第三百零五章 解药 第三百零五章 解药 第三百零五章 解药 现在来找他又如何,落在今天的地步是他的命数,他只恨自己没能手刃景珏,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不过好在景珏现在身中剧毒,离死也不远了,他只等着和他一起下地狱。 岂料宁雨宣只瞥了他一眼,又踏着步子,朝另一边走去,周云牢房的对面,关着的正是红杏、绿影二人,周云看着宁雨宣背对着自己,心中警觉起来,难道她是想从红杏那里下手吗? 宁雨宣因为背对着周云,并没有看到周云的反应,可是站在一边的岑尤却将次收入眼中,不由得思量了起来。 姐妹二人穿着单薄的衣裙,并不能抵抗这金陵的清秋寒意,因此是紧紧相拥在一起,以此来取暖,宁雨宣见状,对岑尤道:“岑大哥,待会命人送来几件秋衣吧,她们都是女子,身世可怜,毕竟前段日子里,也照拂了我不少。” 这样的请求岑尤自然满口答应,立刻就叫旁边的侍卫去找厚实的衣服来,没有景珏在场,岑尤称呼宁雨宣也就没什么顾忌了,“这两个人是哑巴,妹子打算如何来审问?” 还不等宁雨宣说话,后面就传来一声嗤笑,“你们也就这样的本事吗?先给个甜枣收买人心?就以为别人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当真是可笑。” 周云突然出声,倒叫岑尤吃了一惊,自从林安死后,任由他怎么苛待他,都不见一声哼的,如今宁雨宣只是想要问这两个婢女几句话,就让他沉不住心了,果然可见这两个婢女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可估计。 这些他只在心中想着,等待会出了牢房之后,再告诉宁雨宣。 宁雨宣听到周云的声音,转身看他,她笑着道:“任凭你是怎么想的,收买也好,照拂也罢。周云,如今你败局已定,又还有什么资本来管我如何做呢?” 她说的没有错,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自是任他们宰割。可是他手下还有一张王牌,他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脸上的疤痕在阴影下看不真切,“你想要知道的,无非就是醉香浓的解药罢了,你不是自诩神医吗?怎么?你就解不了这毒吗?” 他故意挑衅的话,倒叫岑尤气极,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如今是阶下囚,又算个什么东西,你要是将解药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你要是不说,”他故意看了看红杏、绿影二人,“那我就将这两个哑巴丢到军妓中去。” 周云脸色一沉,随后哂笑道:“交什么解药,我不通药理,你们要找解药,恐怕也是找错人了,你们倒是可以派人去黄泉下面问问景鸿和林安,他们或许知道解药在哪。” 他一句话就想把事情撇的干净,岑尤还想再骂,叫宁雨宣制止住了,“可以了,岑大哥,我这次过来也不是来与他斗嘴的,任他在伶牙俐齿,也逃不出去了,不必再浪费时间。” 她转眼看向红杏、绿影二人,大致是因为她要逃离别院的时候挟持了绿影,姐妹二人对她一直没什么好脸色,还带着戒备,这样的人,最是不会撒谎的了,岑尤刚才的话中,也叫宁雨宣明白了两人对周云的重要性。 她开口问道:“你们的喉咙受损,是你们自己的下的药吧?” 没想到她一开口是这样的问题,姐妹二人都没有料到,红杏最先反应过来,她只摇摇头,抓着绿影的手给予她一些安慰。 就是那不到两秒钟的出神,叫宁雨宣猜出了答案,景珏受伤的时候,是景鸿准备的战局,那时她们姐妹二人还在景鸿手底下做事,其实外面只传言景珏中毒,但并不知道他身中什么毒,可周云却暴露了这一点,他对景珏中毒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跟两人都有关系的,就是这两个女子了。 见红杏否认,她想起那次给绿影下迷药的时候,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想必制毒的人,就是红杏无疑了,宁雨宣看向红杏的眼睛,“我知道是你做的,也知道你们姐妹二人受制于人的痛苦,我不会为难你们,给你一夜时间,等明天一早交出解药,自会放你们离开,否则,我会即刻派人将周云押往临都,等待他的,就是五马分尸之酷刑。” 红杏闻言,脸上顿时煞白,她看向对面,眼眶变红。 周云立刻扑到了牢笼旁边,“宁雨宣,你威胁她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我,”他恶狠狠地盯着红杏,“你若是将解药交出来,我就是死也不会原谅你。” 岑尤见状,倒是“嘿”得笑了,“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什么个好东西,人家姑娘为了你给皇上下毒,还因为你被关到了这里来,她们只要交出解药就能走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人家姑娘想想吧。” 周云只紧紧咬着牙,他是喜欢红杏没错,但是这份喜欢,并不能消磨他对景珏的恨,他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又何必想着别人是生是死。 红杏闭着眼睛,也挡不住眼泪簌簌地落着,宁雨宣也不着急,她站在甬道上,静静地等着红杏的答案,她敬佩红杏的情谊,此刻为了景珏,却也不得不拿这个来做文章了。 良久之后,红杏缓缓开口,“那是不是我交出解药,就能让他免于一死?”她的声音极为沙哑,若是不仔细听,根本无法辨别她说了什么。 宁雨宣敛眸思索了一阵,最终点头道:“让他免于死罪,我还是能做到的,只要你拿真的解药来换,”能救回景珏一命,周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到红杏真的答应了她,周云面目狰狞,双手紧紧地抓着铁柱,“红杏!红杏!”好似除了这两个字,再也没有什么能表达他的恨意了,这个女人,明明之前对自己温柔且意,一见到自己失势,就立刻要去救景珏,都是些没心没肺的东西! 红杏只依靠在绿影的肩膀上,从妹妹这里汲取一点依靠,嗓子因为强行说话,涌现了一点点血腥气,不能被他原谅又如何。天下女子大抵都过得悲情,是因为男子的无情,她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托付于他,就见不得他去死。 那边侍卫已经买来了两件厚实的衣服,丢进了牢房中,红杏见周云还眼带恨意看着她,她低下头,对宁雨宣道:“能不能让我换个地方,我好做出解药来,”做出解药是其次,她不想看见他的恨。 爱与恨交织在一起的,只能是悲痛欲裂,宁雨宣点头,转身示意岑尤来安排这一切,侍卫立即将牢门打开,押着红杏和绿影出去。 眼见着那道红色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幽深甬道中,好似身体中最后一丝热量也流走,周云跌倒在地,嘲讽着笑道:“这世道,还有什么真心可言,可悲我父亲,对他一片忠臣,他却不顾忌军中将士,屠戮五百伤兵,我父亲帮着景鸿又有什么错,明明错的是你们......” 对于此事,宁雨宣一直是无法反驳,那个时候的景珏,冷血无情,自以为为了顾全大局,杀害了自己的人,惹得周丰对他心冷。但如今天下局势已定,周云却在这个时候生起叛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让阳城、宿城等周围的百姓民不聊生,遍地白骨,寸寸焦土。 宁雨宣俯视着他,“你一直想杀了景珏,为你爹报仇,可是你可曾想过,他若是死了,这景国天下,又有谁能来安坐?等到那时,冯国入侵,你可曾想过景国百姓的安危,我承认那件事是景珏做错了,可是现在,你不也是成了朝自己人挥刀的人了吗?” 她说完这些,转身便朝着外面走去,她会依照允诺红杏的话,求景珏饶他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其余的,她无法插手了。 外面秋阳没了什么温度,秋风四起,卷起落叶无数,战乱结束,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岑尤跟着宁雨宣走出来,不由得问道:“难道你真的要让周云不死?”当初斩杀周家的时候,就叫他逃过了一劫,这一次若是让他溜了,还不知道以后又要生什么乱子呢。 宁雨宣笑了笑,让红杏答应做出解药,景珏身上的毒可解,她比任何人都高兴,“答应了她的,我们自然要做到。周云和景鸿暗中布置了五年,才在阳城起义,那是因为疏漏,这一次,你们还会给他机会吗?” 岑尤摸了摸鼻子,自然不会给他机会了,“不过那个女的,真的可靠吗?我估计她该是周云那厮的红颜知己,要是真的遵从周云所言,不给皇上解药,那要如何。” 宁雨宣与红杏、绿影姐妹二人也算是相处数日了,也算是了解红杏的为人,更何况,她刚才离开牢中,看向周云眼神中的诀别是骗不了人的,她笑道:“我相信红杏,周云可悲,但也算幸运,能得一人如此厚爱他,倒是不枉此生了。” 刚才红杏那般模样,岑尤只觉得周云这人忒没个心的,人家姑娘好心救他,他却要记恨别人一辈子。只是,若不是周家后来的败落,他也是个极好的男儿了,若是当时景珏没能走错那一步的话...... 岑尤的突然沉默让宁雨宣侧目视之,她知道,那一次景珏的做法,让太多的人心寒了,她收敛起脸上笑意,“岑大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不是吗?” 第三百零六章 暴乱 第三百零六章 暴乱 第三百零六章 暴乱 岑尤抬眸看着远方烟云和南飞的大雁,如今又是一年金秋时节了,经年征战劳民伤财,这景国的百姓,要该在一位明君的带领下,治理这浩浩江山,“以往的事情不再提了,既然皇上需要我,那我便继续替他守着景国山河。” 他不仅是为景国百姓,也是看在宁雨宣的面子上,另外,他相信,景珏能担当得起明君一称。 此去牢狱,宁雨宣可谓是收获颇丰。回到太守府的时候,发现景珏正陪着云月在花园中玩耍,也不算是玩耍,云月正乖巧地缩在景珏怀中,手中拿着书本背着诗词,见到了宁雨宣的身影,笑着从景珏的怀中跑了过去,就像一只小蝴蝶一样。 宁雨宣笑着接到她,“动作慢些,万一摔了怎么办?”她并不是担心云月没有公主该有的仪容,身在皇宫之中本来就失了许多自有,只希望日后她能走自己想走的路。 云月扬着一张小脸,颇为自得地说道:“我见父皇一直待在屋子里面,在给父皇背诗呢,父皇夸我背的好,母后,这样可有什么奖励?” 花园中自有假山林立,也有池塘绿柳,亭台水榭,虽然地方不大,但胜在秀美,秋景尽管凄凉,但菊花开得正盛,又有兰草芳馨,雅致极了。宁雨宣牵着云月朝景珏走去,闻言也忍不住刮了云月的鼻子,“既然背的好,那晚上就奖你多吃一块金丝酥吧。” 她赶在景珏开口之前允诺了奖励,景珏虽然看不清楚东西,但脑中也能想象她此时的神情,随即一笑,没有再说话了,若是他的话,必然又是搜罗一些奇珍异宝送给小丫头的,不过她说了云月日后交由她管教,他自然说话算话。 果不其然,小丫头有些不高兴了,哼声道:“母后可真小气,就只奖励一块金丝酥吗?” 景珏神情微沉,他就算再怎么宠孩子,也不会让她这样说自己的母后,声音有些低沉,“云月,给你的母后道歉。” 他沉着脸色就表示是真的发火了,景云月有些发憷,只躲在宁雨宣的怀里不作声,看着景珏的眼中有些惧意。宁雨宣作势推了一把景珏,“你别吓着孩子,不过是失言罢了。” 她转而提着罗裙,蹲在了云月的面前,“我听说,昨日秦侍卫带你出府去了?” 小丫头这些天在府中憋坏了,一直磨着要秦风带她出府去玩,秦风刚开始自然不敢乱动,终于等到金陵安全了些,昨日才应了云月的请求。云月不知母后为何提到此事,点了点头。 宁雨宣握着云月柔嫩的小手,“那云月有没有看见街边多了许多乞丐?” 景珏猜出了宁雨宣要对云月说什么了,只凭着感觉将桌子上的茶盏端过来喝,并没有插手的打算。他对云月再细心教导,却终究不比宁雨宣的心细和那份旁人比不来的柔意。 看到云月又点点头,宁雨宣目光柔和,注视着她的眼睛,“那些乞丐都是景国的百姓,居无定所,饥不饱腹,云月身为景国的公主,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但那些百姓都是父皇的百姓,父皇有责任让他们安定下来,云月也该学会如何帮助父皇了。” 云月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是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往的她,被宠的不知所以,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她的湿漉漉的黑色瞳孔中有些迷茫,看了眼在喝茶的父皇,问宁雨宣道:“那云月想帮父皇,母后,我要怎么做?” 宁雨宣爱怜地抚着云月的小脑袋,“云月有金丝酥可以吃,外面那些乞丐却没有,明日云月陪我去城中施善布粥如何?” 云月自然是乐意了,还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要将今晚的金丝酥给留下来,明日送给他们吃。” 景珏眉头微蹙,将茶盏放下,如果要施善布粥的话,并不是不可以,他出声道:“宣儿,这些事可以放给下面的人去做,战事才结束不久,难免有人会趁乱生事,你要是出去太危险。” 宁雨宣决定的事情,少有旁人能够加以阻挠的,她站起来,走到景珏身边坐下,“此事必然要我去做的。你应该知道,景鸿和周云散播的流言并没有结束,金陵城中还有不少人对于景鸿一死有所怀疑,更别说现在朝中混乱的局势了。” 看见景珏与宁雨宣似有要事相谈,一边的下人将云月带了下去,花园中仅剩他们二人。景珏的墨眸像是蒙了尘,但他依旧分毫不差地找到了宁雨宣的手,“现在胜的一方是我,就算流言可畏,三人成虎,但时间一久,自然会消退的。” 他所担心的,正是其余的周云的心腹,如今周云等人都被关在了金陵,外面看似一片和平,却还有暗潮涌动,他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面对宁雨宣从自己身边消失的事了。 宁雨宣却觉得他只是想多了,“金陵有这么多的将士,守卫森严,叛军余党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放进来的,而且届时我同太守夫人一起,周围又有你的亲卫,不会有意外的。” 景珏忍不住叹气,她态度如此坚决,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心,也是,皇后娘娘亲自给难民布粥,这对他自然有利,“那好,明日你多带些侍卫在身边,如果出现了意外别想其他的。” 见他神情有了些隐忍之色,猜测到是他又有些难受了,宁雨宣伸手替他揉着穴位,“不过半晌的功夫,哪会那么巧的,”随后她笑着道:“刚才去了一趟狱中,那解药不日便能拿到手了,你的病情也不必再担心了。” 这些时候他不是没有发过病,但是那样狼狈的模样,他不想叫宁雨宣见到,只是每日贴身相伴,想躲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每次都如同死过一般,脑子疼痛欲裂,每次宁雨宣看着,都怕他疼着疼着就再也看不清东西,亦或是说不了话,还是其他的。 她不知前些日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是否也是疼痛如此。 感受着那双纤柔的手指在穴位处按压着,好似疼痛都少了一半,“你将那婢女从狱中带走的时候,就有人来与我说过了,”他想着那人从牢中传来他们的对话,继续道:“至于放周云一命,也一并应允你了,只是我也不会轻饶他,就发配北疆吧,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第二日,宁雨宣带着云月与张氏一起去了城南地方,那里是难民聚集之处,他们带着开仓放粮的圣谕,在那里施粥。 景珏担心她们母女二人的安危,将大半的亲卫都派了去,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只是没有想到,在众多侍卫和将士的看管下,难民中还是发生了暴乱。这些难民大多都是从宿城阳城逃难而来。 因为担心被轰走,所以在那里待得格外本分,哪里知道这一日施粥的时候,就有小人从中作梗,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要不是有暗处的亲卫一直在注视着周围动作,否则宁雨宣和云月又是一次凶多吉少。 引起暴乱的人并不多,只有十余人左右,是之前周云的属下,眼看着周云被带去了金陵,因此想要拼死一搏,声东击西,想要趁乱救走周云。但是他们哪里是金陵城中成千上万的将士和侍卫,派去牢狱中的人,也是自投罗网,很快就被抓住。 景珏再回想起来还是一阵心惊,他坐在现在的位置上,除了那母女二人的事情,也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能让他有此心境了。两人都无大碍,但宁雨宣似乎是被那场面有些吓到了,还没被送回府就已经晕倒。 等大夫前来诊脉的时候,才发现她是近日来忧心过度,伤了一些胎气,因此才会晕倒。 据当时在场的人,章太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也不由得感叹,想当今天子是如何风度卓越的人,再得知皇后再度怀孕的时候,也惊喜得失去了往日沉着。 而那天带兵回城的安王,得知皇后在外晕倒的消息之后,一言不发就去了太守府,那次景珏倒显得十分坦荡,笑着对安王解释其原因。而安王神情未变,告辞之后,就带着皇上给的免去一半岁贡的圣旨,以及两万西狄军马,回了西狄去。 战事已经结束,景珏本想带着宁雨宣在这里多住几日,但是有了那次的暴乱之后,再加上宁雨宣怀了身孕,自然不欲在此久留。而宁雨宣转醒之后,就看见下人们在整理着行李衣物,准备着第二天回都的行程了。 对此宁雨宣倒无异议,只是提醒景珏不要忘了将红杏一并带回去,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前功尽弃了。景珏看不惯她现在还是事事操心的模样,笑着道:“这些自然有我,你只管安心养胎。” 宁雨宣起先一怔,看到了景珏颜色浅淡的双眸中,依然流露着温柔缱绻,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腹部,手不由得伸了上去,“我是又怀了吗?” 大概是想起她怀云月的时候,自己因为与她生了嫌隙,对她在景王府中不管不问,心中很是歉疚,忍不住倾身吻着她,原本是打算吻向眉心处的,却偏了过去,吻到了脸上,声音暗哑,“前些日子我还说让你给我生一个太子出来,今日就送来给我了。” 宁雨宣没在意他故意打趣,心中全是这些年与他的牵牵绊绊,怕被景珏发觉,因此忍住了哭意,依靠在他的怀里,“阿珏,老天让我轮回到这里,想必就是为了遇见你吧。” 第三百零七章 赠城 第三百零七章 赠城 第三百零七章 赠城 景珏只想她是信佛之人,自是相信命运轮回一说,却没有想过,宁雨宣是真的重新活了一次,只是来到这里之时,没有喝了孟婆汤罢了。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本不是信佛之人,却也不得不相信缘分注定,宣儿,你注定要留在我身边的。” 第二天一大早,回临都的队伍就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金陵城,在章守义带着金陵一众官员拜别的时候,景珏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众人面前与他道:“你有治国之才,留在金陵是大材小用了,且在金陵等着,不日调职临都的诏书便会下来。” 章守义不料还会有这样的因缘际会,只要回到临都,不管是给他安排什么样的职位,有了皇上的青睐,日后可都是平步青云了,他当即下跪行礼,“微臣感谢皇恩,此后定当为皇上效力,结草相报,肝脑涂地。” 碧云天,黄叶地,金陵城外是一片萧瑟秋景,风卷起衣袂翩跹飞舞。景珏只是笑笑,一言不发,转身在宁雨宣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中。 因为景珏如今行动不便,宁雨宣就将云月交给了宫人一路看照着,自己则贴身跟着景珏。现下朝中局势不安,宁雨宣能明白景珏想要章守义进京的意图,不过,她有些好奇,“你打算让章守义到临都去,让他当个什么官?” 章守义是地方太守,官职大小也是个正三品,这调回临都,若是提携得高了,难免会招人怨怼。但若是官小了,又怎么让他去压制那些朝中的奸臣。 景珏笑了笑,“这我早已想好了,既不升官也不降职,继续让他做个正三品,临都府尹这个职位刚好合适,相信汪丞相等人不敢多言。”汪丞相等人一直不满他做上这个皇帝,自他登基以来事事都拦着他。而他行伍出身的,手底下的官员能用的也都是武官,以及一个大理寺,三省六部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汪丞相的门生,是时候,他也该培养培养自己的臣子了。 这回临都的一路上,因着宁雨宣怀孕的缘故,走得极慢,原本只要四五日的行程,竟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众人都在担心临都混乱的情况,偏偏最该着急的皇上是悠闲自得,一路上带着皇后和公主游山玩水,对临都之事毫不担心。 实际上也的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依照景珏往日行事作风,给那些文官点颜色看看,就保管他们吓得说不出话来。 回到临都的时候已经是十月末尾了,此时的临都已经陷入了北风呼号的时候了,尽管宁雨宣并不觉得冷,但下马车之前,景珏还是让她穿上了厚实的狐裘大氅,宁雨宣颇为无奈,马车从南雀街上经过,太阳正暖和,街边都是围观的百姓,有守城军在两边开道。 “外面的百姓可都没有人穿这么厚实的,”而且他们还在马车上,特意让宫人设了一个小火炉进来,炭火烧得旺旺的,可叫她热得不行。 可是景珏依旧没有转变,“我已经听了你的,每日都喝那苦涩的药,你也该听我的,多穿着些,就算你的体寒已经治好了,但肚子中还有孩子呢,御医都说过了,不能着了凉,之前怀云月的时候是天气暖和的时候......” 宁雨宣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脑仁儿疼,自从她怀了这一胎之后,景珏与往日简直是两个人一样,话多的不行,她用手捂着他的嘴道:“就该找些药来,让你不能说话,你自己倒是穿这么多试试。” 景珏瞳孔的颜色已经深了一些,红杏一路上也在跟着他们,为景珏解毒。照宁雨宣答应她所说的,真正的周云已经被流放到了北疆,而此刻被他们一起带去临都的,不过是一个经过了易容的死刑犯罢了。 随后队伍进了皇城,汪丞相率领着文武百官候在了朱红色宫门前面,跪成一片,高呼万岁,眼下他受伤的情况已被众人知晓,因此也没有刻意隐瞒,只在宁雨宣暗中示意下避开所有难以察觉的障碍物,走下了马车。 听到那熟悉的带有威严的声音,众臣平身。汪丞相目光在触及到帝后二人的时候,不是说景珏中毒了吗,怎么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还有,他不免嘴角暗中抽了抽,虽说现在天气转凉,但也不至于……穿的这么厚吧。 宁雨宣假意没有看到那些大臣眼中的怪异,手藏在宽袖下使劲掐了景珏一把,才开口道:“想必诸位已经知道皇上受伤中毒的事情了,如今皇上身子不适,恐怕暂时不能处理朝中事务,还请汪丞相继续操劳一阵子了。” 汪丞相狐疑着,显然有些不信,但如果他真的中毒未痊愈的话,那对自己而言再好不过了,他低下头称喏。随后在景珏踏进宫门的时候,他看到了景珏在越过门槛的时候,不甚明显的脚下一绊,他眼睛顿时一凛,景珏的病的真的没痊愈啊。 进宫之后,他们先是回了乾坤殿,朝中事务一概没有去管,刚才已经将大权都交给了汪丞相,他大权在握,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削弱那些武官的权利,景珏就等着这个时候,等着汪丞相露出把柄来。 乾坤殿内的小厨房中正熬着药,起先楚楚过来见他们要请罪,若不是她看管公主不力,怎么会叫人钻了空子,将公主带到了宿城去,但宁雨宣哪里又会怪她的罪,怪就怪景鸿的手伸得太长,叫她打发回了秦府去看望秦风去了。 眼下四周没了旁人,宁雨宣坐在景珏的旁边,“刚才我瞧汪丞相的样子,好像是信了你的身子还未痊愈,我们在金陵待得太久,恐怕宫中他也安插了不少人。” 景珏从来都没把汪丞相等人放在眼里,浅笑道:“我的病本来就没有痊愈,这是事实罢了,”之前在宫门口绊倒在门槛上,也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罢了,好叫那些个老狐狸能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乾坤殿内不会有他的人出现,有暗卫在,他们进不了。” 现在所要做的,不过就是坐等收网,还没到临都的时候,他就已经和赫连邵等人通了气,等汪丞相做的触怒了那些将士,必叫他日后不得翻身。 这些日子里,景珏连早朝也借着身子未好的借口,一直不露面,唯一一次出现在朝臣的面前,是冯国的皇帝派来使臣与景国求和。 宿城一战,冯国帮了叛军,分明是想趁机割据景国城池,却不料齐王冯白祁带兵不当,连着他自己也被俘到了临都。冯白祁是冯国皇亲国戚,冯子谈自是不能让他一直被关在临都,他们愿意拿淮水旁边两座城池交换齐王,包括他们最重要的关隘明城,还有一座便是云城。 众人面前的景珏是满脸病容,视力消退尚未恢复,他们默不作声看在眼里,那边冯国使臣想着,如今送出去两座城池,恐怕这景国皇帝也无福消受了,等景珏一死,他们就趁乱再夺回去,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收获。 景珏先是假意推脱,使臣再客气之时,他很畅快地就应了下来,一边收了两座城池的国书,一边命人放了冯白祁。 之前颁到金陵调章守义进京的诏令已经下了,景珏将原来的临都府尹贬谪到了陵城,让章守义不日任职,而那原来的府尹,恰好是汪丞相的门生。这么一来,汪丞相察觉到景珏的意图,更是慌乱不已,脚下乱了阵脚。 退朝之时,景珏只看了一眼众位大臣,一言不发地被宫人搀扶着,离开了议政殿。 等回到乾坤殿的时候,却发现宁雨宣并不在殿中,问了宫女才知道她带着云月去了御花园,已经到了十一月份,外面虽是暖阳,但到了冬天还是寒意森森的,景珏找过去的时候,顺便将殿中的大氅也带了过去。 他的视力并未完全恢复,又没让宫人跟着,远远的,只看见太液池旁的水榭中,有一大一小两人,正依偎在一起不知做些什么。他抿唇不自觉笑了笑,迈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大氅披在了宁雨宣的身上。 宁雨宣这才察觉到他的到来,搁下手中的事情,身上的大氅好像还特意从碳炭炉边热了一会,但是景珏神色完全是不容置疑,她无奈,只得问道:“冯国的使臣都走了?” 景珏坐在旁边,点头道:“今天顺利将冯白祁要了回去,估计是怕生变故,立即便请了辞,大概此时已经在驿馆准备收拾东西了。” 云月手中握着一只狼毫,见父皇和母后在谈论要事,不敢出声打扰,径自蘸了墨在宣纸上随意涂画起来,连小脸上沾了墨也不自知。 宁雨宣见状,拿着帕子给她擦着脸,一边又问景珏道:“你不会就这么容易把冯白祁放了吧?他们允了你什么好处?” 要说这好处,冯子谈还真是了解景珏,他颇有些自得地说道:“送了明城和云城过来,”明城是冯国屯兵的地方,修建了众多工事,而云城呢,是他与宁雨宣结缘的地方,两个地方,都甚合他的心意。 宁雨宣也跟着笑,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云月忍不住了,拽着宁雨宣问:“母后,母后,云城是什么地方啊?” 不等宁雨宣说话,景珏一把将小丫头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与她解释道:“云城,是父皇与母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个时候你父皇就喜欢上你母后了。” 他不害臊的说起来,宁雨宣瞪着他道:“那个时候我才多大?怕是谁救了你,你就要以身相许了吧。” 第三百零八章 山寺 第三百零八章 山寺 第三百零八章 山寺 景珏煞有其事地思索了一阵,才开口道:“谁让那个时候,救我的是你呢,我只能对你以身相许了。” 宁雨宣被说得又气又羞,干脆不理他了,拉着云月继续教她练字。云月瘪着嘴,很是不乐意,她找了机会对自己父皇悄声道:“母后现在怀着弟弟,父皇,你以后可再不能惹母后生气了,御医爷爷说这样对弟弟不好。” 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景珏立刻就知道她在想着什么,点头道:“对,父皇以后不会惹你母后生气了,除了父皇,你也不能惹母后生气,好好跟着母后练字,写得不好母后可是会不高兴的。” 哪里知道结果这样出人意料,云月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可是看到了母后只有一点点隆起的肚子,为了弟弟,还是把哭意忍了下去,乖乖地握起了狼毫。要知道,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秦夏夏还有一个弟弟可以玩呢。 元嘉五年,冬至时节,朝中众多武官上大理寺告当朝丞相徇私舞弊,私藏军饷,中饱私囊等罪责,今上骇之,令大理寺卿陈文轩严查此案。最终武官所告属实,并牵连出朝中六部数多重臣。 于是乎,该贬职的贬职,该削官的削官,该抄家的也抄家。一时之间,朝中空出了许多官职来无人可担,圣上又下了旨意,第二年春便开始元嘉年间第二次科考。因景国数年来相位不稳,遂撤丞相一职,改设首辅阁。 这首辅大人没找别人,景珏第一个找的就是李信。因着当初公主被贼人掳走,静淑妃被俞长喜掺和着,没少在里面出力,但皇上开恩,只将她送去了长青门中。李信为谢圣上没有抄家之恩,自然卯足了劲头为他效力。 再说幽城大军生起异心,没能派兵出征一事,事后景珏并没有怪罪,只下了圣旨,让岑尤带着虎骑军送着粮草及军饷去了幽城,安抚幽城大军。幽城大军才知晓那周云和景鸿混在了一起,只觉得是他们愧对了皇上,等岑尤回临都之时,幽城守将将幽城的兵符交了上去。 元嘉六年,临都城中好事诸多,第一件便是说上元节时赫连将军府的婚事,娶的人谁都知道,是曾经庆帝的妃子,江云荷。而对于这两人之间的牵绊,没人能比临都城中的百姓更清楚了,要说原本人家就是定了亲的,若不是后来庆帝从中作梗,他们二人哪里至于能到今日才得修成正果呀。 人心终归向善,再者说,百姓们对于两情相愿的曲折情爱之事,更容易同情心泛滥,那日赫连将军高头大马,身戴红花,满面红光地迎着自己的妻子进门,锣鼓声、炮仗声一直不断,百姓们都围在街边看热闹。 据说那一日,传闻中恩爱异常的帝后也出现在了赫连府中。要说如何恩爱,他们是见不着的,唯一知道的,就是皇上在议政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后宫三千,往后只有后一位,直接叫那些劝皇上纳妃的臣子们不敢开口。 这一传十、十传百,就在景国传了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真叫当今天子做到了极致。 第二件喜事,春闱一事自然是算得上一件的,此次科举,官宦子弟题名金榜的倒是少了许多,更多的是寒门子弟,满腔抱负想要在朝堂上做出一番作为来。 而第三件喜事,是在琼林宴上,天子在诸臣面前露面的时候,一双深邃的眸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幽深黑沉,似是深渊不敢让人多瞧,他身上的毒已经彻底消除了。治病期间的痛苦宁雨宣是最清楚不过,好在一切都是苦尽甘来。 四月暮春时节,沂水边柳枝条条,漾着河边碧波摇曳,落花随波逐流,一驾不起眼的马车从南雀桥上行驶而过,宁雨宣将帘子放下,收了皓玉一般的手腕,慵懒地倚在景珏肩上,一双美眸好似还没睡醒,迷蒙惺忪,连着说话的语气也是没什么力气,“咱们就这么把云月丢在宫里,她又闹腾起来怎么办?” 景珏换了一下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一只手轻柔地从她倾泻而下的青丝中穿过,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目光落在她已经很是明显的腹部,心间满是柔软,“我已经让秦风今天把她带去秦府了,有秦家那两个陪着她,不会想到我们的。” 这段时间景珏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这才知晓一个女子怀了孕有多么的辛苦,又对于五年前的事情心中愧疚不已,对她更是百般宠着,由着她的性子陪她出了好几次宫,有一次叫云月知道了,闹腾起来没完没了的。 今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宁雨宣正是嗜睡的时候,但是想到待会要去的地方,还是强撑着上了马车,景珏吻了吻她的鬓角,轻声说道:“你先睡着吧,等到了我就叫你。” 外面露水浸湿了草丛,远山似黛,云烟环绕,有丝丝凉意从外面渗了进来,景珏见她闭了眼睛,将旁边的一片薄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经过城门的时候,还未到时候,但外面赶马车的人亮出了令牌,就叫人立刻开了城门。马车出了城门,在官道上一路疾驰,往白云山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睡得极为舒服,宁雨宣的睡意也渐渐消退了去,她看着通往山上的石阶,心中感叹万分,对景珏道:“云月现在随身佩戴的那串沉香木珠,便是五年前慧来大师所赠,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景珏不知道宁雨宣怎么会如此在意那个慧来大师,但想到她是信佛的人,大概就是她常言的缘吧。只是她现在肚子大了,若是这么爬上去,只怕会吃不消,所以找了一顶软轿过来。宁雨宣也没有推辞。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白云山在深山之中,灵气聚集之地,出落得好似一位神女一般,山间岚气缭绕,灵物众多,山水草树,皆是绿荫碧透。这个地方景珏也只来过一次,是那次宁雨宣跌落石崖之下的时候,但是因为心中因着她的安危紧揪着,根本无暇顾及旁的事情。而这一次,他跟在软轿后面走着,才有了机会欣赏这一路上的景象。 时辰尚早,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香客,宁雨宣先是去拜了佛,有沙弥过来递檀香,她很是讶异,因为景珏也从那沙弥手中拿了檀香,与她一般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之后,将香插在了香炉之中。 转头便见了宁雨宣惊讶的神情,他将她扶了起来,笑道:“这是为我们儿子拜的,望他能乖乖地出生,少闹腾他的母后。” 宁雨宣手扶着腰,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却如同吃了蜜一般甜,虽然景珏对她事事顺应,但她也没想过他能跟着她一起拜佛。 她转身去找了一位沙弥,问道:“我算得上是慧来大师的旧识,多年不曾来白云山了,想来看望他,不知可否替在下通报一声?” 那个小沙弥先是有些惊讶有人来找慧来大师,但转而神情又是一悲,双手合十道:“这位女施主,您来得迟了,去年寒冬时节,师叔祖就已经圆寂了。” 这下轮到了宁雨宣怔在了原地,她与慧来大师只见了两面,而他却是唯一知晓自己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幽魂,对自己有引导之恩,没想到竟然已经去了,若是她能早些想起来的话,是不是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景珏在她身后,安慰她道:“不必记挂了,你也说了,那位慧来大师已经年余近百了,佛家所说的世事轮回,说不定他也进了轮回道中了。” 道理宁雨宣能明白,但心中还是有些难受。此时,大殿之中却走进了另一位和尚,看着袈裟,应该是寺里的方丈,一副圆脸细眸,端的是和善模样,朝着两人双手合十,“想必两位就是圣上和皇后娘娘了吧。” 他们此行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景珏顿时升起了戒备,宁雨宣立即拉住了景珏的手,让他不要妄动,自己则向方丈回礼,“您就是寺中的方丈,我曾见过你。” 方丈笑呵呵地,“娘娘是与佛有缘之人,实乃我白云寺的幸事。此次前来,是想替我师父传一句话与皇后。”他的师父,正是慧来。 “世上因缘际会,皆是往事结的因,往后结的果,皇后即来则安,陪圣上创造开明盛世,便是这一切的源,”方丈说完这话,笑着道:“如今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佛祖自会保佑太子安然出世,”说着他拿出又一串沉香木珠出来,“这是贫僧的师父赠与太子殿下之物。” 站在山寺塔楼上眺望远处,眼前的沂水好似玉带穿过繁华临都,宁雨宣手握着沉香木珠,“方丈说慧来大师的骨灰洒在了这山间,我总觉得,这山间的一草一木,皆是慧来大师所化的。” 景珏站在风口处为她挡着风,她的手因为山风吹着有些凉,他手替她取暖,悄声在她耳边说道:“自你出现了,我便觉得周围的风都是因你才起的。” 他轻吻着她的眉心处,宁雨宣闭眸承受着他的缱绻温情。大师遗言,是说她是陪着他开创盛世的,却不知,是有了他,她才觉得世间不是只有冰冷。 山间清风绿叶,缘起缘灭,终究逃不过情爱。 第三百零九章 探花 第三百零九章 探花 第三百零九章 探花 他们在山上没有逗留太久,用了斋饭之后就下了山。春阳暖照,山间岚气散了些,上山的石阶上多了不少前来上香的香客。这白云山本就地方偏僻,只有近处的农户才会来此,因此在看到贵气的软轿,和那个跟在轿子旁边走着的男子时,站在旁边让着道,还不忘多瞅两眼。想必这是临都里来的人吧,也只有在临都,才能见到这般浑身尊贵难挡的人。 他们回到临都,并没有立刻回宫中,好不容易丢下了云月,景珏打算带着宁雨宣在南雀街上转转,南雀街上依旧热闹繁华,摩肩接踵。恰又是科举结束没有多久,人更是比以往多了好些。 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头戴锥帽,在南雀街上闲逛着,街上有一处阁子,名叫思贤阁,是大多数文人才子聚集之地。 景珏牵着宁雨宣的手下了马车,来了一处茶楼二楼坐着,临窗的位置,可以将街上的景致一览无余。上好的武夷红袍端了上来,宁雨宣轻抿着茶水,街对面似乎极其热闹,他们坐在这里,都能听见那里传来的喧嚣,从大开的窗子中能看见一群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这就是传闻中的思贤阁?” 琼林宴结束没有几天,而在殿试之前,景珏就将此次科举中难得的人才查了个清楚,“最南边的那个圆领襕衫的男子,便是此次进士及第第一甲状元,叶修文,”他又指了他旁边一个蓝色袍子的男子,“那位便是探花,是定国公裴家的长孙,裴少炎。” 宁雨宣看了过去,她知道这次三甲当中,只有两位是官宦子弟。只见那个裴少炎一身湛蓝色长衫,手执纸扇,斜眉入鬓,面若桃花,端的是一副狷狂风流模样,当真是不愧探花这个美名,倒让宁雨宣觉着,景珏是因为他那样貌,给了一个探花郎,“他的才学如何?” 街上的柳树碧玉垂绦,随风摇曳好不自在。景珏将点心碟子往她那边递了递,说道:“若只论才学,与叶修文是不相上下,但他终归是名门子弟,见识领略比叶修文都要高上一筹。” 如此一来,宁雨宣也明白了,这个裴少炎,才该是真正的那位状元。可惜了,景珏身为皇帝,想要制衡朝堂,也不得不压着他们一把。 两人坐在大开的窗边,样貌显眼,那边的叶修文和裴少炎也发现了他们,思贤阁中进了琼林宴的只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之后,便是不慌不忙地从众人间抽了身,往这边茶楼而来。 不一会儿两人便上了二楼朝他们这边而来。景珏装作毫无察觉地径自喝着茶,红袍的叶片在澄黄的茶水中上下沉浮,就连宁雨宣,一时也不知道他卖着什么关子。 叶修文是滨海城人氏,家中贫寒,身上的褐色襕衫被浆洗得都有些褪色,但他毫无羞赧之意,为人处事落落大方,进退有度,让人顿时心生好感。而裴少炎是临都中典型的富家子弟打扮,那张脸要叫多少女子都自愧不如了去。 两人先是朝景珏行了礼,因顾忌着是在外面,只称呼其为主子,又看见他旁边的女子容貌昳丽,又大着肚子,定然是皇后无疑了,又恭敬地尊称了声“夫人”。 景珏见叶修文还是这身衣服,不免对其满意,他这次科举的意图便是提出一批效忠于自己的人来,但是朝中有些老臣,最爱在科举之后做些收门生的事情,他依旧清贫如洗,可见是知道自己的一颗忠心该向着谁的。 至于那裴少炎,他暂且不表态,毕竟他出身于武国公府,还要看武国公是如何想的。他应了一声,问道:“你们不日便要入朝了,可都准备妥当了?” 叶修文先回答着,“劳烦主子挂怀,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这叶修文,景珏赐给他的是正六品户部侍中的官职,而裴少炎则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修编一职,乍一看都觉得是皇上偏心武国公府,一个探花的官职竟然高过了状元,但知晓这其中门道的,都不由得唏嘘,看样子皇上是真的要打压权贵了。 翰林院的官职再高,也不过是个修纂史书古籍的,而在六部当中,那才是手中有实权,可以做事的地方。见那裴少炎一直未出声,景珏还以为他是因为官职一事心中有气,抬头去看,却见那个模样风流的探花郎正盯着宁雨宣看得出神呢。 景珏眼睛半眯着,眼神微凛,他索性靠着椅背,墨眸紧紧盯着裴少炎,他倒要看看,这个裴家长孙,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 那边叶修文察觉到圣上身上的杀气腾腾,当下顾不得什么,就去扯了扯裴少炎的衣裳,对方才缓过神来,立即低了头向皇上告罪,“在下只是看着夫人有些眼熟,还望主子恕罪,”他此时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样失了仪态。 只不过,这皇后嫁入临都多年,深入简出,他这一次是第一次见,而在此之前,他也暗中查了不少这个宁皇后的资料。 景珏只笑了笑,眼底却一丝笑意都不曾有,端了茶盏喝了一口茶,才道:“这次便罢了,下一次,我要问话的话,裴世子也别如此失了仪态才好。” 瞧,他说的多好听,没有提及他盯着宁雨宣看的事情,还尊称他是裴世子,明明就是拿武国公府在要挟。宁雨宣本是在低着头拈着点心吃,她刚才感受到了裴少炎的目光,只是没有理睬,听到景珏的话才抬起头来,对旁边站着的两人道:“如今在外面,你们也不必拘礼。” 裴少炎这下是不敢再看她,但心中的好奇依然不减反增,她的一手医术,她做出来的火药,实在让人惊奇不已。 景珏朝着小二招了招手,让再续一壶茶上来,让叶修文、裴少炎坐在了一边,他从竹筒中拿了一根筷子,在茶盏中沾了水,在桌上画着什么,随后问两人,“你们觉得,我画的这是什么?” 两人又是一眼对视,果真是要考考他们的,裴少炎率先开口道:“主子画的,应该是冯国送来的明城与云城两地,还有淮水,”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又道:“我景国与冯国起先是以淮水为界,如今这淮水也落入了我们手中,主子是想……”他话未说全,但在座的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景珏却不表态,心知这裴少炎是故意藏拙的,如果他就这点子见识的话,只怕前三甲进士都得不上的。他紧接着看了一眼叶修文,示意他接着说。 好在茶楼这会儿生意冷清,二楼没什么人。叶修文看着景珏所画的,窗边清风吹着,水渍已经干了些,他又拿了一根筷子给补上,才道:“在下觉得,主子并不想那样做,去年的叛乱已经使得民声载道,当下应该趁着太平时候,休养生息,再为日后做打算。” 他是要在户部做事的,前些天已经去了户部一趟,熟悉了一些事务,自然也知晓了去年叛乱消耗了国库中多少银两,但皇上能提出明城云城之事,想必是有开战的打算的,可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 裴少炎故作奉承,朝着叶修文拱手道:“在下实在不如叶兄啊。” 景珏目光在两人身上逡视着,一眼就看出裴少炎脸上的假意,对此却不做声,不知道他的殿试之策又藏了多少。他看到宁雨宣面前的点心已经吃完了,叫小二又打包了一份,转而对两人道:“今日时间不足,等日后有了机会,我们在细细商谈。” 这个“我们”一说出来,两人都是诚惶诚恐的,如今的临都中,若说有谁能摸的透这位主子的心思,想必除了皇后,再没别人了。 等目送了景珏及宁雨宣离开之后,两人皆是心中一松,顿时没了样子,瘫软着坐在椅子上,拿已经冷透了的茶灌着。叶修文想到刚才裴少炎望着皇后出神,推了推他的肩膀,问道:“你刚才是怎么了?若不是皇上性子好了,只怕你就要倒了大霉。” 裴少炎只是摇了摇头,“没怎么,只是觉得皇后有些眼熟而已,又怕是认错了人,所以多看了几眼。”不过想到景珏那样的反应,他不觉得劫后重生,反而有些好笑。他武国公府的后人,侯世子,在圣上打压权贵之时当了一个探花,皇上这是想将他们武国公府推上风口浪尖呢。 他转头看了眼叶修文,看样子皇上是打算重用他了,而他待在那翰林院,不知要待个几年啊。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这纨绔子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他真的只是普通的纨绔的话,事情也就不会如此复杂了。 回宫的马车上,逛了大半天的功夫,宁雨宣有些累了,更恼人的是小腿酸涩,还容易抽筋。景珏就弯着身子给她捏着腿,还一边问着力道可适中。 这哪里是皇后的做派,分明像是老祖宗。宁雨宣安然享受着,舒服的想要睡过去,介于半睡半醒之间,迷糊中问景珏道:“你说那裴少炎才学与叶修文相当,可我觉着,并不是如你所言啊。” 景珏听到她的话,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宁雨宣立刻不自觉蹬了蹬腿,他又任劳任怨地弯下腰去,说道:“裴少炎这人心思太深,你若是见了他殿试的策论就会知晓,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我所用,是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能,就叫他一辈子待在翰林院里也未尝不可。” 第三百一十章 纨绔 第三百一十章 纨绔 第三百一十章 纨绔 但裴少炎一个官家子弟,武国公府已经沉寂了太久,怎么甘心只让裴少炎只待在翰林院中,宁雨宣笑了笑,问道:“我听说武国公以前是跟着先帝的?如今却不曾在临都权贵中见到他。” 武国公裴坤,是景珏父皇那一辈的武将,因随驾有功,得了个世袭侯府的爵位,但他年纪大了,再加上先帝驾崩,裴家几个子弟都不是什么能上的名堂的家伙,裴家也就此渐渐退出了,后来老来得了幺子,也就是裴少炎,虽然也是个不成器的,但裴老也是放在心尖上疼爱的。 哪里知道在裴少炎十三岁的时候,叫家里的教书先生无意间发现了这位爷的学识斐然。武国公大喜过望,几番考察了之后,毅然决然地将世子封号给了他,也是将振兴武国公府的希望压在了他的身上。 景珏将武国公府的事情一一告知了宁雨宣,所以他给了两个进士于临都权贵,也不过是为了安抚那些人,至于重不重用,还要看那两人有没有点眼力见。 这裴家是一个,另一个就不得不提了,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长公主景兰的独子,谢昭庭。真真儿的纨绔,小时候景珏还与他打过几次架,极为阴险狡诈的人。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却是始终不见宁雨宣回话,景珏抬头,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因着这段日子的大补,她的身子总算是丰腴了许多,可是那张脸依旧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白皙中透着红润,他松了手上的力道,坐直了身体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能舒服些。 宁雨宣这一觉睡得十分沉,等醒来时候,外面已经宫灯高悬了,她躺在拔步床上,纱幔重重,能看得见外面宫婢轻迈着步子来回走动着,随后便是一阵饭菜香气传来,她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守在外面的楚楚见帐子里的人坐了起来,走过去将帘子拉了起来,“娘娘,您醒了,正好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先起来吃些?” 这些年来,楚楚已经嫁做人妇,比起之前稳重了不少,也晓得了分寸,宁雨宣对她这般的改变很是满意。她已经睡了一下午,再也没了睡意,由着楚楚给自己披上罩衫,问道:“皇上这会儿在哪?用过晚膳了吗?” 楚楚回应道:“还没呢,皇上这会儿在御书房,下午回来将您送回乾坤殿之后,就召见了几位大臣,听那边的安公公说现在还没出来呢,只有御膳房的人派人送去了些点心。”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连着云月从秦府回来之后,都已经被宫女哄得入了睡。宁雨宣肚子已经涨得如同皮球,第二胎虽然比第一胎有了经验,但该受的苦还是得受着,楚楚搀扶着她去了外面。 用过晚膳之后,宁雨宣又让乾坤殿的小厨房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放在搪瓷桶中用热水温着,叫楚楚提着宫灯,便朝着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亮堂堂的,外面都悬着许多宫灯,照得人连影子都瞧不见,而守在外面的,也不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俞长喜了,而是后来景珏在内务府中提拔一个叫安得子的内侍,年纪不大,做事倒还有条有理的。 那边门还紧闭着,安得子见了宁雨宣的身影,就忙不迭迎了上来,身后的小太监将楚楚手中的东西拎了过来,“皇后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皇上这边快要结束了。” 宁雨宣因着那俞长喜的关系,对宫中的内侍都不冷不热的,只是笑着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听说皇上还没用晚膳,送些吃的过来。政事可以歇一会再议,只是晚了,我怕这面就要凉了。” 这皇宫内外的人谁不知道,皇后是对皇上顶顶重要的人,“得嘞,娘娘您稍等一会,奴才这就去通报一声。”只是还没走到那门边的时候,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出来的是一些穿着朝服的官员,还有几个穿普通长衫的男子,其中有一个,正是宁雨宣今日见到的叶修文。 大概是站得久了,又没有吃饭,众臣的步子都是有些虚浮的,好不容易出了御书房,都浑身松懈了下来,哪里知道一出来又碰见了皇后,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鸡汤的味道,鲜美极了。他们在宁雨宣面前站定,纷纷行礼。 宁雨宣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阿珏也真是的,就算是国事要紧,也不该这样废寝忘食的来,为首的是户部尚书陈大人,宁雨宣回道:“诸位免礼了,为国事竟是操劳如斯,”她转头对安得子道:“安公公,这个时候御膳房里应该还有吃的吧,准备些送去西乾殿去,给诸位大臣们备着。” 因着那鸡汤的味道实在是惹人垂涎,叫他们都说不出推辞的话来,那陈大人见到身后同僚们的反应,索性应了下来,“那微臣们多谢娘娘赐膳了。” 因为叶修文还没有正式上任,不算是正式的臣子,和其他几位新晋的进士都只是穿着长袍,宁雨宣回应着陈尚书的话,“大人客气了,你们也是为景国百姓熬夜到现在,不过一顿晚膳,算不上什么,”她看向那站在后面的几位进士,“没想到今年的金科的几位进士也在,与大人们一起去吧,我已经与贺统领打了招呼,会晚些给宫门落锁的。” 连着叶修文和其他几位进士,都垂首告恩。 景珏的耳朵不多,早就知道了宁雨宣过来的事情,所以很快就结束了议政,只是将那些人遣退之后,半天也不见宁雨宣进来,他径自坐在案前等了一会,索性走了出去,恰好那些大臣们都正在往西乾殿的方向走去,而安得子此时正在引着那些人,除了还在原地的人,都没有发现他走了出来。 不用宁雨宣迈步子,景珏就走到她的身边,“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了?几时醒过来的?用过晚膳了没有?” 宁雨宣笑他啰嗦,一边叫旁边的小太监将鸡丝面送进去,“你倒说起我来了,最近又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要你连饭都不记得吃,拉着一群老臣新臣谈到了现在?” 虽是四月天了,夜里风总是凉的,景珏率先拥着她进了御书房里面,楚楚也一众宫人,则都是守在外面。里面燃着的龙涎香的气味,宁雨宣并不觉得难受,她将那搪瓷桶拿了过来,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碗端了出来,“这是我让楚楚做的鸡丝面,应该合你的口味,你快吃了垫垫肚子。” 景珏先将她安置在自己的龙椅旁边,这才坐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乌木镶银箸,鸡汤是楚楚按照宁雨宣所说的做法,熬了整整八个时辰的高汤,鸡丝柔滑香嫩,面条劲道,上面铺着一层颜色清亮的小菜,香气浓郁,让人胃口大开。 他先是解释了一下今日找那些臣子议政的事情,“眼下正是春耕的时候,淮水的大堤虽然是修建过的,但还是怕夏季暴雨冲垮了去,我找了户部和工部的人主要商议这事,还有多出来的明城和云城,也该派守将过去驻守,人选又是一大难题。” 看着景珏吃得畅快,宁雨宣坐在一边,手撑着下巴,兀自思索着他刚才所说的那几个问题,随后学着景珏的样子,手指在桌子上敲着,“我觉得,派兵驻守明城和云城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淮水的事情倒是慢不得。” 景珏三下两下便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拿起旁边的茶盏灌了一口茶,说道:“你与我想的是一样的,”他从案前卷章中翻出几份奏折出来,给宁雨宣看,“他们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赫连邵去明城,无非就是想分割兵权罢了。” 宁雨宣翻看了那几份奏章,是几位连任三朝的老臣所奏,这些人景珏暂时都动不得,他们都是先帝身边的臣子。她随意看完之后,说道:“他们所找的借口,无非就是能牢牢守住那两座城池罢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你派两位钦差过去,充作太守,谅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茶水是宁雨宣最近喜爱的红袍,景珏也给她倒了一杯,笑道:“派钦差过去,也不是什么容易之事,朝中如今分为两股势力,不管找哪一边的人过去,都难以两全。” 宁雨宣想到刚才的那几位布衣,敛眸想了一阵,说道:“那我们就不在这两股人马中找,我记得,长公主的儿子是不是也进了前三甲?进士及第出身,派去做个太守最好不过,正好又能借他这一事警告那些个权贵们,你觉得如何?” 让谢昭庭去淮水南岸当太守?景珏不由得勾起嘴角,那当真是要上演一场好戏了啊,他伸手刮了刮宁雨宣的脸,笑道:“你这建议,比起刚才那些人所说的,强上了不知多少倍。” 两座城池,自然要一视同仁,宁雨宣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是打算让谢昭庭过去了?还有一个呢?你想让裴家的那位也跟着一起去吗?” 景珏摇了摇头,裴家的这位与谢昭庭还是很有区别的,至少他们今日在思贤阁见到的是与众多才子斗文的裴少炎,而那谢昭庭,怕不是在哪座秦楼楚馆中待着呢,“裴少炎我还要再看看,若他有意为我做事,送去那边怕是亏了。” 他们之所以毫不在意明城和云城,也是知道,想要一举吞下冯国,就不能打草惊蛇,若是此时就派兵驻守,那是摆明了对冯国说他们要攻城了,既然是送来的城池,就该先收了民心,徐徐图之才是。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抗旨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抗旨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抗旨 宁雨宣此计可行,景珏之后又找了个时间,假意与诸位大臣商议了一番,最后不顾众人劝阻的下了诏令,封谢昭庭和另一位布衣进士为明城及云城太守,不日便走马上任。 四月末尾的时候,临都的气候已经有些热了,众多上街的女子都撑着精致好看的油纸伞,或戴着斗篷,不愿意娇嫩的皮肤被晒着。建得繁华大气的长公主府中,只要是主子待的地方都已经摆放了冰盆,驱散着这点点燥热。 府中后院处水榭楼台,丝丝凉风吹袭岸边珠帘,却吹不走人心的怒火,一名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梳着高高的发髻,金线华服,却是满脸怒容,她将那明黄色的圣旨从眼前人手中抢了过来,一把掷到地上,怒斥道:“景珏这个竖子,竟想打我儿子的主意!” 身边站着的一群婢女都低头不敢言语,一个个地如受了惊的雏鸟似的。谢昭庭看着那一个个如花似玉的脸上露出惊恐表情,若是以前的时候,不免心底生出怜惜,但看着那被丢在地上的圣旨,他也没了别的心思,甚是俊朗的脸上在自己母亲面前露出委屈的神色,“母亲,我实在不想去那明城……” 驸马去的早,只给景兰留下这唯一的子嗣,景兰自小是将他捧在手心上的,所以养成了谢昭庭如今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小时候跟几位皇子都是打过架的,偏偏有着长公主撑腰,就连先帝也不好计较。 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景珏那厮欺负成这样,景兰立即抱着谢昭庭的头于怀中,“圣旨又如何,他如今当上皇帝了,就连本宫这个姑姑也都不放在眼里了吗?”说着她甚是心痛地看着儿子,“你要是去了明城那么远的地方,叫为娘要怎么活啊。” 谢昭庭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景珏那个人,他小时候与其打架的时候,他就清楚他不是一个善茬,因此后来一直就是避着他的。他是纨绔不错,但学识也是真的,他的父亲就是前朝状元,可是后来景珏当了皇帝,他就不想去参加科考,他母亲别的事情都事事依他,唯独此事,大概是要缅怀他那个早死的爹,以死相逼也要他去参加科考。 好了,现在果然出事了,他以前倒不知道,景珏是这么个小气的人,小时候结的怨,现在还要报复回来。不过有他的母亲在,他也就不担心去明城一事了。 圣旨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是百官休沐的时候,景兰一大早就往宫中来了。随着天热,白日也越来越长,青石铺就的甬道上,有日光倾斜半明半灭。 宁雨宣早上是被热醒的,没有睁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又被景珏紧紧箍在怀中了,他的手臂很是小心地绕过腹部地方,他的胸膛太过火热,闷得不行。她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估了一下现在的时辰,又看景珏下巴又冒出了一层胡茬也不知道他昨夜在御书房处理了多久的奏折,她也不忍心将他吵醒,只由着他继续睡着。 只过了没一会,在外面察觉了宁雨宣醒来的春雪走了过来,轻声对她道:“娘娘,长公主如今在殿外,想要面见皇上。” 之前景珏下圣旨的时候,就与她说过这位长公主是多么宠自个的儿子,今日还真是开了眼界,这是要来为谢昭庭抗圣旨了?她回应道:“你先去将长公主迎进前殿去,好生招待着,说皇上还未醒,恐怕要长公主多等一会了。” 春雪遵从着命令出去了,宁雨宣没有见过那长公主,但是从传闻之中,也能预料到她不是什么善茬,怕是难缠的紧,但这么一大早就为了自己儿子的事情跑到宫里来,可见是个不识时务的。叫她多等一等也是好的,至少还能搓一搓她的锐气。 其实宁雨宣想得没错,这景兰整日与临都其他贵妇人之间赏花游玩,很少关注朝政之事,自己又是个拎不清的人,如今为了儿子的前途,就不顾自己的身份跑来,按照宁雨宣说,闹大了才好呢,长公主本来就不占理的。 “刚才是姑母过来了?”身后的人突然发了声,叫宁雨宣回了神,转头看景珏的时候,发现他眼底还有血丝。 “刚才是将你吵醒了?”宁雨宣问道。那个长公主倒也真是,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一大早地跑来扰人清梦,“她一年都进不了几次宫,这次巴巴地跑来,定然是让你收回让谢昭庭去明城的圣旨,管她作甚,你先好好地睡着,我去会一会她。” 说着她就要起身来,可是景珏的胳膊分毫不动,兀自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汲取着什么香气似的嗅来嗅去的,“你急什么,刚才都说了让她多等一会,我们再睡一会。” 这个下马威算是彻底坐实了,宁雨宣被他的动作惹得有些痒,忙不迭去推他,“要睡就好好睡,你别再抱着我了。” 可是景珏又闭上了眼睛,装作没有听见,手上的力道也没减轻,叫宁雨宣是哭笑不得。 而在前殿坐着的景兰,眼看着自己进宫时太阳才出,她耐着性子等着,如今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找乾坤殿的宫女来问,都是众口一词,说皇上和皇后还在歇息。歇息歇息!这都什么时辰了,她看是景珏在故意躲着自己。 她憋着一肚子的火,又问了一遍殿中侍立的春雪,“皇上和皇后还没起吗?” 这话没半柱香之前她才问过的,春雪都没找下面的宫女去寝殿看看,就回应道:“奴婢刚才说过了,娘娘如今怀着太子殿下,正是嗜睡的时候,皇上昨夜熬夜批阅奏折,后半夜才睡下的,若是长公主有急事要禀报的话,也只能等皇上和娘娘起来。” 景兰气极,将还盛着滚烫的茶盏砸到春雪的身上,顿时茶水烫红了皮肤,茶盏落到地上,随着春雪的惊呼声,碎裂了一地。 原本跟在景珏和宁雨宣身后出来的楚楚,见到此状立即赶到了春雪的身边,查看她的伤势。而景兰此时,也才看到款款而来的两人,她丝毫没有自己做错事的觉悟,吊着阴阳怪气的嗓子对景珏道:“阿珏,如今你成了皇上,姑母想见你可是越发的难了。” 宁雨宣最先说话,却是对楚楚说的,“你去将春雪扶后面去,寝殿的那个木匣子里面还有一些烫伤药,拿去给她敷了,女孩子家的,若是身上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景兰自认是他们长辈,这个宁雨宣竟然无视自己,让她对她更是没了什么好感。 景珏脸上带着假笑,“姑母说的哪里话,只是姑母这些年来都。没怎么进宫,都叫我快忘了,今天早上醒得迟了,所以宣儿就自作主张让宫人招待你,”说着,他意有所指的,“刚才,是那宫婢做了什么惹得姑母发怒?” 看景珏的今日的态度还算和煦,景兰的心才松了松,待会的事情也能好说一些,她摆了摆手,“那个茶水太烫了,是我一时失了手砸到她了,不是什么要紧事,”她看着宁雨宣的腹部,摆着和善的笑意说道:“皇后这孩子多大了?看样子快要生了吧?” 哪家的长辈不是对此事应该了如指掌的,偏她的样子,好似今天才知道宁雨宣怀孕的事情,宁雨宣被景珏扶着坐在一边,回应道:“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只是姑母不喜进宫,怕是满月酒,也请不到姑母您了。” 有下人前来打扫地上的残渣,景兰脸上故作熟稔的笑顿时僵住,她这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今天上门是故意为之了,她心中愤恨不已,当初她皇兄还在的时候,也没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连景珏刚才也说,是她下令叫宫人前来招待,她堂堂长公主,竟落得如此。 越想越觉得愤懑不已,景兰站起了身,对宁雨宣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了,“你嫁入景国也有五六年了,之前倒没见你去我府上拜见,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阿珏这个疼到心尖上的真容呢。” 景珏最听不得妇人之间说话的绵里藏针,一句话能弯弯绕绕几个意思出来,比起带兵打仗还繁琐难懂,“姑母且先坐着吧,朕还没问姑母呢?今日来找朕所谓何事?” 他的问题说出的太过顺口,以至于景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有些过了,导致他就知道自己来此所为何事。她有些尴尬地笑着道:“还不是昭庭的事情,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夫君去的早,以后就仗着他了,好不容易盼着他考上了进士,可阿珏你一道圣旨下来,就叫昭庭去那么远的明城,这不是要了我们母子两人的命吗?” 景珏却是笑了,“姑母这是哪里话,昭庭是朕的表哥,朕也不想他去明城,可是去明城当太守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也能叫他一展姑父当年的抱负不是吗?” 景兰的眼角挤出两滴泪来,拿着帕子擦着,说道:“可是进士那么些个,凭什么。叫我家昭庭过去,若是你父皇还在的话,定然不会让你这样做的,阿珏你这事做得不地道,莫非是看我们娘俩儿无依无靠的,就来欺负?” 果真是拎不清了,宁雨宣眼看着景珏脸色变了,自己则拈着桌上的点心吃着,为了见。这个所谓的姑母,她还没有用早膳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上书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上书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上书 景珏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眼中漠然,“姑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朕倒是要去帝陵问问父皇,朕是如何欺负姑母和谢昭庭了。” 见景兰还要破口大骂,宁雨宣坐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残渣,冷然道:“长公主大可以去朝中问问,让谢昭庭去明城并不是皇上一人决策的,”她冷笑了一声,又道:“再者说,都是进士,别人能去得,堂堂长公主的儿子,就去不得了吗?” 景兰气得脸上皮肉直抖,发髻上金钗步摇乱晃,毫无平日里的气度,涂着颜色妖艳蔻丹的手指抬起,直指宁雨宣,“你一个冯人,竟然对我说三道四的,不要以为自己怀了皇嗣就胆大妄为了,就是阿珏,也得叫本宫一声姑母!” “嘭”的一声忽而想起,是景珏突然拍了桌子,就连旁边的宁雨宣也是吓了一惊,更别说正在盛气凌人训人的景兰了,景珏那淬着冰的眼神叫景兰的火立即歇了下来,哆嗦着将手放下,心中不由腹诽,旁人说景珏被她迷了心智,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假的。 景珏冷着声说道:“姑母,我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还叫您一声姑母的,宣儿以前是冯国人不假,但她现在是我景国皇后,姑母日后,莫要忘了这一点。”说完这个,他就起身,要扶着宁雨宣离开。 景兰见状,她此行的目的可还没有达到呢,不免急了,慌忙道:“阿珏,昭庭的事情,你就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不行吗?昭庭他是你的表哥,你就真的忍心看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吗?刚才是我的不对,我在这里向皇后赔礼了。” 她作出一番低姿态,心中却暗暗记恨着,她哪里这样被人压倒过,总要有一天,要让今日所受的屈辱还回去。当初景鸿还在的时候,可不会这样对她。 景珏揽着宁雨宣的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让景兰又生出一些希望来,可是随后就听到他说道:“昭庭表哥早已及冠了,难道还出不得远门吗?”他忽而轻笑了一声,“当初朕可是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了幽城,那明城比起幽城,可好了太多,姑母不要不知分寸才好。”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景兰的反应,径自扶着宁雨宣回去用早膳了。 而景兰还站在前殿中,四周早已没了其他宫婢,她那张保养得体的脸顿时似出现了裂缝一般,阴沉得难看,将桌上摆放的瓷器全都挥到地上,景珏和宁雨宣这两个贱人,她定不会要他们好过,一想起自己唯一可依靠的儿子就要去那么遥远的明城,心就疼得好似在滴血。 宁雨宣听见后面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忍不住心痛,向景珏抱怨道:“那可是官窑出来的上好青瓷,价值千金呢,就叫她这么摔了。” 走在抄手穿廊上,两册挂着好看的红色流苏挂饰,风一吹来飘飘然。景珏随着宁雨宣的步伐缓步走着,闻言也是一笑,“叫她砸了便砸了,下次官窑里烧出来的上好瓷器还送你这里来,姑母那是见自家府上没有,这会子嫉妒着。” 要说长公主疼爱自己的独子,外面再怎么传言,也不会比自己亲眼所见的更清楚了,她轻哼着,说道:“长公主的脾气倒是不小,竟然也敢在你的面前叫嚣,这世上,可能也就她敢在你面前这般高傲了。” 景珏笑了笑,替她理了一下被南风吹乱的发丝,说道:“我这个姑母,是与我父皇一母同胞的兄妹,父皇以前太宠着她,才养成了那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她千挑万选的驸马,在婚后不久就病逝了,也算是一生中唯一的坎坷了,因此将儿子捧在手心里的。” 宁雨宣敛了眉,想起了刚才在前殿时候,景珏所说的话,十几岁的时候,谁不是潇洒少年郎,偏偏别人是爹娘疼爱的,他却被贬谪到冰封万里的幽城受苦,他又是如何坚持到如今的呢。 见她久久不语,景珏侧过脸去看她,只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柔意带着疼惜的意味,不由笑道:“怎么,是心疼我了?”不等她说话,景珏又道:“既然心疼我了,那以后就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寸步都不能离。” 他又是在说浑话了,宁雨宣白了他一眼,径自扶着腰往前走着,“你难道还想把我绑在腰上吗?”景珏大步子迈了几步就又追上她了,一本正经地道:“要是你不介意,这样也不是不可。” 而景兰在乾坤殿遭到拒绝之后,气冲冲地回了长公主府,一进门就被谢昭庭拦了下来,“母亲,母亲,皇上可同意了?” 旁边的侍女立即送上来茶水,景兰一口喝下,却被烫得一个机灵,将茶盏砸在婢女的头上,见出了削才消了气,“你是想将本宫烫死吗?”那婢女浑身哆嗦着,忍着额头上剧痛,将一片狼藉收拾干净才退下。 景兰这才对谢昭庭道:“同意什么同意,景珏这是故意针对咱们家呢,前三甲的进士,他偏生要你过去,”她突然顿了一下,垂眸想了一阵,问谢昭庭道:“我问你,你是要去明城的,那去云城的,可是武国公家的裴世子?” 在景兰去宫里的时候,谢昭庭也出去打探了一番,摇着头道:“并不是裴少炎,那人是青城的普通百姓出身,”他趴在景兰的膝盖上,仰头问着,“母亲,会不会是皇上还记着小时候我与他打架的事情,故意想将我赶去明城的,要是这样,那我现在就进宫向皇上道歉。”比起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他宁愿向景珏低下头来。 景兰拉着他的手摇摇头,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低三下四地向景珏道歉呢,“过几日就到走马上任的日子了,为娘一定不会让你离开临都的,既然求皇上不行,那本宫就去求旁人,我还就不信了,他真的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皇上打压老臣和权贵的心思越来越重,进士中也就两位临都权贵,可景珏只让自己儿子去,不找那武国公府的世子,说不是故意想,都没人愿意信。 思及此,景兰将谢昭庭安抚在家中,自己则又叫人备了软轿要出门去。 第二天早朝时候,议政殿内果然不安生了,以李信为首的众多老臣联名上书,要景珏收回让谢昭庭去明城做太守的命令,说长公主年岁已大,百善孝为先,该让谢昭庭留在长公主身边伺候。长公主是先帝胞妹,众臣对先帝是一片赤诚之心,此刻自然就站在了她的这一边。 景珏就冷眼看着,昨日派人盯着长公主府的人,就已经将景兰的一举一动全都报了上来,他也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早的这一幕,只是没想到……李信真的会答应了景兰,他一手提携他做了内阁首辅,却是错信了他的。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着众臣低头的模样,说完之前一个个的就缩着,跟鹌鹑一样,这是在等着景珏的怒火呢。景珏不怒反笑,说道:“那按照你们的意思,派去明城、云城的太守,该是本地人才好,这样才不会失了孝心不是吗?” 众人被驳得哑口无言。李信却又是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皇上多虑了,只是谢昭庭乃长公主子嗣,是皇亲国戚,地位与常人定是不一般的,长公主如今年岁已大,身子也不好,她毕竟是皇上的姑母,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身子不好?那昨日在乾坤殿中气势汹汹,还砸瓷器的人,是他臆想的不成,他低沉着声音,手搁在膝盖上,向前倾着上半身,好隔着冕冠挂珠,看清他们的神色,“那依照李爱卿所言,该让谁担任这个明城太守呢?” 龙位高高在上,众臣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根据皇上的语气判断他所想。李信拱手道:“微臣以为,皇上要派谢昭庭去明城,想用皇威震慑明城百姓罢了,既然如此,武国公府的裴少炎最是合适不过了。” 景珏一只手捏着下巴,唔……按照李信所言,裴少炎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要不是知道昨日景兰第一家去的便是李府,他就要采纳李信的话了,他耐着性子道:“可裴少炎是今科探花,去明城当太守,岂不是辱没了人才?朕看了今年殿试的策论,谢昭庭所写的,正是治水之道,去明城看管治理淮水一事,正是用在了刀刃上。” 话音落下,他就冷了声音,站了起来,“此事若是再有异议,就上奏章表言,毋须为此浪费时间了。”随着他步伐稳健离开议政殿 安得子尖细的声音高呼着,“退朝!” 众臣散去,李信走在人群中,忽而后面有人叫着自己,待他回头看,发现是户部尚书陈大人,但刚才景珏驳回了他的谏言,让他做不出客套笑脸来,只问道:“不知陈大人找老夫何事?” 陈大人只是笑了笑,“首辅大人,您是皇上一手提拔出来的,难道还不明白皇上的秉性吗?皇上确定的事情,谁敢不从,即是长公主允诺了你什么好处,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 李信喉咙间一哽,半天才说道:“你是说,皇上知道昨日长公主找了我?” 陈大人只笑不答,拱了拱手便告了辞,去往了御书房的方向。这几日皇上一直忙碌着户部的事宜,每每都要召见户部尚书,可见他是真的知道些内情。李信眉头紧皱着,是自己走错了一步棋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国公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国公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国公 日头有些烈了,陈青松从议政殿外走到御书房的时候,身上已经生出了一层津津的汗,只不过这一次,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的臣子了。那位正坐在案前,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搭在桌案上,食指不住地敲着桌面,墨眸半闭着,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陈青松压下心中的思绪,上前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听见声音的景珏,顿时眼睛睁开,里面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好像林中猛兽一般,让陈青松这个年过半百的人,见惯了世面,也不由得一怔,竟会被他的眼神惊骇到,连忙低下头来。 景珏看了一眼陈青松,就叫在御书房内伺候的宫女内侍下去了,问他道:“刚才你在议政殿外,与李信说了些什么?” 昨日长公主在外面去找了谁,景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在宫内所发生的一点一滴了。他笑了笑道:“回皇上,微臣只是提点了李首辅几句,这江山是皇上的江山,临都也是皇上您的临都,自是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的。” 陈青松这个马屁拍了出来,景珏哂然一笑,对此不置一词,与他谈起了前去明城云城的人选,“刚才,李信告诉朕,要让裴少炎去明城,陈爱卿,你是知道朕的打算的。依你看,这事该如何结尾才好?” 景珏原本只是打算让裴少炎在翰林院中待个几年的,但是今早,他那样抬高裴少炎的身价,若是继续将他放在翰林院,就是打自己的脸了,但是将他放在三省六部当中,景珏自己又不甘心,再安插一个不是自己手下人放在这些地方。 进亦不是,退亦不是,还真是个棘手的事,现在想来,景珏都有些怀疑这长公主挑起事端来,是不是武国公府授意的,好叫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陈青松将如今朝中上上下下各个地方所缺的官职都想了一遍,忽而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他立即开口道:“皇上,微臣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不知皇上觉着如何?” 景珏靠在椅背上,只道了一个字:“说!” 依照今天早上的局势,这谢昭庭是去定了明城了,而那裴少炎,也不能继续当做可有可无的人了,皇上放心不下他,倒不如就放在自己眼下,陈青松开口道:“回皇上,微臣觉着,倒不如让裴少炎去大理寺,一来这大理寺看似官职颇高,但也就是破破案子,无什么实权可言,而陈寺卿大人又是皇上您的人,不怕那裴少炎掀起什么风浪来。” 放在陈文轩的手底下?景珏想了想,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嘴角勾起,笑着道:“那就依你所言,既然朕今日在朝堂上那样夸赞他了,就叫他担任大理寺少卿一职,日后助陈文轩破解奇案。” 诏令不日就下发到了武国公府,这临都城中消息灵通的人,也早就在城中传开了,景兰又是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在府中前前后后地找着谢昭庭,结果他那贴身的小厮吱吱呜呜的,最后道出了公子去了勾栏院去了。 景兰宠爱谢昭庭是不假,但如今这个时候了,他还有闲心去寻花问柳,景兰一时气得不轻,直直地晕了过去。 而此刻武国公府中,武国公和裴少炎接了圣旨,就去了后花园里坐着。石桌上摆着那道圣旨,武国公就坐在那里,连连叹息。裴少炎是个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蹲在旁边的石头上,嘴中叼着个狗尾巴草。父子二人就这般处了半天功夫,也没说出半个字出来。 武国公又长叹了一声,等转头来,看见裴少炎那没个正形的样子,气得直接拿杯子砸了过去,“我让你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你就这样表现的吗?竟然混去了大理寺,你个混小子,不看着你就干不出什么好事出来。” 裴少炎轻松地移动了身子,就躲过了砸过来的一系列茶壶茶盏,武国公再老当益壮,也比不过年轻人的体力,不一会儿就停了手,裴少炎蹲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忍不住叫屈,“我这前后见到皇上,也不过几次面,怎么表现?难道我要跟那长公主一样,直接闯到宫里去,才能合你的意?” 武国公心中的火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叫裴少炎一句话又生了气,瞪着他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家伙?哪一天我要是死了,就是被你气死的!” 裴少炎伸出指头挖了挖耳朵,这话他一天得说个三四遍,自己都不嫌烦的吗?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他家老爹又不是长公主那样的皇亲国戚,异姓侯王更容易招帝王的不待见,他丢下狗尾巴草,站在圣旨的前面,“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还有回转的余地吗?你看看谢昭庭,长公主闹腾了一番,不是还是要去明城,爹,你也就认命吧。” 想当初,先帝在位时,武国公也是朝中显赫,谁见了不是礼让三分的,他呕不下现在武国公府门可罗雀的迹象,更是卯足了劲的想让裴少炎在朝中有所作为来,可偏偏,这个唯一有点才华的儿子,是个不在意这些的。 想到这些来,武国公忍下了怒气来,想再劝一劝裴少炎,“既然现在已经成了定局,那你就在大理寺好好做事,等有了机会,一定要调到六部当中,记住啊,在大理寺没什么前途的,你看那陈文轩,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却还是住在桂花坊里。” 裴少炎又白了白眼,他心想着,大概这大理寺卿,是临都中所有贵公子家的反面教材吧,在所有人的眼里,一个高官,做成了这样穷的样子,也是绝无仅有了。那陈文轩裴少炎只在街上见过几次,唔......的确是穷的可以。 随着圣旨下来的,还有大理寺少卿的官袍,按照规制,裴少炎探花出身,该是先去宫中拜见皇上,再去大理寺中任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的时候,裴少炎就被武国公轰出了府门,身上的衣服是被下人伺候着穿上的,早膳也还没吃,他双眼迷离,显然是还没睡醒,想到待会要进宫去,见到景珏,今日休沐,是不是也能见到皇后了? 想到宁雨宣,他顿时清醒了,若是能得到机会的话,他还想跟皇后搭上几句话呢。 宫里的谁都没有想到裴少炎还有这样的心思,这日早上景珏最先醒了过来,他眼下还有一些青色,显然是没有睡好造成的,昨晚半夜的时候,宁雨宣的小腿突然抽了筋,在梦里就疼得哭了起来,景珏心疼,给她捏了大半夜的腿,凌晨的时候才睡下。 见宁雨宣睡得正熟,她白皙的脸上还有压在枕头上的红印,那双最是清亮的眼睛闭着,也能叫景珏想象得出来睁开时是何等的明艳,他忍不住,俯身她的眉心烙下一吻,才掀开帘子,问守在外面的安得子,“裴少炎可来了?” 安得子也知道今日是裴少炎走马上任的时候,现在时辰还早,他摇了摇头,轻声回道:“还没呢,估计是现在时辰还早,要等一会才能到吧。” 景珏笑了起来,这裴少炎还算是个识趣的,知道不来扰自己的清梦,他摆摆手让安得子出去,“待会等人来了,你再来叫朕。” 安得子笑眯眯地弯腰退了出去。景珏又躺回榻上,将宁雨宣抱了个严实,继续睡了起来。 而此刻的皇宫门口,朱门高墙,城门口站着的是守卫森严的御林军,裴家的马车就停在了一个角落里,那赶车的把式抬头看了看天,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去敲着,“世子,已经到辰时了,您该起来了。” 裴少炎幽幽转醒,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天,果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他老爹那么早就让自己出门,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早起是吗?他从袖子中掏了一锭银子给了车把式,自己则晃晃悠悠地进了宫。 前来领他面圣的内侍没将他往御书房领去,反而是路过了御书房,带着去了乾坤殿,裴少炎不免有些激动,这下见到皇后的几率又大了些。 乾坤殿中,宁雨宣正在小花园里给景珏展示自己前些天新学的一曲琴谱,泠泠淙淙,似水声在山谷间回荡,琴声悦耳,清脆不已,让人忍不住徜徉其间。最后扫音收尾,景珏也收了笔,将画作摆在了宁雨宣面前,“你看这幅画可合你琴曲的意境?” 只见那画上,是一女子端坐于竹林清泉边,竹林苍翠,小溪是清流急湍,飞溅起水花来,而那女子一袭白衣,面容姣好,叫人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女子,就是穿着一袭华服弹琴的皇后娘娘,旁边的宫女们纷纷夸赞,“皇上真是好手笔,将娘娘的美貌全都勾勒出来了呢。” 宁雨宣正想说什么,那边安得子就急匆匆走过来,对景珏道:“皇上,裴大人已经过来了,如今在前殿候着呢。”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功夫,又被人给扰了,宁雨宣对旁边的春雪道:“待会等画晾干了,你将画收起来,送到我的书房里去。” 景珏不顾旁边一众宫婢,与她亲昵了一番,说道:“你好好歇着,我只是找裴少炎问几句话罢了,待会就回来。” 裴少炎犹自在前殿中发着呆,听刚才前来侍茶的宫女说,那琴声是皇后娘娘弹奏的,闻言他心中的想法又迟疑了,一个整日里与医药为伍的人,真的能弹奏出这样的琴曲吗?到底是不是呢,恐怕也只有当面问了才知道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脆饼 第三百一十四章 脆饼 第三百一十四章 脆饼 看见景珏一身明黄龙袍,身姿傲立,走了出来,裴少炎立即站了起来,撩起官袍跪在地上,“微臣大理石少卿裴少炎拜见皇上,”他心中腹诽,反正跪来跪去也就那么回事,男儿膝下有黄金,大丈夫还能屈能伸呢。 “平身吧,”景珏坐在上首,立即有宫婢前来看茶,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这么一看倒还算人模狗样的,这朝中如此多的人,可他,却难以看清裴少炎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将你派去大理寺,你可有怨恨朕?” 这些年闻说景珏为人性格,裴少炎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收敛了平时浪荡模样,说道:“皇上说笑了,您能一手将微臣提拔到正四品的官职,可见是愿意重用微臣的,只希望叶大人到时候不要生出嫌隙才好。” 探花的官职比状元的高,这还是前所未有的。景珏笑了笑,才道:“叶修文哪里会与你生出嫌隙来,你们俩亲若兄弟,朕可是看在眼里的,”他松了拿着杯盖的手,“啪嗒”一声,杯盖盖在了茶盏上,“朕更想知道的是,你入官场,为的是武国公府,还是你自己?” 前殿中都是景珏自己的人,他堂而皇之的问出这句话,倒是让裴少炎愣了一愣,不过一会儿,他就理解了景珏意思,为的是武国公府,还是他自己?之前裴少炎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因为不管是哪个原因,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景珏见他久久不语,墨眸沉了沉,他又问道:“怎么?这个问题回答不了吗?朕不管日后如何,只想知道你现在的答案,不论是哪个原因,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想到景珏为人,裴少炎眼神渐渐坚定,随后抬首对上他的视线,回道:“微臣知道,凡事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家父的确是希望微臣能够在朝中站稳,将武国公府发扬。而我能入仕,确实是被家父所逼。如今已是身在官场,那些都不是微臣所想,微臣只想做好自己的事。” 他语气铮铮,景珏却无法辨别,他究竟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还是真的发自肺腑,但究竟内心怎么想的,还要看他日后如何做了。正要发话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宁雨宣过来了。 只见她穿着胭脂红绣彩凤的裙裾,半月髻,缀以东珠金簪,黛眉微扬,看着颇有些气势,可是她又怀着身孕,双眸如水,将那气势敛了大半。见景珏匆忙。迈步走到她身边,宁雨宣那双清亮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裴少炎心中一紧,忙收回视线低下头来,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宁雨宣是过来送糕点的,前些天她突发奇想,弄了一个新的配方,叫楚楚去试试,今天早上出来的这一屉抹茶露脆香饼正合口味,只不过这里没有烤箱,叫御膳房的人想了好久的法子才做出来的。 身后楚楚将糕点摆在了桌子上,便退在一边。宁雨宣肚中孩子预期生产的时候也到了,景珏自是处处都看着她,但对于她来此,脸上有一丝不愉闪过,“我不是说了吗?你就好生在后面待着,怎么到前殿来了?” 宁雨宣只笑着,不以为意,“只不过走几步罢了,整日坐着才不好呢,”随即她看向裴少炎,“刚才裴世子的那番话我可是听见了,裴世子日后任职时,可不要忘了今日所说的话。” 刚才裴少炎的失态并没有让景珏看到,但一边的楚楚看了个清楚。 裴少炎看了眼那桌上摆放的糕点,心中又多了分存疑,他只低着头说道:“微臣所言,必然。每日记在心里自省,只是皇后有一句说错了,微臣既然穿了这件官袍,那就是大理寺少卿,并非武国公世子了。” 这样的人物,景珏竟然还有所怀疑。宁雨宣心中想着,并未说出口,只是笑着回应裴少炎,“那是我说错了。” 景珏不满宁雨宣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他坐在了她旁边,淡着声音说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裴爱卿还是尽快去大理寺吧,要是去晚了,陈爱卿可能要不高兴了。” 裴少炎没怎么接触过陈文轩,尚且不知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但也知道去晚了,被人抓住小辫子,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心中叹气,什么时候才能与皇后单独相处一下,他告辞欲离开的时候,看了那桌上的糕点几次。 最终厚着脸皮,对两人道:“皇上,皇后,微臣今日出门得早了,还……不曾用过早膳,可否赏赐那糕点,给微臣尝尝?” 两人俱是一怔,景珏也不知该作何表情来回应了,他今早虽是起晚了,可也是过了好久,才等到裴少炎前来拜见的。倒是宁雨宣先反应过来,叫楚楚将桌上的脆香饼用油纸包着让他带了走。 待裴少炎的身影消失在乾坤殿之后,景珏久久不语,宁雨宣看过去时,就看他脸色极为不善,她无奈笑笑,“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在外人眼里,只一个眼神就让人腿肚发颤的景国皇帝,却在宁雨宣面前无赖得像个孩子似的,他正喝着茶呢,闻言将茶盏放下,双眸紧紧锁着宁雨宣,“你给我做的糕点,却送给他去了?我还吃什么?” 这算是飞来横醋吗?宁雨宣懒得理他这三天两头的使性子,径自坐在一边,招手叫着楚楚,“厨房里还有两碟子脆香饼端上来,让皇上吃个够。” 楚楚早就摸透了两人相处时的情景,忍着笑意走了下去。景珏的脸更黑了一层,他走了几步到宁雨宣身边坐下,“上次在思贤阁外面的茶楼,他就一直盯着你看,就算他是有旷世之才,朕也不会放任他如此放肆。” 宁雨宣只清淡瞥了他一眼,若是说以前的时候,旁的男人多看她几眼也是情有可原的,但现在她大着肚子,没多久就要生了,也算是两个孩子的娘。而裴少炎看她出神,她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也清楚自己现在的魅力大不如前了。 “若他真的有此才能,你更是不能苛责他,裴少炎不是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吗?他既已入了官场,所代表的就不会是武国公府。”宁雨宣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忌惮着什么。 景珏只摇了摇头,“这些金科进士们都已经确定了官职,暂且这样安排着,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日后再说,最重要的还是叶修文那边,裴少炎在大理寺,有陈文轩在,朕也能少操些心。” 先将裴少炎的事情抛下,宁雨宣伸手想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自汪丞相被革职之后,那些个老臣要么就是惴惴不安,缩在窝里不动弹,要不就是在暗地里使绊子,都不想他们的权益被剥夺。是进或是退,对景珏实行政策来说,都会是阻碍。 “想要彻底将朝中格局改变不是易事,你也不必心急,总得慢慢来,才能稳中求胜,”她看着他有些困倦的模样,难免心疼,“你总要多注意自己身子。” 景珏将她手握住,不知为什么,她如今肚子大了一圈,可是手指还是跟以前一样纤细,刚才弹琴的时候,就看见她手指白嫩如柔荑,他的手掌能完全握住,只要能握住这双手,他所有的疲倦都烟消云散了,“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的,有你和孩子在,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到这个时候了,还说好听的哄她,宁雨宣手被他把玩着有些痒,想将手收回来,可是力气又抵不过他,顿时有些气恼,“我才懒得管你。” 景珏笑着看她生气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心中藏着这点恶趣味,喜欢看宁雨宣生气的模样,不复往日里冷淡的神色,脸颊微红,就这样活生生的带着人的情绪站在自己面前,只消一眼,就能让他回味许久。 裴府的马车一直等在宫门口,裴少炎悠哉地上了马车之后,那赶车的把式就飞快地挥着鞭子,赶往大理寺去,他家世子若是忘了,他可没忘,他今日是要去大理寺任职的,这去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谁也不知 此时马车中的裴少炎,注意力只放在手中的脆香饼上。他现在还能想到景珏刚才如炬目光,这也算是他拿命换来的点心吧。硬似桃酥的薄饼上,撒着一些核桃之类的坚果,散发着异样的香气,他轻咬了一口,香脆可口,带着抹茶清香,若是之前他还有所怀疑,那现在,这点怀疑也随着这脆香饼一起被咽进了裴少炎的肚子里了。 倘若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那他的目的很快就能达到了。如此想着,裴少炎的心情也不由得飞扬起来,掀开帘子看着南雀街上的景致,有姑娘家认出他来,胆大的直接将香囊手帕绢扇之类丢上他的马车,裴少炎是来者不拒。 和宁雨宣闲情地在乾坤殿待了大半日,景珏再也不能继续偷闲下去,用过了午膳之后,就回了御书房,云月也被宫女带去了御花园玩耍。 楚楚按照宁雨宣的吩咐,又做了一屉脆香饼上来,只是这一次,做的是红枣口味,散发着甜腻香气,宁雨宣看到这个,不由得想起裴少炎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胆大的臣子呢,敢跟阿珏讨吃的。” 旁边的侍女被楚楚遣退了下去,她一边将糕点装在碟子里摆着花样,一边说道:“娘娘,我觉着那裴大人好生无礼,今日他盯着你看了好久,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尚宫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尚宫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尚宫 宁雨宣手中的动作停下,蛾眉微蹙,“你说那裴少炎今日盯着我看了许久?”那确实奇怪了,那日在思贤阁外的茶楼时,裴少炎第一次见她,也是如此。原来她不曾细想过,现在回想起来,那裴少炎的目光中似有探究……和一份熟稔。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但裴少炎的目光在自己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但是宁雨宣可以肯定,她从来没有见过裴少炎,越来越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楚见她陷入沉思,又继续说道:“娘娘,我说的可是真的,不曾有半句谎言,”其实她如是想裴少炎,还是因为住在临都中这么久,早就听闻过武国公府家世子的花名,试问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点心被装好,让一旁的宫女送去了御膳房,楚楚则搀扶着她进了里间去,宁雨宣只道:“有皇上在,他就算有所图谋,也不必担心的,我会让皇上去查查他的底细的。” 里间桌子上摆放着针线绸缎之类,有一件快要成型的百蝶穿花的小罗裙,那是宁雨宣做来要给云月的,旁边还有一件更小的月白小衫,一看便知是要给未出世的小太子的,楚楚忍不住感叹,这些多年来,自家主子的针线女红总算是有所长进了。 两人不再谈论关于裴少炎的事情,宁雨宣坐下来,想在孩子出生之前,将衣服都做好,不管是亏欠云月的,还是肚子中未出世的孩子,她以后定要做个称职的母亲。 绣花穿针,细细密密的彩线在绸缎上连成精致又繁琐的花纹。楚楚得了空,抬头看了眼专心致志的宁雨宣,忍不住道:“娘娘,您就没有想过给皇上做件衣裳吗?”虽说这宫中没有其他的嫔妃,但楚楚有时候也能看到,不少宫女凑成堆绣帕子的时候,想着接近皇上呢。 宁雨宣手指一顿,不过片刻又低头来绣那裙摆处的百蝶,“他的衣裳自有尚宫局的人去准备,我凑什么热闹?”他如今身为一国之君,自己的针线活不成器,要是让他跌了面子,可就不好了。然而她想得更多的,还是那年在幽城的时候,自己做给他的大氅,针脚极乱,都叫冯紫玉那女人给一一地改了。她也不是什么大度之人,现在心里还存着气呢。 这事楚楚并不知道,宁雨宣也懒得多说。 楚楚撇了撇嘴,说道:“娘娘,您就算自己不在意,但也得多防着些别人,那尚衣局的齐尚宫,奴婢瞧着可是心怀鬼胎呢,您在乾坤殿内养胎,有人瞧见她好几次去了御书房想要给皇上送东西呢。” 这后宫中杂事甚多,景珏怕她操劳,所以内务都交给了楚楚和安得子等人来处理,自然也接触不到这后宫中的女官。宁雨宣虽是不相信别人对景珏没有企图,但她却是相信他的,她转眼笑着问楚楚:“哦?还有这事?那你与我说说,那齐尚宫最后进了御书房了吗?见到了皇上的面了吗?” 楚楚眼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娘娘你知道还问什么,有安公公守在外面,连齐尚宫送过去的东西,都没到皇上的面前,更别说人了,那次是春雪看见的,她告诉我,当时齐玲珑的脸都青了。”那位尚宫大人,正是叫齐玲珑。 宁雨宣手指戳了戳楚楚的脑袋,“那不就得了,就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怎么嫁给秦风之后脑袋瓜子变灵活了?还是秦风身边有什么不安分的小丫头,让你现在跟防贼似的?” 自家主子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喜欢打趣自己的习惯,至今还未变。楚楚将自己这边的金线递到了宁雨宣那边,无奈地说道:“奴婢这可都是为了你,你又来说我,再说了,”她脸上染上一丝娇羞,“秦风待我很好,才没有别人敢不安分。” 秦府就坐落在临都城中,宅子不大,离南雀街特别近,算是闹中取静。再加上秦家没有其他的人了,楚楚就是女主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与春雪现在是轮流当值,家中的两个孩子有时候会带进宫里来,有时候就在府中让下人带着。 眼前的楚楚挽着妇人发髻,往日的灵动活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成了温婉如水。一晃时间飞逝。她不顾着危险一路跟着自己来到了景国,好似还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她心中向上苍感恩,让楚楚终于得了自己的幸福。 傍晚的时候,淡黄的暮光洒在皇城之中,亭台水榭,飞阁流丹,都笼罩其间,月湖上有荷只露出尖尖角,让人忍不住浮想起夏日菡萏盛放时候,随风摇曳,不妖不媚的模样。楚楚已经随着下了值的秦风回家去了,春雪扶着宁雨宣, 在湖边散着步。 再往前走着,就是宫中的内务府了,宁雨宣想着白日里楚楚所说的,一双脚不自觉地往这边走着。景珏虽然不会受旁人的魅惑,但她总不能坐视不理。 宁雨宣如今的肚子,已经没几天就要生了。春雪实在是紧张,从乾坤殿出来的时候,又叫了一大批宫女内侍跟着,看上去浩浩荡荡的一批人。 月湖对岸的夏宫,因为常年不曾使用,已经显露出破旧来了,而旁边,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李子林,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此刻远在南疆的闻人秋来,不知他现在过得可还好,师父现在身子可好。 路上还算平整,没走碎石小径,而这条路也是内务府的女官,每日下值回到住所必经的道路,春雪也多了几分小心思,特意带着宁雨宣往这边走。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看见那边穿着女官官袍的女子从往这边而来,她悄声提醒着宁雨宣,“娘娘,齐尚宫往这边来了。” 宁雨宣抬眼看过去,那几人越走越近,扫了一眼那些人腰间的令牌,就猜出了为首的那个女子,便是他们所说的尚衣局尚宫齐玲珑了。 按理说能做到尚宫这一位置的,没个多年的阅历,是难以担任的,但出乎意料的,这齐玲珑模样艳丽,一双桃花眼流转含情。就连这身难看的女官衣袍,也没能挡住她窈窕的身姿。难怪敢去勾引皇上,原来是有资本的。 宁雨宣只淡淡扫了一眼,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来,只低声问春雪,“这位齐尚宫,是何来历?”后宫向来是和朝堂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的,她若是动了不该动的人了,只怕会给阿珏带去麻烦。 春雪立即回应道:“回娘娘,此人是临都齐家的嫡女,当今内阁少辅齐大人的亲侄女。” 傍晚的悠风拂面,吹得人极为舒服,柳枝碧翠,月湖映着落霞波光粼粼,荡漾着金色迷离。那几位女官走得越来越近,此刻已经站在了宁雨宣的面前,不超过十步距离,看得出来,其他的几位女官,都是以齐玲珑为首的。 那齐玲珑腰肢纤细,只堪盈盈一握,美目含情,若宁雨宣是男子的话,只怕也要被她迷惑了去。她按照宫中礼制,一丝错处都挑不出地朝宁雨宣行礼,“微臣齐玲珑,参见皇后娘娘。” 若是别人只会觉得此时是偶遇,但宁雨宣还是清楚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了然出来,她面上情绪不显,只摆摆手让她们起身,“现在已经过了下值的时间了,诸位怎么到现在才离开尚宫局?”宁雨宣装作不经意问着。 答话的自然也是齐玲珑了,她浅浅一笑,两颊边竟露出两个梨涡出来,好似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眼下太子殿下就要出生了,皇上命令内务府着手准备着太子殿下的吃穿用度,尚宫局这几日都在忙着这事,所以出来得迟了些。” 内阁制度是景珏今年才开设的,朝中也都是以李首辅和几位少辅为首的,宁雨宣知晓其中利害关系,她面上笑着,“竟然是因为我肚子孩子的原因,让的内务府如此忙碌,”她转头对春雪道:“传我的命令,内务府的所有人,全都有赏。” 春雪是等着看宁雨宣如何来对付这齐玲珑的,却不曾想还要赏他们,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叫了身后的其他宫人去执行懿旨去。 齐玲珑等人纷纷福身谢恩,“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做事,是臣等的福分,还望皇后娘娘不必挂怀。” 宁雨宣只当做丝毫不知齐玲珑的心思,脸上带着她自己都觉着虚伪的笑,拉过她的手,“齐尚宫就不必与我客气了,因着我针线活做不好,从来都不敢给阿珏做衣裳的,要不是有你们这些人在,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齐玲珑顿时脸上的情绪僵了僵,她勉强维持着脸上得体的笑容,“娘娘——” 她的话不曾说出口,就叫宁雨宣又抢了过去,“你能成为这尚衣局的女官,想来是针线女红样样都是顶尖的,等孩子出生之后,我能不能去找你做衣裳?否则皇上始终缠着我给他做,我也好能应对一下。” 这下齐玲珑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了,她是清楚了皇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了,分明是来警告她的,她后退了几步,恭敬行礼,“娘娘若是想学,自然是吩咐一声便可以了。” 宁雨宣看她动作带着戒备,也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脸上笑意一分不改,“既然如此,那就先说定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拦着你们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子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子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子 几人连忙行礼告退,春雪看着那齐玲珑身姿摇曳,极富媚态,不解地问宁雨宣道:“娘娘,您就这么放过她了吗?” 走得有些累了,宁雨宣走到前面的凉亭坐下来,说道:“她没有犯错,我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找别人麻烦,”而她又是少辅大人家的亲眷,她也不能随便乱动,只要景珏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这份艳福,她也不需要多想。 虽然宁雨宣看到那齐玲珑的模样,还是无动于衷,春雪也是个忠心的,悄悄找了个小宫女去盯着齐玲珑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这个齐尚宫已经对皇上小动作不断了,今日娘娘这样的态度,怕是她要变本加厉了。 等暮色深沉了些,除了西边天际还残留着淡粉的红云,其他地方已是湛蓝深沉,还有几点星子闪烁着光。等她回了乾坤殿之后,发现景珏早就回来了,正坐在里面案几旁边看书,宁雨宣步子重,很快他就发觉,迈步去迎她,“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外面跑?” 宁雨宣胳膊被景珏小心翼翼搀着,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其余的宫女随着春雪识趣的退了出去,笑着道:“你真的不用事事都小心翼翼,我没什么事,只是走几步罢了,整日坐着,身子都要僵了。” 景珏辩不过她,也不怪他现在如此担忧,宁雨宣这一胎有些大,御医也说有些生产时候会有些困难,他在屋中等得焦急,书中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生怕他出了意外,“散步当然可以,下次等我回来,与你一道去。” 桌子上的书是宁雨宣用来打发时间的,她坐了下来,随意地瞥了一眼,然后作不经意地道:“我今日在月湖旁边,见到了几个内务府的女官,听说有些女官是朝中大臣的家眷?” 景珏又怎么会知道,她是在拐着弯的打听那尚衣局尚宫的事情,这些琐事虽是交给安得子去处理的,但事关朝堂,景珏也知道一些,“你现在在孕期,后宫的琐事繁多,都交给下面的人去管着,等生下孩子来,你要是嫌宫里无趣,就找些事做也是可以,”他露出温柔的笑来,“不管怎么说,这后宫都是你的,想要如何都依着你自己即可。” 这话叫宁雨宣颇为受用,那齐玲珑的事她也懒得再问了。 一晃数日过去了,宫中的日子过得平静如水,却满含温馨,因着宁雨宣肚中孩子没过多久就要生了,云月是个调皮的,一直让她住在宫外秦府中,有着秦夏夏这个小手帕交陪着她,她也过得乐不思蜀。 五月十五这一天,卯时三刻,宁雨宣在乾坤殿中产下一子,那时景珏正在议政殿与众臣商议国事,有小太监匆忙赶来给安得子报信。安得子闻言,面上一喜,没有顾忌着是在朝堂上,当即便朗声朝景珏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现在正在乾坤殿中产子,小太子要出世了。” 宁雨宣腹中的孩子早就被诊出来是小皇子,再加上景珏也曾说过,等孩子出生,便封为太子。不管在位的诸位大臣心中是如何想,皆跪地道贺。 景珏喜不自胜,站起身来,面上常年不怒自威的表情,在朝臣中终于多了些其他情绪,大声道:“今日早朝便到这里,”不待多说几句,他就迫不及待下了台阶,往乾坤殿而去了。 这一胎生得比云月当时容易了许多,但也是疼痛难忍的,春雪、御医等人在外面等着,殿内楚楚随着稳婆在接生,乾坤殿内一时间热闹起来,宫女们纷纷端着热水等物往殿内送去。 里面的痛呼声时断时续,叫春雪在外面焦急不已,可也只能绞着帕子什么也做不了。正等着,就看见景珏还穿着一身明黄龙袍,显然是刚从早朝上下来的,不一会儿人就走到她的面前,双目紧紧盯着那紧闭的门,问道:“娘娘情况如何了?” 春雪急忙应道:“皇上放心,一切都安好,稳婆和楚楚正在里面呢。” 但那一声声的痛呼声不断入耳,景珏眉头紧皱着,当初生云月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所以并不了解情形,可他悠然记得当时宁雨宣给田家小娘子接生的场景,可以说是命悬一线了,“那娘娘怎么还痛得这么厉害?” 春雪愣在原地,她要如何回答,这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极其痛苦的事情。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应答的时候,景珏已经等不及要闯进去了,叫一众御医拦住,“皇上,这产房您不能进去啊,小太子定会安然出世的,您不必担心。” 什么小太子,景珏更担心的是宁雨宣,而此刻,里面的宁雨宣痛得不行,双手都快要将被子抓破,下身撕裂的疼痛不断传到脑中,“景珏!” 景珏心中一紧,听到她的呼喊声,将那几个拦路的甩到一边,匆匆进了殿内。宁雨宣躺在床上,身边几个稳婆见他进来连忙行礼。景珏气极,走到宁雨宣身边牵住她的手,怒斥那些人,“还看着朕做什么!” 那些人又赶忙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宁雨宣满头是汗,他拿着帕子替她擦着,一边吻着她的手心,“宣儿,宣儿,往后我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宁雨宣看见他之后,心中安定了许多,大概是这份疼痛太过熟悉了,让她一闭上眼就想起五年前生云月的时候,待她看清景珏的脸时,不由得扬起嘴角,是她生孩子,但景珏却比她更为紧张,不由得反过来安慰他,“不用担心,这一次没事。” 景珏的眼眶有些微红,竟生出了一些湿润,“都是我的不好,没有下次了,朕只要你,”这种提心吊胆的时候,以后他再也不想面对。 下身又传来阵痛,宁雨宣紧咬着下嘴唇,手紧紧抓着景珏,指甲在景珏的手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子。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宁雨宣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魂的晕了过去。 有下人抱着孩子过来,想给景珏瞧瞧,御医诊断的果然没有错,如果没有意外,这位就是景国的太子,未来的天子了。可景珏眼中只有宁雨宣,连看都没看一眼,他的嗓子微哑,只轻轻道:“先抱下去吧。” 楚楚看他的模样,大致能猜出来他现在是什么情绪,只将孩子抱下去。 旁人都走了下去,屋子里还剩着温水,景珏过去,打湿了毛巾给她擦拭着。听说她之前生云月的时候还难产了,那晚兵荒马乱的,她又被宁雨珊挟持着,该受了怎样的苦楚,谁都不会知道,这位皇帝在皇后产子之后,一边给她擦拭身子,一边默默流泪。 第二天一大早,宫中便传出了诏书,皇后之子名为景云盛,受封为太子,举国同庆,大赦天下。消息就如同乘了风一般,很快传到各地各国,包括南疆和西狄。 外面人只道皇上对这个太子十分宠爱,才出生就被封为储君,再加上宫中没有其他妃子,日后这皇位必定是他的无疑。但宫中的人谁都知道,皇上对太子是有多么的不待见,跟公主相比,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宁雨宣这些天一直躺在床上休养,云月也从宫外搬回来了,整日趴在弟弟的身边逗弄他。云盛虽小,却是个怪脾气的,别人抱他,都乐呵呵地咧着嘴,一到自己父皇抱着,他就哇哇大哭的,每每这时,宁雨宣都要怪他,谁让他冷着一张脸,将孩子吓着了。 宁雨宣将云盛放在寝殿旁边的侧殿中,平日里都有宫人照料着,一点也不用她费心,景珏刚刚从早朝下来,坐在榻边给宁雨宣剥着荔枝,端午一过,日子就开始燥热起来,但宁雨宣尚在月子中,这些荔枝也没有拿冰冻过,景珏给她剥了几颗就不再给。 侧殿中,云月正拿着拨浪鼓逗着弟弟玩,两人的笑声传到这边来,宁雨宣不再看剩下的荔枝,“别人都是重男轻女的,怎么到你这里就全然反了?”父子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像天生不对盘一样,相看两相厌。 说到此事,景珏神色一僵,不由为自己辩解,“他一出生,朕就封了他为太子,这江山日后都送他了,还要我如何做。”他咬着牙,那小子就是故意的,每每他要抱他的时候,就哭嚎个不停,可他都没怎么着。 他见宁雨宣开口还要继续说,景珏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今天一早,冯国和西狄的贺呈已经送过来了,两边都要在云盛满月宴时派使臣前来,我估计着,西狄那边孟千机会过来。”因着年前的战事,冯子谈如今不敢随意动作,处处都向景国示好。 宁雨宣半靠在床榻上,不由得抬起眼帘,却不是问孟千机来的事情,思量着冯国来使的问题,“你说,冯国这次会派谁过来?” 景珏双手搭在膝盖上,沉着脸摇头,“我也不清楚,冯国现在情势混乱,齐王冯白祁有心夺位,”安插在冯国的探子早就被清除了干净,所以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来。 宁雨宣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冯国既然陷入了内乱之中,那离攻占他们只会更近一步,你不要着急,该徐徐图之。” 有宁雨宣陪伴在他的身边,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变得容易起来,他笑着回应,“有你在身边,我并不着急,只等着收复冯国,云盛长大了,我就带着你云游。” 两人腻歪了一阵,安得子前来报信,说明城那边有了奏折过来,将景珏叫去了御书房。 第三百一十七章 使臣 第三百一十七章 使臣 第三百一十七章 使臣 屋子中没人,宁雨宣又剥了几颗荔枝吃着,整日闷在屋中,已经热得不行了,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她有些心虚,将手中的荔枝丢进了果盘里,却发现进来的人是春雪。 春雪的手上之前被景兰烫伤的地方已经痊愈了,她进来禀报道:“娘娘,齐尚宫过来了,说是给公主和太子的衣裳做好了,”她抬眸悄悄看了一眼宁雨宣,继续道:“她亲自送来了。” 以前的时候,这齐玲珑也只是想着法子去御书房那边,但是今天可是破天荒的来了乾坤殿,叫春雪心中不得不有所提防。 她这是按耐不住性子了?宁雨宣坐了起来,叫春雪将旁边梳妆台上的镜子拿来,她对着银镜看了看,还好脸色不算难看,“去叫她进来吧,你去侧殿那边看着云盛,我怕楚楚一个人忙不过来。” 齐玲珑这是第一次走进乾坤殿中,前殿的镶金雕银已经让她看不过来了,哪里知道这里面更是处处彰显精致,就那梳妆台上的水银镜,这世上也找不出几面来,更别说那上面摆放的金银首饰之类了,大概内务府里的好东西,都给搬到这乾坤殿里来了。 见她犹自出神,宁雨宣笑道:“若齐尚宫喜欢。这水银镜,我便送给你了。” 齐玲珑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头行礼,“微臣齐玲珑参见皇后娘娘,”她招来身后跟着的女官,每人手上都端着描金漆盘,上面摆着的是描金绣凤的上好云缎衣裳,“娘娘,这些都是给太子殿下和公主送来的衣裳,要不要先试试合不合身。” 宁雨宣只穿着一身亵衣,但容貌清逸,自是不输相貌魅惑的齐玲珑,她站了起来,手翻了翻那些华服,不愧是尚衣局出来的,做出来的成衣是旁的地方都比不了的,她也承认,这做的比自己缝的,不知好了多少倍,“试就不必了,齐尚宫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她想起初入景王府的时候,景珏曾在宫中给她带了一件紫色宫装,倒不知是否也出自她的手,“这些衣裳,我很满意,齐尚宫想要什么赏赐?” 齐玲珑不敢随意开口,她知道皇后在皇上心中有多重要,她过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皇上离开,她只低着头道:“娘娘客气了,这些都是微臣应该做的,这是微臣的本分。” 宁雨宣手指在衣服上碰了碰,就回去坐着,“虽是你的本分,但事情做得好,该赏还是要赏的,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给的。” 齐玲珑心中微动,差点就要将心底里的话脱口而出,可她抬起头,就看见宁雨宣坐在那里,神情似笑非笑,她恍然想起至今还被关在长青门的李静姝,一下子,话都停滞在了嘴边,“既然娘娘厚爱,微臣已经许久不曾回家探望双亲,想向娘娘告个假,回去侍奉几天父母。” 齐玲珑还算是识趣的,宁雨宣自然是应了下来,顺便还夸了她几句孝顺。 而景珏那边收到了来自明城的奏章,倒不是谢昭庭在那边惹出了乱子来,而是向户部上报了明城百姓名册,并提出要削减赋税,随着奏章一起过来的,还有户部的几位大臣,包括陈青松和叶修文在内,一起商讨这事的决策。 不得不说,谢昭庭平日里虽是混账了一些,但真的要做起事来,也是有条不紊的,这也是景珏为什么放心将他放到那样一个复杂的地方去的原因,可是关于削减赋税,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陈青松最是了解现在国库情况,率先提出异议,“皇上,微臣认为削减明城赋税一事并不可行,且不说这明城之前是冯国地界,我景国百姓会心生不满,而且去年的时候,皇上已经免了西狄一半岁贡,国库要维持生计,所剩无几啊。” 景珏与陈青松所想的是差不多,但这也不利于安抚明城和云城的民心,他眉头微皱,看了眼立在一侧的叶修文,问道:“叶爱卿,关于明城赋税一事,你如何想的?” 叶修文站了出来,看了一眼陈青松,最终还是开口道:“微臣以为,这削减赋税既然是谢太守提出来的,想必明城百姓早已有所知晓了,若皇上没能应下削减赋税一事,只会失了民心,至于国库亏空,明城与云城两地算不上什么富庶,削减一定赋税,并不会有多少损失。” 眼见着陈青松脸色因为他的异议有些不大好,叶修文只对景珏拱手道:“这只是微臣的一己之见,如何决断,还要看皇上您自己的意思。” 如此一来,这谢昭庭是借着为他分忧的名头,故意给他为难来了,不再多说,他对陈青松道:“陈爱卿,那就依叶侍郎所言,你看如何?” 陈青松左思右想,最后点头,“那就依他所言吧,”他颇有感叹,“如今我等是比不上这些年轻人思虑周全了。” 叶修文连忙低头谦虚,恭敬地对陈青松道:“下官也只不过是将所想的说出来罢了,要论才能,陈大人才是微臣等望尘莫及。” 景珏笑着看他们二人来回吹捧,旁边的安得子已经将旨意拟了出来,只等给内阁大臣过目,就能送去明城了。他看着陈青松,忽然想到,“陈爱卿,六月十六那一天,你府上是不是有喜事?” 没想到皇上还记着这事,陈青松受宠若惊,“多谢皇上关心,十六那一日,正好是小女出嫁之日,”要说他的女儿陈如樱,如今是二十有一了,却因为那样的原因,拖至现在,才有了婚事。 其实景珏能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六月十五,恰好是太子的满月宴,这些年陈青松在朝中给他帮了不少忙,也知道他只有一个女儿,笑着道:“既然是喜事,那便送你些贺礼。若是朕得了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带皇后前去观礼呢?”这些时候宣儿在宫中想必也憋坏了,要是到时候能陪她出去凑凑热闹,也能叫她开心一些。 陈青松忙应道:“若是皇上能来,那微臣真是感激不尽。” 但景珏若是能预料到,在那一天,他们会遇到那个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带着宁雨宣前去陈府的。 当他回乾坤殿,将这件事情告知宁雨宣的时候,起初她只是觉得陈如樱这个名字耳熟,过了片刻,才想起来,六年前她与景珏置气的时候,说要给他选妃,那陈如樱便是人选之一,那时闻人秋尚在她的身边,说这陈家小姐,喜欢的人是莫潇湘。 这个时候成亲,也不知道那娶她的新郎官是不是莫大哥了。有了这个因素在其中,十六那日,她必定是要去陈府看看的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六月十六这一天,太子殿下的满月宴,自然是不可比拟的,正值夏季,宴会便设在了月湖旁的夏宫中,月湖中菡萏盛放,荷叶天天,姣姣娆娆,几乎要乱了人眼,四周花香沁人,让人沉醉其间。 众臣都在宴会中落了座,裴少炎与叶修文等人坐在一起,皇上及皇后太子还未到,众人相互寒暄,场面热闹不已。往常这个时候,裴少炎是最坐不住的,偏偏此刻,自己端着酒杯子在那里喝着,叫叶修文有些担心,“裴兄,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怎么今日话少了起来?” 裴少炎心中叹着,他本以为在大理寺中做事,也能找到一些机会进宫的,但是哪里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大理寺中所做的,就是整日整日的整理卷宗,找不到半丝空闲出来,今日倒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机会来。 他笑着应付叶修文,“叶兄莫要担心,只是在家中被我老爹训了一顿,我哪里会有什么事呢,”他现在只想着,怎样避开所有人,去见上皇后娘娘一面。 此次宴会 除了景国众臣在场,坐在靠上位置的,还有冯国和西狄的使臣,西狄的使臣自是西狄安王孟千机无疑,因着他去年成功让景珏减了西狄一半的岁贡,每每有景国的事情,西狄王都会让孟千机去处理。 然而冯国的来使,竟然是冯国齐王,冯白祁,他这个时候被封为使臣派来景国,想必定是冯子谈的作为了。李信坐在他的下面,一边笑着与同僚说话,一边猜测冯白祁来景国的目的。要知道冯白祁曾经被掳来了临都,若是个正常人,都不大愿意来到自己受屈辱的地方吧。 外面天色渐暗,暮色浓郁起来,殿内燃起了一盏盏宫灯,透过绢纱散发着光亮,将殿内照得清清楚楚。冯白祁坐在那里,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自己好吃好喝着。 而过了不知多久,外面有内侍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百官跪地朝拜,宁雨宣一身红色玄边绣九凤朝仪的皇后宫装,跟随着景珏一步一步踏入殿中,而太子正被身后的宫人抱着,人才不过一个人大,一双眼睛与皇后同出一辙的似水清冽,好奇地看着众人。 这大概是除了景珏登基那天,宁雨宣第二次穿得如此正式,那日她是代表着景珏的皇后,而今天,她则是代表太子的生母。高髻上点缀着金簪和凤尾衔珠钗,眉间花钿,黛眉如烟,眸似秋水,又别有一番姿态,竟叫众人挪不开眼睛。 景珏的手禁锢在她的腰间,墨眸沉沉隐含了压力,“齐王与安王,以及众位爱卿,都平身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同乡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同乡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同乡 他们二人站在高位,俯视着一众人,孟千机只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宁雨宣看了他一眼,也有大半年不曾见面了,他现在愈发有一个王爷模样,穿着华服,模样冷厉,这些时候在西狄晒着,皮肤也没那么白了。 景云盛被楚楚抱着在帝后旁边的一个小桌子上,有她和其余宫女伺候着,丝竹管弦之乐悠长悦耳,舞女的舞姿绰约妙曼,令人目不暇接。大臣们也不停地朝着景珏举杯,共庆太子满月,还有这景国的海清河晏。 这样的宴会本是个形式,宁雨宣也不过是来做个陪衬,倒是冯白祁,先是呈上了冯国献上的贺礼,随后他又拿出一座五彩琉璃佛塔出来,那琉璃佛塔因着材质,在殿中光线拂照之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来,比大殿中央舞女的舞姿还要惹人眼球。 冯白祁笑着看众人反应,他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帝王身边的宁雨宣,见她眼底也闪现一丝惊艳,随后道:“这座五彩琉璃佛塔是在下无意中得到的,早就听闻景国皇后尚佛,如今借着太子满月之礼,在下想送给皇后娘娘。” 他的目的显而易见,谁都知道景珏最是宠爱他的皇后,他既有求于景珏,那送礼给宁雨宣,是最合适不过了的。宁雨宣转头对上景珏的目光,她微微点头,别人送来了贵重礼物,若是推脱的话,就显得没礼数了。 她转而看向冯白祁,笑道:“齐王当真是有心了,这座琉璃佛塔,本宫便收下了,日后便供奉在佛像前,”那佛塔底座是莲台,共有七层,应了佛家的七级浮屠之说,琉璃纯粹,无一丝杂质,的确是上好的物件。 有宫人将琉璃佛塔小心翼翼端了下去,景珏才开了口,“齐王今日竟送了这般物件,皇后向来不喜身外之物,却对这佛塔甚是喜欢,讨得了皇后的开心,朕也该赏齐王才是。”他是帝王,而冯白祁尚是王爷,按身份地位来说,赏也不为过。 冯白祁只是笑了笑,“皇上客气了,这佛塔本就是机缘偶得之物,佛家常说有缘,这佛塔与皇后有缘,在下不过是做了这中间传递的人罢了,”他想要的,可不是这区区的赏赐。 冯子谈将他派来景国来使,就是想让他离开冯国,像当初冯子诚一样,失了冯国的权势,可冯子诚来了景国,却与景珏交恶,他却没有这么傻,论谋略论智慧,这天下也没几个能比得上景珏的,若是能得了他的支持,那冯国皇位,就是唾手可得了,就像当初的冯子谈一样。 他的意图明显,景珏自然猜了出来,“既然齐王推拒,那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其后又是觥筹交错,清酒飘香,云盛倒是一句哭闹都没有,最后还睡着了去,楚楚怕众人喧哗吵着他,宴会才进行到一半,众人都是喝得正酣的时候,楚楚半路将他抱着回了乾坤殿去。 宁雨宣本就不喜欢热闹,身上的衣服又累赘得很,她借着更衣的名头,也离开了夏宫。没过一会,裴少炎逮着了机会,借着出恭的由头,也出了大殿之中,除了他身边的叶修文,也没人再注意到他的离开。 夏宫灯火璀璨,映在月湖当中,光亮也随着波光粼粼迷离起来,夜色中,荷花借着那点点波光,摇曳其间,晚风带着清爽的凉意吹在身上,只有无限的惬意,走在水榭长廊之上,宁雨宣看着这夜景,大概是喝了些酒的缘故,有些微醺,步子也慢了下来,早知道该叫着景珏一起出来的,这样的美景,不该她一人赏。 隐约间,清风吹过耳畔,她似乎听见了有人叫她,待回头去看,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裴少炎。她收敛起脸上神情,端庄笑着道:“裴大人?怎么不在殿中饮酒 独自一人出来了?” 裴少炎虽然喝得有些多,但他并没有醉,神智清醒,他抱拳拱手道:“微臣是特意来找娘娘您的。”他能见到宁雨宣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只能想着速战速决了。 宁雨宣眉头一皱,但客套的笑意并没有敛去,“哦?裴大人也有事来问我的?我不过是一直住在宫中的妇人罢了,真不知道能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 夜色在别的地方浓稠,可是在这夏宫外面的水榭长廊上,有着一盏盏的宫灯,将所有的都照得无处遁形,不远处阴影里,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长廊下的两人身上,最终一言不发,悄悄离开了。 裴少炎抬眸看了眼宁雨宣,她生得好看,罥烟远山眉,清水眸,肤如凝脂,怎么看都像是古书中描写的倾城佳人,可是那些书中,可没写哪个女子写出了火药配方,哪个女子极其会治疗外伤的。 最后,他心中的想法愈加坚定,问道:“微臣是想问,娘娘的火药配方,是在哪里看到的?”自去年那次叛乱之后,世人皆知,景国皇后会造出一种威力无比的火药,旁的小国也因此对景国十分敬畏。而他在知晓此事之后,他老爹再逼他去考取功名,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还得武国公以为他这个儿子是开了窍。 宁雨宣并没有多想,因为好奇此事的人实在太多,就连岑尤也不止问过她一次了,“已经过去太久了,那书名,我也已经忘记了,裴大人若是只有此事的话,那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可裴少炎不想轻易放弃,他又换了种说法,“那那本书上,是不是不仅说了火药一物,还有司南、造纸术和印刷术等事物?” 火药、司南、造纸术、印刷术,这不就是他们所总结的古代四大发明吗。宁雨宣恍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少炎,“你……”她不知该说什么,裴少炎是怎么知晓这些的? 见宁雨宣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裴少炎笑了,狭长桃花眼里似盛着斑驳的亮片,“正如娘娘所想,微臣应当用娘娘您,是同乡才对。” 竟然会有这样奇妙的缘分,宁雨宣来这里也有十几年了,可从未碰见过从现代一起穿越过来的人,没想到……这其中的惊喜,无法用语言表述,难怪裴少炎初见她时,会露出那样奇怪的反应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两人应对上了身份,裴少炎也是喜难自禁,他来得晚一些,只有六年,正要再问些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若是被景珏看见他们二人站在这里,他不知还有没有活路了,索性匆忙告辞,“娘娘,有人过来了。等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聚吧。” 裴少炎前脚刚走,后面又来了一个人,并不是景珏,而是孟千机。宁雨宣是从现代过来的事情,连景珏都不知道,是瞒着所有人的,面对孟千机,她收了收心绪,打了招呼,“孟千机,许久未见了。” 孟千机内力深厚,自然知道了刚才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却不是景珏,但是她不愿意多说,他也不会多问,“娘娘安好。我刚才已经看到太子了,长得与你很像。”的确是如此,云月的眼睛遗传了景珏的,漆黑如点墨,而云盛的,则是和宁雨宣的水眸一样清冽动人。 宁雨宣与孟千机之间,若是在五年前,那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但是他们在东瀛经历了太多,宁雨宣也早就将他当做了朋友,跟闻人秋不相上下,“现在没有外人在,你不必与我客气,我在这里过得自然安好,倒是你,堂堂西狄安王,回到西狄皇室,可还适应?” 宁雨宣是极为了解他的,若他真的习惯皇室,也就不会在景珏手底下做事多年,好在后来的西狄局势已经平复了下来,西狄王是他的亲大哥,待他自然没有二话,“我王兄待我和善,我不喜欢的,他也不会勉强,我过得很好。” 长廊上有几个宫女经过,手中端着要送到夏宫大殿里的美酒,为首的先是行礼,看了一眼孟千机,猜出他是西狄的使臣,随后就端着酒往殿内走去。 宁雨宣没怎么在意,等那几个宫女走了之后,她又问孟千机道:“此次来使景国,要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孟千机回应道:“只待上几天便要回去,不过已经下半年时候,皇室要准备送往景国的岁贡,今年的岁贡由我押送往临都,年前的时候还会来一次,想必那次会待得久一些,”这一次来临都的人,不仅是他,想到前几日收到黑鹰的来信,他沉着声音,没有说出。 孟千机本就是话少的人,那边宴会上又有人派了宫女来催促他,宁雨宣不再多说,让他回了殿内,自己则往乾坤殿走去。 她摒退了跟着自己的宫人,自己拿着宫灯走着,脑海中所想的,全都是裴少炎的事情,虽然两人并不相识,但在这茫茫人世间,有同是来自现代的人,总叫人心中欣喜万分,裴少炎只是大理寺少卿,进宫的机会十分稀少,她想着,该找机会出宫见他一面才是。 忽然间,她想起前些日子景珏与自己说的,明日是陈青松家女儿出嫁的日子,景珏要带她去观礼,裴少炎作为武国公世子,也应该会过去的,那时候看看能不能找着机会,不过这一切,须得瞒着景珏才是。 清风荷香,烛火晃动,月中时候,一轮圆月映在月湖当中,水面无波之时,竟叫人分不出,哪是实,哪是虚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观礼 第三百一十九章 观礼 第三百一十九章 观礼 云月和云盛白日里玩得太厉害,等宁雨宣回到乾坤殿的时候,已经发现两个小家伙已经在侧殿睡得正熟,她过去的时候,是下面的宫女在看着,见到两个小家伙小脸红红的,她忍不住俯身亲了亲,才回到自己寝殿。 因着宁雨宣晚上喝了些酒,即使脑中全是想着裴少炎的那件事情,在洗漱之后,也很快就睡着,夏宫的宴会还未散去,景珏未归,因此寝殿中的烛火一直燃着。 窗外夜色浓郁,微弱烛火光亮也只能驱散一些黑暗,不知是夜里几时了,景珏才缓缓归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他是真的喝多了,在宴会上被那些胆大的臣子们灌着酒,又有大部分是今年新出的进士,他也不好拒了那些人的热情。 回到寝殿之后,一眼便看见了宁雨宣侧卧在床榻上,明眸微闭,双颊如霞,在淡黄烛火下多了几分旖旎,他只觉得喉咙中有些干,加快了步子走过去,就开始吻着她的脸。 宁雨宣被他的动作弄醒,一醒来,看见的就是醉醺醺的景珏,她伸手将他推了推,忍不住皱眉道:“怎么喝得这么多,你快去洗漱洗漱,早些休息了。” 景珏并不理睬她,径自吻着,况且她的力道不能奈自己如何。宁雨宣见状,有些气不过,拿手指甲掐着他胳膊上的硬肉,景珏吃痛,这才放开,呼吸急促,靠在她的脖颈处好久才缓过来,“我看见你出夏宫后不久,孟千机就出去了,他是去找你了?” 宁雨宣看他的眼睛,估摸着他是有五分醉意,理智尚存,回道:“他是找我去了,我当他是朋友,聊了几句,怎么?有人向你告状去了?”还是他又吃醋了? 烛火须臾间变暗了下来,是蜡烛快要燃到了尽头,景珏的眸子也随之变暗了下来,清醒了一些,说道:“是有人来告状,不过我相信你,但是日后在宫中,你须得注意些,不要给了别人把柄,你知道,那些老臣一直想要找我们的麻烦。” 宁雨宣心中一暖,他说的是“我们”,就说明他并不是在责怪自己单独与外男见面,只是她有些好奇,“今日我与孟千机谈话的时候,是在夏宫外面的水榭长廊上,那时有几个宫女端酒送去了殿中,我倒是想知道,是谁与你告状的?” 景珏自己身上的劲缓了过来,将宁雨宣松了开,自己侧坐在床榻上,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信条,明显是想离间我们二人,这件事我已经派人着手去查了,你不必担心,”说着,他对上宁雨宣的眼睛,“宣儿,只是你不能有事瞒着我,这样才不会给别人离间的机会。” 烛火彻底灭了下来,寝殿中陷入了一片黑暗,宁雨宣此刻有些庆幸,这烛火灭的及时,让景珏看不到她眼底的心虚,她“嗯”了一声,“我哪里会有事瞒着你的,早些休息吧,你不是说了明日要带我去陈府看热闹的吗?” 见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景珏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将她抱着躺在了锦被上,“你还怕我忘了不成?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的,明日不带云月和云盛,就咱们俩,等观完礼之后,我带你去城中逛一逛。” 宁雨宣笑着应下,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景珏凑到自己的耳边,哑着声音道:“既然我满足了皇后的请求,那皇后现在能不能满足一下朕?”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景珏话中的意思,在黑夜里,一张脸更红了几分。 长夜漫漫,皓月如白玉,安静的笼罩着整座临都城。而此刻,明晃晃的月光之下,高大的临都城墙之上,有一道黑影,似脚底如烟,飞檐走壁地越过了城墙,进了城中。 第二天,宁雨宣和景珏二人都起得有些晚了,再悄悄地逃过云月云盛的眼睛,偷偷溜出宫去,等他们坐在马车经过南雀街的时候,就遇见了迎亲的队伍缓慢过了街上。 马车只得先停在一边,让迎亲的队伍先过,外面喜庆的锣鼓声不断,新郎官高头大马,一身红衣,面色朗润,带着喜意,眼中的笑意都要溢了出来,宁雨宣掀开帘子好奇看着,只见马上的那人轮廓硬朗,浓眉鹰眸,她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就是莫潇湘无疑。 六年未曾相见了,倒让她差点没认出来,看如今的样子,倒是和陈家小姐是终修正果了,难得的喜事一件。 景珏看她看外面的情景出神,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不免好奇起来,“见别人成亲,就让你这么开心吗?” 宁雨宣放下了帘子,叫外面的车夫换条小路去尚书府,眼看着新郎官都要到了,总不能让她错过了观礼的时辰吧,才回应景珏道:“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像我们一般,这难道不是高兴的事吗?” 大概是那句“像我们一般”,取悦了景珏,他也笑了起来,“哦?你怎么就知道,那新郎官和陈家小姐,就是一对有情人呢?” 宁雨宣总不能告诉他,这是闻人秋对她说的吧,她伸手指了外面,“刚才见那新郎官满脸喜意,定然是对这桩亲事极其满意的。而陈家小姐如今二十有一,能拖到现在才嫁,必定是新郎合了她的意,才让她愿意的。” 景珏笑而不语,不管怎么说,都是她有的道理。 马车从小巷子中穿过,比迎亲的队伍先到了陈府,因着他们是微服外出,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等见到了陈青松时,也没让他大张旗鼓,只叫身后的随从送上了贺礼,便隐在了众多人之间。 而那众多人中,也有不少是朝中官员,见到皇上皇后二人竟来参加陈青松女儿的出嫁之礼,虽是都遵循着他所言,只当他不存在,可是见到两人之后,都是退了几步,不敢靠得太近,只有那些普通的人,没有见过帝后样貌的,才将她们是真的当做平民百姓看待。 因为新郎官是无父无母之人,陈青松又是个宠女儿的,成亲的礼制酒宴都放在了陈府来办,到了吉时,新郎官已经将新娘子从闺房中迎了出来,带着来到了前厅中。 处处都是挂着红绸布,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桌案上都摆放着喜饼和桂花糖,与之前赫连邵和江云怜成亲的样子是大同小异,宁雨宣看着莫潇湘与穿着喜服披着盖头的新娘子中间手执红绸,来到了坐在高堂之上的陈青松面前。 裴少炎今日是代表了武国公府来的,以前有这样的应酬,他老爹跪求他去,他都懒得应一声的,但是知道今日宁雨宣回来,他早早地便准备好了贺礼过来,还害得他老爹以为他是吃错了药。他就站在观礼的人的另一边,望着对面的宁雨宣,只期盼着皇后能快点看到自己。 有喜婆在旁边唱礼,宁雨宣站在景珏身侧,随意地环视四周,忽然,她的眼神一滞,落在了对面那些人中,那人...... 裴少炎见状,心中一喜,以为宁雨宣是在看他,刚才还想着自己模样这般出众,不应该看不到自己的啊,如今宁雨宣的目光,总算给了他些安慰,他咧嘴笑着回应的时候,却见宁雨宣依旧神情讶异,而那目光,好像也不是在看着自己的。 宁雨宣没有看到裴少炎,倒是景珏最先看见对面龇牙咧嘴对着宁雨宣的他,不由得墨眸一沉,就叫裴少炎差点吓破了胆,这下可算好了,他就算有一百张口,也解释不了自己真的对皇后没有觊觎之心了。 这时,一对新人已经拜完了天地,要送新娘子去陈府暂时安置的新房中去了,人潮涌动的时候,裴少炎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一个男子往了相反的地方而去,他伸手去拉那个人,“嘿,这位兄弟,你走错了吧?” 那人只是回头看了眼他,什么话也没说,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宁雨宣看着那人离开,有些心乱如麻。景珏见她犹自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他皱着眉,提醒着道:“观完礼了,我们也该走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宁雨宣双眼扫视着人群,却没有再见到刚才那个身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只转头对景珏道:“好,我们走吧。” 陈青松察觉到他们要离去的意图,甩开了众人,将两人送到了府门口,“今日多谢皇上皇后娘娘赏赐了。” 宁雨宣依旧有些心不在焉,景珏心中一紧,但随然地回应着陈青松的话,“陈爱卿客气了,只是我今日见你这女婿,有些面生啊,好像并不是临都城中的贵族子弟吧?” 陈青松叹了口气,说道:“微臣这个女婿,的确不是临都的人,不瞒皇上,他本是江湖中人,却因机缘巧合,与小女相识,小女之前一直不愿意嫁人,也是因为这个人,微臣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应了两人的亲事。” 江湖中人?景珏看那人,就觉得他是个使剑的好手,回头该让人查查他的身份了,他笑道:“陈爱卿又何必叹气呢,既然是你女儿喜欢的,成亲之事本就是喜事,日后自然会有好结果的。” 陈青松笑着应下,又客套地要留两人在府中吃喜酒,只是景珏推脱了,带着宁雨宣离开了陈府。 而此刻的陈府后院当中,众人闹过了洞房,莫潇湘掀了新娘子的盖头,正准备饮合卺酒的时候,忽然窗外有一阵响动。 陈如樱讶然看着莫潇湘,却见他只是笑了笑,说道:“想必是他过来了,你且等等我,我去见他一面,马上就回来。” 第三百二十章 贺礼 第三百二十章 贺礼 第三百二十章 贺礼 陈如樱面庞染着胭脂,十分俏丽,看着莫潇湘的眼里满是爱意,她也知道来人是谁,笑着应道:“你去吧,只是要快些回来,别给别人看见了。” 莫潇湘见到自己的妻子面如桃花,心中一动,想到两人兜兜转转多年,终究还是因那根红线绑在了一起,他情难自禁地吻了她的面庞,如愿看她娇羞模样,才出了门去。 新房附近的人已经去了前院里忙活去了。莫潇湘一走出去,就看见一丛芙蓉海棠前,站着一个穿青衫的男子,正笑着看他,样貌虽是陌生,但只要一看到他一双褐色眸子中的兴味,就知道来人是谁。 芙蓉海棠都开得正盛,粉色连成一片,煞是好看。莫潇湘加快了步子迈了过去,笑着锤了来人肩膀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与我提前说一声。” 四下无人,来人掀开了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帅气样貌,正是许久未见的闻人秋,他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暗纹盒子出来,“路上遇了些意外,昨晚才进的城,还好赶上了你成亲,这是送你的贺礼。” 莫潇湘也不与他客气,将盒子收下,直接打开,一边问道:“可是在外面遇上什么麻烦了?”说着手中的盒子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时,莫潇湘一顿,“这份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他要将盒子还回去。 那盒子并不是普通的东西,里面暗藏玄机,放着的是散发着幽香的白色药丸。普通人不识得,但江湖上有些见识的都知道,这是医圣晏无萧研制出来的药,据说有起死回生的效果,甚是珍贵,怕是闻人秋手中也没有几颗的吧。 闻人秋不收回来,“这是我送你与小嫂子的成亲贺礼,你要还给我,自己一个人可做不得主的,我们多年未见,况且当年若不是有你照料我,怕我早就一蹶不振了,这东西也是从我师傅那里顺过来的。往后还要祝你和小嫂子百年好合,早日生个胖小子,去南疆找我。” 莫潇湘今日是高兴,又笑着捶他,将盒子收到自己怀中,“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待会就要到喜宴时候了,留下来吃了酒如何?”说到喜宴……莫潇湘话一停,迟疑了。半晌才道:“今日我看见她和那个人来了,你见到了吗?” 闻人秋吊儿郎当地站着,徒手折了树枝上的木芙蓉,辣手摧花,他自然是看见的,一别数月,听说她生下了太子,承受皇恩独宠,今日在人群中,她一如既往的清丽,站在那人身边,少有的露出小女儿情态。说好了要放下,可是再见时,他还是眼睛不受控制的去看她。 见他久久不说话,莫潇湘脸上的笑渐渐退去,随后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人家已经是儿女双全了,你又何必心心念念着不放呢,你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了。” 一朵开得正好的木芙蓉被揪掉了片片花瓣,落了一地,闻人秋轻笑了声,反过来对他道:“你多想了,自我去年回了南疆之后,就已经决定放下了,外面江湖天大地大的,我又何必自找苦吃,将自己囿于临都这片地方呢。这次过来,也只是想亲口与你道喜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莫潇湘嗤笑着,他那模样,任哪个明白人一看,就能知道,他也不戳破,“这样就是最好,我记得南疆有位姑娘,对你一直有意思,要不你接受看看,我还想早日带如樱去南疆,顺便看望你成亲时候呢。” 说到那人,闻人秋只是哂笑着,怅然道:“你说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离开南疆多年,那姑娘也早就嫁做他人妇了,你以为谁都跟小嫂子一样,一等便等了这么久吗?” 他看了新房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隐约可见一双纤纤素手,藏在红绸之间,闻人秋拍着莫潇湘的肩膀,“想去南疆哪里需要什么借口,只管来,有我招待你们,只是今日是你和小嫂子,大喜之日,我不能再耽误你的良辰美景了。” 院子外面忽然有了一阵脚步声,闻人秋匆忙将人皮面具戴上,不等莫潇湘说什么,他作势要翻墙离开,“我过几天再回去,这几日都住在桂花巷子里,等你得空的时候带小嫂子去找我,我请你们吃饭。” 等外面人进来的时候,闻人秋的身影正好消失在了高墙之上,但最先跨进院子的陈青松还是看见了那道青色影子。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还好身后跟着的都是他的下属。 莫潇湘一怔,明显也没想到这个时候陈青松会过来,不过还是微微屈了身子,“岳父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青松将自己的随从摒退,站在莫潇湘面前,语气算不上和善,“我之前就与你说过,今天你与樱儿的婚礼,皇上和皇后娘娘会过来,你还要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带进府里来,是存心想给我找麻烦吗?” 莫潇湘眼中的恭敬渐渐消失,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岳父大人,您的话言重了,那并不是我不三不四的朋友,我今日与如樱成亲,他不过是来道喜,不会给您带来麻烦。而且,如您所见,他已经走了不是吗?” 陈青松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离开,连来院子里的目的也忘了。 木芙蓉粉嫩,沾着露水,映着满目的红。莫潇湘沉着眉眼,回到了屋子里,陈如樱迎了上面,面带忧色,“刚刚是我爹又说你了吗?” 莫潇湘将眼中郁色收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你别多想,岳父只是来催我去前面招待宾客了,”他将金樽中斟满了酒,“但合卺酒不能忘了。” 尚书府这边热闹非凡,南雀街也依旧人满为患,初夏的天气,道路两旁的绿柳成荫,下面都是些小摊小贩,而石榴树碧油的叶子中,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出现,只等着秋天时候,结出硕大通红的果子。 宁雨宣在景珏的陪伴之下,在街上逛了一圈,有些累了,找了一家茶楼中点了一壶凉茶去暑气,茶楼在南雀街的尽头,沂水旁边。依旧是他们喜欢的位置,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 大概是逛了一圈,宁雨宣没有之前出神的模样,可这并不代表景珏就将这事忘了,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看着沂水景致的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刚才在陈府之时,你是看见熟人了?” 宁雨宣被她问得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只垂着头看手中茶盏上的缠枝花纹,道:“什么熟人?只是想起,之前见过陈青松的那个女婿罢了。”她将莫潇湘拉出来垫了背,毕竟潇湘剑的名声在江湖上是鼎鼎有名的,景珏只需轻轻一查,就会知道他与闻人秋是旧识,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 果不其然,景珏手指不停地转着杯子,眼里带着温柔,但话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试探,“哦?你见过那男子?我怎么不知道?” 宁雨宣笑了笑,很是自然地说道:“那人是闻人秋的朋友,你知道闻人秋以前被景鸿抓走的事情,就是为了救他这个朋友。” 是与闻人秋相关的……景珏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接受宁雨宣与闻人秋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想到宁雨宣曾经因为他,一去东瀛多年,他就觉得心如同窒息的感觉,他将茶水一饮而尽,语气依旧不温不火,“那闻人秋如此看重他这个朋友,怎么不见他来道喜?” 宁雨宣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是啊,莫潇湘成亲,他们是生死相交的朋友,怎么可能不会来的,所以她在陈府看到的那个人影,极有可能就是闻人秋了? 见宁雨宣不说话,景珏笑了一声道:“怎么?被我说中了?你刚才看见的就是闻人秋?” 宁雨宣很不喜欢景珏这种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问她,她微微蹙眉,“我不知道看到的人是不是他,你也知道,他会易容术,不常用本来面目示人。如果是他呢?你打算如何?” 景珏沉着脸,一双墨眸紧紧锁着眼前的人,而宁雨宣则撇过脸去,看着外面沂水上画舫游荡,有歌女悠扬悦耳的声音飘荡在河面上。 对峙许久,终是景珏落了下乘,他无声叹气,握着桌上她搁着的手,“如果真的是他,我又能如何,他是你的师兄,又在宿城的时候救了你和云月,自然要迎进宫里,奉为上宾,如此你可满意?” 见他这般低声下气地故作讨好,宁雨宣想象着他要待闻人秋为上宾的模样,恐怕是要一直冷着脸的,笑了起来,“这是你说的,你别忘了自己的话,”她瞥了一眼外面,那艘华美的画舫不知是哪家人租来的,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内了,而歌女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 街边的柳树下,有一华服男子正站在那里。天气热得厉害,裴少炎满头都是汗,拿着扇子不住地扇着,明明说要在陈府见面的,怎么在他一晃眼的功夫,就都不见了。他找着宁雨宣的下落一直追到了这里,就再也看不到人了。 景珏的眼中只有宁雨宣,并未注意外面的情况。两人又和好如初,宁雨宣轻啜了一口凉茶,对景珏道:“我有些饿了,你帮我去百味斋中买些甜点来可好?” 第三百二十一章 圣物 第三百二十一章 圣物 第三百二十一章 圣物 因为他们这次出宫,一个随从也没有带,景珏只得亲自去给她买要吃的点心。街上人来人往,南雀桥边一丛菖蒲葳蕤。裴少炎正四处张望,找着宁雨宣的下落,却不料看见了景珏从一家茶楼中走出,他下意识地躲在了柳树后。 眼见着景珏往南雀街那边而去,裴少炎随后才反应过来,从柳树后站了出来,抬头看眼前的这座茶楼,不期然撞见了那双清冽水眸,他匆匆迈开步子进了茶楼里。 茶楼二楼没什么人,裴少炎站在宁雨宣身边,对方招呼着他在对面坐下,他也不敢应下,谁能保证待会皇上回来,见到他占了位置,会不会脸黑下来。 宁雨宣也不强求他,“抱歉,刚才在尚书府的时候,人太多,忘了与你说一声,好在你找了过来,不然这次怕是碰不到面了。” 尽管裴少炎知道她也是来自现代,但自己也在这个分身份高低的朝代待得久了,不由自主地对宁雨宣有着恭敬,“娘娘客气了。其实我今日想见您,是想问,娘娘来这里数年了,可有想过回去?”这就是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宁雨宣的原因。 宁雨宣一滞,回去?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在没有遇见景珏之前,她都是孑身一人,且不说能不能回去,就算可以,她也不会抛下这里的一切回去了。这样想着,她笑着摇头,“我所拥有的,都在这里。” 裴少炎敛了眸子,他在这里待了六年之久,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里他虽有尊贵的世子身份,可是整日浸淫在明争暗斗之中,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他的亲人还在那个世界,“娘娘,可是我想回去。” 他说这样的话,宁雨宣不奇怪,毕竟他这些天费劲了心思,不为了这个,又何必找她这个老乡,她抬头看他,“你想回去可以自己回去,可是你知道要如何回去吗?” 有悠悠清风从窗户中吹进来,带着沂水的湿气,令人心旷神怡,可窗边的两人都觉得心中有千钧重。裴少炎沉默片刻,说道:“我有办法回去,若娘娘想要留在这里,我没有办法强求,但请娘娘看在我们同是命运轮回者,还请娘娘帮我这个忙。” 不说裴少炎以前究竟是何人,看在这缘分上,宁雨宣自然会帮,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裴少炎真的找到了回去的办法,好在四下无人,她开口道:“你说说你要怎么回去,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 裴少炎心中一喜,想着有宁雨宣在,那东西自然是手到擒来,“曾有白云山上一位高僧告诉我,若想逆转时间,重回现代,只有西狄的圣物——佛骨舍利能做得到。” 宁雨宣手中一个不稳,差点将手中茶盏给摔了,她立即问道:“你说的白云山上的高僧,可是慧来大师?”慧来大师去年已经圆寂,她见了他两面,却从来不曾对自己说过回去的法子,想来是知道她不打算离开这里的了。只不过,裴少炎竟也认识了他。 裴少炎一看她的反应,就知是宁雨宣也认识慧来大师的,他点着头道:“正是那位,”顿了一顿之后,将话题转了回来:“那佛骨舍利极为难取,不知娘娘能否从明面上帮微臣讨来?”因那是西狄的圣物,看管极为严谨,他偷偷去过几次,却始终一无所获。 昨夜在夏宫外的长廊上,他离开之时,看见了那西狄的安王与宁雨宣交谈了许久,两人似乎是熟识,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找宁雨宣替他出面,就更为容易累。宁雨宣的手指学着景珏的样子不停的敲着桌面,“哒哒”声让裴少炎的心忽上忽下。 宁雨宣瞥了一眼外面街道上,看见了景珏一袭黑衣,长身玉立,在人群中十分惹眼,手中正拿着从百味斋中买来的点心,往茶楼这边而来。“这样,正好西狄安王现在在临都,你先去找找他,如果还是没有办法的话,我再出面帮你。” 她没有直接决定去帮裴少炎,既然是西狄的圣物,要是想讨来,那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虽然有孟千机这么一层关系在,但他也并不是西狄王,没有太多的决定权。裴少炎她是会帮的,但也不想因此欠下孟千机的人情。 裴少炎知道自己来找宁雨宣帮忙,本来就是借着这么点玄乎的缘分,人家不帮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他不应该强求,可他还是浑身一僵,紧抿了唇,拱手道:“那微臣先去试试,希望届时还能借娘娘的一臂之力。” 宁雨宣只是浅浅笑了笑,“我没能直接帮你,还请你见谅,你应该是知道我与西狄安王交好,但我与他熟识无关身份,若要向他讨要佛骨舍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裴少炎的脸色渐渐松缓了些,刚才是他心急了,“是我唐突,娘娘不要见怪才好。” 忽而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倒是想知道,裴世子是如何唐突了我家夫人的?”景珏手中握着油纸包好的点心,放在了宁雨宣身前,顺便也坐在了她的身侧,嘴角勾起笑着,但墨眸中无一丝笑意。景珏出现的太突然,叫裴少炎愣在了原地。 油纸还未拆开,就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是宁雨宣喜欢的味道,见裴少炎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儿却发着愣,由此可见景珏还真是有些可怕的,她笑着解释道:“裴世子说的客气话罢了,刚才在陈府观礼的时候碰到了裴世子,没想到在这茶楼里,也能碰见,还真是缘分。” 裴少炎听着宁雨宣的解释,心中不由得想笑,她半句没提刚才两人聊了什么,莫名带了过去,能这般忽悠圣上的,当今世上能有几人。他对着景珏微微屈身,“刚才在下在游街之时,恰巧看见夫人在这里,就上来发了声招呼。” 景珏在外面走过,但脸上一滴汗都没有,看着清清爽爽,有内力的人就是如此爽快,叫宁雨宣有些羡慕。她转头笑话裴少炎,“我记得裴世子喜欢吃点心的,这里是阿珏刚买来,你要吃些吗?” 这点心裴少炎要是接了,他也就别想活着回去了,他尴尬笑着拒绝,“微臣在外面也晃荡久了,只怕回去晚了,要叫家里人担忧了,微臣就先告退了。”他家里人才不会担忧,他只是想尽快去找到孟千机,将佛骨舍利拿到手才是正经的。 “你先别急着走,”出声挽留他的人是宁雨宣。裴少炎停止了动作,看着宁雨宣,不知她意欲何为。随后,宁雨宣便问着景珏,“你可还记得白云寺的慧来大师?” 景珏不知宁雨宣是要做什么,他手指摩挲着杯沿,垂眸道:“我虽然没见过他的面,可你前些时候,才带我去的白云寺,我怎能忘了,”他忽然抬起眸子,看着宁雨宣,继续问道:“可是他不是已经圆寂了吗?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 宁雨宣的眼睛透澈,神色看起来无一丝异样,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裴少炎,对景珏道:“你也知道慧来大师圆寂,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裴世子与慧来大师是相识多年的忘年交,但如今慧来大师尸骨无存,我想拿冯白祁昨日送的琉璃佛塔去供奉祭拜他。” 裴少炎立即明白过来宁雨宣的意思,顿时眼睛一亮,不及景珏开口说话,他立即道:“娘娘,微臣认为,那琉璃佛塔乃世俗之物,倒不如用舍利子来供奉慧来大师。” 景珏转了转眸子,看了看两人,对裴少炎道:“舍利?我听说这东西极为难得……”他又看向宁雨宣,“你们刚才就在说这个?” 宁雨宣骗景珏的时候,说的话向来是半真半假,他天性多疑,必然会升起疑心的,她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佛塔一事,要不是说起佛塔,我也不知道裴世子也是白云寺的香客。” 裴少炎深呼吸着,好在自己的确是慧来大师的旧识,也去过白云山不少次,否则景珏要是查起来,他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低着头,等着最后景珏的答案。 杯中的凉茶失了原来的味道,景珏不再喝,而宁雨宣正吃着他刚才买来的点心,清香软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景珏笑着看她,说道:“你想供奉慧来大师,我又怎么会拦着你,只是这舍利实在难寻,我记着皇宫中似乎没有这个……倒是西狄王那里,有一颗圣物舍利。”西狄国度皆崇尚佛教,国中大小寺庙无数,那颗舍利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一位高僧的佛骨,被西狄王奉为圣物,难不成,他们想要的是这个? 裴少炎神色尴尬,忙道:“倒是微臣不识时务了,竟然胡乱谏言,既然这舍利难寻,那就当微臣没有说过吧,其实七层浮屠琉璃塔供奉慧来大师,也是足够了的。” 有宁雨宣在景珏身边,裴少炎竟然不怎么担心拿到舍利一事了,刚下宁雨宣将自己叫住,他也没想到她直接与景珏提起了这事,他心中忽上忽下,倒不如就全都丢给宁雨宣来呢,“现在时辰不早了,微臣也该回去了。” 见宁雨宣低着头默不作声,景珏微微皱眉,只是对着裴少炎摆了摆手,让他走了。“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他问着宁雨宣。 宁雨宣抬头,目光望着窗外浩淼烟波,有些怅然,“除了西狄的佛骨舍利,就找不到其他的舍利子了吗?”她转头对上景珏的脸,“刚才裴少炎说得对,慧来大师是高僧,琉璃塔过俗,而舍利子是佛教圣物,若是能有一颗,也能佑大师灵魂不散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画舫 第三百二十二章 画舫 第三百二十二章 画舫 不管她要那西狄的佛骨舍利是什么目的,景珏总是不愿看到她此刻的神情,那双眸子里好似也盛满了河面上的烟水,“既然是你想要的,那我就去与孟千机提一提,他们一下让我减了一半岁贡,总该拿东西出来交换才是。” 宁雨宣转头看他,只见他眼底除了点点温柔情谊,再无其他,她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心中愧疚不言而喻,知道这又会是景国与西狄之间的一场拉锯。 知道宁雨宣喜欢初夏时沂水上的风光,等在茶楼歇息好了之后,他便找了一艘画舫,带着她去游湖。午后的阳光正烈,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好在岸边清风拂柳,一点也不觉着热。 曾有诗人言“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那是描述江南三月春景,用在北方临都的初夏时节,却是刚刚好,岸边榴花隐隐可见红色,萱草木芙蓉就生在附近,沂水贯穿临都城,河水清澈透着碧绿。 画舫穿过南雀桥的桥洞时,宁雨宣这才发现,那石桥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鸟雀,想必是南雀街和南雀桥因此得名。宁雨宣就站在画舫的外面,看着桥上两三行人走过好,和这周遭的景致,心中舒然,她想起裴少炎的问题,为什么要再回到那个冰冷的世界呢。 庄周曾有周公梦蝶一说,现代的世界和如今的这个世界,她之前已然分不清哪个是梦了,后来,是景珏存在的温热告诉她,她存在于这里,并不是一场虚幻。 忽然头顶上多出一片阴影出来,宁雨宣讶然,回头看的时候,是景珏正执着纸伞替她遮挡着烈阳,“这里日头大,我刚才找来的一把伞,仔细将你脸晒伤了。” 宁雨宣心中一动,“阿珏,那佛骨舍利的事情……” 只是,她话才开了个头的时候,景珏就将自己的食指放在她的唇间,墨眸带着近日来常见的暖意,“你不用多说,我信任你,不管是用来做什么,总会有你的道理,真相等到日后再与我说吧,莫要坏了今日的这份兴致。”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宁雨宣不愿意对他说那佛骨舍利的缘由,自是知道,他知道之后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的回应,总归最后他从来没有扭转过她的什么想法,倒不如由着她去做。 回到皇宫之后,已经是夜幕低垂了。云盛一天都没有看见到自己的母后,正哭嚎着,任谁去哄都没有用。宁雨宣走到殿外,听见哭声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去,将一旁伺候的春雪叫了出去,自己则抱过云盛来哄着。 云月就站在一边,看着母后哄小弟弟睡觉,咬着手指头不敢出声,怕又将弟弟给惹哭了,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火,楚姨家的小弟弟,可不会这么哭的。 景珏跟在后头进了侧殿,灯火之下,画面极其温馨。一个月的婴儿虽说不怎么重,但他还是心疼宁雨宣抱着累了,走过去道:“我来抱着他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我已经吩咐下面准备了热汤,你去沐浴一番,再好好歇息。” 宁雨宣看着怀里的云盛,已经闭了眼睛,看似睡着了,她也的确是累了,就将孩子给了景珏。哪里知道,她还没踏出门槛时,身后“哇”的一声,可怜的小太子殿下又哭了起来。 景珏顿时黑了脸,这哪里是儿子,分明是来向他讨债的,明明都已经睡着了,落在他的怀里又哇哇大哭起来。宁雨宣回头,也是哭笑不得,她认了命,走回去将云盛抱在自己怀中,对景珏道:“我待会再去,总得先将他哄睡了再说。” 云盛被放在了小榻上,明黄锦被绣着五龙盘桓,象征他至高的身份。云月被忽视了大半天,有些不大乐意,走到宁雨宣身边,拽着她的衣角,一双漆黑的眼眸眨巴眨巴着,“母后,我也要你哄着睡。” 两个小孩子睡在一起,实在令人不放心,宁雨宣看着云月湿漉漉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景珏上前走了几步,将云月高高抱起,“云月乖,弟弟晚上睡觉会吵着你的,父皇哄你去睡觉好不好?” 原本是杀伐决断的一国之主,却在女儿面前低声下气,宁雨宣看着,心中又暖有觉得好笑。灯下的她眉眼温润,带着浅淡柔意,手时不时地轻拍着云盛。好在他是个知道疼母后的人,没一会就彻底睡下了。 第二天天气不大好,一早上便是阴沉沉的,眼见着雨季就要到了,朝堂之中,最为繁忙的就是工部,要整日地收集下面各个城镇治水方面的档案,万一哪里出了毛病,那倒霉的就是整个工部的事情,这也是工部官员之间最和心协力的一次了。 宁雨宣醒得挺早,与景珏一同起来,给他准备了上早朝要穿的朝服,滚龙冕服,绣金祥云九龙,赤金镶白玉的腰带,勾勒出他颀长伟岸身姿,不过想到这朝服是出自尚衣局的那位,她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问道:“我听说齐少辅的家眷有在宫里做女官的?” 是宁雨宣问的问题,景珏作势想了一阵,回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仅是齐少辅,宫中内务府的女官,有一大半都是朝中官员的家眷,他们没办法在后宫中作文章,就想着法子将人塞到朕的跟前来,都是一群闲着无事可做的人。” 宁雨宣双手绕过他的腰,给他系上腰带。闻言,抬眸睨了他一眼,说道:“是闲着无事可做还是真的别有用心呢,我觉着,如今宫中也没什么人,用不着这么多宫女伺候,倒不如让那些人早早地出了宫,日后好谋个出路,你觉得如何?” 宁雨宣尚穿着藕荷色亵衣,站在她的面前忙上忙下,青丝垂至腰际,出落得如同出水菡萏,徒惹人怜爱,他趁机弯腰,在她的檀口偷得香吻一枚,心情因此舒畅了许多,笑道:“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吗,这后宫的大小事务,你是最能做得了主的,凤印都在你那里,还怕没有这个权利吗?” 外面天色阴沉,有些沉闷,窗户大开着也无什么用。宁雨宣嗔怒道:“这宫中的宫女女官,你也说了与那些大臣们有些牵连,哪能说动就动的,我只是先与你说一声,等真的动了,你也好有个准备应对那些臣子们。” 景珏笑而不语,照例在他额上印上一吻,“今日午时别等我用膳了,事情有些多,恐怕得忙好一阵子了。” 宁雨宣只点头,“好,别太累了。” 景珏离开之后没一会,宁雨宣便换上了常服,没有穿得太惹眼,一袭简单的月白色湘妃裙,她站在檐下看了看天色,又从屋子中拿了把伞,今日当值的是春雪,春雪做事比楚楚多了份沉稳,她也还算放心,招呼她好好照顾云月和云盛,自己则带着令牌悄悄地出了宫。 佛骨舍利的事情,她还是需要跟孟千机当面提一提,让景珏出面,代表的是整个景国,而她找孟千机,也是为了能多一条路。那东西毕竟是西狄的圣物,万一景珏索取,他们不愿意给,那就是功亏一篑了。这样的话要是之后东西丢了,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景国。 驿馆在城西,宁雨宣刚出宫没一会,雨就下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瓢泼似的,很快各个屋檐下都多了一道雨帘。经过南雀街的时候,热闹繁华的街道上人也少了不少。 马车在驿馆门外停下,宁雨宣叫车夫在门外等着,她独自一人撑着伞过去,然而驿馆门口的侍卫却不在,倒是有个穿黑色劲装,戴着斗笠的男子靠在门口,雨水溅到了那人身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宁雨宣只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只是那人一直垂着头,双手环绕抱在胸前,檐下的雨落在了他的斗笠上,隔着茫茫一片雨水,她撑伞走得进了些,心中的那丝疑惑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那人察觉到有人靠近,才抬起头来,两人道视线须臾之间对了上,皆是无言。 还是闻人秋见宁雨宣被雨水打湿的裙摆,最先反应过来,冒着大雨将她拉到了门前,忍不住训斥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都不知道躲躲雨吗?就在那傻站着,难道是不认识我了?”但话语间,还是熟稔得很。 依旧是半幽默的画风,宁雨宣最是熟悉,她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昨日我在陈府看见你了,就知道莫大哥成亲,你肯定是会来临都的。你来这里,在要见孟千机吗?” 闻人秋依旧跟没骨头似的,懒散地靠在门边,抬着头看她,昨日离得远了,瞧得并不清楚,这会儿,她的脸就清晰地映在自己的眼中,唔……看样子过得不错,他装模作样叹着气道:“人家现在是尊贵的安王殿下了,不是我等小人物说见就见的,你看,守门的侍卫进去通报了这么久,还是不见踪影。” 宁雨宣晃晃手中的令牌,“那是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是等我来了,必然能带你畅通无阻。” 闻人秋想苦笑,却知道不该在宁雨宣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来,只得继续刚才的语调,调侃着,“想当初我们三人一起去东瀛,一回来,你成了皇后,孟兄成了西狄王的胞弟,唯有我,还是个落魄的闯荡江湖的人,命运不公呐。”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冒昧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冒昧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冒昧 雨声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在外,有的只是好友相逢的喜悦,以及心中不可磨灭的悸动。 宁雨宣被他逗得笑了,转而看着外面雾茫茫的一片,只是道:“做闯荡江湖的人多好,一生潇洒自在,不受拘束,你不是正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正说着的人时候,里面有人走了出来,恰是久久前去通传的守门侍卫,那人见门口多了一人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朝着闻人秋很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快走吧,快走吧,安王说了,他现在没空,不会见任何人的。” 闻言,多年来的默契让两人对视一眼,宁雨宣开口问那人,“你确定是安王让你回话的吗?”她眼光一扫,带了些与景珏相似的迫力,“若让我知道你假意传安王的话,日后,你也不必在驿馆当值了。” 那侍卫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是跟这男人是一伙的,昂着头道:“你又是什么人,竟然说起爷爷我的事来了,也不掂量自己的分量,能让我不当值的人,只有赫连将军才有的权利。” 宁雨宣嘴角勾起,眼底却冰寒一片,果然出来的时候,带着这个令牌是有用处的,她拿给了那侍卫看,冷笑道:“不知道这个东西,能否让我见上安王一面呢?” 那侍卫原以为这令牌只是他们随意拿出来唬人的,却在看清楚上面的字迹时,吓得说不出声来,愣了半晌,第一反应便是要下跪。闻人秋似笑非笑地拦住他动作,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带着千钧重,让侍卫苦不堪言,“不知现在安王可有时间了?” 他们这样尊贵的身份,哪里用得着等安王的时间,他面目疼得扭曲,忙不迭点头道:“安王一天都待在驿馆中呢,您们快请进吧。” 要是按闻人秋来说,他早就翻墙进去了,哪里会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只是怕孟千机会因此遇上麻烦罢了,他率先进了驿馆内。 宁雨宣落后一步,她看了一眼面上尚带惊恐的侍卫,问道:“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让你回刚才的那些话的?放心吧,还让你继续做这驿馆的守门的。” 侍卫立即低下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答道:“刚才小的进去的时候,碰见了齐王殿下,是他让我如此说的。” 不等侍卫再多说什么,宁雨宣就撑伞迈步进了驿馆内,前面有下人替他们引路。这么想来,宁雨宣也是才记起,冯白祁也住在驿馆中,不由得皱眉,这冯白祁究竟是什么意思,拦着人不让去见孟千机。 雨势越来越大,竟没有收敛的趋势,他们走在院中,远处山水在雨幕之后成了泼墨山水画,写意生韵,只有这庭院中近处的花草展现出鲜艳的色彩,在大雨滂沱之下依旧熠熠生辉。 宁雨宣正在后面走着,看着前面的闻人秋只戴着斗笠,根本遮挡不了风雨,她准备上前几步,但前面的闻人秋忽然转了个身来,径自将她手中的伞拿走,替她撑着,笑道:“这雨太大,你就好心些,给我遮一半?” 宁雨宣只笑着走在她的右边,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 等到了孟千机的院子时,因为没有人通报,孟千机见到他们二人一道前来的时候,还颇为惊讶,立即叫身边的下人去沏了茶来,让他们进屋。 宁雨宣比闻人秋后一步进屋子,这才发现,闻人秋左边的半边身子,已经几乎湿透,瞬间就明白过来,刚才他替她举伞的意图,顿时心潮涌动,却终是无言。 几人坐在一起,茶上了之后,孟千机就将一旁伺候的下人屏退了下去,想起上一次这样相聚的时候,还是一年前在离开东瀛之前,三人少说也在东瀛度过了一段时光,虽然过程曲折,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极其难忘的。 孟千机一直冷着的面庞在这两人面前,总算带了些笑,还破天荒的打趣起闻人秋来,“你就这样离开东瀛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还记得大江家族的那个小女儿,对你是青睐有加。” 当初他们找到大江树成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白玉髓想让的,后来他的小女儿找到他们,说可以帮他们拿到白玉髓,但条件是要闻人秋娶她。这种卖身求物的事情,闻人秋又怎么会同意呢,想也不想便拒了。 这时候说到这事,闻人秋脸色尴尬起来,“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再拿出来说,你也不嫌烦的,”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瞧这个二郎腿,看向宁雨宣,“今天下这么大的雨,我只是赶时间来看看老朋友,你呢,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宁雨宣端着茶喝了一口,才看向孟千机道:“我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事要找你帮忙的,想找你讨一样东西。” 宁雨宣性格如此,不喜欠人人情,也从来不会向别人讨要什么东西,这一次突然开口,孟千机虽然愕然,却还是点头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拿的出来的东西,你也不必对我客气疏离。” 成功将话题引开,后面的事就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了,闻人秋坐在一边当个旁观者,他也有些好奇,宁雨宣想要什么东西。 “佛骨舍利,”不在意他们脸上的错愕,宁雨宣继续道:“我想找你要佛骨舍利。” 这谁都知道,西狄有一样奉为至宝的宝贝,即使当初西狄被景国攻占的时候,西狄王也没有将这东西交上去。孟千机的手紧紧握着,随后松开,说道:“这舍利不是为我所有,我不能立即答应你,要等到我回西狄之后,询问过王兄之后,才能确定。” 宁雨宣点点头,“我知道突然向你提出这个请求很是冒昧,但是这佛骨舍利我有用处,用过之后,便会还你,这事之后皇上也会与你提一句的,此番前来,就是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闻人秋坐直了身子,问宁雨宣,“这佛骨舍利我也曾听说过,倒是没有听说过它有什么用处,你想要这个,是想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下意识里,觉得是宁雨宣陷入了困境,才会有这么一出,他倒是不介意,在临都多待几天的,回南疆去,也不过是被师父骂。 宁雨宣只是笑着摇头,“这件事你就不用掺和进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人正说着的时候,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人,未见其身,先闻其声,“哈哈哈,皇后娘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怎么不与在下说说?或许在下也能帮你的忙说不定。” 走进来的不是旁人,恰恰是同住在驿馆的齐王冯白祁,几人心中猛然一惊,他何时过来的,他们一点也没有察觉,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又听进去了多少。 这里孟千机是主人,他敛了脸上难得的情绪,又冷漠起来,“齐王过来,怎么也不让下人通传一声,若是冲撞了齐王殿下,我怕是不好交差了。”他们西狄是景国的附属国,不必冯国,自然也要底下一等了。 但是近些年的局势,谁也都清楚,景国的势力越来越强,景珏对冯国和西狄的态度也越来越受人瞩目,这会儿,也说不清西狄和冯国,孰大孰小了。 冯白祁作恍然模样,“这是我的失礼了,还请安王殿下不要见怪才是,只是刚才我听前面守门的侍卫说皇后娘娘来了,怕怠慢了娘娘,故此冒昧前来,”他还朝宁雨宣行了个礼,说得坦言荡荡,好似刚才拦住了侍卫通传的人不是他一般。 宁雨宣微微点头回应,“我与安王是旧识,只是前来叙旧,齐王见也见过了,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她说话虽然有礼数,但是轰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冯白祁哪里是这么容易被打发走的,他笑着,手中一把折扇随意扇着,倒显得人模狗样的,十分熟稔地坐在了宁雨宣身边的位置上,“在下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能近距离见上娘娘一面,娘娘也真是忍心,就这么想赶在下走吗?” 这几乎是调笑的语气,让闻人秋顿时心生怒意,抬脚晃到了冯白祁的旁边,微眯着狭长的眸子,说道:“这位不速之客我倒不认识,还请我们的安王殿下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谁?” 毕竟是在临都中,不认识他的也算是正常,冯白祁倒没当回事,毕竟眼前的这个人穿着朴素,浑身上下还被雨打得湿透,说是狼狈也不为过,他只当是孟千机的什么朋友,见到宁雨宣,也想趁机拉拢拉拢关系的人。 闻人秋既然出此言,孟千机顺着他的意说道:“此人是冯国的齐王殿下,”只一句话,他再没有多说。 若是比无赖的话,怕是这个世上没人能比得过闻人秋的了,他将冯白祁手中的玉骨折扇一把拿到手中,潇洒地扇着,一听孟千机所说,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被景国皇上掳到临都来的冯国王爷啊。” 他装作没有看到冯白祁黑着的脸,又捏着腔子,极为严肃地问他,“齐王殿下,这临都想必是你第二次来了,恐怕第一次也没有时间好好逛逛,我虽然不是临都人,但对这里也颇为熟悉,要不要让我带着去外面游玩一番?” 冯白祁被这话激到,立即站了起来,想要夺回自己的扇子,“你又是何人,竟敢对本王不敬,本王看你是不想活了。”他的手执着扇子的一端,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都拿不动,他心中大骇,抬头去看闻人秋,却见他依旧腆着脸笑得无赖模样。 第三百二十四章 碎末 第三百二十四章 碎末 第三百二十四章 碎末 外面雨声急促,似要将水一股脑地全都泼下,连着屋里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冯白祁抬高了声音,没有放手,转而看向孟千机,冷笑着道:“安王就是这般的待客之道吗?这样的泼皮无赖,不管什么身份的就往驿馆里带?这驿馆再怎么说也是景国的地界,你这样做,景国皇帝知道吗?” 想着正巧宁雨宣就在旁边,他又转身对上她,“娘娘,不知这事你可能做的了主?” 若是说前天宴会上初见这冯白祁时,宁雨宣只觉得这人小心思多,喜欢投机取巧,今日这么一打交道,那便是好感全无了,甚至说是厌恶。她不慌不忙地喝着已经冷了下来的茶水,才缓缓道:“齐王殿下,你要是想告状,那得去找皇上了,因为这人,是我带来的。” 她抬头对上冯白祁的视线,恬静的眸光,像是深泉,隐含了太多难以触摸的东西。冯白祁顿时愣在了原地,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他嘴巴张了张,终究是一个字没有吐出来。 谁都知道宁雨宣是景国皇上的心头好,他之前献上琉璃佛塔,也是找了许久,才挑出来的礼物,这一下子,全都前功尽弃了。冯白祁想努力扯出笑来,对她道:“竟是我唐突了,冲撞了娘娘您的人,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宁雨宣也不想搭理他了,那边闻人秋将手松开,折扇又回到了冯白祁的手中,只是他将将拿稳,那折扇不知是怎的,上好的羊脂白玉忽然裂开了缝,裂缝迅速扩散开来,很快就碎成了灰色碎末,散落一地,连着那题着名家的字帖的扇面,也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外面的风忽的从门口吹了进来,一柄价值千金的折扇就在风中消失。冯白祁又气又羞愧,这折扇是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到手的,但又因为这个不知底细的人得罪了宁雨宣。 闻人秋甩了甩自己的双手,毫无愧疚地看着冯白祁,说道:“这可不能怪我,这扇子是在您手中坏的,齐王,看样子是你买了一个假货了啊。” 冯白祁脸色铁青,他心中憋着狠狠的一股气,转身对宁雨宣和孟千机道:“既然娘娘与你们二人是熟识的,那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辞。”说着他就迈步走进了雨中,连伞也忘了撑,看得出来气得不轻。 见状,闻人秋朗声大笑起来,那个冯白祁他怎么可能真的不认得,当初还接过他的任务,最后却少了自己的不少银子,当时便厌恶这个人,这一次索性趁机捉弄了他一把。 冯白祁一走,堂屋中的氛围就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愉悦了,宁雨宣看了一下时辰,不知道早朝结束了没有,她说完了事情,也该走了。 外面雨势稍稍收敛,湿气浓重,她走到门廊下,转身对两人道:“我现在该回去了,孟千机,那件事就劳烦你了,”她蹲了顿,继续道:“那个冯白祁虽不足为惧,却是个小人,他有心针对你,你自己注意些。” 孟千机想要继续送她到驿馆门口,被宁雨宣拦住,他点头,“这事等我回去就与王兄商量,还有皇上出面,应该会比较容易些。” 宁雨宣闻言点头,“那你们继续聊着吧,我就先回去了,”她撑伞走进了雨幕中,月白色裙摆迷离人眼,多了份江南烟雨的朦胧,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他们才回过身,继续回了屋子里。 佛骨舍利的事情,宁雨宣突然提起来,孟千机虽说会帮她,但定要清楚其中的缘由来,而闻人秋也是担心她有什么难处,他收敛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沉着眸子道:“我只知道,最近她与武国公府的那位走得有些近,却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他是江湖人,原本就知晓不少事情,再加上对于宁雨宣的事情,他更多关注一些,因此有些了解。而千机阁已毁,孟千机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知道得比闻人秋少得多。 他开口道:“我过些天就要随其他使臣回西狄去了,要等到下一次来临都,恐怕还要半年时间,你要在临都待多久?” 几年的默契,让闻人秋很快就知道他的意图,他原本只是为了莫潇湘的婚礼而来,他又来临都,走得时候,晏无萧的脸色很是难看,就快要不认他这个徒弟了。他也能理解晏无萧的心情,毕竟六年前来这里的时候,他差点一条命都没了。 他沉默了许久,孟千机也不急着他的答案,毕竟在离开东瀛之后,他们之间就好似中间连着的那根线断了,他也没有必要为着他的事情留下来。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闻人秋的声音特别清楚,“我这次会多待些日子,就住在之前桂花巷子的那个宅子里,若是有什么消息,你就只管用黑鹰传信来。”爱入骨髓,不管他如何告诫自己,心中是该放下了,但等到她一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还是无法置之度外。 这是他的选择,他不会后悔。这座繁华的都城于他而言,满含了痛苦的回忆,他失去双腿,快要一蹶不振的时候,她没有放弃自己。罢了,不再多想,总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切随心走吧,既然放不下,那就为她,守在这座城中。 宁雨宣回来得还是有些迟了,乾坤殿外的花丛被雨水打落,一地残红,雨才停下,宫人还没来得及去打扫,她回到乾坤殿外的时候,却见回来当值的楚楚朝着她挤眉弄眼的,她不解其意,最后,楚楚在她耳边轻声道:“皇上正在殿中,那齐玲珑不知是听了什么风声,也赶了过来,娘娘,您快点进去吧。” 不巧正看到景珏坐在正殿之中,而下面站着的,正是前来准备找宁雨宣的齐玲珑。可是眼前的情景,宁雨宣却是不懂了。不说景珏的神情有多冷然吧,但那齐玲珑却是瑟瑟发抖模样,一看过去,只以为是被景珏吓得。 见她终于回来,景珏走过来迎她,只当那齐玲珑不存在一般,揽过宁雨宣的细腰,关怀着问道:“今日是出去了?怎么下了雨也不知道打伞?”见她衣裳带着湿意,景珏皱着眉头,如是说着。 宁雨宣摇了摇头,只是道:“原本是打了伞的,但是雨势太大,”她随着景珏走到了上座,看着齐玲珑问她:“齐尚宫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是有事找本宫吗?” 景珏不作声,只坐在她的旁边,但是手指却不安分,不时地碰一下宁雨宣的腰肢,示意她将那齐玲珑打发走,自己也好和她说说话。 但宁雨宣只转头瞪了他一眼,便没有再理。那齐玲珑得了问话,努力平复了心境,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前几日娘娘说想要学制衣,所以微臣就自作主张,送了些上好的料子过来,布料已经让宫人拿下去了,娘娘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差人到尚衣局找微臣便可。如此,微臣就不打扰皇上与娘娘了。” 那张艳丽的脸上,脂粉都遮不住得煞白,只怕是景珏说了什么把人家给吓得,她也只是浅浅笑着,“齐尚宫有心了,那次不过是本宫的随口之言,却不想尚宫大人给记在心里了,料子本宫就先收下了,尚宫大人还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齐玲珑得了话,忙不迭地退出了大殿。怕是近来这些日子,她也不愿再多去乾坤殿或是御书房了吧。 等人走了之后,宁雨宣揪住景珏作乱的手,问他:“你刚才与齐玲珑说了什么,让美人吓成了那样?” 景珏顺势将宁雨宣揽在自己怀中,眼中满是戏谑,“美人儿?我可没瞧见美人被吓到,反而此刻正气势汹汹地问朕的话呢。” 宁雨宣瞪他,却是笑着的,“你怎么变得这样贫嘴了?”与面对其他人浅淡的笑不一样,她眼底的清泉好似在阳光下泛着波光粼粼,飘着剪碎的一片光斑,让人忍不住沉醉期间,景珏双眸紧紧锁着她的面,情潮涌动,最后倾身吻了下去。 青天白日地,宁雨宣不肯应,硬是将他推了开,“外面还有人呢。” 景珏也只好作罢,坐直了身子,缓了一会,才开口说话:“你今天是去宫外了?怎么早上的时候也没与我说一声?” 后面的小花园里传来云月逗弄云盛的声音,还有楚楚跟在后面追喊的声音,宁雨宣半倚靠在他的怀中,说道:“我是去见孟千机了,佛骨舍利的那件事,你若是向西狄先提出的话,只怕他们会觉得我们景国仗势欺人,我就是过去与他打声招呼罢了。” 一听是为了舍利子的事情,景珏身子微微一僵,随后他笑问着,“那佛骨舍利真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用处,难道你费劲了心思想要弄来,就是为了供奉给慧来大师的吗?” 他故作不知情的语气,让宁雨宣心中一滞,看他的神色,却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好像就是平时的一句随口说出的话,她的心还是没有办法沉下来,但又要应付他的问,“若是有其他的用处,我也不知道,平时看的佛经中,并没有说这些。” 不知为何,宁雨宣突然有些恼怒裴少炎的突然出现了,如果他能自己拿到舍利子,或者是不想着回到现代,她就不用一直瞒着景珏这事,心里也不会如此提心吊胆的。可惜啊,这世上就不存在如果这样的事,既然裴少炎是从那里来的,她有这个义务,去帮他回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差事 第三百二十五章 差事 第三百二十五章 差事 临都一场大雨下完,之后就是晴空万里,好似瞬间进入了盛夏,天气燥得不行,乾坤殿外榆树虽然能遮挡不少烈阳,但树上的知了白日里叫唤个不停,叫人心中更烦躁,午睡也睡不安稳。但宁雨宣不舍得那两棵枝繁叶茂的榆树,没有让人砍了去,只苦了安得子,每天都得让人看着那两棵榆树,叫小太监们每天去捕蝉去。 而宁雨宣前些天与景珏说要减去宫中宫女的事情,并不是针对齐玲珑来说的,宫中加上公主和小太子,也就四位主子,实在不需要太多的宫女伺候,她找了安得子要了份这些人的名单,就标记了与朝堂有关联的人的名字,着手处理了这件事。 关于佛骨舍利的事情,景珏在早朝之上向孟千机提了出来,没有立刻答应,之说回去要问一问西狄王的意思,才能决定能否在今年缴纳岁贡的时候,将舍利子一并呈到临都来。 冯白祁只在旁边看着,不置一词,许多曾经不赞同免去西狄一半岁贡的大臣,此刻啊极力赞同景珏的说法。他们看待西狄,始终都站在至高的位置上,既然是西狄的宝物,就更应该交到景国来。 后来工部的人又上书,道近日淮水沿岸地区的多处大堤都有些危险,因此想讨要银子去修建堤坝。户部陈青松立即不乐意了,整日要钱修这修那的,却一点成效也不见,朝堂之上顿时混乱一片。 景珏被吵得头疼,不顾下面的针锋相对,只摆摆手要退朝,这件事容后再议。国库里的银子并不是拿不出来,但淮水自西向东,沿途经过不少城池,要修建的堤坝不在少数,一次性拿出来,若是再出了什么意外,可就是什么银子也拿不出了。 连御书房也没去,景珏直接往乾坤殿去了。叶修文及陈青松要一道面圣,也被他推了,只是两人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一直就在御书房外面等着。 暑气弥漫,而乾坤殿内一番改造之后,十分阴凉,后面小花园的池塘吹来阵阵凉风,宁雨宣正翻看着那些宫女名册,将到了年纪以及其他满足条件的宫女名字用朱砂笔圈了起来,但齐玲珑等人,她是留了下来的。 景珏连衣服也没换,一身龙袍,早朝时身上的气势还未消除,再加上路上走得急,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宁雨宣立即。吩咐春雪将厨房里她命人备下的冰沙端了上来,给他解暑,“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是早朝上出了什么事了?” 带着葡萄酸甜味道的冰沙融化在口中,让人冷得浑身一震,景珏心中的火顺势也去了大半,但他眉心紧皱,依然没有舒展开,将早朝上的事情说给她听,“去年给阳城宿城修建水坝的时候,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今年工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真以为国库里的银子是取之不尽的吗?” 宁雨宣停下了手中的活,略微沉思,“这事恐怕也怪不得工部,如今汛期又至,他们也只是怕出了问题。我只在那年跟你来景国的时候,经过了淮水,却没有看过那堤坝,不知各个城池的堤坝是如何建造的?为何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 景珏敛眸道:“堤坝都是用土石夯建而成的,每个堤坝都是如此。” 宁雨宣虽是学医的,也知道依症治病,修建水坝之类的事情,也该是因地制宜的,她记得以前历史学过的都江堰,不是堵塞之法,而用了疏通的法子,成就了四川的天府之国美名。她心生一动,说道:“我觉得,裴少炎被安置在大理寺,有些埋没了他的才干。” 忽然提起了与此事不想干的裴少炎,景珏抬头看她,不解其意,却在对上她眼神的时候,蓦然想起,当时裴少炎名列探花的那篇策论,写得便是治水之道,“你是说,治理淮水的事情,可以让裴少炎去做?” 宁雨宣笑着点头,“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他极其擅长治水,景国如今的朝堂之中,有他这般的才干几乎没有了,再者说,让武国公世子去做此事,也算是给朝中老臣们一个交代不是吗?”后来得知裴少炎的真实身份时 她悄悄调查过他的,那篇策论她也看过,用现代的技术去做这种工程,他定然有法子的。 宁雨宣想,若不是裴少炎一心想着回现代去,他留在这朝堂中,必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说的道理景珏都能明白,但是……他墨眸仿佛暗藏着深渊,看着宁雨宣,下意识里,他始终觉得宁雨宣与那裴少炎有什么关系,可他也让秦风去查了,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那日的琼林宴上,两人才是第一次相遇的。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多疑了,心中的这个想法,却一直没有办法消除。 宁雨宣不敢直视景珏的眼睛,太过锐利,说不上锋芒毕露,却让她喘不过气来,幸好屋子里的小太子不知何故哭了起来,她慌忙起身去了偏殿。 有了宁雨宣这边的提议,景珏也没有道理拒了这个谏言,很快他又回了御书房,叫候在外面热的面红儿吃的陈青松和叶修文进了里面,又差了人,将裴少炎召进了宫里。 与陈青松及其余几位内阁大臣一番商议之后,确定了这件事情,等裴少炎到了御书房,景珏是直接给他下了圣旨,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裴少炎暗暗咬紧了牙,又扫了眼在场的几位大臣,其中叶修文站在陈青松后面,朝他悄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道旨意不能推拒。他不仅仅是一人,身后还有偌大的武国公府,武国公也算是他半个爹,他不能害了他。 谁都知道这件事,办得好了,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办砸了,事后是掉脑袋还是如何,全凭上面那位的心情了。裴少炎终究是跪倒在地,将那道圣旨接了过来。 圣旨是冰蚕丝织就的布帛,有一丝入骨的寒意,裴少炎垂着头,就听见景珏的声音传入耳中,“这还是皇后娘娘向朕提议的,让你完成修建堤坝一事,朕想了想,让你留在大理寺,终究是埋没了你的长处,你去一趟乾坤殿吧,也得向皇后道声谢。” 裴少炎有些不可思议,竟是宁雨宣将这个苦差事交给自己的,明明是之前她答应帮了自己取得佛骨舍利,怎么到头来,还要插自己一刀。他心中带着些愤恨,向景珏道了句告退,便出了御书房,由安得子引着去了乾坤殿。 已经到了午时,宁雨宣正带着云月和云盛在后殿的水榭中用午膳,御膳房送来的膳食,花了许多心思,即使是在这闷热的天气里,也让人胃口大开。小太子年纪尚小,只给他哺了母乳,吃饱喝足就已经哈欠连天,很快就叫人抱进了屋里睡着。 安得子进来的时候,宁雨宣正在给云月舀着汤,旁边的宫女见状,立即端过她手中的玉碗。不知裴少炎此刻来乾坤殿找她所为何事,宁雨宣还是去了前殿见他。 裴少炎坐在前殿中等着,才瞥见宁雨宣的身影从后面出现,他就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不顾还有宫人在场,就叫道:“微臣不知娘娘这是何意,为何偏偏要将微臣往火坑里推?” 随他一起过来的安得子,闻言大骇,立即指着裴少炎道:“裴大人,你无礼!竟然敢这么对娘娘说话!” 宁雨宣只是笑了笑,她招了招手,示意安得子及其他在场的宫人退出去,“本宫与裴大人有些要紧事情要商量,你们先退下吧。” 但安得子是景珏的人,刚才裴少炎竟这般不知分寸,对着娘娘大吼大叫的,他不能忍下,站在原地未动。 宁雨宣无奈,只得道:“安公公,你要是不放心,尽管就站在们恰就是了,”她看着裴少炎,“我相信,裴大人刚才也只是情急之言。” 见到安得子也出去了,裴少炎复开口:“娘娘,您是不是忘了,我与你一同来自现代,我们才是一边的人,你怎么能向皇上提议,让我去修建水坝?若是我无法完成这件事,整个武国公府都会受到牵连。” 宁雨宣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本宫可以向你保证,就算你办砸了,武国公府照样还在那里,没人敢动它,只不过……”她抬起眼帘,水眸闪过一丝精光,“裴少炎,你当真完成不了这事吗?” “我……”裴少炎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他眼中,早就有了各地治水的处理之法,可是他并不在意这些,他想要尽快得到舍利子,好回到自己家中。 看他的样子,宁雨宣笑了起来,“我已经看过你殿试上的那篇策论了。看吧,你能做到,况且,就算我们能拿到佛骨舍利,那也要等西狄缴纳岁贡的时候,距离现在还有半年时间,与你回去,根本不会冲突,你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存在。” 宁雨宣笃定的语气并不让裴少炎买账,在他看来,这样的气势,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尽她的掌握中一般,他抬眸看她,狭长桃花眼中,却满是桀骜不驯,“娘娘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倾尽自己的才干,去做这件事情,等我拿到了佛骨舍利,这一切都与我没了关系。” 所以裴少炎这是在威胁自己了,成为皇后的好处,就在于她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她笑着,“其一,你现在还没有拿到佛骨舍利,当然了,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但是其二,你离开这里之后,武国公府还是留在临都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折柳 第三百二十六章 折柳 第三百二十六章 折柳 要不是裴少炎一直认死理,宁雨宣也并不想拿武国公来威胁他。她看得出来,裴少炎对武国公还是有些感情的,她坐在上位,等着景珏的答案。 裴少炎脸色极为阴沉,最终道:“那娘娘必须答应我,无论这件事完成得如何,都要保武国公府的周全,也要让我成功拿到佛骨舍利才行。” 其实于裴少炎来说,他手中没有任何的牌,而他唯一能依仗的,不过是宁雨宣对他的伸手,可偏偏,他不能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觉得宁雨宣帮她是理所应当。 宁雨宣走了下来,站在他面前,“裴少炎,你既然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就不能为这里的百姓做些什么呢,你也不会损失自己的利益,不要说你会失败,能写出那样文章,又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不可能做不到。” 裴少炎心中又羞又恼,五味杂陈,若不是为了得到舍利子,他就根本不会参加科举,他只想带着武国公求得一席清静之地,所有的情绪,终究是化成一句话,他垂首道:“魏晨遵旨便是。”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走进来,恰是从御书房过来的景珏,他换上了一身墨色绣错金藤纹的衣裳,在裴少炎眼中不免有些阴蜇,他看见来人,又低下了头,“微臣拜见皇上。” 景珏走到宁雨宣身侧,眼神看着他,却在问着宁雨宣话,“刚才你们二人聊了些什么,怎么连殿内的内侍都叫了出去?” 知道裴少炎过来是景珏授意的,宁雨宣只解释道:“裴少卿来我的乾坤殿,我让他们去备茶,哪里知道他们都趁机多懒呢。” 景珏笑着抚着她的鬓角青丝,并不拆穿,之前在御书房接到旨意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裴少炎的态度,淮水是困扰了景国多年的问题,想要彻底解决不是易事,他对裴少炎道:“这事你做好了,朕自会有赏赐,若是完成不了,朕也不会那么不近人情。” 有了景珏的亲口保证,裴少炎的脸色好了些,他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垂头拱手道:“皇上有这句话,微臣自当竭尽全力去做。” 治理淮水,前去阳城等地,不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好在朝中还有叶修文这个好友,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会立即给自己报信,他还要回家叮嘱自己的老爹,让家中那几个哥哥,别再去外面惹是生非。 话已至此,裴少炎不再多留,立即告辞离了宫。 景珏回首拍了拍宁雨宣的肩,柔声问她,“刚才裴少炎过来,怕不是道谢吧,我见他脸色那般难看,怎么,是不领你的情了?” 的确是如景珏所说啊,但其中过程无所谓,只要目的达成,“你直接下了圣旨给他,连声招呼也不打,任谁心里都有不快的,只是日后,武国公府有了这件事情牵绊着,也不敢起什么风浪,如此一来,朝中贵胄,又少了一家你的对头了。” 景珏现在是真觉得,这把龙椅让她来做的话,定不会输给自己,她聪慧如此。景珏心中怅然,只盼着云盛能快些长大,他也好退位,带着宣儿去云游四海,她不该就一直被拘泥于这深宫高墙里面。 只怕宁雨宣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又该骂他,在他眼中,他们的儿子就是用来继承皇位的而已。 裴少炎的事情暂且翻了篇,景珏又说起各国使臣一事,“按说云盛的满月宴一过,他们进献了贡品,就该回去,而冯白祁还要在临都逗留几日,孟千机明日就走,你要去送他吗?” 竟然这么快?宁雨宣愣了愣神,点了点头,不过她又提议,“明天不是休沐吗?你与我一道去吧,顺便我想去一趟将军府,去看看云荷。” 自从年前去了一趟赫连府,看了江云荷与赫连邵的婚礼,后来自己怀着身孕,不大方便,江云荷也就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听说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也该去探望探望了。 第二天,天色未亮的时候,景珏就与宁雨宣悄悄出了宫,只带了秦风出去。 西狄使臣回国,都是经过西城么呢,经过青石镇,从陵城回去。天色朦胧着湛蓝颜色,野外草丛露重,隐约有些个人影站在城门口,城门高处摇摇坠坠的灯笼闪烁着几点火光。 只是那几个身影,宁雨宣看过去,其中一人似乎是闻人秋,还没走近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景珏,却不料正好撞见了他望过来的视线,墨眸暗含情谊,让宁雨宣心中一滞,她身子僵着,转过身去看外面,“好像前面就是他们。” 景珏轻笑了声,眼底却在她转身之际变得寒凉透骨。将她的反应全都收入眼底,他眼力比宁雨宣的好,再加上那边闻人秋并没有易容,他一眼就看了出来。不仅是现在,那日宁雨宣冒着大雨去驿馆的事情,他也都知道,那日她见到了闻人秋,回来却一句都没对自己说。 那边闻人秋正在向孟千机道别,他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转头瞥了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孟千机比他更但心,“你不回避一下?” 闻人秋手中把玩着一枝柳条,还是在沂水边的树上折的,听说他们这里送别,都有折柳相送的习俗,他漫不经心地将柳条递给孟千机,“我有什么可回避的?我帮他杀了景鸿,按理说平定叛乱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不找他领赏,就算是不错了。” 柳条柔嫩坚韧,被编成了一个圆环,孟千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他说得也的确没错,他什么都没做,又为何要逃呢。那边马车轱辘声越来越近,在不远处停下,景珏先下了马车,随后又牵了宁雨宣出来。 景珏好似是陪着宁雨宣过来的,一直走在她的身侧微微靠后的位置,在见到闻人秋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讶异神色,墨眸不带任何情绪,只淡淡扫了一眼。 宁雨宣先朝着闻人秋微微颔首,然后转向孟千机,叫身后的秦风将她准备的送别礼端上来,“我知道向西狄讨要圣物的事情太过逾矩,这是我代表景国送你以及西狄王的礼物,一路顺风,等到年末的时候,还能再见。” 只要一看宁雨宣的眼睛,就知道他没有办法拒了这份厚礼,身后有侍从接过那描金箔的锦盒,他朝着景珏及宁雨宣微微福身,“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舍利子的事情我会尽力而为,”他看了看几人,又道:“这段期间内,闻人兄会一直留在临都,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写信给他,让他转告给你。” 可能是跟闻人秋在一处待得久了,孟千机竟也变得有些腹黑,闻人秋如愿看到一旁的景珏阴沉下来的脸,又穿着墨袍,几乎要隐在这淡漠夜色中了,他呲着一口白牙,笑得开怀,对宁雨宣道:“我还住在桂花巷子里,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去找我。” 景珏再也忍不住怒意,他上前一步,将宁雨宣揽在自己怀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闻人秋:“你客气了,如果要请宣儿去你家做客的话,可能没可能了,如今太子年纪尚小,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我记得你以前还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要不然就随我们去宫中住?那处大殿如今还是空着的。” 他说的是闻人秋曾经扮作沈念白的时候,给宁雨宣调养身子,住的清然殿。景珏这般主人的姿态,还真是戳心得难受啊,闻人秋暗暗深呼吸了一下,依旧笑着,“既然皇上发话了,那我这等草民又岂有拒绝的道理,我就不客气了,皇宫总比我那宅子住得舒服些。” 反正他没脸没皮的,怕什么,该怕的该是他景珏才是。他笑得一脸得意,叫景珏心中差点呕出血来。 宁雨宣看两人针锋相对又像孩子一样的脾气,很是无奈,这到底是来送别的,还是其他的? 一番交谈之后,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人的身影神情看得更为清楚了,是以大家都收敛了情绪。孟千机看着天气,朝着几人拱手,“如今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皇上,娘娘,闻人兄,下次再见了。” 不再多说,孟千机翻身上马,手握马鞭,朝几人拱手,身后一众随从跟上,策马扬鞭,从管道上一路远行。 送走了孟千机,闻人秋也不跟他们客气,一言未发就上了景珏他们的马车,坐在了车辕上秦风的身边,还装作熟稔地拍了拍秦风的肩膀,“你就是秦侍卫吧?咱们现在就回宫去?” 覆水难收,景珏脸色阴沉的好似要下大雨,他又不可能收回刚才的话,连宁雨宣的手也没牵着,径自去了马车里面。 因着自己主子的态度,秦风对闻人秋也没什么好脸色,他将闻人秋的手拿下,冷着脸道:“待会皇上和娘娘要去将军府做客,你跟着一道去,恐怕不妥。” 岂料闻人秋闻言一喜,提高了声音道:“那刚刚好,正好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回去将行李收拾收拾,虽然我知道宫中什么都不缺,但有些东西,还是自己的用着舒服。” 宁雨宣无奈摇头,对秦风道:“待会你先将我和皇上送去赫连府,然后去将闻人秋送进宫里吧。”看着秦风应是,她随后上了马车。 但是进了马车之后,她坐在一边,却见景珏是闭着眼眸,好似在休憩,可宁雨宣清楚,他明明是生气了,才对自己不理不睬,可是邀请闻人秋是他自己说出口的,要自己再去哄他,她自觉做不到,如此想着,她的心里也盘踞了火气。 第三百二十七章 殊荣 第三百二十七章 殊荣 第三百二十七章 殊荣 马车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谁也不理睬谁,马车行驶过空旷无人的街,只能听见外面闻人秋的声音,爽朗得很,却让有些人心中厌烦至极。 秦风对他也是不厌其烦,马车到赫连府原本是不需要经过桂花巷子的,但秦风故意绕道而行,在巷子口停了马车,冷着脸对他道:“你先回去收拾行李,我将主子送到了地方,再回来带你进宫。” 闻人秋也没拆穿他,利索地跳下了马车,扬起一抹邪笑,朗声道:“秦侍卫,你待会可别忘了来接我啊。”不等秦风回应,他又看着车厢,对着里面的宁雨宣喊道:“小宣儿,那我就在宫里等你啊,我记得御花园的那片李子林,想必已经熟了,到时候再带着我去摘李子去。” 宁雨宣正要掀开旁边的帘子,探出头去回应,哪里预料到正在假寐的景珏突然睁了眼,她只好暗暗压住刚想探出去的手,只隔着帘子对着外面的闻人秋道:“你待会只用等着秦风就行,自己小心些。”话音未落,她就感觉身边的人更冷了些。 她瞥了一眼景珏,只见他又闭上了眼睛,可浑身寒气并未散去,马车又行驶了开来,宁雨宣不再说话,只倚着车厢壁,看着沿途景致。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挑着担子拎着篮子的百姓来回走动,有人睁着好奇的目光看着马车上那位女子的模样,带着郊外湿气朦胧,双眸含烟似露,都舍不得转过头来。 宁雨宣尚不自知,榴花如火,杨柳依依,记得出来临都时,也是差不多的季节,前路未卜,怀揣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一晃多年过去,这里竟没有丝毫改变,但物是人非,一切又与当年的不再相同。 “每回经过这里都要看着,还没看够吗?”后面忽然传来冰冷不带情绪的声音,宁雨宣身子一僵,却没有回头,当做没有听到一般。 景珏怒极,外面那些男子贪慕的眼神她是没有看见吗?就这样视若无睹?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宁雨宣忽然转过身来,他急忙将话停在了嘴边,岂料宁雨宣竟是闭着眼睛,学着他刚才的姿态,闭眸靠在一旁养神。 这分明是不想看他的意思,景珏腹中积了一肚子的怨火,却无处可发,双手紧握成拳搭在膝盖上,他就知道,闻人秋的出现,就会是他们俩关系破裂的时候,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秦风坐在外面,双耳竖着听着里面的动静,后背又沁出了一层冷汗,就知道那闻人秋又来了临都,这两位主子又要吵起来了。别人夫妻吵架都是破口大骂,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的,偏偏他这两位主子吵起架来,安静得很,却更让人心中不安。 这般想着,他扬起马鞭,马车飞快行驶过已经繁华起来的南雀街,很快就停在了赫连府的门口,一看车辕上坐着的人是宫中的秦侍卫,将军府的守门侍从很有眼色的,一边去迎马车里的主子,一边去府中找老将军和将军。 然而马车里,景珏正要先下马车,刚一动作,忽然旁边闭眸的宁雨宣睁了眼,动作利索的在景珏之前下了马车,随后也没有等他,很是熟悉地往府里走去。 景珏下了马车,看着她的背影微眯着眸子。一旁的秦风两边为难,“主子?”景珏也是一言不发,往府里走去,她竟也生起气了,他不怒反笑,转而对秦风道:“你先回去将闻人秋送到清然殿安置下来,好生照料着,等结束了,朕之后自己回去。” 秦风看着景珏往里面走去,身上带着肃杀气息,不像是做客的,反而像是寻仇的,他无声叹气,最后驾着马车返了桂花巷子去。 宁雨宣进了将军府没一会,赫连峰及赫连邵就在下人簇拥下往这边赶来,见着宁雨宣第一反应就是要跪地行礼,赫连峰如今年纪大了,身子出了一堆毛病,已经不复当年老当益壮了,宁雨宣急忙拦住,“赫连老将军不必行此大礼。” 自赫连邵身体出了问题之后,景国大将军的位置就给了赫连邵,他一直在家中养老,但皇上并没有忘了他们家,给了他们赫连家莫大的殊荣,他打心底里感恩戴德,正好景珏从外面也走了进来,“皇上与娘娘一直不忘我们赫连家,老夫心中感激,不过是行礼,也是应该。” 宁雨宣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依旧没有回头,她端着得体的笑,“今日前来,是听说云荷她怀了身孕,主要是来探望她的,”她看向后面的赫连邵问道:“云荷现在在哪呢?” 临都有一种习俗,怀了身孕的女子都要去娘家住一段时间的,但是江府早已落魄,因此云荷也就一直在赫连府中养胎。赫连邵朝她微微颔首,有景珏在场,他不方便离去,就喊了一个下人带着宁雨宣去了后面的院子里。 景珏等宁雨宣走了才作声,对赫连峰,他是十分敬重的,“将军近来身子可还好?” 赫连峰“哈哈”笑了起来,“多谢皇上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子,家中添了一喜,我这身子也好了大半了。”他原本是极力抗拒自家儿子娶了江云荷那个女人的,但是后来实在拧不过,现在倒是发现,这个姑娘是个持家贤惠的,这不,又怀了身孕。外面的风言风语,怎么也比不得家中的平和安宁。 赫连家是临都有名的清贫管家,这赫连府虽是当年先皇亲赐的,但是里面的建筑并没有太过华丽,经过的院子大都是水桦槐树等高大的树木,连成了一片林子,枝叶繁茂,倒是挡去了不少暑气,有风吹过,十分凉快。 等再转了一个弯,就到了赫连邵和江云荷住的院子了。江云荷也很早就得了消息,此刻正在门口候着,怀孕必须到了三个月的身子之后,才能告诉外人,她如今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了三四个月了,倒是后来的江云荷瘦了不少,并不能容易看得出来。 宁雨宣看到她候在门口的身影,加快了步子,“怎么有了身子还在外面站着,仔细着了凉,”她走到了江云荷面前,虽然都在临都,但她进宫也不是易事,两人许久未见,她如今身子才见着圆润了一些,她额头上还有着那道浅淡的疤痕,若是不注意,就难以察觉。 江云荷见到她,心里十分高兴,这世上,除了阿邵,她也没了别的可以牵挂的人,宁雨宣算是一个,“我还想着去门外迎接的,只是他不让,只好转而求其次,在这里候着您了。” 让侍女退到一边,宁雨宣亲自扶着她进了院子里面,两人关系不似普通的娘娘与臣妇,倒像是姐妹一般,她眼睛里还含着戏谑,说道:“他?你说的是哪个他?” “他”指的自然就是赫连邵了,看透了宁雨宣含笑神情,江云荷羞得没有解释,“娘娘不是说来探望我的吗?怎么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宁雨宣心中长叹,见江云荷如今过得舒心,她也就放心了,当初赫连邵走进歧途,给她喂了噬魂草,神志不清,好在他后来幡然悔悟,两人经过了这么久,也终于修成了正果。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云荷成亲的时候,两人并没有好好聊上,今日趁着机会,倒是要好好寒暄起来。 知道宁雨宣的身份,侍女们不敢怠慢,上了茶水和点心,又被主子屏退了下去,江云荷上上下下打量了宁雨宣,记忆回到了六年前的时候,“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满月宴的时候,我没能亲自去祝贺,让阿邵送的礼,娘娘你收到了吗?” 是江云荷亲手做的小衣,布料绵软,针线也精致,宁雨宣点头,“当然收了,正在给云盛穿着呢,如今你身子不便,等到合适的时候,也可以进宫去看看他,你肚子里的这个,还该叫他哥哥呢。” 能叫尊贵的太子殿下哥哥,这样的殊荣不是谁都能有的,大概是在孕期,江云荷也多愁善感起来,想到那时在白云山上,她为了给自己捡玉佩,从山崖间跌落,“当年雨宣姐姐帮了我那么多忙,我虽然恼皇上对江家狠心,却也知道,这样的结局,是江家应该得的,如今我能过得这般好,都要感谢你。” 宁雨宣以前就觉得,比起宁雨珊,江云荷更像是自己的妹妹,她伸手抚着她的头,柔声道:“你要感谢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还有赫连邵,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你才会过得如此快活,是你自己从来没有放弃,才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又掏出帕子擦了擦江云荷眼角的泪花,“如今你应该多想的,是你的未来才对,那才是最有意义的。日后,也别叫我娘娘了,就叫雨宣姐姐,我是真心拿你当做妹妹的。” 宁雨宣的话没让她停止了哭泣,反而鼻子更是酸涩,她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小声地抽噎着,“雨宣姐姐,谢谢你。” 将军府后院中树林阴翳,鸟雀鸣叫不止,虽然简朴,却别有一番味道,凉亭飞檐坐落其间,她们二人在这院子里扯闲话,而景珏却在和赫连家父子同坐一桌,四周没有伺候的下人,几人窃窃私语,不知在说着什么。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人参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人参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人参 皇上及皇后出宫的消息很快就在大臣中暗暗传开了,很多人都看见了秦侍卫驾着马车停在了赫连府的门口,其寓意为何,众人皆在心中猜测,却是各有各的想法,没办法确定下来,有人怀疑是赫连家掌控兵权的时候已经到头了,也有人怀疑景珏是在着手攻打冯国的事情。 景兰原本只流连在京中贵妇的宴会之上,但是自从谢昭庭被派去了明城之后,就开始暗中结识了不少朝中大臣,为的就是能给自己的儿子谋得一条好出路。得知了景珏以及宁雨宣正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赶去了首辅府中。 李府整体显得古朴,满是书香气息,李信正在书房中练字,以养身心,自己唯一的孙女如今还被关在长青门里,他却不能救她出来,这段时间头发也花白了不少,可首辅的事情极多,但他大部分都交给了下面几个少辅去做,也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来。 有下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前来求见。李信立即沉了脸色,他还记得之前长公主为着谢昭庭去明城的事情,自己已经被皇上警告了,想起自己心疼的孙女还在宫中受苦,他冷哼了一声,将笔重重地搁在笔架上,“回去告诉长公主,就说我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 但景兰哪里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她听了下人的回话,只笑了笑,当即便不顾下人的阻挠,径自往后面走去,李信不想见她,哼,她就不信,他知道了景珏去了赫连府,也能坐得住吗? 书房的门陡然被人打开,景兰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在李信面前站住,反而收敛了浑身的气势,笑着道:“首辅大人倒是心静得很,不是说您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好好去屋子中躺着,您要是身子不好,本宫的府中还有好几支上百年的人参,待会就差人给大人送过去。” 李信也不在乎自己的谎话被戳破,到底景兰还是皇亲贵胄,他态度还算恭敬,“老夫如今年纪大了,喜欢清静罢了,还请长公主见谅,人参就算了,老夫受不得补,长公主若是来做客,怕是走错了地方,老夫的府上今日没有邀请人上门。”话中却是暗暗指责景兰她这个不速之客。 这些年来,景兰也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发髻上朱钗银篦,毫不在意这些,她故作长叹一声,“大人你喜欢清静,恐怕还不知道吧,今日是休沐,皇上去了将军府,至今还留在那里没有走呢,大人您就不好奇,皇上与赫连家的父子说了些什么吗?” 李信的胡子一抖,手不自觉地揪着桌上整洁的宣纸,他沉寂了一会,才道:“长公主怕是想多了,草木皆兵,皇上一直都与赫连邵交好,说不定只是小聚,这些私事,老夫又何必去管呢,昭庭据说在明城做出了一些作为来,长公主还是放宽心吧。” 景兰闻言,骤然收起了自若的神色,厉声道:“景珏这个竖子,本宫要怎么放心,他将本宫的昭庭送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若是景珏想要发兵进犯冯国,那明城就是前线,那是将本宫的昭庭至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她这话可是大不敬,李信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怒道:“长公主,还请注意些分寸,岂能直呼皇上名讳,再者说,谢昭庭身为朝廷命官,为皇上效命,他应该感到荣幸,若是这朝中官员的母亲,都似长公主你这般,还有谁去做官?” 景兰却一点都不在意,冷哼道:“李首辅不必这样说本宫,你不也是如此吗?若不是静姝那孩子现在还在宫中关着,李大人又怎么会当这内阁首辅,本宫还是上次的那些话,只要您能帮我,本宫的诺言照样有用。” 她抬眸,见李信没有反驳,笑着道:“李大人好好想想吧,本宫就不打扰,先行告辞了。” 景兰走了有一会,外面的侍从进来给他添茶,见他还是长公主走时的那般模样,便上前唤了一声,“大人?” 李信回过神来,却没有说别的,只吩咐道:“去备马车,老夫要去将军府。” 赫连府中,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便是午时,府上的厨子是拼尽了浑身的力气做出了一桌子的佳肴,但江云荷现在正是孕吐反应的时候,不好上桌与他们一道用膳,而宁雨宣正在和景珏呕着气,找着借口和江云荷一同在院子里用的午膳。 江云荷嫁做人妇已经这么久了,虽然见宁雨宣的神情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周身的气息却表明,她正在跟皇上闹着别扭,她扒拉着碗中做得开胃的饭菜,犹豫了半晌,却不知道劝解的话,要说些什么好。 宁雨宣见她温温吞吞的,直言道:“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便是,与我还有什么不能开口的吗?”她以为,江云荷要说的,是自己的事情。 有她开了头,江云荷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看了看在近旁伺候的婢女们,低声道:“雨宣姐姐,你可是和皇上闹了什么矛盾了?怎么不去跟皇上一道在前厅用膳呢?” 宁雨宣手中银箸停下,笑着道:“你倒是眼睛尖,什么都被你看出来了,”她到现在还没有办法理解,他有什么可恼的,这胡乱生气的性子,定是随了他的父皇。 她想了想,终究是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江云荷,又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与闻人秋之间的关系,她觉得还是自己有理的,最先闷头生气的,并不是她。 江云荷听完了事情,却是掩唇笑了起来,到底是旁观者清,皇上这哪里是生气了,定然是吃醋了,才会一直冷着脸的,“姐姐,你也别生皇上的气了,若是搁在别的男人身上,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宁雨宣也吃得差不多,放下了筷箸,眉头紧皱在着,分外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云荷只得与她解释,“这男人,越是爱你,对你的占有欲也就越重,你所说的那位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你,在别人看来定是有什么心思,皇上邀他进宫小住,不过也就是客套客套,谁会愿意让情敌住在自己家里,但是这话从姐姐你口中说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宁雨宣将江云荷所说的话想了半天,她本就不喜欢猜测人心,再说景珏的心思百转千回,更是难以捉摸,最终,她抿了抿唇,开口道:“等回去之后,我会与他好好聊聊的。” “这就对了,”江云荷道。从六年前到现在,她是看着景珏和宁雨宣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不该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坏了两人的感情才是。 她们在这边饭桌上交谈着,气氛很是和谐。而前厅那边,却因着李信的到来,显得有些奇怪了。 按理说,没有人会在用膳的时间到别人家拜访的,听到李信亲自登门拜访的消息,众人皆是一愣,唯有景珏坐在原位上安然不动,巍然如山。 李信是打着拜访赫连峰的名义来的,赫连邵请示地看向景珏,他只摆了摆手,“朕只是来赫连府做客,自然不能拦了你们接待其他的客人,让李首辅进来吧。” 李信和赫连峰都是先皇那时同朝为官的同僚,两人不和的消息已经是朝堂中秘而不宣的事情了,但是武官总是身子上毛病多,自赫连峰从将军之位上退了下来,两人不和的传言才渐渐消散。 他们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又叫了下人将饭菜全撤了下去,端了新煮的茶上来,才将李信迎到了前厅来。 李信还带着一些礼品过来,看到了前厅中还坐着的景珏,装作讶然的模样,看着还真像是前来做客的。 在李信弯腰行礼的时候,景珏笑着道:“朕还以为之前传言,赫连老将军和李首辅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果然传言不可信,若不是今日来赫连府与老将军小聚,竟不知道李首辅与老将军的关系这般好。” 这话明显是膈应李信呢,李信弯着的腰突然僵住,将那份尴尬压在了心底,他直起了身子,“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知道微臣们的这些小事,那些不过是风言风语罢了,”他转身命人将送来的礼呈了上来,却是景兰随后就派人送来的那几支人参,“这些是送给老将军的礼,好给老将军养养身子。”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赫连峰在心中腹诽着,但他比李信更能沉得住气,全都是在沙场上历练出来的,他笑呵呵地叫下人收了起来,“皇上在这里,老夫也就不扭捏了,如今身子越发地不爽利了,正需要几支人参给补补,只是——” 他话风陡然一转,依旧笑着道:“如今正是晌午时候了,李府离我这将军府远得很,怕是李大人还没有用午膳吧,要老夫叫厨房再做些饭菜上来的吗?咱们年纪大了,可比不得他们年轻人,一顿饭不吃,可就浑身没气力了。” 哼,竟说他身子不好,两人年纪相当,半斤八两罢了,也跟他玩这种五十步笑百步的把戏来了。 李信暗自恼火,却也怪自己太心急了,竟忘了时辰就跑到了赫连府来,他是儒生,只觉得自己太没礼数,叫赫连邵这个老匹夫看了笑话。而景珏又坐在一边,当个无事人,他这才想起来,他这般着急来到赫连府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内阁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内阁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内阁 景珏旁观者当得够了,出来打着圆场,“两位都是我景国的肱骨之臣,不论现在是否还身在朝野,朕心中都有感激。不过李首辅既是来探望老将军的,朕也不便在此多留了,就先回宫了。”他起身,打算找人去叫宁雨宣回去。 李信能如此急匆匆地来了几十年都没路过的赫连府,今日恐怕也是冲着他才来的,只是按照他那足不出户的性子,倒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快地,将消息透露给他了。他嘴角勾着一抹笑,却叫人看不明白他的情绪。 景珏这话说的,李信诚惶诚恐,忙道:“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是微臣来得突然,扰了皇上的雅兴了,”他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要怎么开口,才能将话题直接切入景珏今日来找赫连父子的目的。 赫连峰眸子微眯着,凭什么这李信一来,皇上就得走,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但也不好在景珏面前将李信直接哄走,他转过来挽留景珏,“皇上,这才刚用过午膳,还是多留一会吧,娘娘现在还在与云荷聊着,怕是一时半会舍不得走了。” 景珏莞尔一笑,又坐了下来,看了眼李信,才说道:“皇后很早之前,就求着朕要出宫来看看将军夫人,好不容易今日得了这个准,她们女人家没个一天两天的,怕是聊不完的。” 李信得了他的那个眼神,神情讪讪,但还是想着景兰上午与自己说的那些话,他知道景珏对自己的监视,景兰来找自己的事情,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的,但是李信一想到自己心疼的孙女现在的境况,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八字胡撇下,又用手捋了捋,声音有些苍老,“皇上来赫连府,微臣还以为,是皇上要与将军商量攻打冯国的事情呢。” 在场的几人中,除了景珏,赫连峰及赫连邵脸色剧变,赫连邵顿时有些沉不住气,想要站起来,赫连峰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有皇上在这里,他们可不能失了分寸,赫连峰“哈哈”笑着,对李信道:“果然是年纪大了,就眼瞎耳背了,李大人,你这话是在哪里听来的?这冯国使臣还留在临都呢,”他声音故意低了下来,“要是大人您偏听了这些谣言,伤了两国的和气,那后果可不是你的担当得起的啊。” 李信才不会去听赫连峰的话,他朝着景珏拱了拱手,“皇上,微臣知道这话不应该说出来,但是眼下您应该明白,朝冯国开战,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啊。” 景珏静静听着他说的话,又端起案几上茶水品了起来,见李信急得一张老脸都是通红,他轻轻笑了声,“李首辅这是何意啊?朕可没说与赫连将军谈了开战的事情,自你进来的时候,朕就已经说了,是来小聚的,难不成?你还要怀疑朕的话吗?”他慢慢收起脸上淡淡的笑,神情凝重,“要不要朕将当时在场的人都给你找来,你好亲自问问,也再确认一遍?” 李信那花白胡子一抖,在景珏无形中的压力下,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他刚才一句句带着千钧重的力道,压在自己的背上,但他依旧挺直了腰背,“微臣知道这般失礼了,但皇上若是想发兵冯国,还请告知内阁的几位臣子,不然,皇上当初废了丞相又另立内阁的意义何在?”若是说他之前还有所猜测,对于景珏来将军府的目的,但刚才赫连邵对反应已经向自己表明了一切。 可皇上不愿意承认,他总不能硬说他就是这个意思,好在眼下南边正是汛期雨季,想要打仗现在也掏不出银子来,有这件事情拦着,想必出兵冯国的时间该会推迟些。 景珏哪里不知道这些个老狐狸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他冷哼了一声,“朕念及李首辅年纪大了,所以特意将事情分了下去,怎么李首辅是觉得自己闲了吗?最近户部工部事情众多,你倒是可以多去看看。” 李信只垂着头不说话,他今日是冲动了一些,却并不后悔。他在心中暗道,他身为景国首辅大臣,来此的原因,并不是被长公主的话所激,而是他身为首辅大臣的职责,国家安定下来才不久,景珏本就是出身战场,为人嗜战,这样下去,迟早会坏了国祚的。 这么一直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景珏看着李信挺得笔直的背,神情也并未缓和下来,只替着赫连峰赶着这位不速之客,“你今日既是来探望老将军的,就不多说其他的事情了,你若是有什么谏言,该写封奏章呈上来才是。” 他也是今日才发现,李信竟然如此高估自己这个首辅大臣的位置,权臣一直都身处高位,却不做实事,但除去所有权臣并不是易事,自古以来,哪个皇帝身边没个位高权重的,以此来制衡朝堂,而他想要改变这一切,就找了李信来充当这内阁首辅,平日里他也不多说什么,可是今日…… 等景珏想完了这一切,李信已经离开了赫连府了,景珏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他今日出宫,是故意让秦风赶着马车的。果然,就有鱼忍不住出来冒泡了。 他一面差了人去后院里叫宁雨宣,一面拍着赫连邵的肩膀,“你们也看见了,如今朕能信得过的人,你们赫连家算是一家,还有的,就是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接下来,一切都要靠你们了。”赫连家一直对皇族都是忠心耿耿,景珏对此也毫不怀疑。 赫连邵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目光沉着,“皇上放心,你说的之前,微臣都记着,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 时间过得极快,从吃完午膳到现在,已经快要是落日余晖的时候了,宁雨宣尚不知道午后李信过来的事情。走的时候,她还是一脸淡然神色,没有理会景珏,江云荷之前开导自己的,她不是不能理解,却暂且还没有办法接受。 秦风自将闻人秋送进了宫里之后,将他丢给了安得子,自己又驾着马车在赫连府外等着自家主子,日光带了浅淡的金箔色泽,天气还是闷热的,暑气未减,马车内一直备着冰,倒是比外面舒服多了。 回皇宫的路上,秦风驾着马车走了一条小道。景珏微微抬起眼帘,看她依旧同往常一样,总是望着外面,经过僻静的巷子,他没办法理解,外面那些随处可见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可看的,她这分明就是不想面对自己。 在宁雨宣面前,向来傲气凌神的他,竟也变得有些自卑,于她而言,自己总不能成为那个最重要的,尤其是在闻人秋又出现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而宁雨宣,犹自望着外面青石板的巷子出神,余晖自西边斜斜地撒在地上,半明半灭,景珏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她也过不去心底里的那道坎,没办法先低下头来,胸口似憋了一团闷气,连呼吸都难受极了。 马车照例停在了乾坤殿门口,经历了一路上的沉默寡言,景珏再也承受不了她这样的冷待,想着待会用晚膳的时候,只单独他们两人,他态度好些,两人也就回到了原来的那样了。 只是他这般简单的希冀,很快就让人打破,宁雨宣先下了马车,景珏紧随其后,正吩咐着迎来的安得子,晚上备些宣儿喜欢吃的饭菜,正说着,却听见了一个令人恼火的声音 闻人秋在这里守了一天了,看到马车回来,立即从宫门的门槛上站了起来,当做没有看见宁雨宣身后的那个人,只对着宁雨宣道:“你回来得可真迟啊,叫我等了这么久。” 宁雨宣本是想着他既然住在了宫里,以后也有的是时间找他聊聊,但是见江云荷的机会却少,她正要解释。云月穿着一身绯色小对襟裙,愣头愣脑地跑了出来,不是找自己的父皇,而是拽着闻人秋的衣摆,脆生生地道:“闻人叔叔,你还没教我怎么用玉蝴蝶呢。” 小云月手中抓着一样东西,景珏随声音看过去,只见云月手中握着的,是她从小就佩戴的一枚玉蝴蝶,只听见宁雨宣对那闻人秋说道:“这玉蝴蝶你当初让我给她,却没教怎么用的,到现在都没派上用场。” 好!很好!原来那玉蝴蝶,竟然是闻人秋送来的,当初她离开云月的时候,只留下了几样东西,其中有一样,竟然是闻人秋的。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唯恐克制不住满身戾气伤了人。 安得子只感觉自己的主子浑身阴翳,他离得最近,心中惧怕不已,只在心中祈祷,皇后您可少说些吧,再与那男子聊下去的话,可就要出人命了。 他如是想着,旁边的景珏忽然一眼不发,转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安得子“哎呦”了一声,连忙迈着步子小跑着跟了过去,这都是什么事儿哎。 那边宁雨宣感知到这边的动静,等回过头来看,只见景珏的脚步极快,没一会便转身绕过了那片花林,身影消失不见。她顿时眼中光芒暗淡了下去,心中那股烦闷之气更盛,想追上去,可步子好像被什么钉住了似的,一步都迈不开。 闻人秋安抚好了云月,随宁雨宣视线看了眼那条已无人影的小径,心中百感交集,大概是这样的情绪时常出现,他已经有些习惯。他忽然出声道:“他这是吃醋了?” 夜色已经侵袭了广袤无垠天空,凉风习习,卷去了许多暑气。宁雨宣将一缕散开的青丝别在耳后,只笑了笑,“不用管他,政事繁忙,他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第三百三十章 别扭 第三百三十章 别扭 第三百三十章 别扭 她动作轻柔,树叶因风吹动,哗啦啦作响,整个人似雪山之巅的一抹莹雪,叫闻人秋心中沁入一股清凉,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忽而又热烈跳动起来,他忙捂着胸口,转过了身去,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她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人,从初遇到现在,从来都不是。 大致是应了那句初见便是永远吧,好似不知从哪天开始,他就陷入了这样的一个魔咒中,深陷沼泽无法自拔。 宁雨宣见他忽然的动作,微微蹙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等闻人秋再转身过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了,“等你到这个时辰,主人家没回来,我怎么好自己先用膳,这会儿怕是小云月也饿的不行了吧。” 宁雨宣不由得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眸中光芒闪烁,“饿了就直说,拿小孩子当借口算怎么回事,宫中规矩多,你之前也是知道的,但你我关系如此,就不必太过拘束了。” 他这次进宫,不再是掩人耳目,人皮面具等伪装也都没做,弄得楚楚春雪这些毫不知情的人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陌生又长得俊俏的男子,跟自家主子是什么关系,看着两个眉眼间疑惑,闻人秋在此之前就与他们解释了,他是他们主子之前认的一个师兄。这也不算是谎话,亦假亦真最能混淆人的视听。 景珏和宁雨宣这次是真的闹大了,不过一个晚膳的片刻,传言就在宫中散了开,毕竟之前有多恩爱,吵架之后的冷淡就有多明显,皇上可是很少有不再乾坤殿夜宿的时候啊。 新月如钩皎皎兮,树林风动不止,已经用过了晚膳,云月吵闹着要去闻人秋那里玩,被宫人带了去,云盛已经在偏殿被哄的睡着了。宁雨宣穿着素色亵衣坐在床榻上,旁边就是一扇窗户,枝叶横生,弯月斜挂其上。 楚楚轻踏着步子,手持灯火走了进来,“娘娘,现在时辰不早了,您该早些歇着了。” 她只是摇了摇头,她头也未转,依旧看着外面夜色浓郁,问道:“御书房那边灯火熄了吗?”除了这乾坤殿内,景珏唯一住的地方也就是御书房了。 楚楚知道自家主子现下心情不好,她压低了声音,回道:“刚才安公公来过了,说皇上近日堆积了不少政务,已经在御书房歇下了,还请娘娘也早些休息,莫要坏了身子。” 风吹乱了那一头青丝,散乱起来,宁雨宣也懒得伸手去理,外面有淡淡兰馨芳香随风而来,她轻轻地嗅了一下,对楚楚道:“你也熄了灯吧,早些去睡,我也困了。” 等宁雨宣躺下,盖好了被子,楚楚将寝殿中桌上那唯一亮着的一盏铜台烛火吹灭,自己手持蜡烛,悄悄退出了寝殿。 这几日夜风极大,凉爽之际又多了几分阴寒,楚楚手中蜡烛豆大的火光,一下子就被吹灭,她站在殿外,无声地叹着气,主子和皇上,怎么又闹了脾气呢。偏偏她的主子是个什么都不愿意说出口的性子,不然的话,她也能从中劝导几句呀。 她正要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的时候,却在刚一迈脚的时候,自己的肩上突然多了一只宽厚的手,她正要惊呼的时候,那只手动作极快地将她的嘴捂住。 楚楚正惊恐着,正好那人转到了自己身前,她眼睛里的惊恐渐渐转变成了愤怒,等禁锢她的那双手松开时,她立即低声怒斥,“秦风,你是故意来吓我呢!” 秦风不复在外人面前一张冷淡的表情,眼里的情绪似乎只能看得见楚楚一人,他本想玩一回浪漫来着的,哪里知道吓着了自己的小妻子,他连忙低声哄着,“我这边刚下值,想到你还在乾坤殿这边守夜,就想着过来陪陪你,是我的错,我的错。” 这么一个漆黑的夜里,一弯月亮也没什么光亮,楚楚被吓得不行,本不打算搭理他,但是想到今天皇上和主子出门,就是他一路护送着的,后来又带了个那个叫闻人秋的人,不知底细,实在让她好奇。她迟疑了半晌,问秦风道:“你知道今天娘娘是因为什么和皇上闹了别扭吗?” 在楚楚面前,不涉及景珏的那些机密,这些话算是能说的,只不过站在这里说这些话,只怕被有心人听了见,“先去你屋子去,宫里面人多嘴杂。” 这边小夫妻二人打打闹闹的,而在尚宫局住所的那边,齐玲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的现状,她自景珏登基的第三年入的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后宫里的一位主子。 本是想通过选秀入宫的她,却也没想到,刚开始的两年里,除了皇后和后招进宫里的静淑妃,就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能近得了皇上的身,她只好另辟蹊径,转而考了女官,进宫一边依靠着家中势力,以及自己的实力,坐上了尚宫女官的位置。 可是那天,她特意亲自去给乾坤殿送去布料,没成想乾坤殿内只有皇上在,皇后却是不在,她起了一些小心思,可是一眼就被皇上给看穿,还出言讽刺了她,她再也不敢在这两位面前露面。可长此以往,她就真的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尚宫,在内务府里操劳一辈子了。到头来只谋划成了这样的一个结局,她不甘心。 想到这里,她立即起身,在亵衣外面只套了一件棉绸风衣,就悄悄地绕开了宫中的侍卫,往宫中那片偏僻的角落而去。 风不住地吹着她深色的风衣,手中拿着一盏琉璃宫灯,走在幽长甬道上,前面不远处那两点诡异灯火的地方,就是长青门所在,而现在,李静姝就住在那里。 其实,有一点别人甚少知道的是,齐玲珑曾经和李静姝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但后来因为李静姝被封为淑妃的关系,她主动与其断了关系。她想着,李静姝曾经能入的了皇上的眼,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子,她若是得了这个法子,还愁以后在宁雨宣面前弯腰行跪拜礼吗? 来这个地方的人实在太少了,经过长青门的侍卫时,齐玲珑只消花了点碎银子,就有人放她进去。这个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见识,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竟有这般落魄不堪的地方,蛛网密布,房梁倒塌也不见人修理的痕迹,安静的有些可怕。 齐玲珑暗暗给自己鼓足了气,才敢继续往前面走,按照刚才守卫提醒的,往李静姝住的屋子而去,别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而她的屋子却是还亮着烛火,她想着,哪怕在李静姝面前失了颜面,她也要问个清楚,她当初是如何进的宫的。 只是走得越近,齐玲珑越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直至在那个破烂的屋子外面,通过那扇难以挡风的窗户时,透过缝隙,她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两个没穿衣裳的男女正抱作一团,时而能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那男子背对着这边,齐玲珑看不清楚,但是那个女子的面孔却是清晰地映在了齐玲珑的眼睛中。她下意识地惊呼出了声,连着手中的琉璃宫灯也掉到了地上,琉璃易碎,发出清脆的声响,烛火扑腾了几下也随之熄灭。那个女子,分明就是李静姝。 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李静姝满脸媚色,正好对上了齐玲珑的眼神,她一点被人发现的羞愧都没有,反而笑得勾魂,轻轻地拍了一下还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魅声道:“喂,有人来了,你现在得走了。” 那男子没有说话,只又在她嘴上吻了几下,才背对着齐玲珑这边起身,穿上了衣服之后,头也不回地从另外一边的窗户翻身而出。 等男子走了之后,李静姝才慵懒地起身,只在酮体外罩了一件轻薄的水红纱衣,还能看见她身上留下青紫的痕迹,她款款走到那扇坏了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齐玲珑,开口道:“你要是想来见我,下次得提前说一声,若是下次再这样耽误了我的事情,我可就懒得搭理你了” 齐玲珑是未经人事的,看到刚才的那一幕,她到现在还是脸上泛着热气,她看向李静姝,满是不可置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李静姝的态度很是无所谓,她嘲讽地笑着,看着齐玲珑,“我自己的事情,我不知道,难道你会比我清楚吗?反正我这辈子都已经毁了,多几件荒唐事,又又何妨呢。” 这完全在齐玲珑的意料之外,走在甬道的时候,她是想着再见她时,她弱不经风,过着苦巴巴的日子,而自己光鲜亮丽,让她艳羡,可是现在这样的境况,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她来了又不做声,李静姝没了耐心,她抬手敲了敲窗子,让齐玲珑回神来,“我说你进宫也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情,赶紧说,说完我得睡觉了。” 这样的李静姝已经完全不是曾经的那个出自书香世家的大小姐了,齐玲珑只觉得这场较量之中,自己是已经赢了的,却又觉得没赢。见李静姝如此不耐烦,她立即道:“我过来找你,是想问,当初皇上是因为什么封你为淑妃的?” 李静姝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随后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她倏尔一笑,眼中满是兴味地看向齐玲珑,“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想成为景珏的女人,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第三百三十一章 突变 第三百三十一章 突变 第三百三十一章 突变 齐玲珑听着李静姝那类似嘲笑的语调,脸色白了几分,她挺了挺腰背,想要让自己变得有底气些,“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只是等明天,这后宫的人都知道静淑妃躲在长青门里偷男人,你们李家受得了你这样的孙女吗?” 李静姝双手只是绕着手中纱衣一角,连头也没抬,“你大可以去广而告之,没有证据,谁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不过——”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来,“我也没说不告诉你啊。” 李静姝之前不知因了什么缘故,被皇上看中收进了宫里,现在又在这偏僻的长青门里和野男人苟合,齐玲珑是断定了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媚术。她闻言一喜,立即道:“静姝,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们以前的情谊的,你快点告诉我。” 那扇隔在她们二人之间的窗户太过碍眼,被齐玲珑从外面打开。李静姝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呵,情谊,她们之间那点子情谊,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她装腔笑了笑,说道:“不过现在我困了,这事情太复杂了,等你明日午后再过来,我好好地告诉你。”为了怕齐玲珑不信,她的神情十分诚恳。 但即是如此,齐玲珑也是半信半疑的。李静姝随意地打了一个哈欠,“好了好了,我是真的困了,明天午时之后,过时不候。”不等齐玲珑再有什么话要说,她转身就去将屋里的烛火熄灭,躺在了床上。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步伐声渐渐远去,静谧地能将墙根下的虫鸣都听得一清二楚。李静姝又缓缓坐了起来,她已经习惯了夜色,对着另一边的窗户喊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月色浅淡,外面阴沉沉,屋子里更是漆黑一片,隐约间只能看到一个黑影越过窗户进了屋子里,李静姝看着那道黑影,只道:“你要的机会来了。”随后,她看着那道影子走到自己面前,又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她沉默着,等待着他的决定。 忽然间唇上一凉,是那人冰凉的吻,还带着夜间的湿气,透彻骨髓,叫李静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听见他说话:“你那个朋友,比你可识趣多了,”他倾了身子,附在她的耳边,“长得那样明艳,跟你倒是相反。” 李静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你要是不舍得那样明艳的美人儿受苦,那就另觅合适的人吧,其他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她这番话倒像是吃醋,那男子轻笑了一声,随后掏出一个盒子来,“你明天将这个给她,叫她放到太子殿下的身边去,此事若是做得成功了,我自会保你无虞,至于她……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人了。” 宫里因为多了一位住在清然殿里的客人,导致两位主子互不理睬,弄得人心惶惶,连向来调皮的云月也不敢在自己父皇面前随意放肆了,只是她十分喜欢那位闻人叔叔,弟弟也不玩了,整日要跑去找闻人秋。 是以没人注意到齐玲珑这边连着去了两趟长青门,来去匆匆,又特意避开了其他的宫人,只有长青门的守卫知情,她拿了那盒子,匆匆塞进了袖袋里,回了尚衣局。 宫中的宫女人数太多,裁减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宁雨宣又找了安得子要了几个人一起帮忙,但她却是一点也看不进去了,楚楚端了茶水点心进来,就见宁雨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提议道:“娘娘,要不您先去外面歇一会吧,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傍晚时候,书房中太闷,待在这里事情也没什么进展,宁雨宣就将这事交代给了其余人,自己则去了云盛的屋子。 有奶娘和春雪在一边看顾着小太子,宁雨宣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云月,就知道她定然是去了清然殿。春雪手中的拨浪鼓响个不停,云盛的笑也也没停下,一双似水的眸子盛满了细碎的光,看得宁雨宣心都要化了。 小家伙眼尖,很快就看见了自己的母后,便张着小胳膊,要母后抱抱,楚楚见状,示意奶娘和春雪,看着宁雨宣和小主子玩成一团,她却一点也没法笑起来,“娘娘,您真的就不打算去御书房看看皇上吗?” 宁雨宣脸上的笑顿时一僵,沉默了半晌,才道:“皇上在御书房是处理政务,我过去,岂不是打搅他了?” 以前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楚楚发了愁。以往的时候,就是皇上在和朝中大臣议政的时候,娘娘都照去不误的,她昨夜听了秦风的话,想着能劝和二人是最好的,“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性子,他不就是气您和您那师兄关系亲密了些,您只要过去哄哄,皇上一准就消了气。” 宁雨宣听着这话倒是笑了,她转头看着楚楚,说道:“可不是他生气,这次我我生了气,你别再劝了,等我什么时候气消了,我再去哄他也不迟,”云荷有句话说得对,男人小心眼这没错,但总不能每次都惯着。 什么叫关系亲密了些,她与闻人秋去了东瀛五年,相处之间向来都是恪己守礼,也不会被外人留有一丝诟病的余地,但唯独是他,总是抓着这件事不放。 楚楚知道这是宁雨宣发怒的前兆,她及时地闭了嘴,不再多说。正好外面有宫女来报,说是尚衣局那边给太子殿下和小公主的夏衫已经做好了,差人送了过来,楚楚只好出去处理这事。 夕阳斜沉,照样是凉风阵阵,晚膳的时候,闻人秋才找人将云月送回了乾坤殿,自己则没再过来,他清楚地知道宫中多了些流言蜚语,虽然他自己是逍遥自在惯了的,可眼下不能不考虑宁雨宣的处境,是以现在能避则避。 云月自回来之后,手中把玩着玉蝴蝶就没放下过,通体莹润的碧玉在夕阳之下,竟隐隐有光泽流动,她惊奇地看着玉蝴蝶,一转身就扑进宁雨宣的怀里,“母后,你快看,玉蝴蝶可真漂亮。” 宁雨宣看过去,却没什么觉得稀奇的,这玉蝴蝶的材质与闻人秋给她的玉哨子是一模一样的,她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眼前的云月脸色热得通红,连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宁雨宣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也是汗涔涔一片,叫着春雪赶紧带她去洗澡。 之后景珏照样是歇在御书房内,与昨晚一样,也差了人过来回话,照样是百用不烂的借口,只说是政务繁忙,宁雨宣神色未变,只打发了来人离开,之后更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事情是突然发生在了第二天一早,宁雨宣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还是清晨的时候,天色没有大亮,她翻来覆去,也没有办法继续入睡,索性去了偏殿里看了看云盛,小太子还在。呼呼大睡着,连旁边照料的奶娘都还在一边未醒,她又悄悄地退出了屋子,转而去了云月的屋子。 宁雨宣动作极轻,却还是在开门的时候惊醒了在屋里照料云月的宫女,见到宁雨宣这么一早过来,她慌忙起身行礼。 宁雨宣只是笑了笑,没有走进去,问她:“小公主昨晚睡得早,你去看看现在醒了没有。” 那宫女立即应是,去床榻边看了看,这一看,忽然间就发出一声惊呼,“娘娘!小公主……小公主她……” 宁雨宣心中“咯噔”一下,心中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她慌忙跑进去看,却见云月那张原本红润的小脸上,此刻带着乌青的颜色,嘴唇颜色更深,“云月,云月,你不要吓母后!” 她心中慌乱极了,云月已经陷入了昏迷,她翻看她的眼白,又去探她的脉象,因为心中着急,却什么也没看出来,那宫女脸被吓得惨白,心知这次是自己失职,她赶紧跑了出去,去太医署那边找太医过来。 消息传得极快,宁雨宣看着云月乌青的小脸,心都似在滴血一般,但当她凝神屏气去探她的脉象的时候,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她赶紧叫春雪将自己的银针拿过来,长长的银针刺入指尖,流出的是鲜艳的红色,依旧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 她只紧紧抓着云月的手,束手无策,心中懊恼难受不已。外面一阵动静,宁雨宣也没有去看,云月迷糊之间睁开了眼睛,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什么东西“嗡嗡”地叫着,而指尖的疼痛感十分明显,她犹自带着哭腔,“母后,云月的手疼……” 景珏一踏进屋子里,便听见了云月说出的这话,也看见了她指尖的血迹,而宁雨宣的手边正是他送她的那副银针,顿时怒火中烧,他快步走过去,不等宁雨宣要说什么,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甩至一边,“云月都这样了,你还对她施针!” 宁雨宣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她急着解释,她只是在给云月诊治而已,她有分寸,又怎么会弄疼云月呢,“我刚才……” 景珏只心疼地将云月搂在怀中,就在宁雨宣说了个开头的时候,他并未理会,对着外面跪着一片的宫女内侍喊道:“御医呢,怎么还没过来?” 声音之大,就连他怀里的云月也被吓得一抖,景珏连忙又拍了拍云月的背,宁雨宣无暇顾忌刚才景珏对自己的粗鲁动作,“还没查出来是什么原因所致,你先让云月平躺下来。” 景珏闻声,才朝宁雨宣看过去,他墨眸里寒冰一片,不带丝毫感情,“五年里,你没尽过一丝责任,现在又来讨什么好?若是云月有什么意外……”你我也就各自散了吧。后面的这句话,他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蹊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蹊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蹊跷 云月原本只是指尖疼得厉害,但景珏将她抱得太紧她浑身都透着一股异常难受的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父皇父皇,我疼!”她挣扎着想要脱开景珏的怀抱。 景珏感觉到她的挣扎,又将她放到了床上,乌青的皮肤看着极为吓人,看着女儿可怜的模样,景珏心中的怒气难以压制,可他死死地忍着。 就在这时,外面慌慌张张又进来了一些人,正是被宫女找来的御医们,还有跟着他们过来的闻人秋。闻人秋原先的嬉皮笑脸此时也收了起来,云月那边有御医在诊治,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宁雨宣,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眉头皱着,走了过去,安慰她道:“你先别担心,御医不行的话,还有你我呢,云月不会有事的。” 宁雨宣说不出话来,鼻腔酸涩,差点要哭出声来,她急忙用手捂着嘴,转过了身去,一面是景珏刚才说的话,一面是云月的病情,怎么就会突然变成了这样。忽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外面喊道:“秦风,你去将乾坤殿里所有的人找来,查清楚,究竟是谁对公主动的手脚。” 想到云月现在的模样,宁雨宣心中越来越寒凉,她又叫了楚楚将云盛抱了过来,见云盛还是安然无恙的,她的心也放了一半。 御医一个个地轮流给云月诊脉,可是谁都瞧不出来公主变成这般是何原因,闻人秋心中也有些焦急,小丫头昨日还在清然殿里缠着他玩,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病得这般厉害。不对,这不是病了,而是有人投了毒。 他走到那边,开口道:“不如让我来,公主可能是中了毒。” 坐在床边的景珏立即闻声转头,他看向闻人秋,眼里溢满煞气,半句话不多说,立即拔了旁边侍卫的佩剑,指向了闻人秋,“你来?朕怀疑,下毒的人就是你!” 闻人秋没有任何动作,反而笑了起来,他双手抱在胸前,没有丝毫的畏惧,“皇上,你就算是怀疑我,也要拿出证据来,现在公主中毒已深,皇上要是再拖延时间的话,只怕公主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景珏仍然没有放下剑,云月突然得了这样的怪病,本来就可疑,在闻人秋回来之前,云月一直都没有事,偏偏在他住在宫里的第三天,云月变成了这样,他还知道,昨日云月在清然殿玩了一天。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对宁雨宣极其恼火。 宁雨宣见状,也走了过来,她眼底有些祈求,“阿珏,云月现在这样,你就让他试一试,不管事情怎样,总得先治好云月才行。” 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在一起的两人,景珏嘴角渐渐上扬,眼底却依旧满是冷意,他慢慢地放下了剑,“好,那就让他试试,如果不行的话,朕让他没办法活着出去。” 闻人秋不理会他的威胁,径自弯下腰身看着云月的情况,宁雨宣起先没有查出来云月的病是什么原因,她也站到了闻人秋的旁边,与他一道看着。 闻人秋看着云月刚才被宁雨宣刺出来的伤口,而云月脸上的皮肤却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宁雨宣眼尖,最先发现,“闻人!你快看看云月的脸上,这是不是蛊毒?” 闻人秋立即转移了视线,此时云月的乌青的皮肤下面又有什么东西在嚅动着,除了蛊虫会有这样的反应,闻人秋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但是这怎么可能,他转头问宁雨宣,“我送给云月的玉蝴蝶了?” 玉蝴蝶?宁雨宣也是此刻才想起来,闻人秋送给云月的那枚玉蝴蝶是可以防止蛊虫的,她伸手翻了翻云月的被子,却什么也没发现。 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两人的宫女立即上前来,回禀道:“回娘娘的话,昨晚公主在太子殿下玩的时候,将那枚玉蝴蝶落在了太子殿下的屋子里了。”说完,她不等宁雨宣吩咐,就跑去了云盛的屋子,将玉蝴蝶拿了过来。 闻人秋接过玉蝴蝶,却发现那枚莹润碧绿的玉,隐约带了些黑色,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拿着玉蝴蝶放在了云月指尖的伤口处,众人见状,也都凝神等着。 不出片刻,立刻云月的身上就有了变化,乌青的皮肤下面密密麻麻得浮起来了一连片的蠕动的虫子,都纷纷朝着胳膊的位置涌过去,这么一番,云月浑身更是疼得不行,大哭了起来。宁雨宣再也不能强忍住泪水,想要去包着云月,好减轻她的痛苦。 闻人秋及时拦住了宁雨宣的动作,他皱眉道:“不能碰,这蛊虫霸道得厉害,都得小心些。” 景珏脸色阴沉极了,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床边极其默契的两人,心中怒意掺杂着其他的情绪翻涌着。只有旁边的宫人和御医感知到皇上现在极其不好的心情,都以为他是在为公主的病情担忧。 蛊毒这种东西,宫里头是第一次发现,临都城里也才是第二次,前一次是六年前守城军军营里的将士糟了蛊毒,但那一次蛊虫容易解,所以宁雨宣也能治好,但这一次,要不是有玉蝴蝶在,宁雨宣也是束手无策。 宫人们都十分好奇,但也不敢探头去望,谁都知道蛊虫这种东西,来自神秘的南疆地区,比起毒药还令人可怕的东西,宫里面忽然出现这个他们心里有些恐慌。 所有的蛊虫都迫不及待地往玉蝴蝶涌去,原本就失去了莹润色泽的玉蝴蝶,很快就变得黑漆漆,碧玉里面流动着的光泽,也变成了不住蠕动着的蛊虫。闻人秋神色严肃,拿着已经吸尽了蛊虫的玉蝴蝶,一把丢进了一个铜盆里,将一根蜡烛直接放了进去。 一瞬间,铜盆里面火光跳跃了起来,叫旁边的人看着都吓了一跳。 那边云月身上的乌青已经消退了下去,经历了这么一遭痛苦的折磨,云月也累得晕了过去,有宫女过去给她照料着。 一大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宁雨宣也被吓得不轻,等蛊虫被烧毁之后,她浑身一软,差点跌倒过去,幸好转过身来的闻人秋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公主已经安然无恙了,你不用担心了。” 宁雨宣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去看另一边的景珏,只见景珏只瞥了他们俩一眼,就转过身去,叫了还在殿外的秦风及御林军统领贺光进来,他只厉声道:“给朕将闻人秋捉拿起来。”外面立即走进了一大批手握兵器的御林军,为首的是贺光,都立即将手中刀剑指向闻人秋。 宁雨宣很是不可置信,她走到景珏面前,“你为什么要抓闻人?是他刚才救了云月一命。” 景珏眸子冰冷,他看了眼被围在中间的闻人秋,闻人?呵呵,随后又笑着看着面前的宁雨宣,“朕只是有所怀疑,这还没有定他的罪,你急着出来替他辩证吗?再说,这蛊毒谁都知道是从南疆传来的,只有他是南疆人。” 宁雨宣说不出话来,她太了解景珏了。这不是相信闻人秋为人的问题,他本来就对闻人秋有意见,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故意所为,她垂头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来,冷着脸道:“你确定要这样做,让真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景珏又是气极,他指着闻人秋,“你就这么相信不是他做的吗?” 宁雨宣点头,她找不到闻人秋会做这种事的理由来,如果他真的要对云月不利的话,目的又是什么,“我的确是不相信,这蛊毒我猜本来是该下在云盛那边的,分明是有人想对太子不利,你应该是去查查那些对你有仇的人。”她语调冷淡,极有理智,和景珏的气势形成鲜明对比。 早就料到景珏是这样的人,闻人秋在那边嗤笑,“小宣儿,你不必再与他说了,皇上愿意抓我就抓,总之我问心无愧,为他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 景珏闻言,墨眸中颜色更深了几分,他们俩人之间说的话,都好像是将他放在那个外人的位置上,他冷笑着,“对,朕就是这种人,”他眼睛紧锁着宁雨宣,却对那边贺光命令着,“贺光,你还愣着做什么?” 闻人秋怕宁雨宣难做,也想给自己一个清白,所以没有抵抗,直接叫贺光带人绑着送走。 看着闻人秋被带走,宁雨宣的如水眸子也好似凝了冰,“景珏,这件事,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收场。” 说完,不等景珏再说话,她就带着一众宫女,将云月和云盛都带去了自己的屋子,又叫人拿着玉蝴蝶去检查他们两人这几日贴身所用所吃的东西, 查清楚这蛊虫是从哪里而来的。 秦风站在景珏的面前,就好似身陷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景珏见他还愣在原地,只道:“你快些派人去查,这蛊虫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别被人发觉了。” 秦风有些发愣,他问道:“皇上,您刚才不是已经命贺统领将那人带走了吗?” 景珏瞥了他一眼,秦风立即又低下头去,他只开口道:“叫你去查便去查,其余的没必要多问。”随后就走出了屋子。 他最初时,的确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觉得是闻人秋所为。但是对云月或是云盛下手的事情,这还是头一次,的确是古怪,一下子猜不出那幕后黑手是谁,又不能打草惊蛇,他就顺水推舟,将事情暂且扣到闻人秋的头上去。让他最为难过的,还是宁雨宣的态度。 第三百三十三章 命案 第三百三十三章 命案 第三百三十三章 命案 这件事发生了没过半天,景珏和宁雨宣都已经调查了一些线索出来,因着景珏对闻人秋的态度,她没有再找秦风去调查了,只让乾坤殿的宫女和内侍前前后后地搜查,所以在景珏之前,查出了云月中蛊毒的原因,那些蛊虫都被藏在了尚衣局昨日送来的衣物里了。 那些衣物自然是不能再留,宁雨宣当机立断叫下人将那些衣物烧了,在她旁边侍立的楚楚立即愤愤不平道:“娘娘,这件事一定是那齐玲珑所为,快派人去抓了她,否则谁有这个胆子,敢在太子殿下和公主的衣物上下毒?” 牵扯到尚衣局那边,宁雨宣第一反应也是跟齐玲珑有关,不管是不是他她所为,也要去她那边搜查一番,她眸子微沉,带了些只有景珏身上才看得见的气势,“楚楚,你现在去找秦风或是贺光,叫御林军去尚衣局搜查。” 可是御林军将将接到这个命令,还没开始行动,就有尚衣局的那边急匆匆跑过来禀告,说是齐尚宫自缢在她自己的屋子里了。 贺光已经立即派了手下去了尚衣局那边,自己则亲自来了乾坤殿,向宁雨宣回禀这件事情,而景珏那边自有秦风的手下去调查。 宁雨宣闻言一惊,站了起来,她微敛细眉,问道:“齐玲珑现在已经死了?” 贺光不敢言假话,“尚衣局那边的人来说,被发现的时候是已经没气了,具体的情况卑职还没有去看,娘娘要卑职如何做,御林军定当听从娘娘的命令,”这也是景珏之前给他的命令。 好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中,还没问清蛊虫的由来,宫中又添了一桩命案出来,她叫来楚楚和春雪,照看好云月和云盛,转而对贺光道:“我跟你一同去尚衣局看看,你顺便差人去一趟宫外,将陈文轩陈大人找来。” 知道蛊虫的由来跟尚衣局有关,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齐玲珑的死绝对不会是自缢这么简单,好端端地一个人,出自临都世家,又在宫里坐上了尚宫大人的位置,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呢。 在去尚衣局的路上,宁雨宣都沉默不语着,但也猜不出来,究竟谁会是这幕后的黑手。 一上午的功夫,宫中接二连三发生了怪事,尚衣局的地方已经被御林军包围了,里面的女官宫女们都被赶到了一处屋子中看守着,而齐玲珑的尸体,还安放在她自己用来休息的屋子中。 这尚衣局内,处处堆积着锦绣华布,悬挂着五彩丝绦,绣棚安放着绣架剪刀等物,绕过了这些,后面就是齐玲珑暂且休息的屋子了,那尸体就被横放在地上,没有人敢动弹。 宁雨宣没急着去看齐玲珑的尸体,先是环视了这件屋子,里面摆设也是精致,光那一扇四面屏风,就涵盖了苏绣、蜀绣、湘绣和粤绣,她出身不错,有这些也实属正常,但是在这屏风后面,宁雨宣还发现了一些布料的碎片。 碎布料有很多,宁雨宣只捡了一些看,却发现这些被人恶意剪碎的布料有些眼熟,那碎片上的刺绣和暗纹,她随后惊觉,这些布料都跟她穿过的衣裳的布料很是相像...... 门口被御林军扣押着一个小侍女,正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这正是这些年一直服饰齐玲珑的侍婢,宁雨宣拿着碎片去问她,“你知道这些碎布料是怎么来的吗?” 那侍婢闻言,抬头看了眼宁雨宣手中的布料,瞬间,脸色就变得煞白,说话也哆嗦了起来,“这......这些东西......” 贺光见她不肯配合,立即拿出审讯犯人的气势,板着脸道:“娘娘正问你话呢,你要是不说,是不是也想像你的主子一样?” 不说她的主子还好,一说她的主子,侍婢下意识地就去看那边躺在地上已经冰冷的尸体,吓得立即朝宁雨宣跪下,“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这些都是我家小姐做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宁雨宣有些不耐烦,她将碎布料放在一边,“将你知道你家小姐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我也好查清楚,究竟你家小姐,是为什么突然自缢的。”是的,在这些尚衣局的人眼中,齐玲珑只不过是自己上了吊。 那侍婢立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却只说了那些碎布料的由来,齐玲珑作为尚宫大人,为宫中的主子制衣自然不用她亲自动手,但是不知为何,皇后娘娘的衣服,她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从不假借他人之手,别人尚不明白,可是她的贴身侍婢有一天才发现自家主子的秘密。 齐玲珑每每给宁雨宣做的衣裳,自己都要试穿一遍,对着镜子,做着自己是皇后的梦,而在回到现实之后,她又不甘心自己只在后宫中做一位女官,那些碎布料,都是做衣裳剩下的角料,都被她绞地七零八落,堆在角落里。 侍女说完了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宁雨宣的反应,又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惹来杀身之祸。 见着婢女不再说话,宁雨宣略微皱眉,问道:“就这些了吗?” 见侍婢称是,宁雨宣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些与蛊虫的突然出现,一点联系都没有,而这人又死了,昨日给云盛云月送来的衣服,也都是齐玲珑自己亲手所制,那些个女官们皆不知情,线索由此断下。 不知道那婢女说的话是真还是假,贺光并没有放人,而是叫属下关去了牢中。他走到宁雨宣面前,问道:“娘娘,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要如何做?宁雨宣自己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只说道:“齐玲珑已死的消息,暂且不要透露出去,如今宫中大部分已经知情了,你应该有办法隔断这流言的传播吧?” 齐玲珑死的突然,再加上尚宫局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大半,这个任务可有点难办了,但贺光还是点头,“卑职这就叫人去处理了。” 这说着,外面走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闻声赶来的景珏,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是安得子,还有被宁雨宣叫进宫里来的陈文轩。 不过才半日的功夫,好像是已经过去了许久,她在见到景珏的那一刻,是想走到他的面前,与她说道这里的情况,但是又想到早上的情景,生生地将自己的动作抑制住了,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宁雨宣对着他身后的陈文轩道:“陈大人,你来得正好,请你来查看一下这具尸体的死因。” 说到底景珏才是他名义上的主子,陈文轩下意识地看向景珏,得到主子的示意之后,他微微朝着宁雨宣俯身行礼,一句话也不多说,便从袖袋中掏出一副羊肠做的手套,蹲下身子翻看着齐玲珑的尸体。 那段雪颈上有一道颜色青紫的淤痕,并且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旁边还散落着三尺白绫,陈文轩又拿了银针刺入尸体腹部,但是银针没有变黑,可见也不是中毒所致,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去翻看颈子上的那道淤痕。 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已经被叫了出去,宁雨宣鲜少的缺乏耐心,见陈文轩一直不发话,她出声问道:“陈大人,可有什么发现了。” 陈文轩在大理寺做了多年的官,判过的案子,检查过的尸体也是不计其数了,他看了那道淤痕最后一眼,最终站了起来,回话道:“回禀皇上、娘娘,微臣可以判断,这齐尚宫是被人勒死的,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大概是两个时辰了。” 这样的话,若是别人来说,定会觉得他夸大其词了,但是由陈文轩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是信服的。但确定了齐玲珑是被谋杀的,还远远不够,景珏开口问他:“那你可看得出来,是何人所为吗?” 陈文轩将自己手上的羊肠手套给脱了下来,丢到了一边,回答道:“微臣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闻了清晨小公主中了蛊毒的事情了,能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的,想必那人定是与南疆有什么关系了。” 景珏听到这个答案,他转头看了宁雨宣,虽然没有说话,但墨眸里分明是写着,都已经是这样的答案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维护着闻人秋? 宁雨宣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她眸中闪现过一丝蔑笑,对景珏说道:“皇上,如今陈大人已经给出了判断,说齐玲珑是在两个时辰之前被人杀死的,但那个时候闻人秋已经被你关了起来了,这些皇上你可以免了对他的怀疑了吧。” 景珏大概是自己也被气糊涂了,只瞬间,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紧紧盯着宁雨宣沉默不语,而陈文轩立在了一边,做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来。 随后,景珏冷笑着,对身后安得子吩咐道:“你还没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吗?是朕误会了贵客,你还不快去叫人把他放了?” 安得子心中“哎哟”一声,暗道这主子的情绪怎么变得这样快的,他立即领了命,逃了这个地方。 那边陈文轩见气氛一直不对,暗忖道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不愧是大理寺卿,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将事情的原委知晓了个大概,索性又站了出来,“既然如此,那后面还请皇上和娘娘配合微臣,叫让这真凶浮出水面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判案 第三百三十四章 判案 第三百三十四章 判案 知道宁雨宣之前下令叫宫中将齐玲珑的死讯都封锁了起来,虽然两人正在闹着不愉快,但她下意识还是帮着景珏,这齐玲珑是齐家的长女,叫齐家的人知道,只怕朝堂之上又有变故。景珏只对陈文轩道:“这件事交到大理寺来做,但是一定要暗中行动,别被其他人知晓。” 陈文轩向来是个聪明,自然也知道,景珏所说的其他人是哪些人,他垂首道:“皇上且放心,微臣自有分寸。”他只在心中哀叹,近日临都中来了一位新的府尹大人,案件少了不少,但眼下宫中又发生了突变,这样一桩案子,又牵扯了太子殿下,又要继续忙碌了。 他将目光投到宁雨宣身上,“娘娘,您是后宫的主子,不知可否能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知于微臣?” 为了能尽快破案,宁雨宣自然会配合,她点了点头,“不过还请陈大人稍等一下,我有些事情要与皇上说。” 景珏闻言,微微抬起眼帘去看她,却在这时,才发现她脸色有些难看,他抿了抿唇,但一句话都没说,只等着其他人将齐玲珑的尸体带走,离开之后,他才道:“你要与朕说什么?”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 宁雨宣只正了正神色,从昨晚的一夜未曾安睡,到今天清晨云月的中蛊毒,后来的齐玲珑的死,一切都让她身心俱疲,“刚才陈文轩不是已经说了吗,齐玲珑的死跟闻人秋没有关系,所以下蛊的人不可能是他,你现在还要继续将他关着吗?” 门外是安得子及陈文轩在等着。景珏眸子一凛,“你叫住朕,就是为了说这个?” 宁雨宣现在只想尽快回去,将这几天的事情告知陈文轩,再回去守着云盛云月好好休息一番,她不耐地道:“除了这个,还会有什么,闻人他救了云月不止一次,你却要恩将仇报,”她的眸中流露出失望,“阿珏,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景珏瞬间怒了,他紧抓住宁雨宣的手腕,眸中喷火,“我这样?我一直都是这样,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怎么,你现在后悔了吗?你想跟闻人秋走,像六年前一样吗?” 宁雨宣正要辩驳,就被他打断,“是我戳中了你的心事,你恼羞成怒了?朕告诉你,那样的机会朕给过你,到现在,你别想再离开。” 景珏用力过剩,将宁雨宣的手腕抓得生疼,宁雨宣心中也渐渐升腾起怒火,没错,是她弄错了,他一直都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有多少次,他就是这样拽着自己的手腕,从来都不会管自己疼不疼。 她奋力挣脱开景珏的禁锢,只冷声说道:“我现在不想跟你吵,你需要好好冷静冷静,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放人的话,我会亲自去牢中将他接出来。”不等景珏再有其他反应,她径自绕过他,离开了尚衣局。 带着陈文轩回到了乾坤殿,宁雨宣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文轩,但是关于裴少炎和佛骨舍利的事情,她想了想,还是隐瞒了下来。 陈文轩听完了宁雨宣所说的,眉头不知觉皱了起来,在这些日子里,所接触的人除了闻人秋,都没人与南疆有关的,也难怪皇上第一时间就将那人关了起来,但看着宁雨宣的态度,似乎并不相信这一点,基本上可以排除了这个人的嫌疑。他不是相信闻人秋是清白的,而是相信宁雨宣并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 线索断在了齐玲珑这边,看样子似乎她也是被人利用了,但是人已死,要查起来也是非常棘手,宁雨宣叫宫女给陈文轩上了茶,“陈大人,这件案子关乎皇储的安慰,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陈文轩站起来,“皇后娘娘客气了,这些本就是微臣的分内之事,只是这凶手是对着太子殿下而来的,还请娘娘照看好太子殿下,以免再被人钻了空子。” 自从发生了早上的事情,宁雨宣再也不敢疏忽大意了,送走了陈文轩之后,她就回了屋子看守着云盛和云月,天气炎热,窗子大开着,可以看到外面多了许多侍卫出来。 楚楚端着沏好的茶回来,进了里间,顺着宁雨宣的视线,看见了在外面守着的御林军,她走到宁雨宣身边,“娘娘,现在公主和太子殿下都好好地,您就不必多担心了,我刚才问过秦风了,这些侍卫都是皇上派过来的。” 宁雨宣原本是站在窗边的,闻言又坐了回去,云月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云盛自己躺在姐姐的身边,掰着手指头自己玩着,她没有回应楚楚的话,只是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去问了吗?” 她让问的事情,自然是闻人秋有没有被放出来的事情,楚楚点了点头,“我刚才去贺统领那边打听了,说皇上已经下了命令,将闻人公子放出来,想必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既然已经下了命令,宁雨宣也放了心,不过等到闻人秋回来之后,她觉得自己还是要与他说一说,就不要继续留在临都了,或许那幕后的人是认识闻人秋也说不定,否则为什么在闻人秋住进了宫里之后,才对孩子下手呢。 宫中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气氛之中,尤其是尚衣局中,陈文轩在尚衣局待了许久,问了那些跟齐玲珑走得近的人一些情况,那人会选择齐玲珑来做这颗棋子,肯定会找机会与她接触的。 而青天白日里,空荡荡的长青门中,突然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李静姝正在自己屋子中做着刺绣,以此来打发时间,一阵风从窗外的树下吹过,她连头也没回,闻着那人身上带的气息,就知道是谁来了,手中穿针引线的动作没停,就笑着道:“怎么白天过来了,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来人正是那天齐玲珑来的晚上,出现在这里的男子,他穿着一袭和黑袍,带着兜帽,这样的天气也不嫌热,反而身上还有一种凉凉的气息,脸上还戴着一张银质面具,无法辨别他的样貌,男子就站在李静姝身后极近的地方,微微福身,就能闻见眼前美人身上的芳香,“那个女人办事不利,我已经替你解决了,担心会牵连到你这里来,所以过来看看。” 瞧瞧这人说的多么好听,可是任哪个聪明人,都能听得出来,这男人是来卖乖讨巧的,分明蛊虫是他拿来的,也是他找的李静姝做的这事,此时满是关怀的话里,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可偏偏李静姝就没听出来,她作势倚在身后男人的怀里,“齐玲珑死了,是你做的?” 男人在她耳畔后面的位置亲吻着,但眼底的那抹玩味与他的动作实在不相称,他低着嗓音道:“怎么?难道那女人死了,你不开心吗?要知道是这样,我就留她一条命了。” 女子娇媚的声音笑了起来,“谁说我不开心了,我只是担心,”她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目光留恋不已,“你的目的没有达成,现在宫中一定是戒备森严,想要再制定周密的计划,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那张依旧容貌昳丽的脸,男人声音温柔,“他们下一步就会查到你这里来,你竟然还在关心我?” 一双美目含情,李静姝被景珏忽视了这么多年,一颗心早就冷了,去年时候,她被俞长喜撺掇着将云月从宫中带出去,随后事情败露,自己便被关在了这长青门里,若不是后来这个男人的出现,她早就三尺白绫自尽而亡了。 李静姝倚靠在他的怀里,也不管他那颗心冰冷,“查到这里又如何,不是还有你吗,”她仰头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长什么模样,但她还是对他极其依赖,“你不是说过,等你完成了这件事之后,就会带我一起走的吗?” 带她走?怎么可能。男人在心中嘲讽女人所谓的痴情,还真是愚不可及,要不是这个人还有用处的话,他也会让她,像齐玲珑那个女人一样,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他依旧调笑着,问道:“你就这么想跟我私奔?” 私奔?这个样的词太难听了些,但李静姝也只是脸色微微一僵,随后就不管不顾地抱着男人的腰,“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难道就不想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男人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她的自作多情,还是单纯觉得她这个样子有趣,随后他给出回应,“我当然想了,只是你的爷爷还是当朝的内阁首辅,你若是失踪了,叫他怎么办,总得给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我才能安心带你离开。” 说起爷爷来,李静姝猝不及防哽咽了起来,爷爷对她那样的好,现在不还是任她待在这个破地方吗,她没再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的怀中。 等到天黑之后,男人才翻墙离开了皇宫,偌大的皇城中,除了李静姝,没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夕阳斜沉,落日余晖照在这威严皇城之中,光影错落间,有一种别样壮阔的美。闻人秋穿过定嘉门,走在甬道上,被关在暗牢中一天的他,身上一丝落魄都没沾上,琥珀色的瞳孔映着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的想法也愈加坚定起来。 面前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黄门领的路,方向并不是他暂住的清然殿,也不是宁雨宣的乾坤殿,而是御书房那边。闻人秋心中明了,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三百三十五章 蔷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蔷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蔷薇 等走到御书房门前的时候,时间尚早,闻人秋站在镂刻梅花门前,旁边的安得子端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对他态度倒还恭敬,“闻人公子,您来了,皇上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闻人秋最受不了他们这些阉人的声音,只朝着他干笑了几声,里面没有动静,他径自推开了门进去,袅袅的烟是龙涎香,他见多识广,这个还是能认识的,虽然殿内每一样东西都是不凡之物,上等的松烟墨,白泽狼毫,他无声笑了笑。 景珏就坐在桌案之后,面前摆放着堆积如山的奏章,笔墨挥洒不断,听见闻人秋的动静,却是连头也没抬,只做着自己的事情。 想起昨日的时候,宁雨宣说他忙碌,起先是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了,他轻笑着,就自来熟地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外面有宫女端上来了茶水和糕点,被关在暗牢中整整一天的他早就饿得不行,糕点虽比不上宁雨宣做的,但饿的时候,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等闻人秋吃了差不多的时候,那边“啪嗒”清脆的一声,是景珏搁下了笔,他墨眸深沉,看着那边正在拍手的闻人秋,忽然开口道:“抱歉,是朕今日一早弄错了,将你关进牢中受了苦,朕向你道歉。” 闻人秋“哎呦”一声,用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景国皇上竟然会对我这个普通老百姓道歉,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说是这样说,但闻人秋一点这样的神情都没有,完全是来揶揄景珏的。 景珏并不恼火,他站起身来,走到闻人秋的面前,眼前的这个男子,哪里是他自己说的普通老百姓,曾经的他轻功无人能敌,会南疆蛊术,一手易容术更是出神入化,用过不少身份进出各个地方,掌握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这样的一个人,跟宣儿关系亲密,她名义上的师兄。 为了压制住心底里的那股闷气,景珏紧拽着自己的衣袖,最后放松,开口道:“朕叫你过来,不是寒暄这些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朕的意图。” 可聪明人在景珏面前,偏想装个糊涂,闻人秋敛眸想了一阵,“嘶”了一声,“皇上你刚把我从牢中放了出来,将我引到这御书房来,难道是不让我继续住在宫里,要将我赶出临都了?” 没人能让景珏如此憋气,除了宁雨宣,和这个闻人秋,他咬着后槽牙,说道:“这蛊虫的事情一日不解决了,你就一日别想离开皇宫。”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着走人,亏得宁雨宣今日这么信任他。 岂料闻人秋听了这话之后,立即欣喜起来,他站了起来,“有了皇上这句话之后,那我总算是放心了,待会去见小宣儿,她一定担心我,要让我尽快离开临都,皇上开口就是谕旨,小宣儿这下赶不走我了。” 景珏让闻人秋留下的目的虽然达成了,可看对方的反应,他好似是掉进了闻人秋的圈套里了,小宣儿?他的拳头又捏紧了,背过身去,“滚出去吧。” 滚?闻人秋一双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没有计较,他转身准备朝外面走去,“皇上,我是看在我师妹的面子上留下来的,我是为了帮她,可不是为了帮你,希望你能看清楚些,公主中了蛊毒,她是公主的母后,她比谁都要难过,可是你想想你早上是如何对她的,时至今日,你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对她。” 景珏沉着脸没有说话,他对待宁雨宣,他还要如何对待,他给了她世上最好的东西,对他倾尽了自己的所有,叫他还要如何。 见他沉默不语,闻人秋也不再多说,他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宁雨宣的选择永远是他。去年在宿城的时候,他救出云月,与她相处了几天,有时候看着小丫头,他会自欺欺人,想着宁雨宣再回去,不过是因为孩子的缘故,但到底是自己胡思乱想的。 他最是了解,于宁雨宣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曾经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否则她也不会想着让自己带她离开林地,后来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最重要的变成了景珏和她的孩子,从始至终,他自己都没占到丝毫的地位。 外面已经天黑,深蓝色的天幕,星子密布,暖风悠悠,白日里闷热的暑气散去,令人心旷神怡,但闻人秋的心却极为沉重,他忽而有些迷茫,不管之后如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宁雨宣都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景珏,等到。那个时候,他怕是再也没有理由留在宁雨宣的身边。 时间匆匆流逝,自相识已来,已经有七年之久,他还清晰地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拿着匕首挟持着她,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有她这般镇定的。想到这些,他不禁摇头,哑然失笑,罢了罢了,就当自己还年轻着,继续疯狂下去吧,至少之后回想起这一切来,他也不会后悔。 乾坤殿门口栽种着一大片的蔷薇花,藤蔓旺盛,期间鲜红的花朵不知何时已经盛放了,在夏季夜晚盛开出妖娆的色彩。闻人秋极其喜爱这种花,不娇气,极易存活,娇媚却有风骨,南疆很多地方都可以见到一簇一簇的蔷薇花,倒像极了宁雨宣的性子,柔中带刚。 到了乾坤殿的时候,宁雨宣正带着孩子在小花园里纳凉,手持一柄轻罗小扇,不时地扇动着,如水眸子里满是慈爱关怀。 比起云月来,云盛的脾气更好一些,特别乖巧,甚少有哭闹的时候,反观云月,是个坐不住的,小花园里偶尔有几只流萤飞舞,小丫头见了,慌忙就要去捉,要不是她身子还没恢复好,这下就要下去跑了。 宁雨宣慌忙拦住她,制止了她的动作,云月撇了嘴,有些不大高兴。那边的几人还没注意到闻人秋的到来,他无声笑着,过去的路上,手指在花丛中随意一拈,再走到云月面前,伸手给她,“想要这个又何必自己去捉,告诉闻人叔叔不就行了吗?” 云月不知道早上闻人秋被关起来的事情,看着手中的萤火,异常开心,“谢谢闻人叔叔,”她急忙叫着宫女找来了绡纱,将流萤关在了里面。 宁雨宣也是这时才看到闻人秋的到来,眼底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她起身,走到了池塘旁边的凉亭上,等到身后有脚步跟了上来,她转身看着闻人秋,问道:“你怎么样?他们没有对你如何吧?”上一次闻人秋被关到暗牢里,就失去了一双腿,这一次…… 闻人秋见她神情担忧,不由觉得好笑,说道:“我没事,你也说了,他们没有证据,不能拿我如何,连手指头都没动我的,我这不是已经好好地回来了吗?没什么可担心的。” 听到他没有受刑,宁雨宣渐渐放款了心,不过她依旧眉头紧锁,“闻人,我知道你留下来,是为了佛骨舍利的事情帮我,但是那件事用不着你的帮忙,眼下临都格局混乱,你还是尽快回南疆的好,你出来得久了,师傅他老人家难免担心。” 闻人秋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番对话,他不介意将锅全甩给景珏背着,他笑着道:“你以为我留下,是为了舍利的事情吗?你恐怕不知道吧,我在来你这里之前,被叫去了御书房。” 景珏?宁雨宣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景珏刚决定将他放出来,又私下见了他一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可今天蛊虫的事情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声音有些冷了,“他叫你是去做什么?” 闻人秋走到了宁雨宣的身后,手撑在朱红栏杆之上,面前是小池碧波,绿柳荡漾,清雅的荷香迎面扑来,他闭眸猛吸了一口气,回应道:“无非是问我,今早的那些蛊虫的来历罢了,”他转头看着宁雨宣,“我知道你们找了陈文轩来破案,但他虽有断案奇才,可是对于蛊虫这一块,宫里头可靠的人里,没人能比我更清楚了,让我来协助陈文轩,不是事半功倍吗?” 他说的的确有道理,但宁雨宣仍旧不想这个案子牵扯到闻人秋,“这个案子你不用操心了,你还是尽快回南疆比较好,师傅知道你来了临都吗?” 说到晏无萧,闻人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琥珀色的浅淡眸子里闪烁着,“他知道我是参加朋友的成亲之礼的,其余的你就不用担心了,安心看好你的两个孩子,我不会再让今日的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特意绕开这个话题,宁雨宣也知道了答案,也不再多问了,她斜倚在栏杆上,那边是两个孩子嬉闹着,云月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个陶埙吹了起来,曲声别有一番意蕴,正是寻况大师的《悠然曲》,宁雨宣曾在云月的面前弹奏过琴曲,所以很熟悉。 等闻人秋听到的时候,正讶异于云月的造诣,再仔细分辨时,那曲声又变成了不着调的声音,对上宁雨宣的视线,两人都相视一笑。 忽然间,闻人秋所不能理解的,匪夷所思那些事或物,一下子有如茅塞顿开,渐渐清朗起来。既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犹豫再三不是他的性格,继续。随心走下去就是了,没必要再瞻前顾后,最后只苦了自己。 第三百三十六章 培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培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培养 调查蛊毒事件,原本只在宫中暗中进行,闻人秋也一直在旁协助陈文轩,天气越发的炎热,怕时间久了,齐玲珑的尸体被搬去了冰窖里面。 这些天闻人秋一直待在自己的清然殿,除了陈文轩,谁都不见,就是云月身子好了,想去找他玩,都被拒之门外了他自己除了隔壁的太医署拿些药材回去,也没有再出过门,知道他在做什么的,也就几个人。 这天天气闷热得不像话,就是站在树荫底下,都觉得这天热得奇怪,抬眼看了看天边,也知道是一场暴雨又要来了,清然殿外面站着几个内侍,是专门替闻人秋拦人的。 陈文轩往那边走去的时候,看到那位小公主一身粉衣,在宫人和侍卫的包围下,满脸委屈地往乾坤殿走去,不由觉得好笑,这都是第几天了,这位小公主还没死心呐,倒很少见她去找自己的父皇了,要不是知晓其中缘故,他都要怀疑这位的身世了。 忽而一阵大风吹起,树木摇晃,绿影婆娑,天边卷起乌云阴郁,隐隐云层之间还有雷声闷哼,暴雨将至了,他加快了步子,朝清然殿走去。 闻人秋早就打过了招呼,因此他过来的时候,直接略过了门前的侍卫,走进了一间阴暗的小屋子里,里面漆黑一片,透光的门窗都被涂黑,照不进一丝光线来,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好在不是第一次过来,陈文轩知道那影子就是闻人秋,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闻人兄,你先将烛火点起来。” 闻人秋没有说话,不过很快,屋子里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烛火,照得那个黑影清晰了一些,陈文轩哀叹了一声,心道那点烛火连一方地面都没法照清楚,他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屋子里,将门关上,尖踩着点走过去,生怕踩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才站到闻人秋的身边,连句话都还没说,那点子火光就倏忽间被灭了,陈文轩暂且没有适应屋子里的黑暗,下意识地抓紧着他的胳膊,“我说你这些天,天天待在这黑屋子里,东西还没弄好吗?” 闻人秋瞥了他一眼,这个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竟是这么胆小的人,他心中嗤笑,说道:“你以为养出蛊虫来,是那么容易的吗,这临都的气干燥,跟南疆的完全不同,当需要更多的时间。”他又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笑道:“陈大人就不怕有什么东西爬到我胳膊上来吗?”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陈文轩的手就收了回去,他面色在一片漆黑里有些寒色,他有些不高兴,能听得见一些奇怪的声音,知道是他在忙着培养蛊虫,但眼下他在宫中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是什么人杀了齐玲珑,现场除了尸体上的勒痕,一点其他痕迹都没有,甚是棘手。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怕就怕齐玲珑的死兜不住了,叫齐阁老知道了,不仅是皇上那边会有麻烦,他这个奉命查案的人,就该是头一个,“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你什么时候能弄好这批蛊虫?” 清然殿内极其安静,闻人秋耳力不错,能听清外动静,知道一场暴雨即将来了,即将来了,他笑了笑,“陈大人这一天要催个三四次的,可我也没有办法,您也只能继续等了。” 一边说完,他掏出怀中的玉笛,吹奏了起来。陈文轩这点见识还是有的,视线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他默默地站在了一边,他这个江湖人,不像别人说一是一,最喜欢话里藏话。笛声倒是悠扬,只不过也只有在屋子里的人才能看到眼前的异象。 闻人秋的面前不知摆放着什么东西,那笛声越是激昂,他面前的东西也就愈发明亮,发出奇异的莹莹绿光,随后就有一些类似萤火虫一样的东西,从知一个黑匣子里飞了出来,陈文轩有些兴奋,问道:“这就是闻人兄培养的蛊虫了吧,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呢。” 闻人秋没有理会他,径自吹着笛曲,直到所有的蛊虫都发出饱满莹亮的绿光,他才放下笛子,“你要的都已经做好了,只要凶手出现在你面前时,他就没得跑了。” 随后,闻人秋敲了敲桌子,那些萤火虫似的蛊虫就纷纷又回到了黑匣子中,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将黑匣子给了陈文轩,这些蛊虫不需要再次接受命令,只要等碰到陈文轩想要的那个人的行踪,蛊虫就会跟着那人不离开,然后在路上留下标记。 陈文轩捧着那个黑匣子,但眉头紧缩着,这无疑是个破案的好东西,可是眼下要如何让那凶手出现,也是个问题,能在宫中找到齐玲珑的身上,想必是对宫中形式了如指掌,又能杀了齐玲珑,而不被侍卫发现,武功定然了得,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闻人秋身上。 闻人秋往屋外走去,感受到他的视线,只笑不语。等两人都走到屋外时,外面已经是狂风大作,雷电交加了。闻人秋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听说前段时间皇上派了金科探花去治理淮水了?” 他们站在檐下,衣袍被风卷袭,在黑屋中的闷热也被席卷一空。陈文轩虽然只管着自己的大理寺,但对这些事情也知晓一些,他点头,“的确是有这件事情,不过我想,治理淮水,应该公主中蛊毒的事情,没有太大关联。” 闻人秋笑了笑栏杆下面的泥土长了一株野生的蔷薇,绕开了打扫院子的宫女内侍,没有被拔除,开得正盛,不远处是一片碧绿油光的树叶,那是解忧殿的地方,据说曾经宁雨宣就住在那里,那片火红的石榴花是当初景鸿为她移栽。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陈大人被称为断案高手,就没有想到过,能通过齐玲珑下蛊虫谋害太子殿下和公的,一定会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吗?淮水曾是景国和冯国的边界,现在长公主的独子在明城做太守,大人要是没思绪的话,不妨从这个角度看看。” 他一俯身,就摘下了一朵娇艳的蔷薇来,放在手中把玩着。 而陈文轩听完他的一席话,则是陷入了沉思,长公主、谢昭庭?他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忽然一拍手掌,竟忘了身边还站着个闻人秋,就朝外面走去了。 闻人秋觉得这人倒的确是有趣,抬头看了眼天色,天气完全阴沉了下来,阴云密布,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给陈文轩送了伞去。 哪里知道,这边陈文轩刚有了点头绪,准备着手去查长公主景兰最近的动向,结果意外发生。不知是怎么,齐玲珑的死讯传到了宫外去齐阁老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昏厥过去,不顾时辰的,就跑去了皇城宫门外,跪地请求皇上给他个说法。 事情忽然变成了这样,齐阁老跪在皇城外,临都百姓也知道了这些,景珏一边皱眉,叫人将齐阁老带进御书房来,一边找了人将陈文轩带了过来。 齐阁老年纪大了,胡子花白,他当初是进士出身,齐家也是临都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所以齐玲珑也是按照女戒等书调教出来的,他一见到景珏,就跪在地上呼喊:“还请皇上给老臣一个交代,老臣的孙女死得不明不白,皇上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给老臣透露,皇上究竟是何意啊?” 他是老泪纵横,一点也无惧意,可见身后也是有人撑腰的,景珏似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面无表情地叫人给齐阁老搬了椅子来,“想必齐阁老已经知道了太子在数天前被人谋害的事情,阁老在得知你家孙女死讯的时候,可有人告诉你,那谋害太子和公主的蛊虫,就是齐玲珑放进衣物里的?” 齐阁老一怔,显然也是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转变,不过,他也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有内侍过来扶他坐着,他硬是继续跪着,“老臣并不知道有此事,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玲珑她做出来的,再说,这件案子不是还没有查清楚吗?皇上又如何断定是玲珑所为的?” 景珏心中冷笑,他只道:“朕可没有说,谋害太子公主的事是齐尚宫所为,朕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齐尚宫是自缢而亡,齐阁老不必急着辩驳,至于具体的真相,大理寺的陈爱卿正在调查,你若是还有什么疑惑的,可以找陈爱卿去问。” 齐阁老抬袖擦了把眼泪,他心中有些慌乱,却还是不忘那人所说的,“既然玲珑是自缢而亡,不知道老臣能不能将她的尸首带回去葬了,死者为大,还请皇上体恤老臣的心情,让老臣的孙女入土为安吧。” 景珏正要说话,外面安得子前来通报,说皇后娘娘和陈文轩正站在外面,想要面圣。不知这个时候宁雨宣过来是意欲何为,他招了招手,示意将他们二人都带进来。 齐阁老在宫门外跪着的消息,也传去了乾坤殿,怕事情闹得大了会损害皇威,宁雨宣当即便赶了过来。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也将齐阁老的一番话听了清楚。 所以一进来,她就对齐阁老道:“齐大人这话可是说早了,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齐玲珑是不是。谋害太子的凶手,但也不能消去了她的嫌疑,若真是齐玲珑所做的,那可就是株连九族的罪,齐大人您可想过这个了?” 他旁边的陈文轩也垂首笑了笑,随后拱手对景珏道:“还请皇上恕罪,微臣查了好几日,还没能找到齐尚宫清白的证据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计谋 第三百三十七章 计谋 第三百三十七章 计谋 陈文轩话中的分寸掌握得极好,他查的是齐玲珑清白的证据,既然案子没有查清楚,那就没有东西可以证明,齐玲珑她没有谋害太子和公主。 外面是电闪雷鸣,大雨一直倾盆而下,刚才齐阁老在宫门外跪着的时候,身上就已经被大雨淋湿,此刻跪在地上,浸湿了地上的锦毯,他嘴唇苍白了几分,也不知是因为淋雨的缘故,还是被陈文轩的话气着了的原因。 宁雨宣见状,叫了安得子进来,“齐阁老如今身上还是湿着的,万一得了病就不好了,安公公,你快带齐大人去换件衣服,其余的事情等日后再说也不迟。” 安得子看了眼景珏,见了对方微微点头,他才走到齐阁老身边,态度还算恭敬,俯身问道:笑得既不阿谀也不谄媚,“齐大人,皇上和皇后关心您的身子,您看,不如先跟老奴先去换件干净的衣裳?” 齐阁老哪里甘心,他们家的长孙女就这样死在了宫里,皇上连句解释也没有,他神情带了些愤愤,“皇上和娘娘难道就想这样打发了老臣吗?日后再说?玲珑尸骨未寒,老臣的拙荆在得知此事时,已经晕了过去,还请皇上能让我齐府上下能安心。” 既然齐阁老不愿意给这个面子,景珏的脸阴沉了下来,他重重地搁下手中茶盏,“啪”的一声,应和着外面雷声,“齐阁老,朕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这孙女跟涉嫌谋害朕的太子和公主,就算她是自缢而亡,她所做的这些也都是连坐之罪,朕念你劳苦功高,不与你计较这些,可齐阁老,你现在又想做些什么?” 见齐阁老的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在地,宁雨宣看在眼里,她对景珏道:“皇上,我相信齐大人他也只是情急,故此失了礼数,等与齐大人解释清楚了这其中缘由,想必他也能体谅皇上您了。”她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与景珏之间更显生疏。 外面雨声不断,传入耳中徒惹人心烦,景珏听到宁雨宣那话,心中愈加烦躁,他冷冷问着齐阁老:“齐阁老,朕看在你年纪大了,你暂且回去休息几天,也好趁机陪陪你的夫人,等哪日休息好了,再来见朕也不迟。” 景珏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齐阁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拒了旁边安得子的搀扶,他的发间还在滴着水,声音掷地有声,“皇上,老臣也不是傻子,老臣清楚自己的孙女是怎么死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也不会去选择自缢,就算是有罪,老臣也希望皇上能给老臣,给天下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这故意的激怒,让景珏站了起来,他拿起桌上茶盏,直接掷到齐阁老的面前,青瓷的茶盏就这样碎在了地上,碎瓷飞起,其中一个碎片竟砸在了宁雨宣的手背上,锋利的瓷片瞬间割破皮肤,鲜血流出。 景珏并未发现,只冲着齐阁老沉声道:“你想要到,无非是齐玲珑真正死因罢了,朕会给你,”他转头对一旁沉默不语的陈文轩道:“陈文轩,你继续加快查案的速度,等出了结果,给朕第一个送到齐府去。” 齐阁老郑重其事地拱手行礼,硬是朗着声音说道:“那老臣就等着皇上和陈大人的结果了,老臣就先告辞。” 等齐阁老走后,御书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安得子眼尖,第一个发现了宁雨宣受伤的手,他惊呼道:“娘娘,您的手这是怎么了?老奴这就给您去拿伤药。” 景珏闻声,朝她的手看过去,就见她一只手捂着手背,其间鲜血从指尖往下滴着,地面上已经有一滩血迹了,可见伤口不浅,他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是他刚才误伤了她。对上宁雨宣的清淡眼神,他正想说些什么。 可还没开口的时候,宁雨宣不想听他说话,就转过头去,叫住了要出去拿药的安得子,“安公公不必跑一趟了,我这就要回去了,乾坤殿内有伤药。” 安得子讪讪地退了回来,是他多事了,乾坤殿里的伤药,可比别的好多了,只是,他悄悄瞥了眼自己的主子,心中着急,怎么就不知道上前关心关心娘娘呢。 宁雨宣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出了御书房。知道皇上现在心气儿不顺,陈文轩弯腰道:“皇上,如今案情的查明,微臣这边已经有了新的进展,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查到真凶了,皇上放宽心,时间紧迫,微臣先退下了。” 景珏坐在椅子上,一手抚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个不停,耳边只听见外面的雨声“嗡嗡”不断,他摆摆手,“有了新进展便是好事,你继续去查案吧,有什么情况再来告知朕。” 陈文轩即刻便退了出去,御书房中案台上的烛火忽然燃到了尽头,光线倏忽之间暗了下来,安得子见状,立即过去要换上新的蜡烛,却被景珏叫住,“不必点火了,就随他去吧。待会你去乾坤殿看看她的伤如何。” 外面暴雨不断,屋内更是黯淡无光,安得子长叹一声,借着微弱的光清扫着地上的血迹和碎瓷片,“皇上,您担心娘娘,为何不亲自去看呢,何必这样拘着自己,您关心娘娘,可她不知情啊。” 景珏轻笑一声,却带着无限的苦,“呵呵,你也看见了,她并不需要朕的关心,”这样一个天气里,他忽然想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安得子,你知道吗?她从一开始就不想与朕在一起,是朕逼着她,关着她,用孩子绑着她,否则,她早就走了。” 安得子停下来手里的动作,他走到景珏旁边,安慰道:“皇上,这些事情老奴也知道一些,可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娘娘一直在您的身边,就算是有什么矛盾,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都会过去的。” 景珏却是摇了摇头,“不会过去的,她对朕从来不会仁慈,若不是朕当初使了苦肉计,她就怕会和闻人秋一起走了,不再回来。”黑暗之中,他的双目通红,他虽然难受,却从不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那个决定。 而御书房的门外,宁雨宣用手帕包着手背伤口,屋檐下雨落成珠帘,她靠在栏杆上,垂头闭着眼睛,苦肉计?呵呵,她现在才知道,那一次,竟然是他对自己使的计谋。雨水打在她的手上,稀释了血水。 她犹记得那年,景王府竹隐轩的大火,那时自由的生活就在眼前,她跟闻人秋都已经到了青城,可是在得知他因为自己离开而去触怒景鸿,结果被鞭打,又被下令去幽城的时候,她心中自责担心不已,所以抛弃了那份唾手可得的日子,这件事又牵扯了后来闻人秋被断双腿的事情,现在他说,这是他使得苦肉计…… 旁边的陈文轩撑起了伞,他不关心他们这些恩怨情长的事情,“娘娘,微臣送您回去吧,顺便告知你案情的进展,您聪慧过人,不知能否帮微臣分析分析?” 宁雨宣仰头看天,却只能看见随风舒卷的阴云,和被风吹动摇摆不定的参天大树,她伸手去接那所谓的无根之水,可雨水从指尖穿过,没能留下任何东西,伤口被雨水浸湿,有些疼,她才收回手,对陈文轩道:“那现在走吧,我听说你去查了长公主的进宫记录?” 若不是有闻人秋的提醒,陈文轩也不会将此事牵扯到长公主这边,毕竟谁也不会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冒险在宫中杀人。 宁雨宣走在前面,陈文轩走在后头替她撑着伞,“没错,而微臣还从宫女那边得知了,说长公主前些日子去了好几次长青门,长青门那里住着谁,娘娘应该清楚吧。” 长青门里住的人不算多,要说认识的,也就李静姝一个了。知道宁雨宣想到了李静姝这个人,陈文轩又继续道:“有一件事情,恐怕您还不知道,在静淑妃进宫之前,她与那齐玲珑,曾是闺中密友,只是在静淑妃进宫之后,两人就此断了联系。” 宁雨宣闻言,不禁秀眉皱起,这三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可这齐玲珑的死跟长公主又有什么联系,你也说了,齐玲珑不是和李静姝她早就断了联系吗?” 这也就是陈文轩接下来要说的了,“可是微臣才发现,原来去找静淑妃的,不只是长公主一个人,还有与她许久不曾联系的齐玲珑。” 宁雨宣忽然停止了脚步,她转过身,看向陈文轩,“你是想说,齐玲珑的死,会和长公主和李静姝有关系?” 路边有个小池塘,里面红莲妖娆,荷叶田田,雨滴如露珠,在边沿打了个转,最后聚集在了中间。陈文轩笑了笑,“微臣就说,娘娘是个聪明人,但微臣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微臣前去调查的时候,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接下来要加快动作,还要请娘娘帮忙。” “可是,你不是已经找了闻人秋帮你了吗?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宁雨宣倒是不解了。 两人继续前行着,转了个弯,前面就是乾坤殿了,陈文轩眼底闪过狡點,“这长公主嚣张跋扈的性子是临都赫赫有名的,微臣不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所以得借些娘娘您的势力,来狐假虎威一番了。” 殿前的两棵高大榆树,已经被风雨摧残了不少叶子,宁雨宣点头,“为了查清楚这事的主谋,我自然会全力配合。” 第三百三十八章 虹光 第三百三十八章 虹光 第三百三十八章 虹光 只要有了方向,查起案子来就轻松了许多,陈文轩看似这些年一直不与其他大臣结交,只管着自己大理寺的一亩三分地,可能进了大理寺的卷宗里的案子,其后面盘根错杂,他也知晓了不少势力。 总之现在已经打草惊了蛇,那么接下来,就是唯快不破了,他将宁雨宣送至乾坤殿门前,“有了娘娘这话,微臣做起事来也有底气多了,那么后面就靠您帮微臣兜着了。” 站在檐下,目送着陈文轩撑伞离去,一道闪电在空中疾驰划过,随后又是一阵惊天雷声,而她却是分毫未闻,满脑子里,都是刚才御书房里面的声音,她原先留在景珏身边是无悔的,可现在,连她自己也开始迷茫起来。 就这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她不甘心,被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若说起离开他的念头,也就那么一次,之后去东瀛的事情,并不包括,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想着再回来的,就那唯一一次…… 雨打芭蕉,绿肥红瘦,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叶片还“滴答滴答”地落着残存的雨水,嘈杂不已的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而宁雨宣依旧情绪烦乱极了,她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做法,既能让自己舒心,又能拔除这根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宁雨宣并未回头,随后就听见了春雪的惊呼声,“娘娘,您的手上怎么了?”看到她的手背伤口还在流着血,春雪也顾不得主仆之别,捧着她的手就要带她进去,好给她上药。 宁雨宣也没有推脱,随她进了殿内,春雪很快就吩咐了下面做事的宫女,叫人拿来了医药箱,拿出特制金疮药,纱布和剪刀,现在春雪给人包扎伤口也是像模像样的了,宁雨宣愣愣地由着她弄着自己的手,只是在她要涂上祛疤的凝露膏时,叫她制止了。 春雪不解,劝道:“娘娘,您这伤口有些深了,万一日后留了疤,那就不好看了,”说着,她学着楚楚的样子撇嘴道:“奴婢还想问您呢,不过是去了趟御书房,怎么就带了伤回来?” 而宁雨宣此时,也大概明白了当初江云荷额头受伤时候,不愿意祛疤的想法了,不仅是自己的一种成长,也是为了加深自己的印象吧。不过春雪是个规矩的,既然宁雨宣不愿意,她也就把凝膏露放在了一边,拿起纱布来进行最后的包扎。 淡淡的药香味弥漫在鼻尖,让宁雨宣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之感,有多久了,她不曾碰过药材了,以前,她都是宁愿待在药房里不出来的。她忽而出声问春雪道:“春雪,你觉得,皇上他是怎样一个人?”其他的宫人们都在外面做事,宁雨宣故此问她。 春雪一怔,神情错愕,虽然她的主子得宠,但是随意谈论皇上? 宁雨宣见她不敢开口,只道:“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与我说说你的心里话,我也闲来无事,问问罢了。” 春雪低下头来,思索了好久,终于鼓足了勇气,回答道:“要说皇上,他对娘娘您的心思全景国上下都知道,您的后宫之中唯一的主子,公主太子都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要说缺点,奴婢倒觉得,有时候皇上为人霸道。” 见宁雨宣仔细听她说着,春雪又继续道:“可是,娘娘您想想看,这世上有哪对夫妻之间一直和和美美的,都说夫妻之道,该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可在奴婢看来,那样的日子也太没趣了些,总要有人包容,有人让步,才能走得长久。” 春雪一鼓作气说了这么多之后,等停了下来,她悄悄抬头看宁雨宣的反应,只见自己的主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轻声提醒了声:“娘娘?” 宁雨宣应了声,她笑了笑:“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后殿里面传来云月和云盛的声音,听着有人惊喜地喊着有彩虹出现了。宁雨宣闻声,走到了小花园里,抬头看着天边,绿枝映衬下,蔚蓝的天幕似乎是被水洗过一般得清亮逼人,而天际有悠悠白云,其间折射出五彩的虹光,美得惊心动魄。 清风拂柳,池塘生波纹,有鸟雀略过水面,惊起里面锦鲤游动,孩子无邪笑声比银铃摇晃还要动听,他说,他是故意用孩子绑着自己的。 宁雨宣不会将罪责乖在孩子身上,她和景珏有多疼爱这两个孩子,谁都看得出来,但她无法忍受景珏的初衷,她静静依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心中长叹,接下来就是协助陈文轩,查出来是谁要杀害她的孩子,帮裴少炎拿到佛骨舍利,等这些都结束之后呢,她又该如何,她要如何面对景珏。 那边云月看见了自己母后的身影,欢快地跑了过来,给她指着天边还未消失的彩虹,欣喜道:“母后,您看见了吗?那是彩虹,父皇说,对着彩虹可以许愿望的,母后,我刚才已经许愿望了,您许过了吗?” 对着彩虹可以许愿望?宁雨宣哭笑不得,他竟也会这样天真的吗?她蹲在了云月面前,眉眼柔柔,问道:“那云月许了什么愿望。” 云月带着稚嫩的声音,咬着手指头道:“云月希望太子弟弟身体安康,父皇和母后永远陪在云月的身边。” 仅仅这孩童天真稚嫩的话,就让宁雨宣一下子热泪盈眶,大概是自己之前离开得太久,虽然她已经尽力在弥补了,可那五年的缺失,还是在云月的心中留下了阴影,她紧紧将云月抱在怀里,说道:“母后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我的云月。” 楚楚走了过来,眼眶也是红红的,她轻轻拍了拍泣不成声的宁雨宣的肩膀,说道:“娘娘,这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您也不必一直愧疚下去了,现在不都已经团聚了吗?” 而宁雨宣心中不仅是还残留着愧疚,还有纠结,心烦意乱,不管她与景珏的关系如何,孩子既然已经生下来了,她就该为他们的人生负责。 而这边,打探了乾坤殿情况的安得子,立马就回了御书房。外面风雨尽消,虽然屋内还没有点烛火,但光线也明亮了不少了,一进去,就看见景珏趴在了案前,脸藏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如何。 安得子斟酌了几分,轻声开口道:“回皇上的话,刚才奴才去乾坤殿看过了,娘娘手上的伤已经上过药了,没什么大碍,您看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说完,他低头敛声等着自家主子的命令,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听到景珏的回话,安得子忽觉不对劲起来,“皇上?皇上?” 依旧不听景珏的任何回应,安得子慌了,立马伸手将景珏的脸搬开,只见他面颊带着病态的红晕,就连呼吸吐纳的气息都是灼热的,等安得子将手探到他的额头上,被那温度吓了一惊,慌忙叫了外面的小太监去太医署叫太医过来。 将景珏搬到屏风后面的床榻时,景珏才回了几分神识,躺到了床上时,见安得子慌张无神的模样,他轻轻摇头,说道:“朕没什么大碍,你别弄的大张旗鼓的,叫太医署的来给朕开副药方子就行了。” 可景珏这哪里是普通的风寒啊,身上体温这么高,明显是高烧了,他“哎呦”一声,“皇上呀,您就好好歇着,保重龙体要紧呐,这么些天来,您又要处理国事,又在关蛊毒的案子,每日都不回乾坤殿,这身子要是好了就是怪事了,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皇后他们娘三儿想想吧。” 景珏从来都不知道,安得子竟是这么会说废话的人,一直絮絮叨叨,他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尽量厉声道:“朕的事情,毋须你来多言!” 可惜在此刻,猛虎变病猫,连着说话都少了好几分气势,安得子当机立断,叫来了在外面守着的小太监,“你现在,去传话给皇后娘娘,说皇上病倒了,高烧不退,问有什么办法能退烧的。” 中间只隔着一扇屏风,景珏闻声,咬着牙坐了起来,对外面喊道:“安得子,你要是敢派人去乾坤殿的话,明日也就不必再来御书房了。” 安得子愣了一阵,立即对里面弯了弯腰,说道:“奴才知道了,皇上您好好歇着,御医们马上就要到了。” 那个被叫来的小太监看了看屏风,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安公公,两边为难,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安公公,小的到底要不要去乾坤殿啊?” 怎么这样没个眼力见儿的,没看出来这是皇上在和娘娘置气了呢,他瞪了这人一眼,同样放低了声音:“去,当然要去了,只是别说是御书房这边找人去说的,若是问起来,就说是太医署的太医们命你去问的。” 小太监眼珠子转了转,狡點着朝安得子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安公公聪慧过人,小的这就去乾坤殿。” 消息送去乾坤殿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了,这天乾坤殿里做了鲜虾汤,香气四溢,整个乾坤殿都是鲜香的味道,宁雨宣不动声色听了来人的话,这个小太监她是知道的,一直跟在安得子后面的。 这次是高烧不退,又要来一招苦肉计吗,她神情淡淡,只对来人道:“既然是高烧不退,叫人拿极烈的酒擦在下腋和耳后,先去叫御医们试试这个法子,实在不行再来问我。” 小太监有了懵了,这和预想的结果怎么不一样啊,皇后不应该十分担心,立即就赶去看望皇上来着的吗,看她的样子,是不打算去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医女 第三百三十九章 医女 第三百三十九章 医女 可是安公公给他的任务,他没能完成的话,回去指不定被骂得狗血淋头呢,他苦哈哈对宁雨宣笑着,“娘娘,这太医署的御医们,医术哪有您的高超啊,再说皇上病得这样重,您……不去看看吗?”要不是听说娘娘性子好,他也没胆子说这样的话了。 云月小口小口地喝着味道鲜美的汤,耳朵却是竖了起来,父皇是生病了吗?她心里藏了小心思起来,又仔细听着大人说话。 宁雨宣眼睛瞥了眼珠子直转的云月,她心沉了沉,又给她夹了其他的菜,转而对小太监道:“你先回去看看,御医们若是实在没法子,你再过来找我吧。” 这边皇后娘娘终于松了口,小太监咧开了嘴,他连连点头,“诶诶,那奴才这就回去看看,过会儿再来给娘娘消息。” 将小太监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宁雨宣才松了口气,在听到他病了的消息,她开始时心中也是一突,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景珏,想也不想就直接拒了,但后来注意到云月在场,才改了口风。 旁边云月吃完了碗里的菜,小腿一伸落在了地上,她走到宁雨宣身边,拽着袖子,问道:“母后,父皇生病了,我能去看看父皇吗?” 宁雨宣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膝上坐着,“你想看父皇,直接叫春雪姑姑或是楚姨带你去不就行了?”她知道云月对景珏的感情不一般,毕竟之前的五年,只有她的父皇陪在她身边。那天她中蛊毒的时候,景珏的反应也很是激烈。 云月搂着她的脖子,自从她生病那天之后,父皇也很少来乾坤殿了,虽然没有看到父皇和母后吵架了,但她从小就心思细腻,有些事情不必说也能感知到,“母后,您不和我一起去看望父皇吗?” 小丫头撒着娇,发髻上的珠钗摇摇晃晃的,宁雨宣只是笑着,“你先过去,等母后忙完了事情,就会过去了。” 看她没有转折的余地,云月只好作罢,找了楚楚带她去御书房。而宁雨宣心绪难安,见了在宫女照料下咧嘴笑着的云盛,终究是放松了些。 只是没过多久,云月就从御书房那边回来了,一回来就是要找宁雨宣,叫叫嚷嚷的,小脸也是皱成一团,“母后,母后,您快去看看父皇吧,父皇生了很重的病,御医爷爷们都没法子了。” 小云盛见了姐姐过来,坐在椅子上就要转身,好在宁雨宣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他的动作,才没摔着,宁雨宣此刻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抉择。 旁边楚楚心中哀叹,开口道:“主子,您就去看看吧,皇上今年本来就是大病初愈,御医都说这病是积劳成疾,才会病得这么重的,皇上在梦呓的时候,还唤着你的名字呢。” “你不必再说了,”宁雨宣闭着眸子,打断了楚楚的话,“你在这里看着云月和云盛,”她唤着一旁的春雪,“春雪,你跟我一道去御书房。” 见宁雨宣终于答应去看景珏,楚楚也才暗暗吐了口气,低头的时候,就看见云月正冲着她古灵精怪地眨着眼睛,眼见着那边的宁雨宣还没走远,楚楚连忙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莫要做声,小心叫她听见了。 走到御书房去,宁雨宣这才知道,他们所言并非虚词,地面都还是湿的,御书房的外面就跪了一片的人,看打扮都是太医署的,宁雨宣眉头紧皱,对守在门口的安得子叫道:“安公公,这里是怎么回事?” 看到宁雨宣过来了,安得子面上一喜,随后察觉这样的时候做出欣喜表情有些不妥,又连忙收敛了起来,小跑着到了她的面前,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这些都是给皇上治病的御医们,只是他们对皇上的病情也束手无策,幸好娘娘您过来了。” 不就是发了烧,就是现代,也很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退下去的,这些御医们自然也无法做到,她面色有些不愉,“叫他们都散了,这么多人跪在御书房门前,像什么样子?” 有了皇后娘娘在,哪里还需要这些没什么用处的御医啊,安得子甩了甩自己的浮尘,“各位大人们,都散了吧,散了吧。” 诸位御医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都叫是什么事啊,他们太医署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基本上就形同虚设了,以前还有宋善明大人能充当个门面,现在是越来越没落了。 众人离散的时候,宁雨宣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一抹红色身影,她想了想,还是叫住了那人,“红杏,你暂且留下。”自去年红杏被他们带到临都,给景珏解毒,后来他们也按照约定,放了周云一条性命,后来她带着绿影无处可去,宁雨宣就留她们姐妹二人在太医署做医女。 红杏应声停下了脚步,她逆着人群走到了宁雨宣面前,俯首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水红棉麻窄袖衣裳,声音比之去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还是带着沙哑,却带着异样吸引人。 这段时间里她在宫里待得安分,和她的妹妹绿影也从不惹事,宁雨宣也十分满意,她开口问道:“你刚刚给皇上看了病吗?” 红杏点了点头,答道:“奴婢刚下给皇上诊了脉象,皇上是积劳成疾,加上身体在去年受到了毒性侵扰,以至于病来如山倒,高烧不断,奴婢了解的只有这么多了,娘娘医术比奴婢的好,等诊过脉,想必会比奴婢更清楚的。” 天色已晚,下午又下过雨,这时竟少有的冷了起来。一阵风吹过,还夹杂着湿气,让人忍不住一阵哆嗦,宁雨宣只想着,这次,大概真的不是什么苦肉计,他是真的病倒了。她抿了抿唇,对红杏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宁雨宣转身进了御书房里,其他人,包括安得子和春雪,都识趣地没有跟进去。屋子里面是熟悉的龙涎香,烛火微弱,闪烁着微黄光芒,宁雨宣绕过那扇屏风,后面就是他歇息的地方。屏风后面的地方倒是亮堂了些,以至于宁雨宣一眼就看见了景珏泛着病态红晕的脸,以及额头上的涔涔汗水。 他似陷入了梦魇之中,眉头紧皱,出现了一道黑线,神情似及其难受,毛巾水这些都在旁边备着,宁雨宣看了他几眼,就去挤了湿毛巾,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安得子是个做事机灵的,连她对小太监说的烈酒都准备好了,她给景珏看过病情之后,就倒了酒在帕子上,给他擦拭了颈子后面,又给他宽了衣,擦着腋窝这些地方,她只低着头做自己手上的事情,连什么时候景珏睁开了眼睛都没有察觉。 直到那熟悉的大章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宁雨宣只顿了一下,抬头看他,依旧波澜不惊,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你先放开我,我先给你退烧。” 景珏没有开口,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背上,见包扎完好,随后就松了手。 随后宁雨宣还是看都没有看他,将他身子上擦了烈酒之后,就拿着帕子准备将水端出去换了,可还没有站起来,景珏就察觉到她要走的意图,慌乱之下,又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少见的有些急促,“你要去哪?” 不等宁雨宣回应,他自己就软了语气,“我觉得很难受,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说完之后,景珏自己也觉得难以忍受,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他为人向来是霸道的,从来都不会扮弱,只是之前云月来看他时,悄悄告诉她,想要宣儿不生气,就得这么办,他也知道他们这次不是谁生气这么简单,大约是此刻生了病的缘故,他不想见她对自己冷着脸罢了。 听到这样景珏这样的语气,宁雨宣也是一怔,有些错愕,她转头看他,猜测着他是不是烧糊涂了,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景珏,脸上的红是因为发着烧,可耳根子红,却是因为害羞了,她愣愣地,就指着旁边的铜盆说道:“我只是出去倒水。”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似乎也并没有那样难做了,他用了力,将她拉回来,“那些自会有宫人去做的,你来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不用再弄那些了。” 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宁雨宣眉头轻蹙着,“可你刚才还说你很难受。” “……”景珏也是一阵无言,难受是想让她留下,不难受是不想有别的事情打扰他们的相处,两相矛盾,他自己也无话可说了。 宁雨宣渐渐回过了神,她心中自嘲地笑了几声,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掌,“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先走了,安得子他们就在外面伺候着,要是有什么事,找他便成。” 她才走了几步,而在床上的景珏立即起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了几分紧张,“你不许走,你是朕的皇后,朕生病了,你只能待在朕的生病,哪里都不能去。”她刚才离开的背影,让他生出许多惶恐来,那样决绝,好似梦中她一去不复返的模样,让人害怕。 没想到生了病的他,力气还这样大,宁雨宣轻笑出声,“只能待在你身边吗?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病了,受伤了,我都会义无反顾地陪着你了?” 心底的那份惶恐像个黑洞越来越大,景珏双臂越发用力,声音暗哑,“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第三百四十章 拦路 第三百四十章 拦路 第三百四十章 拦路 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他孩子的母亲,她难道就不该尽一尽自己的责任吗?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打算着在某一刻抽身离去,叫他怎能有安全感。 他还在发着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耳后,宁雨宣尽量让自己忽略那些,她想起那日在门外听见的话,想要看他的眼底,究竟是什么神情,却因为他的力道无法转身,她只好垂头,淡淡问道:“所以,那次,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骗了我?” 何止是骗了她呀,那一次,他骗过了所有人,若不是亲耳听到他说出口,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是故意惹恼景鸿,鞭笞他,又在重伤之际被派去幽城。她说不清心底究竟是失望,还是别的情绪了。 景珏身子一僵,随后想要辩解,“我何时……” 才开了个头,宁雨宣就将他打断,“那天,你在御书房里和安得子说的,我都听见了,”她笑了一声,“皇上真是谋略过人,竟骗了我们这么多年,那时你故意激怒景鸿,恐怕是从那时就有夺位的想法了吧。” 景珏只觉得自己原本灼热的体温降了下来,浓烈的酒味散发着,让他只想大醉一场,他双手渐渐松开,却因为失去了依靠,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所以你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是因为你后悔了吗?不然那个时候,你早就和闻人秋去南疆了吧?” 那天夜里,景王府的大火几乎将他的意识全都一并烧毁了去,起初,他并不知道她是如何消失的,后来也渐渐清醒过来,如果不是她自己想要逃离,不管是谁,都难以将她带走的。现在被她知晓这一切,他并不懊悔,他只想知道,她后悔了吗? 宁雨宣终于得以转身,眼前的景珏满脸病容,看上去很是脆弱,“那天之后,我自己也想了很久,我后悔再去找你吗?可我只想到的是,如果我真的不去青石镇找你,你怕是难逃一劫,阿珏,我从未怀疑过你什么,可是你……总是教我失望。” 她紧紧用指甲扣着自己的掌心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再说什么了,你还是好好养病吧,我先回去了。” 让深爱的人感到失望是什么滋味,景珏觉得,就好像是被抛弃一样,她什么决绝的话都没有说,偏偏她的语气,她的神情,无一不是如此。景珏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想被她抛弃,他又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颤抖着,“宣儿,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你说我太过霸道专横,我已经在学着如何去爱了,学着尊重你的想法,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有了。” 恳求的声音,卑微若斯,宁雨宣心中有一方角落悄然轰塌,之前满心的郁结也随之消散,这个男人,是她命中的劫,永远都逃脱不掉了,她抬手抱着他的腰身,将自己的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阿珏,我们本就经历了太多了,你该对我坦诚些的,也该给我些信任,我对闻人秋从来都没有其他的感情,你能明白吗?” 景珏也知道,云月中蛊毒的那天早上,是他多心,是他小气,他俯身吻在她的鬓角和发丝上,动作轻柔地对待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宣儿,”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 宁雨宣眼角溢出几滴泪,浸湿了他的衣裳,“我从不会后悔自己的抉择,留在你的身边,生下孩子,也不后悔当初带闻人秋去东瀛求药,”她哽咽着,“我是爱你的呀,阿珏。” 听到这样的表白,景珏觉得有什么东西快从胸膛中破洞而出,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宁雨宣脸上泪痕残留,如水眸光,眼里全是他的影子,不等他倾身,宁雨宣就踮起了脚尖,吻上了他的薄唇,掺合着烈酒气息,谁也不愿意清醒过来。 而门外面,等了许久依旧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估摸着这是要和好了,安得子掩唇笑着,低头对身旁站着的云月笑道:“公主殿下,想必皇上和娘娘已经没事了,您可以安心回去了。” 云月也学着安得子的样子,捂着嘴边嘻嘻地笑,悄声拉了拉楚楚的衣袖:“楚姨,我们现在回去吧,弟弟该醒了。”楚楚见她这样鬼灵精怪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无奈笑了笑,就牵着她回了乾坤殿。 红杏从御书房离开之后,就回了太医署那边,因为被宁雨宣留下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有些迟了,在御书房门外的地上跪久了,膝盖处沾染了水和污渍,想着待会回去的时候,衣裳又该难洗了。 从御书房走到太医署要经过解忧殿和清然殿,盛夏时候,解忧殿的榴花是开得最盛的时候,来到临都时,她一眼便爱上了这样的花,却也从宫人那里听说了,这解忧殿大片的榴树是种给皇后娘娘的,她没有多问,只以为是皇上送给娘娘的。 走过碎石径,她仰头看着碧叶中朵朵鲜红耀眼的榴花,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她奢望有皇上和娘娘那样深厚的情爱,可是她没有这样的福气,交付了一切的人,心里却从来没有她。虽是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下,时不时向上天祈祷,他能过得好些。此刻的周云,现在在哪呢,过得又如何,绿影常常说她傻,她自己也深觉如斯。 走过花树下面,前面不远处就是太医署了,忽而听到耳边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朝自己袭来,红杏想也未想,一伸手就抓住那暗器,摊开手掌,却发现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石子,待她朝身后看过去,却发现一个男子坐在清然殿的墙头,挑着一双狭长的琥珀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人红杏是知道的,当初在宿城时,就是他冒充了景鸿,从自己手里带走了宁雨宣,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千面鬼人。这人是宫中的贵客,而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医女,她不想徒惹是非,朝他微微颔首,便要离去。 哪里知道才走了几步路,又有了什么朝自己飞来,这一次可没有上一次那么好运了,东西射来的角度刁钻,红杏没能抓住,只能任由那物插在了自己发髻上,她拔了下来,却发现是一朵榴花,她神情变了变,转而仰头看着闻人秋,问道:“不知闻人公子三番四次拦了我的去路,是有何事?” 没想到她的戒心这样重,闻人秋扯嘴笑了笑,他一条腿屈膝,坐在墙头上,那姿态,风流潇洒极了,远远看见的宫女都羞红了脸,他尚不自知,只问红杏道:“你刚才是从御书房回来?” 红杏谨记自己的身份,双手搭在身前,回道:“ 我刚才的确是从御书房回来。不过闻人公子想要知道什么,问我怕是不妥,您可以自己去那边看看,娘娘也刚刚过去的。” 闻人秋很能确定,她最后一句话一定是故意的,他不以为意,依旧问她:“我听说景珏那个家伙病倒了,你刚才回来,一定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你就与我说说,”他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眼里满是兴味,“他什么时候能驾崩?” 这话,除了放纵不羁的闻人秋,也没人能说的出口了,红杏神色没什么变化,她只低着头,“我知道得并不多,怕是不能回公子你的话了,就先告辞。” 见她渐渐走远的背影,闻人秋轻笑一声,这个红杏,还真是无趣啊,为了周云那个男人,就将自己卖身进了宫里,他长叹,随后从墙头轻跃而下,捡起被红杏刚刚丢下的榴花,打算去找陈文轩,看看案子查得如何了。 而红杏一回到太医署,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刚踏进门,绿影就慌忙拉住了她,“姐姐,姐姐,我看其他大人早就回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自来到临都之后,她们就解了哑毒,只是喉咙长期被毒药入侵,声音都有些沙哑。 应付了外面的那些人,红杏有些累,她摇摇头,“没发生什么事,不过是路上耽搁了些,所以回来晚了,”忽然,她眼睛看到了绿影的双手,一双好好的手此刻竟变得红肿骇人,红杏立即清醒过来,厉声问她:“你的手是怎么了?谁弄的?” 绿影立即就要把手往回缩,只是被红杏抓着,看着自己姐姐眼里不容她躲闪,她只好回答道:“是那几个宫女,她们将我们的衣服丢到了泥潭里,我谨记着姐姐的话,没有跟她们起冲突,这是清洗衣服的时候弄的。” 红杏鼻腔涌起酸涩之意,她们本就是戴罪之身,一直在宫中谨小慎微,可到头来,还是让妹妹受了不少委屈,“几件衣服罢了,丢了就丢了,你还捡回来做什么,又不缺衣服穿,至于那几个人……” 绿影立即回道:“姐姐,你不用担心他们找我们的麻烦了,今日是清然殿里的那位闻人公子帮了我。” 又是闻人秋?红杏只觉得那个闻人秋不是什么善茬,她神色严肃,“以后你跟那闻人秋离得远些,他与皇后的关系不一般,小心以后惹了不该惹的麻烦。” 绿影垂下眼眸,乖乖地应了一声是,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那闻人秋她也是听说过的,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好心的人,只想着下次该送点什么给他,好感谢这次的出手相助。 姐妹二人各怀心事地在屋中做着自己的事,夜色渐深,桌上有一盏油灯,火光微弱,红杏起身,拿了剪子去剪灯芯,却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第三百四十一章 出手 第三百四十一章 出手 第三百四十一章 出手 绿影听见声音,去开了门,在见到来人时,她转身看向红杏,挤眉弄眼的,笑得暧昧,“姐姐,是孙大人过来了。” 孙玉成?红杏并没有表现出绿影那般高兴的模样,她走到门前,就看见孙玉成站在门前,手上是捧着几匹布料,被绿影语气逗得满脸通红,见红杏走出来,轻咳了一声,才说道:“我这里得了两匹布料的赏赐,我家中又没有女眷,想来送给你们做衣裳正合适。” 不得不说,孙玉成模样端正,长得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以前是师从宋善明的,现在在太医署当值,家住临都,孑孓一身无牵无挂的,为人老实本分,是许多女子争抢着要嫁的人。而在红杏进太医署之后,他便是一见倾心,从此不管红杏是何态度,他都坚持不懈地来见她。 自从来了太医署之后,孙玉成也帮了她们许多忙,红杏不好冷脸相待,但也不会什么都随便接受,她脸色稍微不那么冷淡了,开口道:“孙大人实在是客气了,不过无功不受禄,这些布匹我们收着不符合礼制,您还是拿回去吧。” 好在孙玉成被拒绝了这么多次,也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了,布匹被他举着太久,胳膊有些酸,他的笑有些暖意,“我以为和你算是朋友了,这些布匹我留着只能是放在库房里等着它烂,作为朋友,你就帮我处理了也不行。” 旁边的绿影见红杏迟迟不收,她笑着将布匹径自抱在了怀中,“那我就先替姐姐谢过孙大哥了,这些布料正好可以做秋衫,多谢孙大哥的美意了。” 红杏见状,立即板了脸,训斥着绿影,“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快还给孙大人。” 绿影一向不敢忤逆姐姐的意思,她撇了撇嘴,就要将布匹还回去,而孙玉成却将双手背在身后,如芝兰玉树,浅淡笑着:“既然你们已经收下了,岂有还回来的道理,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孙玉成走了之后,绿影抱着布匹,小心抬眼看着姐姐,果然见她脸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她又急忙低下头,忙道:“我先去将这些布料收起来。”她迈着步子,想赶紧逃离姐姐的怒气。 但红杏还是将她拉住,嘴边许多的斥责之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满心无奈,最后只好道:“绿影,我和孙大人他是没有可能的,你以后尽量能避着他就避着吧,以后也别接受他的好意了,欠着别人人情总是不大好。”她们以前在江湖自在惯了,不喜这种人情来往的习惯。 绿影却不是这样觉得,她看着红杏,收敛了脸上笑嘻嘻的神色,说道:“姐姐,可你总是要嫁人的,小周将军都已经走了,你们才是最没有可能的,你还要记着那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到什么时候?要是没有她,我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啪——”清脆的一声响,怀中的布料全都掉到了地上,绿影垂首,用手捂着脸,她低声哭泣着:“不管我说的是不是伤了姐姐你的心,可这都是事实。” 红杏自出了手之后,就后悔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他做了那样的事,也改变不了他救过我们,我也知道我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但是我放不下,”她眼眶微红,转身出了屋子去。 这偌大的皇宫里,处处都悬挂着宫灯,唯有一处偏僻的角落,稍微昏暗一些,绿影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她脚尖轻点,便飞上了屋檐,朝着僻静的角落而去。 这天傍晚的时候,闻人秋去找了陈文轩之后,就被他央求着来了这长青门,说李静姝除了那景兰长公主之外,必然还和其他人联系了,这宫里他能找得到的,武艺又不错的,只有闻人秋一人了,他正好又自己找了上来,让他去长青门守着就是不二人选了。 夜深之时,草木都极为潮湿,闻人秋穿着一袭黑色劲装,躲在了草丛里,强忍着快要打出来的喷嚏,晚上的风带着湿气,在盛夏的夜里竟然有些阴冷。他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真不知道,陈文轩就能这么肯定,那个人会在今天晚上过来,还有,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还不一定呢。 他把玩着自己的玉笛,耳朵竖着听着外界的一切动静,宫门外的整齐脚步声是定嘉门换岗了,墙外的说话声是老宫女急着做事,再加上长青门少有人打理,草木丛生,虫鸣声也是不绝于耳,还有…… 闻人秋整个人都警觉起来了,有人进来了,他躲藏的地方离李静姝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是怕被发现,他听着动静,那人是踏着轻功进来的,很快,就有一道黑色身影映入视线中。 那人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闻人秋也没有轻举妄动,那人显然是个男子,往李静姝的住处去了,看他身手,绝对不会是景兰的人手,他心道,这陈文轩还真是个神人啊,果然由这么一个人,他稍微靠近了些,想要听清里面说话的声音。 不过很显然,里面的人怕对话被外人听去了,声音小的根本就听不见,可他也没有发现外面有人,闻人秋猜测,这人定然是知道了宫里的事情,所以说想逃了。 这一次并没有等多久,那个黑衣男子就从屋子里出来了,这下闻人秋看清了,这人不仅穿着一身黑衣兜帽斗篷,还戴着一枚面具,这般遮掩自己,只怕是熟人吧。闻人秋笑着,径自从草丛中出来,举着玉笛直朝他的面门而去。 那人没有想到外面竟然有人,慌忙徒手去挡,在看在玉笛的时候也是一愣,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闻人秋可不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转手又手持玉笛攻他腹部,另一只手却直取他的面具,只一眨眼的功夫,那面具就被闻人秋摘下,看到此人的时候,闻人秋嘴角勾起,“原来是你啊。” 要说这人,也算是闻人秋的老相识了,正是此次作为使臣,前来临都的冯国使臣,齐王冯白祁。冯白祁冷眼看他,说道:“千面鬼人,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拦我去路?” 无冤无仇?这人的脸倒是大,闻人秋手中玉笛直对着他的胸膛,只要再往前一点,玉笛就能穿过他的胸膛,他笑道:“谁说的无冤无仇?当初我帮你去查冯国老皇帝的事,费尽了心思,你给我的报酬少的可不是一点两点的。” 冯白祁咬着后槽牙,这事他竟也好意思提起来,“可后来你不是已经从本王的库房里盗走了许多钱财了吗?今日之事,你就当做没有看见我,这事我也不再与你计较了。” 既然这幕后之人是冯白祁的话,一切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否则公主太子恰恰是他来了临都之后出的事呢。想起陈文轩要他做的,闻人秋也不打算放人,“齐王爷记性有些问题吧,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盗了你府上的库房了?”这事还真是他做的,不过冯白祁库房里的银子,大多都是民脂民膏,他原本只是想拿自己该得的报酬,可后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前尘往事的时候,见闻人秋不愿意让路,冯白祁气极,最近宫里守备森严,他好不容易能进宫一次,旁敲侧击地告诉李静姝,不能将他泄露出来,这下竟被突然冒出的千面鬼人挡路,又怕闹出大的动静来引起御林军的注意。他无奈之下,拔出自己的短刃出来,与闻人秋打斗。 冯白祁算得上武艺不错的,而闻人秋自腿受伤之后,就甚少与人打斗了,时间一久,他膝盖酸疼不已,竟然难敌冯白祁,渐渐落了下乘。 里面的李静姝是最先听到外面打斗的动静,她站在门口张望着,却不敢上前,心中焦急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帮冯白祁才是。 这边冯白祁注意到闻人秋的腿伤,是以每每攻击的地方,都是他的下盘,很快就得了空子,想要跃身赶紧离开皇宫。他才轻跃跳上屋顶,岂料屋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红衣白绫,不由分说地就朝他袭来,那边闻人秋见状,小憩片刻也追了上来。 这下前后夹击,冯白祁如困兽,再也找不到机会逃脱。 红杏本是冯国人,也了解一些冯白祁的招数,是以对付起来也算是应付自如,闻人秋玉笛在手中翻转,一边对红杏道:“你这个医女,没想到武功也如此了得,早知道捉奸这事儿,该让你来的。” 要是普通的女子听到这么一席话,早就羞怒红了脸,偏偏红杏身上带了江湖特有的不拘小节,她面色清冷,倒有几分宁雨宣的气质,“早听说千面鬼人功夫了得,江湖鲜少有人能敌,没想到今天一见,却知是虚言了。”连冯白祁这样的三教九流也打不过,可见传闻不可信。 闻人秋并不恼火,也不过多解释,他堵着冯白祁想要逃跑的方向,那边红杏白绫缠绕,很快就将捆成了个大粽子,从屋顶上不管死活地往下一丢。 看着下面被摔得极惨的冯白祁,他多看了眼红杏这个女人,一根白绫,用起来本该是柔情万种的,却被她用得干净利落,倒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 邀功 第三百四十二章 邀功 第三百四十二章 邀功 红杏原本只是打算找个地方冷静一下,不想竟卷入这样的纷争,她一个翻身就跃到地面上,李静姝正趴在冯白祁身上痛哭着,她只看了一眼,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时周云被抓的时候,她和这个女人,别无二样。 如今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女人,当时别人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吧,所托非人,耗尽了心思,为了一场镜中花水中月。不想在这里多待,她转而就要离开。 不料闻人秋从屋顶上下来,手执玉笛拦了她的去路,笑道:“既然是你拿下了这个刺客,那就等领了赏赐再走也不迟。” 红杏收好了自己的白绫,绕在腰间成了束腰,月色清亮,她只是道:“赏赐就不必了,只不过是出手帮你一下,这刺客……”当初在宿城时,她认识这冯白祁,却不知为何要被称为刺客,她也懒得多问,“这刺客就由公子你好生看管着吧。” 闻人秋听着她说话,只觉得心里痒痒,勾扯着什么地方,又想听她继续说话,不管是什么,那声音就叫人难忘,但是见人要走,闻人秋就拦着,“这我可不敢随便邀功,你得了赏赐,也能和你妹妹在宫里好过些不是吗?” 红杏脚步一滞,停了下来,恰好在这时,贺光已经带着御林军进了长青门里,将他们团团围住,冯白祁已是面如死灰,落在了景珏的手里,除了死路一条,别无他法了。 贺光对闻人秋态度还算恭敬,他先是微微颔首,说道:“今日若不是有闻人公子在,只怕又要让这个刺客为非作歹了,此事我稍后会禀告给皇上和娘娘。” 闻人秋倚在了一棵树干上,玉笛在月色下流淌着莹莹绿光,他指了指红杏道:“贺统领先别急着谢我,捉拿刺客这事,其实是红杏姑娘所为,待会贺统领回禀的时候,可不要说错了。” 贺光见那个红杏是宫女打扮,心道一个普通宫女哪里会有能力制服这冯白祁,他只将疑问放在心底,又朝着红杏微微颔首,便叫人将冯白祁和李静姝一并抓走。 见这些人要将冯白祁也带走,李静姝立即急了,她伸开双臂挡在冯白祁面前,冲着贺光道:“贺光,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这可是冯国的使臣,齐王殿下,不是什么刺客,你这样抓人,是想造反吗?” 贺光只冷声道:“淑妃娘娘,卑职是敬着李首辅,才称您是淑妃,恕卑职眼拙,不认识什么冯国的齐王,这人深夜闯进宫中,就算是齐王殿下亲自来了,也不会这么就算了的,”他看了眼还没动手的御林军,“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静淑妃与刺客勾结,还不一起绑了?” 冯白祁咬着牙,身上捆绑的白绫已经变成了绳索,他若是此刻承认了自己是齐王的身份,就相当于给了景珏向冯国开战的借口,堂堂御林军的统领,又岂会真的不认识他,这一招,分明是叫他有苦说不出,打碎了的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等贺光带着人走了之后,闻人秋来到红杏面前,舌头舔了一下牙,龇牙笑道:“我帮你找了机会可以得到赏赐,你要怎么谢我?” 红杏冷冷地看着他,分明是他打不过那冯白祁,要不是自己出手,对方肯定已经逃了,她不想再与闻人秋过多纠缠,就双手抱拳,对他作揖,“红杏在在这里感激闻人公子的帮助,就此别过了。” 说完,她跃起轻功,从房梁上飞过,回了太医署去。一天之内碰见这人两次,定是没有什么好事的。 深夜,贺光就带着冯白祁和李静姝去了大理寺,暂且关押在了大理寺牢狱之中,陈文轩得了信,立即赶往了大理寺,连夜开始审讯。闻人秋闲来无事,也跟着过去了。 这夜,宁雨宣是同景珏在御书房歇下的,贺光赶来报信的时候,宁雨宣正熟睡着,景珏不忍心吵醒她,悄悄起身,去了外间。 月色如水,庭院空明,皎洁的银光似练。景珏只披了见外衫,站在门前。贺光低头,与他说着刚才在长青门抓到了冯白祁和李静姝的事情。 死了一个齐玲珑,又来了一个还不安分的李静姝,如果不是因着朝堂上的关系,他怎能容忍这两个女人在宫中兴风作浪,他皱着眉,问:“人现在已经交到陈文轩那边去了吗?” 贺光点头,“刚才人已经交到大理寺了,陈大人正在连夜审讯。” 对于是闻人秋和那个红杏抓到的人,景珏尚未置之一词,若那个幕后下蛊毒的人真是冯白祁的话,可见冯国意欲何为,“暂且对外只道是闯进宫里的刺客,除了陈文轩之外,不许任何人接手这件案子,至于那李静姝,将她放回来,留在长青门好生看着,不许任何人接近。” 下午的时候,齐阁老才进宫里闹过一番,明日早朝之后,上奏的折子必然是纷至沓来,要是李静姝又出了什么事情,依照内阁如今在朝中的势力,怕是要闹翻了天。 贺光得了景珏的令,立即拿着令牌出了宫,赶往大理寺去。而景珏在外面站了许久,直到衣裳都沾染了夜里的露水,他才惊觉时辰已晚,偌大的朝堂,想要彻底平稳下来,恐怕是没有可能的了,有权利必然就有纷争,想要制衡,勾心斗角是免不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接手了这景国江山,就如同宣儿所希望的那样,寄情山水,逍遥自在,也省得每天都烦着这些事。 等回到床上时,宁雨宣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声音带着思思慵懒,问道:“刚才是谁过来了?” 景珏将她揽在自己怀中躺着,青丝散乱铺泄开来,鼻尖满是她发间的清香,景珏指头绕了一缕柔软青丝,在把玩着,一边回道:“刚才来的是贺光,给云月云盛下蛊毒的人已经被抓住了。” 这样一个消息,立即让宁雨宣清醒了过来,她慌忙起身,不料头发被景珏拽着,吃痛了一声,景珏立即松了手之后,宁雨宣也顾不上头发,忙问道:“那人是谁?是受谁指使的?” 景珏也随她坐了起来,窗户点点缝隙,洒进了些银辉,正好落在宁雨宣的脸上,景珏先是俯身吻了吻他儿,才说道:“如果陈文轩推测的没有错的话,应该是冯白祁做的,被抓之前,他去了长青门找李静姝。” 竟然是冯白祁?宁雨宣之前只觉得冯白祁是个小人,但也是那种真小人,她极其不解,“可是在云盛的满月宴上,他送我那尊琉璃佛塔又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冯白祁有心争帝位,想要得到你的支持吗?” 可是有了后面的这些事情,所有的串联起来,就变得扑朔迷离,景珏也只能暂且猜测,“是他也不奇怪,冯国本就靠近南疆,得到蛊毒很是容易。不过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意思的话,他也没回必要去伤害云盛,但这要是是冯子谈的意思的话,那这一切就好说多了。”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冯白祁刚开始一直想要讨好景珏和宁雨宣,都是装出来,为了迷惑他们的,他真正目的,都是想要杀了景国太子,好回了景国的根基。 见宁雨宣还陷入沉思着,景珏将她打断,“不管他是何目的,明天等我们亲自过去一趟,自然就知晓了,”依照陈文轩的手段,想必等明天到那个时候,事情都已经审出来了吧。 宁雨宣不再多想,随他一起躺了下来,但心中终究思索着一些,本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如果真的是冯子谈想要做出这种事来,他们又何必再客气呢。 忽然,手指尖摸到一些潮湿,是景珏衣衫上的,宁雨宣皱眉,仰头问他:“你刚才出去了多久,怎么连衣裳都被露水打湿了?” 景珏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明明她的体寒之症都已经好了,可盛夏的夜里,手还是冰凉的,他笑道:“不过是在外面待得久了些,没什么大碍,你还是早些睡下。” 大概是对他说出了那句话,宁雨宣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他滚烫的胸膛上,“若是平时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可你现在还生着病,该像以前一样,生了病的时候,一切都得听我的,下次不许这样了,夜里风冷露重,要是再发了烧,我也不管你了。” 景珏心中只觉有热意流淌,他将她抱得更紧,薄唇吻着她的清冷眉心处,“好,都听你的。” 可还是迟了,第二天一早,景珏赶着去上朝,可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头昏脑涨的,与昨日下午生病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宁雨宣在睡着未醒,旁边伺候的安得子见状,大着胆子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后惊呼道:“皇上,您还发着烧呢,奴才这就去议政殿告知各位大人,今日早朝还是歇了吧。” 景珏瞪了他一眼,嫌他说话声音太大,他强撑着换好了上朝该穿的龙袍,黑底玄边,琉璃挂珠冕冠,掩盖了他一副病容,“不必,早朝继续,你在这里候着,等娘娘醒了,找人来伺候。” 许是昨晚在殿外受了寒,原本已经退去的体温又重新席卷而来,安得子也知道自己逾矩了,随后也不敢吭声,只帮他准备好了上朝的事物,找了自己信得过的小太监来,跟在景珏后头伺候着。 今日的议政殿没了齐阁老在,据说是病倒了,在府中养病。虽是如此,但奏请景珏回应齐玲珑之死的人不在少数,李信也掺和了一脚,要景珏给齐府一个交代出来。 小太监特意端来了清热去火的茶,景珏喝了一口,他冷冷看着这些个老臣,只可恨他的人都初入官场,还没什么权势,否则,定不会叫这帮人在这里大放厥词。 第三百四十三章 心寒 第三百四十三章心寒 第三百四十三章 心寒 思及此,他特意点了叶修文的名,问道:“叶爱卿,你入户部这么长时间,想必对朝中事务也有了了解,你来说说,按照规制,内务府女官之死,该如何处理?” 叶修文近来虽是在办各地税收和百姓户籍一事,但作为金科状元,对于这些也是熟知的,他手执笏板,上前走到中央,开口道:“回皇上的话,齐玲珑身为内务府正六品女官,其一,自缢于宫中,乃是对皇上及皇后的大不敬,应当由后宫之主,皇后娘娘来处理此事,任何人插手,都是越俎代庖。” 他说的无非就是两点,这齐玲珑身为女官,在后宫自杀,是触了后宫主子的眉头,其二,她先是女官,后面才是齐阁老的孙女,身份孰轻孰重,谁都明白的道理。 景珏食指敲着龙椅,等他说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沉声道:“叶爱卿不过一个户部侍郎,比起你们这些个重臣,他都明白的道理,你们却还在朕这里说三道四,是真的以为,朕不敢拿你们如何吗?” 李信心中嗤之以鼻,走上前,拱手道:“皇上,可是微臣听说了,那齐尚宫死得蹊跷,似乎并不是自缢而亡,皇上又拘着齐府,不让他们将尸首领回去好好安葬,齐阁老年岁已高,皇上您这般做法,实在是不近人情,让人心寒了。” 让人心寒,景珏的眸光越来越冷,他强忍着脑袋晕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那些人,怕是这些年来他太仁慈了,他摘下冕冠,好能看得清这些人的神情,究竟是真的恭敬,还是假意奉承,有些人的眼里,根本就没他这个皇帝。 他指着李信,冷声道:“既然你觉得齐玲珑不是自缢而亡的,那就更好办了,宫中死了人,理应交由大理寺去办,大理寺办案,也由不得你们来插手吧。”大理寺是存在于内阁和六部之外的地方,大理寺卿直接听命于皇帝,虽然品阶没有首辅高,但就算是首辅,也无法去管大理寺的事。 其他人感受到了皇帝的怒火,都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唯有李信,仍站得笔直,“那假设齐尚宫是死于谋杀的,按道理来说,早就应该将案情移至大理寺了,可这么多天依旧毫无音讯,皇上,这又该如何说呢?” 这个李信,自以为做了他几天的太傅,就真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帝王之上了,景珏笑了一声,“呵,李信,朕看你不是想要为齐家讨个公道,而是想趁机以下犯上吧,这齐玲珑究竟是怎么死的,也容不得你来置喙,至于给齐家的交代,那是朕对齐家要做的,你三番五次质疑朕的话,分明是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李信不卑不亢,以前做为太傅的时候,他就看得出来这景珏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若不是因为静姝犯了事被关在宫里,他也不会来当这个首辅大臣的,他只微微低下头,声音清朗:“皇上是多虑了,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朕看你就是有,”景珏嘴角勾起,冷笑起来,“要不是后来景鸿发起叛乱,最后被平叛,朕看,你是第一个要倒戈的吧?” 幼时,他因为得父皇的垂爱,得以与景鸿一起上课,而李信作为太傅,一直对景鸿是关爱有加,而觉得他行事作风都不该是个皇子所为,在他眼里,景鸿那样的伪君子,才该是这景国江山的主人。 这是直接将谋逆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李信跪在地上,“还请皇上明鉴,微臣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非要这样认为的话,微臣也无话可说了。” 景珏又甩袖做了下来,整个人因为发烧,极其难受,偏偏他被怒火占据着,“无话可说?那就是承认了?来人,给朕将李信拖下去,杖打五十大板,好叫他长长记性,让他知道,究竟谁才是景国的皇帝。” 其他的老臣见状,纷纷跪地,想替李信求饶,毕竟他们的利益连在一起,若李信出了什么事,他们恐怕也在这朝中待不久了。 景珏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将冕冠丢到一边,他呵呵笑着,看着下面的人做戏,“你们不必再替他求情了,朕又不会对你们这些劳苦功高的老臣如何的,只不过,李首辅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正常,这次给他一个教训,你们自己也别忘了。” 这么一番下来,景珏只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他颓然做在龙椅上,随意摆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人的废话,“退朝吧,有什么事自己写折子上来。” 今天景珏罚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亲自认命的内阁首辅大臣,也是想趁机敲打敲打这些守旧派的老臣,他景珏才是现在景国的主子,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失去这一切。 议政殿到御书房的距离并不长,但景珏还是坐了软轿回去。 安得子正守在镂空雕花的门外,景珏一手扶额,问他:“娘娘回去了吗?”他昨夜才与她说好的,今日等下了朝之后带他一起去大理寺的,可是眼下他头疼得厉害,只怕是去不了了,不等安得子回答,他就径自说道:“要是娘娘那边派人来问,就说朕今日有奏折要批阅。” 安得子正要提醒景珏什么,他欲推门进去,岂料,这扇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宁雨宣一张不辨喜怒的脸来,景珏嘴巴张了张,最后转头怒斥安得子:“娘娘在这里,你怎么不告诉朕?” 安得子有口难辩,他是想提醒来着,可是主子也没给他机会呀。 宁雨宣只开口对安得子道:“安公公,你先去太医署那边,看看给皇上熬的药好了没有,熬好了就该端来了,”说完,她就当景珏不存在似的,随后就要踏出屋子。 知道她这会儿肯定是要回乾坤殿,景珏立即拉住她,解释道:“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你还未醒,就没扰醒你了,估计着是昨晚受了凉,不过我现在觉着好多了。” 宁雨宣一个明显的毛病就是心软,景珏只要用祈求的语气一说话,她就难以招架,“既然这样,那上午的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你所有事情都得搁下,一切都等痊愈了再说。”她扶着景珏走进御书房,一边如此说道。 难不成什么事都不做?景珏坐在案前,桌案上分事情轻重缓急摆放了一摞又一摞的奏章,“可是这些奏章必须要批阅了,我若是真的什么事都不做,恐怕不行。” 宁雨宣瞪他一眼,走过去将奏章全都搬到另一张桌案上去,“这些奏折我会帮你批阅,眼下对于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养病。”批阅奏章的事情,年前景珏身上的毒还没解之前,她已经做过了许多次,现在也是信手拈来。 全都搬完了之后,宁雨宣走到他身后替他揉捏着太阳穴旁边的一些穴道,她又问道:“我听说,今天早朝的时候,你将李信给打了?” 在宁雨宣这里,景珏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下令打的,他这样公然在早朝之时与我叫板,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之前尚能忍着,今天没忍住,恐怕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了。 宁雨宣点了点头,她只是听说了,所以问问,朝堂上的事情她很少关注,正随意聊着,外面安得子敲门,是送药过来了。宁雨宣过去将药端了过来,漆盘里还放了些甜蜜果脯之类的,这些景珏倒也用不上,随后景珏将苦涩至极的汤药一饮而尽,而那些蜜饯儿之类的,都叫宁雨宣吃了。 宁雨宣早上在宁雨宣上朝后不久,就醒了过来,她找了贺光,问清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他们是怎么将冯白祁抓住的,至于是红杏抓住了冯白祁一事,她不负闻人秋所料的,送了些赏赐去了太医署。 而对于李静姝一事,李静姝去年就与俞长喜等人勾结,将云月带到了叛军的阵营,现如今又和冯国人沆瀣一气害她的孩子,她只觉得不能轻饶了这个女人,“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去大理寺看看?” 其实熬过了早朝那一会,现在又喝了略微辛辣的汤药,景珏已经感觉好多了,“你想要去的话,等用过午膳之后,我们再去。” 宁雨宣不信他的话,只兀自拿过他的手来,食指和中指搭在脉搏上,诊断了一番之后,才点了点头,“我听说昨晚抓住冯白祁的,是闻人秋和红杏,闻人秋是你找过去的吗?”至于红杏,她派人送去赏赐的时候,已经问过了,昨晚是她误打误撞碰见的,所以出了手。 景珏笑了笑,若他还能找得动闻人秋的话,只怕是没有可能的,两人似乎就是天生气场不和,他摇摇头,“闻人秋是陈文轩找过去的,今日是冯国使臣离开临都的日子,他有了猜测,才叫闻人秋过去守着的,没想到真的是他。” 其实陈文轩也无法确定那人究竟是不是冯国人,可总归不能放过这个时间,若闻人秋知道这事的真相,只怕要对着陈文轩吐一口血,否则怎对得起他蹲在草丛里被蚊虫叮咬了一晚上。 第三百四十四章 水牢 第三百四十四章水牢 第三百四十四章 水牢 至于那李静姝,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但眼下他罚了李信的板子,现在那些老臣们都以他为首,恐怕心中都聚集了怒气,暂时是不能动的了。 而宁雨宣并不仅仅是有些担心冯白祁这边的情况,她坐了下来,说道:“我记得陈文轩告诉过我,去找李静姝的人不只是冯白祁,长公主也私下里找过她,”她眼帘微垂下,思索了一阵,说道:“恐怕冯白祁出手,跟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冯白祁初入景国宫廷,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找上了李静姝,又能让李静姝这般死心塌地地帮他,可见景兰几次去找李静姝,就是为了给冯白祁牵线搭桥。 这事景珏自然也是想到了的,本以为景兰这些天是安分了的,那日他陪宁雨宣去赫连府的时候,李信突然找来,事后叫秦风一查,果然是她找上的李信,虽然景兰不在朝堂,可依旧摆着她长公主的谱子,整日作死,旁的景珏也就忍了,但是勾结冯国人,将心思打在了自己孩子身上,他眸子冷冽,说道:“此事我会着手去办的。” 自从谢昭庭进了朝堂之后,景兰就开始明里暗里的找那些先帝时的老臣,想要削减景珏的权利,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想替她儿子谋一个好的出路。可她就是认不清现在的处境,一个没了夫婿的长公主,能依靠的,也就皇族了。 可她偏偏要同景珏作对,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景珏是敬重自己的父皇的,要不是父皇当年十分照料景兰一家,他早就动手了。 而景兰自从宫里出了事之后,就一直缩在长公主府里不曾出门,派人去驿馆找冯白祁,也被拒之门外了。刚开始时,冯白祁找上她,是说他有办法让谢昭庭重回临都,这显然是提前将临都的关系摸了个透的,而且看冯白祁对景珏及宁雨宣的态度,景兰也没有多想,立即就点头答应了。朝中那些个老家伙不管用,这个冯国的王爷,应该有些办法的吧。 她的昭庭一直被留在明城,寄回来的家信也是抱怨明城的一些不好,景兰看着心疼,于是很快就着手准备了给冯白祁和李静姝之间牵线搭桥。 然而谢昭庭身在明城,寄给自己母亲的信都是生活上的抱怨,明城是边境,自然没有临都繁华。其实他这个太守大人做得快活,淮水发洪,有裴少炎在前面挡着,他所做的,无非就是给拨些银子,再招募些劳力罢了。他哪里能想得到,就因为自己的这些信,叫自己的母亲答应了冯白祁的条件。 而从宫中那天小公主中了蛊毒的消息穿出来之后,景兰就开始坐立难安了,她以为冯白祁不过是想要讨好皇上皇后,好借些东方罢了,岂知他竟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可现在已经迟了,她已经和冯白祁站在一条船上谁也别想逃了。 她手执笔,颤颤巍巍地写下了一封信,最后放在信封中,交给了下人,“这封信,你尽快送到公子的手中,如果……”她闭上眼睛,眼角溢出泪水,“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这长公主府出了什么事,你们就回谢府去吧,等公子回来,好好服侍他。” 那人是景兰的心腹,心知她说的意外是什么,眼角也含着泪花,接过信封,应了一声是,就尽快带着信出了府。 没过多久,就有官差手提弯刀赶到了长公主府门前,有穿着竹青窄袖服的,是京兆尹的人手,还有一部分人穿着银线黑服,临都的人都知晓,这是大理寺的出来办案了。能惊得动京兆尹和大理寺的来长公主府似乎也并不奇怪,但人们却极其好奇,这长公主是犯了什么事,竟叫皇上不顾自己这个姑母的面子了。 这边景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去了大理寺,早上的时候,又有传言说昨夜宫里抓了个刺客,就是在长青门被抓。李信那边被打得还趴在床上,他这个年纪,五十大板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但是得了消息之后,他心中一慌,首先想到的是还被关在长青门里的孙女,景兰不止一次地提过自己可以救她出来,他慌忙找来了人,派去了宫里打听长青门那边的动静,看看李静姝现在是否还安好。 好在有昨晚景珏的命令,李静姝被关去了大理寺不过几个时辰,又被带回了长青门,否则内阁中,又要有一个为了自家孙女要死要活的大臣了。 用过了午膳之后,景珏又喝过了药,只觉得自己身子大好,昨日的不适已经通通都散了,见他彻底无碍了,宁雨宣才与他一道去了大理寺。 这大理寺在景国有着很高的地位,不仅仅是查案断案,更重要的是编修一国法令,大理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陈文轩为官已有十余载,在这大理寺中一路升迁,做出的贡献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大理寺的牢狱比起临都阴森可怖的暗牢,多了一分庄严肃穆,看着门上斧头的图案,象征着法令的权威,两边看管的侍卫都穿着银线黑服,手执刀戟。没有想到陈文轩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偌大的大理寺,倒是管理得像模像样。 因为冯子诚这样的犯人,陈文轩都是直接关在了地下的水牢的,大抵是牢狱中都是晦涩阴暗的,虽然点了火,也有些明灭不清,景珏执着宁雨宣的手缓缓步下石阶,刚刚站定的时候,宁雨宣顿时被这水牢的气温冷了一个哆嗦。 景珏皱着眉,他也是第一次来大理寺的水牢,转头吩咐了跟过来的安得子找来件披风。 宁雨宣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睛只被这水牢给吸引,四处虽然都烧着火盆,可那沁入骨髓的寒意还是抵挡不住。这里错综复杂得遍布着阡陌石径,中间形成的是一个个水池,四面筑以精铁牢笼。 那些罪犯就被关在水笼里,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四肢还被铁链禁锢着,可以说除了脑袋还可以转动,其他的部位是一点都不得动弹。空气中还有一种草药的气味,看那水池的颜色,宁雨宣可以推断,那水里定是放了生草乌,人若是在这水里泡得久了,必然是毒入五脏六腑,慢慢地死去。 忽然肩上一沉,宁雨宣回过神来,见是景珏给自己披上了披风,挡住了湿气侵扰,觉得暖和了不少,她对上他的眸子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才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我们过去吧。” 冯白祁就被关在水牢里,只是他们来得有些晚了,至少比闻人秋来得晚,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宁雨宣定睛一看,发现是红杏。 红杏见到两人,施施然行礼,解释道:“奴婢昨晚帮闻人公子抓捕了这位刺客,来此是为了配合陈大人做笔录的。”她就是这样被闻人秋骗过来的,却在来了之后发现,根本没有她的什么事。 景珏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在闻人秋和红杏身上来回扫视着,未曾说话,那冯白祁被关在水牢里,身上被泡得发白,还带着伤痕累累,只是他一直低着头,若不是陈文轩还给他留了口气,他们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死人了。 他们过来,总不能对着一个死人吧。景珏微微蹙眉,问来引路的人,“陈文轩呢?怎么还不过来?” 那人立即垂头,懊恼不已,正要回话的时候,那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只见陈文轩穿了一件白袍,衣衫有些不整,打着长长的哈欠,一边朝他们这里走来,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皇上,娘娘,微臣昨晚可是熬了整整一晚上,才叫这人松了口了的,您们也不让微臣多睡了一会吗?” 等走近了,几人才发现,陈文轩这何止是衣衫不整,他里面穿着的亵衣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胸膛来,竟颇有一番魏晋名士的风流姿态。 景珏立即脸色阴沉下来,第一反应就伸手挡了宁雨宣的眼睛,声音不怒自威,“陈文轩,给朕把衣裳穿好了。” 那边闻人秋见状,也立即学着景珏的模样,挡了红杏的眼睛,只可惜红杏并不买账,她打下了闻人秋的手,冷声道:“闻人公子不必管我。” 那声音不娇不媚,却分外好听,闻人秋眨了眨眼睛,一边收回了手,一边不以为然,“虽说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看了男人身子,你难道还想日后嫁给他?”就陈文轩这样的事儿精,都快要三十的年纪了,还没有娶媳妇,可见没人能看得上。 红杏只白了他一眼,“不关你事。” 嘿!闻人秋舌头舔了舔牙齿,他好心劝说,人家竟然还不领情,看样子,她还真想嫁给陈文轩是吗。 他们二人的对话全都收入在场其他人的耳中,宁雨宣也从这其中嗅出不一样的感觉来,只是还不能确定。 那边陈文轩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裳,大概是刚才未睡醒,这会儿清醒过来,难免有些尴尬,讪讪笑着道:“刚才是微臣失礼了,娘娘莫怪。” 这头景珏才将自己的手放下,淡淡瞥了他一眼,问道:“与朕说说吧,你审了一夜,审出什么东西出来了?这期间,有没有人想找过他?” 那轻如鸿毛的视线,却让陈文轩觉得有如千钧重,他立即答道:“这期间的确是有人来大理寺要人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卷宗 第三百四十五章 卷宗 第三百四十五章 卷宗 景珏没说话,只等着陈文轩继续说。陈文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继续回禀着,“来人是冯国人,跟冯白祁一起来的使臣,一大早便堵在了大理寺门口要人,不过按照您的吩咐,大理寺对这件事拒不承认,已经将他们打发回去了。” 不等景珏开口,那边闻人秋就懒洋洋地开口道:“这冯国人还真是不要脸啊,自己损了夫人又折兵的,还有脸来要人?”他嗤笑着,转身扯了一下锁着冯白祁的铁链,颇有落井下石的感觉。 里面的冯白祁原本低着头,被闻人秋这么下一扯,痛得惊呼了一声,他抬头,恶狠狠地盯着上面的几人,“你们要么就给我一个痛快,否则,等我回去,定要你们景国灭国。” 景珏闻言,嘴角慢慢上扬,眼里满是轻蔑,说实话,这冯白祁比起冯子谈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对手,他对陈文轩道:“你可要将他看好了,冯国的堂堂齐王殿下,可不能死在了临都,你下手轻一些,别失了轻重。” 陈文轩笑了笑,拱手道:“皇上您放心吧,只要有您的吩咐,想留他几口气便能留几口气。不过……”他看了眼冯白祁,“不过昨天晚上,齐王殿下可没今天这样的硬骨头啊,他可是将冯国使臣的计划全都招了。” 那边冯白祁咬牙切齿的,这陈文轩根本就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无害,昨晚是他亲自审问的,哀嚎声响遍了整个大理寺,他实在承受不住,只好给招了,刚才那样有底气的话,也不过就是仗着景珏不敢动他。 不管他做了什么事,到底还是冯国的齐王,他作为使臣来了临都,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冯国也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当然了,一切的前提都是景珏暂时不会对冯国开战。 浑身都是伤口,疼痛从全身蔓延开来,他呼吸紧促起来,对景珏道:“景珏,你到底要做什么,就直说,但是蛊毒一事,跟冯国没有干系。” 陈文轩“呵呵”笑了,跟景珏说着自己审讯出来的结果,“昨天晚上,齐王殿下已经说了,他起先跟长公主景兰联系,找长公主帮忙,与宫里长青门的静淑妃暗度陈仓,最后找上了齐玲珑,激她在太子和公主的衣物里下了蛊毒,齐王殿下可还说了,如果他完成不了这个任务,回到冯国,就会失去王爷这个爵位了。” 前面的内容,他们大致都能猜测出来,而后面那句话,就不由得惹人深思了,也是在暗中表明,冯白祁就是因为有了冯子谈的命令,后来又在驿馆中发现,宁雨宣他们跟西递的安王关系果然不一般,这更加深了他们对景国跟西狄的忌讳,后来在跟冯子谈的来往信件中,终于,冯子谈下了命令,冯白祁才会来做这件事。 至于那些来往的信件,陈文轩已经派人去驿馆找了,借着帮使臣们查找齐王失踪消息的由头,他们现在在临都范围内,不敢随意放肆。 闻言,景珏蹲了下来,他俯视着被关在水牢里的冯白祁,那水中生草乌的味道愈加浓烈,他看着冯白祁脏乱的脸,说道:“时至今日,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伤了朕的孩子,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你所做的这些,无非就是怕朕向冯国开战吗?”他冷笑着,“过不了多久,冯国江山,也要纳入朕的疆土了。” 这句话,让冯白祁气愤至极,他动着想要离景珏更近一些,可是四肢都被铁链牢牢地锁着,一毫都没法更近点,“景珏,你无耻,你的孩子现在还好好的,又挑起战火,你就不怕惹起民愤吗?”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战乱不断,开始与北戎大战,随后他又带兵争抢皇位,而后又是景鸿周云等人生起的叛乱。说实话,有些地方的百姓,的确是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 不等号景珏说话,宁雨宣上前,她扯了扯景珏的衣袖,示意他后退,等景珏起身站到了后面,宁雨宣对冯白祁道:“齐王殿下,你恐怕是弄错了一点,这些年的战乱,可都不是皇上主动挑起的,当初北戎一直侵略我景国土地,后来的夺位是庆帝和太后暗杀在前,后面的叛乱就更不必多说了,而攻打冯国的话,你不就是证据吗?虽然我的孩子现在安然无恙了,若是他们真的有了什么事,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到现在吗?” 冯白祁冷听完了她的话,咬紧了牙关,他问道:“宁皇后,你就算现在嫁到了景国来,但是别忘了你还姓宁,你还是冯国人!” 冯国人?说她不忠君爱国也好,宁雨宣从来没有这样的概念,她浅淡笑着,“齐王殿下,我在冯都宁家的时候,您也是了解的,那么些年,你听说过宁家还有一位大小姐吗?”家中的父母忽略她的存在,妹妹费劲了心思要夺走自己所拥有不多的东西,宁雨宣从来没有在乎过,因为,她根本就没将那些人当做是自己的家人。 冯白祁脸色又白了几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那边有一个穿银线黑服的人走了进来,凑到了陈文轩耳边说着什么,不过没有打扰到这边来。景珏上前,将宁雨宣拉了起来,谈起她在冯都的日子时,他总有几分疼惜,他轻声在她耳边说着:“以前的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既然嫁给了我,自然就是我景国的人。” 宁雨宣浅笑回应着,“我没放在心上,你不用担心。” 而一直沉默着的闻人秋,此刻眼睛里全是那两人的互动,他心中渐渐涌起酸涩来,随后又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求而不得这种事,一切都该随缘吧。 红杏一撇眼间,就看见闻人秋那双琥珀眸子映着火光,视线是落在皇上和皇后身上的,目光深邃,又有些落寞,她很快明白那眼里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了。忽然闻人秋的眼珠子转动,她立即在闻人秋发现自己的注视之前,转开了目光。 见这边差不多了,陈文轩上前几步,对景珏道:“回皇上,午时的时候,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长公主也抓进了大理寺,现在在上面的牢笼里关着。长公主听说您来了,想要见您一面。” 景兰再不济,她也是先帝的亲妹妹,景珏的亲姑姑,所以进了大理寺,只将她关在了上面好些的牢狱中,东西是一样不缺的。这也正是景珏的意思,景家人丁单薄,他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动谢家的。 景珏眉头微皱,旁边宁雨宣也听见了话,看他样子,就知道心底里有些犹豫,她握着景珏的手道:“你就去看看吧,毕竟是你唯一亲人了。” 景珏眉头舒展开来,神情戏谑,他凑到宁雨宣耳边,“不,我还有你,还有云月和云盛。”他不顾众人在场,就公然与宁雨宣这般亲昵,叫宁雨宣脸颊微红,她推了他一把,“那你快点去吧,我等你。” 景珏也不愿浪费时间,对陈文轩吩咐着要他好好照料皇后,自己则由人领着去找景兰了。 这边不仅是宁雨宣在,还有闻人秋和红杏,总是在这阴森湿冷的水牢里待着,容易对身子不好,他带着三人去了大理寺办公的地方,出了牢房之后,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一处四进四出地大宅子,后面还有个后院,以及数个屋子。 大理寺卿的办公地方就在后院的一处单独的屋子里,陈文轩将人带了过去,找人泡茶招待着,“微臣这大理寺实在是简陋得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娘娘,闻人公子,和红杏姑娘见谅。” 这大理寺的地方虽然大,但看屋子里的用具,笔墨纸砚之类,都是比较廉价的东西,倒是桌上和书架上摆着的一些卷宗,看着纸张倒是上品,想必是怕卷宗因时间久了而受到毁坏吧。宁雨宣只笑着回应,“我们都是客,应当要感谢你的款待呢。” 那边闻人秋翘着二郎腿,喝着涩嘴的茶,慢悠悠地道:“娘娘说的没错,这茶虽然难喝了一些,不过我也能勉强接受了。” 面对闻人秋的挑衅,陈文轩不怒反笑着,“闻人公子能接受就好,不过这大理寺地方说大也不大,若是娘娘想要看看,微臣奉陪。” 那后院里面旁的没有,唯一有的就是一株参天的枫树,此刻正是盛夏,树冠茂盛,将整个院子都包裹在绿荫当中,不得一丝暑气。穿着官袍的人倒是不多见,见的多的,就是穿着银线黑服的大理寺侍从,有这些侍从的地方,都是大理寺的禁地,放着重要的被封起来的卷宗除了执有大理寺官印的人,谁也不能进入。 宁雨宣在陈文轩的陪伴下,就在外面看了一眼,转而也就绕过去了。 那边闻人秋没了招待,他惯来是个待不住的,在屋子里看了眼红杏,就说道:“你自己在这里待会,我出去透透气。”毕竟人是她带来的,做什么总得打一声招呼。 红杏端着茶盏,只“嗯”了一声,继续抿着自己的茶。只是……等人走了之后,她握了握拳,眸光闪现过一丝异样,她起身,走到书架面前,回头看了眼外面,没有人经过,她动手,翻起了那些卷宗来。 第一层……没有,第二层……也没有,她心里越来越焦急。正慌张着,忽然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咳咳,”她回头看过去,正是不知何时返回来的闻人秋。她的脸色白了几分,手中的卷宗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第三百四十六章 竹简 第三百四十六章 竹简 第三百四十六章 竹简 当下虽然造纸术盛行,但是由于这些案宗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普通的纸张没有竹简保存的久,所以这些书架上摆放着的,都是竹简,掉落在地上,也就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闻人秋眼中含笑,缓缓走了过去,俯身将那掉落在地的卷宗捡了起来,放在还傻愣愣的红杏手上,一边道:“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我来大理寺了呢,原来是有目的的,这么骗我,你良心尚安吗?” 红杏捉摸不透闻人秋打算做什么,她紧紧握着卷宗,冷着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文轩带着宁雨宣出去闲转了,他们两个普通老百姓,这边自然没有什么人留着招待他们,闻人秋绕着红杏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她,还是第一次见这姑娘紧张如此,他手中捏着一片枫叶,若有所思,随后问她:“要我替你保密也成,你告诉我,你翻这些卷宗是想做什么?难道你犯了什么事了?” 手中的卷宗越发的烫手起来,红杏下意识就将卷宗放回了原处,声音更冷了一分,“这与你无关,你想要告发,便去吧。” 她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卷宗放了回去,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了吗?这里是陈文轩的地盘,她就当他是个傻子?他将碧绿的枫叶随意甩在桌案上,劝她道:“你应该听说过陈文轩的名号,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卷宗,考虑过后果吗?这些天,我算是跟他也有些交情,你要是告诉了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 红杏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闻人秋没安好心,可是……要让闻人秋帮她,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来,脑海中天人交战着。 而闻人秋也不急,径自拿了一卷宗翻看着,熟稔得像待在自己家一样。是啊,他跟陈文轩关系好,翻看这些自然无碍,而她呢,在这些人眼里什么也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红杏终于妥协下来,她脸色很是难看,别着脸看着外面枫树,似是不愿意承认,“我……是想找关于小周将军的卷宗……” 小周将军,就是周云无疑了,果然,闻人秋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红杏的脸更白了几分,她恼羞成怒,就要出去,“你既然不愿意帮忙就算了,当我没有说过。”谁都知道,她将自己给了周云,却被他利用,被他抛弃。可真的爱了,她依旧难以割舍,闻人秋竟然也取笑自己,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她经过闻人秋身边的时候,却又叫他拦了下来,她抬头瞪了他一眼,“你还想干什么?” 这姑娘什么都好,不知是不是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变得太过孤僻了,总是喜欢拒绝别人的好意,闻人秋叹了一声,“我没想怎么样,刚才翻看了一下,关于周云的卷宗在大理寺少卿的手上,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看看。” 红杏将信将疑,狐疑地看着他。 闻人秋也没多说废话,转身就走了出去,他惯来是个会装的,又是从宫里过来,跟他们大人关系好的,闻人秋很快就打听出了大理寺少卿的几个名字以及他们办公的屋子,只是听到裴少炎这个名字的时候,略微迟疑了一阵。 大理寺地方开阔,闻人秋笑着打发走了招待他的侍卫,自己则摸索着找到了少卿大人办公的屋子,径自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在书架上来回翻找的闻人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清醒了过来,想他也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此刻在这里帮那个姑娘找卷宗又是什么个情况。只是想到红杏那略略沙哑的声音,在他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干脆将这个问题都到了一边,毕竟答应了人家姑娘,他总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吧。 很快,他就在竹简之中找到了关于周云的内容。去年叛乱的案子是件大案,所有多手续办下来也就慢了一些,是以到现在,这关于周云的卷宗还放在这里,没有存进库房里。 竹简泛着青黄的颜色,上面墨迹明显,言明了周云是被流放到了幽城,闻人秋不甚明显得笑了笑,他后来是知道宁雨宣为了让红杏给景珏解毒,留了周云一条命,只是那幽城是什么样的地方,被流放到那里,只怕熬不了多久的,只怕那姑娘知道了,又要泪目了吧。 不过,这卷宗上的字迹,铁画银钩,笔画极细,看着奇怪,又有一些熟悉,他没多想,看完了想要得到的信息,闻人秋将卷宗放回了原位,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之后,又停驻了脚步。 今日不是休沐,旁的大理寺官员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唯独这间屋子是空的,桌子上积了浅薄的一层灰,吸引了闻人秋注意的,却是桌子上的一沓纸,是普通的用来写信的信纸,还有竹叶暗纹,可见主人身份非富即贵。 那信纸上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堆成的东西,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唯一能看懂的,就是那落款,小方印——裴少炎印。 以往时候,闻人秋看到这个名字,只会哦一声,原来是景国武国公府里的那位纨绔小世子。可是自从知道这个人跟宁雨宣有什么关系之后,他就无法再轻视这个名字了。 他突然间脑海里闪现过什么,霎那间,就想起来,宁雨宣的字体跟这裴少炎的字体,极为相像。似乎冥冥之中,他们两人之间有着什么牵扯,他眸子微沉,翻了下这一沓纸,每一张上面都是类似的图案,他抽了一张,塞进了怀里,想等到下次找个机会,打探清楚,宁雨宣帮他要佛骨舍利的目的是什么。 只不过很不巧的是,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闲逛过来的宁雨宣和陈文轩二人。 见他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来,两人显然都是一怔,陈文轩虽然与他交好,不过也是半带着利用的关系,眼神微凛,半笑半质疑着,“闻人公子,你不是在我屋子里坐着吗?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先前说了,闻人秋是个会装的,他神情极为自然,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你就让我待你屋子里,也不怕我闷了,出来走走也不行?” 只是他这个借口找得极为勉强,他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出来走走,却走进了官员办公的屋子里,陈文轩拿着审讯犯人的那一套,又要质疑,却被闻人秋抢先开了口。 他的确是在他们眼前从这里走了出来,闻人秋也没想着替自己辩解什么的,他什么也没做啊,顶多就看了下卷宗,这个没人亲眼所见,再者就是拿了样裴少炎的私人物品,都是无伤大雅的,他对宁雨宣道:“这是裴少炎的地方,我刚才看了样东西,想问问你。” 宁雨宣当即眉头轻蹙,闻人秋看在眼里,不知她是为自己闯进裴少炎的地方而恼,还是别的原因。他恍然,不知何时,他竟然也看不清宁雨宣了。 跟裴少炎有关的事情,宁雨宣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也不知道闻人秋是发现了什么,她对陈文轩道:“陈大人,我想与他单独聊聊,不知裴少卿的这间屋子,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宁雨宣是什么身份的人,陈文轩尽管对闻人秋的行为多有不满,但还是看在宁雨宣的面子上没有追究,他拱手告退,“那微臣先去看看皇上那边情形如何了。” 等到陈文轩走了之后,宁雨宣眉目舒展淡然,率先走进了屋子,闻人秋看着她背影,眸子暗了暗,紧随其后,只轻轻地掩上了门,只留一条缝隙。 那桌子上的一沓信纸太过明显,裴少炎是笃定了没人能看得懂,所以在离开临都去治水之前,就随意将这些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闻人秋有太多的疑问了,正在心中打着腹稿,就见宁雨宣拿起那带着裴少炎的私章的信纸看着,随后笑着开口,“我果然没有看错裴少炎,他天生就是这样的料子,”她说话的时候看着信纸,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闻人秋说话。 这些信纸上的内容,这世上,除了宁雨宣,恐怕没有别人能看懂了,这是裴少炎治理淮水的方案图纸,地形图、阿拉伯数字、还有简体汉字拼凑而成的东西。 这下轮到闻人秋皱眉了,他只暗暗想着,好似裴少炎跟宁雨宣,才是一个世界的,他开口:“我想问的就是这个,你能看懂这个?” 能猜测出闻人秋内心的疑问,宁雨宣也是坦然,她将图纸放回原位,答道:“这些都不过是一些治水的方案罢了,你对这些有兴趣?” 后面半句话是想转移话题的,闻人秋留在临都这么久,最初的目的就是想帮助自己拿到佛骨舍利,可她拿舍利子是为了裴少炎能回去,这些事情连景珏她都没有告知,她也不希望闻人秋也再卷进跟她相关的是非中来。 闻人秋并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好,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这些信纸上画得究竟是什么,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他借佛骨舍利,他不过是一个世子,为什么要那东西?” 而宁雨宣依旧目光清亮,她看着闻人秋,只说道:“闻人,这些都是与你无关的,你不需要知道,此时你应该在南疆,帮着师傅去采药,或者在江湖上浪荡自在的。”说完,她转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外面枫叶张扬,光斑打下来,支离破碎 无他无关?好一个与他无关,闻人秋生平第一次对宁雨宣起了恼火的心思。 第三百四十七章 买酒 第三百四十七章 买酒 第三百四十七章 买酒 仅仅这四个字,就将他这些年来所做的,所想的,一概打进了阴暗不见天日的水牢里似的。这种心理,大概就是一个孩子,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想要讨好的人,结果对方完全没有兴趣,还把那些东西丢在一边,告诉他,这不是你该玩的。 闻人秋冷笑了起来,面带嘲讽,“呵呵,如今冯白祁被抓起来了,你就要赶我走了?”现在的他,就像是竖着刺的刺猬,谁让他不高兴了,他就要拿刺戳着那人,尽管那人,是他深爱至今的,反而有时候,最能伤害人的,就是那些最亲近的。 他语气太过不善,宁雨宣转身,就看见他的神情,“闻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她来到这异世,本是孑然一身,而后认识了景珏,又认识了与她有着生死之交的闻人秋,于她最重要的两人,也就他们了,她不想弄的不欢而散的地步。 比起景珏来,闻人秋是个喜欢自在的人,在宁雨宣面前,他也不会伪装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从东瀛回来之后,你就急着回临都,这里有你的丈夫,你的孩子,我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他自嘲道:“顶多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师兄罢了。” 在她面前,闻人秋以前就算是再不快也不会发脾气,而现在的他,大概心底是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时间不剩多少了。从最初相识,他三番四次找上她就是个错误,痛苦不堪,沉溺在泥沼,他压抑得太久了。 这股怒火不是没有来由的,宁雨宣知道,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承受这份情,为了偿还,她远去东瀛五年,而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死心,唯有远离。“闻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将你当做我的亲人,可再好的关系,你总要有你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没错,宁雨宣的话最是有理,她什么错也没有,她甚至为了自己的一厢情愿,抛下自己的孩子五年,是他自己在无故发脾气,他只不过是气自己,非要钻进这个死胡同里,他神情渐渐冷漠,琥珀眸子也黯淡下去,“对,这是我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再做什么,也与你无关,”他将这四个字又还了回去。 他这话,分明是没有将宁雨宣刚才所说的听进去。宁雨宣无奈,“闻人……” 才叫了声名字,闻人秋就又将她打断,“你不用再说了,事已至此,我总该弄明白这裴少炎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他冷眼看向她,“既然冯白祁已经被抓,后面就是你们的事了,我也就不去宫里凑热闹,你要是找我,就去桂花巷子吧。” 他说完这话,不等宁雨宣什么反应,就朝外走去,却在一转身的瞬间,看见了门口不知何时站着的景珏和红杏。是他情绪所致,才没发现这两人的出现。不过,他也只是脚步顿了顿,随后当两人不曾存在,走了出去。 红杏见状,只微微朝景珏和宁雨宣福了福身,就紧随着闻人秋上去。 这边景珏脸色倒是淡然,若是搁在以前,看见两人在一间屋子里谈话,必定要醋意横飞,可他若无其事,迈步进了屋内,在宁雨宣面前站定,墨眸漆黑,流露出缱绻温柔。 宁雨宣不知他是何意,又怕他生气,最后惹得两人像之前那样不欢而散,她张口就要解释。只是话没有吐露出一个字来,就叫景珏伸出了食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我刚才都听见了。” 他动作有些暧昧了,宁雨宣脸色微红,握着他的手放了下去,问他:“景兰找你是做什么?” 景珏反手将她柔荑握在掌心,原本凌厉的五官也因着她而柔和了下来,只不过在谈及景兰时,眼中闪过一抹嗤笑,“她无非就是想借着与我父皇的关系讨扰罢了,若是我的想法,定是不能宽恕她的,你怎么想?” 屋子里许久没有人进来,阳光照进来,还能看见空气里弥漫着的灰尘,景珏牵着她走到后院里,凉风习习,倒是舒服惬意。 景珏这是将处置景兰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上,宁雨宣仰头看着缝隙间略微刺眼的光线,眼前除了青色黛瓦,便是绿得明媚的枫叶,“她毕竟是长公主,就算不看身份,若是随意处置了她,与她交好的那些老臣们也不会答应的,况且现在谢昭庭在明城做太守,算有些功绩的,我看倒不如这样,暂且将她禁足在长公主府中,等谢昭庭将手头上的事做完,你就诏他回京,封他个爵位,将长公主与他一起送去别的城去,也省得她继续在临都掀起风雨。” 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在赏赐他们母子二人的,不过景兰这些年混迹于临都贵妇之中,人脉关系谁都比不得的,若是能轻易动了,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番事了,将人送走倒是个好法子。景珏眉眼舒展开来,“好,就按照你所说的做。” 白日里的南雀街上,总是热闹非凡的,再加上现在又是日暮时分,暑气散了大半,许多人都选在这个时辰上街采买。 闻人秋在街上晃荡了许久,后面有人跟着他,他是知道的,却不想旁人惹到自己,于是一直与那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他心情抑郁,脸色阴沉着走过人群。 红杏从出了大理寺,就一直跟着闻人秋的后头,他与宁雨宣的对话,听见的不只是景珏,还有她。而她也知道闻人秋此刻心情不好,她贸然上前,只会惹得他心烦,当时在屋子里,她看着闻人秋注视宁雨宣背影的眼神,那种求而不得,没有人比她更会懂,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继续跟着,若是以后找不到他人了,她就再难去找到周云的下落了。 前面的闻人秋忽然转了个弯,红杏怕跟丢了,急忙跟了上去,却见他是走进了一家酒馆,他整个人半边身子都懒散地倚在那柜子上,丢了枚银锭子,叫掌柜的给他打了两壶酒,就转头看着跟上来的红杏。 以往他琥珀眸子里都是清浅的笑意,而此刻却似乎是蕴藏着寒风凌冽,冷得不像话,就直直地看着红杏,红杏没留意,就直直地撞进了那双眼睛里去,直接愣在了原地,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闻人秋只说了句,“你别跟着我了,你想要的答案没有任何意义,我也劝你别再想了,那人心里没你,你再怎么掏心掏肺,也是于事无补的,”这话不知到底是说给红杏听的,还是他自己听的,说完他就转过了头去,不再理会她。 红杏的脸白了几分,只站在原地没有动。闻人秋又长得好看,来往的人都看着热闹,以为这姑娘是被人家公子拒绝了,才失魂落魄的。 那边掌柜的打好了酒,闻人秋提着两壶酒,走到酒馆门口,看了眼还没走的红杏,随后就绕过她,往桂花巷子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身后又传来了那姑娘的脚步声,他再也没回头。 此刻虽是盛夏时候,但过早盛开的银桂已经结了花苞,藏在绿叶当中,散发着浅淡幽香。闻人秋边走边喝着酒,思绪很快就飞到了六七年前的时候,印象中的那个女子穿着夺目的紫衣,虽然戴着人皮面具,却掩盖不了她清水一样的眸子,他与他一道走在这里,青石板的路径,至今未曾变过,终究物是人非,他仰头,又灌了一大口烈酒。 曾经,莫潇湘告诉过他,要想忘却尘世上的三千烦恼,就该喝酒,一醉解千愁,他估摸着那掌柜的给他卖了假的酒,喝了大半壶,却是越喝越清醒了,走到巷子深处,他在留给宁雨宣的那处宅子门口停了会,就走到了自家的门口。 心中也愈发冷漠,他送了钥匙给她,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去过这间宅子,常常午夜梦回的场景,从没有成真过。 他走进自己家院子,转身正要关上门,就被人挡住,他冷眼看着门外的红杏,“要说的,我刚才在街上都与你说了,你继续跟来做什么?” 红杏脸色也不好看,一是因为闻人秋说的那些打击他的话,二是因为这个人的不守承诺,眼前的人浑身都是酒味,但眼睛依旧是清亮的,“这不是我要的答案,你只用告诉我你有没有找到他的消息。” 不曾想,闻人秋竟然遇上了个比自己还执拗的人,他竟然笑了起来,“你想要的答案?你以为你想要怎么样的答案,老天爷就会给你什么样的答案了吗?小姑娘,别太天真了。” 闻人秋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这不是让红杏恼火的地方,她恼火的是闻人秋竟叫她小姑娘,这样的称呼,总让她有种自己被蔑视的意思夹杂其中,她手中猛然用力,就将快要关上的门打开,闻人秋一时不查,差点跌倒在地。 “我说你……” 红杏只冷冷看着他,说道:“之前在大理寺的时候,你答应过我帮我找到的,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否则等不到明天,江湖上就要有你的传言了。” 她竟然威胁自己?闻人秋被她这么一番打岔,早就忘了伤春悲秋了,他先是惊讶,看着故作高冷的小姑娘板着脸,只觉得想笑,他也没有叫错,他如今二十七八的年纪,而红杏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模样,“那好,你陪我喝酒,我再告诉你周云的下落。” 第三百四十八章 意外 第三百四十八章 意外 第三百四十八章 意外 红杏脸色难看,眼前闻人秋虽是一身酒气,却眼神清明,没有半点喝醉的意思,想到周云的下落他是知晓。最终,她点头应下,“那好,只是这次,你别再耍赖。” 闻人秋勾唇笑着,凉风四起,别人家的院子里都亮起了灯,唯有这里的院落还是漆黑的,想到这几日家中无人居住,该是覆了灰尘,他也懒得打扫,只搬了小桌子出来,又在厨房里弄了点花生米及几样小菜。 等准备好了之后,已是月上柳梢了。红杏点亮了灯笼,然后挂在了树枝上,照得院落亮堂堂的,闻人秋剩下的一壶多酒“哐当”一声放在桌子上,又找来了地窖里藏着的几坛子好酒,这酒还是莫潇湘藏在这里的,怕被他那妻子给发现了。总归他人现在也不在,等喝完了,再买几坛子酒换上去便好。 一只大海碗,一只小酒杯。闻人秋还没恶劣到要将人家姑娘灌醉,他将莹白的小瓷樽放在红杏面前,“你要是不想喝也行,就当今晚陪陪我,一个人喝酒太过冷清了。” 红杏只是凉凉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起来,去了厨房,将自己的小酒杯换成了与他一样的大海碗,见闻人秋还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明白她这般做法的目的,她解释道:“说好了陪你喝酒,那样的酒盏像什么话,既然喝,就该喝个尽兴才是。” 闻人秋闻言,朗声大笑起来,竟找到了几分游走江湖的快意之感,他将酒坛子掀开,随即酒的醇香立即弥漫开来,这是十五年的好酒,仿佛空气中都带着醉意了,将两只大海碗都倒得满满的,他端起来,对着红杏,“若是你先喝醉了,可别怪我欺负人。” 他为人放荡不羁,红杏之前因着他身份特殊,不想与他过多接触,可眼下看来,传说中的千面鬼人,与寻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但又比普通人多了几分傲气和率性。思及此,红杏也端起海碗,回敬了过去,满满一海碗的烈酒,两人都是一干为敬,倒是红杏受不住这酒烈,猛然被呛到,咳嗽了几声。 闻人秋见状,开口道:“要是实在不能喝,我也不会勉强你的,你自己也别逞强了。” 可偏偏这话激起了红杏的反骨,她柳眉微挑,拿起酒坛子就倒了起来,比刚才的还要满,“闻人公子,你若是喝不了,也别在我的面前装模作样了,刚才也不过是意外,还是你自己不敢喝了?” 酒桌上的人最是激不得的,更何况闻人秋在此之前就已经喝了大半壶的酒,他眼神有些飘忽,可脸上并没有醉酒之后的酡红。他们不再多说,继续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那红杏到底是女子,酒量哪里能比得上经常喝酒的闻人秋呢,才不过喝完了一坛子的酒,她就已经趴在桌子上已经醉得不轻了。明月清辉,树影半墙,挂在树枝上的灯笼暗了一些,但依旧不妨碍闻人秋看清女子的脸。 闻人秋只觉得自己是醉了,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酒香参杂着银桂气味,再清醒的人也容易醉了,他看着趴在桌上的红杏,只看见她半边脸,喝醉了的她嘴中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着什么,闻人秋听不清,只觉得她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月华,好似梦里常见的那个情景。 梦里的那个女子,眸光如水,清亮极了。他已然分不清眼下是梦还是现实,他也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下意识地想离那双眼睛更近一些,他起身踉跄了两步,就在红杏身边坐下,慢慢倾身过去。 大概是因为闻人秋挡住了灯笼的光亮,红杏眉头皱起,抬头想要换个方向继续趴着,哪里知道,她甫一抬头,对方就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香软的嘴唇。 红杏眼睛顿时瞪大了,却还是醉醺醺的,对方温柔的吻,似乎是唤起了她久远的回忆,烈酒让大脑变得浆糊一团,思考起来极为麻烦。渐渐的,她闭上了那略微清亮的眼睛,沉沦在这场错乱之中。 这夜,月光柔情似水,将尘世间是一切都覆上了一曾光华银辉,沂水静静流淌,带着满河的星辰流向未知的远方。寂静的街上,偶有榴花承受不住重量,坠落在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晚风悠悠,时光飘零。 乾坤殿内,宁雨宣的寝殿窗户正对着宫殿后面的小花园,她半夜醒过来,见窗外大亮,身边是景珏还在熟睡着,一只隔壁搭在她的腰身上,勒得宁雨宣都快要动弹不得了,她费了劲,才从他的怀抱里起来,披了件轻薄的披风,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圆月明亮,她这时才想起来,今天竟已经是八月十四了,明日又到了云月的生辰了。 夜里吹得是南风,正好将后花园里的花香往屋内吹来,浓郁的栀子香气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其间还夹着蔷薇的味道。忽然肩上一沉,随即就一双强健的臂膀将自己拥入怀里,不需要回头,感受着胸膛的热意,以及那萦绕于鼻尖的龙涎香,除了景珏,还会有谁。 月光太过梦幻,夜色美不胜收,景珏抱着她入怀,整颗心都满足了,刚醒之时,他恍惚间想起父皇去世的那天夜里,他和景鸿轮流着被叫进他的寝殿当中,他对景珏说了什么不可知,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犹然记在心里。 当初景鸿登基时,朝中大部分都是江太后的人,即使景鸿身子活不过多少年,大部分人也都拥护着他登基。知子莫若父,先帝又岂能不知景珏心底的不甘,这个儿子狠厉绝情,他也不敢告诉他的身世,只告诉了景珏,莫要让权势迷了眼睛。 拂开权势帝位带来的这一切,他抬眸望着窗边被月华笼罩的宁雨宣,心中想到,也许父皇想说的,就是如此吧,龙椅冰冷,他坐了几十多年,可身边的人没有能与他交心的,死的孤寂。幸好,他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低头,轻嗅着宁雨宣脖颈间的冷香,比起随风送来的花香,她身上的冷香沁人心脾,让人沉醉不已,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暗哑了不少,“你在想什么呢?” 宁雨宣放松了自己的身子,倚在他温暖怀中,清澈眸子里温婉动人,“我在想我刚嫁给你时的情景,从阳城到了临都,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那个时候?景珏也不由得想起那时,算来也有七年了,那时的他,正因为着冯国的欺骗而满腔怒火,对宁雨宣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不过,也正是在中秋前不久的时候,他得知了宁雨宣就是他要娶的人。 那时自己的心情是如何?从未有过这样的欢喜吧,可那时呢,他强吻了她,却被她用匕首扎到了胳膊,不过也是甘之如饴。在想起那个吻时,他食髓知味,食指不由得挑起宁雨宣的下巴,让她面朝着自己,墨眸柔情,对上她美目,“宣儿,谁都不比你重要你。”说完,他垂头,带着温柔且意,薄唇覆了上去。 都说男子薄唇便薄情,在面对景珏时,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受,她承受着冰冷的吻,心中却有不知名的火燃烧着,她何其有幸,能成为这个男子的最重要。 第二天一早,天将将明亮起来,临都被薄雾笼罩着,远处山水都模糊了起来,沂水绿柳,都似成了画中的仙境,枝条若隐若现着,犹如仙人窈窕。 红杏醒来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自己被重石碾过一般都身子,浑身上下,尤其是腰身处,酸疼不已,想到这处,她猛然坐起,才发现身上光溜溜得不着一物。她以前跟过周云,知道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她脸色渐白,昨晚的一些景象也回到了脑海中。 闻人秋此刻不知在哪,她的手微抖着,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走到院子里,发现也是空无一人,她渐渐放了心。昨晚他们二人都喝的多了,这件事不仅是闻人秋一人的错,她自己也有主动,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伤心时,才会这般。 而现在,她也将问闻人秋关于周云的下落丢在了一边,趁着闻人秋人不在,她匆匆离开了这里。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在与这人有什么牵扯了,那样的意外,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乾坤殿内,景珏早起去了早朝,云月与云盛也醒的早,宁雨宣干脆在库房里找了一架古琴出来,教起了云月弹琴。 古琴是用上好的梧桐木雕刻制作而成的,琴的名字也叫梧桐,是大师寻况亲手制成。宁雨宣的琴艺虽然比不上寻况,但也能排到个第二第三的,造诣只高不下,云月扎着两个小花苞髻,乖巧地坐在宁雨宣前面,学着母后的模样,五指在琴弦上或挑或捻,只是那声音,实在不敢恭维。 宁雨宣无奈,只得握着她的小手,手把手地教了起来,那弹奏出来的声音,才勉强能听。 这边有宫女过来,凑到宁雨宣耳边悄悄回话,说是太医署的红杏姑娘求见。 宁雨宣微微诧异,不知为何,想到的却是昨日在大理寺之时,闻人秋对她的态度,她也知道,红杏昨晚是一夜未归的。她叫了旁边坐着的宫中舞乐祭司继续教着云月,自己则去见了红杏。 第三百四十九章 邀请 第三百四十九章 邀请 第三百四十九章 邀请 红杏手中有进出宫门的令牌,是宁雨宣赏赐的。在见到红杏的时候,宁雨宣有些惊讶,因为平时的她大多都是冷静自持的,可眼前的红杏并非这样,心神不宁,脸色有些苍白,宁雨宣有些担心和好奇,“你是今天回的宫?可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了?” 显然,红杏这样机警的人,也没有注意到宁雨宣的到来,听见声音,她起先是一怔,随后勉强维持笑着,摇头回答道:“奴婢没什么事,只是昨晚一夜未归,特来向娘娘告罪的。” 要说红杏,严格来说,她也不算是宫里的人,宫女册子上,连她们姐妹二人的名字都没有,宁雨宣又怎么会怪罪,她伸手将福着身子的红杏扶了起来,“没事就好,不过你这般急匆匆地来找我,是有何事吗?”红杏在宫中数月,一直都是安守本分的,除了最初时为景珏制作解药,之后宁雨宣就甚少见到她了。 红杏犹豫许久,好在宁雨宣也不急,若说昨晚没有发生什么的话,她是不信的,但她不愿意说,宁雨宣又怎好去问。 红杏最后下定决心,忽然跪了下来,声音比起以前更为暗哑了,“娘娘,奴婢知道自己的请求过分,可奴婢只是想知道,小周将军他如今人在何处,只要娘娘能告诉奴婢,奴婢日后任凭娘娘您差遣。” 闻人秋那边,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再去找他的了,回宫的路上,她思来想去,也唯有现在这一条路可走了,大理寺的戒备她昨天是亲眼所见,以后也难以再自己去查了。 宁雨宣也有些错愕,毕竟流放周云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了,红杏这会儿突然要他的下落,她沉思片刻,开口道:“红杏,这件事我暂时不能答应你,不过,我会去和皇上商量一下。”周云是什么人,他是叛贼,该判他斩头之罪的,可景珏终究抵着众多压力,将他流放,他的行踪自然也是瞒着其他人的。 红杏噤了声,这一回,是她冲动了,竟不管不顾地跑来问宁雨宣,不过她还是给了她一点希望,她垂头,“奴婢知道自己僭越了,也多谢娘娘为奴婢操心了。” 宁雨宣见她这番模样,眉头微皱,“红杏,因为你不是什么大恶之人,所以我没有将你当做那些戴罪之身看待,你愿意留在宫里,或者想去其他的地方,我不拦你,但只希望你能明白,周云那样的人,给不了你想要的,你还年轻,不该钻进这个牛角尖里。” 殿外那两棵高大榆树,叶面隐隐有泛黄迹象,穿堂风从屋檐下吹过,琉璃灯垂下的流苏摇坠不停,红杏转眼看着,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有些迷茫落寞,“娘娘的劝解我会记在心里的,至于娘娘之前与我说的那件事,我会着手去办的,红杏打扰了,这就告辞。” 这天是八月十五,应该是深秋时候了,可今年临都的秋来得晚了些,宁雨宣走到殿外檐下,这皇宫处处都是雕栏画栋,琼楼玉宇,飞檐耸立。红杏已经离开回了太医署她终归是有着自己主见的,别人说得再多,都不及她切身感受。 天空烈阳高照,燥热不已。其实,宁雨宣也不知道周云如今的下落,旨意是景珏下发的,只让了岑尤差了几位虎骑军中的人押送着离开。 正想着的时候,景珏就孤身一人来了乾坤殿,他才绕过那片花林,就看见了宁雨宣着一身绯色抹胸襦裙宫装,站在檐下不知在想着什么,绯红的云纱料子映衬着她肌肤胜雪,乌发束髻沉沉垂在身后,银丝掐花海棠对簪将她的脸描绘得生动明艳,看得景珏喉咙发紧,立即加快了步伐。 没过多久,宁雨宣便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收了心思,迈步下了台阶去迎他,见他还穿着墨黑绣金龙袍,不由得问道:“怎么今日早朝结束得这么早?” 景珏走到她身边,揽过那纤细腰肢,在她赛雪的脸颊上偷得了一枚香吻之后,心情立即大好起来,其实今日早朝之上混乱得很,那冯国的几位使臣,因为一直找不到冯白祁的下落,早朝一直在闹,他将事情都给了李信等人,自己则散了早朝,除了陈文轩,谁也不知道,他们要找的齐王殿下,就在水牢中关着。 他将事情一一告知了宁雨宣,一边拥着她进了乾坤殿中。如今下毒害云盛和云月的孩子的人已经找到了,冯国先对他们下手,“那对于冯白祁和冯国,你打算怎么办?”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景珏早就有了答案,他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放心,伤害了你和孩子的人,朕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他转头看着宁雨宣,问道:“你害怕与冯国挑起战场吗?” 若是当初的那个宁雨宣,她的答案是一定是点头,从前,她自认为自己身为医者,见不得百姓颠沛流离。而后来,在见到景珏处理国事,她在一边耳濡目染,从前战国时候,秦国便是一国扫天下,景国为何不可这样呢。 见宁雨宣一直未开口,景珏心底竟然有一丝紧张,“怎么?你担心又起战火吗?” 宁雨宣摇了摇头,“我听说上次我们去赫连家的时候,李首辅找了上门,你要是想开战,内阁大臣们很难统一意见的,冯国失去明城和云城两座城池,已经没了要塞,不足为惧,我是担心朝堂上又起乱子。”他登基了这么多年,做了不少让大臣们气愤至极的事情,若是再添一件,只怕他们会更加不满了。 景珏只是勾唇笑了笑,“既然你不怕,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李信那边不必担心,他都是因为长公主的再三挑拨,才会起来生事的,冯白祁我会放他回冯国,他没什么身份,留在这里只会徒添烦恼。” 今日是云月的生辰,去年本来说好一家人一起过的,却因为叛乱,没能聚在一起,今年总算是可以待在一处了,而且还多了一位,因此乾坤殿内热闹得很。 倒是红杏,回了太医署之后,就被守在门廊下面的孙玉成拦住了去路。有零星的叶子开始坠落,解忧殿的榴花落了一地,树枝上结满了小巧如酒樽的果实,红杏在看到孙玉成的那一刻,下意识地便要往回走,好避开他。 可是孙玉成眼尖,就在她转身的那刹那看见了她,立即高声喊道:“红杏姑娘,你且等等我。”不得不说,在太医署这一片里,大部分的御医都是胡子花白,唯有这位年轻的公子,还长得相貌堂堂,他原先等在那里,就叫许多宫女偷偷撇眼去看。结果这会儿看见他等的人是太医署那个奇怪的医女之后,顿时愤愤然起来,跺脚离开了。 孙玉成穿着官袍,湛蓝色的袍子更显得他芝兰玉树,身姿卓越,见红杏停住了脚步,他立即笑了,朝着她跑去。到底是读书人,虽是个大夫,但常年在家中读医书,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了,“红杏姑娘,我昨日来找你,可你妹妹说你不在,你昨日是出宫了吗?” 虽然不想承孙玉成的这份情,但见他这番模样,红杏还是掏出了袖袋中的帕子递给他,微微皱眉道:“你先擦擦汗吧,我昨日是出宫去了,办点私事。不知孙大人昨日找我是有事?” 对于红杏有出入宫廷令牌一事,他是知道的,既然红杏说了是私事,他虽然好奇,可身为君子,到底没问出口来,他手中拿着带有女子香气的帕子,脸上有带了几分红,他开口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我想邀你们姐妹二人去南雀街看灯火,不过绿影说她今晚没时间,不知道你今晚可有时间?” 南雀街常常有灯会,尤其是在上元节、七夕和中秋的时候,一个男子能邀请女子一道前往,必定是心悦之了,他心底很是期待,想着若她能答应下来,等过些天,他就来提亲。 红杏是冯国人,来到景国之后又一直待在宫中,对于临都的这些习俗并不了解,她也并未多想,就直接拒绝了,“恐怕要辜负孙大人的美意了,我之前答应了皇后娘娘,要帮她整理草药内容,晚上是去不了了。” 她会拒绝自己也在意料之中,孙玉成脸上仍带着笑意,只是没了先前那般的真情意切了,更多的是勉强,“我之前就听说皇后娘娘要写一本草药集,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既然如此,我身为太医署的御医,也该为此出一份力的,那今晚的灯会我也不去了,帮你一起整理。” 红杏的眉头皱的更深,想要拒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孙玉成还一直站在面前,等着她的答案,最终,她点了点头,“孙大人也有心了,那红杏就在此谢过您了。” 相识数月,这算是红杏接受他好意的几件事之一了,原先不愉快的心情立马烟消云散,“那好,我先去藏书阁中找几本有关草药的医书来。” 见孙玉成又走开,红杏细眉依旧没有舒展开来,她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可他还是当做看不见,也好,等找了机会,她也该与他好好说清楚了。她不过一个普通的姑娘,还做过下药害皇上的事情,若他知道了,还会这般主动吗? 而城内的桂花巷子中,闻人秋一早上醒来,看见当时的情景,脑袋顿时“嗡嗡嗡”得响个不停,去街上买包子的同时,又在大街小巷里溜达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再回到家中,可原本床上的那个姑娘,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三百五十章 求娶 第三百五十章 求娶 第三百五十章 求娶 只需稍稍想一想,那红杏定然是回了宫中。闻人秋一个人蹲在了屋顶,只看着隔壁院子的桂花树发呆,想他早上醒来,明白过来昨晚的荒唐之后,心中懊悔不已。在街上逛了一大圈,他也冷静了许多。 在屋顶上又吹了许久的风,他掏出了怀中的玉笛,最后翻身跃下,出了院子,往宫中而去。他毕竟做了这样该杀的事情,总该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自从出了刺客一事之后,宫中的戒备十分森严,贺光也怕失责,皇城中每个地方都有人守卫巡逻,暗中秦风还安排了好些暗卫。但这些对于闻人秋来说算不上什么,进入皇城犹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溜进了太医署。 他之前进出太医署,都是找些药材,对于这里的布局并不是很清楚,又是在白天,他也不好在太医署内大肆找人。 其间倒是在暗处看见了绿影,和几个宫女嬉笑着打闹,他看得不由得想笑,红杏倒是和她这个妹妹很不一样,整日冷着脸,明明年纪不大,却活得像个老太太一样,这样的姑娘娶回家,应该是个贤惠顾家的吧。 他嘴角渐渐上扬,还真是好笑的事情啊,他转身继续去找红杏的下落,最终在一间书房前面停下,里面是寂静无声的,但从大开的窗子可以看见里面的情景,红杏正坐在桌前,提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而身边站着一个男子,穿着湛蓝色官袍,是太医署的御医的打扮。 闻人秋嘴角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狭长的狐狸眼微眯着,带着一丝不快,那个男子他是见过的,听说是个姓孙的,却不想是这么个没眼力见儿的。他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子来,就朝屋子里丢过去。 红杏依旧是眼疾手快的,身手极快,像上次一样,一抬手就接住了那石子,这样的手段......她转头朝窗外看过去,就见那个男子就蹲在窗外的树下,一如往昔不着调的模样,一时间,红杏的脑子中一片空白。 旁边拿着医术正在与她商讨内容的孙玉成,见红杏看着窗外愣住,他随着她的视线向外面看过去,见到的却是之前住在隔壁清然殿的那个男子,听说与皇后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他皱眉道:“那闻人公子你认识?我听说他......” 那边闻人秋对上了红杏的视线,正准备收了脸上不屑表情,只是还未来得及,就看见了那个孙玉成又凑近了红杏,他自以为自己的声音极低,可闻人秋将这一切都收入了耳中,他眸子渐冷,一个跃身,就从外面进了屋里面。 孙玉成在看到他的身手之时,有一瞬间的惊讶,面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他也不露怯,只是神情微冷,朝他拱手行君子之礼,“我记得,闻人公子已经不住在清然殿了吧,这般闯进宫里来,只怕是于理不合。” 闻人秋嗤笑一声,他此生最烦的,就是这种文绉绉的人,说句话都百转千回的,“如何,我就是闯进来了,你倒是可以去找你们皇上告状,然后看看,你们皇上能奈我何。” 他这话的语气欠揍至极,孙玉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红杏将手中的石子丢到一边,对闻人秋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我记得闻人公子已经不住在宫中了,这是事实,你擅闯进宫也是事实。” 见她终于搭理自己,闻人秋笑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孙玉成,“我找你,当然是为了昨晚的事情,你今早......唔......”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叫红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红杏瞪着他,“你既然是来找我的,那不如出去商谈,”她转头看了眼孙玉成,略带亏欠,“孙大人,真是耽误你的时间了,我现在有私事要处理, 不如你先回去吧,这些东西我会整理好的。” 孙玉成见红杏与闻人秋动作之间甚是熟稔,又听她之言,只觉得自己对于红杏来说还是个外人。自红杏进了太医署之后,他一眼便瞧中了这个姑娘,话虽然不多,但做起事来有条有理,十分稳妥,在药理方面的认知,甚至高于他们这些御医,在之后的相处中更是倾心。 在红杏面前,他没有显露出自己的不快,微微笑着,开口道:“既然你有事情要去处理的话,就先去吧,我先帮你将这些医书整理一下,就回去了。” 闻人秋懒得听他们多言,径自拉着红杏的手腕,就要走出去。红杏的力道比不过闻人秋,被他拉着踉跄了几步,她回头看了几眼孙玉成,就随着闻人秋走了出去。 太医署的书房这边比较偏僻,没有什么人,四周参天古树,树林阴翳,烈阳高照着,没走多久,红杏就热得满头大汗了,偏偏前面的闻人秋无所察觉,她用力挣开,“够了,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不用再走了。” 闻人秋也没想到自己会将她惹恼,心下有些不知所措,他挠了挠头,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见红杏渐渐没了耐心,才道:“昨晚的事情......” 又是没说出口的半句话,红杏抬眸怒视着他,“昨晚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是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的话,那闻人公子,你可以离开了。” 如今按照时间来说,应该是入秋了,可偏偏大树上的蝉声不绝,叫人更是心烦意乱了。闻人秋立即回应道:“红杏姑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谁也不能当做不存在,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娶你,”沉默了片刻,他又强调一遍,“我会娶你的。” “呵,”红杏轻笑了一声,她目光落在脚边草丛中,“闻人公子,你我都是江湖草莽出身,不必学着临都里的这一套,你想娶我,可是我并不想嫁你,昨晚的事情你我都有错,可我没有将它放在心上,你也就忘了吧。”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闻人秋有什么牵扯,经历了那样痛彻心扉的爱恨之后,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即使在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也从来没有多想过一丝一毫。 红杏是这样倔强的性子。可闻人秋是个遇强则强、越弱则弱的性子,他还就不行了,自己这样的条件,娶个姑娘竟然会被拒绝。他琥珀色眸子里闪着光,“你想当做没有发生,那是你的想法,但我不能做个负心汉,”他拿出了自己的玉笛,递给红杏,“这是我的聘礼,也是信物,我从小就随身携带的,你拿着,日后我要是想赖账,你也能拿着这个去找我算账。” 玉笛在绿荫之下,碧透得几近透明,红杏多看了几眼,却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她也没有伸手去拿,闻人秋如此油盐不进她也没有办法,只别开脸说道:“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玉笛我也是不会拿的,我先走了。” 见她不收东西就要离开,闻人秋情急之下,又拉住了她的手,“我是真心求娶的,你别不信。” 红杏没有回头,又笑了一声,随即道:“我相信闻人公子的品行,但这一事实在是荒唐,你忘了你昨日还对皇后娘娘情根难断吗?而我心中亦没有放下那个人。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个意外,就将两人刻意绑在一起,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趁他出神之际,红杏抽回了自己的手,迈步离开。 而闻人秋站在树下许久,手中本该冰凉的玉笛,已经被他的手握得极热。红杏离开前的那句话说得极对,他前些天还对宁雨宣念念不忘,她也才让自己找周云的下落。明明两个人不该有什么联系,却是阴差阳错。 虽是如此,可他还没有放弃那想法,毕竟这事若是让师傅他老人家知晓,他回到南疆怕是没命了。他长叹一声,看着那红色身影渐行渐远,自己则跃上屋顶,脚踏轻风,离开了宫中。 上次皇上生病高烧的时候,宁雨宣找过红杏,因为去年景珏中毒一事,宁雨宣才知晓红杏是精通毒草药的药理,她一直想着著一本医书,是关于众多草药药理,红杏能帮上她不少忙。而近日来,红杏晚上频频做噩梦,梦见的都是周云待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的场景,她再也无法安睡,只想尽快知道周云的下落,她所求不多,只要他还好好的,她能安心便成。 等她再回到了书房的时候,发现孙玉成还留在那里,手中奋笔疾书着,摘录着医书中的内容,见她回来,才将笔搁下,“你回来了,我刚刚找到了关于天南星的一些内容,没有想到,天南星若是生食的话,竟会引起中毒。” 相比较孙玉成的兴味盎然,红杏就甚是寡淡了,刚才拒绝了闻人秋,让她也无法继续应付孙玉成,“孙大人,你先回去吧,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了,接下来的我自己可以完成了。” 孙玉成只是笑笑,“无碍的,左右我今天也不当值,闲得很,就当是消遣了,而且这太医署的书库我比你熟,你找起来也没那么费劲。” 桌案上还留着刚才闻人秋丢来的石头,红杏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拿起石子,往窗外一扔,那正对着窗户的大树下,应声掉落下来一只偷食儿的松鼠,不等孙玉成讶异,红杏就开口道:“孙大人,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我与你不是一路人,日后还是保持距离得好。” 孙玉成淡笑的神情渐渐消失,能让红杏突然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他直觉与刚才出现的闻人秋有着关系,“姑娘就这样拒绝在下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被盗 第三百五十一章 被盗 第三百五十一章 被盗 轻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红杏一袭红衣飘忽不定,她对孙玉成心中只有感恩,但是没有愧歉,至始至终,她都和孙大人保持着距离,不让对方有一分误会,可是他却一直都当做看不到红杏的态度。红杏神色未变,开口道:“这次您觉得我失礼也好,孙大人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们姐妹二人的帮助,我们深感于心,但我们是不可能一直待在临都的。” 她说的不是宫中,而是临都。孙玉成这般的人,与他相配的人应该是一位深知礼数的闺阁女子,可红杏不是,她对孙玉成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孙玉成的脸上神情渐渐暗淡,但这样的落寞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又扬唇笑了起来,眸中温情更明显了几分,他道:“红杏,我早看出来了你不是普通的女子,可能你在江湖中待久了,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是这样,我也愿意陪你一起去浪荡江湖。” 红杏闻言,却并不觉得感动,这样的孙玉成,竟让人有些反感起来,“孙大人,我言已至此,有些话多说无益,希望你能想清楚。”她说完,转身就离了书房。这些草药整理的内容,等晚上再来拿也罢。 闻人秋大摇大摆跑进宫里这一趟,并没有逃过那些暗卫的眼睛,在秦风将话转答给景珏的时候,景珏起先是眉头微皱,随后问秦风,“他来宫里是做什么?” 午时的时候,景珏陪了乾坤殿的那几位主子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御书房批阅奏章,秦风也是抽了空才向他回禀事情的。说起那闻人秋,秦风也觉得有些奇怪,“回禀主子,闻人秋进宫并没有去找娘娘,而是去找了太医署的那位红杏姑娘。” 竟然是去找红杏,景珏有些奇怪,但是闻人秋并没有去见宁雨宣,让他放了心,他现在虽然是知道了宁雨宣对自己的爱意,可这个男人他是不得不防着的。龙心大悦之下,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去找一下陈文轩,让他将处置周云的案宗调出来,查一下周云是被流放到幽城何处,然后派人去将结果告诉红杏一声。” 一般来说,这种入了罪籍的犯人,他们被流放的地方都只有大理寺的人清楚,秦风不解景珏此做法是何意,“属下这就派人去找,不过......皇上,您为何要告诉红杏这个消息?” 景珏将手中替齐阁老求情的奏章全都丢到了一边,一边回应着他的话,“今日一早,红杏就找了宣儿,希望能从她那里得知周云的下落。闻人秋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能去找红杏,必然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将红杏调离临都,那闻人秋自然也不会留下来了。” 秦风在下面听得发愣,最后回过神来,才知道赞叹自己主子的心思细密,即刻便去赶着完成任务去了。 裴少炎这些天一直在阳城和明城治水,效果颇丰,而谢昭庭当着他的明城太守,无功无过,做得还算过得去。 只是朝堂之上的局势依旧是瞬息万变,景珏让陈文轩在早朝之上公开了刺客密谋案,顺便将长公主送去了金陵,只道是金陵是驸马的老家,又离明城极近,长公主爱护自己的独子,此举正是一举两得了,那些老臣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景珏见李信的神情白了几分,他又说了李静姝和齐玲珑被此刻利用的事情,却没有说出那刺客的身份来,又叫人悄悄地将冯白祁送回了驿馆中去。只是送去的那个冯白祁,并不是真正的齐王殿下罢了,有宁雨宣的易容术,再加上特殊训练过的暗卫,很难被人拆穿出来。 这一下子,首辅大臣和内阁阁老都犯了大错,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这样的场景景珏是喜闻乐见的,最起码,这些老狐狸们能安分一阵子了。 等刺客一案结束之后,冯国使臣也在“冯白祁”的带领下,回了冯国。 在冯国布好了棋局之后,一场大雨下过,临都一下子就进入了秋天,气候不再闷热,风吹过都带着凉爽气息,御花园中结了通红果实的石榴成篮成篮地被送进了乾坤殿内。下面的宫女将石榴全都剥出来,放在琉璃碗里,用冰淬着,吃起来凉快又酸甜可口。 宁雨宣刚把盛着石榴的琉璃碗端了出来,想着等过会儿景珏下了早朝可以吃些,他一直喜欢吃这种冰凉的冷食,没过片刻,景珏就从议政殿直接过来了。 这些天政务少了许多,如今是秋收时候,户部的人都在忙着整理税收入库,不需要景珏亲力亲为。可宁雨宣却见今日的景珏脸色不大好看。将他迎进了殿内之后,春雪将茶和冰石榴及其他点心一同端了上来,看到皇上的脸色,就立即退了下去。 不等宁雨宣开口问,景珏直接就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出来,“刚才暗卫收到了西狄那边的秘密来信,可能不是个好消息,你先看看。” 黄色的信封外面没有任何字迹,西狄的事情,难道是跟佛骨舍利有关吗?是西狄王不愿意割舍?除此之外,宁雨宣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她快速地展开了信封,里面的字迹她倒是熟悉,是孟千机的字,而信的内容,正是说佛骨舍利被盗取的事情。 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宁雨宣读完了信,立即坐在了景珏身边的位置,“佛骨舍利怎么会突然被盗走?难道是西狄王不愿意给,所以找的借口吗?” 景珏放下了茶盏,摇摇头,说道:“不像是找的借口,这信是孟千机写来的,他没有必要骗我们,而且盗佛骨舍利的人是碧落的人,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的。” 实在是蹊跷,宁雨宣眉头紧皱着,现在佛骨舍利被偷了,她要如何向裴少炎交代啊,他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能够回家......从她最初知道佛骨舍利的时候,是在裴少炎那里,他没有必要会拿这样的事情欺骗自己。 之后知道关于佛骨舍利的事,就是自己,阿珏,和孟千机和闻人秋了,他们都没有道理会泄密呀,而且又怎么会和碧落的人牵扯上。 之前宁雨宣接管千机阁的时候,就已经对碧落知晓一二了。这是一个以杀手接任务的江湖组织,里面能者众多,当初只屈居于千机阁。只要有钱,不管是打家劫舍还是杀人越货的事,他们都能做,可是要想查到幕后雇佣他们的人...... 景珏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说道:“你能告诉我,你要佛骨舍利的目的是什么吗?” 没想到景珏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宁雨宣一时间愣住,随后又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舍利......”除此之外,她是一个字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景珏见她犹豫如此,轻笑了一声,却也没再追究,罢了,两人以后还有足够长的时间,他相信有朝一日,她会告诉自己答案,“你要是还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秦风已经打探出来了,听说舍利是流落到了云城,我想趁着这次,你与我一道回云城去。” 他用的是“回”字,大抵是因为他们最初的缘分,就是从云诚开始,一方面是为了找回被偷走的佛骨舍利,另一方面是能和景珏一起出宫去,宁雨宣自然乐意,不过……“你要是离开了临都,那这边的朝政要怎么办?云城离临都太远,来回也要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景珏笑着道:“如今朝中的那些人还算安分,李信他们不敢再做出什么举动来,你和我只用过去便可。” 秦风能这么快就查到佛骨舍利在云城的消息,并不是因为他手底下的人做事有多么能干,只是因为这个消息已经在江湖中传遍了,江湖中不少人因为想一睹圣物的风采,都赶往了云城而去。 而此刻,跟着红杏一路上了幽城的闻人秋,在此之前得到了闻人秋的黑鹰传信,叫他立即赶往云城,去给宁雨宣帮忙,助她尽快找到舍利子,避免落于他人之手。 此时已经是九月深秋了,然而北疆仿佛已经进入了冬季,北风呼啸不停,风中似乎掺杂着冰渣子,吹在脸上生疼。闻人秋难以适应这样冰冷彻骨的天气,却就穿着不大厚实的衣袍,站在院子中,其中房间门窗紧闭,里面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闻人秋咬着牙,犹豫了片刻,再一次地迈步过去。他在宫中去找了红杏几次,却次次都被她拒了,后来再进宫时,就发现她已经离开了临都,不用多想也知道,她是来了幽城找周云来了,他只好也跟着过来。 他的脚程比红杏的快,但因为腿的原因,追上她时,正好已经到了幽城。只是周云的情况,如他当初所料一般,这里天寒地冻,河水常年冰封,周云已经被冻死在了边疆,死后连尸体都没留下,被郊外的野狼吞食了。 红杏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说现在这样的状态,起先是一言不发,泪水只簌簌地往下落着,后来泪水落尽了,人也跟失了魂一样,将自己与外界隔阂开来。她现在的这个模样,闻人秋总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吧,待在这里照顾了她好些天。 只是眼下,宁雨宣的这件事他本就说好了要帮她的,云城也是一定要去的,但红杏这边也不能丢下。 第三百五十二章 山庄 第三百五十二章 山庄 第三百五十二章 山庄 他走过去敲门,仍然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闻人秋眉头紧皱,在门外说道:“现如今周云已经死了,他命该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难道你还想饿死自己,好给他殉情去吗?” 很显然,这样的狠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里面的人似乎是完全将他的话屏蔽在外,这些天里,闻人秋狠话软话都说了许多,红杏只躲在屋子里,对他不理不睬。 闻人秋无奈,放软了语气,“你从皇后那里要到了周云的下落,不是说以后都效忠于她的吗?现在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难道你就这么忘恩负义,说话不算数了?”其实去找被偷走的佛骨舍利,哪里需要红杏的,只是怕红杏继续这样消沉下去,闻人秋如是说。 里面依旧是安静如初,闻人秋等了好半天,最终迈步就要离开,想着要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结果才走了一步,身后的门发出“吱呀”的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他一转头,就见红杏双眼通红、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才不过几天,她就已经消瘦地不成样子了。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红杏开了口,声音比起之前的自己更是沙哑,“不是说娘娘有事需要我吗?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闻人秋本来想着去幽城找自己的一个老友来照料红杏一段时间,但眼下她能走出来,比什么都好,他朝着她扬了扬手中的信,“刚刚收到来信,是在云城,不过你现在身子虚弱,我看还是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出发也不迟。” 正值中午的时候,太阳却没有一丝的暖意,又一阵强风吹来,闻人秋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常年住在南疆地界,那里一年大部分都是湿热的天气,想着日后再也不会涉足北疆。 红杏垂下眸子,冷冷说道:“不必再休息了,现在就出发吧。” 她依旧如此倔强,闻人秋只觉得头疼极了,“现在出发?你看看你的样子,只怕没出门就要被这幽城的风吹走了,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就该听我的才是。” 红杏凉凉地瞥他一眼,“闻人秋,我说过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现在不愿意走的话, 自然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先行离开。”得知周云死讯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荒凉得像是北疆的千里冰封,她想着周云也许还在恨着自己,也许后悔当初那样对待自己,但她将他放在心里,就没有那么容易拿走。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周云就这么轻易地死了,从前他避开了周氏满门的屠杀,最后不是死在景珏手下,而是死在了荒野饿狼口中。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没有仇人,没有爱人。 闻人秋揉着额角,他怎么就碰见了这么一个倔的女人了,他只好妥协,“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做,不过我会娶你,这件事是不会变的,你也给我记清楚了。”他说完话,不等红杏再开口,他就快速走到了自己住的屋子去,准备收拾行李,对付这样的女人,态度就该比她还坚定才是。 红杏见他身影有些萧索,不一会儿就走去了隔壁屋子,中途冷风吹来,他明显得瑟缩了一下,她扶着门板,身子有些无力,神情黯淡下来,不明白闻人秋为什么要追着自己一路来了冷透骨髓的幽城。在看到他模样的时候,她的心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临都到云城的距离有些远,景珏和宁雨宣将一对儿女留在了宫中,让楚楚和秦风等人好生照看着,朝堂之上有李信暂时监国,下面有陈文轩、章守义及陈青松等人安定,他们则只带了一些秦一等一些暗卫。 因为宁雨宣晕马车的体质,一行人都是骑马而行,宁雨宣则是戴着斗篷,因为云城如今已经是景国城池了,经过淮水之时,并没有像当初的那般惊险。而正值汛期的淮水,因为今年有裴少炎的治理,河流不再湍急。 过了淮水之后,景珏策马回头看如今的淮水,对宁雨宣笑道:“这裴少炎还真是个治水之才,若不是你当时向我举荐他的话,怕是要错失一个人才了。” 宁雨宣掀开遮挡着自己视线的斗篷,淮水水面很是平缓,她想起前些天在大理寺看到的裴少炎的一些图纸,不管他在现代水利工程方面如何,但只需一点技术,就足够了。“武国公极为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入仕,能将他纳入到自己手下,更是一举两得了不是吗?” 一过了淮水,就已经踏入江南地界了,气候也暖和了不少,先是经过明城,才能到云城境内,他们放慢了速度,顺便体察了一下当地民情,毕竟这明城纳入景国地域才不久,谢昭庭这个太守当得如何,不是靠几分奏章就能看得出来的。 宁雨宣和景珏在明城待了一夜,让秦一带着暗卫先去云城查一下情况。当晚,见明城中百姓都过得富足,日子过得安稳,仔细问之后,发现这一情况跟裴少炎的治理淮水也密不可分。而裴少炎和谢昭庭是同一届的进士,又都是名门子弟,关系也还不错,这时都待在明城,政事方面做得都很好。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去了云城,从明城过去,骑马又快,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地方,而秦一早已在云城安置好了,一行人都住在了城中最热闹的盛隆客栈。 景珏本以为宁雨宣再回到云城来,多少会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可宁雨宣对云城基本上都没什么记忆了,她来到这里才不过八岁,又因为与景珏初遇时的那次坠崖,宁家在云城住了不到半月,就收到了皇帝诏书,一家人移居到了冯都。 江南云城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大街上走着的大多都是江湖人士,手中拿着刀剑数不胜数,皆是因为这云城的郊外,有一座赫赫有名的铸剑山庄,而景珏的佩剑残虹,就是出自于此。 山庄的主人是鼎鼎大名的铸剑师百里渚,百里家族皆有铸剑之才,而最近城中的江湖人更多了,是因为庄主百里渚时隔十年之后再一次铸剑,后日便是铸剑淬火的最后一道工艺,山庄邀请了众多豪杰去往落山,见证又一神兵利器的诞生。 宁雨宣尚且不知道此事,两人在二楼客房中,窗户对着热闹的街上,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那些江湖人,回头问坐在桌前的景珏,“云城这么大的地方,我们要去哪里找舍利?”孟千机那边的情报,只说了舍利是被碧落的人偷走,现在流落到云城。 盛隆客栈之所以成为云城最大的客栈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门窗一关,就将外面的一切声音隔绝于外,宁雨宣关上窗子,到景珏身边坐下。 景珏看完了刚才秦一送来的消息,他将信递给了宁雨宣,一边说道:“铸剑山庄后天邀了众多人士去落山观淬火,秦一已经打探清楚了情况,到时我们一起过去。” 宁雨宣还没来得及看手中信上的内容,她对景珏的话十分不解,“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找佛骨舍利吗?为什么要去铸剑山庄?” 可景珏只是笑而不语,宁雨宣只好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情报,才恍然。原来这次的铸剑大会,碧落的人也想去掺和一脚,“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铸剑山庄找碧落的人夺回舍利?” 景珏点头,“百里渚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他的铸剑之术百里家人无人能及,”他将自己的残虹放在桌上,继续道:“残虹就是百里渚所制,我估计,碧落的人是想抢夺这次百里渚的剑,到时他们肯定也会趁机混进山庄,我们只要拦了他们的路,一能夺回舍利,二来也能让百里家欠我一个人情。” 宁雨宣将信放下,又拿起他的残虹放在手中仔细看着,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景珏的佩剑,剑鞘上没有缀以华丽的宝石,只有精致的纹路,是青铜所制,祥云纹既精致又端庄,有一些沉,她拔出剑,剑身又格外轻盈,带着韧性,泛着冷冷寒光。饶是宁雨宣这种不懂剑的,也能感知这是一柄好剑。 她开口问道:“那我们到时要怎么进山庄,”信上是说,百里家都给江湖人士松了邀请函,而他们却没有收到这个的。 景珏指了指她手中还拿着的残虹,“别人很少有人能认识残虹,但百里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只要带着这个,还怕我们被拒之门外吗?”百里家家主所制之剑,就算没有邀请函又如何。 这两天云城里鱼龙混杂,乱得很,而景珏和宁雨宣出宫来此是瞒着外面人的,怕出了什么意外,宁雨宣制了两张人皮面具,才从客房中出来,去楼下用膳。 盛隆客栈作为云城中最大的客栈,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一楼已经坐了许多人,若不是有秦一以前过来定了房间,怕是他们现在都没有地方可住。 宁雨宣对江湖人不大熟知,他们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景珏喝着茶水,低声道:“那个坐在窗边的一对男女,被称为勾魂使者。” 那边的确是有一对男女,在人声鼎沸的大堂上,他们周围竟然没有人,饶是宁雨宣也看出了两人周围萦绕的死气,阴气森然,男子穿白衣,女子穿黑衣,倒应了阎王手下的黑白双煞,难过被叫做勾魂使者,不过她还是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景珏解释道:“叫他们勾魂使者不是因为他们杀人,而是他们以死人阴气为修养之术,所以哪里有死人出现,他们就会出现在何处,行为怪异,倒不是什么恶人。” 第三百五十三章 红枫 第三百五十三章 红枫 第三百五十三章 红枫 宁雨宣了然,否则这样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客栈中,必定要人人喊打了,那一对勾魂使者手中的武器是一对判官笔,末端锋利至极,仿佛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开膛破肚。宁雨宣怕自己的视线引起那两人的注意,转开了目光,又落在大堂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那桌子周围坐了一圈人,都是着青色衣裳,其中一位男子的打扮又与其他人有所不同,所佩戴的玉饰不是普通人能戴的。 她凑到景珏耳边,问道:“那中间一桌的人又是什么人?” 景珏眼光只一扫,就已经有了答案,这边正好有小二上了菜,等几碟菜上完了之后,小二退了下去,景珏才答道:“那边是江南苏城青玉门的人,中间的年轻男子是他们的少主白鹤,他腰间的玉就代表了他的身份。” 青玉门宁雨宣倒是听说过,在之前接管千机阁的时候,她听说青玉白家,曾有人投靠了碧落。她瞬间有了一些警惕,问景珏,“那佛骨舍利会不会跟白家有关?” 景珏暗暗摇了摇头,“还没有得知情报的情况下,一切都不能确定,如果这次来云城的碧落中人就是白家人的话,我们多少也要注意这一位。” 铸剑山庄在江湖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一对勾魂时辰的判官笔也是出自百里家,最起码现在,除了碧落,没有人愿意与百里家为敌。这一次,就算是没有收到山庄的邀请函的,也有不少人不请自来,希望能在后日之前,能得到邀请函,好能一进山庄,若是得了什么利器也是不得了的一件事了。 之后景珏又向宁雨宣介绍了大堂其他的一些门派和人物,江湖各界人士都差不多到场了,却一直没有碰到碧落的人。此次想要夺取舍利最麻烦的,就是找到碧落的人了。只是碧落中人,除了身上藏了碧落令牌,身上纹有刺青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特征了。 而宁雨宣和景珏二人陌生的脸惹得有些人多看了几眼之后,就没有其他引人注意的地方了,他们易容成普通样貌的人,那些人只当他们是籍籍无名之辈,来云城凑凑热闹而已。但是那青玉门的少主白鹤,倒是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这也算是宁雨宣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了,她比较冷静,用完了膳之后,就与景珏回到了客房中,这才显露出担忧出来,“我看那个叫白鹤的看了我们好几眼,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了?” 即使是隔着一张人皮面具,景珏也能想象得出来她面具下的神情,忍不住屈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难道你还信不过你的易容术吗?我们这样的新面孔出现在这里,别人肯定是会好奇的,不必担忧。” 宁雨宣瞋视他,转身去坐在了桌前,外面秋阳正好,窗户外面正好有一株高大杨树,遮住了晒人的日光,“总归我们该谨慎一些才是。” 景珏跟了过去,从她身后,将她整个身子都拥入怀中,说道:“一切都有我在,我们今日先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我带你在城内逛逛,嗯?”他最后一句微微上扬的语气,叫宁雨宣微红了脸,还好有面具遮挡着,并不容易发现。 其实白鹤注意到他们,并非是因为宁雨宣和景珏两人陌生的脸,而是觉得这两人有些违和,平淡无奇的两张脸,连着衣服也是粗布所制,可他看得清楚,女子发间的玉簪不是凡物,还有那男子的气势,仅仅是坐在那里吃饭,浑身上下都是不容小觑的气场。 等他回到了屋中,立即叫了自己的属下去调查了这两个人的来历。这一次百里渚的铸剑,他们青玉门势在必得,定不会叫别人夺走。 第二天一大早,景珏叫秦一留在了客栈中查探各人的动向,自己则带着宁雨宣单独去了城外,两人共乘追影,马踏飞絮,一路疾驰到了城郊。 正值深秋,云城城外到处都是成片的枫树,红叶连成一片,耀眼夺目,宁雨宣坐在景珏的前面,看到眼前的美景,顿时说不出话来,她转头看向景珏,“你是知道这里有红枫林?” 景珏笑着摇头,他才来这里不过一天的时间,哪里会知道这么多,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他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有红枫林,带你过去是因为另一件事,你难道不记得这个地方了吗?”他翻身下马,将宁雨宣也抱了下来。 宁雨宣闻言一愣,她转头看着这里景致,这是在一处悬崖峭壁上,面前的视野开阔,可见江南温柔河水清流,景色柔和明媚,天高气爽。红枫林深处应该是有一处庙宇,因为她闻见了焚烧檀香的气味。而悬崖有一道飞瀑而下,隐约可听见如雷的声音,下面水潭似被黄叶林遮挡,只能看见一些水光。 记忆渐渐像浪潮一般回涌,好多年前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回到脑海中,她眼中有惊喜的光芒,“当初我就是在这里救的你,阿珏,对不对?” 景珏站在她的身侧,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中,动作温柔,他侧头吻着她的鬓角,“宣儿,我感谢上苍,能让我遇见你,如果没能在这里遇见你,我只怕早就没命了。”初遇的地方都带着特殊的含义,就算没有这样让人沉醉的景色,于他们而言也是不一样的。 金风卷起,就有无数的红枫随风飘落,景珏抬眸看景珏,他身材高大,她虽是个子算高挑的了,但也不过到他的下巴这里,这样的角度将他凌厉的五官和墨眸看得极为清晰,就是这个男子,自重逢之后,就一直护她,免于颠沛流离。 她心中涌起无限情愫,“阿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景珏笑了笑,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子里带了一些暗色,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那个好妹妹推你坠入悬崖的吗?”自从他得知了幼时救自己的人是宁雨宣,而不是宁雨珊之后,就将这些事情查得清楚了。 宁雨宣闻言,先楞了一下,随后将自己想要说的话收了回去,她抿唇笑了笑,淡淡摇了摇头,“这些事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而且宁雨珊已经死了,宁家的人都已不在,那些事再去想也没意思,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概是那个极为温馨的“一家人”,让景珏嘴角上扬,他笑着,让宁雨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俯身吻向她的眉心,如飞絮触面。 等再回到盛隆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乘着夕阳西下而走。这个时候正是饭点的时候,客栈大堂又坐了不少人,他们在回城的时候又戴上了人皮面具,秦一见他们回来,在客栈门口迎着,弯身恭敬着低声回道:“回禀主子,今天客栈中没有什么异动,铸剑山庄也是如此。” 没有异动,就很难查出来碧落中人的下落,景珏微微蹙眉,“我知道,你先下去吧。”待秦一离开之后,他带着宁雨宣一起进了大堂中,秦一已经叫客栈的人备下了晚膳。 这个时候,那一对勾魂使者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中间是青玉门的人,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又多了林山派的人,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在已经客满了的盛隆客栈住下的。宁雨宣和景珏往自己昨日坐的角落而去的时候,却发现多了一对男女坐在了那里。 男子襕衫月白色衣袍,女子则是穿着一件红纱衣裙,他们都能确定,之前没有见过这两人,饶是景珏,也说不出这两人的来历。景珏走过去,冷着脸,将自己的残虹放在桌上,语气不善,“两位还是另寻位置吧,这张桌子,我与我夫人已经定下了。” 那两人的态度还算和气有礼,也没有想要闹事的打算,只讪讪笑着,起身朝两人拱了拱手,“实在是抱歉,我们二人并不知情,这就离开。”说完,这两人就起身去了另一边的一张桌子上,与别的人搭桌而坐,好像真的是坐错了位置。 宁雨宣看着那两人,心底里直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奇怪,直到他们坐下,景珏倒了茶要喝,宁雨宣的视线一转,就看见了那茶盏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你等一下,”不等景珏要问怎么回事,她就将他手中的茶盏拿了过来,悄悄地从茶盏底下拿了一张纸条下来。 等看完了纸条上的字,她抬头看向坐在那边的男子,对方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报以客气的一笑。宁雨宣颇为无奈,将纸条给了景珏,“那两个人不用查了,是闻人秋和红杏。”这一次闻人秋的易容实在是找不出破绽来,叫她完全没有发现。 闻人秋和红杏?景珏听到前一个名字的时候,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他不是已经离开了临都吗?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云城了?你叫他来的?”这次真不怪景珏多疑或是吃醋了,他们来云城的消息极其保密,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一直都派人暗中监视着闻人秋的一举一动,知道在红杏去往了幽城之后,他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北疆。 宁雨宣对此也极为无奈,“舍利子消失的消息是孟千机告诉我们的,在此之前,孟千机与他约好了,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会用黑鹰传信给他的,想必他也是得知了孟千机的消息。” 第三百五十四章 偷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偷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偷袭 景珏又朝那边看了过去,闻人秋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他又擅于伪装,将自己藏匿于这些人中,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来。想来若不是当初他和宁雨宣交好,自己也不会知道所谓千面鬼人的原本面目。 他嗤笑了一声,说道:“难不成孟千机还担心我不能拿回舍利子吗,竟然将他也找来。” 怕是景珏这针对闻人秋的性子是改不过来了,宁雨宣低头笑了笑,“等明日时候,我们进铸剑山庄,秦一他们肯定不能随我们一起,闻人秋跟红杏的武功都不错,有他们能帮我们,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景珏只是不语,一口气将茶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是默认了闻人秋在了这里,不过要如何混进铸剑山庄去,他是不会帮他的。 等到了入夜的时候,云城内又多了不少人,因为江湖人多居于此,所以城内宵禁不似临都的那般严。虽然天色已经昏暗,但是街上满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都是手中执武器,身着窄袖束腰衣裳,看似都身手不凡。 宁雨宣在屋子里洗着脸,而景珏则站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他眉头越皱越紧,现在的云城鱼龙混杂,想要尽快找到碧落的人,没有那么容易,现在他的暗卫都已经让秦一带出去了,明日一早就要去落山,如果能在明日之前提前找到他们,那也会止损。 只可惜,秦一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只怕等到了铸剑山庄的时候,会出现不少麻烦来。 宁雨宣洗完脸,就看见景珏正盯着外面看,她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揭下来了,露出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大概是因为戴了整日的人皮面具,脸变得有些红,她走到他的身边,问他道:“你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有?” 景珏转身看他,说道:“没什么名堂,碧落的杀手都不容小觑,要想找到到他们的行踪没有那么容易,今晚你先早些睡下,我在这里守着。”他们一路行走至云城境内的时候,虽然小心谨慎,但也没有易容,如果碧落偷走舍利是针对他们,那这一晚,注定不会安生了。 宁雨宣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她只是轻轻摇头:“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等明日进了山庄之后,只怕不能安然入睡了。”那山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他们都无法断言,也不知道碧落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如果时刻都紧绷着神经,只会累了自己。 景珏笑了笑,将窗子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揽着宁雨宣的细腰,将她带到床边坐下,“我一夜不睡没有关系,你只管自己好生休息,不必担心我。” 宁雨宣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放弃,她在床上躺下,景珏体贴地替她掩好被子,又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动作温柔。外面天色已是漆黑一片景珏坐在桌边,将蜡烛吹灭,顿时房间里陷入了黑暗。 宁雨宣侧躺在床上,正对着景珏坐的地方,她认床的毛病在此刻又犯了,应该是前段时间在宫中睡得太好,这样硬的床板让她辗转难眠。眼睛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她已经能看清景珏的身影,单单是黑色的轮廓,就看出来他极其挺拔的身姿。 听见她翻身的动静,景珏开口问她:“怎么?是睡不着吗?” 宁雨宣翻身平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我可能是想云月和云盛了吧,不知他们晚上睡觉有没有闹,”说完,她自己竟笑了起来,“阿珏,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慈母多败儿?” 景珏站起来,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黑暗里没有任何偏差地握住了她的手,“我景珏的儿子,没有那么容易就败了,有秦风和楚楚、春雪他们在宫里照料,现在临都很是太平, 你不用太过担心他们。”说起那个儿子,父子两人平日里虽然相处得不大愉快,到底有血缘在其中,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得了的。 说起云盛来,宁雨宣不由得开口对他道:“以后你对云盛的时候,就别一直冷着脸了,明明是父子,却弄得跟仇人一样,他现在还小,你总不会对云月小时候也是这样吧。”依照景珏对云月的态度,都说女儿是爹爹前世的情人,她都快要信了。 景珏却不置一言了,心中暗忖道:云盛哪里有女儿那般的柔软贴心。他将宁雨宣的手放在被子下面,“好,你说的我都谨记了。夫人,明日起早赶去山庄,得早些起来。” 现在夜色已深,窗外街上的亮光都快要湮灭,宁雨宣不再多言,翻了个身准备睡下,而景珏也走到了桌边,打算继续熬夜守着。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连窗外树上猫头鹰的夜叫都能听得清楚。而宁雨宣和景珏的耳中,都传来了门外的脚步声,这一夜,果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平静。 他们早就适应了这昏暗的夜色,能够清楚地看到门外窗前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手中拿着的东西应该是一柄匕首,那人站在他们屋子的门前,想要用匕首撬开门栓。 宁雨宣立即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动作极快,带着不一般的力道将银针往那边飞去。那人也没有料到屋子里面的人早已发觉了他的存在,一时不查,被那银针刺到。只是可惜,因着那人在门外,隔得有些远,宁雨宣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那刺客发现里面人的动作,并没有立即逃走,反而是大破木门闯了进来,手握匕首就要行刺屋中的两人,这时窗外隐藏在大树上的三四个刺客,也与这人里应外合,破窗而入。 景珏见状,立即将宁雨宣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拔出残虹便和这些人打斗了起来。而宁雨宣的飞针虽然比不上这些人的功夫,但也帮了景珏的而一些忙,本来就不大的客房,因着这些人的闯入变得狭小逼仄起来。 这些刺客显然不是一般人,各个都是身手高超,若是一两个他还能敌,只是这么多人,景珏忍不住皱眉,却是将宁雨宣护得密不透风。那些人见状,立即将攻击的目标变成了她身后的宁雨宣。 景珏被他们的动作逼得有些心急,一时没有防备,竟叫刺客伤了自己的胳膊,屋子里的摆设全都被毁地七七八八,闹出了极大的动静,连整个二楼的人都被惊醒。 第一个赶过来的人是青玉门的白鹤,紧接着那对勾魂使者和林山派的人也陆陆续续赶到,外面的回廊上已经被人点起了烛火。景珏和宁雨宣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只是情况危急,他们来不及戴人皮面具。 这明明是那一对夫妻住的屋子,那些人起先见了他们是一愣,不过行走在江湖都听说过易容之术,而眼下那些黑衣刺客步步紧逼要夺人性命,他们也没有不帮的道理,纷纷加入其中。 那些前来行刺的人,发现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们原先所计划的那样,一边抵挡着这些人的进攻,一边想着要撤退。 只是没有想到撤退的时候遇上了那一对黑白双煞,一黑一白地就站在门口,手执判官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那目光寒凉地好似就是在看着死人一般,他们不由得背后发凉,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可比景珏他们可怕多了。 那黑衣的女人舔了一口判官笔的尖端,忽的邪魅地笑了起来,对白衣男人道:“夫君,我们今晚可以好好地吃一顿了,”话音刚落,两人的武器就直朝着这几个刺客的心脏而去,气势逼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刺客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浓烈的血腥气立即弥散开来。 而林山派的林长安和白鹤两人,也与景珏一起,立即将其他剩余的几个刺客也全都击杀,而只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景珏本想要留一个人的性命,好查出他们的幕后主使,却不曾想那白鹤手持长剑,将那人一剑毙命。 景珏墨眸微眯着,看着白鹤,冷声道:“我准许你杀了他吗?” 他浑身尊贵逼人的气势油然而生,又没了面具的遮挡,让其他几人看得都是一愣。白鹤很快回过神来,他语气也不善,费劲了心思救人一命,却没能讨得到好,“我们几个人好心帮了你,刚才杀了他也不过是没能收得住手,你不感恩也就罢了,哼。” 那边的勾魂使者正盘腿坐在几具尸体的身边吸食着新鲜的死气,没工夫搭理这边的争执,而林长安一直都看不顾白鹤,只在一边看着笑话,并不开口。 倒是发现了景珏受伤的胳膊,伤口并不深,大概是伤到了血管,血流不止,她先找了纱布给他止血,随后对几人笑道:“我夫君向来不会说话,今晚多谢几位侠士的仗义相助了,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与我夫君定然会出手。” 宁雨宣突然从后面走了出来,那林长安也才发现有她的存在,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顿时怔在了原地,细眉如柳,双眸含光,仅仅是那一双眸子,就令人心驰神往了,更别说这女子的皮肤细腻如玉,细腰只怕微微一折就会断了似的。他这会儿笑着上前了,开口道:“夫人客气了,行走在外我们帮个忙也是应该的,不必挂怀,只是不知这位公子和夫人的名讳?” 白鹤与这林长安打过几次交道,是个内心肮脏龌蹉的人,他冷笑了声,转身离开了屋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请柬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请柬 景珏眸光阴冷看着林长安,将宁雨宣挡在自己身后,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会一剑刺穿这人的眼睛,“想必明日林少主也会去铸剑山庄的吧,相逢一场又何必急在一时,等明日你不就知晓了吗?” 对上那双在夜色里浓郁带着冷冽寒气的眸子,林长安不自觉后退了几步,那边勾魂使者已经吸食完了死气,两人周身萦绕的阴气更重了几分,没有说话就离开了。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林长安身上竟出了一层冷汗,他讪讪笑着告辞,“那等明日的时候,我就在铸剑山庄等着公子和令夫人了。” 可对方一句话都不多说,只冷眼看着他,林长安不再多说,立即离开这里。而随后赶来躲在外面的秦一等人,等屋里人都离开之后,他们翻身跃进屋中,全都跪在地上,“还请主子饶命,属下救驾来迟。” 宁雨宣一言不发,只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景珏包扎伤口,屋子里已经是狼藉一片,那几个刺客被判官笔所杀,肠子肚子流了一地,极为恶心,其他的暗卫在处理着这些。 景珏坐在仅存的椅子上,对秦一道:“你先去查这几个刺客的来头,”他们此番出来,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去,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一直在监视着他们的动静。 秦一领了命,下面的人动作很快,已经将屋子里的尸体清理干净了,只是还残留着浓郁的血腥气,外面已经没人在走动,似乎这样的场景是极为常见的。这里暂时是不能住的了,盛隆客栈里又没有其他空余的客房,只得住去了秦一的房间里。 这一晚谁都难以入睡,秋风渐起,外面的风声似乎极大。宁雨宣躺在了景珏的怀里,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你觉得会是谁派来的杀手?竟然是想在今晚致我们于死地?” 景珏的脸色不大好看,他的伤口并不是很严重,但是今晚的情况,让他到现在仍有一丝心悸,要不是后来白鹤勾魂使者他们的出现,他一人难以敌众,情况及其危险,他皱眉道:“能在今晚出现的,很有可能就是碧落中的人,只是这些人身上没有刺青,难以确定他们的身份。” 这间屋子比起之前的那间小了许多,连床榻也硬得很,可宁雨宣心里都是今晚此刻的事情,“如果真的是碧落的人,那我们现在在云城,是不是也是他们故意将我们引过来?”否则为什么舍利会在这里时候被盗,恰恰又放在风声,说舍利子在云城。他们好像都忘了一点,虽然云城现在是景国的疆域,可他的旁边,就是冯国地界。 景珏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自己心中有所思量,却不想让宁雨宣知道,徒让她担心,他忽然想起刺客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她飞出的银针来,不由得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武术?是在东瀛学的吗?” 宁雨宣也是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告诉景珏这件事情,她摇了摇头道:“不是在东瀛,是在幽城的时候,那时你要夺位,我怕成为你的负担,孟千机主动教了我这个,平时防身也够用了。” 景珏从来没有想过,宁雨宣竟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做着这些,他的胳膊更用力将她抱紧了,“你放心,在这里,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的。” 因为敷了药,景珏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宁雨宣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你不用多说,我相信你,只是你也别再让自己受伤了,”这样说着,她抬头瞪了他一眼,“若是有下一次,我可不会将这么宝贵的伤药再用在你身上了。” 景珏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得立即点头应下。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因为昨夜景珏和宁雨宣的真实面目已经暴露在了众人面前,第二天,他们索性也就不再伪装,再者,那藏在暗中的人既然能在昨晚偷袭,想必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再继续戴着面具也没有什么用。 卯时之前,他们就在屋内用了早膳,下去二楼之前,景珏将宁雨宣的斗篷给她戴上,等到了楼下时,果然就见大堂内有不少人,穿着整齐,门外已经备了不少马匹,都是要准备出发去铸剑山庄的。 那边白鹤及林长安都看见了景珏和他们下来,白鹤只冷冷看了一眼,便转头就命令自己门下的人去准备好马匹,他们很快就出门,第一个出发。 宁雨宣虽然被挡住了原先惊人的面貌,可是单单看着她随走动而摇晃的裙摆,袅娜的腰肢,就让人垂涎不已。林长安立即就忘了昨晚的事,迎上前去,笑道:“不知公子与夫人打算怎么去山庄,如果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与在下同路,我这里有马车,想必对于夫人来说会方便许多。” 这样的人景珏本不想搭理,只是见他看宁雨宣的眼神那般露骨,刚要发作的时候,旁边的人有些冰凉的手探了过来,握住了他要拔剑的手,景珏才将剑放回去。 “多谢林公子好意,只是我等不便打扰,会自行过去,”宁雨宣隔着一层纱,与林长安道。只是声音清冷,带着些许深秋清晨的寒意。 偏偏就是这样,叫林长安更是心痒难耐,又见美人拒绝了自己,心中又有些不愉,根本没有察觉到眼前男人的浑身煞气,若不是有宁雨宣拦着,只怕又是一桩命案了。 铸剑山庄位于云城郊外的落山,落山山后有一座天然的铁矿,这也是为什么百里家的铸剑术能够经久不衰的原因,山间风景极佳,钟灵毓秀,而百里渚的几个孙子孙女,也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少年郎。 很多人戴着铸剑山庄送来的邀请函,一早就赶了过去,而没有收到的人,则也是一大清早就赶过去,想凑凑热闹,可是也只能被山庄的人拦在山下。 景珏与宁雨宣是骑马过去的,林长安正在客栈门前与自己门派中的人说着什么时,就看见宁雨宣利落地骑上马,他犹记得昨晚美人儿柔弱似水的模样,今日见她骑马的样子,却是英姿飒爽,一点儿都不输给行走江湖的儿女,果然不是一般人啊,他捏着下巴,看着那边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随后他也利落地上了马,紧随其后。 林长安自诩自己的骑术极佳,一路上追了许久,却在到了落山山脚之时,都没能追得上前面的两人。不过,有趣的事情倒是发生了。 因着今日百里渚铸剑淬火,邀请了江湖众多人前来看他最后铸剑,山下自天没亮的时候,就有山庄的人在上山的路前摆了台子,由百里渚的长孙百里钧亲自接待诸位。 百里钧是铸剑山庄的长孙,日后也会是接管铸剑山庄的庄主,接人待物方面既不低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有给来人难堪,可谓是进退的当,又长得英俊不凡,不少持剑少女见了,都忍不住低头脸红。倒是惹得旁人动了凡心的那人,却是一点儿也不自知。 景珏与宁雨宣走过去时,这两人身上气场不凡,倒叫百里钧多看了两眼,他眼底闪现过一丝诧异,只觉得这男子颇为眼熟,却也记忆不起任何画面来。不再多想,他朝着景珏拱手:“这位公子不知姓甚名何,请将请柬交由在下,方可由山庄中人带你们上山。” 这落山在江南丘陵地带中,虽然不甚高大,却也显得巍峨起来,铸剑山庄便是坐落在山腰之处。景珏因为早上的事情,脸色微冷,却瞧见了孟千机和红杏二人面上戴着昨日看到的面具,将请柬轻飘飘地放在桌上,不多说一句,就由穿着褐色衣裳的山庄中人带着上山。 “我没有请柬。”那边闻人秋已经上了山,身影消失在了漫山树林之中,他收回了视线,对百里钧说道。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愣,百里钧脸上的笑顿时僵硬了起来,他还以为这人会是父亲或是爷爷的好友,可就算是这样,也该有请柬才是。“既然是如此,那恐怕你们二人不能上山了,”今日山庄是爷爷的大事,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他宁愿的罪这位看着极其尊贵的男子。 林长安骑马赶来的时候,就听见了百里钧正对着景珏与宁雨宣说这句话,不由得嗤笑起来,他还以为这位整日挡着自己脸的男人,究竟有多么厉害了,没想到却是连铸剑山庄的请帖都没有收到。 他翻身下马,将自己的请柬放在了百里钧的面前,笑道:“百里兄,今日又得以相见了,不知老庄主近来身子可好。” 他们这个年纪的青年才俊大都是认识的,多少有些交情,百里钧暂且将景珏和宁雨宣放在一边,和林长安寒暄起来,“自上次一别,我与长安兄已有半年未见了,我爷爷身子安好,只是现在正忙,不能亲自招待你了,”他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人道:“你亲自将长安兄接上山去,好生款待着。” 林长安笑着,他“咦”了一声,故作现在才发现到景珏他们二人,“怎么是你们,我可记得公子与令夫人一早就过来了,怎么现在还没有上山?” 他刚才明明是听见了百里钧刚才对这两人说的话,现在故意说这样的话,明显是想让对方难堪,但仍有好事的人起着哄,在一边添油加醋道:“这两人没有请柬,就想混上山呢,得亏了百里小少主发现得及时,拦下了他们,要是我,肯定要将这人轰走的。” 林长安“哎呦”一声笑了起来,“原来说了半天,公子是没有请柬呀,你要是昨晚就告诉我,我也能今早一起带你们过来了,不过铸剑山庄向来严谨,只怕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景珏现在也懒得生起事端,毕竟比起藏在暗中的人,林长安这种人,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将自己的佩剑放在了百里钧身前的桌上,声音不怒自威,“我虽然没有请柬,但请小少主跑一趟,将这剑拿给老庄主瞧瞧便可。” 百里钧狐疑,难道这人还真是爷爷的旧识?不过看他年纪也没有多大,他拿起那剑自己看了一下,却在见到剑柄上的花纹时,怔在了原地。旁人不识得这柄剑也就罢了,可他是山庄的少主,又岂会不识得,这剑他只在爷爷的铸剑书页上看到过,是爷爷亲手所铸,名为残虹。 再看这来人气势,恐怕这剑应是爷爷送出去的,他顾不得许多,急忙叫了其他人在这里看守着,他拿着剑,对景珏抱拳道:“还请公子与夫人稍等片刻,我这就上山去问问爷爷。”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迎接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迎接 原本吵闹的地方瞬间安静了下来,许多人都朝着百里钧手上的剑伸着脖子,这样的情况谁也没有预料到,没有请帖,就带着一柄剑想上山?看样子,这人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林长安气极,没想到这男人就凭着一柄剑,竟然让百里钧亲自去见老庄主了,他阴沉着眸子,却不打算走,就站在一边,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能不能上得了落山,若是不能......他笑得阴森,那个女人,他一定要想办法尝尝。 景珏并不着急,他拉着宁雨宣走到一边的树荫底下,大概老天是知道今日落山的盛会,天气格外晴朗,虽是秋阳,但也有些热。宁雨宣又带着斗篷,更是闷热,那边有人陆陆续续地被带上了山,她背对着人,将斗篷摘了下来,她问景珏道:“等上了山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景珏并不慌张,暗卫已经先他们一步进入了山庄,而对于过来帮忙的闻人秋,人都已经过来了,他若是不利用一把,岂不是说不过去,“你只需在我身边,等今天的铸剑大会结束之后,如果我猜的不错,百里渚打算卸下庄主一位了,我们都已经在明处了,只需要等着他们主动现身便可。” 铸剑山庄召集了这么多人来落山,看架势恐怕不仅仅是铸剑大会了,景珏有此猜测。但宁雨宣却感觉,是有什么故意将他们引到了这里,碧落上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还是几年前江太后找来暗杀景珏的,可江太后已经死了数年,而景鸿也在去年的时候被闻人秋亲手所杀,究竟又是谁找上了碧落,其目的又是什么。 数之不尽的问题,想了一夜也没有明白过来,宁雨宣索性不再多想,但这种被动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她紧紧握住景珏的手掌,心中有些忐忑,“阿珏,我有些担心皇宫那边......” 景珏反握住她的手,宽厚的手掌都能将她一双手完全包裹住,给足了她安全感,“你不用担心那边,上一次云月的意外,我是不会让它再发生的。” 宁雨宣只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林长安就等在一边,不知那边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不过他看见了女子摘下了斗篷,那张让他想了一晚上的脸却始终被男子挡着,他心生不愉,索性走了过去,装着翩翩有礼的君子样,“公子,到现在百里小少主都没有下来,可能你的剑不管用啊,你要是实在想上山去,我倒是可以带你一起啊。” 见又是这人,景珏的脸立即冷了下来,一声也不多说地将斗篷又重新给宁雨宣戴上,也不搭理他,若不是顾忌着现在的局势,他必然不会留着这人性命了。 见对方不回话,林长安的脸又变得铁青,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扬声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种不知礼数,目中无人的人,老庄主会不会让你上山。” 林山派也是江湖中一大帮派了,林长安又是个纨绔一样的人,众人都不敢在吱声,而景珏有宁雨宣在旁边,竟也能沉得住气,只当这人不存在一般。 大约等了两炷香的功夫,还没有等来百里钧,众人皆暗忖这个男子怕是不能上山了,有些也懒得留下来晒着太阳耽误功夫,就拿着请帖让山庄的人带着上山了。 而没走的人,却看见了一大阵仗,一群穿着白衣褐服的人自山上而来,百里钧也在人群中,而为首的,却是一位老者,胡须头发皆是花白,但面容却是精神矍铄。众人不由得大骇,这个时候本该在山庄里准备铸剑的老庄主——百里渚,竟然下山来了。 而更让他们感到吃惊的是,百里渚顾不得与一群老朋友打交道,径直朝刚才没有请柬的那两人走去,朝着微微福身,随后拱手,开口道:“今日玊公子大驾光临,老朽的铸剑山庄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只怪我这孙子有眼无珠,差点冲撞了您,还望海涵。” 百里渚算是江湖中的老辈了,大部分见了,都得行个大礼,而现在,却偏偏对这个所谓的玊公子态度十分恭敬,令众人大跌眼镜,尤其是那等着看笑话的林长安,惊讶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景珏只稍稍抬手示意百里渚不必行礼,“多年未见,庄主看着身子还利落,只是近日听闻您又要铸剑,所以带着拙荆来凑个热闹。” 宁雨宣是个聪明人,只稍稍一想,就知道那玊公子的名号是由珏字化来,她竟不知道,景珏竟然与百里渚有着渊源的,看他的态度,她也不好继续躲在斗篷后面,摘了斗篷,对百里渚微微颔首,“今日冒昧前来,还叫庄主跑一趟,实在是叨扰了。” 当百里钧上山找到了爷爷之后,就立即将山下的事情与他禀报,还将剑也交给他看,没想到爷爷一看到剑,就找来了众人陪他一同下山迎接贵客,问他来人是什么身份,爷爷也是闭口不说。此刻,他也只好站出来请罪,“刚才是在下失礼了,还请玊公子与夫人别计较。” 宁雨宣只笑道:“少庄主客气了,我们没有请柬便上门,本就是失礼打扰,你也是按规矩办事,并没有错处。”忽然间,她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循着目光看过去,却见是一位女子,穿着束腰紧袖的紫衣,手执长剑,容貌昳丽,而眉眼间又多了几分英气,是位飒爽英姿的女剑客,只不过,她那灼热的视线,却是看着景珏的。 宁雨宣敛眸,心中暗想,这人应该也是山庄中人,看样子应该是景珏的旧识,她心中闪现过一丝不快来。 果不其然,等几人寒暄之后,那女子走了出来,目光殷切,问景珏道:“玊大哥,你可还记得我,我是小茗。”这个女子,正是百里渚的长孙女百里茗。 景珏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 应该是极为了解景珏的性格的,百里茗得到了他的回答,眼里更是流露出欣喜,想要继续说什么的。而宁雨宣却发现,百里渚脸色有些不好看,重重咳了几声,将百里茗要说的话全都拦下,“就别在山下叙旧了,玊公子,夫人,今日天热,还是请上山再叙旧吧。” 而另一边,百里钧将自己的姐姐拉到了后面来。 等到百里渚带着众人迎着景珏和宁雨宣一起上山之后,林长安眸子快眯成了一条缝,玊公子?他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号人物。他转身招手,叫来了自己门下的人,问道:“你不是说白鹤正在找人查这个玊公子的底细吗?他们查出来了吗?” 那人立即附耳回应道:“回公子,青玉门那边还什么都没查出来了,那白鹤走得早,恐怕现在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这人还正在为此沾沾自喜来着。 林长安一手执玉骨折扇,反手就敲了一下这人的脑袋,“那你还不快继续去查,你见过有叫玊公子这个名字的吗?我想知道的是他真正的名字。” 因着山庄是建在落山的半山腰的,距离也不算远,江南地区山上多是常绿树木,唯有红枫藏在树林之间,多了几分秋天萧瑟意味,山庄便掩盖在这片红绿相间之中,大门前两座石狮,厚重的铁门上有工匠雕刻而成的铸剑山庄的图腾,古朴大气。 山庄中芭蕉修竹,池塘水榭,一样都不少,最惹人注意的,便是山庄后面那从山顶倾斜而下的一道银练,名唤银素崖。 大部分人都聚集在山庄的前厅中,由下人端茶送水,和其他的几位百里家人招待。景珏不喜人多地方,而他此番前来,只有一个玊公子的名号,已经惹得众人怀疑,就找了百里渚要了一处单独的院落,先与宁雨宣休息片刻。 这个院子闹中取静,站在院子中就能看到后山的银素崖,院中种植了几株秋菊,其中有一盆是千金难求的墨菊,十分珍贵,还有红梅白梅几株,只是不是开花的时节,连叶子都凋敝了许多。 淬火的工序要等到午时之后才能开始,百里渚亲手制作,自然不能离开太久,就叫了百里钧留下来招待二人,他走之前,见百里茗似乎还有留恋,当下就沉了脸,喊道:“小茗,你同我一起去炉房,去给我打下手。” 那百里茗才恋恋不舍地与景珏道了别。 顾忌着还有百里钧在场,宁雨宣暗中掐着景珏的胳膊,低声道:“你和那百里茗是认识的?你就告诉我,还有多少个对你至今未忘的女子。” 其实她掐着并不是很疼,景珏也知道与铸剑山庄的事都该与她解释清楚,只是现在百里钧还在,他只当做没有发生,先将旁人打发走了再说。 几人都还站在院子里,山上有树成荫,比起山下凉快了许多,百里钧先叫了下人沏了上等的龙井来,“玊公子,夫人,爷爷的意思是,你们这几日就暂且住在山庄中,今日的铸剑大会之后,山庄中过几日就要举行继任大殿了,都是山庄的盛事,希望您们二人届时也能在场。” 果然不出景珏的所料,他墨眸深邃,似带着千年寒冰的寒气,“我等正好想在山庄中叨扰几日,不过今日山庄中贵客众多,少庄主就请先去忙吧,我夫人有些累了,这会儿想先去休息片刻。” 如此说来,百里钧自然不好再多待了,他原本还好奇这人的真实身份,不过看到后来姐姐的态度,也猜出了几分,离开之时,留了几个婢女在院门处,以防不时之需。 第三百五十七章 汀州 第三百五十七章 汀州 这里应该是山庄专门为贵客所准备的,屋子里面都极为干净,一些摆设都很是考究,窗户正对着东边,屋内很是明亮,景珏进了屋子,先看了一下这里四周的情况,确定了秦一已经带了暗卫守在了周围,才放下了心。 景珏的残虹百里渚已经还给了他,此刻就被他放在了桌子上,宁雨宣走上前,将剑放在手中仔细看着,她这才发现,原来剑柄上的纹路,竟是与山庄铁门上的图腾一模一样,难怪百里钧在见到残虹剑的时候,神情诧异。 景珏查看完这周边的一切之后,转头就看见宁雨宣正拿着自己的剑发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还留着她掐出来的印子,他扬唇笑了起来,走过去就将她搂在怀中,“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就尽管问吧。” 普通的剑都沉得很,唯独铸剑山庄铸造的剑,轻盈无比,剑身极薄,加上剑鞘的重要,也要比一般的剑都轻,难怪天下人都以能有一柄铸剑山庄的剑为荣,她回头瞪了瞋视景珏,“你倒是告诉我,你与这铸剑山庄到底有什么关系?” 若说景珏与这铸剑山庄的渊源,还得追溯到他十六岁时来到云城,也是与宁雨宣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时先帝驾崩没有多久,景鸿即位,但是当时的丞相黎之横篡谋之心蠢蠢欲动, 他当时一心辅佐景鸿,为了扳倒黎之横,远赴云城来查他谋反的证据。 云城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辗转之间,他被卷入了一些纷争中,后来帮着铸剑山庄解决了一桩大麻烦,而残虹剑也就是那时候被百里渚送给了他。 后来景珏被黎之横的人追杀,跌落悬崖,遇见了宁雨宣救他一命,铸剑山庄的人找到他之后,又带着他回到了山庄养伤,住了一段时间,那时百里茗年纪尚小。他虽然厌恶女子,但看在铸剑山庄的恩情之下,并没有冷脸相对。 宁雨宣听完这一切,挣开了他的怀抱,嫌热。而景珏想到刚才她使小性子的模样,暗暗笑着,伸手触碰着她光滑的脸,问道:“怎么?你这是吃醋了?可是人家早就已经嫁人了。” 已经嫁了人还那样看着别的男子,宁雨宣想道,只是她否认着说道:“我才没有吃醋,只是看那女子与你甚是熟稔,有些好奇罢了。” 景珏也懒得拆穿他,他墨眸微敛,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还是没有对宁雨宣说。 两人也不再多说,他们从昨晚遇见刺客之后,神经就一直紧绷着,景珏一夜未好睡倒还好,但宁雨宣上了山之后就有些累了,很快就睡着。 景珏看着宁雨宣的睡颜,原本笑的脸骤然变沉,他走出屋子,朝着院子四处扫了一眼,除了守在门外的几个婢女外,没有其他人,他抬眸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屋檐,随即一个翻身就跃上了屋顶,果不其然,在上面看见了闻人秋。 落山上的树都极其高大,即使是站在屋顶上,也是绿荫荫的一片,闻人秋就靠在粗壮的树枝上,嘴上叼着一片薄荷叶子,见景珏上来,也只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随后又靠着闭上眸子养神。 景珏现在也摸透了闻人秋的性子,并不被其惹怒,径自坐在了屋脊上,刚才一不小心将胳膊上的伤口又扯开,手中拿着宁雨宣的帕子,给自己包扎着,一边问道:“你现在找过来,是有何事?” 薄荷叶子清香的味道在口中迷漫,他慢慢睁开眼睛,“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话才说一句,景珏就立即回道:“你如果是来找宣儿的话,就先回去吧,她现在正在睡着,不方便见你。” 闻人秋嗤笑了一声,并不搭茬,反而是问他:“我听说昨晚你们遇到刺客了?是碧落的人找上门了?不是我说你,你就没想过,碧落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雇去刺杀你,你没想过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景珏冷眼看他,随后一只手用帕子将伤口绑好,开口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必你来多说,倒是你得担心你自己,偷了别人的请柬过来,等到那人发现了,你还要如何继续帮我们?”要知道铸剑山庄的请柬是千金难求一张,那人没了请柬,被拦在山下,恐怕是要大闹一番的。 闻人秋将嘴里的叶子丢到一边,到景珏旁边与他一道坐下,两人这么久以来,倒是第一次这般平心静气地相处,虽然话里的针对依然不减。闻人秋目光眺望远方,视线却被满眼的绿意遮挡,“这也是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我答应了小宣儿和孟千机的话,来帮你们找到佛骨舍利,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会回南疆去,”唔,带着红杏一块回去。 景珏只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哦对了,去年在金陵的时候,也是说他等杀了景鸿报仇之后,他就会回南疆,再也不会来临都的,所以现在景珏并不信他的说辞。只是现在,他也不怎么在乎闻人秋这人的存在了,而这里有他在,或许自己也能省不少力气,“你还没说过来是为什么。” 闻人秋掸了掸衣服上粘住的树叶,躺了下来,一双胳膊枕在脑袋下面,映衬着湛蓝天幕,他琥珀色眸子几近透明,“我找过来的时候,听说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玊公子,成了山庄里的贵客,还要老庄主亲自下山去迎接的。你与铸剑山庄既然有这么好的交情,那一定知道百里渚的那位孙女婿的事情吧?” 银素崖在山庄后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在秋阳中折射出清冽的光芒。景珏的眸子暗了暗,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他算其中一个,不过闻人秋一向消息灵通,知道也不稀奇,“你想说的,不是百里渚的孙女婿,而是青玉门的那位吧。” 江湖上曾有传言,说青玉门白家的子弟,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一个女子不喜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少主位置,踏进了碧落,成为了人人恶之的魔头。而这个人,正是百里茗的丈夫、青玉门少主白鹤的大哥——白汀州。 恰巧了,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闻人秋正随着自己的师父在云城游医,亲眼目睹了这场变故。“哎呀,”闻人秋叹了一声,说道:“你说突然云城里面有了碧落的人手,会不会是白汀州回来报仇了?” 刚才在屋里,景珏同宁雨宣说起百里茗的事时,就有了这个猜测,不过他对于白汀州与铸剑山庄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也无从得知其中缘故,不过闻人秋既然有此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最关键的是,碧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刚才闻人秋无心怼他的那句话,也让景珏陷入沉思,为什么偏偏,碧落的人总是再三想要取他的性命? 他们本来是为了佛骨舍利而来的,但现在看来,只怕是卷进了别人的圈套,景珏低头看着自己胳膊处的伤口,宁雨宣的金疮药药效极好,伤口也好了大半。“闻人秋,如果真的遇上了什么危险,我希望你能帮我先将宣儿带走。” 闻人秋一怔,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祈求,景珏这般要面子的人,竟然也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抿了抿唇,却清楚地知道,他对宁雨宣的爱意,说不出来心底的滋味,他只好佯装洒脱,“你就放心吧,小宣儿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师妹,我如果不保证她的安全,师父他老人家会揍死我的。” 景珏得了他的肯定之后,便是一言不发。所有现在所知道的线索,都无法连接起来。无形中好似有一双推手,将他们推至现在的的境地,而景珏无法确定的是,闻人秋是不是也在这所谋划的棋盘当中,如果没有,那么将宁雨宣交给他是最安全的了。 闻人秋站了起来,低头看他,“如果猜的没有错的话,我觉得这次碧落来云城的人,定然就是白汀州了,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要是佛骨舍利真的在他手里,你得小心了。”说完这话,他一个跃身便飞到了枝桠上,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阴之中。 时间过得极快,午时的时候有下人送来了精心烹制的饭菜,八宝鸭、黄金豆腐、竹笋汤,都是云城的特色,景珏不断地将菜夹到宁雨宣的碗中,“铸剑山庄的厨子都是江南顶级的,这些菜都是滋补的,你该多吃一些。” 宁雨宣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很足,但是也难以招架堆得像小山似的饭菜,旁边过来伺候的婢女都低头偷偷笑着,她气得将碗直接推到景珏的面前,“我吃不下了,你全给吃了吧。”她看了一眼两位婢女,笑道:“还请两位先去告诉老庄主一声,我们马上就过去了。” 那两位婢女得了话,不好继续留下来,连忙高了退离去。 等人走得没影儿了,宁雨宣放下筷子,好生没好气地对景珏道:“好了,这下人走了,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吧。” 下人们送来饭菜的时候,宁雨宣还没醒,是景珏给叫起来的,是以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待会铸剑大会就要开始,总不能叫宁雨宣一直蒙在鼓里,他将白汀州的事情与她一一道来,说的也只是他了解的大概。 青玉门、碧落、铸剑山庄,三者之间竟然有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宁雨宣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试剑 第三百五十八章 试剑 铸剑大会是在后山一个举行,那里是山庄的炉房,才走到入口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不断容里面传来的热气,让人难受,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再大的苦都吃过了,这点也算不上什么,都走了进去。 景珏转头看向宁雨宣,眸中含着担心,要是将她一个人放在外面,他更难安心。宁雨宣只安抚他道:“没事的,待会我要是承受不住,就会出来的。” 若是平常的铸剑的地方,都会安放在通风的地方,这山洞虽然也有通风口,到底比不上敞开的地方,唯一的通风口便是顶上的一处圆形口子,里面炉中烧着不停翻滚着的铁水,不断地溅着火花,除了百里家的子弟,其他人都是退避三舍。 百里渚已经脱了上半身的衣裳,绑在腰间,他年纪虽然大了,但依旧是一身腱子肉,已经在等待着铸剑大会的开始了,他在人群中见了景珏,正要叫站在自己身后的百里钧将他叫过来,就见景珏只是看着他微微摇头,他也只得作罢。 人都已经到齐了,除了铁水沸腾和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百里茗从外面进来,朝着百里渚拱手道:“爷爷,时辰已经到了。”说完这话,她便站到了百里钧的身边。 百里渚听到话,上前了几步,极有架势,旁边百里钧递上前一个剑匣,打开来,就看见一柄尚未成形的剑,但是能看出其雏形,精致的剑柄已经雕刻完成,上有百里家的图腾,缀以日月星辰的图案,这就是百里渚要铸的——越泽剑。 百里家的剑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而成,由精铁制作,再加上他们独有的配方,经过特殊工艺铸造而成,最后一道工序便是淬火。这是百里家第一次公开铸剑的过程,仅仅是一道淬火,也让众人叹为观止,这样的技术,就算是他们偷去,没个几十年的功力,也难以学会啊。 而景珏的注意力并不在那里,他扫视了周围的一圈人,入眼所见的,都是今日上午上山的人,不见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白鹤和那林长安就站在最靠近火炉的地方,勾魂使者两人虽然站在角落里,但是一身阴气极其惹眼,而闻人秋和红杏两人也站在一旁。 忽然间,他眉心一凛,转头凑在宁雨宣耳边问道:“你觉得还会有其他人会易容术的吗?” 宁雨宣闻言一惊,刚想要向人群里看过去,就被景珏拽住,“你先别动,这里面人太多,鱼龙混杂的,我记得你当初制作的面具,都会遇热融化?” 宁雨宣点头,“不过面具的制作配方有很多种,大部分的都是因热融化的,”但是少部分的性能比较好,比如闻人秋的那种,在水中浸泡个三天三夜的都不会出现任何纰漏。而易容之术,也并非是他们一家独大,若是有人真的习得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易容之术很多书籍中都有涉猎,只不过是因为过程繁琐,很难有人真的能学会,宁雨宣本来就聪明,所以学得快。如果有别人戴着面具混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若是真的有人戴了面具,依照她和闻人秋的能力,应该能看得出来才是。 现在云城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连苏城的青玉门也远道而来了,那碧落的人不可能不会来落山的,他沉着眸子,“有我和闻人秋在,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安心呆在我身边,其他的我们会处理。” 宁雨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这里实在是太过闷热了,她的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大滴的汗水,而那边,淬火的工序才完成了不到一半,景珏想带她先行离开,但她依旧撑着拒绝。 然而到了最后,越泽剑在众人眼中浴火而生,天光从上方斜照下来,正好那一束光芒照在了炉中,越泽剑缓缓上升,日光折射,在空中闪现出一道虹光,光芒大盛,叫人挪不开眼睛。等众人回过神来,无一步拍手叫好的。 剑已经被百里渚拿到了手中,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也带着一丝笑意,百里茗立即拿来帕子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汗。 白鹤是第一个上前道喜的,“晚辈今日能一见百里庄主铸剑,真是三生有幸,百里家的铸剑术果然是名不虚传,这越泽剑通体盈透,透露着一股灵气,定是把绝世好剑。” 百里渚见着了他,将脸上仅存的意思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但很难让人察觉,“那老朽在这里多谢白贤侄的夸赞了。”而景珏恰巧看见了百里渚神情的变化,想到了白汀州那人的存在,他暗想,或许百里渚对待青玉门的态度,与这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边正有人抬进来了一块巨石,正是用来试剑的,倒是百里钧见到那块巨石,有些惊讶,轻声问着百里渚:“爷爷,这块是刚刚矿山里才开采出来的铁矿,用来试剑恐怕不妥吧。” 而这铁矿并不是下人弄错了抬进来,正是百里渚授意的,他若是连这点子底气都没有,又哪里会叫来这么多的武林豪杰,他虎着脸道:“你只管相信你爷爷的。” 一般的剑铸成之后,试剑都是来试一试剑的锋利程度,而百里渚却叫人抬来了铁矿石,这一下,若是试剑不成,那么剑也会毁了的,世上说削铁如泥,哪里真的会有这样的武器,若是试剑成功,那将会是绝无仅有的。 连只注意着四周情况的景珏,都不由得将视线放在了那柄越泽剑上面,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百里家的铸剑术精进了不少,他也很好奇,越泽剑能否试剑成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眼看着百里渚举起剑,奋力朝着巨石而去,顷刻之间,铁矿石一分为二,发出一声轰鸣,而越泽剑依旧完好,剑身上连一道痕迹也没有留下。 只是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众人见证了削铁如泥的好剑诞生之时,都还没来得及欢呼,忽然间从一个角落方向飞出一道铁链飞爪来,只朝着越泽剑而去,而百里渚正沉浸在试剑成功的喜悦之中,他本以为若是那人想要来夺剑,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夺,因此没有任何防备,那飞爪轻而易举地就将剑抓住,飞了回去, 中间不少人反应过来,拔出武器就要夺下剑来,只是那铁链似长了眼睛一般,极为迅速地躲过了一干人等的追击。而人群混乱之中,景珏与闻人秋对视一眼,他立即拔剑而出,朝着那人方向而去。 可是随后现身出来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有数个黑衣人,他们什么时候藏身在这里的,谁都无从知晓,也未曾察觉。 百里钧也立即提着剑,去追那个拿剑离开的人,倒是百里茗,依旧愣在原地,似乎还未回神。百里渚怒视着她,“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和你弟弟一起去追刺客吗?” 百里茗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她浑身都哆嗦了起来,连说话也不利索了,“爷爷......爷爷,一定是他回来了,他回来找我们报仇了是不是?” 见百里茗这般六神无主,叫百里渚差点气得吐一口老血,又不舍得对自己疼爱的这个孙女下手,只得厉声道:“你怕什么,山庄里这么多人,他能做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剑抢回来!” 闻人秋眼看着场面混乱,当即顾不上别的,立即飞身到了宁雨宣身边,“这里太乱了,你先跟我离开。”可是宁雨宣却拒绝,“你不用管我,刺客都去了外面,我不会有危险,你还是先带着红杏离开吧。” 两人说话之时,那边百里渚刚刚训斥完百里茗,转头就看见了宁雨宣还站在这里,他上前几步,拱手道:“夫人,老朽实在是抱歉,让夫人见到了这样的场面,都是山庄的看管不严,才导致贼人入侵,还请夫人先回院子去,那里比较安全些。” 宁雨宣看了眼闻人秋,随后,她神情冷肃,看着百里渚,“老庄主,刚才您与您孙女说的话我都已经听见了,我只问你一句,你们所说的那个‘他’,是不是就是您的那位孙女婿,白汀州?” 瞬间的功夫,百里渚的脸色就变得铁青,白汀州这个名字说出来,都是对他们铸剑山庄的侮辱,他也不会承认那人的身份。他闭口不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宁雨宣却不得不继续道:“老庄主,我与我夫君此番来云城,就是因为碧落的人偷走了我们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们一直都在查探碧落的下落,昨晚我们在城中客栈中,也遭受了刺客的袭击。他们这般堂而皇之地在众人面前夺走越泽剑,难道庄主您也咽得下这口气吗?” 这边闻人秋见百里渚有了一些动摇,他又开口,加了一剂猛料,“百里庄主,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恰巧亲眼看见了,可以说你们铸剑山庄没有任何错的,错的都是那个人,道义都站在你们这边,你们不是更应该有底气一些吗?” 这人是谁,竟然知道他们铸剑山庄的私事?百里渚神色凝重,此刻炉房中已经没有了旁人,他看着闻人秋,问道:“你是何人,那个时候,你也在云城?” 闻人秋扫了眼这里的空间,却没有看见红杏的影子,他心中添了些担心,但是面上不显,对着百里渚笑着,“庄主不必问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你与他们,”他指着宁雨宣,“目的是一样的,殊途同归。”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夺剑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夺剑 其实早在上一个月中,铸剑山庄就收到了来自碧落的挑衅,说在铸剑大会之时会拿走越泽剑,而送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娶了百里茗之后又抛弃妻子堕入碧落的白汀州,而铸剑山庄的人对白汀州,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惧怕。 白汀州进入碧落已经有八年之久了,如今了解碧落的人都知道,他已经是碧落的风云堂的堂主,地位仅次于碧落首领,而他为了这一柄越泽剑亲自出动,恐怕不只是想来夺剑,还有报仇的目的,刚才宁雨宣亲耳听见了百里茗不经意间说的话。 其中缘故百里渚并没有多说,宁雨宣暂时不便多问,她也懒得好奇白汀州与铸剑山庄有什么恩怨情仇,但这里都没有透露出佛骨舍利的下落,她敛眸沉死了一阵,随后问百里渚道:“那白汀州可有说佛骨舍利?” “佛骨舍利?”百里渚眉心一皱,“这佛骨舍利不是西狄之物吗?又与他有什么干系?” 看他的神情,是真的不知道有佛骨舍利这一事,宁雨宣只好解释,“这佛骨舍利是西狄要进献到临都的,只是还没有送过来,就已经被碧落的人偷走了,我和......玊公子前来云城,就是听说了佛骨舍利流落到了这里。” 百里渚不清楚临都的事情,也懒得深究为何区区的佛骨舍利,竟要皇上和皇后亲自前来寻找,“这白汀州便是碧落的人,此番有武林众多豪杰在山庄上,定然不会让他逃脱,倒是夫人想要知道舍利的下落,等抓到了他拷问一番便成。” 事到如今,也只能等那些人去追寻白汀州的结果了,百里渚看了眼身后的孙女,叹了一口气,对宁雨宣道:“夫人,这里实在是危险,不如由老朽先送您回院子去?等有了结果,老朽第一个便派人去通知您。” 宁雨宣并不担心景珏的安全,昨晚遭受了此刻夜袭,实在是对方有备而来,刚才追出去了那么多人,又都是武林中的高手,只不过碧落的人一向狡猾,要是想抓住白汀州,没有那么容易。 这炉房中又极为炎热,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宁雨宣点头,应了百里渚的提议,只不过才走了几步,她忽然间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好在闻人秋眼疾手快,及时过去抱住她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百里渚见状,又是一阵头疼,若是皇后在他的山庄里出了什么事,依照那位主子的性子,只怕不会轻饶了他们的,他一低头,就看见了闻人秋正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诊脉,他急忙问:“夫人是怎么晕倒了?” 闻人秋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只不过是中暑罢了,我先带她回去歇着,庄主叫厨房里煮一碗避暑茶来就行。”话说完,他径自抱着宁雨宣便离开了这里。 百里茗此时才多看了宁雨宣,她也是这时才意识到,这人就是玊公子的夫人,她眼里闪过一丝嫉恨,她走到百里渚身边,问道:“爷爷,玊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现在来云城?他们也是为了越泽剑吗?” 百里渚的这一对孙子孙女,因为他短命的儿子和儿媳,他对两人一直都是很疼爱的。但百里钧日后是要继承铸剑山庄的,他对百里钧就严厉一些,而对于百里茗,可以说是从小捧着她长大的,因此也就养成了后来张扬跋扈的性子,直到后来发生了白汀州的那件事情,她才学着收敛一些。 他哀叹了一声,对百里茗道:“你不用管玊公子是什么身份,总之,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日后爷爷会为你找一位合适的世家子弟,与你成婚的。” 百里茗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岁了,出现了那桩子事之后,谁还会愿意娶她回家,再加上百里茗也不愿意嫁人,亲事吹黄了不少。百里茗低着头不回话,心里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以前她对玊公子就有着好感,现在对方都已经回来了,有了夫人又如何,她是不会放弃的。 武林中的青年豪杰的确挺多,也有一些人也愿意为了铸剑山庄的名号前来求娶,但是百里茗哪里能看得上,那些男人都没有玊公子的一双似深渊的眉眼,好像哟啊将人吸进去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长相成熟冷厉了不少,但是这一点,依旧没有变。 景珏那边与其他人一起追着刺客到了山下,过了好半晌才回到山庄,人虽然没有抓回来,但是越泽剑却是夺了回来。 百里渚坐在前厅的上桌,下面的位置都坐了刚才前去追击刺客的人,林长安和百里钧都受了一些伤,不过没有大碍,可偏偏那林长安在包扎之时,痛呼不停,惹得了不少人的白眼,人家百里钧的年纪比他小,受的伤也略重一些,都不见吭声的。 景珏率先上前,将夺回来的越泽剑交到了百里渚手中,“那个刺客没能带回来,不过她们没能成功带走越泽剑,想必还会再来的,庄主还请在山庄中做好防范。” 百里渚接过剑来,面色沉重,“今日老朽多谢各位的相助之恩,碧落的杀手公然闯进我铸剑山庄,扰乱铸剑大会,抢夺越泽剑,是对我百里家的蔑视,想必碧落之人还会继续来犯,不知各位可否愿意在山庄多停留几日,帮我铸剑山庄抓获贼人?” 林长安在听到了那些人还会再来的时候,身子一僵,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那白鹤的脸色,是极其难看,白汀州是他的大哥,刚才在交手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发现了对方的身份,所以下手的时候特意放了水,好在知道白汀州的人都是心照不宣,不会碍了青玉门的名声。 碧落是江湖中人人恶之的门派,此番对方竟公然闯进了铸剑山庄,基本上许多人都点头,且义愤填膺,都愿意帮百里渚度过这一次难关,而景珏更不必说了,为了能帮宁雨宣拿回佛骨舍利,也不会暂时离开铸剑山庄。 只是出乎旁人的意料,最是喜爱伸张正义的青玉门,竟然萌生了退意,白鹤站了出来,对百里渚道:“百里庄主,在下也希望能多留在山庄几日,帮铸剑山庄抓到那几个刺客,只是青玉门中事务繁忙,临行之前,家父告诫在下莫要在外多逗留,恐怕不能继续待在山庄了。” 深知那来人是白汀州的人,都能猜出白鹤不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百里渚神情严肃,“既然白门主对贤侄有叮嘱,那老朽也不能将贤侄强留在山庄了,若是家中有急事,贤侄还是尽快回苏城吧。” 林长安最喜欢和白鹤叫个高低来,这下见他要走,自己心中的那股惧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站起身来,对百里渚道:“既然白兄要尽快回家去,那就赶紧出发吧,这会儿下山还能赶得上城门落锁,哈哈,”他紧接着对百里渚道:“庄主,我林山派中事务不多,倒是可以留下来帮忙。”他话里话外,都是对白鹤的嘲讽。 白鹤脸色铁青,却是一言不发,随即就朝外面走去。只不过,等他下了山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云城回苏城去,反而是继续住在了盛隆客栈。 在前厅中商议完了事情之后,景珏就立即回到了院子中,就见闻人秋正守在宁雨宣的身边,他眸光一凛,立即走了过去,“她这是怎么了?” 闻人秋见他回来了,立即给景珏让了位置,耸了耸肩道:“是在炉房中热得晕倒了,我叫百里渚让厨房的人煮一碗解暑茶来,只是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不过没什么事,她待会就能醒了......”见景珏安然无恙回来,他又继续问道:“怎么样?剑夺回来了吗?” 见宁雨宣只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大碍,他松了口气,才回道:“剑抢了回来,但是那些刺客都为白汀州作掩护,其他人都死于剑下,但只有他逃离了山庄,不知下一次出手,是什么时候了。” 他低头想了一阵当时在炉房中的情况,随后问闻人秋:“今日碧落的人混进了那里面,你可有所察觉?” 闻人秋极为无语,若是他提前有所察觉了,还能让白汀州抢了剑跑吗?说实话,他现在也奇怪着,“我在你之前进的炉房,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所以我怀疑,是不是也有人易了容混进去了,”并且那人的易容之术还要高于他。 当时进炉房中的有不少人,见闻人秋的想法和宁雨宣一样,景珏觉得事情顿时棘手起来,若真的白汀州会易容术,连宁雨宣和闻人秋都看不出来,他要是想再次混进山庄,也是易如反掌。而他今日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越泽剑,目的不过是想落了百里家的脸面罢了。 正在这时,忽有人从外面敲门,景珏和闻人秋对视一眼,就听见外面的人说话,“是我,红杏,我有事前来禀报。” 等红杏进来之时,闻人秋这才惊觉自己将她忘在了一边许久,他心情复杂,问她道:“你是去哪了?山庄里很危险,我难道没有告诉你不要随便走动的吗?” 红杏只冷冷看他一眼,转而就对景珏说道:“主子,我刚才去了一趟淬火的炉房中,发现那里提前被人下了曼陀罗花粉,药效在里面温度升高的情况下,会出现让人昏昏欲厥的情况,若是吸食得久了,就会出现昏迷的情况,所以我猜测,娘娘忽然晕倒,跟这个有关,不过好在并不致命,主子不必担心。” 第三百六十章 竹影 第三百六十章 竹影 曼陀罗花粉有能麻醉人的效果,炉房中若是提前被人布置了这个,那人戴了人皮面具的话,在那种情况下,怕是他们都很难发现白汀州的存在。 能炼出那种毒药的红杏, 自是对各种毒药十分熟知,初始时,她也没有察觉到有曼陀罗花粉,再加上她自己也吸食了一些,神智混乱,直到后来才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又再一次潜回了炉房中,发现了花粉的存在。 众所周知,这曼陀罗花来自于西域,前段时间去了西狄的,就只白汀州了,毋庸置疑,这曼陀罗花粉定然是他所使用的了。刚才在交手的时候,景珏也发现,这白汀州是一个劲敌,那么多人追了出去,偏偏他还能全身而退,实力不凡,而直觉告诉景珏,这所有的背后,必定还有一个推手,否则,引他们来云城的目的又是为何。 景珏抬眸看向红杏,开口道:‘若是你还有其他的发现,就尽快来告诉朕。’ 红杏点了点头,她下意识地看了闻人秋一眼,不料正对上他的目光,她蓦然低头,应了一声景珏,继而便告辞离去 闻人秋见状,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她的一些习惯和性子他也了解些,心知红杏这会儿是不大高兴了,他垂下眸子,连声招呼也懒得和景珏打一声,就追着红杏走了出去。 只不过两人相继走出院子的时候,都碰见了端着描红漆盘走过来的百里茗,她人像是精心打扮过的,一张本来就貌美的脸蛋儿擦了粉,还穿了一件鲜艳的红裙,走起路来摇摇曳曳,十分动人。 闻人秋只是朝她微微点头,待到走过之后,他回头看着那朝着院子走去的百里茗,想到她对景珏的态度,他有些幸灾乐祸,都已经来了云城,还是有不少女子愿意为他前仆后继啊,等到暗自嘲讽结束之后,前面的红杏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差点就走到了前面转弯的地方,闻人秋立即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 直到走到山庄内花园的一片竹林附近,闻人秋才追上红杏,见她还要往前面走,闻人秋立即拉住了她的手腕,皱眉道:“你到底是要去哪?” 红杏奋力甩开他的禁锢,她抬头看向闻人秋,脸上的人皮面具挡住了她的表情,但是闻人秋依旧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的不耐来,“我要去哪与你有什么干系,倒是你,一直跟着我,是想做什么?” 闻人秋可算是听出来了,她这哪里是不耐啊,分明是想跟他撇清关系,他被气得竟然笑了起来,依旧拦着红杏不让她走,“我可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过河拆桥的人,我大老远把你从幽城带过来,你竟然说跟我没有关系?” 经过刺客的一番周折之后,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了,落山之所以叫做落山,便是这里的落日是云城可以看见最美的地方,金黄余晖从碧绿竹林中稀稀疏疏地洒进来,光与影交汇,美得动人心魄,只是现在,两人都没有心思赏景。 红杏神情漠然,一如往昔的态度,“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他们拿到佛骨舍利,日后也会留在临都,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会跟你去南疆的,”她抬眸,眼尾微翘,竟带了丝丝冷艳,“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的负责,那件事你最好不要再提起,否则休怪我无情,”说完这话,她转身便走,不再等闻人秋的回应。 往往最吸引的人的,不是人的一副皮囊,而是一双直逼人心的眼睛,在闻人秋最颓靡不振的那段时间里, 他每每夜里梦醒时候,回想起来都是宁雨宣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但是刚刚,他在红杏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样明亮的眼睛,几乎要照进他的心里去,让他为之一颤。 只是等不及闻人秋再回想刚才的那一幕,忽然就见一个身影从竹林小径的转弯处走来,闻人秋神情顿时一凛,来人恰恰是不知何时从这里经过的百里钧,他才放松下来,晃荡地坐在一边石凳上,“这不是少庄主吗?您竟然也有偷听人说话的癖好?” 百里钧只知道这人是山庄里来的客人,刚才见他与那位同行的女子一起从玊公子的院子里走出来,他还以为玊公子及其夫人都是独来独往的,所以这下更对那人有了好奇, 所以跟了过来。 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南疆的人,他坐在了闻人秋的对面,又多看了一眼,笑着道:“那在下与公子道歉,不过实在是误会,我刚才也不过是经过,无心听到您和那位姑娘的谈话,”他沉吟一阵,问道:“公子和玊公子是朋友?” 闻人秋径自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刚才与红杏的对话,好在听到的人是百里钧,若是旁人,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话中也并没有泄露太多的秘密,“朋友倒是算不上,只不过认识罢了,少庄主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倒是可以去问庄主,毕竟这铸剑山庄,很快也是你来执掌了,”他脸上带笑,但眼底却没有笑意。 百里钧竖起食指,在旁边石桌上敲了两下,微眯起眸子,这个男子,竟让他竖起了防备的心理,好似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是已经将所有人都洞察的自信,“那公子可以回答我,你是来自南疆吗?” 他仔细盯着闻人秋的脸,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可是一无所获。 百里钧当然找不到破绽了,闻人秋最擅长的,便是伪装,再加上他确定百里钧听到了南疆一词,反正这次来山庄的人,五湖四海的都有,他也坦然,“没错,我的确是南疆的?难道有什么问题?” 正是什么问题都没有,才叫百里钧更为奇怪,作为待客之道,他没有继续逼问,起身告了辞,“是在下打搅了,就先告辞,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找山庄的下人吩咐,我先告辞。” 待到百里钧离去之时,闻人秋在原处坐了许久,又想到刚才愤然离去的红杏,又是一阵头疼,想了想,还是回到了他们的住处,红杏现在应该也在那处。他大有越戳越勇的趋势,对方越是倔强,他也越不会放弃。 而那边百里茗端了厨房中给宁雨宣的解暑茶,就往景珏所住的院子去了,现在爷爷和山庄中的人都在为刺客的事情发愁,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的动静,想着那为柔柔弱弱的玊公子的夫人,竟然会在炉房中晕倒,还真是弱不禁风啊。 院子门口的婢女见自家的大小姐走来,匆忙之间就要去里面禀报,百里茗冷着脸,“我自己进去找玊公子,难不成你们想拦着我的路吗?” 这两个婢女都是十分清楚百里茗的性子,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只当没有看见她进去。百里茗的脸上都恢复了傲慢,端着解暑茶就走到了门前,敲了几声门。 景珏本来半靠在床榻边,守着宁雨宣小憩的,宁雨宣暂时未醒,他的手时不时地触碰着她的青丝,一边思索着要如何应对白汀州。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很快就听见外面的声音传来,“玊公子,是我,小茗,我给你的夫人端来了解暑茶。” 百里茗?景珏连动也未动,皱紧了眉头,若是之前景珏会让她进来,但是后来红杏解释她晕倒是因为曼陀罗花粉的缘故,所以解暑茶也没什么用了,“还请百里小姐回去吧,这里不需要解暑茶,”他说话之间,并不在乎的流露出自己的不耐。 门外,百里茗端着漆盘,本来盛好的清亮碧透的茶水因为她突然的动作洒出了许多,她装出来的娇羞模样,也因景珏的话而变得阴沉,随后她又开口道:“玊公子,我们这么多年未见,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我有好多话想与公子您说。” 宁雨宣正躺在景珏的怀中,此番因着外面的声音被吵醒,她惺忪着眼睛转醒之际,但景珏还未发觉她已经醒来,对外面的女子说着很是绝情的话。 “百里小姐的话,我并不想听,我也没有什么话要对百里小姐说的,你莫要忘了自己已经嫁作他妇的身份,往后,还是莫要来找我了。”说完话,他才看见宁雨宣睁了眼睛,眼里立即多了几分笑意,俯身吻着她的眉心。 “哐当——”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破碎,宁雨宣和景珏都没说什么,两人躺在床上温存着,都没管外面的情况。 盛着解暑茶的碗被摔碎在了地上,里面也没了说话的声音,最戳痛百里茗的,还是景珏的那句“嫁作他妇”,她此生最恨的,也就是这个词,若不是当初眼瞎,嫁给了白汀州,他们铸剑山庄也不会出现今日的事情。 白汀州,这个男人,她恨之入骨,也十分惧怕,那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人,碎了一地的瓷片她也没管,脸色又青又白,疾步离开了这处院子。 等到外面没了动静,宁雨宣推了推景珏,“刚才百里茗来找你,你怎么不出去见她?” 景珏不满于她的推让,依旧紧紧将她抱在自己怀中,不住地吻着她耳后的那片肌肤,“我为什么要去见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样的横来飞醋,夫人往后还是少吃为妙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挑事 第三百六十一章 挑事 宁雨宣懒得与他多绕口舌,将景珏推开,起了身,还觉得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胸闷气短,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天色,只见晚霞耀眼,光彩夺目,而东边那方天际,隐隐有乌云压顶,林间风声萧瑟,丝丝凉意入骨,她倚在窗边,“估计今晚是有大雨将至了。” 本来白日上午都是阳光明媚的,到了下午就是这样的闷热天气,景珏看出她脸色的有些难看,走过去好让她依靠着自己,“是不是觉得还有些难受?碧落的人向来行事不光彩,这次竟然提前用药,将我们都隐瞒了过去。” 宁雨宣不知道花粉的事情,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闻言,她睁大了眼睛,疑惑不已,问道:“什么用药?” 景珏只得与她解释了刚才红杏所说,“想来你现在还难受着,是因为曼陀罗花粉的缘故,我不懂医理,你自己可能解了这药?” 她轻轻摇了摇头,这花粉本来就是用作麻醉的,哪里有什么解药,只能等药效退了,她也便就好了,只是依照白汀州此番作为,想必是对铸剑山庄十分了解的,她抬头问景珏,“你现在可有应对之法了?长此耗费下去终究不是事。” 这件事景珏也想了许多,眼下他们都是在明处,处于被动的地位,若是白汀州放弃了铸剑山庄这里,离开了云城,那他们就是白跑一趟。裴少炎性子本就一根筋,若是让他知道了佛骨舍利被盗之事,还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想必白汀州现在所藏身的地方就在云城或者山庄附近,”忽然,景珏脑海中想起了下午时在前厅的事情,“今天下午的时候,白鹤已经下了山,白汀州作为他的哥哥,或许会与他联系,我待会让秦一去监视着白鹤那边的状况。” 晚膳的时候是在大堂处安置, 这天晚上,山庄内前所未有的热闹,穿廊回檐之下灯笼高挂,映得整个山庄都处在明亮之下,下人婢女们前后忙碌着端菜、捧酒,玉盘珍馐、酒酿佳肴,都让人食指大动。 等一切都布置好了,百里渚率着诸位宾客入座,而首座那一张桌子上,除了百里家的人,只有景珏和宁雨宣两位,若是说之前,这两人坐在上位上,别人还有的说道的,但是经历了今日下午, 玊公子奋力追击刺客夺回宝剑一事之后,都对此默不作声了。 百里渚先站起身来,用海碗倒了满满一碗的酒,站起身来,朝着下面诸位道谢,一大碗酒一口喝完,引得下面的诸位豪杰们都热血澎湃,喝干了海碗中烈酒。于他们而言,好酒是和身体里流淌的鲜血一样让人豪情万丈的。 宁雨宣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她虽然没有饮酒,闻着那浓烈的酒气,只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她转头看身边的景珏,只见他碗中的酒也空了,但他酒量好的好,墨眸清明,没有丝毫的醉意,还依旧带着他身上旁人不可及的尊贵。 这样的景珏,不仅吸引着宁雨宣,坐在百里渚身边的百里茗,更是向这边多看了好几眼,百里渚就在她旁边,自然将自己的孙女的动作看在眼中,不自觉在心中想着,若玊公子是别的身份,还好说些,他定然会舍下了这张老脸帮自家的孙女。可对方是天子啊,不是他们这些草莽出身的可以肖想的。 这样想着,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对百里茗道:“小茗,你替爷爷去照看一下后厨那般的事情,千万别让那些不知轻重的下人们出了岔子。” 百里茗刚想出声拒绝,这样的场面,她怎么能离开,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百里渚神情里的不容置疑,她嘟着嘴,极为不快地离开了大堂。 这样的细节,若是别人没看出来也就罢了,那林长安虽然人品不咋样,武功也不济,可是最喜欢这样风月之事的,那百里家的大小姐分明是对玊公子有意,不过也就是她一厢情愿罢了。那个女人,可是谁沾了都是要倒大霉的,就譬如青玉门的那位,落得后来堕入了碧落。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景珏身边的宁雨宣,仅仅是坐在那里,身姿窈窕,腰间绸带勾勒出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乌压压的青丝发髻之下,是一段雪颈,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了去闻一闻那似花的香气。林长安越发的口干舌燥,端起海碗,一口气饮尽。 随即,他忽然起身,举杯对着景珏,“今日来到铸剑山庄,不仅见到了山庄的铸剑之术非同凡响,也有幸结识了玊公子这样的人物,在座的想必有很多都与在下一样,想和玊公子做个朋友,就是不知玊公子您出自何门何派呀?” 若仅仅是林长安问出的这个问题,也就罢了,景珏从未将此人放在眼里过,但他还加上了在座的其他人,其中包括了许多武林名门正派,大家都起哄起来,“是啊是啊,见玊公子剑法出众,我等还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剑法,不知玊公子是师从何人。” 景珏手中把玩着空空的酒杯,嘴角扬起,勾出一抹邪笑起来,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宁雨宣知道,这是他心情不好的预兆,“恐怕要叫大家失望了,我没有师傅,所谓的剑法,也都是自己胡乱练的。” 这样的说辞,谁能相信啊,尤其是午时那会儿,众人都领教过了他的剑法,那样的能力,若是自学成才,没个几十年,也难以达到他那样的成就。不过景珏的确是没有师傅的,但宫中藏书众多,武学也有不少,再加上后来在军中历练,才有了现在这般的厉害。 下面林长安又想闹事,“玊公子,在场的都是武林众多豪杰,坦荡荡的人物,你这样藏着掖着可就没意思了,还是玊公子的出身另有隐情,难以说出口?”说完,他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分明是嘲讽。 岂料,景珏竟顺从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是有难言之隐,就像林少主所说,能参加铸剑山庄铸剑大会的人,都是在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各位就别在为难在下了。” 这样的人能屈能伸,倒叫其他人都对其另眼相看了,反过来再看林长安,他这般不正是小人作为吗,都对林长安不齿起来。 百里钧知道玊公子的身份尊贵不一般,索性第一个带头开了头,他对林长安开着玩笑道:“林兄,玊公子是我铸剑山庄的贵客,你总是这般咄咄逼人,要是气走了贵客,我可是第一个要找你算账的。”总而言之,找玊公子的不痛快,就等同于找他们铸剑山庄的不痛快。问今世,又有谁有这样的胆量,敢与铸剑山庄为敌的。 林长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当即便想灰溜溜地遁走,但眼下大庭广众的,他只好咬着后槽牙,举起酒樽,向景珏致歉,“玊公子,刚才是在下无状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而景珏只是将正在把玩着的酒杯放了下来,身后伺候的婢女立即替他斟满,但景珏没有再拿起来的打算,语气分不清他情绪如何,“林少主客气了。” 林长安手中的那杯酒端着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对方只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继续与百里渚谈话了,将他忘在了一边。这哪里是忘了,分明就是对方故意的,林长安看见了景珏眼底的那丝轻蔑,他站了好半天,尴尬地坐了下来,叫旁人看了好一阵笑话。 他暗暗咬紧了牙,什么狗屁的玊公子,他要这人有胆子上山来,没命下山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夜晚宴结束之时,已经快要到夜半时候了,夜风四起,带着阴恻恻的凉意,山间除去四处高悬的灯笼,再也没有其他亮光,月色早就被乌云遮掩,落叶因风飞起,悠悠然不得落地,空气中的那股闷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湿气重重,大雨就快来了。 众多已经喝醉的人都被下人们抬回了屋中,景珏倒还好,虽然被灌了许多的酒,但依旧神智清明,只有些一些头晕罢了。白汀州白日里才当中抢走了越泽剑,谁知他晚上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因此除了喝多的宾客们,百里渚和百里钧都未喝多,下午越泽剑被收回来之时,已经被百里渚亲手安放在了山庄中的万剑阁当中,那里是安放山庄铸剑的地方,里面不仅仅是越泽剑,还有众多其他绝世好剑。那里是铸剑山庄的禁地,一直都有专门的剑奴看守,但是今晚,百里渚又加了三倍的人手,守在万剑阁之外。 众人散去,尚还清醒的几人站在大堂的门前,看着前面的空地上。百里钧大抵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过身为少庄主,也还算镇定,他问百里渚道:“爷爷,今晚他还会再来吗?” 按一般道理来说,马上就要下雨了,是最适合趁机偷走剑的,但是依照白汀州那样难以捉摸的性子,谁也无法确定他的做法。百里渚皱紧了眉头,对百里钧吩咐道:“叫剑奴们莫要松懈,一定要看紧了。” 宁雨宣一直在旁边并未多言,她这时忽然开口道:“万一碧落又故技重施,给山庄中下药呢,而且其他人都已经喝醉,山庄中的守备能够防范他们再次来吗?” 宁雨宣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百里渚只是笑了笑,回应道:“夫人不必担心山庄的安危,碧落的目的不过就是盗剑罢了,老朽那万剑阁中机关万千,想要加强戒备,就是想活捉那人罢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雨夜 第三百六十二章 雨夜 景珏捏了捏她的手,转身对百里渚告辞,“既然庄主有了严密的防范,那我也就不用多担心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便好。时辰已经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待到景珏与宁雨宣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后,百里钧神情微凛,玊公子这个名号他是知道的,当初他来铸剑山庄的时候,自己虽然年纪小,但也开始记事了,可自从今日傍晚在竹林旁边听到那两人的对话,他就对这个人的来意十分怀疑了。 他问百里渚,“爷爷,我今日看到有两人从玊公子的院子里出来,还谈论到幽城、南疆、佛骨舍利什么的,这个玊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头?他这个时候来铸剑山庄,到底有什么目的?” 能从他的院子里出来,想必不会是外人,百里渚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天子出来,身边怎么可能会不带人手的。百里渚沉着脸,“我上午的时候不都与你说过了吗?你别打听玊公子的身份,只要知道,我们对他恭敬些,总不会错的,”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对了, 看着你姐姐一点,让她别靠玊公子太近,小心惹出了麻烦。” 年轻人到底是沉不住气的,百里钧对他的这个答案十分不满,“爷爷,再过一些天,铸剑山庄都要交到我手上了,你为何还要瞒着我,对他恭敬,孙儿会做到的,但总得有个理由吧,”否则日后,他岂不是要两眼一抹黑了? 百里渚长叹了一声,他这个孙子,性子像极了早去的儿子,什么都要追究个到底,对他而言,日后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呀,他看着百里钧,“哼”了一声,虎着脸道:“把手伸过来。” 到底是爷孙儿的关系,百里渚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的爷爷是松了口的,腆着脸笑着将手伸了过去,“爷爷放心,我会瞒着其他人的。” 百里渚摇头晃脑的,像极了个老小孩儿,“这是奖励你的,刚才林家那小子想拉着大家伙儿给玊公子下套,你还知道分寸,知道出来说几句,”说完,他才慢悠悠地伸着食指头,在百里钧的手掌心,写下两个字来。 虽然已经知道了玊公子的身份不一般,但是在感知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这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百里渚所写的两个字,正是“景帝”,玊公子竟然是景国的皇上?难怪他周身盈溢的都是王者气派。对了,当今皇上的名讳单一个“珏”字,“玊”字正是由此幻化而来的。 如今云城也在景国的境内了,尽管这地界于他们江湖上的来说,关系并不是很大。他们铸剑山庄竟然跟皇上交好起来,百里钧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爷爷,那......” 他还想继续问些什么的时候,百里渚将他打断,“你想要知道的我已经与你说了,其他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也别去多问,只要管好山庄大小的事务,等白汀州的事情过去了,这山庄,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这么一说,竟多了几丝伤感,“滴答——滴答——”几滴雨点落了下来,干燥的地面上多了几个颜色略深的小圆点,循序渐进的,雨滴落下来的频率越来越快。这个过程只一刹那的功夫,大雨就瓢泼而至。 百里钧收回视线,站在百里渚面前,意志沉沉,“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山庄的。” 雨声伴随着风声,带着山里的秋意凉不断侵袭。百里渚爱抚着乖孙儿的头,“阿钧,爷爷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孩子,有些事情,不要只看到表面,得学会着用心去感受,这是除了铸剑术之外,爷爷交给其他的东西。” 不知道百里钧等明白这段话,需要多长的时间,过去的是非恩怨拖至如今,他现在也有些后悔当初所为,以至于给现在的后代造成这般的牵扯。但是在这些是非之前,他首先是山庄的庄主,是不会任由白汀州,将越泽剑带走。 一场秋雨一场寒,半夜而至的秋雨不仅声势浩大,更是缠绵悱恻,带着绵绵冷意,侵入人骨。而云城城中,夜晚漆黑,看不真切,但仍有人骑马而过,发出“哒哒”不断的声音,城门口下亮着微弱的烛火,守城侍卫也躲了起来喝酒取暖。 那几个戴着斗笠的人骑马被拦在城外,隔着城门也能听见里面侍卫喝酒赌钱的声音,为首的立即上前啪啪拍门,“快开门,我等奉临都大理寺之命前来,若是耽误了,小心你们的狗命。” 听到临都大理寺的名号,那些人不敢再偷懒,赶忙去开了门,见到了那张大理寺的令牌,侍卫们都点头哈腰,将几位迎进了城中。那几人也并未久留,进了城之后,就骑马直奔城中心而去。 万籁俱寂,唯有雨声不断打着窗棂,沙沙作响。盛隆客栈中,许多间客房的灯早已熄灭,只有大堂的烛火还亮着,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睡得正酣。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客房亮着烛火,住在其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就下了落山的白鹤。 他离开铸剑山庄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云城,要是让父亲知道,他空着手回了苏城,是怕连腿都会被打断。当然了,他留在云城,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喜欢被无限延长,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反正自从回了客栈之后,他就没有出过屋子,一直坐在桌前等着,他没有找人传消息给那个人,但是他相信,那人一定会自己找过来的。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忽然窗子外面有一阵异动,不是雨打的声音,反倒像是被石子砸的,白鹤听闻,立即站了起来,果不其然, 一个黑影直接破窗而入,带着一身水汽,连着屋内的地上,也被弄湿了一大片。 白鹤只看着眼前的男子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黑巾,又撕下了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费了好半天劲才道出两个字来,“大......大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曾经的青玉门大少爷、铸剑山庄的孙女婿,后来的碧落风云堂的堂主——白汀州,他脸色带着不寻常的白,虽然浑身湿透,极其狼狈,也掩盖不了他的俊朗模样。比起白鹤的反应,他似乎还是当初在青玉门的那样,与自己的弟弟一点隔阂也没有,上前几步,捶着他的肩膀,笑道:“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就不记得大哥了?” 大概是白汀州这样的动作,消除了他心里的紧张、担忧,白鹤也笑了起来,“大哥说哪里的话,不管大哥人在哪里,永远都是我的亲大哥。” 于此话,白汀州只笑不语,径自坐了下来,给自己倒着茶水,一口气喝干,“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大哥,那为什么下午就急匆匆地离开了铸剑山庄?” 像是随意问出口的话,白鹤却是一僵,他没有坐下,垂着头,“这几日,铸剑山庄的诸多人,都是想致大哥于死地的......” 他话只说了一半,白汀州是他的亲大哥,尽管家中已经将他逐出了青玉门,但是他不可能不认,要他跟着那些人一起追杀自己的大哥,他做不到这般。青玉门的几位长老,和他的爹娘,都只在意青玉门的名声和地位,当初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毫不犹豫地决定将大哥逐出青玉门,甚至还剔除了家谱,可他没有那么冷血。 后面未说出口的内容,白汀州全然明白,他沉默了一阵,站在白鹤面前,“白鹤,你现在是青玉门的少主,如此仓促离开山庄,全武林的人都会知道青玉门是个怕死的,听大哥的话,明日一早就回去,还来得及,至于你还未拿到手的越泽剑,大哥会帮你拿到的。” 白鹤一愣,有些不解白汀州此番的意图,“大哥,你今日当众夺剑,就是为了帮我们拿到越泽剑吗?”可就算如此,那到手的越泽剑也只能深藏于地下啊,若是在青玉门中出现,便成了青玉门盗剑的了。 白汀州笑了起来,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像小时候一眼单纯啊,“夺剑不过是一部分罢了,要是你帮铸剑山庄的人抢回了剑,还怕他们不将剑送给你吗?只怪你今日下午太胆怯了些,怎么,还怕你的那点剑术伤了大哥我吗?” 外面雨密风骤,白鹤摇了摇头,只是叫他如何要拔剑指向自己的大哥,“大哥,我们不要越泽剑了,你与我一同回去吧,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相信爹娘他们一定已经消气了。” 消气?白汀州心中冷笑着,自那次事情之后,他算是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了,整个青玉门,能让他留一点情面的,除了白鹤,再无其他。他正要开口拒绝,忽然动作一滞,感觉到屋顶上有人,匆忙之间, 他熄灭了桌上的烛火。 闻人秋正看兄弟情深这一场大戏看得正有趣呢,哪里知道这白汀州竟如此警觉,他瞪了眼藏在另一处的秦一,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这景珏身边姓秦的暗卫都挺讨厌的啊,不过好在,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管已经暴露了的暗卫们,径自飞身离开。 秦一暗中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汗还是雨水,带着众多暗卫撤退。 第三百六十三章 闵郎 第三百六十三章 闵郎 那些暗中的人不知是针对他还是白汀州的,白鹤颇为担心,神情严肃,“大哥,那些人不用去追吗?” 他们没在点燃烛火,而白汀州也感知到了那些人都已经离去,多追无益,他拍着白鹤的肩膀,示意他放心,“你不必担心,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构不成什么影响,你只管听大哥的话,等明日一早就回山庄去,后面的事情你无需操心。” 秋风冷雨冰凉入骨,白鹤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可对方又是他的大哥,他无法反驳,尚未开口, 白汀州就已经从窗户跃身而出,只身又进了雨夜之中,连斗笠也未戴。 白鹤站在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中,渐渐适应了屋内的昏暗,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顾深夜,召集了青玉门其他成员,下了明日一早就回山庄的命令。 有些事情好似被掩盖在拉这晚漆黑的雨夜里,只等着何时的时机,慢慢发酵。有人在云城城内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而这晚的铸剑山庄,却是实打实地出了事情。 宁雨宣和景珏刚一回到暂住的院子时,雨就下下来了,好在他们走得早,没有淋到。洗漱了一番之后,景珏转身,就看在了站在窗边的宁雨宣,他眼眸含笑,好似只要有她在身边陪着,那些棘手的事都算不上什么。 宁雨宣犹自出神着,忽然肩上一沉,一件披风披在了肩头,感受着身后男人身上的温暖的气息,她不自觉就朝他的胸膛靠了过去好取暖。 风雨飘摇,景珏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好给她挡着风,“怎么不去歇着,站在这里吹风做什么,也不怕冻着自己?”随即,他空出一只手来将窗子关上,问她道:“你又在想什么心事呢?可是在担心白汀州今夜会来?” 见他就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来,宁雨宣忍不住皱眉,“你自己都说,白汀州这个人急难对付,我现在已经有些后悔来云城了,舍利丢了就丢了,现在还给你惹来了麻烦。” 景珏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后悔两个字,危险不是还没来吗,你怕什么,你见我今天下午下午受伤了吗,”见宁雨宣依旧不答话,景珏轻啄了一下她的唇,道:“既然什么事都没有,你怎的就怕了?” 这故意笑话她胆小的口吻,宁雨宣有些不满,只顺着他的话道:“是,我是怕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那佛骨舍利本就是为裴少炎索求的,她却为了这个和景珏亲自来了云城,且不说这江湖纷争不断,出了城不远的地界就是冯国,叫她自今日午后,就忧心忡忡的。 景珏看出她的担忧,敛了笑意,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来都来了,怎能不见识一下后面的牛鬼蛇神呢,我们不会有危险的,”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的佛骨舍利我也会帮你拿回来,只是到时候,你得告诉我,那东西是要做什么用的。” 宁雨宣只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怀中,默不作声的。佛骨舍利的用处,只要说了这个,便要跟景珏坦白她的来处,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让他知晓这一切。 景珏盯着她的发旋处,墨眸越来越深沉。既然她还是不愿意回答,他倒是可以去找裴少炎,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时辰已经不早了,已经快到子时,两人各怀心思地回到床上睡了。只是刚躺下没有多久,外面忽的就吵闹了起来,按理说他们这处院子,本该是最僻静的了,可那动静又离得极近。宁雨宣从床上坐了起来,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发现,就在他们隔壁的地方。 外面的雨声尚未停歇,景珏也随后坐了起来,他记得,隔壁住的是勾魂使者那一对夫妻,他们二人平时是最安静的,晚膳时候也是坐在角落里,吃饱了就离席了,怎么这会儿出了事?他转头对宁雨宣道:“你先在屋子中待着,我去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宁雨宣点了点头,看着景珏披着外衣,去屋外问了一下守夜的婢女,让她们去问问那边的情况,没多久就得了答案回来了。 景珏回到屋子,没等他说话,宁雨宣就开口问:“隔壁的院子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怕是都无法安睡了,景珏眉头紧皱着,他看着宁雨宣说道:“勾魂使者中那位夫人好像是中了毒,只可惜山庄中没有大夫,已经连夜派人去城中找大夫去了。” 宁雨宣愣在了原地,怎么会莫名其妙地中了毒?难道这又是碧落的诡计?她想到了昨夜里,他们二人前来帮忙的时候,等解决完了所有的刺客,吸食完了所有的死气,就悄无声息的离开。即使就算没有这一遭,宁雨宣也会这样决定的。 她仰头看着景珏,“我过去看看吧,说不定我能给他们解毒。”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勾魂使者二人虽然性情古怪了些,但是都没有什么坏心,况且昨晚又对他们有恩。景珏点头,“嗯,我陪你过去。”两人找了婢女要了一柄伞,共撑着往隔壁的院子而去。 一去之后就发现,这里待着的不仅有山庄的下人,还有百里钧、百里茗也在场,还有站在一边的红杏,倒是没有看见爱凑热闹的闻人秋。 百里钧一见到景珏他们二人,就想到晚上爷爷告诉自己的事情,对他们更是恭敬了几分,“这边闵夫人不知为何中了毒,半夜吵闹了起来,没想到惊扰了玊公子,还请玊公子和夫人见谅。” 景珏未先开口,倒是宁雨宣先上前了几步,说道:“少庄主不用客气,我们也是听说了......闵夫人中毒的事情,这才过来的,我恰巧会一些医术,想给闵夫人看看,能不能帮她解毒。”她之前只知道这两人被称为勾魂使者,名讳什么的还不清楚。 百里钧一早得了消息,没有惊动已经休息了的百里渚,就派了山庄的下人去城里请大夫来,只是这大半夜的又是下雨,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城,没想到宁雨宣竟会医术,他眉眼带喜意,“如此一来,夫人愿意帮忙,自是甚好。” 床榻上的闵夫人已经只有呼吸的声音了,他的夫君站在一边,脸色很是难看,听到宁雨宣的话,走到他的面前来,拱手道:“夫人要是能治好我夫人的病,在下闵二郎感激不尽,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宁雨宣正要回应的时候,就见旁边的百里茗带着嘲讽的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夫人你会医术,只是你的医术靠谱吗?万一将闵夫人的病情耽误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果然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说起话来也没个分寸的,闵二郎闻言,若不是看在她是铸剑山庄大小姐的份上,恐怕就要出手了。宁雨宣并不恼,她知道这百里茗对她的敌意是来自何处的,她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景珏,“你是第一次听说我,可不是第一次听说玊公子了吧,他相信我的医术,这够吗?” 百里茗顺着她的方向看向后面的景珏,所有想说的顿时就被噎在了喉间,又不想在景珏面前露出不好的印象,又不甘心让宁雨宣这样大出风头,她转而一想,要是她没能治好闵夫人的病,岂不是快哉,她笑了笑,给她让路,对景珏道:“既然玊公子相信令夫人的医术,那我们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夫人就请吧。” 虽说这百里茗比自己还要大一些年纪,但宁雨宣依旧能将她的心思看得分明,但笑不语,好在百里钧不像自己的这个姐姐,她绕过眼前的两人,走到榻边,先是诊脉,随后看闵夫人的身体皮肤,才发现她身上多了许多黑斑,她皮肤本来就白得不寻常,那黑斑更是显眼起来。 她立即想起来,这对闵家夫妻都是靠吸食死气修行的,而死气都是人死之后不久才会有的,按理说不会有这样的状况。这般想着,她低头俯身闻了闻闵夫人皮肤上的味道,随后神情便冷凝了起来。 一旁的闵二郎心都是提起来的,慌忙问道:“夫人,我夫人的情况如何了。” 宁雨宣神情严肃,只轻轻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她抬头便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红杏,索性喊道:“你过来帮我看一下,”顾虑着还有百里家的人在场,“我记得今日下午,便是你发现了炉房中有曼陀罗花粉的。” 百里茗见她束手无策的模样,又叫了旁人过去,开口道:“难不成夫人是没有法子了?现在还叫了一个帮手。”可惜在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床榻上的闵夫人身上,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徒惹得尴尬一场。 红杏是知道宁雨宣对草药的了解不深,她更熟悉的是外伤创伤,否则也不会叫她帮忙撰写草药集了。她走了过去,仔细地看了闵夫人的身上,长久的一言不发之后,她也点了点头,“如同夫人所料的那般,的确是曼陀罗花粉。” 既然如此,那一切都有了解释了,景珏见她了然的神情,走上前道:“是有结果了吗?” 众人都看着宁雨宣,最紧张的便是闵二郎了,“我夫人她是中了曼陀罗花粉的毒?还请夫人能出手救我夫人,天杀的,我非得去找碧落报仇不可。” 宁雨宣摇着头道:“你不用心急,曼陀罗花粉不过是引起令夫人中毒的一个引子罢了,并不是因,就算没有这个,夫人也会出现这样的症状,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尸毒 第三百六十四章 尸毒 见宁雨宣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百里钧想起当初传言,庆帝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疾病,到最后就是这位给治好的,后面的事情他虽然不了解,但景王妃的医术自此也传播了出去。他上前一步替闵二郎问道:“那请问夫人,闵夫人这样的症状究竟是何引起的,可有解救之法?” 宁雨宣先没有急着回答,她又看了看闵夫人身上的黑斑,旁边的人都不敢出声打扰。直到蜡烛又燃了一截,过了片刻,众人才听见她又开口:“这些黑斑都是尸斑,是尸毒症状,究竟是怎么出现的,想必闵公子比我更清楚吧?”她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闵二郎。 众人皆是一惊,尸斑是什么,而尸毒也只是会出现在腐烂的尸体上,那是只会出现在死人身上的东西,可勾魂使者是以吸食新鲜尸体的死气为修行,这两位活生生的人,怎么沾染了这样的毒呢。 就在别人正好奇这事的时候,宁雨宣叫了旁边的红杏,让她去准备朱砂和糯米,还有烧开的热水,去解这尸毒。继而,她又问不作声的闵二郎道:“闵公子可知道,令夫人是怎么染上尸毒的吗?” 没想到宁雨宣是真的有法子能治好闵夫人的病,百里茗站在一边不说话,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转着,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而其他人都在等着答案,景珏站在了宁雨宣身边,沉声说道:“闵公子,你要是说清楚了,才能更好的给你夫人治病不是吗?” 转眼之间,原本面目冰冷的闵二郎,竟然是眼眶通红,沁出了两滴泪来,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来,“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由着她的性子,不应该娶她,明知道她的体质不能与我一起修行,却还是想抱着一丝希望。” 这么一句话,顿时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宁雨宣垂下了眸,去看那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闵夫人,眼神里多了几丝悲悯,只对闵二郎道:“既然你知道是这般,为何还要带着她走向这条绝路,要是今晚不能及时救了的话,恐怕她就会没命了。” 闵二郎走到榻边,紧紧地握住闵夫人的手,看样子悲痛欲绝,垂着头,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只是她这样好,教我如何能放得下她。” 宁雨宣犹记初次见他们夫妻的时候,女子黑裙,美艳不可方物,男子白裳,浊世翩翩郎君,如此登对的一对人,也有这般悲情时候。忽然手背一紧,宁雨宣低头看过去,却发现不知何时景珏攥紧了自己的手。 她回之一笑,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看,到底是觉得闵二郎自私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归根究底,她也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去改变他们自己的抉择。 红杏端了东西过来,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开始给闵夫人解尸毒。 后半夜的雨势渐小,但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屋内依旧气氛紧张,一根根半寸长的银针被扎进各个穴位中,闵夫人疼痛不已,一直挣扎着,宁雨宣索性叫了闵二郎来替她按着,不让闵夫人乱动。 闻人秋从云城冒雨回了山庄,途中没让碧落的人发现,倒是差点被山庄的人当成了碧落的人抓起来,回来已经是一身狼狈了,刚换完了一身湿衣之后,发现红杏不在隔壁的屋子里,找了半天,结果找到了宁雨宣这边来。 尚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闻人秋见门开着,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见百里家姐弟都在场,还有宁雨宣和景珏,他顿时就乐了,“呦,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聚在这里了?” 景珏扫视了他一眼,随即沉眸道:“闵夫人被曼陀罗花粉诱发了体内的尸毒,”他顿了顿,也没顾忌还有其他人在,直接问道:“云城那边是有了什么发现吗?” 这句话,就引得了其他人的侧目,只有百里钧知道,这人跟玊公子他们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倒是不知是什么样的关系了,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只站在一边未开口,等着看对方的答案。 闻人秋并不急着回答景珏的问题,他踱步到窗边,看了眼闵夫人,不敢打扰正在施针的宁雨宣,转而目光转向旁边神色冷漠的红杏,他忽而笑了,对红杏道:“人家在这边给闵夫人治病,你在这边凑什么热闹,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这般模样,不像是来探探情况的,反而是像来找半夜溜出去的小妻子的,红杏只抬头冷冷地看他一眼,并不想理这个人的再次发疯。 景珏眼神微眯,倒不是因为闻人秋的态度而恼火,他看得出来,这位跟红杏去了一趟幽城回来,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了。算是好事,至少他的注意力,不继续停留在宁雨宣身上。 等宁雨宣施完针之后,起身收拾好东西,她转头对闻人秋道:“红杏去哪不是她自己的自由吗?你总是拘着她做什么?难道自己一个人住不敢吗?”宁雨宣不是不懂,闻人秋现在他自己无法察觉到对红杏的一些异样,但却极为不喜欢他对红杏的态度。 闻人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但是转眼又看见红杏那张冷漠的脸,一双艳丽眉眼中什么都没有,见不到一点别人的影子,他心里又徒生怒意,索性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宁雨宣不再看他,只走到景珏身边,对闵二郎道:“我刚才用了朱砂和糯米,加以施针,控制住了尸毒,但这还是远远不够的,眼下天下大雨,城中的医药馆肯定关了门,等明日一清早,我会将药方送过来,可以找山庄的人去山下抓药,闵公子意下如何?” 闵二郎的眼眶还是通红一片,他对着宁雨宣拱手弯腰,“多谢夫人,夫人今日的大恩大德,我闵二郎是没齿难忘,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定当会竭尽全力。” 雨声淅淅沥沥,伴随风声不停,气候更冷了一些。景珏攥紧了宁雨宣有些冰冷的手,对闵二郎道:“闵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我夫人能来帮忙,全然是记得两位昨晚相救。” 闵二郎是依旧弯着腰,景珏也不再多说,牵着宁雨宣转身就走了。不过才跨出门槛,后面紧追其后的百里钧和百里茗走上前。 屋檐下没了遮挡,冷雨夜里秋风刺骨,景珏先将手上的披风给宁雨宣披上,才转身看向两人,只看着百里钧,说道:“少庄主还有什么事吗?” 百里钧只是皱紧了眉,先行了礼,才道:“玊公子,我刚才听到您对闵公子道,昨晚的救命之恩,敢问昨晚云城中的遇刺,正是玊公子您碰上的吗?” 他们铸剑山庄在云城中地位如此,昨晚云城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也知道刺客是碧落派出去的,却因为景珏和宁雨宣刚开始易容的原因,没能查清碧落刺杀的人是谁,现在可算是有了答案了。 与此同时,更多的问题也浮现在了百里钧的脑中,最让他担忧的是,碧落的人如果连皇上也要对付,那简直是想要将他们铸剑山庄置于死地。要是景珏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他们铸剑山庄在责难逃,这件事必须去跟爷爷也要商量商量。 景珏面对他的问题,也不否认,“的确是我,”他勾唇一笑,继续道:“不过眼下待在山庄里,又有这么多的高手在此,碧落连剑都夺不走,又怎么会拿走我的命呢,少庄主该对山庄的防备有所信心才是。” 景珏一番话,倒叫百里钧心底的那点子不安烟消云散,转过来想,现在景国愈加势大,冯国难敌,他们铸剑山庄要是能帮的了皇上,对日后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偏偏百里茗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她上前几步,装作宁雨宣不存在似的,就快贴到景珏身上了,“玊公子,碧落的人都啊杀人不眨眼的,这样太危险了,您要不继续在山庄多住些时日,想那碧落作恶多端,日后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宁雨宣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走在了景珏和百里茗之间,端着得体的笑,说道:“没想到百里小姐如此关心我们,我还以为百里小姐会说,要主动去帮我们报仇呢,倒是我多想了。” 让百里茗去找白汀州他们,那还不如杀了她。百里茗神情讪讪,后退了几步,对宁雨宣倒是不客气,“刚才你没听见玊公子所说吗?山庄里安全的很,只是夫人得多加小心了,毕竟没人会照顾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景珏的脸上仍带笑意,只是眼眸和浑身散发的寒意不容小觑,他揽过宁雨宣的肩膀,拿起旁边靠着的伞,“我的夫人,自然有我照顾,就不劳各位费心了。”话音刚落,他就带着宁雨宣迈步离开。 等两人走后,百里钧简直要被自己的姐姐气得吐血,“姐,你怎么能这么对夫人说话?他们都是山庄的贵客,爷爷一早就有了话。” 百里茗更是被刚才景珏所言气的不行,“什么贵客,爷爷只说了贵客是玊公子,那个女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什么山庄就得供着她?”她眼神似乎淬着毒,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低着声音道:“我是不会让她继续在山庄住下去的。” 百里钧一手扶额,对百里茗的所作所为颇为无奈,“不管怎么说,姐姐再继续这般做法,我定然是要告诉爷爷的。” 第三百六十五章 螺黛 第三百六十五章 螺黛 雨水飘摇,百里茗心中积聚了满腔怒火,“我哪般做法了,你要是想告状,尽管去跟爷爷说好了,”好似所有人,一瞬间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连自己的弟弟都是这样,她转身便踏进了雨幕里。 屋檐下烛火将灭,忽明忽暗,闻人秋带着红杏一踏出来,就见百里钧站在门口还没有走,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只当做没有看到,就要拿伞离开。 可百里钧立即叫住了他,“公子,你刚才所说,在下很想知道,云城今晚发生了何事。” 闻人秋自比比这百里钧长了一个辈分,学着样拍着他的肩膀,“少庄主,你应该知道一句话,知道的越多,就会死的越快。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估摸着,等明天一早,少庄主你就知道了,”话说完,他使劲拽着红杏的手,往自己屋子走去。 期间红杏挣扎了许多次,只是可惜,手劲没有闻人秋的大,一直都没有挣脱。漆黑的夜里,她只能隐约看到他脸的轮廓,宽厚的手掌在凄冷雨夜里多了几分暖意,最后她垂下眼眸,不知是认命还是如何,只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你在云城看到了什么?” “呦呵?”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红杏依旧听出了闻人秋语气里明显的嘲讽意味,随后又听他说道:“你要是想知道,那你告诉我,人家勾魂使者出了毛病,你眼巴巴地跑过去算怎么回事?我不在你又乱跑什么?” “你!”红杏刚想替自己说几句话,只是转而将话都停止在了嘴边,这些天里,要说的她都和闻人秋说了许多,可她的那些话对闻人秋而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红杏第一次碰到这样无奈的时候。 闻人秋见她欲言又止,轻笑了一声,那短促又清亮的声音在雨夜里极为清晰,“云城的事情,告诉你也无妨,”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他们住的院子了,虽然跟红杏不是住在一间屋子,但就在隔壁,手中女子的柔荑指节有些粗糙,摸着略痒。 他努力压下心底里的那抹异样,继续道:“我晚上去了盛隆客栈,青玉门的人现在都住在那里,发现白汀州去找了白鹤,要他明日一早回山庄上来。” 这样的结果倒是让红杏不解了,她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今日白鹤急着下山,就是想要避开这一切,想来白汀州以前也是青玉门的人,怎么这会儿想要拉他弟弟下水?” 踏进了院子里,闻人秋撑伞,将红杏送到了听房间的门口,回应道:“这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来铸剑山庄的人,都想要得到老庄主的馈赠,希望将越泽剑送给他们,青玉门也不能幸免,白鹤是白汀州的亲弟弟,他自然也希望白鹤能拿到越泽剑,带回青玉门去。” 红杏了然,眼下两人停止了脚步,原来已经到了地方,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被闻人秋牵了一路,屋檐下的地方不过两尺,他们之间的缝隙也近得有些过了,独属于男子身上的气息朝她的面孔扑来,红杏立即后退了两步,却靠在了墙上。 脸上莫名有热气升腾,她别过脸去,“我已经到了,你回去吧。” 闻人秋洞察一切,将她的细小变化尽收眼底,他勾起嘴角,又凑近了自己的脸,“我回山上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去找你了,你现在就想赶我走了?” 若是以前,红杏定然是会怒斥他又无耻了,但是眼下,她能想到的,却是闻人秋冒雨往返城中和山庄的场景,大雨瓢泼,她隐隐多了些恻隐之心,语气也柔了几分,“既然如此,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你更应该去好好歇息下了。” 闻人秋只是笑了笑,“你也早些歇息吧。”话音落下,他转头就朝着自己屋子走去。 红杏也不知自己在门前站了多久,待闻人秋进了屋子之后,她才敢抬手触碰自己有些发热的脸庞,连衣服被斜风细雨打湿了也没顾得上。 第二天一大早,景珏最先得到的不是白鹤又再次上山的消息,而是冯都那边传来的。清晨时候,秋雨缠绵了一夜,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叫人心里徒生烦恼。因为昨晚给闵夫人治病,宁雨宣劳累了许久,还没有醒过来。 景珏站在檐下,门前站着的人是从冯都过来的暗卫,用着玊公子的名号一早就上山来了,将冯都那边的情况紧赶慢赶地送到了主子面前,一张信纸上面还写了许多内容。因为下雨,一直守在院子门外的两个婢女并不在,但是暗中,又不知道有多少其他的势力在盯着这边。 景珏不慌不忙地将信上内容看完,又将信纸递还给了暗卫,“你拿了信,尽快回临都去吧,不要泄露了消息。” 暗卫知道这附近是没有人在的,见主子这般悠闲模样,又一副并不打算离开的样子,他跪地说道:“主子,属下恳请主子和夫人还是尽快离开云城,这里鱼龙混杂,又有碧落藏在暗处,实在是太危险了。” 若是这般就想要离开的话,那当时景珏就不会选择带着宁雨宣一起前来了,他愿意亲自来找佛骨舍利的下落,为的无非就是想得到宁雨宣的坦白,他敛眸,转身看着院内潇潇秋雨,“去暂时不会离开,你只须按照我命令的那样做便可。” 暗卫也不敢再多言,立即称是,紧接着便下了山。 待前来传递消息的暗卫走了之后,景珏又立即叫来了秦一。待命令下发完了之后,那两位照料他们的婢女端着早膳前来。 景珏进了屋子,正巧宁雨宣正是半梦半醒之间,睡眼惺忪的,景珏平时哪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宁雨宣呀,笑着上前,抚着她的散乱青丝,柔声说道:“刚才已经送来了早膳,该不该起来吃饭了?” 宁雨宣虽然还困着,但是仍记着要给闵夫人的药方,药方昨夜一回来,她就已经备下了,她声音带着丝丝慵懒,“那百里钧可有派人前来取药方?” 景珏一早起来,等到可以下山进城的时候,他就将药方给百里钧送了过去。他一只手搭在宁雨宣的脖子处,那处皮肤柔嫩极了,他最近极为喜爱,点了点头道:“山庄的人早就下山取药去了,”想到刚才传来的信,他想了下,俯下身去,在她耳边呢喃了一阵。 只一瞬间,宁雨宣立即清醒了过来,她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看向景珏,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信息可靠吗?那你要如何应对?” 一连串的问题叫景珏也是啼笑皆非,“不必急的,我还能继续待在这里,自然是将所有布局全然捏在手中的,刚刚暗卫来报的信。” 可宁雨宣听到这样的消息,哪里还能躺得下去,面色凝重,起来穿上衣裳,动作极快,“我们现在就下山,回临都去,云城离冯都太近了,要是你在这里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你只会更加危险的。” 景珏是一点儿都没动,他依旧坐在床边,就看着宁雨宣来回走动着,“要是真的有危险,我也不会带着你一起的,那晚在客栈发生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让他再发生一次,你只管放宽自己的心。” 见他这般泰然模样,宁雨宣慢下了动作,她站在景珏面前,“冯都那边说的消息,要是碧落与冯子谈勾结,你倒是与我说说,你又有什么把握能从云城安全脱离?” 这个问题他们都想了好久,为什么碧落的人好好地会去偷盗佛骨舍利,又为什么将佛骨舍利带到云城来,要不是有冯都的那个人在,他们恐怕都难以猜测到这个答案,如果这个人是冯子谈的话,就没什么错了。 至于要怎么从这里脱身,景珏笑了笑,继续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在临都的时候,抓到了冯白祁,事后,我又将人放回了冯国去?” 宁雨宣点了点头,这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这跟这几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待在冯都的齐王殿下,正是我的人,”景珏回应道。他起身,走到宁雨宣面前,拿起旁边梳妆台上的螺子黛,给她仔细画着那一双细眉,“我找了闻人秋给我帮忙,做了一张人皮面具,相信以他的功底,不会轻易被冯子谈发现的。” 既然是这样,宁雨宣被他按在了铜镜前面,闭了眼由他画着,但仍有所不满,“这件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青色的螺子黛在一双巧手之下画出精致的眉,恰似远山。景珏端看着眼前这一张依旧昳丽的容貌,“这事关后来的战事,总不能让你多想,索性没说,没想到今日,派去的这枚棋子,真的在冯都发挥了作用。” 他派假的冯白祁回冯都,本想是为了日后攻打景国做准备,二来也是想看看,这冯白祁给云月和云盛下蛊毒,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意料之中的,想要毒害云月云盛的,正是冯子谈,但出乎意料的是,前来刺杀他的刺客,也是冯子谈所为。没有想到,这个棋子,这么快就发挥了他的作用。 擦上细粉,染上口脂,妆容便在镜中浮现。宁雨宣端详着,他的手艺倒是进步了不少,她转头正对着景珏,嗔怪道:“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不许瞒着我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嫌疑 第三百六十六章 嫌疑 景珏将自己的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因为阴雨天气,光线不是很好,空气里都是湿气重重的,铜镜上只有着昏黄的两张人脸,他微微俯身,轻声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你和闻人秋之外,就只有秦风了。” “冯白祁”这个人,将会是他一举夺得冯都的关键。其实刚开始景珏与冯子谈接触的时之时,又隐忍不发,躲在临都。能屈能伸,必然不是一般人。 要是冯子谈没有抢先出手的话,攻打冯国的计划,景珏本来是想徐徐图之的,但他既然不会手下留情,那景珏也没必要忍气吞声了,趁着时机将假的冯白祁给送了回去,就算会引起冯子谈的怀疑,能拿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也是好的。 等用完早膳之后,雨水才渐渐地停了,有下人从前面过来,说是要找景珏前去前厅,与诸位一起商谈事情,昨日的时候宁雨宣没有去,这会儿点明了只要景珏过去便成,宁雨宣便留在了屋中。 屋外的下人正等着回话,再替景珏引着路。宁雨宣端着茶盏,啜饮着百里家特意送来的青茶,“想来老庄主是想叫你们一同去,是想商谈关于白汀州的事情,你自己过去吧,我等你回来。” 景珏笑了笑,俯身轻吻了她的侧脸,“将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始终不放心,有暗卫在院子周围守着,要是有什么意外,你就去院子里,我会尽快回来的。” 待景珏走了之后,宁雨宣在屋中坐着有些无聊,又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索性就到院子里逛了逛,雨后的山庄空气极其清新,林中鸟啼不绝,一个婢女正在院子里打扫一地的落叶,见她走了出来,福了福身,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需要的,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红枫经过了一夜秋雨的洗礼之后,更是红得耀眼。宁雨宣摇了摇头,“我只是出来逛逛罢了,没什么要准备的,你做自己的事吧。”另一个婢女正在门外守着,宁雨宣看了一眼,这两个婢女不是从哪里派过来的,做事还算是进退得体。 见宁雨宣真的只是出来闲逛,婢女行了礼,又在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了,青石路径,雕栏回廊,南国的秋带着独属于它的生机。隔着一排绿意盎然的香樟树,就能看到隔壁的院子,那里正是闵二郎他们所住的地方。她垂眸沉思了一阵,转而便朝着那边走去了。 而在院子里扫地的那个婢女,看见宁雨宣离开了院子,贼眼鼠眼的看了几眼,转身就放下了扫帚,悄悄地离开了院子。 不仅是景珏,闵二郎也被百里渚叫去了前厅,他们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伺候闵夫人的婢女,宁雨宣过来的时候,没有通传,那婢女就道:“闵夫人说过了,夫人过来,直接进屋便可以了,夫人请进吧。” 因为昨晚宁雨宣的叮嘱,今日的屋子里面窗户都开着通风,比起之前明亮了不少,闵夫人还依旧躺在床上,正半靠在床上喝着药,宁雨宣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喝完最后一口。 虽然昨晚闵夫人疼得死去活来的,但还知道,半夜的时候,是宁雨宣救了她,她将空药碗放在一边,就要下床向宁雨宣行礼,“昨晚夫人救我一命,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幸好宁雨宣动作比她快,急忙拦在了闵夫人的动作,“闵夫人哪里的话,想之前在盛隆客栈的时候,你与闵公子本来就救过我们的,实在不需要这样客气。” 经过昨晚的施针,再加上今天的药,闵夫人身上的黑斑虽然还在,但是没有昨晚那样的骇人了。宁雨宣微微皱眉,说道:“只是闵夫人,有了这次的教训,下次实在是不能再继续这样修行了。” 闵夫人一怔,随后冷冰冰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既然如此,夫人也不必与我客套了,叫我素娘便好,”她看向宁雨宣,“夫人既是精通医术的,那昨晚肯定也看出来了,我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只是想再多陪陪他罢了。” 外面婢女进来,端了热茶上来就又退下。宁雨宣实在是没有碰过这样的情况,她昨晚给素娘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肾脏已经衰竭到了极致,不过看样子,闵二郎似乎是不知情的,她便也没说,这会儿过来,也是想问素娘关于这件事情的。 素娘如此消瘦,脸色惨白估计是为此,可继续吸食死气,对她而言只会加重死亡的速度。肾脏方面的问题,宁雨宣是有心无力,“估计自从昨晚之后,你的夫君也不会同意你继续这样做了,那你身体的事情,他可知情?” 她手中的热茶已经凉透了,素娘只握在手中没有喝,摇了摇头道:“他只知道我身子不好,不知道有这么严重的,”她抬头看向宁雨宣,眼神里满是祈求,“夫人,我求求你,你千万帮我保守住这个秘密,如果让他知道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宁雨宣不知道闵二郎跟素娘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之间对对方的感情深不可测,沉默了半天,她终于点头,“你与你夫君之间的事情,我没有道理插手的,但是你的病情,我会尽力帮你,”她顿了顿,才道:“你的身子我怕是没有办法了,但是尸毒我还是有把握的。” 素娘的眼角噙泪,她从小就追寻着闵家二郎的脚步,到了死前,也无法劝说自己放下,世上最让人无奈的事情,不是生离,而是死别。她只是担心,等她去了之后,他要如何自处。 宁雨宣能读懂素娘心中的疼痛,她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素娘......你自己要想好自己的抉择。” 两人还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宁雨宣见状,立即朝外面看过去,发现山庄的人都朝着后院走去,而他们的方向,正是铸剑山庄的万剑阁方向,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雨宣见状,神情凝重,她转身对素娘道:“恐怕是山庄出了什么事情,你先好好地待在这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不等素娘说什么,她便走了出去,跟着众人去了万剑阁。 过去的时候,宁雨宣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有下人正在抬着一些晕倒的人往别处而去,那些晕倒的人也是铸剑山庄的人,倒像是百里渚所说的万剑阁的剑奴,她心下一紧,难道是碧落的人又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为首的是百里渚和百里钧等人,而景珏就站在百里渚的旁边,看着眼前被人破开的万剑阁的大门,眉头紧锁。人群中还有去而复返的白鹤,他今日一早就重回了山庄,百里渚对此未置一词。 有人见到宁雨宣过来,特意为她让开了道路,宁雨宣走到景珏身边,低声问他:“可是白汀州昨晚将越泽剑盗走了?” 景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越泽剑已经不见了,而剑奴被人打伤了,也没有看到偷袭者的面孔。”言下之意,便是他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白汀州偷的剑。 但眼下的情形中,想必没有人不会去怀疑到碧落的头上。百里渚的脸色极为难看,在他的心中,已经直接判断下来,必然是白汀州所为的。百里钧感受到爷爷的怒火,“爷爷,要不您先回去,这件事交给我来做?” 经过昨日中午的那一遭,百里渚被气得不轻,身体已经受不住了,百里钧担心他撑不住。 白鹤看着眼前的情景,起先时一言不发,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百里庄主,既然碧落的人如此猖獗,我等都有义务,来帮铸剑山庄夺回越泽剑,替山庄讨回一个公道。” 此刻众人皆是无声,闻人秋站在人群中,要是他昨晚没有去云城的话,此刻就要被白鹤的模样给骗过去了,他嗤笑出声,“白少主今日倒是胆子大了些,估计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吧,昨天的时候,怎么就急着下山去了呢?” 其他人见状,也跟风嘲笑了起来,林长安犹为热衷,大概他能比得过白鹤的,也就昨天那么一桩事了,自然要好好拿出来说道一番。 不过白鹤既然已经决定重回山庄了,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虽然心中难以忍受,但他还能忍受得住。他又看了一眼被人摧残的万剑阁,陷入了冥思,恐怕这次偷走越泽剑,就是大哥给他的机会。 越泽剑再次失踪,正巧白鹤重回山庄。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再加上后来秦一跟他禀报的事情,他也怀疑,这一次,真的是白汀州动的手。 在场的,唯一不怀疑碧落的,恐怕就只有百里茗了,她走到百里渚面前,开口道:“爷爷,我觉得这一次,并不是碧落的人做的鬼,今日早上的时候,我来过万剑阁,这里还是好好的,四处都没有什么异常,但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怀疑是山庄内的人所为。” 百里茗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将所有人全都得罪了,林长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予以回应的,“百里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怀疑是我等偷走了剑?” 百里茗只是笑了笑,说道:“林少主,我可没有这么说,这些不过都是我的推断罢了,林少主这么激动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七章 圈套 第三百六十七章 圈套 不过,百里茗并不在意林长安这边,她转头继续对百里渚道:“爷爷,你觉得如何?” 百里渚脸色是极为难看,若是没有白汀州,现在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不管越泽剑是不是白汀州偷走的,他已经将这份罪怪在了白汀州的头上了,他扫视了一圈,最后站在了台阶上,朝着众人开口:“今日我铸剑山庄出了这样的事,越泽剑尚且不知去处,只希望诸位能配合老朽一下,能早日找出偷走剑的贼人,也能还我与各位一个清静。” 他的意思,就是相信了百里茗的话了。其实也对,毕竟对方说的有理有据的,还真不像是碧落的人做出的事,毕竟昨日白汀州那般胆大妄为的,也不会继续偷偷摸摸的吧。一时间,众人都纷纷互相猜忌了起来。 虽然大家心中都有所不满,百里渚知道这样做会得罪了大伙儿,但若是没有找回越泽剑,他们铸剑山庄的脸面也会就此丢下了。 不管这事是不是白汀州做下的,但对白鹤来说都是一个机会,所以在场的,除了百里茗之外,他是最希望能找出凶手的,他上前一步,走到百里渚的下面,“青玉门愿意协助庄主,尽快早到盗贼。” 有青玉门的人带头,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上前言明自己愿意帮山庄找出凶手。百里茗笑着看着这一切,随后又开口道:“既然诸位如此有心,那在下觉得,可以派人去各位的屋子中看看,或许越泽剑还被藏在山庄里面,毕竟事情发生才不久。” 宁雨宣闻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原本这些事情该是百里钧来做的,百里茗这般热衷于去查找凶手,她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景珏察觉到她的异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握紧了她的手,低头轻声道:“这件事应该不简单,我们只要静观其便好。” 景珏暗自思忖着,原本觉得应该是白汀州捣的鬼,但看眼下的样子,怕是有人自导自演了,待会还是该要秦一继续去查白汀州的下落。 百里渚有些不满百里茗提出的建议,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即刻便让百里钧着手去做这件事情。其他人只是沉着脸,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跟着百里渚一同去了前厅。 宁雨宣随着景珏一起去了前厅。只不过一夜的功夫,昨晚大家之间的热闹喧嚣已经消去,气氛有些凝滞,大家都只是喝喝茶,偶尔聊几句话。有些人则是默不作声,只暗中看着其他人的反应,猜测着谁会是那个盗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百里茗不慌不忙地坐在百里渚身边,她眼神不断地看向景珏,眉眼含笑,暗含着势在必得,只要能将他旁边的女人弄出去,玊公子只会是自己的了。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百里钧带着山庄的人手姗姗来迟,他走在最前面,而手上捧着的,赫然就是失而复得的越泽剑。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剑真的叫百里钧在山庄中找到了,百里渚最为激动,他疾步上前,将剑拿到了手上,上面的日月星辰,皆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地雕刻上去的,他一面欣喜宝剑再次重回手中,一面又问百里钧道:“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百里钧扫视了一眼众人,多看了眼宁雨宣之后,又将视线停留在了百里茗的身上,他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今天早上,姐姐为何如此热衷于找到盗贼了。百里渚见他许久不说话,忙着催促,百里钧才艰难开口,“越泽剑......是在玊公子的屋中找到的。” 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景珏的身上,带着猜忌、怀疑和不可置信的都有,宁雨宣显然是没有料到,竟会是这样的答案,她开口对百里渚道:“庄主,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蹊跷的,我们是绝对不会偷剑的。” 一切都如同百里茗所料想的那样发展着,她轻笑了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回应着宁雨宣的话:“我们当然知道玊公子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毕竟剑被盗的时候,玊公子正在和我爷爷在这里商谈事情,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剑为什么会在你们的院子里,我想,夫人您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她的话一说出口,宁雨宣立即就明白了百里茗今天的反常了,这剑不是碧落的人动的手脚,想来应该是百里茗用来诬陷自己的。 景珏竟是笑了起来,但眼底没有一丝笑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叫旁边的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直接忽略过百里茗,对着百里渚道:“庄主,想来你是不会被小人的阴谋所蒙骗的吧,且不说我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况且,她也是不屑于做出这种事的。” 百里渚只觉得额头上都渗出了一点汗出来,他们要是想要越泽剑的话,自己巴不得双手奉上,他转身便斥责起来百里茗,“小茗,你莫要胡说八道,夫人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必定是有人诬陷,”他又对百里钧道:“你要尽快将这件事情查个清楚。” 百里钧是知道两人身份的,自然不会相信是他们所为,若真的是宁雨宣偷走的剑,又岂会偷偷地放在自己的屋子中。 没想到百里家的人这么快就信任了那两人,林长安刚开始还准备替宁雨宣说几句话的,没想到百里渚态度竟然这样好。 其他人的心中都是猜测不断,白鹤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道:“庄主,在下觉得,其实百里小姐说得似乎并没有错,倒是玊公子所言,与我所了解的,有些偏差啊。” 百里茗原本当众被爷爷训斥了,脸色很是难看,她都要觉得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没想到白鹤竟然会开口帮她,虽然白家的人她都不喜欢,但对她有利的,她也不会拒绝,“那白少主与我们说说,你所了解的,又是什么?” 白鹤笑了笑,说道:“刚才玊公子说,令夫人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前天夜里你们在盛隆客栈遭遇刺客的时候,我可亲眼看见了夫人使得一手好飞针呢。再说刚才,我等都在前厅坐着,那时只有令夫人,和生了病的闵夫人不在场,究竟是谁偷的剑,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没想到一柄越泽剑,竟然招惹来了这么多的事情,江湖还真是是非之地啊。宁雨宣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紧锁着白鹤,带着几分气势,“白少主的话倒是没有错,只是答案,真的就那么容易被发现吗?” 她轻笑了一声,带着些嘲弄,“要是会点防身之术,就被诬陷成为盗剑的人,那我还真是冤枉啊,若是白少主说你亲眼所见,是我做的,那还有点道理,可是你连看都没有看到,那些剑奴是被我的飞针伤的吗?”随后,她视线一转,落在百里茗的身上,傲气凛然,“烦请白少主和百里小姐请拿出证据出来。” 以前只觉得这个女子颇为温婉动人,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这样盛气凌人的模样,倒叫林长安心里更痒痒了,他“嘿嘿”地笑着,说道:“百里小姐,白少主,夫人说的没有错啊,你们要是觉得是人家做的,不得先拿出证据出来吗?” 百里茗暗自咬紧了牙,幸好昨晚宁雨宣在给素娘治病的时候,她悄悄拿了她的几根银针,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出,她冷笑着,“还真是不巧,今天在万剑阁外面,我发现了这个。”宁雨宣所用的银针,一直都是景珏送她的那份,罕见的寒银所制,在场的都是见过世面的,那银针一拿出来,光泽就和普通的银针不一样。 景珏眸子微眯了起来,要不是看在他与百里家还有些渊源在的话,他肯定是容不下这个女人继续活在世上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百里小姐,还请你将刚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见景珏这样的态度,百里茗有些心慌,她还是不够了解这个男人,义愤填膺地道:“玊公子,你别被这个女人给骗过去了,如果不是她偷的剑,这些银针又怎么会出现在万剑阁的外面?”一句话,就撇清了景珏的嫌疑了。 景珏笑了笑,转而对百里渚道:“庄主,你若是再不好好管教你这个孙女,我怕是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了。” 百里渚简直要被她给气死,“百里茗,你给我住嘴,”他立即吩咐山庄的下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了起来。若再不这样,她怕是小命都没了。 白鹤见状,毅然上前,朝着百里渚拱了拱手,“庄主,你这样做法实在是不妥吧,晚辈的确不知这玊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盗剑罪责重大,难道庄主您就想这么算了吗?” 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玊公子的身份是百里渚都要敬让五分的,这越泽剑,若是赠给他了,那么他和大哥的所作所为,都白费了。 没料到好不容易将百里茗弄走了,这白鹤又是想要做什么,百里渚只觉得自己头疼极了,他面色都没来得及舒展,“白少主,如今越泽剑已经回到了我的手上,盗贼的事情我铸剑山庄自然会继续追查下去的,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白鹤浅笑了下,“我等现在还待在铸剑山庄中,为的不就是帮庄主您守好越泽剑吗?现在庄主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叫我等寒心了。”他如此精明,又岂会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缘故,可现在,他非要逼着百里渚做出一个选择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寻仇 第三百六十八章 寻仇 气氛越来越僵,谁都能看得出来,百里渚对玊公子夫妻二人的态度,可以看出两人的身份不一般,而白鹤派去查两人身份的人,一直没有查出来有用的消息。 有些跟青玉门交好的人,也开口发泄自己的不满,“是呀,庄主,刚才你怀疑是我等偷的剑,我们二话没说就配合你,可是现在盗剑的人就在眼前,你又为何要包庇他们,这是将我们置于何地了?” 白鹤满意地看着现在的情境,颇为满意,眼底流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若是能趁机将玊公子赶下落山,那大哥的计划就有望实现了。而这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景珏他们待在山庄里才是白汀州的目的。 原本是百里茗的一场胡闹,没有料到白鹤他们竟会借机生事,哪里会有真正的盗剑者,要是这样下去,不是宁雨宣被当成盗剑的人,就是百里茗的计谋被摊开在众人眼前,哪一样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百里渚心中极其不满,沉着脸道:“诸位,我相信玊公子和她夫人的人品,别说偷走,就是将越泽剑送给他们,老朽也是愿意的。相信凶手定然是碧落的那群贼人,大家不必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白鹤哪里就这么容易让他们逃脱了,机会难得,他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冷然道:“百里庄主,你说话也要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来,刚才百里小姐已经拿出了证据,证明就是这位夫人所为的,你又为何不愿意承认,要是有什么隐情,就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怕他做出什么来吗?”言及此,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景珏。 言下之意,便是玊公子借着自己的身份来压迫铸剑山庄,偏偏百里大小姐什么都不知情,就将事实说了出来,百里渚这一下子圆不会去了。 前厅中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有人站在白鹤这边的,有人畏惧玊公子不知情的身份,替他们说话的,也有不愿意卷入这些纷争,只默默地站在一边看戏的。 忽然,门外走来一人,正是勾魂使者两人,闵二郎一袭白衣,两只手都小心地搀扶着素娘,因为脸上还带着黑斑,她头戴一顶黑纱斗篷,步伐有些飘忽,被搀扶着慢慢走进前厅中。 勾魂使者两人在江湖之中也有一定的地位的,也受得旁人尊重,众人渐渐停止了争吵,宁雨宣忍着头疼,看向素娘,问道:“你的身子还没有好,暂时不能见风,怎么出来了?” 素娘摘下了斗篷,露出了那张脸来,左脸颊和额头上还有两块没有消去的黑斑,虽然显得可怖,但是因着她那艳丽的容貌,无端多了几分妖娆之意。她朝着宁雨宣笑了笑,“我刚才已经听说了事情,只是有人冤枉到了夫人的头上,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呢。”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反转,百里渚的头疼总算是好些了,他急忙道:“闵夫人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还请尽快道来。” 百里渚再怎么精明,到底也是年纪大了,他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然身后的百里钧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朝着他暗暗摇了摇头。 素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笑了笑,没有理会百里渚,转身便朝着众人道:“我可以给玊夫人做保证,万剑阁发生事情的时候,夫人正在我的屋子里探望我,坐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的动静,发现是越泽剑被盗。” 有人相信,也有人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白鹤嗤笑一声,便道:“闵夫人,我们都听说了你生病的事情,昨晚玊夫人给你治了病是不假,可是你也不能因此颠倒黑白呀,还请闵公子早些带着令夫人回去养病吧。” 勾魂使者两人的神情都冷了下来,浑身常年都萦绕着死气,叫人不敢多看,闵二郎眼眸微眯,他开口道:“熟知我们夫妻二人的,都知道我们从来不会说假话,愿意相信我们的,自然会相信,只是白少主不愿意相信,我也无法。这越泽剑失窃的事情,原本就是百里家的家事,白少主又过来掺和什么?” 闵二郎话里的鄙夷十分明显,一时间帮着白鹤说话的那些人也噤了口,摸了摸鼻子。 白鹤还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下过面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依旧固执己见,恶狠狠地看着众人道:“难不成你们现在都想要包庇这个盗贼了吗?这世上还有黑白了吗?” 宁雨宣眸中冰冷,平时如水一般,此刻却是结了冰,白鹤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诬陷她,究竟意欲何为,“白少主,我早就听说了你与碧落风云堂堂主白汀州的关系非同一般,如今这般想将偷剑的罪名怪到我的头上,我才是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林长安现在最喜欢看宁雨宣发怒的样子了,本该柔柔弱弱的脸仿佛覆着一层冰霜,多了几分冰美人儿的意思。他站出来咋咋呼呼地道:“人家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啊,白鹤,我们都还想问你呢,昨天下午不是说要回苏城吗?怎么今天一早又回来了?还是你那大哥找你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这林长安竟然歪打正着了,知道内情的人顿了顿,没有说话。只看到白鹤咬紧了牙关,说不出话来。 有人愿意给百里渚这个面子,瞒下了一切都是百里茗捣鬼的事实,可有的人不会的。正在这时,闻人秋手上提溜着一个人走了进来,直接丢到了地上,态度十分随性,转身就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对百里渚道:“庄主,我可帮你把事情都查了清楚,没有什么比你们山庄的婢女更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百里钧一怔,那被闻人秋丢在地上的人,正是他安排着去玊公子院子里照料的人。还没等众人反应,那婢女就立即朝着百里渚不断磕头,“庄主,庄主!奴婢是被逼得啊,是大小姐她非逼我去偷玊夫人的银针的,还轻庄主饶命。” 有些脑子慢的没有反应过来,刚才那玊夫人还说是白鹤心存歹念,怎么一下子就说到了百里茗的身上? 景珏神情微寒,一只手一直将宁雨宣紧揽在自己怀中,没有理睬旁人,只是对百里渚说道:“庄主,原本百里小姐一直针对我们夫妻二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没有计较了,只是现在,这么大的罪名就像扣在我夫人头上,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了。” 闻人秋只负责将人带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那婢女在众人面前将百里茗揭发出来,事情也太容易了,他仰着头,不再说话,只看着戏。这一下,铸剑山庄大小姐的名声,算是在江湖中彻底毁了的,不过他觉得,也没有哪个男人会来怜香惜玉的。 这件事是百里家做的不地道,明明猜出了是自家人所为的,却偏偏要硬着头皮死撑,最后落得面子里子都没了。见百里渚不说话,百里钧心中叹气,站了出来,对景珏拱手道:“还请玊公子放心,这件事,我们山庄定会给公子和夫人一个交代的。” 听到百里钧的话,这是山庄认了的意思,宁雨宣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一转身就对上了景珏的目光,墨眸一如既往的深沉,却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百里茗自小是被宠着长大的,当初和白汀州定亲的时候,她也没见有多么不乐意,甚至还对白汀州有些意思的,但他们哪里知道,白汀州但是作为青玉门的传人,被家中人予以厚望,才和铸剑山庄定了亲事的,可是在此之前,白汀州的心里早就有了人。 闺房中,百里茗被关在了里面,门窗不仅都被锁住了,还守了不少人在外面,屋子里的瓷器花瓶之类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可惜也没人应她。 等到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她才坐在床边,想着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被抓起来,心中想的更多的,是爷爷就这样将自己关了起来,她奋力抓着帘子,将绣着百花的帘子拉扯坏也没有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从外面被打开,百里茗立即欣喜起来,她起身快走过去,以为是百里渚来给她解除禁令了,她就知道,爷爷说将她关起来,只是做给外面那些人看的,只是目光在触及到来人的时候,她的脸顿时血色全褪,双腿一软,差点没有站稳,“怎......怎么是你?”连声音都颤抖着,透露着一股恐慌。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再次混进了山庄里的白汀州,这一次上落山,不是为了景珏,也不是为了越泽剑,完完全全是为了他的私仇。他嘴角噙着笑,却透着阴森森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怎么,见到我就这么吃惊吗?我不是早就给你们消息了吗?这段时间,我怕是要夺来几趟的,我的未婚妻?”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传到百里茗的耳朵里,却是如此骇人,她的脸色惨白,仿佛是看见了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她下意识地就要拔剑刺向白汀州,只是剑根本没有来得及拔出,就被白汀州轻而易举的打落在地。 白汀州手中把玩着夺回来的剑,目光沉沉,拦着百里茗的去路却不看她,“我记得很清楚,你就是用这把剑杀了她的,我要是用这把剑替她报仇的话,她一定会给高兴的,百里茗,你说是不是?” 第三百七十章 晴夜 第三百七十章 晴夜 百里茗连连后退几步,眼神中全是惊恐,这柄剑,当初那个女人死在她剑下的时候,鲜血直流,那个时候她胸腔中满是快意,根本没有注意其他的。就在现在,那个女人临死的模样直直地映在她的脑海中。 在百里茗与白汀州定亲之前,青玉门一直和铸剑山庄交好,曾经,白汀州也在铸剑山庄住过一段时日的,也就是那个时候,百里渚看中了这个青年才俊,正巧他的独子与儿媳去世,百里钧年幼,山庄正需要借青玉门的势。 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那时住在铸剑山庄的白汀州,竟爱上了山庄的一位女弟子——赵琳琅。百里茗性子向来是心高气傲的,在得知白汀州喜欢的竟是赵琳琅之时,哪里能忍受得了,就一直存心刁难着赵琳琅。 那时白汀州作为青玉门的少主,婚事又岂能由自己做主,他的爹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给自己和百里茗定了亲事,他又发现了赵琳琅在铸剑山庄中一直被人刁难,日子十分难捱,就决定抛下一切,带她离开。 可是这个计划竟然被铸剑山庄的人知晓,百里茗回想着多年前的那天夜里,夜空明亮,月朗星稀,山庄的人每人手中都举着火把,在外面看似仁慈心善的百里渚,那天的神情却是恶心至极,对他说只要他能娶了百里茗,就可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可以饶了赵琳琅一命。 百里茗那样的女人,估计是没人愿意娶的,白汀州只觉得自己身上是被附了蛆虫,铸剑山庄就是想要逼他接受。他的爹娘眼中只能看得到权势,看得见铸剑山庄的势力,不管不顾地要他娶百里茗。 后来呢......白汀州低头看着手中的剑。对,就是这把剑,眼前这个心肠丑陋无比的女人,在旁人都没有料想的情况下,一剑便刺向琳琅的心脏处,一时间鲜血四溅,琳琅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待他抱着琳琅的尸体看向这些人时,他们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将百里茗挡在身后。 什么狗屁的名门正派,都是一群顶着君子头衔的小人,他一人势力单薄,没能当天给琳琅报仇,浑身是伤,便一路抱着尸体下山去。眼看着尸体一日日地腐烂,白汀州渐渐清醒过来,第一时间便是回了青玉门,丢下了少主的位置,拎着行李投奔了碧落。 不过眼下,白汀州并不打算直接杀了百里茗了事,他想起那人的意图,轻而易举地将百里茗打晕,又绕开了山庄中的守卫,直奔山下而去。 宁雨宣他们暂住的院子里,才回来没有多久,他们将闵二郎和素娘邀到了屋中,又给素娘诊了一次脉,她的情况比昨晚的好些,宁雨宣才收回手,说道:“只要继续按时服药,再过些天便能好了,只不过以后,再也不能碰那些尸体了。” 闵二郎明显松了一口气,现在也懒得再做外人面前那副高冷的模样,神情眼里满是对素娘的关怀,“谨遵玊夫人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她碰那些东西了。” 闵氏夫妇两人也没有多待,人一走后,景珏忽然动作,将宁雨宣抱在怀中,随即低头吻着她的鬓角,“今日若是闻人秋来不及过来的话,我定会叫铸剑山庄消失。” 最难以察觉的,便是人的不善了,就是百里渚,刚开始也没有想到早晨的这出戏,竟是自己的孙女做出来的, 宁雨宣回抱着景珏,“你难道会觉得,那点小伎俩真的会让我出事吗?偷了我的银针便想拿来冤枉我,她也该看看清楚,那银针根本就不是我的。” 景珏一怔,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答案,他低头问道:“那银针不是我送你的那副吗?怎么会不是你的?” 宁雨宣笑了笑,说道:“你还记得昨晚我给闵夫人治病的时候吗?百里茗一直站在那里不走,我就猜出她的意图了,”至于景珏为什么没有发现,她和百里茗都是女子,站在了素娘的床边,男子自然要离得远些,因此一些小动作根本没有被发现,她那时将红杏叫到自己身边来,也是为了让红杏帮她一把,“我叫红杏将我的银针换成了普通的银针,”银针细如毫毛,百里茗又岂会凑近了去查看是不是她的银针呢。 没想到宁雨宣早就有了防备,这一次没有自己的帮忙,她就已经化险为夷了,景珏心中感慨,却隐隐有一丝不快,大概是众多男子都有的心理作祟,认为妻子应该多仰仗自己才是。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看来,这铸剑山庄,我们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宁雨宣也是这般想的,却不是因为百里茗处处针对的缘故,眼下他们离开临都已经有小一个月了,对于佛骨舍利是一无所得,就将云月和云盛继续丢在宫中不管不顾的,她心中实在难安,“白汀州已经确定了在云城,想必佛骨舍利就在他的身上,要不我们直接去找到他?” 景珏知道她心急,只是轻轻安抚着她,“不用着急,我已经在派人打探他的下落了,他们本来就是将我们引来,想来白汀州处理完了铸剑山庄的事情,就会找我们了。” 而经历了刚才那一番事情的百里渚,等众人散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拿着越泽剑来找了景珏,走到院门外的时候,两个婢女也只剩下一个了,大概是知道了发生了何事,剩下的这个婢女战战兢兢的,福身行礼:“庄主,要不要奴婢进去通报一下?” 百里渚这两天,脸色都没有好看过,一边是白汀州回来的事情,一边是自己的孙女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要是没有和景珏多年前的一些情分,哎......他只站在门外,低头端详着手中的越泽剑,不知这样做,最后又是什么样的结果,总而言之,他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后代和铸剑山庄。 那婢女没过一会儿就走出来了,低头道:“回庄主,玊公子说您现在就可以进去。”待百里渚进了院子之后,她悄悄转头去看,心中依旧紧绷着,还好小姐找的那个人不是她,否则现在被拉出去的,就是自己了。不过,她还真是好奇,能让庄主在外面等着的,那位玊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没人察觉到小小婢女的心思。百里渚一踏进这座院子的堂屋,就见景珏和宁雨宣二人正坐在上位上,一口啜饮着茶水。端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两人就似入了画一般,男子面容俊朗非凡,王者之气油然而生,女子姣好容貌自有一股从容气魄,平常女子难以见得。 百里渚没再多看,四下没有其他人,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了,他手捧越泽剑,双膝跪地,“草民铸剑山庄庄主,百里渚,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景珏一早就看出他要行礼的意思,并没有出声阻拦,更没有要他轻易起来,用青瓷茶盖轻轻地撇了撇茶末,慢悠悠地将茶盏放在桌上,才道:“刚才说庄主有事求见,不知是有什么急事,刚才朕与你,不是在前厅见过了吗?” 故作关系浅淡,百里渚内心苦笑,知道这一下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只好自己腆着老脸道:“皇上,草民有罪,没能教导好孙女,教她竟做出这般厚颜无耻之事,只是草民一早就失去了儿子儿媳,就这两个孙子素女了,还请皇上宽恕草民,饶恕小茗这一次。” 景珏只是笑了笑,不辨神情,一双明明是明朗的墨眸,却好像是与旁人隔着云雾一般,“庄主,这你怕是找错了人了,”他转头看向在一边不作声的宁雨宣,说道:“要知道,百里小姐想要诬陷的,可是朕的皇后,要如何处置,还要看皇后的意思。” 百里渚之前就听说过,景国皇上十分宠爱皇后宁氏,到现在后宫还只有她一人,如今看来,传言不假。他只好苦着老脸,转向了宁雨宣,“还请皇后娘娘,饶恕了小茗这一次,她年纪小,太不懂事,草民日后一定回好好教导她。” 宁雨宣原本是打算置身之外的,看景珏的态度,好像是真的想要将处置百里茗的权利交到自己手上了。但是听到百里渚说的话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神情有一丝不愉,“要是本宫记得不错的话,百里小姐今年二十有二了,年纪也不算小了,百里庄主。” 看到百里渚脸上表情一滞,宁雨宣也没有多难为他,她对如何处置百里茗并不在乎,转而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件事上,“我记得,白汀州之前差点成了庄主你的孙女婿,我就是想知道,他这次来云城,是想做什么?”随后她笑道:“庄主还是快起来吧,想必这一次,庄主你不会有所隐瞒了吧?” 昨天晚上的时候,百里钧就将自己下午在竹林旁边听到的内容,告诉了百里渚,他知道皇上和皇后忽然来云城,定然是有自己的事了,而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件事也跟白汀州相关。 想到白汀州,百里渚的记忆便不由自主地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里,自赵琳琅被死了之后,他整个人就跟疯了似的,哪里见平常的朗朗少年模样,他独自一人抱着赵琳琅的尸体,杀出了重围,那晚铸剑山庄血流成河,而他后来进了碧落,百里渚也并不觉得稀奇。 见百里渚兀自沉思着,景珏沉眸,食指敲了敲桌面,“庄主还是尽快告诉皇后答案吧,毕竟朕也好奇这件事。” 第三百七十一章 离开 第三百七十一章 离开 百里渚眸子阴沉了下,最后站了起来,低头道:“白汀州这次来云城,其实在此之前,就已经送了封信过来,说要在铸剑大会当天夺走越泽剑,他时隔多年,再次回来,无非就是想报仇的。白汀州在和小茗定亲之后,还和一名女子有所纠缠,后来小茗一气之下,将那名女子杀死,之后白汀州为了报仇,便进了碧落,这次来,他就是要报仇的。” 尽管百里渚觉得百里茗杀了赵琳琅有错,但他仍觉得,是白汀州性子执拗,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就让他放弃了和百里茗的亲事,甚至是青玉门少主的位置。 宁雨宣只觉得,百里渚的话肯定还隐瞒了一些,不过知道眼下的这些内容已经够了,她对上景珏的视线,又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白汀州手中还拿着西狄的佛骨舍利?” 百里渚没有多想,就直接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佛骨舍利的事,”他沉吟了下,问景珏道:“难道皇上来云城,就是为了这佛骨舍利?” 桌上的茶水已经冷透,景珏没有再碰,也将宁雨宣手边的那盏茶也端了走,“朕和皇后来云城,的确就是为了此,而且这佛骨舍利,如果没有错的话,就在白汀州的身上,百里庄主,我们的目的都是白汀州。” 百里渚心里有了些安稳,双手捧剑奉上,“如果皇上能够帮铸剑山庄解除这次灾难,草民愿意将越泽剑,送给皇上。” 若景珏对越泽剑有兴趣的话,早就会开口的,只不过对于一个剑者来说,剑并不是越名贵越好,用的趁手才是要紧,但是眼下继续待在铸剑山庄里,想来如果不是要找铸剑山庄报仇的话,碧落的人肯定会早就继续对他们下手了。他要利用越泽剑,直接将白汀州的注意力,转到他这边来。 宁雨宣担心的的确有道理,他们已经在外面耽误了太久,若是他们不在临都的消息散发了出去,不是什么好事。他开口道:“越泽剑我可以帮庄主你保存一段时间,我要用它来对付白汀州,事情结束之后,越泽剑还会归还给铸剑山庄的。” 他起身,走到百里渚的面前,将越泽剑拿在手中,轻如鸿毛,没几分重量,他笑了笑,“恐怕今天,朕与皇后也不能继续住在山庄了。” 百里渚一时没有摸清景珏的意图,他皱着眉,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忽然外面百里钧不顾礼数地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神情急躁,直冲着百里渚道:“爷爷,姐姐不见了,被白汀州给带走了。” 百里渚脸色陡然一变,顺手接过百里钧递过来的信,和上个月一样的,他只留了一张字条,只写明了是他自己带走的百里茗,至于说什么时候将人归还回来,或是交换条件,都没有言明。那字条所用的纸张是碧落特用的纸张,明亮的光线之下可见藤萝暗纹。 景珏就站在旁边,扫了一眼那信上的内容,不想这白汀州做事竟是这样的风格,“百里庄主,朕待会就会和皇后下山,若是百里小姐尚没有遇害的话,朕到时候会尽量救她一命的,只是还需要铸剑山庄的帮助。” 这两天打击接二连三的,百里渚只觉得脑子晕晕沉沉的,要是百里茗出了什么意外,待他魂归九泉之后,又有什么颜面见自己的儿子儿媳。如此一来,他竟是老泪纵横,直接跪在了景珏的面前,“若皇上能救得了小茗, 日后铸剑山庄,定当唯皇上您马首是瞻。” 他们谁都不知道景珏在云城内留了多少自己的人手,百里钧见爷爷跪在地上,也随之跪了下来,“感谢皇上的出手帮助。” 宁雨宣见状,起身走到景珏身边,对他们道:“庄主和少庄主还是快快起来吧,刚才皇上不是说了吗?我们并不是为了帮你们,只是目标相同,这应该算是互利。” 几人商谈之后,百里渚立即将山庄的弟子散到了云城城中,就已经要撑不下去了,百里钧一手扶着他,一手对景珏和宁雨宣二人道:“如果皇上和皇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找人来山庄,我们铸剑山庄能做到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其实,铸剑山庄的那些人早上能纵容百里茗做出诬陷宁雨宣的事,景珏并不觉得有多么可靠,此时也就随意地点了点头,装作客气地叫百里渚回去好好歇息。 等到两人走了之后,宁雨宣搂着景珏的胳膊,面色有些凝重,“你说这个时候,白汀州既然是来报仇的,又为什么大费周折地将百里茗带出山庄,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景珏笑了笑,说道:“他到底是现在做什么,一切都得等我们找到他才能知道真相,”他一手抚着宁雨宣的头,“好了,我们先去收拾行李,秦一他们已经在云城找好了宅子,只等着我们过去了。” 宁雨宣竟不知道,景珏是什么时候叫秦一去做的这件事,她还以为要继续住在盛隆客栈呢。 百里茗被白汀州青天白日地从山庄中掳走,这个消息并没有封闭,很快住在山庄的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百里渚身子有些不好,已经找了大夫去看了,出来的是百里钧,只道山庄出了这样一桩事,不便继续留诸位。 有些人也不愿意卷入铸剑山庄和碧落的纠缠之中,当天下午直接就离开了云城,而白鹤只是下了落山,又继续住在了盛隆客栈,毕竟他与大哥约好的事情,还没有拿到越泽剑。闵氏夫妻两人,因着素娘的病,也住在了客栈中。 剩下一个还没有走到,便是林山派的林长安了,他得知了玊公子夫妻二人还留在云城中,心底里升起的那些龌蹉心思并没有熄灭,反而愈燃愈烈起来,干脆不理会家中催着回家的信件,心安理得地继续待在云城,只是一直都没有见到宁雨宣,叫他心里难受起来。 景珏他们走得晚些,等宁雨宣收拾好了行李,又休息了一会,已经半个下午都过去了,正要走的时候,门口有人敲门,正是不请自来的闻人秋,而跟着过来的红杏,看着神情,便像是被闻人秋拽着过来的。 闻人秋见景珏开了门,也没说话,径自绕过他走进屋子里,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桌子上赫然放着那柄越泽剑,他拿在手中把玩着,“你们要离开山庄,也不与我们说一声,要知道,我们大老远地从幽城赶过来,就是给你们帮忙的,哪里知道你们就当我们不存在似的。” 他懒洋洋地靠在一边,没有看着宁雨宣,琥珀色的眼眸子只盯着景珏在看。红杏朝着景珏微微颔首,转而当闻人秋是不存在的,走到了宁雨宣身后站着。 景珏最是不喜欢和闻人秋这种狡猾多端的人说话,只丢出一句,“没有找你们,你们不也自己找上门了吗?”他上前几步,将越泽剑拿了回来,“你是使惯了玉笛的人,怕剑对你来说不大合适。” 红杏原先只在一边看着,而她最厌恶闻人秋的地方,便是他那一副自己无所不知的态度,在他说话之前抢先开了口,问景珏道:“皇上,我们是想知道你们接下来的计划,好配合你们行动。” 闻人秋明白红杏是故意为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眼,只一笑置之,不再说话了。 好在这处院子周围都布满了景珏的人,最多也就是院子门外站了一个山庄里的婢女,景珏将越泽剑用布包好,才缓缓开口:“还没有计划,现在白汀州人在哪里不知道,佛骨舍利在不在他的身上,我们也不知情,只能一步一步走,”随后,他挑衅地朝闻人秋笑着:“怎么,你还要与我们一起吗?况且你们来云城,也不是我找来的。” 大概景珏对闻人秋的这股子敌意是改不了的,宁雨宣上前道:“阿珏,有他们两人在,行事应该会便利一些的......” 景珏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身拿着行李,“我也没有让他们离开,他们愿意跟着便跟着,相信秦一准备的那处宅子,空出两间屋子还事会有的。” 闻人秋听到他这一番话,倒是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动作,站直了身子便拉着红杏的手腕,“走吧,你看,我一过来,住的地方就已经解决了,跟在皇帝身后,就是不愁吃喝的了。” 红杏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到这么一个烦人的东西,却拗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被对方拉着走。又走到那片碧影竹林旁边的小径,红杏看着自己被拽得通红的手腕,最终用力站定,没有继续被他拉扯着。 其实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行礼,过来找景珏,也就是想问一下具体的计划,岂知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红杏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她对上闻人秋转身疑问的目光,她稳了稳心神,问道:“你说你大老远从幽城赶来云城,为的是给皇后帮忙对吧?” 不明白红杏是想说什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对啊,这个我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吗?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红杏只想发笑,“我来这里是为了感激皇后对我的恩情,而你呢?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所谓的师兄妹的情谊,我知道你心悦皇后的。” 闻人秋看到红杏脸上露出的一抹讥讽,他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情严肃,他心悦宁雨宣的吗?若是以前,他绝对会立即点头,没错,他为了她做什么都可以,而现在,闻人秋的心底有些迟疑了。紧接着,他又听到红杏那沙哑却极其魅惑的声音。 “既然你心里是皇后,就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深情大义了,我不想掺杂在你们之间,往后,你也别什么事都拉着我一起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顾宅 第三百七十二章 顾宅 红杏再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语气比起之前的迟疑,更让人不容置疑,让闻人秋心中一颤,只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他想错了,她这样的女子,从前经历过的那些,都叫她更为独立,成为一个与当初怯懦的完全不同的女子。 红杏看着他的那张脸,虽然隔着一张人皮面具,但她依旧能猜得出面具底下的神情,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以前只能看见浅显的淡淡笑意,而此刻,她却看见了那双眸子里弥漫的彷徨,她抿唇笑了笑,继而转身离开。 第一次,闻人秋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做,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走下去,如果就这样像红杏所说的那样的话,他又觉得不甘心。他是个有仇报仇的人,自己已经付出了一些,便想要得到回报。真的是不甘心吗,或许吧。 云城等那天夜里的大雨过后,便一直是晴天,又因为铸剑山庄这几日的盛会,云城内热闹了许久,秦一找的那处宅子是靠在城郊的位置,地方偏僻又安静,绕过两条街,便到了城门的位置,还算不错。 闻人秋和红杏跟着景珏他们一起过来的,不过两人各自背着自己的行李,中途没有说过一句话。途经热闹的街道时,盛隆客栈内坐着不少人,宁雨宣骑着马跟在景珏的身边,白纱斗篷挡住了她的面容,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倒是旁边的景珏,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去过铸剑山庄的都知道,这位所谓的玊公子连山庄庄主都要礼让几分,却没有人能查到他的身份,叫人好奇不已。 但林长安就坐在窗边的位置,一眼就看出那个戴着白纱斗篷的女子是谁,他点头饮水,鼠眼转了转,叫来自己手下的人,低声道:“你去给本少爷跟上前面的那些人,将他们的行踪一一报给我。” 站在二楼楼梯口的白鹤,一眼就看见林长安的动作,虽不知他对他那下属说了什么,但看到外面经过的行人后,他就猜出这人意欲何为了,他暗暗嘲笑着,随后拾级而下,往林长安桌子那边走去。 几人是骑马走过去的,没一会儿,人影就消失在街道上了,林长安脖子都伸得老长,直到看不见一点儿背影,才收了回来,只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白鹤,他顿时尴尬在了原地,轻咳了几声,捏了捏嗓子,才道:“白少主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啊?” 白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没有直接拆穿林长安对那女子的心思,“林少爷继续住在这里,是打算什么时候回林山啊?” 林长安此番带着他爹的命令,来铸剑山庄见见世面的,不像白鹤想要带着越泽剑回青玉门的,所以在离开铸剑山庄的时候,他爹带来看着他的人就劝诫他该回去了。但林长安在外面野惯了,回去就得被他爹管着,况且他还想再见见那位玊夫人,便强硬地要继续留在云城。 这终究不是什么正经理由,林长安只觉得白鹤是知道些什么,他强作厉色,“白鹤,你管我作什么?那你呢,你还待在云城,不是昨天就要回苏城的吗?” 没有什么比林长安更适合做靶子的人了,他身后有林山派的势力,人又蠢得不像话,利用起来最是容易。白鹤笑了笑,道:“我继续留在这里,自然是想帮百里家找到带走百里小姐的凶手了,身为青玉门的少主,这些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林长安嗤笑一声,“呵,白鹤,你在别人面前装装也就行了,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的,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哥的那点儿破事吗?这次百里茗被人掳走,不是你大哥回来报仇,还能是谁做的,你要是想帮你大哥开脱,也该找个好点的理由。” 青玉门和铸剑山庄的恩怨,在江湖中都是秘而不宣的事情了,也只有林长安这种没脑子的人,才敢大大咧咧的提出来,丝毫没有顾忌白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白鹤心中怒火极盛,但面上还是笑着,颜色阴沉得扫了眼他,最后道:“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用多解释了,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大哥一直都比我有能力,若是他回了青玉门,那少主的位置就不是我的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也好趁机除了他不是吗?这件事,恐怕还要林少主你帮帮忙了。” 竟然是这样?林长安狐疑地盯着白鹤看,却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来。没想到整天被父辈们夸赞的白鹤,也是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他大哥人都已经在碧落了,他还担心对方回来夺他少主的地位。 林长安暗暗笑了起来,他起身坐在了白鹤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竟然是这样的话,你大哥身为碧落中人,人人得而诛之,我帮你一把,也算是为众人造福了,白鹤兄你不必与我客气。” 白鹤眸光沉了沉,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任由林长安拍着自己。 等到了暂住的宅子时,已经是快要傍晚的时候了,院子简单,但是打扫的干净宽敞,看着也还不错,此刻晚霞笼罩着西边天色,红光万丈,耀眼异常。院子四周都已经安排了暗卫,算是安全,只是秦一不在,带着一部分暗卫去找白汀州的下落了。 景珏执着宁雨宣的手在宅子四处逛了逛,宅子门外挂着一块牌匾,上面赫然是“顾府”二字,宁雨宣本来没有察觉,后来在后院里看到了许多盛放的秋菊,她恍然想起,当时临都郊外的顾家山庄,似乎也是这样的景致。 景珏见宁雨宣看着那些秋菊发呆,他笑道:“怎么,你也是想起了顾兰城了吗?” 当初顾兰城为了他的夫人,做出了那样的事,宁雨宣不是什么圣人,自然是无法原谅,但后来顾兰城舍弃了偌大的家业,带着慕冉离开了临都,人都已经走了,她还计较着什么呢,她微微勾起嘴角,回应道:“我在想,没有了顾家的产业,顾老板和慕冉现在过得可还好。” 不是每个男子,都有那样的勇气,愿意为了自己的妻子抛下这一切的,顾兰城便是让人敬佩的这样一个男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金秋的时节,秋菊各有姿态,齐齐绽放,道不失为一处好景致。景珏揽着宁雨宣的肩,光影错落之间,他开口道:“你不必想了,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这处宅子便是他们的。” 对上宁雨宣抬头错愕的目光,景珏笑了起来,“他们知道我们来云城的消息,顾兰城大概是无脸再见我们,得知秦一在找宅子,他们便空出了这里,现在他们夫妻二人 应该已经离开云城了吧。” 宁雨宣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两人,又重新听见了他们的消息,她依旧皱着眉,说道:“他们离开临都的时候,不是一分银钱都没带走的吗?怎么又会有这么一出大宅子的?”要知道,顾家的产业现在可都放在了国库里呀。 景珏只得继续跟她解释,顾家之所以被称为景国第一富商不是没有道理的,顾兰城天生有经商的才能,顾家产业那么大,再加上慕冉身子一直不好,他眼中只能看见自己的妻子,又岂会不给慕冉留下治病养病的钱呢。 宁雨宣轻轻靠在景珏的肩头,微微一叹,世事总是难料的,她曾听闻,命是什么,命就是人一叩,当你面对那些波折时,不得不垂首叩头。此世间,不变的大概就是一颗坚定的恒心了,保持着心中的信念。 来来回回许多年都已经过去,有些人已经成了过往,又有一些人会陪着自己走完余生。思及此,宁雨宣不由自主地踮起脚来,在景珏的嘴角落下轻轻一吻,目光如清澈溪水,“阿珏,你会陪我走完余生的对吧?” 景珏享受着她难得一次的主动。闻言,不由得双手将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扣得更紧,表情戏谑,墨眸又含深情,“不是我陪着的话,你还想让谁陪吗?”话音刚落,就见宁雨宣佯怒,他又一笑,继续道:“我希望此后所有时间,都能与你在一起,不管是做什么也好,只要有你在,我都觉得是高兴的。” 人也是会变的,以前宁雨宣不谈以前,不谈以后,说来说去都觉得矫情。但景珏的话在她耳中,却让她心里泛起阵阵热潮。 在后院里逛了没有多久,晚膳就已经准备好了,住在这里的就他们几人,宁雨宣就将闻人秋和红杏拉过来一起吃了。 在饭桌上的时候,宁雨宣渐渐察觉闻人秋和红杏之间不寻常的氛围,闻人秋这样的最是闹腾了,又话多,得理不饶人的那种,讨人嫌又难以讨人厌。可自从从离开山庄之后,他除了必要的和他们交流,便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景见宁雨宣的注意力放在了闻人秋身上,眸色暗了暗,终是一言不发,只夹了菜放到她的碗里,催促她快些吃。 只是不等宁雨宣向闻人秋问话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事情,叫所有人的措不及防。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有客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有客 天色半昏半暗的时候,这里没有什么下人,只有找来的几个靠谱的小厮和两个婢女,是秦家暗卫里的人,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闻人秋只低头吃着眼前的菜,不声不发。 大抵红杏心中是有着愧疚的,她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是有些不知所谓了,但现在,她的确没有办法接受闻人秋,且不说,他爱着的人是宁雨宣。而她自己,在周云死了之后,一颗心,也早就腐烂不堪了。 景珏不受任何人的影响,给宁雨宣的碗里夹着菜,其他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吧。 忽然有婢女急急忙忙地疾步走了进来,慌忙道:“主子,外面有两位公子前来,说是有事要面见主子。” 几人的动作一顿,景珏眸子一敛,将筷子扣在了碗上,问道:“两个人?有说是什么人吗?”他们来到这里才不过几个时辰,就有人这么快打探到这里来了。 婢女低着头,迟疑了半会儿,才说道:“来人自称是治水钦差裴大人,还有明城太守谢昭庭谢大人。” 几人都是一怔,这两个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宁雨宣更是诧异,内心有些不安,她看向景珏,“裴少炎过来,是知道了佛骨舍利的事情了吗?” 景珏皱起眉来,“能这么快找过来,想必是得了什么风声了,”他抬头对婢女吩咐道:“去吧,将两位大人请进来,再准备两副碗筷。” 婢女踏步出去,闻人秋看了眼如临大敌的宁雨宣,笑着道:“怎么,你们一个当今皇上,一个皇后,还怕两个臣子不成,多两个人过来不是更好吗,要是能调动云城衙门的人,找起白汀州来也更方便一些啊。” 景珏只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宁雨宣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两个人虽然都是臣子,但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省心的,再加上他们出门在外,又不能一直拿着皇上的名号行事,谢昭庭倒是个容易糊弄的,但裴少炎性子急,解释起佛骨舍利失窃的事情,又是一桩麻烦事。 不多会,就有两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都穿着平常的青衫,相貌堂堂,只是其中一人脸上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另一人则是脸色阴沉,有些难看。 不用多说,脸色难看的那个,便是裴少炎。两人先是行跪拜礼,“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景珏又岂会惧怕这两人,只不过是嫌烦罢了,他摆手示意两人起身,“微服在外,不像是在临都,就不必再叫皇上了,至于该叫什么......”他看向裴少炎,开口道:“想必是裴爱卿听说了,才急忙赶来云城的吧?” 这次谢昭庭倒是个陪衬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替裴少炎解围,“主子,我们都听说了,怕主子在外危险,所以这次没有通传,就直接来此,还请主子恕罪。”他之前浑身都是临都贵公子哥的纨绔秉性,如今当了几个月的太守大人,性子倒收敛了不少。 裴少炎并没有应谢昭庭的解围,依旧开口,“我是听说了佛骨舍利失窃的事情,又听临都那边传来消息,说主子来了云城。我来此,只是想问一句,主子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依旧作数吗?”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神紧紧锁着宁雨宣的面孔,也没有顾忌其他在场的几人。 宁雨宣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起来,刚开始她得知裴少炎也是来自现代的人的时候,心中有的大概就是一些愉悦的吧,毕竟能见到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在后来的见面中,她愈发觉得裴少炎此人不识抬举。 她冷着脸道:“我们都已经离开临都快要一个月的时间了,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你找佛骨舍利吗?你要是不信任的话,干脆自己去找好了。”佛骨舍利被偷走也不是他们所想的结果,偏偏这人就喜欢以最坏的心去想别人的心。 景珏来回看了他们二人,眸色变沉,随即笑了起来,“我倒是想知道,你这么想拿到佛骨舍利,到底是想做什么,我浪费了这么多精力就为了这个小小的东西,还真是好奇。” 一时间,裴少炎整个人滞住,下意识地去看宁雨宣。知道佛骨舍利用处的,世间只有三人,而慧来大师已经去世了,那就只剩他们两人了。他们虽然没有明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但这个想法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宁雨宣没有说话,也避开了景珏投过来的视线,若是就这样当众解释的话,她难以预测他们的反应是什么。 见两人反应,景珏渐渐收了笑意,对裴少炎道:“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就暂时在这里住下吧,等找到了白汀州,佛骨舍利自然就能追回来了。” 一顿饭后,景珏带着裴少炎和谢昭庭去了书房,不知是要商谈什么事。 宁雨宣心中藏着事情,难以安寝,夜色垂暮,她独自坐在院子的石桌旁边,茶水在面前散发着清香袅袅,也是无心去品。她一只手撑着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佛骨舍利真的有能力带人回到现代吗?对此事都还是不辨真假,想着刚才景珏的质问,她心里清楚,他并不是随口问问的,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她能感觉得出来,景珏对此十分在意。 忽地一个小石子落在了面前的石桌上,宁雨宣循着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不知在屋顶上坐了多久的闻人秋,正仰着头,大概是在看星星。对方对她咧嘴一笑,问道:“大晚上的,坐在院子里也不怕着凉了吗?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这里靠近郊外,还能听见不远处山林里的寒鸦凄切,冷月如钩,宁雨宣紧了紧手指,这才察觉是冰凉一片,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倒是你,大晚上地待在屋顶,是想做梁上君子吗?” 两人如多年好友一般闲聊了起来,闻人秋长叹一声,道:“梁上没错,君子倒是虚伪了,我可担当不起,我宁可做真小人。”他垂头看下面站着的女子,对上那倒映着月色的眸子,心中悸动不再,竟是在不知不觉中释怀了。 想起晚膳时的那两位不速之客,闻人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那裴少炎都对佛骨舍利如此紧张,我也好奇起来了,这东西除了在佛家能被称之为圣物,到底有什么用处?” 宁雨宣有对景珏坦白的想法,却没有想过要告诉闻人秋,她直接摇摇头,“这没什么好说的,”她继而转移话题,“我看你今天和红杏不怎么说话了,你们之前不是走得很近吗?是吵架了?” 闻人秋完全没有感觉出来,宁雨宣的语气,已经将他和红杏当成一对来看了。脑子中第一反应就是下午红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哼哼了两声,才道:“谁敢跟她吵架呀,万一一个不留神将我毒死了怎么办。”说到这里,他恍然想起,红杏这人最擅长的便是制毒,自己烦了她这么多天,竟然没有被毒死,可谓是万幸了。 宁雨宣不由得噗嗤一笑,这两人还颇有些欢喜冤家的感觉,深知闻人秋这人的尿性,她开口道:“红杏这人性子闷,不大爱说话,你可别趁机欺负人家啊。” “我哪敢啊?”闻人秋直觉得自己冤枉,可是想到酒后的那天晚上,后面伸冤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就算红杏不在意,也不能改变他这事儿做得混蛋的事实。 夜风不断吹袭,宁雨宣拢了拢袖口,见闻人秋不愿多说,她也没有继续问的意思。抬头看着天上月色,想起了还在宫中的两个孩子来,不由得怅然起来,“现在只想早些找到白汀州的下落,拿到佛骨舍利之后,就回临都去,你也好早些回南疆。” 闻人秋沉默不语,他刚学会轻功没有多久,就不喜欢待在南疆,那里气候闷热又潮湿,天热的时候难受极了,但不管怎样,南疆都是他的家,师父永远留在那里等他回去,虽说回去之后又是一顿打的,又被拽去林子里采药,却让他觉得安心。他是这天下纵行客,出来之后,却唯独记挂着那小小一隅。 他想,若是能带红杏回南疆的话,那里毒物遍地都是,她在那里应该能住得开心吧。远远地,他坐在屋脊上,看见景珏从书房里走出来, 裴少炎又和谢昭庭两人被下人带着去了他们的屋子,他不好继续留下,朝着宁雨宣招了招手,“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吧,白汀州那边有我们,就不用你操心了。” 景珏一走进院子,就抬头去看屋顶,只是此刻已经空无一人了。他不动声色,看向宁雨宣时脸上才带了点笑意,“怎么天黑了还在院子里坐着?”等到握住她的手,才发现是冰凉的,皱起眉来,“都已经冷成这样了,就为了跟闻人秋聊天吗?”一边说着,他一边牵着宁雨宣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烛台上都亮着光,宁雨宣手指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心,“只是在想事情,恰巧碰见他罢了,你怎么到现在还吃着醋呢?”等抚平了皱眉,她又问道:“你刚才将裴少炎和谢昭庭叫去书房,说了些什么?” 景珏抓住她的手腕,猛然用力,将宁雨宣冷不防拽紧自己怀里,戏谑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会跟他们说些什么?”他的目光紧锁着眼前的这张脸,与其说是反问,倒不如说是在等,等宁雨宣今天会不会坦白。 第三百七十四章 清秋 第三百七十四章 清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景珏就不会再逼迫她,不等宁雨宣说话,转而说道:“只是寻常问了些明城的情况,还有治水的事情罢了,你以为是什么呢。”他低头看她,眼前的这张脸,他最喜欢的便是那双眼睛。 他的印象很深刻,数年前第一次相遇的那时候,就在崖底,那晚正是满月,悬崖下面虽是一片阴翳,但他还是在从树缝中落下的月色中,看见了她的一双眼睛。明明是个小丫头的模样,却有着那样沉着的目光,与现在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多年时间过去,依旧未变。 他倾身过去,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的眼眸上,“宣儿,有些事情你不愿意说,我便等到你愿意说的时候。” 宁雨宣的心中情潮涌动,她抬眸,向来在别人面前冷漠的他,此刻神情溢满了柔情似水,耗尽了两生两世,她何其有幸能遇见他。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他温热胸膛处,“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不过你要相信我。” 他和裴少炎的遭遇,在这里说出来,是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他知道。在此之前,即使是面对景珏,她也不敢多透露一个字。而现在......她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当初在幽城的时候,我拿出了火药的配方吗?” 感觉到她的心扉敞开,景珏双臂抱着她更紧,喉咙有些发干,“我记得,在幽城那段时间,有了这个帮了很多忙,你继续说。” “其实火药的配方,并不是我在古籍上看到的内容,而是我那个世界所拥有的,”她复抬头,对上他墨眸,“阿珏,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不,准确来说,是一个魂魄。” 饶是景珏想了许多的理由,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也不由得一怔,神情僵硬起来,他的双臂渐渐松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雨宣苦笑一声,“你也没办法相信是不是,我本来是一个一千年以后的人,可是一次意外,我的魂魄与身体分离,魂魄没能被带去忘川,便游离到了宁雨宣的身上,我小时候救你那次,便是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说到这里,景珏才松了一口气,渐渐收了诧异震惊的神情,他的大掌覆在她的脸颊上,“我没有不相信,来到我身边的,只要一直都是你便够了,”他眼中带着怜惜,“宣儿,不管你是来自什么地方,你现在就在这里。”他之前为什么紧张,是怕他又找错了人。 蜡烛垂泪,快要燃尽了,火光微弱了许多,屋中的两人也没有在意。外面山林中鸟兽夜鸣,更显静谧。宁雨宣心下感动之余,又继续说道:“而我之所以帮裴少炎找佛骨舍利,是因为他也和我一样,至于佛骨舍利,是慧来大师生前所说,它能帮助人回到原来的地方。” 景珏皱起了眉,“回到原来的地方?你想和裴少炎一起回到你的世界?”他的神色骤然一凛,如此问道。他不知道宁雨宣口中一千年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会有火药这类的东西。最在意的,也不过是她的去留。 见景珏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后面的便好解释了,她双手扶着他的胳膊,笑着道:“你说什么呢,你和孩子都在这里,我怎么会舍得走。只不过已经答应了裴少炎的事情,必然要帮他做到。” 联系到以前宁雨宣三番五次的去白云寺找慧来大师,现在想起来竟是一阵后怕,还好她没有动其他的心思,否则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出来。 忽然之间,微弱的烛光也熄灭了,屋内满室的黑暗,景珏心中突的一跳,慌忙就将宁雨宣抱进在怀中,喉咙因为一直发干,声音有些沙哑,“好,既然是这样,这件事我必然会做到。宣儿,我从前不信神佛,现在我却觉得,一定是上天特意将你送到我的面前的,”否则,她怎么会恰好在那晚遇见了受伤的自己,后来又阴差阳错嫁给了自己。 这些年的兜兜转转,让他不得不开始信这些原本以为是虚无的东西。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躺在了床上,都没怎么睡意了,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黑,宁雨宣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一只手则握着他的手把玩着。 景珏不住地吻着她,嘴角、脸颊,亦或是鬓角、耳后,无关情欲,心中的满满的都是她,“那你与我说说,你那里的地方,都是什么模样的。” 夜里安静,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屋内却只有女子清朗如山间溪水潺潺的声音,细细地说着叫人大开眼界的内容。她的医术有一部分是来源于现代的技术,火药也是根据以前看的一些四大发明之一,而裴少炎的则更好说了,他在现代就是一个擅长水利工程的人,治理淮水更是不在话下了。 清秋早晨的时候,四处大雾朦胧,如烟似纱,连不大的院内的高大树木,都看不见顶端,鸟声更显幽静,偶尔传来下人清扫落叶的沙沙声。这样一个静谧的早晨,若是没有烦恼事堵在心头,必定能一整天都是心情愉悦的。 红杏打开门,正要出去的时候,才看见门边站着男子,正是闻人秋,她动作一滞,随后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继续朝前走去。 果不其然,那人又跟了过来。红杏自认为是性子极有耐心的人,但对打发闻人秋这件事,她赶紧自己已经快到了愤怒的边缘,她深吸一口气,不断劝着自己当做身后的人不存在。 雾气弥漫,眼前的景都是随着步子的移动在变化,身后的步伐声似乎是消失了,红杏压下心底的隐隐失落,转头看去,却发现闻人秋并没有离开,而是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没有面具,他俊朗的面孔带着严肃神情,琥珀色眸子似泛着光,但也掩盖不了他眼下的青色。 红杏好性子地问道:“你跟了我一路,是有什么事吗?” 闻人秋一夜未睡,衣裳都被清晨的露水打湿,他想了许多,这些年的经历,对宁雨宣的感情,对红杏的感情,大概是内心清明了,他脸上虽有颓色,但目光如炬,“我知道你爱的人的周云,但他已经不在了,你心里不能总装着一个死人,也该给我一个机会。” 他明知道周云是自己的死穴,这会儿还要揭开她的伤疤,红杏嘴唇抖动着,眼眶渐红,“我看你是疯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你说清楚了,就算没有周云,我又为什么要应了你,你别忘了,你爱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想当别人的替身。” 闻人秋上前几步,抓住她手腕,怕她又不听完自己的话就离开,他前所未有的理智,“或许我现在不爱你,但最起码,我是喜欢你的,你也不厌恶我不是吗?”否则依她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在她身边待这么久呢。 他说话顿了顿,嘴唇抿了抿,继续道:“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红杏,我们没必要跟一直跟不能改变的过去较劲,我想娶你,也想给你安稳的日子,希望你不要拒绝。” 那些都过去了吗,红杏心中渐渐染上悲凉,可眼前这个男人的话,又让她多了几分暖意,也许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个男人,她都忘不了这个浓雾弥漫的清秋早晨,世间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唯独他,身上带着寒意,口中说着愿意娶她的话。 这是第一次,红杏心中有了一些动摇,她眼神微闪,垂下头去,回应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吧。” 她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闻人秋又岂能看不出来,他只觉自己等了大半夜是多么的值得。他强忍着激动,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不自觉带了些许柔情,“好,我等你给我回复。” 红杏还是有些抗拒他的亲近,想挣脱他的手,只是手还没有收回来,就听见身后的小径有几人的脚步声,还有男子声音。 只见裴少炎和谢昭庭二人从浓雾中显现出来,两人可谓是一丘之貉,都是满脸的戏谑神情,定是将刚才两人的说话声全都听了去。但两人对红杏和闻人秋都不熟悉,唯有裴少炎,只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眼熟。 红杏性子再如何,终究是女子,受不了旁人这样的嬉闹,慌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脸颊即可染上了红绯。 几人都是点头之后,便擦肩而过。此刻东边已经有了些日光,浓雾变成了薄雾,视线也渐渐清朗起来。谢昭庭回头又看了眼,已经不见那两个人的身影了,心中不免觉得可惜,“哎呀,刚才那位姑娘我昨日过来就惦记上了,没想到被这个人捷足先登。” 裴少炎嗤笑起来,这个人无论走到哪,本性还是改不了的,心中只有姑娘,“那女子我见过,似乎是宫里的,你就别瞎惦记了,”他们这番来云城,主要还是找景珏的,他又问谢昭庭,“此次你母亲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在明城的时候,就收到了临都的消息,说景兰长公主被安置去了金陵城,又在那边设置了一处大宅子,给了谢昭庭侯爵之位,若他要卸去明城太守之职,即可便能去金陵城接下他的侯爵身份。 别人只觉得谢昭庭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只有熟悉他的裴少炎清楚,这人是在装傻,谁都知道皇上现在想要拔除朝中老臣的权利,而谢昭庭作为长公主独子,自然算在其列,他装一装傻,连着他的母亲也被瞒了过去,而他也安然无恙到了明城,做一个潇洒地方官。 第三百七十五章 图纸 第三百七十五章 图纸 尽管现在是深秋时节,但谢昭庭依旧手中拿着一柄玉骨折扇,也不怕冷的扇着,他转头笑着看裴少炎,“你以为我过来,是为了我母亲的事吗?”随后收起折扇握在手心,“我母亲那样的人我最了解不过了,还好皇上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将她只是送去了金陵,我来这里不过是因为明城的姑娘太过无趣,过来瞻仰瞻仰这云城的江南柔水似的女子罢了。”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裴少炎定然不信,只是依着谢昭庭的性子,他真正的理由,恐怕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了。谢昭庭这人,真正放在心底的,除了好看的姑娘,应该也没别的了。裴少炎忽的想起远在临都的武国公来,心中多了一些起伏。 他们二人是打算去找景珏的,但是问了下人之后,得知那两位主子还没有起,顿时谢昭庭眼底露出了然来,拉着裴少炎去了旁边的凉亭里坐着。 日头渐渐高升,金黄的日光似利剑一般,刺破轻薄的雾层,霎时间光芒万丈。谢昭庭没个正形地调戏着前来端茶的婢女,看着那婢女羞红了脸,想走又走不得,裴少炎看不过去,将那婢女打发了下去。 他敲打着谢昭庭的肩膀,“这是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你做事留点分寸。” 谢昭庭要是将这些放在眼里的话,哪里还会留下一个花花公子的名声,他目光随着那婢女的离开才收回来,“在怎么说我也是皇帝的亲表弟,他能留我母亲一条性命,自然不会对我怎么样了,倒是你,”谢昭庭坐在栏杆处,抬头看裴少炎,“你昨日竟那样跟主子说话,我倒是敬佩你了。” 裴少炎神情严肃起来,他坐在谢昭庭的旁边,垂首沉思,随后笑着道:“这是我的疏忽,大概是在外面野惯了,不适应这样吧。” 谢昭庭冷哼了一声,“你少来框我,我还不知道你心里的花花肠子,你要是将我还当兄弟的话,就告诉我,你找皇后要佛骨舍利,是打算做什么的?” 天色完全亮了起来,薄雾渐渐散去,日光照了下来,竟然有了些热议,裴少炎笑着将他手中的折扇抢了过来,自顾自地扇着,“你不是说知道我心里的花花肠子吗?这样简单的问题,也跑来问我?” 远远地,他看见了帝后二人执手走出院子,裴少炎没再多理谢昭庭,就朝那边走去。 眼下是知道了裴少炎的来历,景珏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又看到紧随裴少炎其后走来的谢昭庭,“听说你们一大早便来找我,是有何事?” 要来找景珏的其实是裴少炎,他不再掩饰自己对佛骨舍利的需要,只是其中缘由,不愿与外人道,“主子,属下来是想问问,现在白汀州可有下落了?” 可以说,对于佛骨舍利的事情,没有人比裴少炎更加心急,但是想尽快找到白汀州下落的,不只有他。现如今,铸剑山庄的所有人都下了山,百里茗已经被他带走了一天一夜,百里渚已经急得病倒,山庄的所有事物都压在了百里钧的身上。 可是现在景珏这边,秦一还没有回来禀报,再者铸剑山庄那边进展如何也还没有消息,景珏摇头,“你先不必着急,白汀州带走了铸剑山庄的大小姐,他首先的目的是要找铸剑山庄报仇,我们还有时间。” 谢昭庭哪里见过景珏这般有耐心地与臣子们说话啊,一时之间有些目瞪口呆,他开口问道:“主子,我能问问,那佛骨舍利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吗?” 宁雨宣笑着道:“谢大人,你也在朝为官数月有余了,岂能不知道其中利害,佛骨舍利乃是西狄圣物,因为我们景国的索求而被偷窃,我们不得为此负责吗?” 这样哄骗孩子的话,谢昭庭哪里会信,但是他们摆明了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谢昭庭笑了笑,不再多问了,“既然此事事关重大,看来我也该帮主子的忙才是了,我与这云城的太守有些关系,要是主子需要衙门的协助,我可以去找那边。” 景珏点了点头,他看向裴少炎道:“有了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们的,其余的时间,你们最好就暂且待在这里,不要随意出门。” 这云城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现在因为冯国的割地,变成了冯国与景国接壤的地方,更是危险。况且又因为白汀州的到来,这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碧落的人。 众多的人都在找白汀州的下落,最终找到的,还是景珏他们。秦家培养的暗卫与细作遍布景国,现在已经渐渐渗透到冯都皇宫了。 有了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在外面忙活了好几天的秦一已经是胡子拉碴,白汀州的落脚的地方是在城南郊外的青云峰上,那青云峰本来就是荒郊野岭,现如今也算是景国与冯国交界的地方了。 几人都在,裴少炎当即便要出门,前往那处,但是被谢昭庭给拦了下来,“你急什么,先听秦侍卫将话说完,赶着去送死吗?”他的话虽然难听,好歹也将人给拦了下来。裴少炎坐了回去,冷静了一会,继续听秦一回话。 “白汀州似乎是在青云峰上有据点,属下悄悄打探了一下,那荒山野岭中藏了许多的人,若属下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碧落中人。属下趁着白汀州出去的时候,去了他藏身的山洞,百里大小姐就被关在那里,不过看情况,虽然还活着,但是差不多也快没命了。” 想来真正在意百里茗死活的,除了铸剑山庄里的两位,也没有旁人了,景珏问道:“那佛骨舍利吗?可有找到它的下落?” 而秦一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佛骨舍利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裴少炎见状,拿出一张图纸来,递给他,“就是这个东西。”所谓舍利,是得道高僧在圆寂之后,失身焚烧之后留下的彩色珠状之物,这张图纸,还是慧来大师生前给裴少炎的。 秦一看了图纸之后,仔细回想一下,他摇了摇头道:“在山洞里,属下并没有发现此物。” 那就不用多想了,这样一颗小小的舍利子,不在山洞里,那肯定是被白汀州带在了身上。景珏掂量了一下百里渚交过来的越泽剑,对秦一下着命令道:“你带着其他暗卫,下午去青云峰,沉白汀州不在之时,将那些碧落之人全部解决了。等结束之后,发出信号,我会带着剩余的人赶过去。” 他继而看向谢昭庭,“等到傍晚的时候,若是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找云城太守,召集所有的守城将士和衙门中人赶过去,”随后他丢出一个令牌给他,“这是调动守城军的令牌。” 这还是谢昭庭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有些受宠若惊,手捧着令牌应是。 宁雨宣一直是一言不发,这样子,似乎是大战在即了,她问景珏,“你要亲自过去吗?那里太危险了。” 景珏握住她的手,给予她一些安慰,“没什么危险的,我手中有利器,再者秦一会将先前的人解决,至于白汀州,上次已经较量过了,我能敌他。你只在这里等着我,”他转头看向闻人秋和红杏,“你们二人就留在这里,替朕守着她。” 红杏与闻人秋对视一眼,最后应下。景珏看似胜券在握,但闻人秋知道,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他们也都不想让宁雨宣过多的担心。 裴少炎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主子,我能与你一同去青云峰吗?” 去青云峰,他还惦记着这事呢。闻人秋嘲讽道:“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过去能做什么?只会拖累人罢了,还是留在这里,叫你的主子少操些心,你要是死在了这儿,等回去要如何跟武国公府交代?” 见裴少炎脸色微变,景珏也开口道:“你同谢昭庭一起吧,如果有什么意外,也可以上落山,找百里钧帮忙,顺便告诉他他姐姐的下落。”能叫铸剑山庄欠他一个人情,他向来不吝啬于此,现在不过去通风报信,也是怕他们打草惊蛇。 所有的地方都已经计划好了,他们只等着时间一到,便出发去青云峰。 而此刻的青云峰,半山腰的山洞里,白汀州刚从云城回来,问了下面的说,没有什么异样,才回了山洞。 山洞并不大,但是幽深,见不到一丝光来,有一簇火堆燃烧着,还能看到一个角落里被铁链锁着的女子。百里茗四肢都被铁链紧紧锁着,铁链的另一端是固定在了山洞的岩壁上,极为牢固。 而她此刻就蜷缩在那里,将头埋在双臂之间,看不见脸,能看见的就是她满身的鞭伤。旁边放着一些水和食物,少了一些,可见是白汀州不在的时候,她吃了一些的。白汀州冷笑,刚开始还是极有骨气的不吃不喝呢。 白汀州拿着放在一边的鞭子,几鞭子甩过去才觉痛快,“别在这里跟我装死,你现在想死,也要看我成不成全。” 百里茗因为吃了一些东西,体力才恢复了一些,但也架不住他的鞭子,一时间哀嚎了起来,“白汀州,你敢这么对我,我爷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调虎 第三百七十六章 调虎 山洞外面偶尔有人走动的声音,那是他的人手守在外。白汀州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带着倒刺的鞭子毫不留情打在她的身上,“你以为你爷爷还能帮你做什么?他现在已经是一病不起了,就凭你那个弟弟?呵!” 听到百里渚病倒的消息,百里茗忍不住哀嚎起来,“白汀州,你干脆杀了我吧,你不就是想为赵琳琅报仇吗?杀了我吧。”她再也无法承受了,被锁在这里这么久,暗无天日,早就将她的心态激个粉碎,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白汀州收回了鞭子,冷笑了起来,“杀了你?我怕脏了自己的手,当初你杀琳琅的时候,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我不仅要你受到惩罚,你们整个铸剑山庄,我都要交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百里茗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那点子强悍的劲也一下子就没了,恐慌和害怕又重新占据了她的心里,她看着似着了魔一样的白汀州,目光躲闪,忽然就想起那年的夜里,赵琳琅死在她手中的场景,鲜血迸溅,那个女人就睁着一双眼睛,没了气。 以往作天作地的大小姐, 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害怕,什么是恐惧。 白汀州发泄完了心里的怒气,将鞭子甩在了一边,向外面走了几步,直到看不到百里茗了,才靠在了岩壁上,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半个手掌大的沉香木小盒子来,眸光阴沉不定。 他将那小木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一个五彩的似琉璃置地,又在发着光的圆珠子,在火光的映衬下,色泽似会流动一般流转着,那光芒虽然强烈,但并不刺眼,反而柔和极了,让人感觉是母亲的手在抚摸的触觉,这便是他们都在寻找的佛骨舍利了。 白汀州差点被这柔和的光芒迷了心智,猛然间,他手指微屈,“啪嗒”一声,木盒关上,那柔和白光也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上午去了一趟城中,发现城中多数人都在找他的下落,尤其是铸剑山庄的人,他复仇的计划已经进行了大半了,暂且不急着下一步。现在,他该准备准备主子交代的事情了。虽然外面的人没有发现什么,但是他一走进山洞之后,就发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 能这么快就找到这个地方的,还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救走百里茗,除去那个人,不作他想、他起身,拍了拍衣裳,将木盒又揣回到了怀中,迈步朝外面走去。 用过了午膳之后,景珏就和秦一带着大部分的暗卫去了青云峰,剩余的暗卫都留在了宅子的四周,保护着宁雨宣。而等景珏走过之后,宁雨宣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谢昭庭和裴少炎一早就去了太守府,找太守大人“叙旧”去了。 闻人秋和红杏都陪在宁雨宣的身边,院子中几株红枫耀眼夺目,秋菊散发着淡雅幽。闻人秋永远都比别人沉得住气,秋阳晒得人有些热,他便躺在水榭长廊下面乘荫,他见宁雨宣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说道:“我觉得你最该担心的,还是白汀州爱过家伙,景珏几次都从碧落人手中逃过,这人是奈何不了他的。” 话虽是如此,宁雨宣都明白,她和红杏对坐在凉亭中,暗卫不知藏身在何处,她感知不到,她抬眼看着城南的方向,远处青山若黛,靛蓝色天幕映得那些翠峰更加莹碧,“碧落的人向来是行踪不定,我担心白汀州他们还有其他的阴谋。” 秋水碧波,风吹过带来一丝丝凉意,闻人秋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她笑道:“景珏这人,可没你想的那般无能,你也该相信他的能力才是吧。”随即,他目光转到红杏身上,笑得有些傻气,“红杏,你说是吧。” 红杏才懒得搭理这人,她有些紧张地去看宁雨宣,好在对方并没有发现闻人秋和她之间的异常,随后像以前一样冷声道:“我对皇上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她也安慰着宁雨宣道:“不过我觉得皇上应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 宁雨宣笑了笑,不再多言,她手指不自觉地抓紧着衣袖,就算她心底不断地告诫着自己,景珏的这次行动一定会成功,大约她是个悲观的人,许多事情都喜欢去考虑最坏的结果,以至于现在心中担忧不已吧。 宁雨宣这头在宅子中静静等候着景珏归来的消息,而在盛隆客栈中,一直盯着景珏这边消息的白鹤,立即得知了景珏带着大堆人马前往城南的消息。 白鹤可还记着,现在越泽剑就在景珏的手上,他刚开始按兵不动,却是敲开了隔壁林长安的门。林长安正睡着午觉,被人吵醒了极其不爽,见到是白鹤,极其不耐道:“你有什么事,快点说,本少爷还要睡觉呢。” 只怕这武林中,也只有林长安一人,还有着贵家公子哥的习惯了。白鹤心中鄙夷,但脸上仍笑着道:“你还有心思睡觉?你盯着玊公子那边的人难道没有回禀你吗?现在玊公子和他的夫人带着人去了城南那边,只怕是有什么大动作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长安顿时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忙收了快要打出来的哈欠,“你,你说他们去了城南?去城南做什么?” 白鹤深感林长安这人的白痴,有些感叹林山派怎么就生出了个这样的继承人,他道:“我又怎么知道他们是想做什么,但是你要是再不去的话,要是错过了什么机会,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白鹤眼中的意味深长,这下林长安倒是很快就理解了,他心中惊喜,拍了拍白鹤的肩膀,“白鹤兄,要是这次能成了我的事,以后必定忘不了你的好处。”话一说完,他就急匆匆地往外赶,带着一众林山派中人。 而白鹤也紧随其后,带着自己的人手,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林长安的身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午有些燥热的气候已经渐渐过去了,日渐西斜,带着水汽的风已经有了一些冷意,宁雨宣几人依旧坐在此处,石桌上有着婢女刚刚端上来的热茶,宁雨宣无心去饮。 眼下景珏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他们问了暗卫,守在这里的暗卫也是什么情况都不知晓,期间裴少炎倒是回来了一趟,说太守那边的人马,谢昭庭已经谈妥了,回来报了信之后,他又回了太守府那边。 宁雨宣忽然站了起来,“我等不下去了,都已经快要天黑了,阿珏还没有回来,我要去找他。” 红杏离得近,所以很快拉住了她,“不能去,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你去了才是给主子带来了麻烦,倒不如找人去通知铸剑山庄,叫他们派人过去?”见宁雨宣心神不宁的模样,红杏转头看见闻人秋依旧悠哉的神情,不免有些恼火,“闻人秋,你倒是说话。” 闻人秋这才懒洋洋地欺身,只是坐了起来,对宁雨宣道:“红杏说得没错,你先别急,”他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没开始落山了,“青云峰距离这里,本来就有些远的,兴许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再等一会儿,要是还没回来,我亲自去落山找百里钧。” 宁雨宣又被他们拉了回来,见她渐渐冷静了下来,闻人秋走了过去,端起茶盏来,“白汀州这人,也许没有你们想的那样聪明,你们女人就是喜欢瞎操心。” 红杏白了他一眼,就别过头去,懒得搭理这人的胡言乱语。 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闻人秋那杯正要入口的茶水,陡然间被宁雨宣打落在地,茶盏碎了一地,闻人秋一愣,抬头去看宁雨宣,却见她神情严肃,紧盯着茶壶,说道:“这水里被人下了药,都别喝。” 红杏一怔,随后也板起了脸,将茶壶拎了起来,凑过去闻了闻,脸色霎时间难看了起来,对两人道:“这里面是曼陀罗花,肯定是白汀州来了。” 几人站了起来,脸色肃然,如临大敌,白汀州此时不应该是在青云峰吗,怎么会来这里。闻人秋此刻却是极其庆幸,好在景珏将他留在了这里,外面还有守着的暗卫,他对两位女子道:“你们先回屋子里去,他暂且还没有现身,不知是躲在何处,你们都小心一些。” 红杏立即拉着宁雨宣就要往屋子里去,“娘娘,你跟着我。” “红杏,”闻人秋站在那里,忽然出声喊她。 红杏扭头去看,却不得他的后续,她抿了抿唇,犹豫了几秒,说道:“你自己也小心些。”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了闻人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恣意潇洒,比起西边的太阳还要明亮几分。红杏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慌忙转头,带着宁雨宣离开。 待两人回到了屋中,闻人秋才收敛了笑意,叫来了暗卫,让他们做好防备,另外派人去了青云峰,尽快将白汀州的这招调虎离山之计告诉景珏,自己则是守在了宁雨宣和红杏所在的门外,随时提防着白汀州的出现。 屋内,知道了白汀州是将目标放在了这里,宁雨宣却是松了一口气,至少景珏那边没有危险了,她有些歉疚地对红杏道:“叫你们跟我一起面临危险,真是抱歉。”红杏自从离开了周云之后,惯常喜欢冷着一张脸,但宁雨宣也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女子。 红杏摇着头说道:“娘娘不要多想了,要是这些都算是危险的话,那我以前经历的,又算是什么,”她淡淡笑了笑,不再说话。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下毒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下毒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下毒 红杏极其警惕,刚才白汀州在水中下毒,他们现在水也不敢再碰,宁雨宣手碰了碰自己袖口中的银针,她闭着眼睛,深深呼吸,静静等着那人的最后出现。 闻人秋也没有离开多远,他手执着玉笛,斜靠在墙边,只在房间四周守着,想到前日白汀州混进铸剑山庄的事,这次他明显是想故技重施啊。好在他没有立刻回南疆去,这天下,会易容的人,还没有哪个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走。 暮色渐垂,那人好像是要逗弄他们一般,还没有露出尾巴来,闻人秋吩咐了下人将宅子里所有的灯笼都挂上。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闻人秋并不是没有玩过,所以也有耐心,只不过屋中的两个女子......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手中还提着从厨房里弄来的饭菜,“给我开个门,给你们送晚膳来了。” 过来开门的是红杏,神情严肃,眼中还带着警惕,闻人秋顿时就乐了,怎么着,还把他当成了坏人了?他笑着绕过红杏,走了进去,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对红杏道:“还不过来吃饭,你可以先看看有没有被下毒。” 闻人秋这句虽是笑谈,宁雨宣还是拿出了银针来,试了一下毒,她看得出来眼前的闻人秋是他本人,担心的不过是后厨也里被白汀州给掌控了。好在饭菜没有问题,她叫了红杏过来,“我们先吃吧。” 就是一些简单的菜色,红杏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闻人秋,就坐在了宁雨宣的对面,端起了碗筷,又问他道:“找到人了吗?” 闻人秋耸了耸肩,靠在一边,下午过后,他的玉笛就没有离过手,“还没有,这人隐藏得太厉害了,不过你们放心,再拖延一会儿,就能等到他们从青云峰回来了。” 宁雨宣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问闻人秋:“谢昭庭那边呢,现在已经快要天黑了,衙门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吗?” 这个闻人秋也找人去打探了,好在谢昭庭没有关键时候掉链子,“刚刚传来的消息,说已经过去了,”他随后嗤笑了起来,“你说,要是白汀州在青云峰根本没有留多少人手,而是将目标放在这里,找衙门的人去青云峰,是不是走错了这一步?” 宁雨宣抿唇沉思着,到了现在,她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她倒是想叫白汀州尽快露面,也好能摸清他的真正意图来,“总而言之,不管他们能不能赶得回来,”她对上闻人秋的目光,“我们最好就别让白汀州逃走。” 闻人秋倒是没有和白汀州交过手,但是此人能坐上碧落风云堂的堂主之位,再加上之前是万众瞩目的青玉门少主,武功定然不低的。况且,几年前他亲眼所见那次事情,他一人踩过铸剑山庄众人的尸体下山,那股子狠劲很难有人能比得过。 第三百七十八章 围困 第三百七十八章 围困 此刻得了闻人秋刚才提醒的暗卫们,纷纷围了过来,但是因宁雨宣被困在他手中,都不敢上前。要是让宁雨宣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离死也不远了。 白汀州空出手来,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他本来面目,生得一副翩翩俊朗的模样,但是因为眼底的邪气横生,叫人心生畏惧。他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似的,“皇后这个问题,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过来,自然是想将你带走了。” 他的手就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她便能断了气。宁雨宣声音从容冷静,“我知道你,白汀州,你来云城,就是想给赵琳琅报仇的,不过这只是你的一个目的,你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解决我和景珏,可是我们跟你一直都是无冤无仇的,应该是有人要叫你这样做的吧?” 白汀州眸子微眯起来,眼底闪过讶异的神色来,没想到,这个景国皇后竟是个聪明的,可是,他冷笑一声,“你想要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乖乖地跟我走,之后不久什么都知道了吗?” 闻人秋拿出玉笛与他对峙着,“你想带她走,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插翅的能力,我劝你最好乖乖地放开他,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云城的人,还一直待在景珏的身边,白汀州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找人去调查了,也没有结果,这么一看,倒不是个简单的人了,“我想要走,只要带着她便行了,你想英雄救美,只怕是有心无力吧。” 红杏离他最近,趁着白汀州和闻人秋说话的时候,扯出腰间的红绫朝他攻去。而白汀州反应极快,一只手将宁雨宣牢牢地掌控着,另一边拔出藏在腰间的飞爪,铁链在他的动作下,很快就将红绫割断,飞爪末端锋利,在她的胳膊下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鲜血顿时汩汩流出,宁雨宣惊呼出声,“红杏!” 与她同时开口的,还有闻人秋,他神色一凛,立即过去将红杏带了过来,用断成两截的红绫暂时将他的伤口包裹着,以此止血,“你是傻了吗?随随便便就上去动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白汀州没时间看这两人的卿卿我我,他扫视了一眼周围数量不少的暗卫,低头对宁雨宣笑道:“你还是赶快下令,叫这些人给我让路,否则,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毕竟杀人这样血腥的场面,叫皇后看见了不大好。” 这人的血腥残暴闻人秋是亲眼所见过的,要是宁雨宣真的叫他带走了,只会更加危险。但是他竟不料,旁边的红杏竟上前了几步,对白汀州道:“你将皇后放了,我跟你走。” 谁也没有想到红杏竟然会说这样的话,闻人秋当即便拽着她,“你疯了吗?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拖后腿了?”可是红杏只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宁雨宣脸色微变,她对红杏道:“红杏,你还是先去将伤口包扎好,这里有这么多人在,我不会有事的......唔,”话音刚落,白汀州掐着她的脖子又加了几分力道,疼得她差点说不出话来。 白汀州对红杏嘲笑道:“你又是什么人,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哪里能比得过堂堂的皇后,我劝你还是早点滚一边去。你们要是再拖延时间的话,我现在就能将她杀了。” 可是红杏神情冷静,尽管胳膊上的伤口极其严重,但她说话气息极稳,往白汀州面前走着,“我知道我没什么身份,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良善之人,我若是救了皇后,那皇上自然不会抛下我不管的,所以你可以带我走,一样可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就算红杏愿意,可宁雨宣也不想让她替自己冒这个险的,她忍着脖子的疼痛,道:“红杏,你不用管我的。” 红杏没有说话,只等着白汀州的回答。 眼下这样的情形,白汀州并不傻,他只是想速战速决,就算是景珏回来了,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自己手中的这个人,便是一张护身符,“姑娘,按你们娘娘的话,还是尽快包扎伤口去吧,否则等到伤口腐烂,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好了。”随后,他便带着宁雨宣,便要朝外面走去,果然,那些暗卫,包括闻人秋,都不敢乱动。 没有人再说话,随着白汀州走到了院子的门口,气氛也越来越僵,闻人秋冷眼紧盯着他,骤然飞身上前,玉笛直逼他的命门。 白汀州神色严肃起来,他第一次遇到这人动手,没想到竟是身手不凡,他一个转身,便夺了过去,同时飞爪从袖口飞出,与他打斗了起来,但是期间一直没有放开挟持着宁雨宣的手,略微有些吃力。 闻人秋的玉笛适合近身对战,但是白汀州的飞爪铁索太长,一直将他拦在了三尺之外的距离,让他没有办法去解救宁雨宣。 飞爪再一次挡住了玉笛的攻击,在玉笛身上留下一道白色爪印,那力道要是再多一分的话,就能将玉笛直接击个粉碎了。闻人秋看着手中玉笛,脸色极其难看。 而看似占了上风的白汀州,却是后背出汗,他自己知道,自己胜的侥幸,但还是冷笑道:“你的功夫倒是不错,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了,不过不管你是谁,要是再挡路,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她。” 闻人秋握紧了玉笛,轻呵了一声,“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不过,想必风云堂的堂主,一定听说过千面鬼人的名号吧?”眼看着白汀州脸上笑意渐渐收敛,他将玉笛放在唇边,悠然笛声飘荡出来。 只一瞬间的事情,不知从何处飞出了许多黑色虫子,一时间都朝着白汀州缓缓飞去。那些黑虫小小的翅膀不停扇动着,竟掀起一阵不小的风。 眼看着那些黑色虫子就要飞到眼前,白汀州一时间额上也冒出了冷汗,竟然是千面鬼人?这个人竟然就是千面鬼人?他们只知道千面鬼人不知姓名,不知性别,极为擅长易容之术,竟不知道的是,这人还会蛊毒之术,难怪他的伪装,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咬着牙,将宁雨宣抓着挡在自己的身前,“千面鬼人又如何?你要是不怕她死的话,就尽管来。” 黑色虫子密密麻麻得飞在空中,闻人秋看了眼脖子被掐得红肿的宁雨宣,不得已放下了玉笛,那些蛊虫也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白汀州,你不敢杀了她的,我想要你过来的那个人,并没有要你带个死人过去。” 白汀州来这里之前,都没有想到,将景珏引走之后,还有会个千面鬼人出现在这里,主子在他出发之前的确是说了,要带活的回去,要是真的将宁雨宣杀了,那等来的,只会是景珏的滔天怒火,没有人能承受得住那样。 “没错,我是不能杀她,但是可没说我不能断了她的胳膊,或是断她一条腿,”白汀州如是说道。 闻人秋有些支撑不住了,现在他虽然腿已经治好了,但是受伤之后,他就功力大减,操控蛊虫不再轻松, 一直都是靠内力在强撑。可是在白汀州真的要动手之前,他绝对不能让步,“我今日是绝对不会让你带他走的。” 红杏亦是跟在他们后面,听到这话时候,她下意识地去看闻人秋,却见他神情少有的严肃,还带着一些吃力,眼睛只看着中间被围困的白汀州,和被他挟持的宁雨宣。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心中更是有一股难以忽视的失落。 宁雨宣双手都扒着白汀州禁锢着自己的那只手,她面色有些发青,是因为缺氧的缘故,“白汀州,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白汀州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蛊虫,心中有所忌惮,只冷笑着道:“我刚才便说了,皇后娘娘要是好奇的话,跟我走这一趟,你就知道了答案。” 宁雨宣脑海中不断想着,那个答案好像与她只隔着一层面纱,却始终无法窥见得到,叫人更是心烦意乱。 眼见那边的闻人秋反应有一些迟钝,白汀州加快了步伐往门外走去,蛊虫亦是与他保持着距离不变,步步紧逼。他咬紧了后槽牙,忽然手中一动,飞爪直接朝闻人秋面门而去。 他突然出手都是大家始料未及的,而闻人秋因为操控蛊虫,根本没有精力去阻挡那飞爪,宁雨宣见状惊呼道:“闻人秋!” 红杏也是一怔,可是她的距离离那边有些远,她立即拔出腰间的匕首,飞掷而出,却在碰到铁索的时候,摩擦出了几点火花,便被铁索撞击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银光从外面飞了进来,只听见“哐当”一声,是金属击撞的声音,白汀州只感觉手中力道一松,直直地朝后面摔了去,叫他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再看过去时,发现他那用精铁制作,极其牢固的飞爪铁索,竟然从中断裂了开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寒棺 第三百七十九章 寒棺 而那道银光,此刻正深深地嵌在一根石柱之上,前日的铸剑大会之上,在场的人都认得,那正是被景珏带走的越泽剑。宁雨宣朝着剑飞过来的方向看去,宅子大门之外,站着的正是刚刚归来的景珏。 他有一年多没有征战沙场了,但是眼下情形,他与平常无二致,穿着黑袍,烛火微弱,只能看清他的轮廓,但浑身的煞气逼人,极为可怖,好似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他拔出自己的残虹剑,步步紧逼,走到白汀州的面前,“你现在将她放了,我还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因为飞爪的断裂,白汀州被震得虎口发麻,没想到景珏回来得这样早,他笑了笑,转而双手都禁锢着宁雨宣,“一条命罢了,没了便没了,只不过,我死也得拉着皇后一起去啊,这也算死得值了。” 景珏浑身气势越来越冷,想来定是上午秦一他们去青云峰的时候,已经被白汀州发现了, 他的样貌显现在了光亮的地方,墨眸似深渊,“白汀州,你要知道,杀了她对你没有什么好处,”随后,他缓慢拿出一枚白玉出来,桃花形状,只是样式有些旧了。 陡然间,白汀州瞳孔一紧,手中力道一重,惹得宁雨宣一阵猛烈咳嗽,他丝毫没有察觉,只冷着声音问景珏,“你将她怎么了?”语气里是隐藏不了的恐慌。 景珏将桃花白玉收了起来,心中担忧宁夏,面上愈是冷厉,“你先将她放了,还有佛骨舍利交出来,我自然会将这个还给你的。白汀州,这个交易你敢做吗?” 下午在青云峰,发生了不少事情,青云峰中碧落的守卫比起上午的多了一倍,他们交战起来本来是极其吃力的,但后来林山派和青玉门的人忽然出现,再加上后来谢昭庭带来的衙门的人帮了不少忙,而后他们在山洞中发现了被锁起来的百里茗,是白鹤将人救走,而他后来在山洞中发现了一处机关甬道。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条甬道往地下而去,最后竟发现了一座庞大的地宫,里面藏了众多的金银珠宝,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地宫中央的一个寒玉棺材,里面有一具未腐化的女子尸体,尸体之上,便放着这枚桃花白玉。想来那个女子,应该就是赵琳琅无疑了。 白汀州哪里能料到,去了青云峰的,不只有他们,否则按照计划,他们定会被拖在那里,又怎么会发现地宫所在,他沉默了许久,又看着门外是不少他的暗卫,他咬牙道:“好,不过你得将白玉还给我。” 那边闻人秋见景珏将白玉拿出来准备还给他,他唇色因为维持蛊虫而变得惨白,此刻更是气极,“景珏,你是傻了吗,先让她将雨宣给放了!”白汀州这样的小人,要是叫他拿走了白玉,下一刻一定是带着宁雨宣跑了。 景珏只瞥了他一眼,径自将白玉抛给了白汀州。而白汀州伸手一抓,便将白玉抓在手心,他嘴角扬起,下一刻便脚尖轻点,就要带着宁雨宣逃走。 景珏又岂会真的让他带着宁雨宣走,随即便手提残虹剑拦住了他的去路,“白汀州,竟然你言而无信,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汀州看着那柄剑,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景珏,你最心爱的人现在可是在我的手里,你现在要让我离开了,我还能将她活着还回来,这笔账,你自己可以算算。”他所有的注意都放在手中的宁雨宣和眼前的景珏身上,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闻人秋趁着两人交涉的时候,又将玉笛放在唇边,稳住了气息,悠长婉转的笛音再起,原本静止在空中的蛊虫下一刻皆朝着白汀州飞去。 等白汀州反应过来时,一转身便是密密麻麻的黑虫直击自己面门而来,他只好拿出自己腰间短匕来抵挡,却松了对宁雨宣的挟持,景珏趁机上前,将宁雨宣救了回来。 宁雨宣脖子没了压力,直喘着气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的空气,但那热辣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差点连声音都要发不出来了。 蛊虫铺天盖地而来,随着笛音飞舞,白汀州失去了对宁雨宣的禁锢,暗暗恨着,动作几乎看不见地绕过蛊虫,短匕直袭闻人秋。 闻人秋慌忙拿玉笛去挡,可白汀州的那柄短匕是由铸剑山庄的精铁制成,撞击到玉笛之后,便将他击了个粉碎,叫他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他本来就功力大损了,白汀州又朝他袭来,他却没有力气再抵抗。 只一刹那的功夫,闻人秋只觉眼前一道红影飘来,却是红杏,不知何时拔了石柱上的越泽剑,挡住了白汀州的致命一击,而她胳膊上的伤口,也因此又裂了开来,鲜血直流。旁边围着的诸多暗卫也不再停留原地,纷纷拔刀朝白汀州而去。 越泽剑虽是削铁如泥, 可红杏本就有伤,加之她的武功并不是很好,堪堪挡住了白汀州的几招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力气。 而白汀州不愧是碧落的二把手,这么多人,他依旧是毫发无伤,眼看着局势不利,他直接将手执越泽剑的红杏挟持在手中,转身便飞身上了屋顶。 红杏被他桎梏着无法动弹,被带走之前,用尽浑身力气,将越泽剑甩下。 闻人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当即顾不得自己还有伤在身,足尖轻点,便追了上去。几人身影都极快得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院子中乱成一片,忽而就安静了下来。景珏冷眼看着那边人影消失的地方,对秦一道:“你带着人追上去,这个时候白汀州一定会去青云峰的,务必要将红杏和闻人秋带回来。” 秦一领了命,带了三分之一的暗卫朝外面追了过去。 宁雨宣担心红杏和闻人秋的情况,刚才两人都受了伤,恐怕很难敌得过白汀州,“阿珏,秦一他们能将人带回来吗?”说完话,她又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的不行。 景珏听到她的声音,眉心一紧,急忙去看她的脖子,只见原本白皙光滑的那一片肌肤上,已经留下了一道青紫色的掐痕,他眸色不由得变深,拉着她便要回屋子中,“你放心,闻人秋肯定有办法的,先跟我回去将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宅子中的下人和暗卫已经极快地将院子打扫了干净,但是那血腥味极其浓郁,一时间难以消散开。虽然有秦一的帮忙,但宁雨宣还是内心难安,她在白汀州手下待了那么久,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人掐死。 屋子中燃起了好几座烛台,照得黑暗无处遁形,景珏拿了伤药来,低着头细致地在她的伤口上敷着药,伤药是凝露状,更显青紫淤血狰狞。景珏心中无比愧疚,“这次是我疏忽,竟将你陷入了这般危险的境地。” 自回来之后,他脸色都没有好看过,宁雨宣摇了摇头,伸手去握住他宽厚手掌,沙哑着声音道:“这件事并不能怪你,谁也猜不到白汀州竟会来这里,”她转而一想,又问道:“你在青云峰找到了佛骨舍利了吗?” 景珏在发现地宫不久之后,就有闻人秋找来的暗卫去跟他回禀这边的情况,他急忙带着人赶回来,至于佛骨舍利,一点都没有发现。 宁雨宣垂眸想了会儿,开口道:“如果猜的不错的话,那佛骨舍利应该藏在了白汀州的身上,我感觉到他怀中有东西。” 这时外面有婢女敲门,景珏过去,端了吩咐后厨做的蜂蜜水来,递给宁雨宣叫她润润嗓子,“佛骨舍利的事情不急,不过现在看来,白汀州一定是被什么人派来的,如今他的人已经剩的不多了,等找到机会还能夺回来。” 待宁雨宣喝完了蜂蜜水,他将茶盏放在一边,过去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往后我不会再教你一个人了。”谁也不知道,他一回来看见的情景,叫他差点连剑都拿不稳。 外面夜幕已深,天色漆黑一片,只看见月牙如钩,挂在树梢之上,星子罗布,隐约可见浅淡银辉的银河,如梦似幻。但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谁都无心去看江南夜景。 宁雨宣倚靠在他的怀中,那一层皮肉之下,心脏到现在还一直跳动着,速度有些快,感受到他那时的紧张,宁雨宣又抬起胳膊,紧紧环着他精壮的腰身,“你与我说说,你之前拿给白汀州看得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秋虫在碧纱窗外不倦地鸣叫,屋内两人絮语不断,显得极其温馨。 而这般闻人秋一路跟在白汀州后面,尽管双膝处有着酸胀疼痛之感,也不敢放慢了步子,唯恐将白汀州跟丢了。一直到了青云峰的山洞外面,白汀州才带着红杏停了下来。 白汀州又岂不知身后那人,只是他眼下无心去顾,他不知千面鬼人究竟底细如何,也不敢再随意对战,只进了山洞中,发现那人停留在外面,随后便打开了机关,带着红杏一起进了甬道中。 第三百八十章 重伤 第三百八十章 重伤 红杏一路上都被他拉扯着,伤口一直流着血,早就痛得晕过去了。这地宫中又是不透风的,闻人秋只跟着血腥味一路往前走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隐约可见有一簇已经被扑灭的火堆。 里面已经没有了白汀州的身影,想来这处山洞是别有玄机,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岩壁上找到了机关,石门打开,发出轰鸣之声,借着微弱的光向下看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底下,而甬道的末端可见那里光芒极盛。他掐了火折子便往下走去。 这里景珏已经来过了,地宫中装满了金银珠宝的箱子已经被人打开过,光华耀眼,岩壁上镶嵌了许多夜明珠,散发着明亮冷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中间的那口寒玉棺材。可闻人秋顾不得去看那些,眼神在四周扫视了一眼,不见白汀州的身影,却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闭眸的红杏。 顾不上许多,他慌忙上前,将红杏揽在怀中,几番叫喊也不见她醒来,又看见她胳膊上的伤口依旧流血,将她那身绯色的衣裙都燃得红艳。闻人秋少有的心慌意乱,双手带着颤意,拿出伤药给她包扎着。 忽而身后传来一人声音,“我本以为,千面鬼人那样的人物,该是上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可没想过是你这种,只会巫蛊之术的。”不管是在景国还是冯国,都觉得蛊毒是至邪之术,带着畏惧和鄙夷。 闻人秋只是略微停顿了须臾,又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他冷笑回道:“不是你们想的如何,我就要变成什么样的人,”撕开衣角布料将伤口包扎好之后,他站起转过身来,对上白汀州,“而我也没想到,这才几年,你已变成了这番模样。” 饶是白汀州为人再镇定,也不由得疑惑起来,“你以前认识我?” 此刻闻人秋身子虚得厉害,一边想着要如何脱身,一边拖着白汀州,“从前的青玉门少主,现在的风云堂堂主,谁不会认识,”他的玉笛已经被毁了,身上只有平常带的蛊虫和短匕,还有几片刚才从外面摘的叶子。 随后不等白汀州说话,他便开口解了他的疑惑,指了指那口寒玉棺材,“当年她被百里茗杀死的时候,我可是亲眼所见,你倒是有能耐,能弄得来这么大的寒玉。” 白汀州不知为什么他那晚会在铸剑山庄,眼下也懒得去想太多,不过他的蛊虫倒是叫自己有点畏惧,“你刚才已经耗损了大量内力,现在走的话,还能留一条命,你可以像几年前那样不多管闲事,什么事也没有。” 闻人秋没有多言,只是回身将已经转醒了的红杏扶着站了起来,笑着道:“你要是不让我带她一起走的话,那我还是留在这里吧,”说完又似想起了什么,“我看你这里的夜明珠个头都挺大,不知能否送我一两个?” 他故作这般,红杏被他搀扶着,浑身因为失血没什么力气,只能倚靠在他身上,“闻人秋,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为了我留下来。”即使是受了重伤,她依旧是神情漠然。 闻人秋将她抱得更紧了,笑道:“走什么,我现在走了,到时候还不要让你主子来救你?话说你不是擅长制毒吗?怎么身上也没有保命的毒药?” 两人只当做前面的人不存在似的,红杏冷眼看他,“闻人秋,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对我好,你现在要是走了,我便考虑考虑答应你那件事。” 闻人秋自然明白那件事是何事,却也笑了笑,“我不走也能让你答应我嫁给我,”随即,他看向白汀州,“我暂且不打算走了,你想要如何做就说吧,还是要等你那主子过来?” 白汀州冷哼一声,随手拿了一颗夜明珠丢给闻人秋,“你想要便自己拿去,”他迈步便要朝着出口的方向走,“你们就在这里待着吧,等我主子来了,再处置你们也不迟。” 闻人秋哪里会轻易让他离开,他们暂且不知白汀州身后的人究竟是谁,是碧落的主人,还是另有其人。他将夜明珠丢到了一边,拿着火折子吹着了便走到寒玉棺材的旁边,“白汀州,你现在要是走了的话,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晶莹剔透的寒玉,只微微靠近,都能感受到丝丝凉意,那寒玉之下,便是赵琳琅的尸体了,但令人惊奇的是,明明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偏偏面容依旧姣好,皮肤细腻,跟闻人秋当年见到的一模一样,就连发髻上的金钗,都是光亮没有生锈的。 闻人秋在外行走多年,哪里不能明白这其中的原理,寒玉并不防火,棺材里面的尸体是极其干燥的,只要有一点火星,便能叫这具尸体燃成灰烬。 果不其然,这点的确是戳到了白汀州的命门了,他骤然转身,脸色发白,“闻人秋,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叫这个女人与琳琅一起陪葬!” 只见闻人秋笑得风流,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扶着红杏,凑到她耳边亲呢地道:“红杏,你要是死了,我便陪着你一块,碧落黄泉,你都得嫁给我的。”他极其嚣张,将火折子放在了离棺材更近的地方,只等着白汀州的反应。 白汀州身后就是出口的甬道石阶,今天的计划可以说是全盘皆输,他咬牙靠近了闻人秋几步,只见他又放低了拿着火折子的手,“你住手!”他无畏自己的命丢了,却只有一个致命点,那便是赵琳琅。 闻人秋紧紧盯着他的步子,怕他再靠近一步,“要我住手自然可以,你先将她带出去,最好给我安然无恙地送到城里去,你也知道,我现在内力尽失,支撑不到你回来的,你只管将我关在这里,等确保她安全之后,杀了我也好,拿我的命去威胁他们也好,随你处置。” 红杏哪里会容忍闻人秋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闻人秋,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想法,你想死在这里,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他们在这里对峙了许久,丝毫不知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地宫中除了甬道一条出入口,再也没有其他的通道了。 白汀州趁着那两人有些挣扎的时候,骤然飞身上前,一举夺过闻人秋手中的火折子丢得远远的,趁机又是一掌拍在他的胸口,顿时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鲜血。白汀州正要拿出短匕,朝他刺过去,想着干脆杀了这人。 只是不等他过去,甬道那里突然出现了许多人,正是秦一带来的暗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汀州今日处于劣势,无非是他始终独身一人,闻人秋见秦一他们将将能敌得过,闻人秋拿出藏在腰间的树叶子,酝酿气息,吹奏了起来。 许多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不知名的角落中钻了出来,像傍晚时那样,只朝着白汀州攻击。 而白汀州见识过蛊虫的厉害,不敢再恋战,捡了漏从众人眼下逃走。那边秦一也不再多追,他收了剑到闻人秋身边蹲下,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皱眉,“闻人公子,你现在可还好?” 这话问得,闻人秋只想翻白眼,他再无多余的力气,只指着红杏道:“给我将她安全带回去。”话音一落,人便昏迷了过去。 等秦一将这两位重伤患送回城中顾宅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东边天空有了鱼肚白的颜色,晨风露重,星子的光芒渐渐消散。 闻人秋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是看见了正在给自己膝盖扎针的宁雨宣,旁边站着景珏和一众人等,他有些心急,顾不得浑身上下经脉要断的疼痛,开口便问:“红杏呢,她怎么样了?” 宁雨宣正在将最长的那根银针刺入他的穴位中,听见声音也没有开口说话。景珏上前两步,回应他道:“红杏的伤没你的严重,只是外伤,已经上了药,现在在隔壁修养。” 他身子本就不如从前,连续两次运功招来蛊虫失了内力,还有长途奔波追上白汀州让腿伤复发,最致命的还是白汀州给他的一掌,正中胸口。 现在,他恐怕连呼吸都是痛的。宁雨宣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膝盖,立即就听见对上痛“嘶”了一声,她冷冷道:“要不是秦一后来及时赶到,你还有命躺在这里?你死了倒没什么,只是要我怎么去向师傅交代?” 宁雨宣在看到闻人秋被带回来的模样时,要不是他还有口气,她都要当抬回来的是具尸体了,这会儿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闻人秋听到红杏已经无碍,才松了一口气,没将宁雨宣的话放在心上,“不是有你吗?师妹你医术高超,就是死人也能给救活了。” 随后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笑着,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给他们看,说道:“恐怕连白汀州都没有料到,我会趁机将这东西拿到了手。”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光华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光华 两人俱是一惊,景珏敛眸,将他手中的东西一把夺了过来,是一个沉香木的盒子,打开盒子一看,他眸子一凛,转而便将东西放到宁雨宣的眼前,虽然他只见过图纸,却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就是佛骨舍利。” 宁雨宣狐疑看他一眼,最终目光放到了木盒当中,一颗彩色珠子自带柔和光芒,令人心驰神往,想来除了佛骨舍利,没有什么能有它这般光华了。但是这股光华,却让宁雨宣突然有一股心悸的感觉,她心头一慌,急忙将木盒关上。 一抬头,就对上了景珏担忧的目光,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这东西先交给裴少炎吧,等给他之后,我们就回临都去。” 自从知道了这佛骨舍利有着什么用处之后,景珏也很快明白她的反常是何缘故,他阴沉着脸,将木盒收回自己怀中,“我待会交给他,”他转而低头看闻人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道:“这次多谢。” 闻人秋竟乐了起来,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呵呵”笑了起来,“我的这一身伤这也算是值了,能得到景帝的一声道谢。” 宁雨宣瞥了他一眼,忽然手中施针力道多了几分,随后就听见了床上的人一声哀嚎。她垂首不自觉嘴角上扬起来,现在他们已经拿到了佛骨舍利,大概所有的事情,都能在这里结束吧。但她所不知的是,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等给闻人秋治好了伤病之后,开了几份药方之后,就找了下人去城中买药。 后院的凉亭之中,裴少炎接过景珏手中的木盒,手指颤抖,又打开木盒看了一眼,与慧来大师描述的别无二致,光芒圣洁,心中悸动不已,不知是那舍利子的影响,还是他原本就心情激动难忍。 “微臣多谢皇上和娘娘,”裴少炎手握木盒,双膝跪地,兴许是这几天看到景珏他们的近况,心中无比愧疚,如果帝后二人真的因为帮他找佛骨舍利而出了什么差错,那么他以死都不能谢罪了。 宁雨宣叫他起身,“如我们当初约定的那样,现在已经将佛骨舍利交到你的手上了,你也如约治好了淮水的水患,接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心心念念的东西,如今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上,裴少炎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但是眼下,他忽然有了些不知所措,来到这里已经有六七年了,他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武国公府虽然人杂,但他那个老爹是真心对他好,还有几个朋友,叶修文、谢昭庭。 他沉眸答道:“根据慧来大师所说的,想要打开时空隧道,只能等北极星极盛的时候,才能发挥其中能量,等到下一次,微臣早就问过了钦天监的人了,下一次时机应该是在冬至前后了。” 什么“时空隧道”,什么“能量”,对景珏来说都是陌生的东西,见宁雨宣似乎是明白那些所说的是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和宁雨宣之间都有种隔阂,但他现在清楚的知道,这种隔阂是一直存在的,之前不过是叫宁雨宣隐瞒了下来,但是现在在知道所有原因了,之后,才发现避无可避。 但是他又没有改变这样的情况,毕竟是有着这样的经历,才让他们现在能相守。“裴爱卿如今是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你要是走了,那朕又得给大理寺卿重新找一个下属了,”景珏不紧不慢地说道。 裴少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要让皇上和陈大人因此事烦忧的话,那真是微臣的错了,如果皇上信任微臣的话,微臣倒是可以向皇上举荐一人,此人是微臣在翰林院认识的一位同僚,他在翰林院中纂书,熟读不少卷宗,倒是可以为大理寺一用。” 见他从善如流说出这番话来,宁雨宣倒是笑了起来,他分明是早就有了准备了吧,“既然你都有了打算,其余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等到裴少炎走了之后,见他身影消失,宁雨宣转头正要同景珏说些什么,忽然整个身子都被对方紧紧搂在了怀中,宁雨宣一愣,见他这番像是护着自己宝贝的幼稚模样,他忍不住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好这会儿没有下人在这里,否则她才不会任景珏青天白日里就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呢。 景珏哪里想得那么多,他自己埋头在宁雨宣的颈窝处,鼻息间尽是她身上幽香,忍不住吻了一下,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栗,他才闷声问道:“要不是嫁给了我,你若是得到了佛骨舍利,会不会就像裴少炎一样,头也不回地就回到了你自己的世界去?” 宁雨宣刚想因为他的小动作去打他,结果听到他的话,手在半途中停了下来,转而将他抱得更紧了,她心中叹了一声,随后道:“哪里那么多的为什么,我既然遇到了你,就不会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离开的。” “裴少炎之所以选择回去,是因为那里还有他眷恋的地方,可是两生两世,最让我割舍不下的,”她离开了景珏的怀抱,指了指他的胸口,“是在这里。” 她只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景珏的心被不知名的东西溢满,只觉得满心愉悦,甚至眼眶都有些发酸,他再次将眼前的女子抱紧着,恨不得将其融进自己的血脉之中。 既然已经拿回了佛骨舍利,景珏并不打算在云城多留,他派了暗卫留在云城中,继续打探清楚白汀州身后的人是谁,然后打算第二天去铸剑山庄,将越泽剑还回去,便回临都去。 只是他们还没有上落山的时候,下午,铸剑山庄的人就已经找上门来了。来人不是百里渚,而是暂且在接管山庄事务的百里钧。 原本知道景珏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几个,但是从找到这里的裴少炎和谢昭庭,以及去青云峰时,随后跟来的青玉门和林山派中人,可见他们的住处早就透露出去了。所以百里钧找到了这里,并不感觉奇怪。 只是让众人意外的是,百里钧并不是特意来拿回越泽剑的,反而是问景珏关于百里茗的下落。 招待客人的前厅中,下人鱼贯而入,端着贡茶余香袅袅,角落处,精美花盆中摆放着盛放的秋菊名品,这里百里钧以前跟爷爷来过的,是景国富商顾家的一处院子,但现在看来,已经成了这位玊公子的住所了。 百里钧只多想了一会,只是与景珏寒暄了几句,便问起昨日下午在青云峰剿灭碧落余党的事情,又问及姐姐百里茗的去向。 在云城这样的地方,只不过一夜的功夫,昨日下午官府及林山派、青玉门的人剿灭了青云峰碧落余党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其中有一位不得不提的,便是那位不知来历的玊公子。 “我听说昨日玊公子您已经找到了白汀州他们的藏身之处了,只是有没有发现家姐的消息,我等派人去找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家姐的下落,”百里钧不敢坐下,站在中间,朝景珏拱手问道。 昨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先是发现了山洞里百里茗的下落,白鹤第一个上前去解了她的桎梏,而景珏急着去找机关,只是后来听暗卫说是白鹤带走了百里茗。但是现在百里钧既然听了传闻,更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的。 他将越泽剑还给了百里钧,转而便坐了回去,喝着茶道:“是青玉门的白鹤救走了你姐姐,你要是找人,该去向他要人去才对,如今越泽剑我也还给山庄了,少庄主还有什么事吗?” 百里钧面露尴尬,景珏所想的,他又岂会不懂,只得硬着头皮道:“可我上午的时候已经去了盛隆客栈,找了青玉门和林山派的人询问,他们都说是公子您救走了家姐,”他双手捧着越泽剑,举高于头顶,“爷爷已经说过了,这越泽剑本就是身外之物,若是可以的话,拿来换家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一下果然变得有趣了,本以为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了,没想到临走之前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景珏冷哼道:“你光问了林山派和青玉门的人,那昨日官府的人也在场,你去了官府询问了吗?还有,白鹤跟白汀州是什么样的关系?你是不知道吗?需要朕的再三提醒?” 他在百里钧面前露出皇帝的威仪出来,只是这白鹤竟然拉了林山派的那个傻子一起来撒谎,他冷眼看着百里钧,没想到这人也信了。 “这......”忽的,百里钧说不出话来了,向来他们江湖的人都不喜欢与官府打交道的,即使是他们铸剑山庄也是如何,可眼下,谁说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百里茗现在到底是在哪? 见他这般入神模样,景珏开口提醒他道:“我已经说过了,的确是白鹤的人救走的你姐姐,最后肯定还是为了帮白汀州报仇,你自己想想,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大礼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大礼 百里钧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两边说法皆不一样,可是作为景国的国君,景珏没有理由将百里茗藏起来,他立即俯身道:“这件事的确是在下疏漏了,还望玊公子不要介怀。” 都是些不打紧的人,景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了,“等你回去转告一下老庄主,请他管教好自己的孙女,上一次是我夫人心善,不想过多计较,但要是还有下一次,我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百里钧自然知道,他所说的便是他姐姐上次陷害皇后的事情,他也只得低着头应是,“还请玊公子放心,等找回家姐之后,这件事我一定会和爷爷提起的。”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发现了有下人在收拾东西,不由得开口问起:“玊公子是打算回去了吗?” 这百里钧身为铸剑山庄的继承人,虽然脑子不比青玉门的那位灵活,但是胜在为人真诚,景珏多看了他几眼,日后想要稳定云城这一带,还少不了铸剑山庄的帮衬,他点了点头,“原本打算等明日去山庄,将越泽剑还回去再走,不过你今天既然来了,那明日我也不必多跑一趟。” 想起那日跟随景珏一同的那两人在竹林旁的对话,想必是已经拿到了他们所要的东西,按照百里钧心里所想,他们能早日离开这里,也减轻了他么的负担,毕竟现在的云城中,只有他们铸剑山庄知道玊公子的身份。 他握着越泽剑的手终于放了下来,“那在下祝玊公子明日一路顺风,若下次再来云城,一定要再来山庄做客。” 景珏不置可否,只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不欲多说,百里钧继续留在这里也尴尬,他拱了拱手,就不再多说,转身离开。等出了顾宅之后,他又带着一众人去往了盛隆客栈,想要去找白鹤算账。他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从小都被宠坏了的,可她到底还是百里家的,是他的亲姐姐,总不能眼见着被别人欺负。 宁雨宣听说了百里钧过来的消息,并没有在意,径自拿了伤药,去了红杏的房中。一上午的功夫,已经给一个看了病,这一个胳膊上的伤可还没有好好处理过呢。 红杏因为失血过多,她休息了一会儿醒了过来,但是浑身都没力气,只半靠在床榻上,只要一闭上眸子,脑海里都是昨晚闻人秋追上白汀州救她的模样。她不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对周云一见倾心的,到后来渐渐心如死灰,而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又跳动起来。 她向来不会躲避自己的心意,之前一再拒绝闻人秋,也的确是因为她对闻人秋没有什么情爱,但是现在......她是不是可以对他不再那般强硬了? 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她以为是下人端药回来,便道了一句“进来”,只是来人端着东西,她抬眸一看,竟然是宁雨宣。红杏当时便想下床行礼。 只是脚还没落地的时候,就被宁雨宣给拦住了,“你身上还带着伤,就别起来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在意那些虚礼的,最多就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的罢了。” 红杏正想问她的来意,在看到她端来的那些东西的时候,也即刻就明白了,她抿唇退回到床上靠着,“多谢娘娘了,只是包扎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宁雨宣一边摇头,一边拿过金疮药,“你把胳膊伸出来吧,我相信在这里,没有人能比我的包扎技术更好了,况且你昨天以身犯险帮了我,我不过是帮你包扎伤口,也是应该的。” 见宁雨宣态度坚决,红杏再也不好拒绝,将自己的胳膊从衣袖中伸了出来。 她的胳膊上还是闻人秋用衣裳布料包扎的,此刻早就被血水浸染了,怕伤口与布料粘结在一起,宁雨宣只好拿起小剪刀,将布料剪开,好在近来天气凉爽,被不透气的布料包着,并没有出现其他情况。 那道伤口本来就深,宁雨宣一边撒上金疮药,一边说话好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见你这些时日与闻人的关系颇好,昨夜他不顾身子受伤,还要去救你,”她抬眸看了一眼红杏,继续道:“听说他还陪你去幽城了?” 宁雨宣与她说起闻人秋的事情,红杏总觉得有些奇怪,眼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了,竟鬼使神差地对宁雨宣道:“前些日子......我与他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说要娶我。” 具体什么事情,红杏虽然没说,但看她的反应,宁雨宣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起先是一愣,对上红杏有些探究的目光时,她笑着低头,继续做手上的事情,“我还从来不知道这些呢,不过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定然是想同你好好过完下辈子的。” “现在师父不在这里,要是知道了得多高兴,”不过,她眸中带了些打趣的意味,问红杏道:“他说想要娶你,你呢,你愿意嫁给他吗?我作为他的师妹,总该帮他的忙,他平日里虽然没个正形的,但关键时刻,是很有责任担当的男子。” 红杏起先还觉得,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但随后一想,帝后二人平日的恩爱,足见宁雨宣对闻人秋只有师兄妹的情谊的。她愿不愿意嫁给闻人秋?这个问题或许搁在前几天,她会摇头拒绝,但现在,她说不出来了,反而脸上还添了两朵红晕。 宁雨宣看她神色变化,便知道了结果,心里只替着闻人秋高兴。她与红杏认识虽然不久,但却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好姑娘。她笑着低头,用纱布将伤口一圈一圈地包扎,“等你们成亲的时候,一定别忘了给我寄一封请柬。” 被这样明晃晃的打趣,红杏更是羞怯,她还只是刚开始决定接受闻人秋呢,宁雨宣说的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只好低着头不言语。眼见着宁雨宣最后将纱布打结,她迟疑了许久,而后问道:“娘娘,我想知道......闻人秋,他的伤势如何了?” 这事闻人秋没说瞒着别人,宁雨宣想着叫闻人秋能得来红杏的几分心疼,还是照实说了,“他的伤很重,但是并不致命,只是需要长时间的调养,”见红杏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又道:“闻人就住在你的隔壁,等你歇息好了,可以去看看他,他这人最受不得无聊了。” 宁雨宣说完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去,刚一进门,就有一个温热的怀抱从身后袭来,能这般幼稚无聊的,除了景珏也没别人了,只是开始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她转身瞪了他一眼,过去将自己的小药箱收拾好。只是身后的男人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开,亦步亦趋地在她后面。“你怎么现在回来了?百里钧已经走了吗?” 景珏最喜欢将自己的脸埋在她脖颈的位置,仿佛她身上所有的馨香,都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令人着迷不已,“嗯,他很早就走了,等了你许久,你又是去给闻人秋看病了?”话里话外还带了些许哀怨,好似深闺怨夫似的。 听他这样语气,宁雨宣忍不住笑了,要是让外面那些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他帝王的威严只怕就此失去了,“我没去闻人秋那边,是去看红杏了,这几日我总觉得闻人和红杏之间有什么事情,结果你知道如何了吗?” 说到这里,宁雨宣也忍不住有了些八卦,虽然景珏对那两人的事情并没有多大兴趣,“红杏告诉我,闻人说想要娶她。” 景珏一愣,随即嘴角扬起,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不是好事吗?他们什么时候成亲,我好送一份大礼给他们二人。”情敌终于要娶别的女人了,景珏倒是最高兴的。 宁雨宣见他这般热衷,哪里还猜不出他肚子里在想些什么,拿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他们八字还没个一撇,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我看天底下,没有谁比你的心眼更小了。要成亲也得等他们去南疆那边,通知了师父才能确定的。” 景珏才不会管那么多,总之这件事是有了着落了,宁雨宣这么说他,他也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小心眼儿了,谁让你当初一走就是五年,整日里跟他朝夕相处......” 这是多久的事儿了,他到现在还拿出来闻闻那醋味儿,宁雨宣忍不住扶额,怕他又说出什么来,直接踮起脚,堵住了他的嘴,“你要是再胡思乱想的话,晚上就别回房间了。” 以前在临都的时候,景珏只听说过一些臣子,畏惧家中悍妻,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晚上就会被拦在门外,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被威胁的这一天,只是这样的威胁还真是最有效的,他忙告饶:“好了好了,下次我再也不说了。” 因为闻人秋的伤情,再加上他们已经拿到了佛骨舍利,所以他不再回临都去,而红杏也要留下来贴身照顾他,他们二人暂且留在顾宅中。 第二天一早,秦一他们就收拾好了行礼,护着景珏和宁雨宣回都,而裴少炎和谢昭庭还有公务在身,则是跟他们一路回明城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送别 第三百八十三章 送别 碧云天,黄叶地。他们来时一路都算顺利,但是回去却不是如此了。深秋的早晨,城外官道边的黄叶被露水打湿,无力低垂着,他们要离开云城的消息只有百里钧,但是等在城门口送别的,却不止他一人。 景珏和宁雨宣都是骑马的,出了城门之后,发现百里钧和闵氏夫妻早就等再来外面,百里钧身后带着的还是昨日那一众山庄中人,似乎是昨天就没有回去,而闵二郎和素娘皆坐在马车车辕上,见他们远远走来,便下了马车。 见他们竟来相送,出了城,景珏和宁雨宣便下了马,身后只跟着秦一和两三个暗卫,还有谢昭庭及裴少炎两人,其余的暗卫都躲在了暗处。宁雨宣有几日不见素娘了,眼下看她脸色恢复了一些神采,不知是不是病情好了些,还是……回光返照的情况。 她上前几步,对闵二郎数落道:“早上的天这样冷,你怎么就带着她出来受冻,若是吹了风,伤情复发可如何是好。” 饶是闵二郎这种在江湖中雷厉风行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任由对方骂着。 素娘抓住宁雨宣的手,笑道:“你可别骂他了,这两天他没日没夜的照顾我,都瘦了一圈,是我硬拉着他叫他带我出来,想来玊夫人你此次离开云城,天大地大,不知以后可还有再遇的机会了,所以一定要来与你道个别。” 江湖人常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尽管只是认识了几天,宁雨宣却对此有了些感触,她反握住素娘的手,她的脸上手上的尸斑已经全都消退了,食指刻意扣在她的脉象处,大概是这几天闵二郎的贴心照顾,让她心情愉悦,好转了许多。 宁雨宣开口回应道:“原本我们是打算谁也不告诉的,没想到还是让你知道了,早知道这样,我该昨日下午就去找你的。” 那边百里钧见宁雨宣跟闵氏夫妻二人交谈着,他想了想,还是上前,从下人手中拿过一个剑匣来,对景珏道:“玊公子,您昨日说的话,我已经修书回去,禀告给爷爷了,半夜爷爷来信,说是愿意将这柄剑送给玊公子您。” 铸剑山庄向来都有格调,每柄剑的剑匣都是与其相称的,看剑匣上的花纹,也能知道,这就是百里渚前两日打造出来的越泽剑。 闵二郎不由得将视线放在那剑匣上面,这下他真有些好奇玊公子和玊夫人的身份了,几个门派来铸剑山庄,就是想能讨得百里渚的一句话,便是将这剑送给他们,但那些人还没什么动作的时候,百里渚就说要将剑送给这人。 好奇归好奇,他还是个拎的清的,玊夫人是他们夫妻的救命恩人,他自此,自然不会打这剑的主意了。 景珏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他只是盯着百里钧道:“你昨日下午去找了白鹤吗?你姐姐可找到了?” 说及此事,百里钧忍不住胡咬牙切齿,本以为青玉门只是出了白汀州那样一个性子孤傲又狠毒的人,没想到这白鹤也是个卑鄙小人,竟死咬着都不承认,百里钧没有找到姐姐,自然也没有再回山庄去。 但景珏能问出这话,自然是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形,他回道:“白鹤一直不承认是他救走了我姐姐,就连林山派少主,现在也帮着他说话,在下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好了,若是玊公子有法子,还请告知。” 如今不过是替铸剑山庄帮个忙,景珏乐得轻松,江南势力错综复杂,铸剑山庄是最好能调节其中利害关系的,他眸子颜色略深了些,提手将百里钧手中的剑匣拿到了手上,“白鹤一直不愿意放人,无非是想那你姐姐性命换剑罢了,那你将这剑给我,等他追到我这边来之后,你再趁机去找你姐姐下落。” 百里钧一怔,他这才明白过来爷爷的意思,和景珏的相差无几,难怪爷爷这么想将越泽剑送给玊公子,可是让玊公子冒这个险,他喉咙发干,心中有了愧疚,但最终仍是道:“那多谢玊公子了,等找到姐姐之后,我立马带人去协助您。” 景珏点点头,“既已说定了,那你暂且回去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那边宁雨宣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是该走了,她又握了握素娘的手,“若是日后你的病好了,可以去临都找我。” 江南一向有折柳送别的习俗,尽管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柳叶早已落尽辗作尘土,但柳条一如三月天的柔韧。素娘笑着点头,将几根柳枝别在她的马鞍之上,“再见了。” 深秋十月,路边农田里有不少庄稼汉在弯腰收稻子,今年没有战乱,也没有水灾蝗灾,稻穗都沉甸甸的,隐约可听到老伯们的憨厚笑声,可见今年收成不错。兴许是见惯了云城出入的各种人,见到他们一行人,只看了一眼就继续专心割稻了。 景珏见状,心中不由得有了些起伏,当初他从幽城打回临都时,沿途民不聊生,战火绵延,叫不少人都流离失所,花了五年时间休养生息,百姓的情况才好了些。而去年又发生了庆帝谋乱一事,这个时候向冯国开战的话,不知是否妥帖。 想到谢昭庭就在后面,他转头问道:“昭庭,你接管明城也有些时日了,今年明城的收成如何,能交几分税?”淮水以南地广物博,水泽丰茂,土壤肥沃,尽管明城地界没有云城的耕地多,但比起景国的一些城池,也算好的了。 谢昭庭不知景珏此问有何深意,到底也如实回答了,“今年有裴兄建造的几大水坝,没了水灾,我查了下前些年的秋收的情况,今年的收成尚未统计,但定会比前些年的好,至于赋税,在下建议,还是一如之前冯国的制度,三分税收。”要知道,明城一年三分的税收可抵得上幽城陵城两城三年的税收了。 裴少炎见景珏沉思模样,他能感觉出来,景珏此人有着极大的野心,“微臣斗胆,请问皇上问此事,是不是担心南伐一事粮草不足?”冯国虽然赔了云城、明城,但依旧割据一方,而冯国国君冯子谈,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此仗要是开打,没个三年五载是没法结束的。 他还真是斗胆,景珏冷笑,现在。朝中可没人会在他的面前提起南伐一事,怕支持景珏,会被议和党给针对,要是不愿开战的,更是不敢明着与皇上过不去了。不过他能任用这些年轻的才俊,也就是想看到这些人不为朝中党派纷争所禁锢。 “没错,正是为了此事,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景珏问裴少炎,将问题都给他。 裴少炎拱了拱手道:“微臣有一些看法,只随意说说,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皇上见谅。依微臣来看,皇上所要担心的,并不是粮草一事,去年庆帝谋乱之时,金陵城因为皇上御驾亲征,并没有遭到迫害,金陵乃是景国粮仓,调粮草又十分方便。眼下最重要的是兵马的操练。” 待裴少炎说完之后,景珏久久不语,他说得极对,如今冯国与景国边界,云城明城,都没有合适的将领带领戍边军。曾经的阳城大军,是周丰和林将军他们带出来的,可在去年的叛乱中,也成了散沙,幽城大军虽然还在,但是军心不稳,只怕到时候会一击即溃。 宁雨宣开始并不打算多言,但看眼下情形,她不由道:“今年春闱的时候,选拔了不少文臣,等回到临都时是不是该选些武将出来了?” 现在朝中大将着实不多,赫连邵掌管临都守城军,而岑尤依旧带着他的几千虎骑军,除此之外,其他地方的守城军都是由一些不起眼的武将领着。赫连家作为武将中的中流砥柱,在战事即将开始之前,是该去戍边了。 景珏自然知道朝中武将缺乏,但是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培养出心腹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沉眸,摇了摇头道:“此事等回到临都再说吧。” 云城到明城的距离极近,只花了半天时间,景珏手中拿着百里钧松来的剑,但一路上风平浪静,也没有人追上来,他们打算在明城稍住一晚,然后第二日再渡河回临都。 有谢昭庭在,他们也没有再去住客栈,被安置在了太守府中,正好赶上用午膳的时候。 谢昭庭虽是小小的一名太守,但小官事杂,离开明城两日便堆积了不少公务,他知道景珏的秉性,也不再他面前惹他心烦,只吩咐下人照顾好了,便去了书房里。而裴少炎的又一水坝刚刚竣工,有下面的官员拿了图纸来问他接下来的事情,他也忙的不行。 等用完午膳之后,景珏看出来宁雨宣有了些疲惫,就带了她去屋中歇息。宁雨宣很快在他怀中安眠,呼吸浅浅又绵长,景珏轻轻地动了自己的身子,下床去,打开被他随手丢在一边的剑匣,他拧着眉头,现在这般安静,只怕晚上的时候,又是不能安宁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念想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念想 宁雨宣这个下午睡得并不安稳,房间的雕花窗户正对着西南方向,午后太阳移转,日光倾斜,那一束强光最后落在宁雨宣的眼上。她猛然间惊醒,一睁眼却被阳光刺得泪水直流,慌忙抬眼挡住了光。 她急促呼吸了几下,屋子里空无一人,“阿珏?”喊了一声,也无人应,她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层汗,心脏还在极快地跳动着,她起身喝了一盏聊凉茶,才觉得好受了些。 宁雨宣感觉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可是一睁眼的功夫,梦里的情形和记忆全都消散一空,徒留她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感受。 忽然门从外面被人打开,宁雨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却发现景珏回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倒了杯凉茶准备喝。 但是被景珏拦下,他将手中端着的东西放在宁雨宣面前,“已经入了秋,还是少喝些凉的,我看你中午没吃多少,怕你醒来会饿,刚刚找后厨给你做的八珍粥。” 所谓八珍粥,便是由红豆、薏米、茯苓、芡实、山药等物一同与糯米熬制的粥,此刻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母指大动,宁雨宣接过勺子,小口吃了起来。 景珏将她手中的茶盏拿到一边,从另一只茶壶中倒出温热的茶水,放在她手边,随即便听她问:“你刚刚就去后厨拿了粥回来?” 景珏笑了笑,就坐在她的左手边,“不止拿了粥,还找了秦一,吩咐他去做一些事。” 宁雨宣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就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又问:“那今晚会出现在这里的,是白汀州还是白鹤?”其实,无论出现的是谁,虽然目的不一样,到底是殊途同归,他们兄弟二人这会儿倒是同心起来。 屋外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地面上,带着丝丝暖意,却抵挡不了这深秋的寒。景珏摇头,他也不知,所以给不了答案,“谁都有可能出现,也有可能都出现,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你就待在太守府中不要出去,只要你安全了,我就没了后顾之忧。”怕前天的事再次发生,他叫秦一调来了众多暗卫,今晚不论是谁,也别想随意进太守府。 宁雨宣虽然担心,但也只得点头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梳妆台前的剑匣,眉头轻蹙,“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见她一直问着事情,景珏只好将她面前的碗端到手中,舀起一勺喂她,“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地方,你只要将自己照顾好便可以了。” 宁雨宣因为刚才的梦境,内心始终难安,她吃下景珏喂过来的粥,心中惆怅不已,却也没有办法拦住他。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白日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不到酉时,天就已经全黑了,随便地用了晚膳,景珏拿了剑匣,便带着秦一等人出了门,谢昭庭也带了一种官府中人紧随其后。 偌大的太守府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但是宁雨宣知道,还有许多的暗卫,都躲藏了起来,刚刚将景珏送走,她站在门前,望着热闹街市上人声嘈杂,只出神看了几眼,便转身回去。只是没走几步,便遇见了裴少炎。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现在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了,要是再不行礼,那就是失礼了,裴少炎拱手弯腰屈身。 太守府里挂了许多的灯笼,隐藏在树后,成了星星点点,“裴大人起来吧,如今还没到临都,你我之间也不必如此客套了。” 知道宁雨宣明日便走,现在距离冬至也越来越近,以后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他是特意来找她的,“刚才我见娘娘望着外面的街道,是觉着这里跟我们那里相差太大了吗?” 哪里是相差太大,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宁雨宣笑了笑,继续往里走去,而裴少炎则跟在她的身后,“这里与现代根本不能相比,但是我来到这里已经有十多年,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算物质条件不能比较,但人心都一样。”善恶之道,是非黑白,谁又能彻底看透呢。 知道宁雨宣对原来的世界没有了一点念想,大概是他还没有遇上心底的那个人,所以不能理解她和景珏之间的纠葛,“我听说,娘娘你以前是冯国宁家的人?” 宁家?若不是裴少炎这会儿提及,宁雨宣都快要忘了,她曾是宁家的人,那个宁家……那些人与她之间,没有一点情分。宁雨宣冷笑了下,说道:“以前是吧,毕竟他们也养了我,”她转头看向裴少炎,“你若是早来这里几年,就知道,冯国宁家,只有一位小姐,那就是宁雨珊。” 裴少炎刚来这里的时候,宁雨宣和景珏大婚没有多久,他正茫然于四周情况,忙着应对武国公府中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哥哥,对冯国的情况更是不了解。见宁雨宣这幅模样 ,他也知道自己说起了不该提的事情,“是微臣鲁莽了,还望娘娘见谅。” 宁雨宣长叹,笑着摇头,她抬眸看天色,皎月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遮挡住了,只怕又有一场寒凉秋雨要来,“没什么,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他们现在也不在了,多说无益,倒是你,你回去,是为了谁?” 无论时间怎样流逝,即使是过了几千年,乌云后透露的一点点月华,也是亘古不变的,“我的亲生父母还在那边,我若是心安理得在这边做着世子,那真是不孝了。”其实他自己心中犹豫颇多,他的爸妈在那里等着他,但是这里,老爹也照顾了他好些年。 原本应该漆黑的夜色,因为太守府处处悬挂的灯笼而亮如白昼,池塘倒影树木栏杆林立,好一幅夜景图,宁雨宣对他道:“纵然你是不舍,但也别选择了一条让自己后悔终身的路,你做出这番绩业来,皇上他肯定不会对武国公府动手的,你尽管放心。” 说完这些,宁雨宣也不再多言,转而迈步往屋中走去。她心绪难安,找了一本佛经出来诵读,只期望景珏能平安归来。 明城郊外是丘陵地带,夜色茫茫,只能看见水面渔火一两点光亮。眼前不远处的林子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动静。溪水边,白汀州静静看了那片林子许久,转而对身后一名黑衣人道:“主子,你确定他们就藏身在此处吗?” 被他称为主子的人,身着一袭黑色斗篷,几乎快要将自己的脸完全遮挡住,而露出来的地方有一点银色,显然是戴了面具的。身子轮廓有些消瘦,但是从偶尔投下来的月光,可以看见这人脚边一点红色裙裾,竟是个女子。 那女子声音刻意伪装了,只听见男女莫辨的一个声音回应白汀州道:“我自然是能确定的,不像你这个没用的,都快要得手了,却还是功亏一篑,哼!”旁边白汀州并不说话,女子又嘲讽道:“怎么不说话,难道还是我说错了不成?” 白汀州忍不住高声辩解,“我只是为了琳琅——” 话没说完,就被女子再次打断,“口口声声为了你的琳琅,你要是有本事,就不会让她死在自己的面前,你要是还想报仇,就该按照我说的去做。” 白汀州这会儿无法反驳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无能,他垂着头,“属下知道了。” 女子上前几步,手执长鞭,那鞭子上倒刺丛生,看着极为可怖,她手指微挑,抬起了他的头,笑了起来,“别灰心丧气的,相信我,等你解决了景珏之后,帮你的琳琅报仇,指日可待。”她的面具因为抬头的动作显露在人前,上面藤蔓缠绕,仔细看来,分明就是碧落的图腾。 耳边听到了不远处的一阵动静,女子勾唇笑起,手转而去拍着他的肩膀,“好了,你也别气了 你那个弟弟应该要到了,你去接应他吧,明日一早,进城与我禀报结果,你知道,我不想再要像上一次一样的答案了。” 等送走了这名女子之后,白汀州看着她离开背影,极其难看,以前主子在的时候,何其对他这样屈辱过,这女人的狠毒,比起百里茗的,可以说没什么差别了,他是真不明白了,为什么主子要把碧落交给这个人。 即使心中怨愤,但事情还得继续去做。他们在不等一会儿,就见一群人从官道而来,恰是从云城赶来的白鹤。 白鹤本不知道白汀州早就带了人在这里等着,开始时还叫自己的人警惕着,等走近了才看清,他忙对身后人道:“大家都放下刀剑,是大哥!” 可没等他走到白汀州棉签,他身后一人就忙拉住白鹤,“少主,可是现在大少爷是碧落之人,我们还是少接触为妙啊。” 白鹤正要说教此人的时候,忽然前面飞来一柄长刀,直接刺向了那人腹部,一时间血气弥漫,那人睁着一双眼睛,轰然倒地。 第三百八十五章 真假 第三百八十五章 真假 白鹤显然是被这一变故惊着了,他愣了半晌,才对白汀州道:“大哥,他可是我们的人,”他只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何以要性命才惩罚? 白汀州拍着他的肩膀,心中不由感叹这个弟弟还是太单纯了,“我记得他是从小就跟着你的人,但日后你要成为真正的青玉门门主,又怎么能让下面的人左右你自己,大哥刚才是在帮你,你要是怨恨大哥,大哥也无所谓。” 夜里风渐渐大了起来,山林间湿气极重,很快就将那血腥气给吹散。白鹤低头,紧抿着唇,等抬起头来时,目光变得坚毅了,“大哥你说得没错,我也是时候该培养自己的心腹了,”他转身对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人:“今天的事情若是透露出半个字, 你们的下场就是和他一样。” 众人唯唯诺诺,皆不敢多言。白汀州见状,很是满意,他太清楚爹娘是什么性子了,他们的控制欲太强,白鹤这般,若是没有自己的心腹,只怕也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他们不再多说,即刻便带着两边人往林子里赶去。林子里树林茂密,将所有的光线都隔绝在外,想来他们早就已经埋伏在里面了,白汀州便吩咐后面的人举起火把来,好在前几日下雨,林子里到现在还是潮湿的,否则定要将正片山林都烧着。 四周都是寂静一片,安静极了,除了他们走动的脚步声,还有一只不知停在哪里的猫头鹰的鸣叫,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找了许久,等白汀州都没了耐心,直觉得是那女人的判断失误,他咬牙道:“别找了,这么找下去只怕等到明日都没有结果,我们先进城去看看。” 白鹤也一早就像这么做了,他手里拿着越泽剑,只会向尽快渡河离开,又怎么会大半夜地等在这里。 只是在他们一转身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只见他们眼前站了一个白衣男子,连皮肤都是雪白的,眼睑微红,手执判官笔,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死人。这人白汀州和白鹤都认识,能拿着判官笔的,除了勾魂使者还是何人。 白鹤上前,直觉他是跟着自己来的,厉声道:“闵二郎,你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闵二郎没他那般不够稳定,他上前几步,慢条斯理地,在这样的夜色火光中,还真像阎王爷座下的那一位,只是不见他身边常跟着的妻子,“勾魂使者一向是循着死气走的,你这里有死气,我来此,可不是为了跟踪你的。” 今日白天的时候,在盛隆客栈里,他眼看着百里钧又去找白鹤了,顺便将越泽剑在景珏手中的消息也透露了给他。他担心玊公子夫妻二人会有些危险,所以......还真是像白鹤说的那样,是跟踪他来的。 白汀州笑了笑,走到白鹤前面,对闵二郎道:“哦?勾魂使者是发现这里有尸体了吗?你可找出来了?” 闵二郎不屑与小人多言,嗤笑着道:“哪里用我找的,我眼前的这些,不都是吗?” 他这般狂妄的语气,白家两个兄弟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正要发作的时候,忽然四周草丛中射出无数箭矢出来,好些人中箭倒地,白鹤及白汀州皆拔剑抵挡,“他们就在草丛后面,快点找到景珏!” 闵二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太过阴森,在这样的夜里,像极了鬼怪,他挥舞手中判官笔,手起手落之间,判官笔直插几人的心脏,鲜血迸溅,场面血腥令人呕吐,偏偏他的神情却极为享受。 躲在暗处的暗卫已经全都出来了,景珏也出来,手中拿着的,是他的残虹剑,而并非越泽剑,但是白鹤眼睛在人群中扫视,很快就看见了其中一个暗卫背上背着一个剑匣,他立即飞身上前,想要夺剑。闵二郎看见,立即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而景珏再次和白汀州交起手来,残虹剑虽然比不上越泽,但是景珏剑术旁人一直难以企及,两人一直僵持不下。 而白汀州知道景珏去年的时候中过毒,交战时候,他一直都朝景珏眼睛处攻去。景珏对此自然察觉出来,他神色冷厉,对白汀州也下起狠手来,举起剑便朝他面门而去。 白汀州转身一挡,便看见白鹤身后,那个背着剑的暗卫,他对越泽的印象极深,前天的时候,景珏就是用越泽,砍断了自己的飞爪,他俯身躲过景珏的再一次袭击,转而便要去拿那剑匣。 他们的目的暂时就是这剑,至于对付景珏,他是没这个本事了,叫那妖婆自己去吧。这越泽剑得来的太过轻松了,但白汀州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拿了剑匣便叫白鹤等离开。 这次交战结束得极快,前后不过两炷香的时间,景珏站在高处,看着白汀州等人离开,他叫来秦一,问道:“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秦一站在他身后,笑着道:“放心吧主子,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天肯定叫白汀州身后的那个人逃不掉了。” 景珏很满意这个答案,他转身,那边闵二郎不浪费一点死气,已经吸食得差不多了,景珏上前,“今日多谢闵公子仗义相助了。” 闵二郎笑道:“我哪里是来帮忙的,要是没有我,玊公子的计划只会进行的更顺利了,”他原本真的以为他们会有危险,但是看刚才景珏故意放他们走,这才发现,原来是白家的那两个兄弟,掉进了他的陷阱里了。 那些人转眼便消失在了山林小径中,往着明城的方向而去。月光原本被乌云遮挡,可不知何时,那片乌云已经被风吹走,皎洁月华落在山林间,树影错落。 “我现在该回去了,若是回去的晚了,只怕会落得夫人的骂,”景珏心中挂念着还在太守府中的宁雨宣,只想赶快回去。 而闵二郎跟他的心思一样,这里靠近明城,离云城的距离太远,“那在下也得赶紧回去了,夫人在家中记挂着。” 那边秦一不仅安排了人手一路跟着白汀州,更找了人趁刚才混乱的时候,混进了他们的人中,只想万无一失地找到那幕后黑手。其实到了现在,景珏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了,但是为了确保没有差错,还是要再去确认一下的。 白汀州和白鹤回了明城,他们找了一间客栈安置下来,等到了屋中,白鹤才敢打开那剑匣,剑身光泽晕满,日月星辰的纹路遍布,他将剑放在灯下仔细观看,不愧是铸剑山庄所铸造的剑,果然非同凡响的。 “大哥,实在太感谢你了,要不是有你帮我,这剑肯定被那玊公子给带走,”但是转而,他不由得皱起眉来,“可是这剑到底是抢来的,始终拿不到台面上来。” 白汀州刚想劝他,这剑现在是不能拿出来,但是等他找铸剑山庄报完仇之后,那万剑阁里的剑,到时候他都拿走都成。但是他眼光一转,视线落在那剑上,他眸子一凛,径自从白鹤手中将剑抢在手上,不对,一切都不对。 他是拿过越泽剑的,越泽剑据说是用山庄最新的冶铁技术铸造的,比起普通的剑都要轻盈几分,但是这剑分明比他之前拿过的,要重一些,这是假的? 白鹤见他这副模样,忙问道:“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白汀州暂且没工夫与他说话,他径自拿过一柄短匕出来,这匕首是用铸剑山庄所出的精铁所制,灯火之下寒光一现,他举起那剑,就朝匕首砍去,“哐当”一声,有东西断裂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没想到,断的却是那剑,他浑身无力,坐了下来,“小鹤,大哥对不起你,这是假的越泽剑。” 白鹤也愣在了原地,他们废了这么多的精力,拿到的却是一柄假的越泽剑。 难怪刚才景珏那么容易就放他走了,难怪今日上午的时候,百里钧要刻意跟白鹤说越泽剑现在在景珏手中。这都是他们的陷阱,白汀州立即对白鹤道:“你现在赶紧回云城去,百里茗肯定已经被百里钧救走了。” 白鹤一怔,当即便要出门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转身对白汀州道:“那大哥,你接下来要去哪?” 白汀州冷笑了一声,“我去哪?我还能去哪,自然是去找我的主子请罪了,”说完,他不等白鹤的反应,起身大踏步就朝着外面去。 白鹤一阵错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看不到白汀州的身影了。刚刚所料想的,因为景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他暗暗握拳,想到大哥要报的仇,当即便招来了下面的人,往云城方向连夜赶去。 白汀州知道那女人现在就住在明城的别院中,他走到那里的时候,门口的人认识他,“白堂主,您来了,主子已经等你许久了。” 此刻看天色,月上中天,大概已经是子时了,那人虽然态度恭敬,但是眼里的神情带着蔑视,白汀州心里窝火,脚步向前极快迈着。 第三百八十六章 桥上 第三百八十六章 桥上 等进了别院之后,有人来给他带着路,去的并不是见客的前厅,而是后院的屋子,那屋子里有光亮洒了出来,依稀可见里面那人的身影,只看了一眼,白汀州就立即低下了头,那个女人在洗澡,竟还要下人将他领过来,当真是不知羞耻。 里面那个不知羞耻的人正坐在浴桶中,一双纤细胳膊撩起一阵水花,花瓣落在锁骨处,徒惹一室芳香,但那张脸上,依旧戴着属于碧落的面具。她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只微微侧头,对外面人道:“怎么样,今晚的计划顺利吗?” 自从今年这个女人接手了碧落,白汀州经常被她羞辱,可是他现在还不能离开碧落,他沉默片刻,还是如实与她说道:“计划失败了,我们都被景珏骗了,那越泽剑根本是假的,现在越泽剑不知所踪。”他回答完之后,里面的人并没有盛怒的预兆。 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就在女人心底想过了,景珏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是清楚。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所以呢,现在你过来,是想做什么?” 白汀州一直都低着头,头顶上灯笼映下他的影子,“属下是想请主子出手,属下斗不过景珏这人......等明日一早,景珏就要渡过淮水了。” 随即,里面传来“哗啦”的水声,却不听里面的人说话,等过了片刻之后,那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白汀州低着头的,便看见一双玉足映入眼帘,他一阵错愕,抬起头时,就见那女人穿了一件极透的绯红纱衣,玉肩脖颈皆暴露在空气里,当真是伤风败俗,真是不知,那人怎么就看上了这样的女子。 女子一双灵动的慧眸被隐在面具之后,自是将白汀州眼底的鄙夷看得清楚,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不敢看我吗?你说我和宁雨宣,到底谁长得更好看?” 她这话一问出口,就看见白汀州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哈哈大笑起来,连眼角都有了泪渍,等慢慢收了笑,她叹道:“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宁雨宣那样的人,一副冰清玉洁,好似高山上的雪莲似的。” 白汀州没心思听她那些带着酸意的话,他强忍着恼意,说道:“主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在景珏离开明城之前拦住他,再不动手的话就来不及了。” 女子冷冷看他几眼,“最好的时机都被你给浪费了,你先下去吧,等明日一早的时候,你同我一起去在淮水边拦着他们吧,再撑一会儿,他们就会来了。” 她没有解释“他们”说的是谁,外面太冷, 她转身,赤着脚便回了屋子里。 这夜有些人终究是难眠,白汀州仰头看天,皎月清冷,寒意渐渐入骨,忽然觉得他继续这般活下去,没了意思,思绪渐渐回到几年前,有一晚也是如这样的晚上,他带着琳琅上了落山后山的禁地,那里景色极为好看,可是回来的时候,被百里茗发现了,琳琅后来又被找着茬,叫百里茗将她毒打了一顿。 百里茗,百里家,琳琅,等我给你报完了仇,便去陪你。 月升月落,几个时辰倏忽间便疾驰而过,宁雨宣昨日下午睡了许久,所以今早醒来的极早,一睁眼之后,就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她惊喜得抬起头,果然是景珏,她昨晚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来,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面前的人大概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他眼底下有些疲惫之色,而下巴处也多了一些青色的胡茬,她伸出手过去,摩挲着他的下巴,胡茬很短,但是极硬,戳着有些刺疼,她像是发现了新鲜东西一样,乐此不彼地玩着。 忽然手被人捉住,头顶传来男子刚醒来带着沙哑的声音,“就这么好玩吗?” 没想到没发现了,宁雨宣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对方太用力了,她有些歉意,“是我将你弄醒了?” 忽然,男人翻身而上,压在了她的身上,外面早就天亮了,宁雨宣脸色通红,“你这是干什么?天都要亮了,我们现在该走了。” 景珏笑着看她害羞的反应,随即低下头来,在她樱唇上轻轻一啄,“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自然是起床了,”他看着宁雨宣的神情渐恼,笑着翻身起床。 宁雨宣从床上坐了起来,气恼地将枕头丢在他身上。景珏本可以一把接住,但他依旧让那枕头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没什么力道,一点疼意都没有,他穿上外衫之后,捡起枕头,递还给了宁雨宣,“一大早就别发脾气了,嗯?” 那微微上扬的语气,满含着宠溺,宁雨宣瞬间就没了气了,她美目流转,娇嗔着看他,“我怎么发脾气了,总是你气我。” 景珏将双手放在他的腋下,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好了,都是我的错,”他吻了吻她的唇角,“早些起来,我们该出发回去了。” 他们不再浪费时间了,等早上用过了早膳之后,便赶往城外,他们没有让谢昭庭和裴少炎他们送了,只带着暗卫离开。 果不其然,在经过明阳桥的时候,他们还是再次遇见了白汀州。 这天是个阴天,远处天色阴云密布,道路上黄叶被风席卷着,身下马匹有些踌躇不安,不愿再前行一步,而桥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些人,穿着黑衣,为首的人却不是白汀州,而是一个戴着面藤蔓面具的女子,宁雨宣讶异,她转头看向景珏,“这是什么人?” 怕宁雨宣遇上危险,景珏拽着宁雨宣的胳膊,将她一把拉到自己的身前坐着,“这人应该就是白汀州身后的那人了,”昨晚探子来报,说白汀州之后便去见了这个女人,但是从始至终,她都是戴着面具的,一直没能看到其真面目。但眼下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是冯子谈的手下。 远远地,就听见那女子用着雌雄难辨的声音开口道:“景国皇帝,你都已经到了云城了,怎么也不去冯都做客呢,”她娇笑着,“要知道,我们冯国人都是极其好客的。” 景珏冷笑,回应道:“若是真的好客的话,怎么不见你摘下面具来了,只躲在面具后面,还是你的面目不能见人?”他来云城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多的事情。 桥上的人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景珏他们感觉到身后又多了些人,待转头之后,却看见也是一群穿着黑衣的碧落中人,而最前面的那人,是跟桥上女子一模一样的打扮,藤蔓面具,黑色斗篷,还真是有趣啊。 白汀州原本是站在桥上那女子身后的,见到这样的情景,也是一愣,怎么会出现两个主子来? 可是随后,他们就都有了答案,后来的那人将面具摘下,冷声对白汀州道:“白汀州,你是傻的吗?你自己的主子都分不清了?”后来的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早就跟秦家断了关系,而后一直跟着冯子谈的冯国贵妃——秦雨。 白汀州立即明白过来,他立即伸手去摘下身前这女子的面具,兜帽脱落,面具坠地,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来,不是冯国的紫玉公主,又是何人。 景珏他们可算是看了一出大戏,冯紫玉竟然会出来冒充秦雨,还骗过了白汀州等人。“朕不知道,冯国公主和贵妃这是何意,在朕的地界拦住朕的去路?” 冯紫玉浑然不觉尴尬,眼看着白汀州走到秦雨身后,她也未动,只笑着对景珏道:“景帝这话可是说错了,你早知本宫仰慕你许久,这番得知你在云城的消息,可是迫不及待地就赶过来了,还不惜冒充嫂嫂名义,只希望能见您一面,还望景帝别伤了本宫的心啊。” 她这话是故意当着宁雨宣的面前,说给景珏听得,要知道,他们现在前后都被包围着,除了投降,就只能跳进桥下那滚滚流淌的淮水中了。 宁雨宣眉眼带着凌厉的风扫了过去,“紫玉公主的风流韵事,我在临都也听说过一些,据说冯都的公主府中,养了不少的面首,你要是想接阿珏回冯都,只怕你的三千面首,都得遣散了去才行。” 景珏却是极为不满意她这样反驳的话,用力掐紧了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狠狠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等着晚上收拾你。” 秦雨看着马背上的那两人,虽然早就知道会看见这样的情形,但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抽痛着,面上却是愈冷,只对着景珏道:“景帝,还请您能去一趟冯都,我冯国国君有请,若是您不愿意的话,我等只能动手了。” 双方都剑拔弩张,若是只有冯紫玉带的那些人的话,他们自然能确保能安然无恙地渡河,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秦雨......景珏招来秦一,低声道:“若是待会出现了什么意外,你要尽快带着娘娘渡河过去,再将桥梁砍断。” 宁雨宣一愣,她看向景珏,心中那股慌张忽然又升了起来,“我走了,那你自己呢?” 第三百八十七章 死亡 第三百八十七章 死亡 景珏对她笑得温柔,“不用担心我,不是说过了吗,只有你安全了,我才不会有后顾之忧,这次就再听我一次?嗯?” 宁雨宣向来无法抗拒他这样柔情蜜语的语气,一瞬间只觉得眼眶酸涩,眼角流出泪来,她紧紧抱着景珏的腰身,“阿珏,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执意要帮裴少炎找佛骨舍利,我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我索求不多,只希望你能没事。” 两边人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景珏却一点都没将那些人放在眼底,他抵着宁雨宣的额头,心满意足,“你没有错,是我不该带你来这里才对,宣儿,你先回临都,和云月云盛一起等我回去。” 说完,他怕自己再继续分心,他召来秦一,“到时候你看准时机,带够人手,先护送着娘娘回临都,然后去找阳城守城将军赫连函前来救驾。”赫连函是赫连家旁支的人,如今镇守在阳城。 秦一虽然极为不赞同他的话,事到如今,他们谁也不曾想,白汀州身后的人竟是他们,眼下皇上的安危才是最重要。但他深知,如果宁雨宣出了意外,那才是对景珏最致命的伤害,只愣了不到一秒钟,他立即领了命,转而对宁雨宣道:“娘娘,您跟属下走吧。” 情况刻不容缓,宁雨宣匆忙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翻身下马离开了景珏的怀抱,这几日连续而来的恐慌再度占据了她的心胸,她抬头看着景珏,兀自拔下唯一固定发髻的银簪,“阿珏,这还是你送我的簪子,你把它带在身上。” 景珏一愣,此刻才发觉宁雨宣有些不对劲,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那边秦雨见到秦一想要带着宁雨宣离开,已经召集了人马上前,他只得对秦一厉声道:“还等着做什么,快带娘娘离开这里。” 那边秦雨的鞭子已经挥了过来,是直接朝着宁雨宣而去。作为景珏曾经的下属,和现在的对手,她比谁都清楚,景珏这样的坚无不摧的人,一旦有了软肋,那便是对他致命的伤害。 而冯紫玉依旧停在桥上,许多人站在那里拦着他们的去路,她手中拿着仿制秦雨的鞭子,看着宁雨宣脸上略带惊恐的神情,若是这鞭子落在那张脸上,想必没有男人会继续对她趋之若鹜了吧。 一瞬间的功夫,两边就已经开始了打斗,景珏一边应付着这些想要活捉他的死士,一边盯着宁雨宣逃离的方向。他这次带的暗卫人数有限,一部分已经在那天的青云峰下牺牲,还有一部分被安插在了云城,想要解决这些人,很是棘手。 秦雨将景珏交给了白汀州对付,昨晚在山林里面,他因为人手不够,并不能敌得过景珏,但是现在有这么多人帮他,不指望白汀州真的能活捉景珏,但是也能拖延一阵了。 宁雨宣跟在秦一的身后,被他护着,明里暗里挡过了无数的刀剑箭矢,倒是秦一的身上,已经被伤了数刀了。而秦雨一直在后面追击,一条长鞭,几次都要打到她的身上。而冯紫玉见状,自是拍手叫好。 待秦一带着她踏上了明阳桥上时,宁雨宣回头时,发现景珏在那边已经被人团团围住,而秦雨此刻就站在桥边,眼眸阴冷,再也不见当初的明媚模样,她拿了手下的一把刀来,一言不发,便朝着桥边的木桩砍去。 这淮水隔着江南江北,是一道天堑,而这明月桥也不过是在明城云城成为景国地界之后,用绳索拉起的一座木桥罢了,若是有一边端了,那整个桥都会掉入水底的。如今虽然有裴少炎建筑了不少睡水坝,但淮水极宽,那浑浊的河水之下,依稀可见湍急的暗流。 冯紫玉见秦雨的意图如此,脸都被吓得白了,立即大叫道:“秦雨,你这个疯子,本宫还在桥上呢!” 秦雨却并不理她,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宁雨宣对景珏的重要性,她若是死了,那对景珏来说是最大的伤害,况且,宁雨宣这个女人,早就该死了。 宁雨宣只发愣地看着秦雨动作,这几日噩梦里的画面就在这一瞬间涌入了脑海中,就是在这里,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是秦雨,手里举着泛着寒光的刀,手起刀落,木桥摇摇坠坠。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秦一才反应过来,就要拉着宁雨宣回岸,但是都已经迟了,秦雨竟不顾忌冯紫玉的死活, 将木桥砍断。 只一刹那,桥上的人皆落入湍急河流中,淮水本就深不可测,一个浪头扑过来,人就已经在水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景珏听到桥上动静,等回头之后,只看见在河面上随浪起伏的木板,哪里能见到人影,“宣儿!”他拼尽全力,残虹砍断了白汀州手中的剑,刺入他的肩膀,霎时间血气弥漫,激发了他浑身寒意冷气。 秦雨见他这般,不由得大骇,慌忙挥舞长鞭去抵挡他朝自己攻来的残虹。可是她哪里能斗得过景珏,也被他伤到了手臂。随后,她竟看见,景珏竟然径自跳入了水中,同那些人一样,消失在了水面。 白汀州一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走到秦雨身后,目光随她一起看着浩浩汤汤的水面,“主子,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剩下的暗卫都被解决了,秦雨犹自出神着,白汀州受了伤本就气性大,又叫了一声,“主子?” 水面风大,一时间岸边的血腥气息早已消散了干净,秦雨的眸光始终落在那水面上,“找人顺着河道走,景珏自然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至于宁雨宣,”她的眸子渐渐染上冷意,“死了当然是最好。” 随即,她转身看向白汀州,“你这次竟然被冯紫玉骗了过去,她若是找不回来,你自己知道该怎么跟皇上交代,至于他们落水的原因,自己去找个借口吧。”她口中的皇上,自然是冯国的当今君主——冯子谈了。 落入水中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淮水湍急,宁雨宣只觉得自己那一身游泳的本事一点用处都没有,原本该是轻柔无比的水,此刻却比最坚硬的锁链还要可怕,紧紧地锁住她的四肢,动弹不得,水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处可以躲避。 呼吸渐渐也变得困难起来,她的脑海中,全都是景珏的脸,云月和云盛的脸,云盛还那么小,她还没有好好地陪伴云月,没有尽到一个当母亲的责任,还有阿珏,他答应了她,等退位以后,带着她去云游山水的。 她真的要死了吗?可这次明明是老天再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本该知足的,可是在拥有了这些之后,叫她怎么能放弃。她的意识也渐渐消散了,眼睛也悄然闭上,泪水从眼角滑落,混入了水中没有了踪影。 这极深的淮水中,她的身子渐渐下降,在光线都无法到达的地方,没有人看见,她周身忽然散发出了一团如烟似雾的光芒,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带着她往不知名的方向飘去。 景珏跳入水中,河水浑浊,根本看不到水下的人影,他不甘心,奋力朝前游去,可依旧是一无所获,心中满是怒气和无力,只有那唯一的信念继续支持着他往前继续追寻。 他渐渐没了力气,胸腔中的气息也越来越少,意识渐渐消散开来,昏迷在这淮水之中。 等他再次睁眼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乾坤殿中,浑身消瘦,只穿着白色的贴身衣物。景珏恍惚,脑中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落入水中还未找到的雨宣,他立即起身,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就朝殿外走去,“来人!给朕来人!” 殿外的人听见动静,急忙进来,安得子最先,楚楚怀中抱着太子殿下,跟在后头的还有御医孙玉成,是来给景珏诊脉的。 安得子见景珏醒了,不由得涕泪纵横,“皇上,您终于醒了啊,您要是再不醒,老奴便要以死谢罪了。”他转头就叫孙玉成,“孙御医,你还不快给皇上诊脉,看看皇上身子如何了。” 孙玉成称喏,正要上前给景珏诊脉,景珏怒瞪了他一眼,看着这里一大片人,问道:“宣儿呢?”见没人回答,他又拔高了声音,“朕问你们,皇后呢?” 众人都低着头,没人敢问答这个问题,但也就是这一片寂静之中,景珏听见了一阵抽泣声,景珏心中一冷,随即快速迈步走到楚楚面前,浑身都是寒气森森,他捏着楚楚的下巴,怒斥道:“你哭什么?你告诉朕你哭什么!” 云盛哪里见过他父皇这般盛怒的模样,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但是景珏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等着楚楚的回答。 楚楚一边抽噎着,一边将这一个月的事情一一与他道明。 原来那日在淮水中,景珏在冯子谈和秦雨的眼皮子底下被得救,还是源于他安插在冯都的暗卫,那假的冯白祁一直在冯都,暗中打探冯子谈的动作,这么一打探,才发现,原来冯子谈竟然是碧落的主子。 再联想到景珏这段时间在云城发生的事情,他立即找人去向景珏禀报这一发现,但是没想到还是去晚了一步,知道了景珏和宁雨宣都掉落进淮水中的消息,而那些天,碧落中人一直都沿淮水向下游找着他们的身影。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南伐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南伐 暗卫立即着手,联系了谢昭庭,召集了官府中人,明着在淮水沿岸打捞,找了好些天,才在河边的浅滩上找到了景珏的下落,但是宁雨宣,却一直都没有消息。 景珏被一路护送至临都,眼看着一个月都过去了,天气渐冷,都快要下雪了,而明城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只怕是...... 景珏那伟岸的身躯,顿时如山倒一般,轰然倒地。众人皆是一惊,安得子立即上前,对那边还愣着的孙玉成道:“孙御医,你还呆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给皇上看看?” 宫人废了一些力气,将景珏抬到了床上,孙玉成上前诊脉,半晌,才对旁边安得子道:“安公公放心吧,皇上现在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昏迷了将近一个月,身子有些虚弱,还请御膳房那边炖些人参之类滋补一下。” 安得子总归是放了心,待孙玉成走后,他转身正要出去吩咐下面的人去御膳房做晚膳,就看见楚楚自己满脸的泪痕,还一边抱着太子殿下哄着。 他长叹了一口气,对楚楚道:“楚楚啊,你自己也多注意些身子,你和春雪都得好好地,现在娘娘不在,皇上也无心顾虑到小公主和太子身上,就都靠你们了。” 楚楚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眼眶还是红红的,“不用安公公唠叨,这些我都省的,但要是安公公知道了一些消息,还烦请尽快去乾坤殿告诉我。” 知道他们主仆情深,安得子点了点头,转身便出去了。 景珏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黑了,他昏迷的消息一直封锁着,知道的人也就是朝中那几个大臣,殿内点亮了许多烛火,这乾坤殿内,每一处地方,都有着他和宣儿的回忆,烛火刺眼,他抬手挡在眼眸上,泪水悄无声息滑落至枕巾上。 不知就这样躺了多久,他最终起了床,对着外面吩咐道:“宣内阁大臣、六部尚书,赫连邵和岑尤等进宫,朕要召见他们。” 对于皇帝突如其来的召见,谁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是守在御书房附近的人,隔得老远都能听见皇帝和内阁里的几位大臣争辩的声音,吵得十分凶。 然而第二天一早,皇帝便颁布了圣旨,命令赫连邵作为大将军,率领三军,即刻前往明城,准备攻打冯国。这个消息一出,举国哗然,纷纷上街表示抗议,毕竟景国这些年好不容易能安稳下来,百姓们都不希望受到战乱纷争。 景珏也没有多说,直接从大理寺的水牢中将冯白祁拉了出来,昭告天下,之前太子遭人下毒,便是冯国人所害,一时间众人转变了想法,另外还有不少人愿意入军队,想要替景国血洗这耻辱。 景珏这一次没有御驾亲征,但是也没有安坐在皇宫中,在大军南下的时候,他悄然带着云月和云盛,去了明城找宁雨宣的下落。 已经入了冬季,人常言北方的冷是极致的,但是江南的冷,却是阴冷至极,空气潮湿,寒气入骨,叫人无处可避。他找了一处宅子安置着,屋子中燃了足足的炭火,云盛在他面前本来就喜欢哭,这会儿正哭累了,叫楚楚照顾着睡下了、 冬至时节,外面下了小雪,地上才湿湿的一片,霰雪打落在常绿叶子上,沙沙作响,云月穿了一身正红色的袄裙,脚蹬鹿皮小靴,扎着双髻,粉雕玉琢的模样,原本喜欢热闹的她,也没有去外面玩耍,只静静地趴在窗头,看着外面出神。 云月的眉眼间完全都继承了宁雨宣的那份淡然,此刻忧心忡忡的模样,更是多了她的几分神韵,景珏看得出神,却见小丫头皱着眉头,转过头来问他:“父皇,你说带我和弟弟来找母后的,母后是不是又不要云月了?怎么到现在她还不回来?”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随时都要落下来。 景珏看得心疼,将她抱在怀中,顺手将窗子也关上,将风雪拦在外面,“云月莫要乱想了,母后怎么会不要你,母后可能是受伤了,暂时没办法回来,所以云月要和父皇一起去找母后好吗?” 因为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找她的下落,景珏早就变得落魄极了,胡子拉碴,连云月都有些嫌弃,他拿出一直放在怀中的那根银簪,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将簪子给了自己? 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听着声音是秦风,“皇上,赫连将军那边传来消息,冯国守将在江城溃不成军,昨日夜里就弃城而逃了,现在江城的一万大军都退守到了苏城,赫连将军想问,接下来是不是该着手苏城的攻城计划?” 赫连家不愧是景国的第一武将,自开战以来在,这才不到半月的功夫,就已经夺得一城了,正可谓势如破竹,他沉声道:“叫赫连邵先在江城稍作歇息几日,随后在拔军攻去苏城。” 秦风领了命,便就告辞,倒是连门都未进。他到底心底还是愧疚,他与秦雨虽说是已经断绝了关系,但是骨子里的血脉没有办法改变,秦雨害得皇后如此,皇上又昏迷许久,他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减轻内心的愧疚。 秦风走后不久,楚楚端着厨房里煮好的汤圆过来,“皇上,公主,今日是冬至,按照这里的习俗,该吃一碗汤圆才对。” 云月对这东西一向有好感,口味同她母后一样,晃荡着小腿便从景珏怀中出来,“楚姨,我要吃。” 楚楚将她抱到桌前坐了下来, 拿了一柄小勺给她,“公主自己来吃,可要慢点,别被烫着了,”见景珏还站在窗前,云月一走,他就将窗户打开,楚楚心酸,但还是端了碗汤圆,对他道:“皇上,汤圆寓意着团圆,您多少也该吃些,好和娘娘团团圆圆的。” 景珏的身子一僵,他的眼睛有些发红,手指还有些颤抖,最终将汤圆端到了手中,吃了起来。 楚楚见他这副样子,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怕在景珏面前失态,她疾步走了出去。 这一碗汤圆还没有吃完,外面又有人求见,不是别人,正是还留在明城的裴少炎,景珏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本是不打算见旁人的,但想到是他,他还是叫下人将他迎了进来。 叫来楚楚照顾好两个小家伙,他便迈步去了前厅中。他记得,那日在云城的时候,他和宁雨宣将佛骨舍利交给裴少炎的时候,宁雨宣有问过他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裴少炎的回答,正是冬至时候,但是现在,他来见自己?景珏埋下心中疑问,加快了步伐走过去。 只是在见到裴少炎的时候,景珏看着他憔悴模样,有些惊讶,但依据面容沉稳,开口道:“你不是要今天离开吗?怎么还没有走?”他也没有将宁雨宣落水的事情迁怒到他的身上,毕竟是冯国人钻了佛骨舍利的空子,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裴少炎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出来,正是佛骨舍利,但是当初那舍利子浑身柔和的光芒,已经黯淡了不少,他沙哑着声音说道:“微臣怕是回不去了,此番过来,是想告诉皇上一个好消息的。” 见他这副样子,景珏着实是难以相信,他想要说的,会是一个好消息,他坐了下来,看着外面地上已经有了一层霜雪,“既然回不去了,那就继续做朕的臣子,朕不会亏待你的,你来说说,有什么好消息?” 裴少炎将佛骨舍利放进沉香木盒中,又放在了景珏的手边,“想必是当初娘娘拿到佛骨舍利的时候,沾染了不少这上面的能量, 如今舍利子上面的能量,已经不能让我回去了。但如果娘娘真的带了一部分能量,那她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景珏闻言,心中那点原本都快要熄灭的光,瞬时又燃了起来,“你说什么?” 裴少炎在来时的路上想了许久,他也是今天才发现佛骨舍利的异常,平时都放在木盒中不敢打开,要是宁雨宣就此殒命于淮水,他拿了舍利,就算回去,也很难心安了,如今这番,于他而言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微臣与娘娘都是从异世而来的人,这佛骨舍利于别人而言不过是一件死物,但这舍利上的光华不仅能带我们回到以前的世界,也能随时随地保护我们。现如今舍利的光芒已经消失了不少,只有可能那消失的光芒救了娘娘。” 景珏将那木盒紧紧地攥在手中,问他道:“那有没有办法能找到她现在的下落?” 裴少炎摇了摇头,当初慧来大师与他说的也就这么多,“如今舍利子的能量已经不足以带人回去了,等找到娘娘之后,皇上可以将这个给娘娘用来防身。” 第三百八十九章 洛府 第三百八十九章 洛府 然而在此刻,距离明城百里之遥的苏城,除了近来日益增多的守城将士,百姓们倒还算安稳,只是每日上街讨论的,都是北边景国军队何时能打到他们这里来。 苏城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城镇了,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平稳,整座城中见得最多的,便是萦绕城中的河流,水泽遍布,其中冯国境内最长的乌江,就穿过这里,比淮水还宽长的河流,也造就了码头船业的兴起,而苏城中最大的船商,便是城中的洛家。 要说着洛家的家主洛寒川,最清楚不过的,莫过于城内的媒婆了,年岁二十六七,洛家如今的家业,也全都是他一手打出来的,但架不住以前命苦,家中穷,父母定下的亲事,也因对方看不上他的家世而给赖了,谁又成想,现在的洛寒川也不是一般人能靠得上的了。 洛寒川还有一个年芳十六的妹子洛彩云,兄长性子沉稳,妹子又是一个极讨巧的可人儿,但他一直拒绝媒婆上门提的亲事,理由便是要照顾自己的妹子。 这一天冬至,街上飘着小雪,窸窸窣窣的,百姓家中都是大门紧闭着,都在家中烤火取暖,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圆,而仍在街上做着生意的小贩们却看到,有洛府的小厮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拿着医药箱的老大夫。 看见的都不由得狐疑,自从上个月洛寒川乘船归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他们可不止一次看到有大夫进出洛府了,要说是洛寒川生了什么病吧,他们昨日还看见了那位去脂粉铺子里给他妹妹买胭脂呢,难不成,是他那宝贝的妹子生病了? 外人的猜测归猜测,此时洛府中,一个面容硬朗的男子正焦急得等在屋外,雪从屋檐飘下,落在他肩头一层也不自知,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件青色外衫,也不觉得冷。他一直探头朝外面看去,终于等到了人来。 小厮慌忙领了大夫过来,“少爷,少爷!曾大夫来了。” 洛寒川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慌忙拦着曾大夫进了屋里面,“曾大夫,今日小娆又晕过去了,您快给她看看。” 曾大夫好不容易站稳了,着急忙慌地喘了几口气,就洛寒川这急性子,也难怪至今都没个媳妇的,这位小娆姑娘这个月都晕过去多少次了,他都已经见怪不怪,偏偏洛家少爷每次都要急掉半条命。 他捋着胡子不慌不忙的模样,叫洛寒川又是一急,差点儿就伸着拳头上去了,好在下面的小厮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气,提前拦了下来,“少爷,您先别急,姑娘的病要紧,还是先让曾大夫给姑娘看过了再说。” 大夫冷哼了一声,才上前去探脉象,等了片刻,才收回了手,对一旁急等着的洛寒川道:“洛少爷,老夫还是那句话,这位姑娘脑子受了重创,捡条命回来已经是万幸了,这间歇性的昏迷并没有大碍,但是哑疾应该是有救的,看样子这病不是她先天就有的。” 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女子,她的皮肤极白,似外面满地的雪,那双好看的眸子此刻正紧闭着,洛寒川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吩咐着小厮跟在曾大夫身后去拿药,“那在下就多谢大夫了,只是她这样,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曾大夫早就听说了市井中的流言,想着洛寒川到现在也没有娶亲,对外面的女子大态度冷淡,他回应道:“洛少爷放心,不出一个时辰必然会醒过来的,”随后要走的时候,他忍不住好奇问道:“洛少爷打算何时办婚事?到时候记得请在下喝杯喜酒啊。” 因为常年走水路,洛寒川的皮肤黝黑,显得整个人都硬朗,但曾大夫还是看到了他微微红起的耳尖,没等到答案,便笑着离开了。 洛寒川摸了摸犹自发烫的耳朵,屋子中已经没了旁人,他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小娆的床边,她的额头上还有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痕,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他不由得想起初次遇见她的场景。 那次,他的船队自淮水而来,打算经过支流再到乌江回到苏城,他们在明城稍作停留歇整的时候,他就在河边看见了已经快要没了气的小娆,他救了人回去,又找来了大夫给她看病,但是在小娆醒了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女子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他问起她的名字,她的家人,她也只会摇头,全然不知,而洛寒川,只好给她取了个名字——小娆。刚开始的时候,小娆因为不能说话,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唯独对他十分依赖,而后在妹妹的帮助下,她现在也变得开朗了许多。 洛寒川正看得出神的时候,忽然外面一个喳喳咧咧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哥,大哥,我听说小娆姐又晕倒了,可找了大夫来看过了?”人还没见到影子,声音就传了来,洛寒川忍不住扶额,他自觉性子稳妥,怎么父母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吵闹的妹妹来。 没过一会儿,人就出现在了屋子里,洛彩云一身绯色红梅散花的袄裙,发髻上因为刚才的跑动,朱钗乱晃, 那双墨色瞳孔才叫是一个顾盼生辉,只是眼下担心着她的小娆姐的身子,多了几分愁云。 洛寒川只得训斥她:“你又乱叫什么?别打扰了你小娆姐歇息,”看着洛彩云撇着嘴不说话,他才缓了语气,“刚刚大夫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还说小娆的哑疾应该能治好,你也不用担心了。” 洛彩云眼珠子转来转去,转而轻哼道:“什么叫我担心,我看是大哥你担心还差不多,刚才王顺都跟我说了,大哥你看到小娆姐晕过去,急得差点连走路都摔了。” 洛寒川在彩云面前,一直扮着长兄如父的身份,竟叫她这般打趣自己,他不由得尴尬起来,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道:“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别在你小娆姐面前胡说八道。” 外面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地上原本薄薄的一层霜雪,此刻有了一寸厚,寒风冷冽,洛寒川是男子火气大,并不觉得冷,但他们这些娇娇弱弱的女子可不同,又对彩云道:“待会你去后院里找管家采买些银丝碳回来。” 洛彩云惯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这事我刚才已经叫王顺去做了,”她笑着看自家兄长,“想要我不胡说八道也成,可是我今天嘴馋了,想要吃留香居那家的糕点。” 洛寒川忍笑不俊,“行,大哥知道了,这就出去给你买糕点去。”这里毕竟是小娆的房间,他不好在这里多留,又看了眼尚未清醒的小娆,这才迈步离开。 洛彩云可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捂着嘴嗤嗤地笑了起来,估计过不了多久,她的小娆姐就要变成嫂嫂了。 梦里全都是水,她一个人静静地沉没在水中,水从耳朵里,鼻子里不断地往身体里灌,她已经快要窒息,只那呼吸消失的临界点,小娆忽然从梦中惊醒,她惊坐了起来,拼命地喘着气,可是醒来之后,她内心那股强烈的不安感,也没有恢复。 一直在旁边照料着的洛彩云见状,急忙倒了一杯热茶过去递给她,“小娆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是又做噩梦了吗?赶紧喝口热茶顺顺气。” 小娆端过热茶来,喝了几口,可是不见屋子里有其他人,她将茶盏放在一边,用特制的小狼毫和纸张写着字:彩云,寒川大哥人呢? 洛彩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小娆的字,但还是不由得心中惊叹,想来她之前一定是出身名门,现在竟落得这般境地。她急忙安慰道:“小娆姐,我哥去外面给你买点心去了,待会就回来了。” 小娆松了一口气,但是抬眸之后,却看到彩云眼中暧昧的笑意,不由得双颊一热,忙低下头去,不知道该看哪里才能避过。 今日是冬至,洛寒川出门之后,先是去了几个船商的几个朋友那里探望了一番,带去了不少粮食菜油和猪肉,现在已经到了冬季,等下一次开船,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时候了。 回来的路上,他没忘记去留香居买几份糕点带回去,不只是彩云爱吃这个,他后来发现,原来小娆也极其喜欢这留香居的糕点,他被她们两人捉弄着吃过一回,倒是甜而不腻,但终究是不爱吃甜食。 等回到府中的时候,王顺就在府门口迎着,他一边问话,一边朝小娆房间的方向走去,“小娆姑娘现在怎么样了?醒过过来了吗?” 王顺笑着答道:“少爷,姑娘早就醒来了,现在正在小姐的屋子里教小姐弹琴呢。” 洛寒川不再说话,但是脚下却是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朝洛彩云那边的屋子走去。王顺倒是忍不住在后面偷偷笑着,以前他们都觉着少爷这人,怕是一辈子都没心思娶媳妇了,没想到这一趟回来之后,竟有这样的收获。 第三百九十章 执手 第三百九十章 执手 还没走到院子的时候,洛寒川就从外面听到一曲琴音,悠扬又高旷,让人听着不由得心情愉悦起来,按照他的了解,这曲子绝对不会是他那个妹子能弹奏出来的。待他轻声慢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小娆坐在琴台前,素手纤纤,琴音便似流水一般从她指尖泄出。 她端坐在琴台前,一袭滚毛边萼绿银碎花的袄裙,将她衬托地更为清冷孤高,双眸微闭着,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情淡漠,好似不曾将一切放在心中一般。洛寒川只静静地看着她的脸,他自己是个粗人,没怎么读过书,只是认得字,但不得不承认,他有了私心。 与小娆相处了一月有余,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点滴之处,都表明了她曾经的身份不一般,可是他不敢,也不愿意去找,她到底是什么身世,她的家人又在哪里。洛寒川心底里有些庆幸,好在她已经失忆了,这分明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要牢牢地把握住。 小娆老早就感受到了门口一道灼热的视线,是谁不用猜便知,但她还是稳住了心神,将曲子弹奏完,双手覆在琴弦之上,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洛寒川站在门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正看着她出神,她脸颊发烫,极快地转过身去。 洛彩云犹自沉浸在她的琴音之中,只见小娆害羞转身,她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哥哥正没个羞地朝小娆姐盯着看,她走到洛寒川面前,将他手中的几份糕点全都拿了过来,“大哥,你送来了糕点,就可以走了,别打扰了我和小娆姐练琴。” 洛寒川一个没忍住,屈起手指在她的脑门上重重地弹了一下,转而走进屋子,到了小娆的面前,对他道:“小娆,你别惯着彩云由她胡闹,她哪次有认认真真地练过琴,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你身子还没好,别累着了。” 看看,看看!这就叫媳妇忘了妹子,洛彩云揉着生疼的脑门,走到小娆身边,不大高兴,“是小娆姐觉得闷了,我才带她过来的,反正在大哥你眼里,小娆姐现在成了最重要的了。” 洛彩云就是这种性子,洛寒川是已经习惯了,但小娆是真的以为她生气了,她忙在纸上写下要说的话,拿给洛寒川看:是彩云借了琴给我用的,我该谢谢她才是,你别骂她。 总之他大哥遇上了小娆姐,总算是灾了,洛彩云心想,小娆姐性子这般好,要是她以后闯了什么祸,总算有人给自己求情了。她推攘着叫两人出去,“你们要是想说话,可别在我房间里说了,我还得练琴了,你们出去说话去,我可不想妨碍你们俩。” 洛彩云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还真是一阵风一阵雨的,两人莫名其妙被赶了出来,在门外互相眼对眼,不由得相视一笑。 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是檐下的灯笼亮着,在雪地里映下偏偏红色,格外好看,空气中幽香的是院中的那株腊梅。等收敛了笑意之后,洛寒川看着外面的雪色,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吧,雪天路滑,待会晚膳做好了直接送到你的屋里去。” 小娆眉眼含着淡淡笑意,点了点头,随后便跟在他身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 因着小娆不会说话,每次单独相处的时候,洛寒川都要想出许多话来与她说,“我可算是知道刚才彩云那么急着轰我们出来了,那么多的糕点,估计全都要进到她的肚子里去了。” 小娆只看着洛寒川的背影,嘴角咧得更开了,他的背好似一直都是这么宽阔的,寒川大哥给她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好像是黑曜石似的,即使最黑的时候,也能看见眸子里的亮光。 前面的洛寒川忽然停步转身,小娆差一点就撞到了他的背上,随后就听见他哽着脖子说道:“这天这么冷,小娆,我给你捂捂手,”随后,他不敢再看小娆清亮的眸子,径自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厚手掌中。 小娆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挣脱开,这感觉不对,可究竟是有哪里不对,她又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手掌中的茧子,大概是常年在外造成的。这么想着,她又有了一丝心疼,只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洛寒川察觉到了她最初的挣扎,心中一梗,但还是没有放手,放慢了步子怕绊倒了小娆。 小娆的手本来就是冰凉的,等走到她自己屋前的时候,她的手也已经被捂热了,但洛寒川仍不舍得放手,他想起之前彩云所说的话,低着头柔声对他道:“小娆,你是不是觉得整日待在府中,有些无聊?” 小娆一愣,但她随后就对着洛寒川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是无聊,是心底里有着恐慌,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她对外界一无所知,又不能开口说话,有时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洛寒川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情绪,但是在小娆面前,他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时候去猜测她的心思。他抿了抿唇,又继续道:“我知道每日让你待在府中总不好,但是眼下城中太乱了,景国的人不知要什么时候就要打到这边来,下次等我得空了,我就带你去街上好不好?” 小娆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最怕别人因为她而妥协自己,但是她没办法说话,就点了点头,她指了指屋内,示意自己要进去了。 洛寒川笑了笑,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赶快进去吧,别着了凉。” 到了半夜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这在苏城还是少见,到了第二天天明的时候,雪已经有了一尺厚。大雪封城,冯国人知道景国的军队大都是从幽城调过来,他们最不惧怕这种严寒气候,因此防守比平时更严了几倍。 百姓们都是各扫自家门口雪的,守城的将军又调派了将士去街上扫雪,以便冯都的粮草能尽快运过来。一时间,原本寂静无声的街上又热闹了起来。 街边留香居的二楼窗口,一名妇人正垂首看着街上的情形,她穿了一件狐皮大氅,但脸色苍白得可怕,还时不时地咳嗽着。他身后的襕衫男子看见了,不由得皱眉,端了热茶过去递给她,又将窗户关上,“这天这么冷,你怎么还开着窗户?” 妇人抿唇而笑,在他的搀扶下回去坐着,喝了几口热茶,才缓过了劲儿来,“我看见外面的将士又多了些,恐怕景国的人马很快就要打到这里来了,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男子手不断在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你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再说,苏城防备这般严密,北边一时半会还攻不下的,我们还能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我昨日已经去问过了,现在已经入了冬,船只都不开了,等明年开春之后,我便带你去东瀛,我听说皇后之前的病,就是在那里给治好的。” 妇人只笑不语,她的身子,自己是最了解不过了,他们丢下了偌大的家业离开临都,如今四处求医,却也只是继续拖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但是他始终都不愿意放弃,明年开春吗?她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没能给她的丈夫留下一个孩子。 男子也不再多说,只将她抱在怀中,想再给她一些暖意。 外面的雪不到半日便被铲除了干净,一夜大雪之后又是天晴,冬日里的暖阳最是难得,百姓们都上街走动了,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而洛寒川到底还是怕小娆在屋中闷了,推了几个应酬,亲自带着她上街去了,叫彩云又在她面前抱怨兄长的偏心,抱怨完了之后,又抱着自己的琴去了,势必要练到小娆的那番境界。 街上人来人往,洛寒川给小娆穿了一件红狐斗篷,那红狐皮是他从一位猎户那里得来的,皮子光滑又有光泽,是极品。斗篷的兜帽有些大了,叫小娆快遮住了半张脸。 洛寒川又借怕她走丢的名头,将她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昨晚只握了那么一下,他便心心念念了,人总是贪心不足的,他心想。 街上大多都是认识洛寒川的,此番见他牵着个陌生的姑娘走在路上,都不由得投去好奇的目光,那姑娘虽然看不见整张脸,光看洛寒川那么宝贝的模样,就知道模样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此刻洛寒川才觉得幸运,还好兜帽挡住了她的脸,他们最先去了曾大夫的药店里,抓了小娆平时要吃的药。天寒地冻的,药店里有不少人,等洛寒川一走,全都叽叽喳喳了起来。 “那洛家少爷牵着的姑娘是谁啊,不像是洛小姐啊?”有人开口问道。 曾大夫在柜台后面写着药方,听见前面病人讨论,老神在在地捋着胡子,“还能是谁啊,依老夫看,洛家的喜事将近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般配 第三百九十一章 般配 老头子忽然丢出这么一句话来,叫热闹的人群瞬间炸了开来,都不再排着队了,趴在药铺的窗子门口都朝着刚才那两人离开的背影看去,想要看清那个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那些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进入了洛寒川的耳中,他不由得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他想,如果小娆愿意的话,他会立刻就娶了她的,但是现在对小娆来说,可能会有些突然了。他低头去看她的神色,却只见小娆依旧是那副清淡模样,他心中一滞,又沉下脸去。 小娆好不容易能出来一会,她的注意力并么有放在那些人身上,也没有听见他们所说的话,只盯着街边有趣的看着。那些街边卖的首饰,卖的小玩意儿,她都要去看看。 洛寒川见她满脸欣喜的神情,也渐渐地放宽了心,只要她多看了一眼的东西,都给买了下来,以至于后来手中捧着一大堆乱七八糟且无用的,只能在街头找了一个小乞丐,给了点银子,帮忙送回了府去。 忽然街头的地方一阵动静,是一队军马疾跑而过,为首的都凶神恶煞,将百姓赶到一边来。洛寒川听着动静,立即将小娆拉到了路边, 躲过了那些人。 小娆对此有些畏惧,她躲在洛寒川的怀里,身子有些颤抖,兜帽下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那群人,不知道为何,她对这样的情景却有一点莫名其妙熟悉的感觉。 洛寒川只以为她对那些将士有些害怕,一只手轻轻安抚着她的背,“小娆别怕,那些人不会伤害你的,别怕。”那些人是往苏城城外的军营而去的,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上,小娆却钻出了洛寒川的怀抱,望着那群人,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可她的样子,丝毫都不像是害怕。 洛寒川只得先压下心中的疑虑,继而向她解释,“那些人是守城的将士,不会来伤害你的,”说完这些,他目光转向城门那边,不由得皱眉,这些天他也听说了外面的战事,江城不久之前就已经沦陷了, 下一步,景国皇帝就会将目标投向这里来,不知道苏城还能撑多久。 他想,或许不用等明年开春的时候继续船商的生意了,等找到机会,他还是带着小娆和彩云,一起去个安全平稳的地方度日。 转眼已经快要到中午了,洛寒川打算带着小娆先去一趟留香居买些点心,再回去吃午饭。 这家留香居开在这里已经有五六年了,做的点心都分外可口香甜,不过以前洛寒川就经常在这里给他妹妹买吃的回去,但之前都是掌柜的在,这次他回来之后,听说那掌柜的回家养老去了,现在待在这里的,是留香居的老板。 他光这个月就来了不下好些回,也见过了那顾老板, 起先他是不知道,但是后来听说那顾老板的本名是叫顾兰城,他常年跑在外面,又岂能不知道那个名字,不过他也不喜欢打听别人家的私事,也没再多问。 雪后初霁,天气极暖,来留香居的人也不少,门前人来人往的。洛寒川带着小娆进去的时候,正好遇见了顾兰城在柜台后面手中捧着一各算盘,是正在算账,他走上前,“顾老板,给我来一斤红豆饼,一斤金丝酥。” 对方听见熟悉声音,抬头看,却是洛寒川,他吩咐下面的伙计给他包好,“没想到是洛少爷,昨日来过了,怎么今日又来了?” 洛寒川无奈笑笑:“还不是家里的馋猫,哪家的点心都不吃,只吃顾老板的留香居里的。” 顾兰城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女子,对方的脸被兜帽挡了大半,但是看身形却并不是洛家的小姐,他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洛少爷的?” 洛寒川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被顾兰城吩咐着去包点心的伙计回来了,回禀道:“老板,红豆饼和金丝酥都已经卖完了,其他的都还在灶上蒸着,得过一会儿才能好呢。”他们留香居的生意好,现在又是高峰期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正常。 顾兰城略带歉意地看向他们二人,“洛少爷,今日实在是抱歉,要不您先带着姑娘先上二楼坐一会儿?等待会做好了,我再给你送上去?” 洛寒川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娆,她安静地好似不存在一般。他朝着顾兰城点点头,便带着小娆去了二楼。 恰好在这时,慕冉从院子后面走出来,第一眼便看见了楼梯上正拾阶而上的女子,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女子的全脸,她手中端着的茶盏,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小娆听见动静,侧目看去,只看见那个满脸病容的妇人,正十分诧异地看向她,她微蹙起眉,但一旁洛寒川没注意到下面的情况,只看到小娆停滞不前,笑着拉起她的手往上走去。 慕冉打翻了东西,顾兰城第一个冲了上去,见她手指被烫着了,又怒气冲冲地道:“不是说了这些小事不需要你做的吗?要是烫伤了自己可怎么好?”下面的小厮立即拿着扫帚过去打扫,而顾兰城则将慕冉拉回了后院里。 慕冉浑浑噩噩的,等坐在屋中,才渐渐回神,“兰城,刚才那人,那人是?” 顾兰城以为她说的是洛寒川,一边给她的手指擦了伤药,说道:“那人你不是见过吗?是苏城的洛家的家主,洛寒川。” 慕冉摇着头,“我说的不是洛寒川,是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我刚才看见了,好像是皇后娘娘,”慕冉能认识的皇后,除了景国皇帝身边的那位,还能是谁。 慕冉是什么样的,顾兰城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她从来都不会胡言乱语,但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也说不定,皇后怎么会出现在这苏城,又在洛寒川的身边呢。给慕冉上好了药之后,他道:“这样,你先不要急,待会我上去看看。” 因为洛寒川是留香居的常客,又和顾老板熟识,他们在二楼等着的时候,小二还上了一壶青茶并其他的点心上来。洛寒川将点心碟子推到小娆面前,笑道:“你尝尝这个,我记得彩云已经最爱吃这个了。” 二楼的窗户多,大都是临界的,但因为冬季冷风刺骨,这会儿窗子都关上了,又燃了炭火,十分暖和,兜帽有些大了,极为碍事,小娆将兜帽摘下,手拈了一块玫瑰酥吃着,可只吃了一口,她便盯着手中的玫瑰酥停了下来。 洛寒川问道:“怎么?是不好吃?” 但小娆只是浅浅朝他笑笑,摇着头,又低头去吃玫瑰酥,这个味道让她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她之前是吃过的,甚至在吃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是这玫瑰酥的做法。她自有记忆起,从来都没有碰过这些,唯一的可能,是以前的她碰过这些。但不知为什么,她对寒川大哥一向依赖,但是此时却不想与他透露一个字。 等点心做好了之后,顾兰城拿着油纸包好,亲自送了上去,等走在楼梯视线能看到洛寒川时,他将视线悄然转至他对面那个女子的身上,对于宁雨宣的容貌,他上一次看见,已经是六年前的时候了,但是那张脸,和当初所看到的,真的是一模一样。 他稳住心神,继续走去,笑着将点心放在洛寒川面前,“洛少爷,今日真是抱歉了,叫你等了这么久,下次要是洛小姐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差人来说,我派人直接给洛府送过去,”他说洛小姐的时候,刻意看着女子的方向,意思极为明显。 洛寒川拿了东西便起身,对着顾兰城抱拳,“既然顾老板这么客气,那洛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这位是小娆,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可不是妹妹。”他到底还是对外人介绍了这样的身份,他有些心虚,下意识的去看小娆,可对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只盯着顾兰城看,洛寒川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随后,他又笑着走到小娆身边,对她介绍道:“小娆,这位是留香居的顾老板。” 小娆看着顾兰城的脸,只觉得有一些记忆片段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是没有留下一点能记起来的事情,她压下心中的抑郁,笑着朝顾兰城微微福身,点了点头。 洛寒川对顾兰城解释道:“小娆前些日子生了病,不能开口说话,还望顾老板见谅。” 顾兰城不在意这些虚礼,但是眼前的女子好像是真的不认识她,站在洛寒川身边娇小的模样,倒是和皇后那副清冷淡然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他忽然想到,似乎皇后是有个同胞妹妹的。眼下看洛寒川对这小娆姑娘的态度,他直觉不能多问。 他笑了笑道:“无碍,小娆姑娘这般静雅的性子,倒是和洛少爷你般配极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洛寒川的心坎里去了,他嘴角的笑意更甚,拿了点心,牵着小娆便告辞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自私 第三百九十二章 自私 等两人走了之后,慕冉立刻就在二楼找到了顾兰城,急忙问他道:“怎么样?你看出来了吗?刚才那姑娘走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面容了,是和皇后一模一样的。” 顾兰城只摇着头道:“应该不是皇后娘娘,皇后是认识我们的,也知道留香居这个名号,但那姑娘完全不认识我,我记得皇后有一个同胞妹妹,与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慕冉沉默了一阵,随后又是猛烈的咳嗽,顾兰城忙递了热茶过去,她喝了几口,便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做,万一真的是皇后娘娘呢?” 顾兰城想到这段时间景国和冯国的纷争,而景国并没有传来皇后消失的消息,现在慕冉身子越发不大好了,他紧抿着唇,最终做下决定,“我们不用怎么做,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等过了年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他们现在就已经是自身难保了,更加不想卷入到他们的斗争当中去,不管那位小娆姑娘究竟是谁。 寒冬的季节,时间一点点往后推移,苏城城外的情况也愈发紧张了,城中的百姓也都是人人自危,每日街上交谈的都是他们冯国的兵马能支撑到几时,是了,他们这些百姓,都没有抱着胜利的希望,毕竟景国的兵马比冯国的强壮不知多少倍,且来势凶猛。 听说这次来犯的主要兵马是景国的幽城大军,这些可是灭了北戎的那些人,百姓们闻之色变。一时间城中谣言纷纷,连着军营中都开始军心不稳起来。 洛府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变得惶惶,曾大夫每日都要去一趟给小娆治她的哑疾,眼看着快要到年关时候了,可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曾大夫采取了针灸的办法,这一天针灸结束之后,洛寒川叫小娆张嘴说话,但她张了张嘴巴,连“啊”的声音都发不了,眼看着洛寒川神色失落,她的一颗心也不由得沉了下去,她一直想要说话,可是喉咙的位置好像是有沉重的石头堵在那里一样,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压在那里。 洛寒川对着曾大夫发火,“曾大夫,这都多少天了,你不是说小娆的哑疾是可以治好的吗,可是为什么到今天了,还是不见一丝好转?” 曾大夫也是急得一头汗, 按理说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啊, 她的喉咙声带并没有受到损伤,结合她受伤的经历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受伤的时候因为心智受到伤害,导致了一直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洛少爷,老夫也是竭尽全力了,眼下小娆姑娘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老夫也是愧疚,这样吧,之前问诊的钱,老夫全退给您,您另请高明吧,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曾大夫这样的态度,叫洛寒川气得不行,他转头对小娆道:“小娆,我一定会给你找更好的大夫的,你的病我一定给你治好。” 倒是一边的洛彩云拉着他道:“大哥,你别心急了,大夫不是也说了吗,小娆姐的这个病得慢慢来,急了反倒是不好的。” 可她没有办法理解洛寒川的心情,他想要尽快能娶小娆,可是最起码,他答应过她帮她治好她的病,这一点若是没有做到的话,他只觉得自己愧对小娆,还有什么勇气就去求娶呢。 小娆在纸上写下话来,递给洛寒川看:寒川大哥,既然没办法治好,那就算了,有你和彩云陪着我,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洛寒川手握着纸张,目光沉沉,随即一言不发,便走了出去。洛彩云见不得自己大哥这样沉闷的性子,坐下来拉着小娆的手道:“小娆姐,你别跟我哥一般见识,他呀,就是太心急了,不过你也别担心,苏城这么大,又不是只有曾大夫他一个大夫,等明天我再让大哥去找别人给你看看。” 小娆只觉得洛寒川刚才那副样子,心底有些担心,她与洛家兄妹相处了一个多月了,深知他们的性子。而她从最初时的茫然,到现在的习惯,期间过渡得极快,不能说话便不能说话吧,她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了。 洛寒川只觉得自己离小娆越来越远了,她依旧如刚开始的那样,一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可他总觉得小娆有了自己的心事,他曾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了,但对方只是摇摇头。 他不知道小娆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但是叫洛寒川遇见了,他便再也不想放手,那日带她上过一次街之后,她好几次反应奇怪,自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带她出去过了。洛寒川的骨子里,到底还是个自私的吧。 洛府中种植了许多的红梅,这一日开得极好,外面太阳暖洋洋的,洛彩云便拉着小娆出来赏花,前些天的雪太大,洛府的花园里还都是积雪,红梅傲立于枝头,别具一番风骨。彩云想要附庸风雅一番,“小娆姐,我听说梅蕊上积雪取来存在罐子里,等到来年头茶的时候泡茶喝,是最好不过的了,我们去采些雪来好不好?” 这种喝茶的方法在冯国并不多见,但是在景国倒是经常有富裕人家这么做,雪水掺杂着梅香沁在茶水中,光是想一想便叫人神清气爽。小娆笑着应下了。两人穿着滚毛边的袄裙一同往后院走去,彩云着红梅散花的样式,看着娇俏,小娆穿着豆绿绣银线祥云的衣裳,整个人素雅清新得如同夏日菡萏。 化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这几日连府里的小厮丫鬟也懒惰了,花园中还是一片银装素裹,除了主人们常走的石径上的积雪被清扫了干净,其他的地方都还覆着厚厚的一层雪,没被人涉足过,倒是多了一些梅花印子,看样子是猫踩上去的。 洛彩云暗道自己和小娆都穿了绣花皂靴,走在雪地里丝毫不费劲,他们一手一个素青的小瓷坛子,“小娆姐,你走在我后面,可得慢点呀,仔细别摔着。” 小娆没法说话回应,就伸手在罗彩云的后背碰了碰,两人似乎不是第一次瞒着洛寒川玩闹了,所以很是默契。 因着洛彩云喜欢,洛府中种植了许多的红梅,此刻在这片小林子里走着,好似身上都沾染了这种淡雅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两人用着细长的小银勺子不断地从枝头梅蕊处,挑下那浸满了梅香的白雪。 而此刻洛寒川对此事的一点不知,他现在正坐在前厅里见客。也不算是什么客人,只是上门来说亲事的媒婆。洛寒川本来不打算见了的,但是传话的王顺道:那媒婆不是给他说亲事的,而是给小姐说的。 洛彩云如今也有十六岁了,因为她脾气被惯得骄纵,本该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就该定亲了,但洛寒川一直由着她在府中玩闹。可是岁数到了,总该是要嫁人的了,他想着,还是叫那媒婆进了门。 现在苏城中,大家伙儿都知道洛少爷已经有了未婚妻了,护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平时外人都看不着的。得了,那还给他说什么亲事啊。 今天这媒婆是替别人来说道的,洛家是乌江上的船商第一,就没人敢说第二,所以对于洛彩云的亲事,有不少人是盯着的,可都架不住洛少爷的眼光高,大部分人也都没成,但是今天,找她过来的,可是太守府的。 媒婆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就笑呵呵地看着洛寒川,“不知道洛少爷对这门亲事可满意呀?” 王太守的儿子王安,以前小时候还同彩云一起在私塾里读过书,算是同窗,洛寒川沉眸想了一阵,回复道:“彩云的亲事,我替她看过之后,还要看看她自己的意思,等我去问问她的意思再来回复你如何?” 媒婆神色有些尴尬,按理说长兄如父,这婚事不都是长辈自己做主的吗,“洛少爷,你也知道,王太守家的儿子可是有不少姑娘都想嫁呢,洛姑娘肯定会同意的。” 洛寒川脸色也沉了下来,那媒婆立即就噤了声,他起身朝后院走去,只是一想到彩云要是真的答应下来了,他心里还不大乐意呢。 只是还没到她院子,在经过花园的时候,就看见了两个身影在那片红梅林里走动着,看身形就知道了是彩云跟小娆两个人。就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彩云有了玩伴就不会安生。 他无奈摇摇头,就这般天真的性子,怎么就到了嫁人的时候,他正要过去,“彩云,你过来——”话音未落,他眼睛骤然一缩,另一边的小娆听见了他的声音,正要转身之际,不知脚底下踩到了什么, 一下子摔到,头先是撞到了树干上,随后整个人都倒在了雪地里。 “小娆!”洛寒川立即狂奔过去,只看见她双目闭着,脑后有一滩血迹,立即浸染了那片雪,红得刺目,他慌忙将她抱着往屋子走去,一边对彩云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人叫大夫过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哑巴 第三百九十三章 哑巴 她之后便一直昏迷着,但是意识并没有消散,一直飘忽在混沌之间,可是这里太冷了,比外面的雪天还要冷,小娆紧紧抱着自己,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让她有些慌张。 可是渐渐的,迷雾消散,只看见前面一个男子背对着她,穿着一件墨色袍子,她心中一紧,便想过去看那人的长相,可是这周边的一切都好像是故意与她作对,她怎么追赶,都赶不上前面的那个男人。 忽地,那男人蓦然转身,叫小娆立即顿在了原地,男子的脸异常模糊,根本难以看清,可是那双凝着最浓郁夜色似的墨眸,却让她下意识地觉得,那人是寒川大哥才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寒川大哥?”可是对方的眸子更冷了几分。 小娆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霞光映在窗户之后,橘红色的余晖带着迷幻的色彩,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也干得冒火,只想喝些水,但是屋子中没人,就听见了门外守着的婢女们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她听得很是清楚。 外面的两个婢女交谈着,说得无非就是洛寒川对她的关爱过度,少爷怎么看上了一个哑巴云云。她只是说不出话来,并不是聋了,像这种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大概是洛府的下人都被纵容得不像话,常来编排着主子。 按理说,小娆觉得自己听到这样的话,应该是内心难受不已的,她能在梦里说话,却始终不能真正的开口说话。她自一睁眼开始,寒川大哥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可她并没有忘,他对自己的好并不是理所应当。她也从未觉着自己哑巴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正是相反,她不喜欢把许多的事情都用言语表达。 躺在床上想了一阵,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但还是疼得厉害,她翻身想要起床去倒茶喝,只是脚才刚落地,她忽然眼前一晕,差点就摔到在地,耗子啊扶住了旁边的凳子,可是也凳子上盛水的铜盆,在屋里发出一阵动静。 最先进了屋子里的,不是门口守着的两个婢女,而是端着热汤药回来的洛寒川,他破门而入,手里的汤药却是一滴不洒,他见摔倒的不是小娆,才松了一口气,忙将碗放下去扶她,“怎么就随便起来了?你伤得这么重,赶紧回床上先躺着。” 小娆看见他,又联想到刚才的梦境,这是少有的一次,她醒来之后,还记得梦里的内容,只要已对上洛寒川的眸子,她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平定了下来。 门外的婢女见这个时候少爷竟然来了,才慌忙进了屋子里,将一片狼藉给收拾了干净。 小娆又被洛寒川扶着坐在了床上,但她微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喉咙实在是难受极了。 洛寒川只得先给她倒了杯茶过去,期间瞥了一眼那两个端着铜盆急急退下的婢女,眸色微沉,转而将茶杯递给小娆,对她道:“要是她们两个伺候你伺候得不尽心的话,你便告诉我,我给你换两个得体的过来?” 小娆本就算是寄人篱下了,不想生那么多的事端,她垂首摇头。洛寒川看在眼里,之前的他一年有大半都不在家中,所以对家中的下人们管教也并不严厉,只要照顾好了彩云便成,现在看来,他要找个时间好好敲打一番了。 他对此不再多说,转身将已经不烫了的汤药端来,还有他一起带来的一盘干果蜜饯儿,自他救了小娆回来之后,她就是一直在吃药的,自然也知道他怕苦的这个毛病,所以每次端药来,都很是体贴的带着甜津津的蜜饯。 等喝完了药之后,小娆又喝完了一整杯茶水,还是觉得口中苦涩的味道难受,吃了几颗蜜饯才感觉好了些。她找了纸笔,问洛寒川:“彩云呢?她没事吧?” 也难为她在花园里摔成了这样,还记得彩云。洛寒川神色严肃,“彩云年纪小,你往后别总是迁就着她,跟她一起胡闹,这次还好你没摔怎么样,可是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他双目似火,目光灼灼,落在小娆的脸上。 她之前脸上受伤的疤痕早就褪去了,露出光洁的额头来,对上洛寒川的目光,她不由得脸颊一热,继续低头写着:“这次彩云并没有错,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你别再怪罪她了。” 洛寒川只笑了笑,不再多说彩云的事情,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子,没有人比他能清楚彩云的秉性,又想到今日上门的那个媒婆,他笑着对小娆道:“今日有媒人上门来给彩云提亲,等有空了,你帮我去问问彩云的意思?” 小娆只微微诧异了一会, 随后便笑了起来,清亮的眼睛里好似盛了一汪清泉似的,清澈透底,她提笔在纸上写着:那等会用完了晚膳,我就去找她问问。 因为她再次受伤的缘故,晚饭是下人将饭菜端到了她的屋里用的,小娆头还是晕乎乎的,这一次是摔得不轻,再加上她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全,甚至后来的时候还有些恶心,以至于根本没有吃下多少。 晚上洛寒川并不在府中,苏城里有其他的商户邀请他去家中做客了,说是要商量明年开春之后的生意。小娆将婢女叫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待在屋中,一直喝着茶水,以保持脑袋的清醒,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她实在是不喜欢。 那种对于之前事物未知的迷茫,她也不喜欢,可是洛寒川对她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从那一日去了街上之后,洛寒川再也没有带她出过门,也不高兴她想要跟彩云一起上街。 她心中始终记着那家叫留香居的点心铺子,那里带给了她许多异样的熟悉感,又想起那日那位夫人异常的举动,她想着,或许自己该找个机会,再去看看的。 外面天色已黑,月上中天,再过不久,便就要到除夕了,她倚在窗边,外面月色雪色融为一体,萦绕鼻尖的还是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束红梅,被插在缠枝青瓷花瓶中,花香淡雅却又浓烈,想来应该是彩云送来的吧。 她想起傍晚时候,洛寒川提起的关于彩云的亲事,想她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休息,她便绕开了下人,自己一个人提着灯笼,往彩云的院子而去。 明城,景珏本是闭着眸子靠在椅子上小憩的,却也猛然间被噩梦惊醒,他所梦见的,正是那日宁雨宣落水的场景。醒来之后,他便睁着眼睛,双眸无神没有焦距,她那样怕冷的人,南边虽然没有幽城的冷,但寒意森森,空气潮湿更令人难受,不知她现在在何处,可有挨冻,又怎么受得住这般冷意呢。 这些时候,他几乎都要派出所有的暗卫和其余人手,沿着淮水下游去寻找宁雨宣的下落,可依旧是一无所获,他从怀中拿出那沉香木盒。屋子里昏暗一片,他打开盒子,里面便发出淡淡的光华,这便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外面秦风在敲门,禀报道:“皇上,冯都那边有新的消息传了过来,另外……赫连将军前来求见。” 景珏伸手,将案前的油灯点亮,他听得到气息,开口道:“你和赫连邵都进来吧。” 两人一齐踏进屋子的,秦风最先开口,“回皇上,在冯都的探子来报,冯子谈现在将大部分的兵力全都囤积在了苏城,他是打算亲征的,而现在,坐镇冯都的正是‘冯白祁’。” 冯子谈竟然将冯都的权利交给了冯白祁,景珏垂眸,“传消息回去,叫他先别轻举妄动,只安分做自己的事情,冯子谈不是傻的,说不定已经发现了什么,别让人抓了把柄。” 秦风也是这么想的,他领了命,便告退,屋中只剩下景珏,和站在案前的赫连邵了。 景珏并不急着问,他赫连邵身为三军主帅,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明城,他一边执笔,在宣纸上涂抹,一边开口:“你说说吧,现在江城和苏城的局势如何了?”不过能让他连夜离开江城的原因,定然是刚才秦风所回禀的内容吧。 赫连邵垂着头,“现在冯子谈将所有的兵力都聚集在了苏城,想要一举攻下是不可能的了,但是通过其他路径去攻打冯国,却大都没什么用处,现在大军都在江城整装待命,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苏城打下。微臣前来,是想向皇上讨个答案的。” 这样的问题,来往信件反而说不明白,赫连邵在江城待了许多天,一直命人盯着苏城的情况,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赶过去,亲自向景珏问下他的抉择。 景珏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笔下,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出来,他停下笔,想着面容的部分只有精心细细画出,才能将她的神韵表现出来,“继续打苏城,”他给出赫连邵这样的答案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除夕 第三百九十四章 除夕 景珏发了话,赫连邵便似有了主心骨,他垂首抱拳:“微臣知道了,这就回江城去部署。” 但是景珏并不着急,“先不着急,现在冯子谈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苏城,先拖着,至于等什么时候开始,等朕下旨再说。”冯子谈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要是就这么直接打回去,他们只会耗损更多的兵力罢了。 赫连邵不用多说,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微臣遵旨,”他眼神微扫到桌案上的纸上,皇后落水至今生死未卜的事情,虽然没有传出去,但是他是有所耳闻的,不由得开口问道:“皇上,娘娘现在有下落了吗?” 景珏低头看着只有轮廓的画像,心中仿佛是被针扎着密密麻麻的疼,他声音低了几分,“还没有,你在江城的时候,叫下面的人留意一些,但是别张扬出去,叫冯国的那些人知道了。” 赫连邵不傻,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好,不过皇上放心,娘娘是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 不会出事?景珏冷笑了几声,叫赫连邵心中有了几分忐忑,随后便听到他让自己退下。 烛影重重,书房中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他对着画像苦笑,最后有执起笔,调起了丹青墨色。小时候,他身为皇子,自是学过这些的,但是他所画的都是山水鸟兽,现在,算是第一次画人物了。 虽然人不在眼前,但是她的模样早就刻在了心里,细细描绘出她如远山似的黛眉,清澈的眼眸,朱墨落下,是她的檀口,青丝泼墨般的泄下。可画像即使再像,终究不是活物,终究不是她的低眉盈盈一水间。 景国与冯国的局势一下子停滞不前了,两方对峙在江城和苏城之间,而主帅赫连邵根本没有发出攻击的命令,只偶尔派出一支队伍去骚扰一下。叫停驻在苏城的冯子谈不胜其烦,却偏偏对他们无可奈何,一时间军心大乱。 此刻的苏城中,因为圣驾到临,苏城内的防守更严了几倍,百姓也都有些畏首畏尾了,上街也不敢大声喧哗,今年的这个年,都过得不是很好,但是除了洛府之外。 除夕前一天又下了一场大雪,但是只下了一下午就放了晴。洛府中,一大早,下人们就在府中刮起了福字红灯笼。 洛彩云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裙,更显她年轻面庞明眸皓齿,坐在了正厅中给下人们发银锞子和金叶子,都放在红包里,一人一份,拿到的人都笑得极为开心,等到下人都散了之后,洛彩云拿着最后一个红包,走到另一边一直安静着的小娆面前,言笑晏晏的,将红包递给她,“小娆姐,这是给你的,你快拿着。” 小娆一怔,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她忙站起来,摇头想要拒绝,但恰好过来的洛寒川见了,他笑着对小娆道:“你就别拒绝了,彩云她自己可藏了不少私房钱呢,”他又从自己怀里掏了一个红包出来,递给她:“喏,这是我的。” 见小娆还有些抗拒,洛彩云不由分说地将两个红包都塞到她的怀里,“小娆姐,我们是把你当成一家人呢,你要是不收了,我可要不高兴了。” 小娆迟疑了半会儿,将两个红包都攥紧了,她心中有些不安,到两个月前和现在,她吃住都是在洛家,期间他们为自己看病买药,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他们帮自己归置的,寒川大哥和彩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可是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洛寒川照顾小娆这么多天,又岂会不知她的性子,便开口道:“平时里新春时的桃符,都是府里的账房先生写的,今年他家中有事,回了老家,我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小娆,你的字好看,能不能帮府里写几张桃符?” 小娆自然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洛寒川笑了起来,立即吩咐了下人去准备桃符和笔墨过来。 她的字以前是练过的,又跟着别人学过一些,所以要真正的写起来,洛彩云的那种小家碧玉的簪花小楷自是比不过的。提笔手腕用力,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似的一蹴而就:南风吹雪四月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今日是除夕佳节,洛寒川没有再去忙着处理府中和生意上的事务,他就站在小娆的身边看着她笔下惊现那铁画银钩的字,心中不由得赞叹起来,这样的字,连他都是自愧不如的。他心情有些复杂,不由得去想,她之前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 记得刚把她从水边救走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身上所穿的衣服,是上等云缎,他做船商的自然能识得,那种缎子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忽然感觉到袖口被人扯着,他忙低头去看,却见小娆又写完了一副,想要他看看。 她的字迹,琴艺,平日里做事的风格,动作之间的端庄,洛寒川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将她写完的桃符拿了起来,“写的比账房先生可好多了,”他把桃符递给了下人,吩咐着去晾干贴在大门上。 洛彩云见小娆忙完了,才过来搂着她的胳膊,嬉笑着道:“没想到小娆姐竟这么厉害,”她探头过去问洛寒川,“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小娆姐娶进门呀?我可记着让小娆姐当我的嫂子呢。” 她这还是第一次大大咧咧地在两人面前提及,弄得洛寒川这样一个人也不由得脸热起来,他低头看小娆,见对方垂着脑袋,但是依稀可见她脸颊的微红。 他微微咳了两声,毫不留情地直接在洛彩云额头上重重一敲,却丝毫不提刚才她说的事,“我待会要去一趟太守府,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王安那个小子的?” 洛彩云万万没想到她的大哥竟然会拿王安来回击她,自上一次媒人过来提了亲事,小娆姐晚上过去问了她的意思,她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虽然王安那人就是个傻的,有好几次两人也在街上相遇过,她也没想过,他竟会找人上门提亲。 她捂着有些发烫的脸,“跟那个家伙有什么好说的,哥哥你有事要忙就快去吧,别耽误了晚上的时间。”说完,她便小跑着离开。 小娆这是第二次看到彩云露出这般娇羞的神色了,上一次,便是她问她亲事的时候,不由得笑了起来,还真是一个孩子呀,她才十六岁的年纪。恍惚间,她想起每回自己对着镜子时候的情景,那么她自己呢,她有多大了? 洛寒川正要对小娆说话时,却又看到她出神的模样,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他只觉得好像自从那日小娆在梅林中摔了之后,经常会不由自主的发呆出神。他心中一紧,问她道:“小娆,你在想什么?” 小娆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抿唇摇头,顺便拿过桌上的一张纸来,写道:你不是说还要去太守府吗?再不过去的话就来不及了。 所有想问出口的话全都停在了嘴边,洛寒川心中一再告诫自己,他一直都想娶小娆进门,可是现在还不是时机。而她的过去,却是一直插在心口的刺,他又不敢去碰。洛寒川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窃贼,将偷来的宝贝藏在家中,不舍得让别人看见。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轻声道:“我现在该走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后院路上的雪虽然清扫干净了,但是天冷有结冰,走路的时候慢一些。” 小娆低着头,看着十分听话乖巧的模样点点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心中不舍得离开,但也不得不走了,吩咐了王顺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带上,出了府门便朝着太守府那边行去。 自他开始船商的生意之后,就与王太守熟识了,明里暗里地帮了他不少忙,因此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得送些东西过去,眼下王安和彩云正在商议亲事中,今天这一趟,他是必须得过去的了。 原本以为到了太守府门口,能看见不少人的,毕竟过来想与太守拉关系的人不再少数,可是今年是稀奇了,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他过去与守门的人问话,只是还没开口,那守门人就道:“洛少爷,您今天请回吧,大人今天不见客。” 除夕的日子,怎么会闭门不见客的?他这些日子几乎都待在家中,消息也闭塞了一些,皱眉问道:“敢问是太守府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要是不见的话,可否劳烦将这些东西带给大人?” 那小厮没什么耐心,他今天可是打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脾气也不怎么好了,“这大人的心思,奴才这些个小人又怎么知道,还是请洛少爷这些时日都别过来了。” 洛寒川脸色微沉,眼看着登门拜访是不成的了,就要转身回去。 只是好巧不巧,从门内走出来一位襕衫公子,见到洛寒川的声音,忙交道:“洛大哥还请留步。”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失望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失望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洛寒川未来的妹夫,王安。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手里都捧着一大堆东西,看着是要出门拜访谁的。洛寒川不跟他套近乎,只是拱了拱手道:“王公子今日出门,是要去哪?” 王安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要说他是去哪,当然是要去洛府了啊,今日家中来了贵人,他估摸着今年洛大哥是不会上门的了,因此就带着礼物准备过去,没想到还没出门,就看见他被拦在了门外。 他笑着。“洛大哥,我以为今年你不来了,所以打算准备去你家的,既然来了,那就快快进来吧。”说着他把守门的小厮训斥了一顿,连他的大舅子也敢拦着,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 洛寒川只觉得今天的太守府有些奇怪,就随着王安进去了。王安看见他身后小厮还抱着东西,忙道:“洛大哥,马上就成为一家人了,你也别带着东西了,理应我上门过去的。” 洛寒川冷冷看他一眼,“现在还不是一家人,再者说,这些东西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父亲的,”说完这些,他便注意到了,王安带着他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他来过太守府,知道这条小路是通向偏厅的,又冷声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要说在这偌大的苏城内,王安身为太守大人的独自,除了怕他爹之外,最怕的一个,便是洛家的大少爷了,至于为什么,不过是他从小就喜欢人家宝贝的妹子。 听到洛寒川的语气不得劲,王安神情讪讪,急忙解释道:“今天冯都有人来府中,所以我父亲今天闭门不见客,叫那些不长眼的下人怠慢了您,您别介意。” 冯都的人?他听到一些风声,据说事皇上亲临苏城,倒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准不准了,现在看太守府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了,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关系,只要战乱不涉及到城内来,就算是影响到了生意,他也不在意。 王安将洛寒川带到了偏厅里,又叫下人泡了上好的茶上来,款待了他,“洛大哥,您先待一会儿,我现在去前厅那边,告诉我父亲一声。” 洛寒川点了点头,王安留下来的那两个小厮他嫌烦,打发了下去,一个人坐在那里饮茶。 偏厅是个面朝南边的堂子,在这样的寒天里有些冷意,倒是外面还是大晴天的,太阳暖烘烘的,洛寒川便走了出去,站在偏厅的门口晒着太阳,不知王太守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他心中暗暗后悔不该来这一趟。 忽然他一转身,见到了不远处水榭长廊上走着两个人,为首的那个陌生女子穿着华丽的大红色湘妃裙,艳丽妖娆,看气势,应该是从冯都来的人,而女子身后的那个人,洛寒川却是认识的,那人正是苏城中当初鼎鼎有名的青玉门少主,白汀州。 洛寒川身为苏城人氏,自然知道不少关于青玉门白家的事情。青玉门是江湖门派,但是在苏城倒算是低调,处事并不张扬,只有当初白汀州一事,叫街上人闲言碎语了不少,可白汀州不是说去了那传闻中的碧落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对那女子卑躬屈膝的模样? 他心中满是狐疑,那边两人也发现了这边的视线,秦雨只是冷冷朝这边瞥了一眼,继续向前行走,对身后白汀州道:“那人你认识吗?” 白汀州点头,“此人是苏城洛家的家主,他们家的船商生意,无人可比。”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秦雨也没放在心上,转而继续问白汀州,“现在宁雨宣有下落了吗?”自那次明阳桥上的事故,除了已经回到景国的景珏,其余的冯紫玉和宁雨宣,到现在都还没有下落。 秦雨这次做事欠妥当了,不需要下面的人如何回禀,冯子谈都能猜出她的意图,心中不由得失望,不仅是她没有将冯紫玉当回事,更重要的是, 她对宁雨宣起了杀心,全是因为她那颗妒忌之心。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一颗心还是悬在景珏的身上。 秦雨根本不在乎冯子谈对自己的冷淡,她只想着尽快能帮帮他平复这次景国的进犯,再将景珏踩在脚底下,冯子谈说她是疯了,她冷冷一笑,或许是疯了吧。 白汀州回应道:“至今还没有消息,连着紫玉公主也一直没有找到踪迹,属下想,淮水东面临海,或许是尸体飘到了大海里也说不定。”这都快要两个月的时间了,要是能找到,也早就找到了。 秦雨眸子微冷,随后说道:“本宫不管她是飘到了哪里,都要找回来。”宁雨宣那样的人,去了东瀛五年都还能回来,不看见她的尸体,她心中难安。 前面就要到了冯子谈所在的花厅了,白汀州立即应是,踌躇了片刻,又问道:“那紫玉公主的行踪呢,还要继续找吗?” 离花厅越来越近,秦雨都能听见冯子谈的声音了,与在她耳边说话时的温柔且意完全不一样,但是话里那种作为帝王的控制欲的感觉,从来都不曾消失过,她怔忪了一会,才对白汀州道:“找,继续找吧。”能找回来,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白汀州得了命令,也不再多留,秦雨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冯紫玉这个女人最喜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在冯都的时候不知道害了她多少次,她原本不打算留下她了,但是刚才白汀州问的时候,她脑海里不由得便浮现起冯子谈的面孔来,他不说话,眼神里全是失望,叫她心中竟是一颤。 不知在冷风中站了多久,她才渐渐回神,迈步往花厅走去,花厅中王太守人已经不见了,但是还有苏城中的其他官员,冯子谈就懒洋洋地坐在上位,见到她来,只是眼皮子微微抬起,随后便垂首去饮茶,“爱妃怎么来了?” 其他官员自然是认识这位皇上宠爱的贵妃娘娘,纷纷起身行礼。秦雨心中升起了一些酸涩,这还是冯子谈第一次对她这样冷淡,她稳定了心绪,在他下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臣妾听闻皇上与诸位大臣们正在商议如何对付景国兵马一事,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闻言,冯子谈倒是嗤笑了起来,“那爱妃还是赶快退下吧,朕怕你不是来帮忙的,反而是替景珏那个家伙来朕这里当细作来了。” 他竟然说她是细作,秦雨脸色陡然苍白,指甲狠狠地抓着椅子,留下一道可怖抓痕,她立即起身,冷然道:“既然皇上怀疑,那臣妾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随后便朝外面走去。 在一边坐着的几位大臣都心惊胆颤,心想着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胆大呀,敢直接与皇上叫板,但是皇上刚才那话,让他们不由得深思起来,据说,这位秦贵妃,当初就是景国皇帝身边的人呢。 冯子谈望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心中涌现出更多的无力,他自认自己已经是将一颗心都捧到她的面前了,可她总是选择视而不见,她的心怕是石头做的,怎么也捂不热。 他渐渐收起了心思,神情严肃起来,“诸位爱卿,继续来说这次战事吧。” 洛府中,四处都是热闹一片的,除了小娆暂住的这个院子,两个伺候她的婢女此刻也不知道去哪躲懒去了,眼见着已经过了中午了,还是没有人过来送饭,小娆待在屋子中饿的不行,偏偏找不到人来传饭,她索性去了厨房找些吃的来。 今天厨房可算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大大小小的厨娘都前后忙活着,还有一些下人小厮们,正帮忙杀鸡杀鱼的,厨房里满是饭菜的香气,叫小娆肚子更饿了些。 见她过来,厨娘们都和善且熟稔地朝她打招呼,可见小娆不是第一次来了。尽管她说不出话来,但是为人和善,叫这些下人们喜欢,他们大都朴实一些,不像前院里的那些婢女眼高手低。 比较年轻的一个小厨娘,叫小竹,看她这个时候来了,忙把刚蒸熟的一些八珍糕端了出来,“小娆姑娘,怕是那些下人们又拖着不给你送饭过去了吧,这是刚刚做好的八珍糕,你先吃些垫垫肚子,那边有刚刚炖好的鸡汤,我来给您做碗鸡丝面。” 小娆笑得双眼迷奇,闻着这八珍糕的香气便心满意足,她张着嘴巴说了句谢谢,虽然没有声音,但小竹看懂了。 大过年的,旁边几个中年厨娘也不好再说些不吉利的话骂那几个婢女,可劲儿地招呼着小娆吃这吃那的,一时间小娆有些忙不过来。倒是小竹替她解了围,“几位姑姑哟,你们可饶了小娆姑娘了吧,她还要留着肚子晚上跟少爷吃团圆饭呢。” 一说到少爷,厨房里的人都八卦了起来,小娆姑娘又跟个面团儿似的人,叫他们继续打趣着,“小娆姑娘,我们家少爷对你这么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嫁过来呀,管什么山珍海味的到时候你想吃什么,老婆子我就给你做些什么。” 第三百九十六章 羊羹 第三百九十六章 羊羹 小娆立即羞红了脸,嫁给寒川大哥吗?上午的时候,彩云也说了这个,但是不见洛寒川有辩解的意思,一想到寒川大哥有些黝黑的面庞,极其硬朗,但是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却满是柔情,好似看到了她的心里去。思及此,她的脸更热了些。 旁人见她含羞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纷纷笑了起来,小竹见小娆这幅样子,立即对几位煮饭的婆子道:“你们可别再说了,再说,小娆姑娘都想要钻地缝里去了。” 小竹在一边手疾眼快的拿了一把手擀面过来,放进锅中热水里过了一遍就捞起来,再填上香气四溢的鸡汤并鸡丝,淋上香油和几滴麻油,撒上葱花,一碗香喷喷的鸡丝面就完成了,她端过去给小娆,“姑娘,你先吃些,要是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做一碗。” 眼前的面色可谓是香味俱全,小娆心满意足地端了过来,又用唇语向她道谢,才去了旁边一个小隔间的桌前吃了。 等吃完了面,这小厨房比她的院子那处热闹多了,她也懒得回去,就留了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忙的。 小竹和几位厨娘看她转来转去,虽然没有碍事,可她是主子似的人,怎么能待在厨房这种地方呢,都劝她赶快回去。小娆转眼之间看到了案板上放着的一整块生羊肉,拿了小狼毫和纸来,问他们:这羊肉是做什么用的? 但是几个厨娘都大字不识几个的,看不明白那纸上写得什么,在旁边蹲着拔鸭毛的小厮见了,给她们读了起来,“姑娘这是问你们那羊肉是做什么的呢。” 说起这羊肉来,一个体型稍胖的厨娘立即上前扭着那小厮的耳朵,“你还有胆子说,我叫你买的牛肉,你结果买来了这羊肉,不知道少爷最闻不得羊膻味吗?” 小厮被揪着连连求饶,而小娆站在那里看着,心思却动了动,立即又写道:“这羊肉交由我来处理吧,我闲来无事,想做做菜。” 小厮被揪着耳朵又替小娆说了话,小竹看着她那双纤细无骨的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立即劝她,“姑娘,这是下人该干的活,还是我们来吧,生羊肉味道最重了,您还是别沾了。” 她话刚落音,就有老妈子来反驳小竹,“小竹,你年纪小,还不知道呐,要想让男人记着你,就得先抓住他的胃,以后得让她挠心挠肺的,才记着姑娘的好呐。” 小竹随即脸颊一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不再说什么劝阻的话了,端着一篮子的大白菜去了外面井边洗了起来。 其余人就任由小娆来用着厨房,还特意腾了一块地方出来给她来清洗羊肉,那边小竹洗完了白菜之后,就过来给她打着下手。 小娆做的不是别的,正是北方人常吃的羊肉冬瓜汤,小竹只被吩咐着去洗了一棵芫荽和一大块冬瓜,连切刀都是小娆自己来动手的。小竹在一边看着连连吃惊,她切羊肉的时候顺着肉的纹理切下,薄薄的羊腿肉被切下放在一边,而羊排上的被用大刀切成大块。 烧热水、加食材,等羊肉熬的肉都酥烂了,再加上一小撮盐,最后淋上香油,撒上芫荽,羊肉的香气顿时萦绕在厨房中。等做完这一切,小娆抬起头来,就看见大家讶异的目光,她只抿唇笑着,拿了几只碗来,盛了一些肉和汤,示意他们尝尝味道如何。 小竹闻着那香气,早就直流口水了,当即便拿了勺子去尝,这么一尝便不得了了,汤鲜得她快要把舌头都吞了,可连一点膻味都没有啊。 那些老道有经验的厨娘,可没办法将膻味去得这么好,都先一股脑地将汤喝完,随后立即聚在一团,纷纷问道:“小娆姑娘,你与我们说说,你这羊膻味是怎么去的?” 其实去羊膻味并不难,小娆指了指案板上摆着的陈皮,还要汤锅里的一截萝卜,以及一个用白纱布裹起来的东西,这白萝卜和陈皮可以去腥,她们都是知道的,那白纱布里裹着的,究竟是啥,小竹过去将白纱布拿了过来,解开一看,却是山花椒。 小娆见大家都知道山花椒去羊膻味的法子,便在纸上开始写了起来,山花椒放在汤里,的确是可以去腥的。众人恍然,没想到那山花椒,竟有这样的用处。 其实要说他们苏城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山花椒在东北一带倒是常见,是之前洛寒川外出做生意的时候,旁人送的许多的东西,但是他们江南一带吃的都比较清淡,因此一直搁置在那里,倒也没坏。冬天吃羊肉是最滋补的,可惜他们主子都不爱那膻味,以后这山花椒倒是有了用处了。 此后小娆再要做菜,也没有再要拦着了,她又用切下来的羊腿肉做了一道葱爆羊肉,这个季节也不知府里是在哪里弄来的一条大草鱼,她便做了一道江南菜色,西湖醋鱼。 看着那边的两道羊肉,可都是北方菜色,小竹站在小娆身边,不由得问道:“小娆姑娘,合则你以前是北边人啊?” 小娆失忆的事情,知道的就只有大夫和洛家两兄妹了,她听到小竹的问,当下便怔住了,要说她是哪里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神色渐渐有落寞之意,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做手中的事情。 小竹见她这番反应,心知自己是问了不该问的了,当下就有了一些歉意,之后也不再胡言乱语了。 洛寒川等见到了王太守之后,又与之聊了几句,而后又匆匆离去,招待其所谓的贵客了,但是随后又叫他儿子留在这偏厅里招待他。王安当然要趁机讨好他的大舅爷,一直与他聊着不让人走,又是旁敲侧击地问彩云在家如何,他能不能明日去府上见见她。 这么闲扯着,本来就是午后了,况且南方人的除夕晚宴都吃得早些。洛寒川站起身来,冷冷看王安一眼,道:“王公子想要去洛府,我等自然欢迎,只是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王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神情讪讪,忙送着他到了府门口才停下,眼看着洛寒川就要走了,王安又道了一句,“那洛大哥,就这么说了,我明日一早去你家拜年。” 以前他来洛府的时候也没见着这么啰嗦过,堂堂一个九尺男儿竟然这般婆婆妈妈的,洛寒川心中都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将彩云嫁过来了。 等回到洛府的时候,已经快要到酉时了,一到门口,就见着有小厮在门口候着了,“大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小姐差点要差小的去太守府找人了。” 洛寒川一面往府里走着,一边问道:“小姐人在哪里?还有小娆姑娘呢?在府中可还好?” 这下人是洛寒川的心腹,他交代的事情都不敢含糊,“小姐下午一直在自己房中坐着绣活呢,倒是小娆姑娘那边,那两个婢女中午躲懒,没给小娆姑娘送午饭,结果小娆姑娘下午去了厨房,倒是在厨房里做了一下午的菜。” 洛寒川的脚步一顿,脸上寒意渐渐露出,侧头对身后的王顺道:“这件事你去处理一下,要是再有人胆敢对小娆姑娘不敬,你一并都处理了。” 少爷对府中的下人一向宽厚,这还是第一次这般疾言厉色的,王顺忙不迭应下,“少爷放心,小的自会做的妥帖。” 隔壁几家已经有放鞭炮声了的,这便预示着除夕团圆饭的开始,这边彩云得知了洛寒川回来的消息,立即吩咐着下人开始端菜。 花厅中,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等菜和酒都上齐了,洛寒川便叫下人们都退下了,他们自有他们的团圆饭要吃,至于那些没有家室的,洛寒川也早就备了银钱和酒菜,叫他们自己在后院里用饭。 倒是上来端菜的婢女,都是厨房那边过来的,指着其中的几道菜对洛寒川道:“这几道都是下午的时候,小娆姑娘做的。”待说完,便笑着退下。 洛彩云见着了,光闻着那味儿,便觉得喷香至极,她笑着道:“没想到小娆姐真是个全能的,连菜都做得这么好,大哥,你可算是享福了。” 洛寒川眼底闪现过一丝笑意,只是没见着小娆,“怎么不见她过来?你可看见她了?” 上沾染到了气味,所以她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才过来的,故此来迟了一些。 见她脸上有些歉疚神情,怕是因为来迟了的缘故,洛寒川眼中寒气渐渐散去了,招呼着她快坐下,“无碍的,吃饭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 洛寒川坐在了首位,左边下面坐着洛彩云,右边坐着的便是小娆。这么些年来,他们过年一直都是两个人的,有时候洛寒川在外面做生意赶不回来,甚至就是洛彩云一个人在家中过年,此刻她觉着有些鼻酸,端了茶水,以茶代酒便敬向了自己的兄长。 第三百九十七章 烟火 第三百九十七章 烟火 想来如果没什么差错的话,她与王安的婚事就会定在明年,那时候大哥又是自己一个人了,想到这些年来与大哥的相依为命,眼眶也红了些,“大哥,妹妹这些年不懂事,叫你生了不少气,妹妹敬你。” 看着彩云这些天忽然懂事了不少, 洛寒川心中也感叹,怕是不久之后,她就要嫁去王家了,心中又有了一些不舍,可是依他的秉性,说不出什么感性的话来, 只对她道:“等你嫁给了王安,就别再胡闹了,要做好一个妻子,一个儿媳,但要是他们家有什么欺负你的,只管回家来,哥给你撑腰。”话说完,他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着洛家兄妹情深,小娆心底有一丝艳羡,其实说到底,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呢,要不是有洛寒川救了自己,她便是居无定所。她将杯中的茶水换成了酒,站起了身,敬向洛寒川和洛彩云二人。 她虽然无法开口说话,但神情真挚,一双眼无一不在诉说着自己对他们二人的感激之情。洛寒川也随之站了起来,将她扶着坐下,才道:“小娆,以后你就将我们兄妹当做是家人,更不必时时对我们这般客气。” 但是最后,小娆还是将那一盏酒给饮了下,却不知她原本就酒量不好,这么一喝下去,神识虽然还在,但是两颊通红,一副醉了酒的模样。 洛彩云见状,忙给小娆盛了一碗汤过去,她见着自家大哥和小娆姐之间,想着要是明年这个时候,大哥定不会孤零零一个人了。 洛彩云只是那一会儿的功夫煽情了一下,她惯是个会说笑的,和洛寒川两人来回斗嘴着,小娆一面吃着寒川给她夹到碗里的菜一边笑着。这个团圆饭倒是极为温馨的。 平日里洛彩云是不怎么喝酒的,大概是最近高兴,连喝了好几盏,早就昏睡了过去,洛寒川也不指望她守岁了,找了婢女过来将她带到了房里歇息。而小娆只是刚开始喝了那一盏酒,一顿饭过去之后,人也清醒了不少。 外面王顺和几个下人买了些烟花到了府里,想哄着自己喜欢的丫头高兴高兴,就在后院里放起了烟花。一时间热闹极了。 站在花厅外面,风带着淡淡冷意,洛寒川将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到了小娆的身上,笑着问她:“后院里放烟花呢,你想去看吗?” 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了,隐隐可见挂在屋檐一角的钩月,万家灯笼明亮映着雪色。狐裘披在小娆身上,那一圈黑色的滚毛边在脖子一圈,衬得她的脸愈发得娇小,她原本仰头看着天际,听到洛寒川的问,才回过头来,笑着点了点头。 那双眸子该是怎样的清澈啊,潺潺似清溪,檐下灯火光亮全都映在了她的眼底,明媚的脸上多了几分魅色,叫洛寒川心中一颤,待那双眼睛照进了他的心底,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才带着她去了后院里。 那边王顺见到洛寒川带了小娆姑娘过来,当即便暧昧地笑了起来,喊道:“少爷,你要不要来放烟花给小娆姑娘看。” 小娆是个喜静的,洛寒川知道,他大概也有些微醺了,只想陪在小娆身边,冲着王顺摆了摆手,“你们自己放吧,我就是来看看罢了。” 既然如此,王顺等人也不再强求,继续点燃了一个大的烟花。他为了哄喜欢的姑娘,可说是花了大手笔的,光这些烟火,就值不少月钱呢。 那边最大的烟花被点燃了,滋滋地冒着火花,只一刹那,火花变大,火树银花便呈现在众位面前,躲在一边看着的小丫鬟们都乐得不行,都在起着哄,其中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的小丫鬟红着脸看着,一面故作恼火和身边起哄的丫鬟们说着什么,想来这就是王顺看中了的人。 小娆仅仅是在一边看着,也乐得不行,那边几个小厮都撺掇着王顺去那姑娘面前,饶是在外人面前人精儿似的,这会儿也胆怯得不敢上前。 倒是那个丫鬟,与伙伴们闹了一阵,随后目光坚定,便走到了王顺面前, 声音虽然大,但是在那烟火的声音之下倒有些听不清了,但是洛寒川和小娆还是听见了。她问着王顺:“听说你想娶我,你现在还想吗?” 王顺登时脸色通红,愣在了原地,直勾勾地看着那姑娘,也不知道回话,还是他身后的小厮推攘着,“王顺哥,小燕问你可愿意娶她呢?你这是乐傻了?” 王顺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我愿意,肯定愿意,”他傻傻地看着小燕,“等我明日回家一趟,就让我爹上你家提亲去。” 这又是一桩好事了,小娆眉眼弯弯,笑得好看,没想到王顺这人,也有傻傻愣愣的一天,忽然她冰凉的手掌一热,那触感让她下意识地去挣脱,但是力气不够,她抬眸,疑惑地去看洛寒川神情,他们都站在阴暗的地方,那边的下人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来。 而小娆直接看到的,便是洛寒川的那双眼睛,跟她梦中的同出一辙,她便不由自主地停了手中的挣扎。 洛寒川原本只是微醺,看着小娆浅笑的模样,只觉得自己醉得不轻,她的面庞白皙中透着红晕,更显她的模样昳丽,樱唇红润,渐渐地,他俯身下去。 不知为何,本该觉得接受这一切的小娆,忽然觉得很多地方都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她想不出来,索性用力推开了洛寒川,朝自己屋子跑去,连狐裘披风从肩上滑落也不自知。 看着她跑着离开的背影,洛寒川神情渐冷,冷风一吹,刚才的那股旖旎心思也早就消失不见了,下人们还在那边热闹着。他不断告诉自己,现在还太早了,刚才小娆肯定是吓坏了。 可是他心里也同时明白,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捡起地上的狐裘,又看了那边的烟火,最终悄无声息地离开。 彻夜难眠,小娆回去洗漱之后就躺在了床上,外面光亮太盛,鞭炮声一直都没停过,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树枝斜影倒影在窗纱上,形成了一幅画。脑子里混沌一片,从前的事情她一无所知,这种困顿感让她十分烦闷。可是她想要找回从前的记忆,却是不能再麻烦洛家。 等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她才堪堪睡着,但是依旧躺在了床上,没有起身,她忽然有些畏惧去见到洛寒川,许多人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洛寒川,包括彩云也是,而洛寒川自己也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的。 真的要嫁给他吗?小娆有些恍惚。 早上又想了许多,直到现在,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了,有婢女在外面柔声问道:“小娆姑娘,你醒了吗?”听着声音,却不是之前的那两个了。 小娆知道自己不能再躲避下去了,索性起了身,外面的人听见了动静,便推了门进来,手中端着洗漱之类的用具。 今日是大年初一,府内下人们也是来来往往忙得不行,外面的太阳有些大,雪已经化了不少了,想来过不了几天就要没了。小娆往花厅那边走着,途中经过了后院,倒是看见了彩云和一个襕衫公子坐在亭子中。 不用多说,那位公子定然是王安无疑了,他今日一大早就来了洛府,洛寒川也只是匆匆应付了他几句,那边洛彩云就过来了,生怕她大哥为难他什么。 今日来洛府拜年的人不在少数,洛寒川也没空招待他,就叫着彩云将他带去了后院里。 洛彩云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匆匆走过的小娆,连忙将她叫住了,拉到了亭子去,指着王安给两人互相介绍了起来。 小娆暂时将别的事情放下,原来这人就是彩云喜欢的那个王安,看着倒是风光霁月的人,她微微笑着朝王安福了福身。 王安刚才就听彩云说了这位小娆姑娘的事情,知道彩云喜欢这此人,态度也恭敬起来,起身朝她拱手,“早就听彩云说洛大哥带回了一个姑娘,琴艺厨艺样样不落,今日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小娆这才知道彩云平日里是在外面怎么说的,有些赧颜,只在随身携带的纸上问着洛寒川的踪迹。 洛彩云将小娆安置着坐了下来,“小娆姐,今日你就别急了,这会儿有不少人来府中拜年,我哥他现在正忙着,你等会儿再去也不迟。” 她说话的语气,好似小娆有多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洛寒川一样,殊不知小娆这会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正不知道要怎么避开寒川大哥呢。 只是她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好,毕竟彩云和王安之间好不容易见着不回,她不好留下来,便推阻着回去了。 王安看着那小娆姑娘离开的背影,他身为太守之子,也见过不少贵人的,不由得对彩云道:“这位姑娘,我看着不似一个普通人,你们可替她查了她的家室?” 第三百九十八章 红绳 第三百九十八章 红绳 洛彩云神情一滞,她在刚开始,就与大哥提了这件事情,当时洛寒川没说什么,可是洛彩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大哥的意思她是最清楚。 那边王安见洛彩云噤了声,又唤了她一声。洛彩云才回过神来,她忙解释道:“当初我大哥是回程的途中救了她,他急着回来,再说也不知小娆姐她是顺着淮水漂下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人氏,要是找起来,也是麻烦。” 王安也不怀疑这个理由,点了点头,便道:“要是你们需要什么帮忙的,我可以找我爹去问问。” 洛彩云怕出什么岔子,只点头,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自除夕夜过后,小娆就发现,自己见到洛寒川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平时的时候,她起的都不算晚,但是等去见洛寒川和洛彩云兄妹两人时,都没见过他的人影。 洛彩云给出答案是他出去应酬了。过年的这段期间,外面的应酬的确是多,但是以往,洛寒川也没这么忙碌得整日不着家的。洛彩云只心想着,自己不过是除夕那天醉了一晚上,第二天两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互不理睬的模样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段时间,而在此期间,洛彩云和王安的婚事也定了下来,王家的会在正月十六那天上门下聘礼和纳采,成亲的日子是在这一年八月十六的时候,都是极好的日子。 这婚事一定下来,洛寒川忙着外面的生意,自然是无暇顾及她的聘礼之类,好在洛彩云管了好些年的家,这些东西自己就能看着办了。她一边找着绣娘帮自己做着嫁衣,又一边在洛寒川的吩咐下在库房中准备着嫁妆。 因着小娆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也没办法帮着洛彩云做些什么,索性经常跑去厨房那边,做些可口的点心之类。 洛寒川每晚基本上都是半夜才回的,但是摆在那里的点心他都能看得见,每每看到这些,他都是忍不住的欣喜,但是渐渐地他酒醒了,一想起她抗拒自己的模样,他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再等等吧,等到她愿意接纳自己的那天吧。 这边洛彩云一边忙着,一边替这两人心急,只不过有些事情,多说无益。终于等到了正月十五的这一天,一大早见洛寒川又要出门,彩云将他拦住,“大哥,你今天就别出门了,今日是十五,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带小娆姐出去逛逛吧。” 洛寒川神情微窘,洛彩云那意思,分明是看出来他和小娆之间的问题,他抿了抿唇,最终点头,转身回了屋子,“那我今日暂且不出门了,你告诉你小娆姐了吗?提前跟她说一声,避免她没得准备。” 见洛寒川这副态度,彩云高兴起来,笑道:“诶!我这就去找小娆姐。” 现在还是大早上的,洛寒川将她叫住了,“先不急着,你告诉我,这段时间嫁妆这些准备得如何了?”他们洛家虽然是家大业大的,可也就两位主子,洛寒川有些愧疚,他身为彩云唯一的亲人,却连最后的嫁妆都得她自己来操办。 洛彩云为了管家,早就掌握了府中中馈,她哥也给她留了许多的嫁妆,置办起来不难,但是就是费时间。“大哥你放心吧,你只管忙你的,这些不过是小事,我自己可以完成的。” 小娆这几日都无事可做,便在彩云那里借了几本书来看,听到下人通传说彩云找过来时,她有些惊讶,立即叫下人将她迎进来。 自从这里换了下人之后,小娆这里安定了许多,洛彩云进来时,看到两个婢女都极为稳重,便放了心,等她走了进去,又看见小娆手上捧着书,不由得笑道:“小娆姐,你这是想去考状元吗?整日拿着书看,也不嫌闷的。” 小娆是极喜欢看书的,听到彩云的打趣,也只是一笑置之,她提笔写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你这个时候找我来,是有何事?” 洛彩云只端着一张笑脸,坐到了小娆的旁边,“我也知道你是闲来无事,所以有件事来找你。” 小娆将书放到一边,看着她故意打哑谜,哭笑不得,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问道:“那你说说,是什么事?” “今日是上元节啊,你这样待在家中有什么好的,我跟大哥说了,叫他晚上带你出去逛逛,你来苏城这么久,也没出过几次门,可别憋坏了。”她满脸的笑,一张脸伸到了小娆跟前,是要讨奖赏的额模样。 可小娆顿时怔住,等回过神来,便是要推阻,“寒川大哥这段时间这么忙,我怎么好浪费他的时间,这就算了吧。” 彩云顿时气馁,但仍不死心,“他哪有什么时间可浪费的啊,这段时间天天就是在外面喝酒,你也知道酒喝多了伤神的,小娆姐,你就权当帮了我的忙,叫我大哥今晚也别再去喝酒了。” 见小娆仍有犹豫之色,小娆当机立断,“你可别犹豫了,我就当你答应了,今晚出门,可得穿得好看一些,”她过去打开小娆的衣柜,替她挑起了衣服,“小娆姐,你合该穿鲜艳一点的颜色,那样才好看呢。” 小娆实在是无奈,也只能任由她去了。 等到了傍晚快要天黑的的时候,小娆终于穿了彩云替她选的衣服,去了前院。洛寒川早就等在了门口了,王顺驾着马车坐在车辕上,就见着自家少爷在门前来回踱步,神情紧张,生怕小娆姑娘不来一样,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边洛寒川听见她笑,立即瞪了过去,等王顺噤了声,他才收回眼神,一转眼,便看见从院子那边姗姗走来一位红衣女子,他顿时愣在了原处。 他还是第一次见小娆穿红色的衣衫,现在还是正月的天气,才过了数九寒天,并不是很暖和,她里面穿着的是一件艳红色的撒花湘妃裙,外罩一件石榴红短袄,衬得她身姿婀娜,面上轻点红妆,少了几分平时的清贵之感,多了几分艳色却不俗媚。 洛寒川一时间有了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带她出门去,今晚街上人肯定多,她这样的姿色,太过惹眼了。人还没走到跟前,他就吩咐着王顺去拿一个斗篷过来。 小娆人走到了洛寒川面前,有些踌躇,又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沉默着垂首。这竟是两人自除夕那晚之后再一次碰面,洛寒川这是第一次如此有些恼火她的哑疾,他想低下身段去与她认错,可又拉不下那个脸,只双手负立,冷着声音道:“我们先等一会,王顺去拿东西了。” 去拿什么东西他也没说,直到王顺喘着气跑来,将白纱斗篷递给了洛寒川。 洛寒川将白纱斗篷戴在了小娆的头上,神色才有所缓和,“我们今天坐马车过去。” 上元节是百姓欢乐的日子,饶是城外大敌当前,但是有冯国众多将士守着城,百姓们仍上街寻乐。上元节也是灯节,沿途经过的街道上,都挂着明晃晃的灯笼。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冷,小娆对外面好奇,掀起了帘子朝外面看去,只见外面是亮如白昼的,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大概是还没有到热闹的地方,马车仍能行走。 她不禁柳眉蹙起,这样的场景,好似在脑海中不止一次的见过。猛然间,她脑中窜起一些零星的片段来,人山人海的街道,精致好看的灯笼,还有一人结实的臂膀似将她揽在怀中,画面再次跳跃,她猛然回过头来,捋起袖口,那里戴着一个玉石红绳,是一个男子买来送她的,而这个男子,并不是洛寒川。 她努力回想着,只想回想起更多的记忆来,可脑子里好像是触及到了什么刺来,刺得她头痛欲裂。 洛寒川一直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她,马车中的她并没有戴上斗篷,见小娆面露痛苦的神色,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忙问她道:“小娆,你这是怎么了?” 那刺痛不过是一下子的事情,等缓了过去,她才好受了些,要不是擦了脂粉,脸色定然是苍白得可怕。小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刚才她的神情可怕,洛寒川怕是她又身子不好了,又问她要不要去看大夫。 但小娆也不想扰了他的性子,再次摇头之后,随后便低着头看手腕上的那根玉石红绳,那玉石不是什么上品,做工粗糙极了,而红绳也看得出来很是破旧,自她有记忆之后,这红绳便一直戴在她的手腕上。 送她红绳的人到底是谁,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人的脸。自从那日她在梅林中摔到了头之后,就时不时地有一些片段在自己脑海中浮现了,也是刚才,他才能确定,一直在脑中出现的那个男子,并不是洛寒川。 那人给她的感觉,气势霸道,而洛寒川,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但是那个男子又是谁? 第三百九十九章 镯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镯子 一路上,小娆都在发着呆,洛寒川有些不愉,终是没有表露出来。他一直都知道小娆是个喜静的性子,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觉着她是有事瞒着他的。洛寒川自认不是什么喜欢猜忌的性子,可是在小娆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猜测她又在想着什么。 乌江绕苏城而过,城中有不少干道支流,而最热闹的地方,自然也是流经城中的支流绥溪周边了。江南水乡景色在这里一览无余,满月如玉盘,洒下一溪银辉,溪畔处处都栽种着垂柳,树上都挂着红艳艳的灯笼,与月色相映成辉。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这江南水乡也离不了那些秦楼楚馆的地方,有楼阁处传来笙箫丝竹之音,掺和着女子的娇笑声。经过那地方的时候,洛寒川不由自主地叫王顺加快了速度。 而此刻那楚馆门口,王太守正陪着一些穿着华服的男子进入那地方。只是马车内的人都没看见罢了。 这王太守苏城的人都是识得的,楚馆中的人也不例外,倒是那几个华服男子有些面生,又见太守对那几人毕恭毕敬的,想来那些人该是从冯都来的贵人,因此楚馆中的人更是殷勤。而那几人中,其中之一,便是冯子谈。 终于到了繁华的街道,洛寒川最先下马车,伸着手扶着小娆下来,他轻声道:“小娆,若是你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别瞒着我。” 小娆身子一僵,她觉着洛寒川说着的,不仅仅是她身子不适的问题,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借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只是想要再收回手的时候,对方却仅仅拽着她的手不放。 小娆抬头去看他,却见洛寒川只张望着前面的地方,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一边轻声道:“前面的人太多了,”随后又将落在了马车中的斗篷拿了出来,给小娆戴上,才又牵着她往热闹的地方走去。 好在白纱虽然挡了一些视线,但是还能看得见路,还有时不时在城中腾空升起的烟火。只是小娆刚才恢复了一些记忆片段,再看这些景致的时候,总觉得不得劲,这些随处可见的都是普通的灯笼,哪里像记忆中的,那些灯笼都是做得奇形怪状,赚足了人们的眼球。 见小娆恹恹的模样,洛寒川又有些失落,难道与他出来逛逛,就是这般无趣的吗。 正走着的时候,他看见了前面一个摊子上卖着女子首饰之类的东西,便牵着小娆走了过去,笑着问她,“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小娆只瞥了一眼那摊子上的东西,摇了摇头,洛寒川送自己的东西够多了,她不想让他再破费了。 但洛寒川丝毫不顾忌她的意思,径自扫视了一眼摊子上的东西,挑了一个最贵重的碧青镯子出来,那摊主见状,笑得开心,“还是公子有眼光啊,这个玉镯子是我这里最好的镯子了,你看看这成色,姑娘,这男人送的东西,你还有什么好推脱的。” 洛寒川笑了笑,就要褪了她手腕上的红绳,一边道:“你看你这东西都旧了,万一哪天断了丢了可不好,这镯子就是我送你的。” 对方虽然笑得和善模样,但小娆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当即便挣扎着收回了手,可是洛寒川拽着她太过用力,她奋力挣脱着,不想让他将红绳拿走。可两人在摊前这么一闹,不仅那碧青镯子被打碎在地,连着小娆的斗篷也掉在了地上。 那边摊主见状,“哎呦”了一声,忙道:“这位姑娘你不想要,也别将我的镯子给砸了呀。” 洛寒川寒了脸,从袖中丢了一锭银子叫摊主闭了口,双目灼灼,却是看着小娆不说话。 这一下,连脂粉也挡不小娆脸色的苍白,她的手紧紧护着左手的手腕,不愿再让人碰,看了一眼洛寒川的脸色,便低着头。 洛寒川见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得将气憋了下去,勉强笑着,“刚才是我的错,我不该强求的,你别生寒川大哥的气了,嗯?” 小娆以前觉得他是个性子好的人,可刚刚那一幕,让她现在仍是心有余悸,他刚刚拽紧自己的手腕,她现在还能感觉到疼痛,她别过了脸去,不愿再给什么回应。 洛寒川不由得有些后悔,的确是他刚才魔怔了,才想着做出那样的事,他才告诫自己不要心急的,可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正要再说些什么取得小娆的原谅的时候,忽然看到旁边经过的一对奇怪的人正盯着小娆看。 他心生不愉,捡起了地上掉落的斗篷,就要给小娆戴上,可还是迟了,那妇人直勾勾地看着小娆,却叫出了一声:“玊夫人?!” 小娆看了过去,只见那一对夫妻打扮有些奇怪,周身死气萦绕的,还会是谁,正是勾魂使者夫妇两人。可小娆实在是不认得这人,什么玊夫人,她下意识地躲到了洛寒川身后。 洛寒川却觉得后背直发凉,这人一看便是认得小娆的,但小娆的动作又取悦了他。他将小娆拦在了身后,“这位夫人,你怕是认错了人吧,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可不是你口中的玊夫人。她要是夫人,可该是洛夫人才对。” 那两人周身气势太过可怕,小娆听到洛寒川的话,不由得眉头紧蹙,但是畏惧那两人,到底没有什么动作。 洛寒川的语气惹怒了素娘,她冷眼看着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只对着他身后的小娆道:“玊夫人,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素娘啊,去年秋天的时候,在铸剑山庄,你还救过我一命的。”要不是有那日玊夫人的出手相救,她哪里还会活到现在。 可是见对方一直不说话,素娘又急了,又看这男子一直挡在玊夫人的面前,“玊夫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玊公子呢,你怎么没有和他一起?” 玊公子,玊夫人?这两个称号明显就是一对的,洛寒川心中慌张,但是面上一点都是不显,甚至是疾言厉色,说道:“我说这位夫人,恐怕真的是你认错了人,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小娆,并不是你口中的玊夫人,告辞。”说完,他便拉着小娆就要离开。 见两人要走,素娘立即就想拿出判官笔拦住两人去路,好在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闵二郎拦住了素娘,“你先别急,等打探清楚了情况再说。” 素娘回身看二郎,语气不大好,“难道你也觉得是我认错人了吗?玊夫人你是见过的,刚才那女子明明就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闵二郎打断,“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刚才那人的确是不认识你的模样,而且你我都知道,玊夫人早就跟着玊公子离开了明城,至于这人到底是不是玊夫人,我们得先去确定一遍。” 其实在闵二郎看来,根本不需要再去确认一遍了。那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想要确认的,只是在他们所不知道的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何事。 素娘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想到二郎说的的确是没错,可是想到刚才那男子粗暴的模样,仍有忿忿之意,“不行,万一那人真的是玊夫人呢,我要去警告那人,胆敢那样对她。” 闵二郎也是哭笑不得,安抚她道:“这事你别担心了,还是安心养身子要紧,这件事交给我去做。” 要说他们夫妻二人怎么会出现在苏城的,这要从去年闵二郎帮了景珏之后,就回了云城的时候开始说起。当时宁雨宣帮素娘治病的时候,给了他们两张药方子,一张是治疗尸毒的,另外一张,则是针对素娘身子的问题。 但是药方中所需的药材云城中并没有,一番打听之下,方知乌江江畔的苏城盛产此药,他们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苏城。 这么一来,倒是不凑巧了。他们刚来没多久,景国便开始讨伐冯国,冯国各城池戒严,都是进来也难出去也难的,他们也就在苏城中耽搁到了现在。 等回到了客栈之后,闵二郎也没有骗素娘,当即便换了一身夜行衣,往洛府赶去。在那男人离开的时候,他在他的衣服上做了记号,所以找到洛府并不是难事。 而这边,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洛寒川一刻未停地就带着小娆回了洛府。他立即叫婢女领着小娆回了屋子,而他自己这边,洛彩云见他们回来得这么早,立即找上了洛寒川,“大哥,怎么今日回来得这样早?” 洛寒川将桌上的一杯冷茶一饮而尽,依旧解不了心中的火,“今日在街上的时候,碰见了两人,好像是认识小娆的。” 洛彩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是这样,她一时哑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随后她又急急问道:“那小娆姐是要回去了吗?” 洛寒川摇头,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只对那两人道是他们认错了人,但愿他们不会找到家中来,”随后他抬头看向,“这段时间,你帮大哥看着小娆点,别让她在出门去了。” 第四百章 装病 第四百章 装病 洛彩云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大哥,可是看了半晌对方也没再说话,证明她没有听错,这所谓的“看着”,可不就是监视的意思,她嗫嚅了会儿在,终是点了点头。 洛寒川得了她的回话,转身便去了自己屋子里。因着是十五,外面的红灯笼再挂一个晚上,等明天就要取下来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唯独外面烛影重重,映着折梅的影子阴森,他没有去点烛,只顺着记忆往桌边走去。 现在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小娆抗拒自己取下她红绳的动作,以及那后来出现的一对夫妻,他常年在外行走,练就了一双看人的本事,那两个人定不是普通人,那个“玊夫人”的名字映在他脑中,久久挥散不去。 能被称作夫人的,必然是已经嫁了人的,他心中凄惶不已,却仍没有要放手的念头,他那双似墨一般的眼眸,隐匿在黑暗中,多了几丝癫狂偏执在其中。 回去安抚好了素娘的闵二郎,立即赶来了洛府。有些事情不需要多打探,就已经是一目了然了,他先去着府中下人的住处偷听了一番,便知道了那个“小娆姑娘”是怎么被洛寒川所救的,又是怎么变成了现在的这幅局面的。 紧接着,他就找到了洛寒川的屋子,在里面守株待兔,见那人要走去桌边,神情呆滞,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他悄无声息上前,连判官笔都没用,径自拿着匕首放在他喉咙间,吐气森然道:“洛少爷,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坦白吗?” 这声音,分明是刚才在街上遇见的那个男子,洛寒川身子顿时一僵,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匕首锋刃,那人动作熟练,下手快准狠。洛寒川感觉到了威胁,但是他仍沉着声音道:“这位仁兄,我倒不知你夜闯我洛府,是何用意了?” 这洛寒川为人虽然阴险,但是好歹是救了玊夫人一条命的,闵二郎没打算对他下黑手,再加上玊夫人现在神志不清的,又不能随意带走,只是想了法子去通知玊公子,可那日一别之后,他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人了。 闵二郎也不想和这人多扯,只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因缘际会之下救了玊夫人的,但是想娶她过门,我劝你还是省省的好,玊夫人是有丈夫的,你倘若是个正人君子,就该安分守己一些,不该想那些有的没的,否则别怪我勾魂使者不给你留情面了。” 洛寒川心中大骇,勾魂使者的出现,便是寓意着报丧。若是说他不知道勾魂使者的名号,那他这么些年在外面就是白待了,他脑子飞速旋转着,想要说些什么。忽然间,他原本故意不去打探的消息,一下全涌了过来,叫他猝不及防。什么玊公子玊夫人,小娆之前竟然与勾魂使者熟识……可是他想了老半天,仍旧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出来。 闵二郎冷笑,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又紧了一分,“想来洛府能有今天的成就,和洛少爷你的识时务有关,你应该知道会怎么做吧。”话音说完,他便收回了手,顿时一阵风似的从窗户飞了出去,等洛寒川再转身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凳子上,倒了杯冷茶就往喉咙里灌着,双眸渐渐放空,他到底该怎么做? 长夜漫漫,对于有些人来说实在难熬,素娘在客栈中等了许久,才将闵二郎给等了回来,她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了?二郎,玊夫人那边是怎么回事?” 闵二郎先安抚着素娘坐下,先喝了杯茶,才不紧不慢地将事情首尾说了个大概,那所谓的小娆姑娘,就是去年他们在云城的时候遇见的玊夫人。 素娘有些急性子,当即便站了起来,神色严肃,“这样不行,我们得赶紧去告诉玊公子,夫人这般摔到了脑袋,又得了哑疾,不能被洛家这么欺负着,”她至今还对洛寒川说玊夫人是他的未婚妻耿耿于怀。 闵二郎也是头疼,急忙拉住了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要找玊公子,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素娘一愣,脚步停在那里也无法往前了,是啊,他们光知道玊夫人在这里有何用,他们对那玊公子一无所知,更别说去哪里找他了,又要怎么去传递消息。 闵二郎叹着气,将她拉了回来坐下,“反正如今我们也在苏城中,洛家人跑不掉的,就在这里暗中照料着玊夫人便是。玊公子那般人物,想必会很快找过来,我们要做的,便是在他来之前,保证夫人安然无恙。” 夜里静悄悄的,屋子里也沉默了起来,素娘不禁皱眉,不过闵二郎所言,也是最为妥帖的法子了,在二郎的注视下,她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小娆就发现了整个洛府的不对劲,洛寒川依旧是和之前一样,在外面忙碌着生意上的事情,听彩云说是因为最近战乱侵扰,苏城已经开始了封城,开春出船的计划不得不被打消,一大堆订单无法按时交过去,损失了不少。 但是小娆所看见的不对劲不是在此处,一大早她就察觉到了那两个贴身照顾她的婢女,开始了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怎么样对方也不愿意退下,而且彩云也不忙着筹备她的嫁妆了,时不时地就要来找她。 小娆面上不显,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自从昨晚的事情之后,好似一切都变了,准确来说,是有人将表面的这层皮给撕了下来 为了不落得最后的难看,这人一直不愿意再露面。 这偌大的洛府,小娆只能在其中走动,连门都不给靠近,她原本十分感激洛家兄妹,不仅救了她,还给了她安身之处,但是现在,这所安身之处变成了一座无形的牢笼。 洛寒川特意避开她,小娆去找了他好几次,都被拒绝在书房之外,不得已之下,小娆只得装起了病来。 她故意晕倒在了彩云的面前,彩云在小事上面都能泰然处之,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晕倒在了她的面前,她不免慌张起来,立即差了人将洛寒川叫了过来。 洛寒川躲在书房中看账本,说是看账本,可是心思一早就不知飘到了何处,听见了那边传来的消息,他心中一慌,更是没来得及多想,便疾走了过去。 洛彩云吩咐婢女将小娆放在了床榻上,这才想起来要去找大夫过来,慌忙又找了小厮去请曾大夫过来。 那边洛寒川急急匆匆过来,神色有些慌乱,忙问彩云,“小娆这是怎么了?” 彩云也担心被她大哥骂,嗫嚅着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们在院子中坐着的时候,小娆姐就突然晕倒了过去,我已经叫人找了曾大夫过来了。” 见彩云神情,洛寒川也才发觉自己有些过凶了,轻咳了几声,道:“刚才是大哥急了,你别往心里去,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他对彩云说着话,眼神却一直是落在小娆的身上的。 等彩云离开之后,他又屏退了一众下人,四下无人之时,他眼中渐渐流露出对小娆的爱意,和那可怕的控制欲,他缓缓几步,便走到榻边坐了下来,一双宽厚手掌将她那双柔荑包裹其中,闭眸轻轻吻着,“小娆,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 小娆再也装不下去了,她睁开了眸子,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回,神情冷漠,不顾对方有些惊喜又有些讶异的目光,拿过旁边的纸笔,写道:“寒川大哥,你准备把我关在府中到什么时候?” 洛寒川脸色陡然一白,随后勉强笑着,也假装没有看出来对方是装病,“小娆这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现在外面乱得很,连彩云我也不让她出门的。”他沉默了半会又继续道:“我还些账本没有看完,大夫待会就过来了,你先好好休息。” 可是他步子根本迈不开,小娆双手紧紧拽着他衣摆,他只能停下,但是却不敢回头。 见他停了步子,小娆才放开手来,拿了一张纸继续写着:寒川大哥,你不必瞒着我,我只是不记得往事,并没有摔成一个傻子,你的态度我能感觉到,但是你不能将我一直关在这里,我要去找的家人。 洛寒川将纸上内容一字一句看完,脸色变得铁青,若不是那天晚上那对夫妻的出现,小娆又怎么会想到去找自己的家人,他努力让自己的反应变得正常一些,柔声道:“小娆,你该体谅我些,现在谁都没有办法出城,你要怎么去找你的家人?” 见小娆似乎不相信他,洛寒川心里一凉,随即又说道:“难不成我还会骗你吗?这样可好,等战事结束了,出城的禁令解除之后,我立即带你去找你家里人。” 小娆不欲多说,她知道自己是有些不知好歹了,洛家救了她,她偏偏用了这样的态度对待恩人,便点了点头。 第四百零一章 战乱 第四百零一章 战乱 等洛寒川迈步踏出门槛之后,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那种紧迫感不止在小娆的身上有,他心里也有千钧重似的,欺骗小娆的时候,他内心难安,可是那又如何,比起她要离开自己,这些都是无足轻重了。 那边洛彩云领着曾大夫过来,见洛寒川神色郁然,她匆忙上前,问道:“大哥,可是小娆姐她?” 洛寒川看见了曾大夫,本想开口叫他回去,不过转念之下,还是对彩云道:“小娆已经醒了,看着没有大碍,还是烦请曾大夫进去瞧瞧吧。” 那边有婢女立即带了曾大夫进了屋里,洛彩云神情不大好看,她走到洛寒川身边,压低了声音,“大哥,你与我说说,小娆姐她究竟是怎么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别瞒着我。” 洛寒川不愿让她多心,勉强嘴角扯着笑,“你别多虑了,小娆没什么事,不是有曾大夫在吗?”他转头看了眼屋内,只是床榻在里间,看不见那人的身影,只能听见大夫询问婢女一些事宜,他继续道:“我还有事,待会曾大夫看完了之后,你叫他去书房找我,我有事问他。” 洛彩云不明白他是何意,但还是点了头。 而里面的人,察觉到了外面人已经离开之后,曾大夫看了床上半靠着的女子的神态,寻了个由头,将待在这旁边的婢女叫了出去,他才捋着胡子道:“小娆姑娘有什么想对老夫说的,就尽管开口吧。” 小娆神色复杂,拿了纸笔写着,“大夫,我的失忆症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这些天里,随着那些片段的记忆充斥在脑海中,她愈发感觉到那些未知记忆的重要性。 曾大夫拿着纸的手一顿,又摸了摸山羊胡子,眼睛耷拉了下来,“关于姑娘的失忆症,老夫实在是愧对洛少爷和姑娘了,这药你也吃了不少了,可是仍然不见好转,姑娘还是看开些吧,洛少爷这般体贴照顾你,你也要安心才是。” 可是小娆并不再像之前那样,听到此番话就会面红耳赤,可是现在,她异常冷静,又在那极为金贵的宣纸上写着:那为何你开的汤药中会有噬魂草? 曾大夫手上一抖,差点将胡子给扯了下来,当即也没注意到,她怎么会在药汤中识别出噬魂草这味药的,慌慌张张回应道:“大概是下面抓药的小童弄错了,我这就回去问问清楚。” 噬魂草是含有剧毒的,一般身为医者,是不可能将这些弄混的,更别说曾大夫的百草堂在苏城中有着怎样的名声,小娆见着曾大夫动作慌乱地离去,她看了眼飘落在地的那张宣纸,起身将此减了起来,最后丢在了铜烛台上,火焰“呲”得一下冒了起来,将白如雪的纸吞噬了干净。 自她被洛寒川救回来之后,药是每天都在喝的,可是前些天,她忽然发现药里多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与以往的并不相同,原本对药理一无所知的,忽然就从脑子里蹦出了一个词来,噬魂草。现在看了曾大夫的反应,她更为肯定。 那边曾大夫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了屋子之后,被门外的洛彩云拦住,她没有听清里面说了些什么,只让他现在去找洛寒川。 而曾大夫则是转了个弯,由府中小厮领着,往洛寒川的书房而去。一路上他的脸色都极为阴沉,他这时候才渐渐有些明白,本以为这事会做得天衣无缝的,除了学医的人,谁会辨识出汤药里的噬魂草来,再加上小娆姑娘是一个失了忆的人,难不成?如此想着,他更是加快了步子。 书房里,洛寒川面前的那册账本早就已经合上了,他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那边有人敲门,他声音有些暗哑,“进来。” 曾大夫弓着身子进来,大白天里,门窗紧闭的书房竟然有些阴郁之气,叫人毛骨悚然,他没多想,只恭敬问道:“不知洛少爷找老夫前来,所为何事?” 洛寒川的手指时不时地在桌上画着圈,这是他思索事情的时候惯来的动作,随后便听见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是想问你,刚才你给小娆姑娘诊脉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曾大夫心中一紧,随后就是如实回答:“洛少爷,刚才老夫仔细探了姑娘的脉象,还是与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闻言,洛寒川眉头一凛,刚才小娆对他所言之话,根本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脉象没有变化,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曾大夫心中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脉象是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小娆姑娘已经发现了汤药里面的噬魂草了,洛少爷,往后的药里面,还需要再加吗?”没错了,这药里面的噬魂草,就是洛寒川吩咐下去的。 他也知道噬魂草对人的危害,因此与曾大夫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还一再叫他别弄错了分量,至于下这药的原因,便是担心对方已经恢复了记忆,以此来干扰她的心绪。 可是他们又哪里知道,小娆的失忆和哑疾,都不是普通的受伤所导致的。 洛寒川喉咙一紧,半天才说出话来,“她知道是我做的了?”如果这件事被她所知……这个后果他不敢去想象。 曾大夫看他反应如此,立即道:“小娆姑娘并不知道这事是您吩咐的,我只道是下面抓药的药童弄错了药,只不过,”他抬眸看了眼洛寒川,“既然小娆姑娘能发现药里的不对劲,那之后,少爷还是不要在汤药里做文章的好。” 洛寒川浑身无力,一手扶额,“好了,此事我自由主张,你先下去吧。” 门被打开,又被轻阖上,那从门缝里乍现的一束光也陡然消失,徒留一室黯淡,暝暝无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她肯定是已经恢复了些许记忆,否则不会与自己日益生疏,也不会在彩云面前装病,只为得到他的一个承诺。 而小娆,也因着洛寒川的那句承诺,原本对外界不甚关心的她,开始频频去打听现在的战况如何。景国大将军赫连邵屡次派一小对人马来犯,冯国将士死守在苏城,不愿出城,可是耐不住那些景国人十分狡猾,被逼着出了城之后,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了。 可是不出城的话,那些人就要想着法子要攻城,只能严防死守。所以苏城将士过的这个年,过得极其糟糕。再加上有皇帝亲临,将士又想在皇上面前抢功,人心不齐,自成一盘散沙。 冯子谈看着这些情况,心中气极,等上元节一过,便暗中召见了在苏城戍守的将领,在三月开春时候,汇集了众多兵力,发动了第一次反击战。 那段时间,原本正处于春耕之时的江南苏城及江城地界,战乱纷飞,百姓流离失所,祸乱人间。只是苏城境内因为有关闭城门不准百姓出入的禁令,难民只好全都流窜去了江城地界。 而江城守将赫连邵将此事回禀给了朝廷之后,朝廷丝毫不担心会有奸细趁机混入,直接下旨,叫赫连邵开仓放粮救急难民,顺便还从金陵又调了粮草过去。景国这一举动,一次便将民心收入囊中。更别说,这一次大战,是冯国先发起的了。 军心不稳,失去百姓,众口铄金,便已经将冯国大军压垮了,虽说景国这次为了安抚难民,只以七分兵力对抗冯国大军,但仍是胜券在握,虽然没有立即拿下苏城,但是离攻城那一日,也不远了。 苏城这边岌岌可危,众官都围在太守府中,冯子谈坐在上位上,脸色阴沉至极,就连身上的龙袍胄甲,都添了些许狼狈,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那些大臣仿佛看不见他的神情,只顾低着头不停劝诫着,“皇上,您还是回冯都吧,这里不知还要抵挡多久,您乃九五至尊,不能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啊。” 这里成了危险的地方,他们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在嘲笑着冯子谈此战大败的事实,他目露怒气,重重地拍着桌子,将茶盏都震到了地上,碎成一片,“够了!你们不就是想要朕回京吗,朕是回去了,那你们有法子保住苏城吗?” 众官惊得鸦雀无声,却是一个字也回应不了,他们哪里有什么法子可保住苏城,都是些文官,既不能上战场拿刀枪杀敌,也没那脑子可做军帐中的谋臣。 冯子谈冷眼看着这些人反应,不由得嗤笑起来,甩袖起身,“朕会回京的,却不是现在,”现在就逃回冯都去,那岂不是就在对景珏认输?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这些年的谋划成了一场空。苏城不能丢,这天下江山,也终要成为他一人的。 他走出花厅时,却在门外遇见了秦雨,他垂下眸子,只当作没有看到,转了个方向便想绕过去。 可这次对方显然是来找他的,秦雨上前几步拦住他的去路,语气十分强硬,“皇上,你必须尽快离开云城。” 冯子谈又是一声冷笑,“里面那帮子老庸臣,叫朕回去是因为朕的身份,你呢,你也是吗?” 第四百零二章 出府 第四百零二章 出府 秦雨脸色有些不愉,她得知他战败回来的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想给予些安慰的,冯子谈此人,表面看着不显,其实是最要面子的,他又哪里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呢。可是看他这幅态度,她也不多解释,“你现在不走,留在这里又用何用,他们还要花更多的兵力来保护你的安危,”她毫不留情地撕碎他的伤疤。 冯子谈脸色多了几分苍白,他眸光阴蜇,似是不敢相信这会是她说出口的话,可在对上对方的目光的时候,忽然就释然了,他嗤笑,“没错,我这次是战败了,秦雨,你现在还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次轮到秦雨满脸震惊,她心中“突”地一跳,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几年前,她决定要背叛景珏的时候,冯子谈也问过同样的话,他高高在上,倨傲地对她道:“秦雨,朕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来抉择。” 她沉默了半晌,启唇道:“我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怀疑我,”她轻轻一笑,自嘲道:“也罢,皇上您现在愿意怎么想的便怎么想吧,你要是觉得臣妾有通敌之罪,也可以现在就将臣妾抓进大牢中,臣妾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说完这些,她甩袖转身离去,步子端庄,腰背停止。尽管身为秦家人,她已经失去了所谓的尊严了,但是冯子谈这般质疑她,便是将她仅剩的脸面全都踩在了脚底下。 冯子谈脚步似被钉子钉住,留在原地一步未动,眼神只看着那片红色衣角消失在拐角处,他心中又有些懊悔,又有些难受,胸口那处似被堵了大石,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等到第二日,冯子谈便发了诏令,叫王太守及守将必须守住苏城,自己则带着一众群臣回了冯都,却留下了秦雨在苏城。这一回,冯子谈才发现,冯都竟早已变了天。 冯都的情况姑且不谈,景珏这边一直沿淮水寻找着宁雨宣的下落,可苦于没有丝毫音讯,他又加大了人力去分散开来,在各大城镇中寻找着踪迹。他则带着孩子来了江城,住在了江城太守府中。 云盛现在还是吃奶的年级,刚从奶娘那里吃饱喝足了,正是心满意足的时候,没想到他父皇这个时候竟伸过手来将他抱在了怀里,可他父皇的怀抱哪有楚姨和母后的怀抱柔软,再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沧桑至极的面孔,嘴巴一张,“啊”得便哭了起来。 景珏好不容易对这个儿子起了一些柔软之心,没想到又是这样的情况,他的脸色也更是阴沉了些,旁边看着的楚楚面色讪讪,从他怀里将云盛接了过来,这个小子,还真是不给他父皇一点情面,在楚楚怀里立即就噤了声。 眼见着景珏面色更黑了些,楚楚赶忙抱着云盛退下。那边云月还坐在椅子上,拈着碟中点心吃着,看了全部的她,装着大人模样,叹着气道:“父皇,下次你看着弟弟的时候,别总是板着脸,没回都吓到了他。” 不得不说,除了宁雨宣之外,最能知晓云盛的意识的,便只有他这个姐姐了。景珏坐在了云月对面,不动声色地将那碟子点心端到了一边,轻咳了一声道:“下次父皇会注意的。”其实要他说,儿子不该这么娇惯着的,毕竟日后要继承大统。 云月悄悄朝碟子又伸过手去,他父皇自然看见了,又将碟子移到了她碰不到的地方。云月撇了撇嘴,知道不能再吃了,收回了手。这些天通过一些只言片语,她也知道了这一次。母后不在她身边,不是因为离开了,而是被坏人害着走丢了。 她小腿一伸,滋溜一下滑下了椅子,趴在景珏膝盖上,“父皇,我们来这里就不去找母后了吗?” 他们才安置在江城这边没有多久,景珏面色复杂,她揉着云月的小脑袋,“云月放心,父皇还会继续去找母后的,”他怎么能放弃,他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势必不会被那些贼人所害的。 这个春天就在南境内战乱中悄然流逝,那阡陌之上芳菲满径,根本无人去赏,只落得被碾作尘土。暮春的时节,江城中景国将士最后一鼓作气,拼劲全力攻向苏城境内。 景国将士太过勇猛,但是王太守和苏城守将一直拼死死守着。 洛府中,洛彩云在院子前后走动着,她悄悄看了好几眼门口站着的府中侍卫,脚步踌躇,心中焦急,却犹豫着该不该上前。现在不仅仅是小娆姐被禁足在了府中,连她也不准再出门了,而她现在跟王安的婚事,据洛寒川的说法,不知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洛彩云心中装着王安的,她听说了现在外面的情况,王安也跟着他父亲去了城门那里抵御景国兵马。景军来势汹汹,任谁都能看出,冯国这次必败无疑,所以王安最后是死是活,他和王家,要么是死,要么就落入景军手中,反正不管是哪一种,王安都没办法如约娶彩云过门了。 她不介意王安最后能不能娶她,但是她不想看着王安出事,除了已经知道的这些,其余的她一无所知,未知的才是最担心的,可洛寒川怕她胡来,已经在门口吩咐了不准他们出门。 洛彩云特意屏退了她的贴身婢女,可现在还是难以出门,她转念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去找小娆姐。 其实小娆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两个洛寒川找来的婢女,除了特殊的时候,对她一直都是寸步不离,洛彩云找过去的时候,小娆正在屋中看着书,那两个婢女也不说话,就拿着针线篓子在一边做活,时不时地去给她添一些茶水。 洛彩云将这些看在眼里,随后收敛了心事,脸上扬起一抹笑来,踏进屋里,“小娆姐,你怎么又在看书啊,可仔细着别伤了眼睛。” 见是她来,小娆将书合上,在纸上写着回话:我眼睛无碍,你怎么现在有空来了? 洛彩云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她耳边道:“小娆姐,我有些事情想与你说,”随即,她便转身对两个婢女佯怒,“你们怎么没点眼色的?我与小娆姐要说些悄悄话,你们不用在这守着了,先下去吧。” 那两个婢女面面相觑,立即回应道:“大小姐,少爷说过了……” 可惜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洛彩云打断,“我知道大哥跟你们说了什么,只是有我在这里,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语气一转,“难不成我现在跟小娆姐说些悄悄话,你们也要拦着吗?” 洛彩云素来是对下人和善的,少有的会这般厉色,那两个婢女心中慌张,立即告了退便急匆匆走出了屋子。随即洛彩云便当着她们的面,将屋门阖上。 而小娆一眼便看出了彩云的不对劲,等她回头坐下之后,她便拿着写好了的纸递到她的面前:“彩云,你是想做什么?” 彩云脸上的盈盈笑意瞬间褪去,在小娆面前,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自己,显得十分慌张,她紧握着小娆的手,道:“小娆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大哥将府门看得太严了,我想去找王安,可是大哥不让,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想办法让彩云出府去?她知道现在外面正是战乱时候,若是平时的话,不必她多说什么,小娆都帮了,可是这样的局面…… 彩云见她有犹豫神色,她不由得急了,“小娆姐,你比我聪明些,肯定有办法让我出去对不对,我只是远远地去看上一眼,看他安然,我心里也就安心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悄无声息滑落。 小娆心中无奈叹气,由提起笔来:既然如此,我便与你一同悄悄出去一趟,切记别让你大哥发现了。 洛彩云当时便顾不得其他的,忙用袖子擦了擦泪,“这一次,多谢小娆姐你了。” 小娆只是笑着摇头,指了指门外,示意她小声一些,随后便带着她走到了里间,她径自走向衣柜,从最下面的地方翻出了两件府中婢女所穿的绿比甲。 洛彩云也不是个笨的,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上前拿了一件过来。 这两件绿比甲是小娆从厨房那边拿过来的,她故意将自己的处境透露给了厨房那边的小竹,小竹是个心地善良的,只以为她是想出门去逛逛的,这里民风淳朴,也没有一直将女子关在家中的事情,便给她拿了两件衣裳,说是每逢早上卯时前一刻钟的时候,后厨的厨娘们会在这个时候从后门上街去采买,她要是想出去逛逛,就趁着机会混出去。 小娆将出门的时间跟她说了清楚,又将那纸放在铜烛台上燃尽。彩云看着她处理了灰烬之后,她手中紧握着衣裳,想着还在城门上殊死搏斗的王安,一颗心便坚定了下来。 看着彩云偷偷藏着衣服离开,小娆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来,等明天一早,她首先要去的便是那留香居,不管如何,先打探一些情况再说吧。 第四百零三章 破城 第四百零三章 破城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趁着洛寒川早已离府,洛彩云便去找了小娆,故技重施,将她身边的那几个婢女赶走。两人闷在屋子里头将衣服换好,再翻了窗户,往小竹所说的那个后门而去。 时辰尚早,洛府前面的几处地方还算安静,只有后厨这里,要伺候着几个主子用膳,一早就热闹了起来,小竹和几个厨娘一块出门去采买的时候,恍然间一瞥,就看见了混在了人后头的两个人,她微微一顿,到底什么话都没说,继续接着旁边厨娘的茬。 其中一人抱怨道:“哎,现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外面打仗,又不让人进城,现在新鲜的菜都买不上了,都快比金子贵了。” 另外一人附和着,“谁说不是呢,眼看着白菜的价都要高过猪肉了。”说起这件事来,大家也都是满脸愁容。 小娆和洛彩云走在后头,竖起耳朵听着她们的对话,很快就出了后门。而洛彩云见着已经出了府,当即便要拽着她的手走。 可是巧了,前面的一个厨娘正好回了头,看见两人想偷溜,立即训斥道:“你们两个,是想偷跑去哪?外面这么乱,出来一趟是叫你们随便乱跑的吗?” 两人正要走的步子一顿,可都不敢回过头来,小竹心中一急,忙对那年长的厨娘道:“大娘莫怪,也是我没看好这两个新来的,要不这样吧,我去带他们两个去城西那边采买,大娘你们去城东那边看看还有没有新鲜的蔬菜了。” 小竹在后厨向来是个性子好的,她说的话别人也乐意听,两个厨娘便点了点头,又告诫那两个尚未转身的婢女,“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再想着躲懒,自己收拾收拾东西滚出府去。” 等那两人终于走了之后,洛彩云才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她拍着胸脯,叹道:“我竟不知道,这个大娘是这么凶的一个人。” 倒是小娆不能说话,但是看她神情淡淡,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如此镇定。 那边小竹皱着眉头,上前几步走到她们面前,“大小姐,小娆姑娘,奴婢不知道你们今早出来是想做什么,但是你们必须在辰时之前到城西的菜市口找我。” 洛彩云要去城北找王安,离城西远着,当下便顾不得什么了,“好,届时我们会过去的,”立即拉着小娆便要奔向那边。小娆转头,就见小竹目光有些担忧,她朝她微微颔首,便跟着彩云往那边走去。 从洛府到城北,要经过苏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清晨时候,街上没有什么人,她们急切的步子在石板上而过,她们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苏城,即使是最热闹的午时,街上也是人迹寥寥。 此刻四处安静极了,小娆被彩云拽着跑,只能听见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暮春时候,街上四处飘洒着着柳絮,似冬日白雪片片。这里离城北太远了,还听不见那里战火的纷乱,离那条街道越来越近,小娆渐渐得放慢了步子。 洛彩云不解,回头看她,“小娆姐,再不快点的话就来不及了。” 小娆只摇着头,拿出随身携带特制的笔墨,不听她多言,转而就趴在一块木板上写了起来,自己龙飞凤舞的,十分张扬,但还是能看得清:你自己过去找王安,我在这里等你。 洛彩云心急焦急,当时也来不及多想,只当是那边太危险,小娆姐不愿意去涉险,她这才懊恼自己的不懂事,竟想带着她一起去那边。她握住小娆的手,“小娆姐,你还是先回府吧,等我见到了王安,就立刻赶回去。” 不等待小娆回答,她就转身,朝着城北方向而去。 日光渐渐有些刺眼了,带着些许燥热,小娆只站在原地,看着彩云的背影,久久难以收回眸子,她如此奋不顾身,只为了去见心上人一面,浮世万千,也只有这种最纯粹的情感,最打动人心了。 她只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便迈着步子,顺着几个月前的记忆,去往之前最繁华热闹的那家店铺而去,这么早的时辰,街上人少,又是战乱的时候,倒是不知道那家店还有没有开门。 结果叫人大失所望,随着战事的紧急,越多的人都是紧闭家门,那家留香居也不例外,敲门也没有人应。小娆皱紧了眉头,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人,小娆写了字一问,才知道这家留香居的老板娘去年冬天的时候病逝了,老板关了门,带着妻子的骨灰回了老家。 忽然间,小娆心里好似被什么堵了一下,她犹记得那位夫人病容模样,可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按理说她不该有些伤感的。随后她同那路人道谢,一个人游荡在空荡荡的街上,有些失神。 她想出来找这家店的老板已经许久了,可是却无功而返,那她又该去何处找那消失的记忆呢?忽然,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天上元节的时候,遇见的那对奇怪的夫妻,他们竟叫自己玊夫人,可自己对这个称呼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娆有些不着头绪,可就算是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她又要去哪里找那两人。又想去回忆自己的过去,可是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叫她越想越头疼,她忍不住抬手捶着额头,脚步随意在街上晃悠。 而小竹自己一个人去了城西的方向,现在前方战事吃紧,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昨日还咱这里卖菜的老农,今天竟然没有出现,她心中一慌,不知道城东那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况,万一是的话,他们就得立刻赶回府中了,可是大小姐和小娆姑娘…… 越想她心里越慌张,可是她又不敢离开这里,怕她们来了这里之后却见不着自己的人影,这个时辰,不少大门大户里的厨娘都赶着过来采买,都没买着菜,大家都骂骂咧咧地赶了回去。 其中一人是认识小竹的,见她一直守着那当口不走,不由得上前道:“小竹,我刚才从城东那边赶过来,你们洛家的那几个厨娘可都回去了,你可是等着他们?不用等了,赶紧回去吧。” 这样的时候,连风雨无阻前来卖菜的老农都不见了踪影,在外面无疑是危险的,那景军不知何时就会攻进城里。 小竹脸色有些发白,却只能硬撑着头皮,笑着回应道:“我不是在等他们呢,你们还是先回去的,我待会就走了。” 府中的人不知何时就会发现两人消失的,但是小竹在城西这边等了许久,却是空手而归,回去定要惹人怀疑的。 而此刻城北方向,却是战火喧嚣,血流成河,断肢残骸堆在一起,散发着恶臭,无数支箭矢从城墙飞去,却依旧挡不住景国的虎狼之师。 王太守站在城墙之上,面如死灰,他的目光放在远处那些景军的后面,有几人穿着银色铠甲,在那片景国战旗中异常显眼,他们要输了。那一片银甲之中,一片紫色衣袂翩飞,是他来了,那个曾经直灭北戎的景王,踏尸走过的景国君王,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他转头,另一边王安仍然在奋力抗敌,他不过是一届书生,也有这般的体力和意志力,已经几天几夜不曾睡了,他闭上满是血丝的眸子,缓缓开口:“安儿,弃城投降吧。” 王安手执弓箭,每一支箭矢飞出,都有一个景国将士倒地。他听到父亲的话,也只是手中一顿,随后眸光更加坚毅,“爹,我们是冯国百姓,怎能容忍那景国蛮人踏遍山河,安儿宁愿战死,也决不投降。” 听到王安这番话,他只露出欣慰神色来,仰天大笑起来,“还是吾儿有志气,”随后,他号召众将士,再加箭矢,共御外敌。 而匆匆赶来的彩云,一眼便看到了那高高城墙之上的身影,他虽是褪去了一身襕衫,身着坚硬铠甲,可身姿挺拔,动作之间也是她熟悉的。城墙之上许多士兵来回,共同抵挡着城门,那坚如磐石的城门此刻被景国攻打,仿佛外面的人不多会就会破城而入。 耳边满是兵戈杀伐之声,洛彩云却顾不得害怕,当即便要拾阶而上,去见王安。 可是才踏出一步,她就被一个小兵拦住了去路,对方脸色甚是不好看,怒气冲冲道:“一个姑娘家的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快滚回去,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彩云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不知是怕的,还是因为担心那城墙上之人,她十分焦急,“我是来找王安的,我想见他。” 可那小兵根本不听她多言,推攘着她叫她回去。 忽然间,众人耳边响起一声极为响亮的号角,冯国将士心中一凛,那是景国最后一击了。彩云被小兵拦着,她看着城墙上那人,泪水滴落,混在泥土中不见踪影。 一道银光而过,利箭破空而来,直朝王安胸口,鲜血迸溅,在人惊呼声之中,他的身姿轰然倒地。 第四百零四章 声音 第四百零四章 声音 他身子如飘零落叶,从高大城墙上跌落而下,顺着石阶滚下,王太守双目赤红,看着眼前大军压顶,随着那些人的高呼声,城门在轰然声中被人破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举剑放在脖子上,“吾等无用,不能为皇上守住苏城,但我王家,愿与苏城共存亡。” 太阳从远山跃起,金光乍现,众多景国将士在那一袭紫衣银甲的带领下,迅速朝城中而去,捉拿冯国守将。 洛彩云什么都看不见,王安的尸体正落在前方的不远处,她拼尽全力,推开拦路的小兵,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她浑身颤抖着,用手拍着他的脸,泪水簌簌落下,“王安,王安!你醒醒,你看看我,你说过要娶我的,你现在怎么可以食言而肥?” 可对方眸子紧闭,再也无法睁开。洛彩云哪里能想得到,她只为来看他一眼,却成了最后一眼,他们不曾对话,只城上城下的距离,之后便是天人永隔。 恰逢景珏带领大军进城,彩云闻声看过去,只见为首的那人气势凛然,银盔之下双眸冷冽,这些景国人如强盗一般,她眼中迸发出恨意。 城内残留的士兵,愿意投诚的便叫人捆了起来,顽抗负敌的都叫人砍了脑袋。但是在这沙场尘土之中,莫名出现了一个女子,虽然滚了一身尘土,穿着灰不溜秋的,但是丝毫掩盖不了那一张精致面孔。 将士们都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时候,许久不见荤的,当即有些两眼放光了,就要冲了上去, 那边赫连邵见状,立即制止,斥责道:“都想干什么,这女子出现在这里,带回去好好审问审问。” 而赫连邵旁边的景珏,只身骑着追影,寒眸只冷冷瞥了那女子一眼,对上了对方满含恨意的眸子,却浑不在意,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多了,只是眼下不得不吩咐赫连邵一下,“你且叫下面的人注意些,别惊着了城中的百姓。”说完这些,他便只身骑马进了城中。 冯国兵将顿时不堪一击,全都流窜到了城中住户地方,逃起命来也顾不得许多,惊扰伤害了不少城中百姓,赫连邵见状,立即找来了岑尤,派出了虎骑军去捉拿这些最后的残兵。 小娆在城中随乱走着,不知该哪里,眼前没有什么人迹的街道忽然多了许多动静,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街的另一边多了一些穿着铠甲的将士,看着穿着,是一直驻守在苏城的士兵,只见他们形容狼狈,拿着断兵残甲,似是落荒而逃。难道那景国人已经攻进城里了吗? 可随后,忽然间马蹄声不断,很快便出现了一群身着黑甲的将士,各个手握寒兵利器,杀气腾腾,直朝这些人而来。 小娆看着这一切变故,眼中满是惊恐,她张了张嘴巴,却是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只觉得要再用力些,那团堵着喉咙的东西就要消散开。可是才不过发出一个音节来,忽然身后多了一只手来,一把将她的嘴巴捂住,随后拽到了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去了。 她的那个声音,就似漫天飞舞中的柳絮似的,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有激起任何人的回应,除了离她十分近的洛寒川。 一早上,小竹带着洛彩云和小娆离开洛府的消息,就被人报给了洛寒川,彼时他正在一处别院里与人商谈要事,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怕得罪人的当场就离开了。 彩云没有被他找到,但是在那些混战的将士们发现小娆之前,他及时看见,随后便见她的口中发出一丝古怪的声音,虽然没听清是什么,但是洛寒川可以确定,他没有听错,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声音。 洛寒川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生怕她再继续发出声音,引得了那些人的注意。他们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情况,那些黑甲士兵后面又多了几人,只见中间的那人手握长剑,血液沿着剑锋滑落到地上,紫袍银甲,这些都是点缀,只那一双似出自数九寒天里的墨眸,便叫人不由自主地心悦臣服。 好似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样,小娆只看着那人眼睛,便似失了神志一般,这双眼睛,才是和她梦境里面的一模一样,所有的记忆碎片,忽然之间都有了联系似的,可偏偏再多的记忆都没有重回。他……到底是谁? 洛寒川躲得隐蔽,根本没有人发现这条狭小的巷子里面还藏了两个人,岑尤手疾眼快地将最后一个冯国士兵斩杀于马下,笑呵呵地对身边人道:“这冯子谈还真是个胆小鬼啊,上次那番对他对峙,没想到输了之后,就躲到冯都当了个缩头乌龟。” 景珏冷眼看着街上尸身残骸遍地,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如此,他们冯国敢做出欺辱他妻子儿女的事情之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至于这些人,他只觉得杀得还不够多,不足以叫他泄愤。 几人骑马走过,小娆才从洛寒川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再走到街上的时候,除了那些刺鼻令人恶心的尸体,再也不见刚才那人。她有些失魂落魄,想到刚才自己嗓子的问题,她又试图张了张嘴巴,可又是与之前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洛寒川走到她身边,见她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觉得是刚才情急之下,她才发出了些声音。他上前像往常一样,拍着肩膀安抚着她,“小娆,我知道你想开口说话,可是这不是心急就能治好的,听寒川大哥的话,先别着急。” 可是小娆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地便是一躲,等她反应过来,再抬眸去看洛寒川时,就见他神色多了几分失意,她心里多了几丝一样感觉,随后脑子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迅速地掏出纸笔,写道:彩云去了城北找王安。 果然,就见洛寒川神情一凛,转身就拔腿向北边跑去。可是却迟了,人早就已经被景国人给带走了。 景国人占据了苏城之下,下的第一条命令便是不得侵扰这些苏城百姓,洛寒川也找到了一些门路,去打探了一些情况。 景珏来到苏城,并没有带着孩子了,想等到这边的情况稳定了一些之后,再去江城亮儿女接过来,至于来到了这里,他也还在继续叫暗卫找着宁雨宣的下落。 今日一举将苏城攻下,赫连邵、岑尤等人在军营里正举行着庆功宴,本想叫他也去的,但是他推脱着,只在城中居所待着。 南城的夜里,暖风吹拂着,叫人心旷神怡,四处都飘散着琼花香气,以及那有些恼人的柳絮。景珏只待在屋中,依旧是一室昏暗,除了可以看见椅子上坐了一个人,其他的物件都隐匿在了黑夜之中。 在他手边的,是那日在明城的时候所作的画像,他贴身放在身边,不敢去打开,也不敢叫别人给碰了。已经有多久没有消息了,这比他当初等待的那五年,更为难熬。 从奢入俭难,自从享受了与她每日每夜地相处,他实在是不敢去想,之前的几个月,自己又是如何熬下去的。他现在有一些猜想,虽然不知道那样的可能性有多大,那佛骨舍利黯淡无光,失去了一部分能量,那些能量是否伴随在宣儿的身上,带着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本就和裴少炎是一样的,是从那异世来到这里,会不会是她已经回去了? 如此想着,他从怀中掏出那个沉香木盒出来,翻开盖子,可这一次,却是出乎意料的,那原本有些暗淡的舍利子,此刻却多了一些彩色的光芒,在其上游转着,光芒将整个屋子都照得透亮,不由得引来守在外面人的侧目。 景珏心中骤然一紧,“啪嗒”一声,又将盒子关上,为什么这舍利子又重新多了光泽,是和宣儿有关吗? 随后,他疾步走到门外,对着外面暗卫吩咐道:“现在派人去明城,将裴少炎给朕带过来,朕有要事要问他。” 而此刻的洛府,入夜才不久的时候,比起之前,为了避免引起那些景国人的注意,府里灭了一半的灯笼,整个洛府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小娆在屋中坐立不安,不仅仅是因为被景国人抓起来的彩云,还有后院里小竹的安危。 洛寒川一回到府里之后,便大肆教训府中下人,她和彩云身边的婢女看管不牢,被杖责二十棍,而小竹罪孽可就重了,帮着两人逃离府中,才会害得如今大小姐身陷囹圄,被杖责五十棍。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厨娘,要不是有自己的暗中怂恿,现在趴在那里挨罚的哪里会是小竹呢,小娆想上前去解释,也想上前拦着洛寒川下发命令,可下一刻,她却被关在了屋子里面,没有洛寒川的吩咐,谁也不准开门。 那边小竹受过了五十棍自后,已然是奄奄一息了,一大盆凉水浇过来,起先是浑身一个机灵,可下一秒,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第四百零五章 牢狱 第四百零五章 牢狱 在深宅内院之中,这种事情似乎是常事,在一旁看着的人也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却也是见怪不怪的,洛寒川站在一边看着,见她晕了过去,也只是叫人给拖了下去,没提一句喊大夫过来瞧瞧的事。 “大概是这些年,我对你们太过宽容了些,才叫府中近日来乌烟瘴气的,所以你们也别怪我狠心,实则是你们太没了规矩。” 有下人提着桶过来清洗那满地的血迹,院子里有了几丝幽暗,衬着那似有若无的铁锈如一般的味道,有些阴森,王顺站在洛寒川的身边,也是大气不敢多喘一个的。他似乎觉得,府里近来多起的事情,和被关在屋子里的那个人摆脱不了联系。 要不是这位小娆姑娘想了法子带了大小姐出府去,大小姐又怎么会被那些人给抓了,少爷三番五次的告诉他们不要出府,她也不是不知道外面正在打仗,却还是做出了这样的事,但是有些话,他只藏在了心底,不敢多言。主子们的事情,又哪里轮得到他们来置喙。 等人都散了之后,徒留院中清静,一想起被景军抓走的彩云,他头疼不已,抬手揉了揉额头,想着明日还得出去一趟。他抬步往小娆的屋子走去。 两名婢女站在屋子外守着,见他过来,立即将门上的锁给取了下来,洛寒川瞥了一眼那两人,之后人便很自觉地退下。随后,洛寒川就要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传来了插销扣上的声音,他的动作一顿。 他的墨色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后无奈一声哂笑,开口说道:“小娆,彩云的事情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你要明白,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们好。”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洛寒川脸上淡淡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了下去,可是又不愿意离开,只定定地站在原处,一动未动。他已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当中,想要得到小娆,想要回到当初她依赖自己的时候,又不想让她再与外界接触,是以他变得自私起来。 忽然门缝里多出了一张白纸,是从里面递出来的,洛寒川见了,立即伸手去拿,他知道小娆现在是不想看到自己的,但是最起码她还有回应,也是好的。可是再看到纸上的内容的时候,洛寒川再也笑不出来了。 “寒川大哥,我感激你和彩云对我的救命之恩,以及这段时间的照顾。彩云如今入狱,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推辞,你放我离开洛府吧,我会想办法将彩云救出来的。” 洛寒川看完了内容,最后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句放她离开洛府的地方,他心中骤然如刀割一般,这大半年的相处,自将她从岸边救起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法放手了,如今更是不可能。 洁白宣纸被捏成一团,洛寒川眸中阴蛰,“小娆,我只当你刚才是胡言乱语了,救出彩云的事情不必你来操心,我自有办法,至于其他的想法,你大概是今日被惊着了,时候也是不早了,你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小娆就站在门边,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最后也听见了那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又在躲避。她紧抿着唇,站在这黑暗之中,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马上之人,又联系到洛寒川刚才的态度,心中多了许多烦闷来。 她抬起手腕,右手摸着手腕上戴着的那根玉石红绳,玉石似乎是经常被摩挲着,表面异常光滑,冰凉的玉石忽然就给了她许多慰藉来。 一连三天洛彩云都被关在苏城大牢里面,一直都没有人去审问,似乎是被人遗忘在了那里,每天饭菜倒是有人送过去。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是从泥土里滚了一圈出来的,十分脏乱,只畏缩着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起来。 又到了午时,狱监送来了饭菜,只随意地放在了牢房门口,极没耐心地叫了句“吃饭了”,转身便往下一个牢里去送饭。 洛彩云听见了动静,缓慢抬起头来,露出那张脸,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有些东西从骨子里便开始变了。经历了王安的死亡, 她眸中的那丝天真纯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景国人无情杀人,攻城略地,她必须要报仇。她渐渐直起身子,去端了饭碗过来。 忽然间,外面又有一个狱卒走了过来,拿着那柄刀敲着牢门上的铁链,“洛彩云,有人要见你。”本以为是那些景国人终于要来提审她了,却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她的大哥。 洛寒川在景国这边没什么熟人,也是费了一大番周折,才找到了机会见到洛彩云一面。因着小时候吃多了苦,自洛寒川的生意做出来了之后,洛彩云一直都是生活在锦衣华服里的,这些牢狱之灾是想都没想过的,他顿时眼眶有些红了。 这些天洛彩云不是不害怕的,此番见了哥哥,她顿时泪如雨落,走到门边,“大哥,王安他……” 王安战死的事情,洛寒川一早就知道了,他如今有些后悔了之前起了想要悔婚的念头,若不是这样的话,那天洛彩云也不会想着法子出了门,也不会见到王安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他立即出声制止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彩云,你别害怕,大哥很快就能带你出去了,至于别的事情,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洛彩云抽泣着,有些哽咽,低声问道:“那小娆姐呢,那天她同我一同出来,可安全回去了?”她还担心因为自己的事情,大哥迁怒到小娆姐的身上。 洛寒川只是轻抚着她的脑袋,“你放心,小娆她没有事,现在在府中好好的,等你回来了,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洛彩云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很多事情,在王安死的那天都已经变了。她一个人想了许多,也明白了小娆姐心中没有大哥的,所以那日才会带着自己出府。不过这些,她始终未说。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那边狱卒就开始来催了。洛寒川知道不能继续久留,只让彩云在这里安心等着消息,便在狱卒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恰是不巧,洛寒川刚出了狱中的时候,迎面就碰见了走往这边两三个将军打扮的人,一看便知是刚入驻苏城不久的景国人,还有一人洛寒川却是认识的,是苏城的都使大人,他在太守府里曾见过的。洛寒川不动声色,只微微退到路边,低下了头。 一个锦衣男子出现在大牢门前,倒是引起了赫连邵的注意,他侧目多看了一眼,等走了过去,随后便问那都使大人,“刚才那路边的人,是苏城人氏?” 苏城都使一直都是阳奉阴违之人,眼下景国占据苏城,他也很快倒了风向,谄媚笑着回应道:“赫连将军所言正是,这人是苏城大户,船商洛家的家主洛寒川。” 赫连邵回头又看了一眼,恰逢那人转身走出了眼前的街道,只余一片衣角,也很快消失在人眼前。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赫连邵也未多想,继而继续往牢中而去。 倒是他旁边的岑尤,嫌弃他磨磨唧唧的,有些不满道:“赫连邵,你管那人是做什么的,我们现在得快些,别忘了皇上交代给我们的事情。” 赫连邵面色有些尴尬,却也没说什么。岑尤这人是完完全全的行伍出身,没读过什么书,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完全都是靠自己的小聪明和多年来打仗的经验,而且为人没个正形的,要是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就连皇上他也敢口出狂言。 两人一起来攻打冯国,偏偏赫连邵比岑尤算是小一辈的,岑尤说了什么他又极难反驳。可是在军中,赫连邵才是三军主帅,这样又让他失了主帅威信,当真是难办极了。 这事姑且不谈,几人走进了牢中,将在城中捉拿的几个冯国将士提出来审了。 只是到了后头,将洛彩云从牢中提出来的时候,这忽然多出来的一个女子,那都使大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一看就不得了了,慌忙拦住了要去上刑的人,转头来对赫连邵及岑尤道:“两位将军,这人可动不得。” 赫连邵话少,但是坐在一边的岑尤闻言不由得笑了,“那你倒是说说,这个女子哪里动不得了?” 都使讪讪笑着,回应道:“岑统领可记得之前在外面遇见的那人了?这女子也是姓洛的,正是那洛寒川的妹妹,这洛家的生意在苏城是数一数二的,若是惹得了洛家的……”他的话不用说完,都是聪明人,能听得懂。 景国人攻打冯国,不仅是抢夺地域,更重要的是一统淮水两岸,要想彻底得到苏城的掌管权,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物,能不惹便是更好了。 那边洛彩云听了这都使的话,不由得嗤笑起来,“若是惹得了洛家,又会如何,你们还不是照样将我关在这里了吗?” 第四百零六章 身份 第四百零六章 身份 她的语气倒是张狂,岑尤“嘿”了一声,指着洛彩云继续问都使道:“那你可知,那日攻城的时候,她又为何出现在了城门下面,一个商家女儿,外面打仗,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我可是不信是为了去凑热闹的。” 都使经常是进去太守府的,自然知道洛家与王家的亲事,他只略微想了想,随后就答道:“在下记得,那日王太守之子死于城墙之上,那王安与这洛家姑娘是定了亲事的,想来应该是为此事去的城门。” 谈及了王安之死,洛彩云有了些癫狂,冲着那都使大骂道:“你这景国的走狗,迟早有一天会不得好死的。” 都使被一个小女子骂了,倒也坦然面对着,脸皮之厚可想而知,他笑着对洛彩云道:“呵呵,洛家小姐,你也别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景国占据苏城是注定的事情,若是像王家那对父子一样,早不知死了多少遍了。” 赫连邵在旁边沉默了许久,最后开口道:“既然不是冯国的细作,那就将她放了吧。” 岑尤一手托着腮帮子,皱眉道:“就这么将人放了?”就冲着这女人对景国人的怨恨,就让人觉得不一般了。 赫连邵凉凉地瞥他一眼,“难道岑统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吗?” 他这般目光,倒叫岑尤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关于近来与赫连邵意见相悖的地方,皇上私下里也找了他两次,想到皇上所言,就耸了耸肩,“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自己做主便好。” 没有洛寒川接下来的想法周旋,洛彩云就这么轻易地被放了回来,府中自然是欢喜的。 在一番清洗过后,洛彩云换上了衣裳,只是在那以前常爱穿的鲜艳颜色中,她挑了一件素白石榴裙,发髻上只斜插一根白兰玉簪,整个人看着大不如前,身上带着的跳脱及几分天真无邪散得干净,多了几分温婉沉静,眉眼之间,倒是多了些小娆的那点宁静之气。 洛寒川心中有些心疼,也知晓她打扮成这样是何意,上前将她揽在怀中,“彩云,是大哥不好,你要是想怪大哥的话,大哥绝无怨言。” 这么一说,彩云又不由得双目刺痛,流出泪来,沾湿了洛寒川的胸前衣襟,“我没有要怪大哥的意思,若不是景国那些豺狼之人如此心狠手辣,王安他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比起彩云来,洛寒川的心是冷的,他无所谓苏城是掌控在谁的手中,也无所谓王家父子的生死,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只要家中都平安无事即可。 忽而彩云抬起头来,问他道:“大哥,我怎么没见着小娆姐?” 洛寒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对于彩云,他还是如实说道:“小娆想要离开洛府,我叫人给她关了起来。” 洛彩云起先是不可置信,她退了几步,可是在目光触及到他的神情时,才发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她不禁皱眉道:“那你也不应该将小娆姐关在屋子里啊。” 四下里没有其他人,洛寒川撕开了在外人面前的伪装,眸中藏着一些难以察觉的阴狠,却又夹杂着痛苦,他抬手扶额,“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你是清楚小娆的秉性的,她的想法别人难以改变的,大哥不想失去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原先他还希冀着能得到她的心,可是现在才知道,那是一份奢望。洛彩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或许这是命里注定的,他们兄妹二人注定情路坎坷。 然而此刻,小娆的屋子里还是门窗紧闭的,婢女刚端了精致的饭菜过去,退出来之后又将门给锁上。小娆一个人静坐在窗边,外面透进来一点点光亮,她将烛台点燃,手捧卷书,至于那送来的饭菜,她是看也未看,之前洛寒川就在她的药里加了噬魂草,谁又知道,这饭菜里,又加了些什么东西。 忽然,屋子里间的隔帘有了些晃动,仔细看去,竟是一个人影,小娆看过去,却并没有显露慌张出来。紧接着,有一人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手中提了一个食盒,那人竟是不知何时溜进洛府的素娘。 她拎着吃的放在小娆面前的小几上,将碟子一一摆好,又转身将那两个婢女提进来的食物收拾进了食盒中,看她动作,竟是十分熟练的,不像是第一次做了。 外面的婢女一直伸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了筷箸碰到了瓷碟的声音,也就放了心,转身去给洛寒川回禀了。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映好几遍,素娘也是见怪不怪了,听着那婢女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坐在了小娆面前。 “夫人,二郎他已经动身去云城,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玊公子的下落了,接下来你只管安心待在这里便好,其余的有我。” 素娘和闵二郎二人,是某一天晚上忽然出现在她的屋子里的,虽然这两人看着浑身散发着阴冷死气。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般,小娆并没有太多的吃惊,反而有些庆幸,她没有预料错,这两个人肯定是会来找她的。这些天里,她也听了不少这位玊公子的事情,一个男子身形便在脑海中勾勒出来,可是那张脸,却是无论素娘如何描述,她也难以想象。 至于对在云城的那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小娆也觉得恍在梦中,一点记忆也难以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朝着素娘微微颔首,又低下头来吃着饭菜。她的速度不慢,可在旁人眼中看着便是缓慢进行的,动作颇为雅致,一看便知是出身大家。 等吃完这些,她拿了纸笔给素娘写字,“感谢你和闵公子给我的帮助,小娆实在是无以为报。” 素娘也是这句话不知看了多少遍,她无奈轻笑,“夫人不必对我这般客气疏离,能帮到你,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私下和闵二郎商量了许久,既然他们不知道去何处找那玊公子的下落,但是云城的铸剑山庄肯定是知道的啊。现在回想去年那百里家爷孙对玊公子及夫人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最后商量的结果便是,趁着这次景国已经攻占了苏城,城中戒严比起之前松懈了一些,闵二郎便出了城,去云城的铸剑山庄找到玊公子的所在之地,以便能通知他玊夫人的消息。而素娘则守在洛府,以防那洛寒川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来。 到了现在这一步,小娆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据素娘所说,她的丈夫应该就是那玊公子了,可是玊公子是谁,她竟然就有了丈夫吗?她心中添了几丝恐慌和不知所措来。 闵二郎这一去云城,便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远在明城的裴少炎被秦家暗卫不远万里地提去了苏城。 苏城别院里,外面六七岁大的女娃娃正带着一个八九个月大的孩子玩耍着,旁边守着好几个下人,给这个寂静的院子里添了许多生机。裴少炎手中握着这颗舍利子,其上华泽在白日里也能看得分明,他不由得紧皱起眉头来,原本已经没什么光亮的舍利子,忽然这些光又回来了,慧来大师生前的时候,可没有跟他说过这样的情况啊。 他将舍利子重新放回沉香木盒中,再将木盒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那边景珏正穿着一袭墨袍常服,双手负于背后,双眼沉沉看着院中玩闹的孩子,裴少炎心中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如实回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也不知这舍利子重新多了光泽,是何缘故。” 景珏微收眼帘,这样的答案让他心生不愉,可也没多说什么来,只是道:“既然不知道的话,那就先留在这里,等找到了原因,你再回云城吧。” 裴少炎不由得一怔,近日来,他虽没有参与战事,但后来却根据乌江的一些地理位置,绘制了不少地图给这边送了过来,他们也才得以在之前的一战中,大败冯子谈。可是其余的时间,他只留在明城专心做自己的工程。裴少炎有些疑惑 景珏此番作为,有没有提拔他的意思在其中。 院子外玩闹的云月一回头,就看见了窗前站着的景珏,立即欣喜地叫了他一声,那边云盛也是有样学样的叫着“父皇”,也无奈他年纪小,吐字不清晰,倒令旁人忍笑不禁。 景珏平时虽然嫌弃这个小儿子,可到底是他和宣儿的孩子,又是日后继承大统之人,这些日子以来,他少有的第一次展露了点点笑意,转身踏出屋子,朝着云盛伸出手去。不板着脸的父皇还是看着和善地,云盛也没了往日的害怕,笑着往自家父皇怀中扑了过去。 午后日光弥漫,带着初夏的燥热,小娆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她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果然是一把冷汗,一直在这里守着她的素娘见状,立即上前关怀问道:“夫人,可是又做噩梦了?” 是啊,这段时间以来,只要能入睡的时候,到最后,她都要被噩梦惊醒,刚开始时,素娘还会问她梦中是什么情景,不知能否帮她恢复记忆,可是除了落水的事情,其他梦境她记得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这一次,素娘也没再多问了,只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来给她饮。 第四百零七章 下落 第四百零七章 下落 小娆喝完了水,可表情还是怔怔的,她手中紧握着茶盏,再回想着刚才梦中情景,她拿出纸来写着:素娘,那孩子呢,孩子是谁的? 是了,今天的梦里,她竟梦见了两个孩子,可是依旧如往常一样,她没有看清梦中人的脸,只能看到两个孩子在院子中玩乐,笑声带着欢乐,这份欢乐在梦里也感染着她,还有那男子,站在院子一个角落,脸面模糊,唯有那双似深渊的墨眸,暗含情愫。 而她只是静悄悄地看着这一切,无人能看见她,也无人知道她的存在。小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梦见这样的情景,在她疑惑的时候,眼前原本美好的场景忽然变了,似一幅画被风吹着,渐渐远离自己。心口忽而多了一条裂缝一样,疼得发紧,也疼得她立刻醒了过来。 素娘拿着那纸,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在小娆希冀的目光中,她无奈摇着头,“我并不知道什么孩子。”只是可惜了,她认识她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自玊夫人离开云城之后,她之后便遭遇了事情。 去年在云城的铸剑大会之上,玊公子夫妻二人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可与此同时的,除了铸剑山庄的人,也没有人知晓这两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现在闵二郎去铸剑山庄已经许久了,也不知有没有拿到消息回来。 小娆心底有了些失落,也又找不到缘由,浑然觉得烦躁,她起了身,自己又去倒了一杯茶来喝。她都有些记不清了,自己在这间屋子里被洛寒川关了多久,这样继续等下去,她觉得自己大概会发疯了。 素娘这些天来与她日夜相处,这会儿也瞧出了她的心境有了些变化,她忧心忡忡,上前说道:“夫人,你始终被关在这里恐怕不行,要不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等二郎他从云城带回来结果,剩下的我们再安排如何?” 素娘所提议的,小娆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一想到要离开洛府,她的心更慌了,大概是自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洛寒川和彩云在她身边照顾陪伴,尽管后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份恩情她是一直记挂在心中的。她转身坐在榻边,摇了摇头,她终究要离开洛府的,却不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屋子里因为长时间关着门窗,里面很是阴暗,但是两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光线,洛寒川只是将她关在了屋里,但是吃穿用度这些的都没有短过她的,蜡烛灯油之类的从来不缺。可是两人怕引起外人的注意,都没怎么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少炎自来了苏城之后,便一直待在了宅子里拿着佛骨舍利研究着。说是研究,可他也只是盯着看,自己不过是个穿越者,不是像慧来大师那样的僧人,景珏叫他弄清楚缘故,他难道要到地府去问问慧来大师吗? 如今苏城里全都驻扎着景国的兵马,大军就在苏城按兵不动,等待着时机朝冯都方向攻打,而现在,不过是大战之前的一点宁静了。裴少炎也暗中了解了一些局势,虽说此战景国一直是捷报不断,可明白的人都清楚,要是再等几年, 景国会胜的更容易些。 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得叹气,要是那天他们过淮水的时候,能多备些人马,也不会出现后来的局面。 院子里面传来云月公主嬉闹的声音,还有太子殿下的牙牙学语声,两个孩子都是乖巧聪慧的,裴少炎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宁雨宣宁愿留在这里了,她在这里已经有了这样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纵然是神仙,也不愿意换的吧。 这个宅子里不仅住着景珏和两位小主子,还有他以及赫连邵和岑尤两位将军,倒也还算热闹。裴少炎正坐在桌前对着舍利子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外面有一阵疾走的动静,他忍不住好奇,探头朝外面看过去,却发现是岑尤手底下的那些虎骑军的人。 岑尤正在和几位将军讨论着进攻冯都的最佳方案,有他在,自然是吵得热火朝天的。如今冯国的军马是全都退守在了冯都,这最后的殊死一搏,不会再像攻打苏城这样简单的了, 是以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最后的法子。 忽然有身穿黑甲的士兵急匆匆走了进来,见到诸位将军也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走到了岑尤身边,凑近了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不等岑尤有所回答,便告了退。 除了岑尤,没人能知道那人汇报了什么情况,众人看过去,也只见岑尤沉着眸子,不知是在想着什么,有人开口问道:“岑统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岑尤回过神来,只摇了摇头,摆着手也不欲与他们继续商谈下去,“我还有些事情,剩下的,”他指着赫连邵,“赫连将军不是在这里吗,你们听他的便成。”等说完话有些口干舌燥,他喝了杯茶水,转身就走了出去。 他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前些日子才去过的牢房,刚才虎骑军来禀报的,是从城外抓了一个企图溜进城里的男子,那人只说自己是从云城来的,说是要见皇上,因为他有皇后娘娘的消息。 宁雨宣失踪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岑尤算是一个。眼下不管那人是不是真的知道宁雨宣的消息,他都该先去看一看,若是确定没有说谎的话,再去告诉皇上,也不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因着这人身份可疑,虎骑军的人一发现,便将人关了起来,如今正被关押在了大牢中。 而此刻,闵二郎待在牢房中,不由得苦笑,想他这也是第一次蹲大牢了,不过眼下从铸剑山庄那边得知了玊公子的身份,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赶了。有时候缘分二字太难理解透彻了,这会儿正是景国帝王率领景军攻占苏城的时候,要是两人就此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可是等他想要偷偷溜回城里,想要去找景珏的时候,却被那虎骑军给发现了,他苦笑不得,解释无门,又不能就这样算来,只能被带了回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牢里总归是黯淡没有日光的,看不出时辰来。不过他耳朵灵敏,很快就听见了外面有人进来的动静。 岑尤被下属带了过来,一下子便看见了牢房中那一抹显眼的白衣,他不由得皱起眉来,这人是谁,就说自己知道皇后娘娘的下落,他知道皇后长什么模样吗。而且就连皇上的暗卫都没查到她的下落,他就知道了? 岑尤带着试探的意思,一个人走近,将其他人都屏退了下去,只站在牢房门口不说话。而那人明显是知道有人来了,却是盘腿坐在那里,微闭着双眸,似是在养神。 两人就像是在对峙一般,比的就是看谁更有耐性。结果自然是岑尤输了,他本就是个急性子的,原本以为对方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再将娘娘的消息说出来。 他“嘿”了一声,“你不是说你知道皇后的下落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半个字也不说了?” 闵二郎正是深知这种人的脾气,才故意这般,他睁了眼睛,眼中死气四溢,倒是将对方惊了一呆,他只是笑了笑,“若是我就这样说了,大人您会相信吗?”就冲着刚才那些人的态度,他也能猜得出来,这位将军能出现,也就是想撞撞运气罢了。要是真的相信,那这会儿站在这里的,该是上面的那位了。 岑尤笑了起来,这人倒是有趣,不过看着奇怪也是真的,他双手环绕于胸前,“你先说说看,本大人再决定去不去相信。” 闵二郎无奈叹了一声,也不知洛府那边现在的情形如何,能让他们尽早知道也是好的,“你可以去城中洛府看看,里面有一位叫小娆的姑娘,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岑尤闻言,不禁眉头紧蹙,他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语气也不耐起来,“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小娆姑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闵二郎无法,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从去年几人在云城中相识之后的事情。 等他说完,大牢中又变得寂静无声,岑尤沉思着,刚才闵二郎所说的那些话,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能对的上的,去年景珏和宁雨宣去了云城办事的事情,他是知情的。 “既然这样,等我吩咐了人去那边查看一番之后再说,若你的消息是真的,奖赏是少不了的,若是假的话,那你就掂量掂量自己死几次才够。”说完这些,他立即召集了一部分的虎骑军,打算自己先去那所谓的洛府去看看。 只是刚召集了人手,正要过去的时候,就被人拦住了去路,而那人正是本该在处理奏章的景珏,而他身后,只带了一个秦风,还有一起跟过来的裴少炎。 怕最后是空欢喜一场,岑尤打算等去过了洛府再说的,他笑呵呵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对着景珏笑嘻嘻的,“皇上今日怎么闲了起来?” 只是景珏不想与他绕弯子,那双墨眸中隐藏了一些疯狂于其中,还有不少血丝,“岑尤,朕问你,刚才那牢里的人跟你说了什么?” 第四百零八章 重逢 第四百零八章 重逢 岑尤见瞒不住了,不免有些头疼,他瞪了一眼那站在后面的裴少炎,他刚才从宅子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站在角落里,定然是他跟景珏告的密。可是现在皇上都已经将他拦在这里了,要再不说只怕是会死人了。 “刚才虎骑军在城门口抓到一个行踪诡异之人,据那人所言,他知道皇后现在的下落,”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他便没有避讳的说了出来。 景珏藏在袖口下的手紧握了起来,青筋暴起,甚是骇人,他闭了眸子,怕里面的情绪宣泄而出,等过了半晌,才对岑尤道:“宣儿现在在哪?” 这个时候,裴少炎方才有些明白过来,为何岑尤想要先瞒着皇上了,任谁看了他的这副模样,猩红的眼睛,连气息都变了,都要觉得他似乎是发了疯。 岑尤无奈,只得报了洛府的地址。他心里有些慌,毕竟谁也不知道,他那雨宣妹子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就算人真的在,现在又是如何的情形。难道雨宣妹子是真的失忆了?他目光复杂,看着景珏不知该怎么再说清楚。 景珏得了洛府的地址,立即带着暗卫朝那边而去。看他这般气势,岑尤怕到头来事情闹大了,便也带着一部分虎骑军赶了过去。 正是午后的时间,洛寒川在外面应酬完了,王顺正驾着马车往回赶,可是还没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见了许多穿着锦衣黑甲的景国将士从大街上穿过。这还是景国驻扎苏城以来第一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王顺有些狐疑,“嘿,这些景国人是要做什么去呢。” 洛寒川中午时被一些人灌了酒,倒也没醉,只是头晕的有些难受,他掀开帘子,看外面走过的将士,不由得皱眉,只是对外面的王顺道:“别管那些人了,日后在街上碰到了他们,最好躲远些。” 其实洛寒川并不在意这些景国人占据苏城的事,他只是有些担心自己日后的生意还能否进行。再加上之前他们进入苏城的时候, 他亲眼见到那些人杀人不眨眼,能避则避吧。若不是之前因为彩云的缘故,他也不会去和那些人打交道的。 王顺应了一声,等那些人走过了,又继续驾着马车往回赶。只是这一回去,却是了不得了,王顺顿时愣在了原地,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少爷……少爷,那些人……” 洛寒川坐在马车中,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语气有些不耐烦,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随即,他掀开了青色帘子,手中动作一滞,脸色陡然一变,立即从马车上下来。 只见他们洛府的门口,不知何事站了许多的景国将士,王顺和洛寒川对视一眼,合则刚才那些从路上穿过的将士,是找他们来了。 洛寒川不知这些人这时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下意识的便想,是不是之前彩云的事情有了什么意外。他皱紧眉头,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上前对那为首的人拱手道:“敢问军爷,可是府中下人莽撞,惹了事情?” 这个时候,景珏早就带了暗卫进府中找人了,而岑尤则是带着虎骑军守在门外。岑尤自认是个会看人的,眼前这个锦衣男子看似一表人才,可是掩盖不了这人眼中的阴霾,他心中嗤笑,也算是礼貌回应,“想必这位就是洛公子了,你先别着急,并不是你家下人惹了事情,只是我家夫人不见了,这会儿正带人过来找呢。” 听了前半句话,洛寒川心中并没有放松,但是到了后面,他心中陡然一紧,脑袋原本因为喝多了酒有些晕晕沉沉,这会儿彻底清醒了过来,脸色有些发白,他一下子便想到了小娆。当即就顾不得什么,立即朝府里跑去。 岑尤立即察觉这人的不对劲,好在他们带的人手足够,已经把控住了洛府上下,他只眼神一动,下面的人立刻反应过来,瞬间就拦住了洛寒川,顺便押住了他,不让人动弹。 好了,一看这人心虚的态度,想来宁雨宣定然是被藏在了这洛府里了,找了大半年都没有找到的人,结果被这小人藏了起来。岑尤呵呵笑着,走到洛寒川面前,拿着刀柄敲着他的肩膀,“洛公子,”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洛寒川咬着后槽牙,别过脸去不说话,他早就有一种预感, 自己会失去小娆的,自己为了逃避这些,从来不去查她的真实身份,唯一了解的,也是那日在街上,听见那对奇怪的夫妻叫她“玊夫人”。 岑尤大笑了起来,“那本将军今天就大发慈悲告诉你,我家主子,是景国如今的君主,我家夫人呢,自然是景国皇后,”他如愿看到了对方诧异至极的神情,随后继续道:“你如果是好心救了我家夫人,那自然是重重有赏的,但要是被发现你是故意藏着我家夫人,那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王顺在一边也被人给制住了,听到这话,立即为他的主子辩解,“可小娆姑娘是我家少爷救的,就光凭着这份救命之恩,你们也不能如此对我家少爷。” 岑尤似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转过来看这个小厮,“什么小娆姑娘的,我家夫人贵为皇后,你等救了他,才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其他的非分之想,本将军劝你们还是早点收了这些念头。” 正说着的时候,忽然里面有人走了出来,正是一身墨袍的景珏,只见他身后跟着锦衣暗卫,而他怀中抱着的,赫然是已经失踪半年有余的宁雨宣。见终于找到了人,岑尤立即迎了上去,“雨宣妹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昏睡过去了?” 景珏的神情并不好看,但是抱着宁雨宣动作轻柔,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只开口道:“其他的等回去再说,”他侧目看了眼被虎骑军抓起来的洛寒川,眸光迸射出寒意淬冰,“这人也一起带回去。” 得了,岑尤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定然是这人做了什么事情,才叫雨宣妹子成了这副模样。他招了手,便将洛寒川一并带了回去。 景珏抱着宁雨宣,目光一直都没有从她的脸上离开过,这才多久的时间,她怎么变得这么瘦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到底又经历了什么。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又回来了,日后,他是再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步了。 可是回想起刚才找到宁雨宣的时候,到现在景珏的心还如坠冰窟。一旁的素娘见到了他,立即惊呼起来,对她道:“夫人,这就是玊公子,他是你的夫君啊。谢天谢地,玊公子,二郎终于将你找来了。” 景珏只稍微一想,便猜出了刚才给岑尤报信的人就是闵二郎了。可宣儿是什么反应呢,她只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眸子,忽而抬手,拭去了他眼角有些灼热的泪水。可是她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对他满是眷恋,而是陌生。至始至终,她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他不敢想象她这是什么意思,然而不等一边素娘想要解释的时候,宣儿就在他的眼前晕了过去。幸得他眼疾手快,才没让人摔倒在地,随后,他便抱着她出了洛府。 这次过来云城,随行的御医还没有赶过来,在路上的时候,秦风不必景珏多说,便去找了大夫,等回了宅子,大夫正好已经赶到。恰是不巧,这次被找过来的大夫,正是之前一直在替小娆看病的曾大夫。 景珏一直守在榻边,双手紧紧攥着不愿意离开,就连想要看母后的云月和云盛,都叫景珏命人带走了,他声音沙哑,对身后大夫道:“给朕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 一听到这样的自称,曾大夫才知晓这人是个什么身份的,他心中直哆嗦着,颤颤巍巍地上前,就要给人把脉。可是在目光触及到这个病人的时候,他很是错愕,“这不是洛少爷的未婚妻吗,怎么在这里了?” 他话音一落,便感觉到一阵寒气,顿时心里一个哆嗦,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随后,一只十分有力气的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汝等贱民,真是不知好歹,此人乃是景国皇后,朕的发妻,若是再敢胡说八道,便割了你的舌头。” 等把人放了之后,曾大夫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软的,硬撑着过去给人诊脉,好在他是了解小娆的身体的,“回皇上……皇后娘娘晕倒,乃是她的失忆症所致,去年冬日的时候,娘娘曾摔到头部,此后更是经常晕倒。” 失忆症……景珏眸子紧锁着这个仿佛知晓内情的人,“把你所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告诉朕。” 如今景国势大,谁都知道,再过不久,这整个天下都将士眼前这个人的,曾大夫立即回应道:“小……皇后是去年十一月份被洛家少爷救回了家中,娘娘不仅是有失忆症,同时还患上了哑疾,至今还不能开口说话。” 第四百零九章 悲痛 第四百零九章 悲痛 屋子里安静极了,隐约能听见外面孩子的哭闹声,景珏看着床上还未清醒的人,心中钝痛。现在他只恨自己,那日为何就没有做好防范,叫秦雨钻了空子害了她,失忆、哑疾,又曾摔到了头,谁又知道,她还受了怎样的苦。 他哑着嗓子问道:“那这些病症可有医治的法子。” 曾大夫要是能将他治好,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他捋着胡子,无奈摇头,“草民已经给皇后娘娘治病半年有余了,只是草民医术不精,娘娘的病症一直都没有好转。” 景珏眸子又是一沉,只是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退下吧。”等到曾大夫走了之后,屋内又重归宁静。初夏时节,外面蝉鸣带着燥热的气息,孩子的哭闹声已经渐渐趋于平静了,大概是楚楚用了法子哄住了他们。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转而躺在了宁雨宣的身边,像以前一样,他的胳膊枕在她的脑后,仿佛宁雨宣是半躺在他的怀中,他轻吻了她的眉心,在她昏睡之前,那双眸子氤氲着的雾气,触动了他心底最疼的地方。还好,她最后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了, 一切都不算太迟。 昏昏沉沉了许久,小娆的梦里又是之前梦到的情景,四周全是水,不住地往她的身体里灌着,呼吸渐渐也被止住,窒息的感觉再一次扑面而来。 又一次被这样的噩梦惊醒,猛然间她坐了起来,急促地呼吸着,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襟,努力平复着噩梦带来的心惊胆战。忽然间,身后多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还带着关怀,“宣儿,你是怎么了?” 小娆又是一惊,她睁大了眼睛,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躺了一个男子,这个人……她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推这人。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的动作神情,无一不在说着对此人的恐惧和抗拒。 景珏眸子一凛,紧接着便是泄露出悲痛来,他情绪有了些激动,紧握住她的手臂,“宣儿,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忘了我? 我是阿珏啊,难道云月和云盛你也都忘了吗?”此刻,他已经完全忘了她的哑疾。 直到对方眼中依旧是对他的惊恐,景珏的理智才渐渐重回,他慢慢松了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最后,他下了床,声音满是黯然伤神,“你先好好休息,你所受的苦,我会一一帮你还回去的。” 小娆有些错愕,眼见着那人就要穿上了外衫,就要离开,她立刻过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景珏心中一喜,以为是她记起了什么,忙回头:“宣儿,你是想起我了吗?” 那一双墨色的眸子和洛寒川的太过相似,导致小娆有一些出神,但是随后看到那目光里的希冀,她的心思沉了沉,想去拿随身携带的纸笔,却没有摸到,她朝四周都看了看,最后在书桌上找到了。 “我被关起来,和寒川大哥没有关系,请你不要迁怒于洛家。”她的字写得极快,足以看出她对洛家人的态度来。她这么快地拦住他,就是为了怕自己会对洛家做什么。 景珏心里的那点火星,一下子被浇灭,他的眸子也渐渐变冷,被冰封起来,他手中攥着那张纸,是他熟悉的笔迹。可是她在说些什么,那洛寒川将她关在屋子中数日,不见天日,对她有着别的心思,她叫自己别去迁怒。 景珏一直都是偏执的,更何况在对于宁雨宣的事情上,之前也因为这样的性格,与她一直都有着争吵,他才渐渐收敛住。可是现在,这样的怒火实在难以压制,平整的纸张被揉捏成一团丢到地上,“宣儿,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走出了屋子。外面不知何时站了秦风和楚楚,楚楚对方双目通红,显然是哭过了,景珏按压着眼角位置,“你先进去照顾娘娘吧,等过会儿,叫云月和云盛他们过来,看看他们母后,”随后他对秦风道:“你与朕来一趟书房。” 书房里等候着的不仅有岑尤,还有裴少炎和赫连邵等知情人,因为有景珏坐在桌前,气氛极其压抑。谁也不知道,宁雨宣消失的这大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经历过什么,才害得现在这般失了声。 “秦风,你带着暗卫去城内查清楚,宣儿她是什么时候被洛寒川救走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全都给朕一五一十地查清楚。”景珏冷着声音说道。 秦风自认为自己失职,才导致暗卫在各处寻找宁雨宣的下落,一直没有找到。他知道,要查的不仅是娘娘消失之后发生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是何缘故,叫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消息的原因,他很快领了命下去。 而岑尤和赫连邵留在此处,完全是因为担忧宁雨宣的状况,岑尤率先开口,问了她的情况。可景珏一点也不像提及,只是道等她的身子好了些,再让他们去探望。 最后留下裴少炎,景珏揉了揉鼻梁,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要用尽,他苦苦撑着已经太久了。其实从去年昏迷整整一月的时候,他的身子就不太好了。 裴少炎见他脸色有些难看,不由得进言道:“皇上,这段日子以来,您也劳累不少。如今能找回娘娘,已然是皆大欢喜了,您还是要多注重龙体。” 景珏轻咳了几声,便摇了摇头,“朕的身体自己知道,不需要你等多言。只是之前朕让你研究佛骨舍利异常的原因,你可查出什么来了没有?” 熏香炉中紫烟缭绕,让人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是以说话的声音更是清晰。裴少炎一时哑然,沉默了片刻,最终如实回答,“微臣有愧于皇上的嘱托,只是对这佛骨舍利,微臣了解的实在是微不足道,没能弄清楚这又升起的光芒,是什么愿意所致。” “不过,”他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过微臣觉得,这光定然是和娘娘有关的,要不微臣拿着这个去娘娘那边试试?” 景珏食指轻敲着桌面,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想到这佛骨舍利的用途,他第一时间便是摇头,“不可,你也说过了,这舍利子是帮助你回到你的世界的……”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裴少炎笑了笑,回答道:“如果皇上是担心这个的话,那么着实不必,之前慧来大师说过的,这舍利子能量不足,只能在极阴之时才能发挥这样的功效,下一个极阴之日是七月半,距离现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景珏微抬眼帘,目光凝视在裴少炎的身上,“你可能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若说是别的,裴少炎定然不敢如此保证,但是对佛骨舍利的能量,他了解的也算是清楚,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也绝对不会将宁雨宣带回去的,他最后点头。 而那边,楚楚得了景珏的命令,忙不慌地就进了屋子里,便见了她记挂了许久的人,直愣愣地坐在床榻边,正出神着。她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上前问道:“娘娘,您现在可是饿了?要奴婢给你准备些吃的吗?” 忽然换了一个环境,小娆有些不习惯,她正回想着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素娘说刚才那人是她的丈夫,可是除了那双眼睛和寒川大哥的太过相似之外,她没有任何的记忆,她在睡梦中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称呼自己是娘娘。所以那个男子,就是传闻中残暴至极的景国君王?那她自己呢,他叫自己是“宣儿”? 大概是一切来得太快了,她想要寻找许久的答案,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摆在自己眼前,让人不知所措起来。 忽然有人说话,小娆抬头,却见是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正声音温柔地问着她话。这女子小娆也是没什么印象,只见这人双眼欲泣,情绪有些激动,她摇着头,又低了下去。 若是以前的话,小姐定然会将她抱在怀中,又一边打趣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般爱哭的。可是眼前的情景,叫楚楚心中悲痛不已,以前她只道是小姐受尽了苦楚,有了皇上的三千宠爱,也算是日子安稳了,可谁曾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来。 一想到景珏刚才的警告,楚楚也不敢在宁雨宣面前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她忍住哭腔,笑着道:“娘娘哪里能不饿啊,这都晌午了,后厨里一直备着饭菜呢,我去给娘娘端过来。” 看着这人又要走,小娆不由得皱紧了眉,将她拉住,又写了一些话出来:寒川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楚楚看着纸上内容,微微一愣,她开口问道:“娘娘,这……寒川大哥是何人?”她只是得了秦风这边的消息,说是皇上将娘娘带回来了,可是其余的事情,她也是一概不知的。 小娆心情有些焦躁了,刚才那人生着气走的,不知道会不会对洛家做什么出来。 第四百一十章 泪珠 第四百一十章 泪珠 楚楚见小娆想要出门,慌忙上前拦住,劝道:“娘娘,您刚才醒过来,还是先好好休养一阵子,要不皇上会生气的,要不奴婢现在把公主和太子殿下带过来?他们挂念了您这么久,还是先见见他们。” 那日,小娆梦中所见的,便是有两个孩子的,她一阵恍惚,难不成,她真的还有两个孩子吗。窗外枝叶繁茂,挡住了不少暑气,可她心中还是无比慌乱。 见宁雨宣又陷入沉思,楚楚有了主意,走到门外,叫外面伺候着的婢女将云盛和云月给抱过来。云月大一些,小时候又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是以这段时间比任何人哭的都多,现在也正是双眼泪眼婆娑的时候,连小巧的鼻子都带着红色,看着便让人心生疼惜。 小人儿早就知道了母后回来的事情,之前一直被人拦着不让见,这会儿见到了她,小腿直蹬蹬地跑着,扑到了小娆的怀里,“母后,你可算是回来了,云月好想你啊。” 小娆顿时愣在了原地,那边个头小点的,傻愣愣地脸上挂着笑,也要学着姐姐的样子扑到母后的怀里来,可惜人小,再加上刚学走路不久,才踉跄了几步,就差点跌倒,幸亏楚楚眼疾手快地将人给扶住了,看动作倒是极为熟练的。 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立即就让她想到前不久的梦境,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只看着两个小小的人,她没有多疑,心中下意识地就下了这样的定论,没有丝毫犹豫。可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六七岁大的孩子,又仿佛是置身梦中。 见母后一直不说话,云月又难过起来,泪水像珍珠似的落下来,“母后是真的不想要云月了吗,可是父皇明明说过,只要云月乖乖的,母后就一定会回来的。” 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着话,更让一边的人鼻头一酸,红了眼眶。小娆心中也是一阵刺痛,她蹲了下来,擦了擦云月脸上的泪珠子,想要出声安慰,可是喉咙一如往昔,吐不出一个字来,让她心生懊恼。 见到她有些着急神色,楚楚这才想到她的哑疾,慌忙上前,对云月劝道:“小公主莫哭了,娘娘这不已经回来了吗,现在娘娘还说不了话,公主要体谅母后啊。” 云月暂时还不能理解,为何母后和以前一样,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却不能说话,瞪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着可怜又可爱。 那边云盛见母后的注意力一直在姐姐身上,当即便有些不满,挥舞着小手,想要母后的抱抱,才刚断奶的娃娃,身上一股子奶香气,更何况那一双眼睛,跟小娆的是同出一辙,她下意识地就伸过手去,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见到宁雨宣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对孩子并没有排斥,大概是母亲的天性使然,总之这样对孩子是极好的,楚楚低头拭去了眼角的泪,笑了起来。最重要的是人已经回来了,其余的,日后会慢慢变好的。 小娆虽然不能说话,但是陪两个孩子玩起来也是极有耐心的,再加上孩子与母亲之间本就存在着异于常人的血缘关系,三个人聚在一起,看着人直想落泪。 想到宁雨宣自醒来便没有吃东西,虽然她说着不饿,但楚楚还是吩咐着厨房将准备的膳食端了上来,那些吃食,都是按照以前她的口味做的。 一桌子的美味珍馐,散发着诱人香气,此刻是初夏时候,后厨里更是按照她的口味做了荷花酥等时令糕点,光是看着便是赏心悦目。云月闻到这香气,转而就要伸手去拈一块来,小娆见了,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拦。 云月的手被活捉,当下便瘪了瘪小嘴,就将糕点放下。小娆看着她那般失落模样,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一边的楚楚却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着吧,虽说娘娘失忆了,可是之前与小公主相处的模式,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变的。 正吃着差不多了,忽而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这外间的门是一直敞开着的,大概是外面守职的丫鬟不知去了何处,没有人通报。楚楚亲自过去,却发现来人是裴少卿大人。 裴少炎是认识这个一直贴身照顾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宫女的,也知道此人是皇上和皇后的心腹,是以态度恭敬,拱手道:“是皇上命我过来,探望一下皇后娘娘的病情的。” 楚楚不知其中缘由,更是不知佛骨舍利的存在,只是既然是皇上找过来的,她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裴大人随我进来吧。” 走进来的时候,小娆和两个孩子都已经吃得正饱了,刚刚放下筷箸。这将近半日的相处,小娆早就对楚楚有了些信任,只是后面这个男子,于她而言实在是陌生,她微抿着唇,眸光落在地面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边裴少炎行了个礼,楚楚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悄声提醒道:“娘娘,这位是武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和如今正在督促淮水堤坝修建的钦差大人,裴少炎裴大人。”她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字不落地落在裴少炎的耳朵中,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称谓呢。 听了楚楚介绍,小娆其实心中也对此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这人大概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便抬眸冲他点了点头,不知这人找来,是要做什么的。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坏境,如果不是有两个孩子在,缓解了一些焦躁的心绪,她只怕比刚进入洛府的时候,更加的惶恐不安。 看她这幅模样,裴少炎只心道,她是真的失忆了,否则这般胆小怕事的宁雨宣,哪有之前那般的凤仪巍巍。他垂首道:“皇上命微臣过来,是想给皇后娘娘治失忆症的。” 在场的人无一不有些错愕,楚楚以为得等到了御医们从江城赶过来,才能给娘娘治病的,可谁曾想,皇上竟然叫了对医术一窍不通的裴大人过来。 裴少炎人精儿似的,那些婢女的眼神里满是质疑,他只淡淡笑了笑,“皇上叫微臣过来,自然有皇上的道理的,还请诸位能相信在下,即使到最后没能帮娘娘恢复了记忆,但是绝对不会伤害到娘娘半分的。” 大概是此人目光坦诚,小娆选择了相信,她与楚楚对视,最终点下了头。楚楚颇觉得无奈,只得带着其余婢女,抱着云月和云盛离开。 屋中只剩下两人,为了方便,小娆移步到一边书桌前,里面墨锭已经被磨开,浓淡适宜的墨汁沾染笔锋,最后在纸上写下潇洒又不失风骨的字来:你有什么办法能帮助我恢复记忆? 不管现在自己身处怎样的境地,谁也不愿意面对一片空白的过去,前路未卜,身边出现的人大都让她惴惴不安,她急需找回那些过去的回忆,以便来应对现在所处的环境。 裴少炎从怀中掏出那一直随身携带的木盒来,木盒上雕刻莲花纹路,端庄典雅,木盒轻启,便露出了里面散发着柔和琉璃光彩的舍利子来,他用一根绳子将舍利子串起来,递到小娆面前,“娘娘,您先将这舍利子戴上一段时间,若是有了些作用,还请您如实告诉微臣。” 看着这小小的一颗珠子,这不是那种常见的夜明珠,珠子上面还有流水似的纹路,那光芒柔和,照在小娆的脸上,让她身心顿时变轻了许多,好似一直被什么东西压制的喉咙,也觉得舒服了些,她伸手,将舍利子接了过来。 见她接受了舍利子,再加之对方轻松的神情,裴少炎放了心,最起码,这个对宁雨宣是没有什么反作用的,他不求这个是不是真的能让宁雨宣恢复记忆。这舍利子毕竟是佛教圣物,里面的能量也会让她恢复得快一些。 将舍利子握在手心里,那团柔和的光便成了冰凉凉的触觉,直接从手心里传到四肢百骸,在这样燥热的季节里很是舒心。小娆便将这个戴到了脖子上,她在纸上写了句多谢。 裴少炎只是哂笑,“娘娘要谢,也不该是谢我的,要知道,在娘娘失踪的这段期间内,皇上是彻夜难眠,一直担忧着您,更何况当时娘娘您从明阳桥上落水之后,皇上也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您,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之后皇上更是昏迷不醒一月有余……” 他说着这些,抬眸去看了一眼对方神情,只见她眸光涣散,似在想着些什么,裴少炎知道自己不该多说,只是近来景珏的忧心忡忡,是谁都看在眼里的,让她知道这些,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小娆这一次昏睡醒来,似乎一切都变了,她多了一个丈夫,是景国君王,所有人都在告诉她,皇上对她情深义重,又是如何为了找到她的消息日夜不休。她有些茫然,可是对上那人的时候,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那人走的时候怒气冲冲,倒是后来一直没有看到他,他是生气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舍利子 第四百一十一章 舍利子 裴少炎见她陷入沉思,也不再继续打扰,他屈身拱手,想要告辞,“这佛骨舍利暂时就由娘娘您戴着,还请切记,一旦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请立即告知于微臣。” 小娆手中紧握着那舍利子,冰凉沁骨的温度让她舍不得放开,她微微点头,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见到裴少炎要走的时候,她猛然间想起来一件事,立即在纸上写着。 好在裴少炎并没有走得太急,小娆写完,追到了门口的地方,正好将纸递给他。裴少炎看着纸上所写的“洛寒川”那几个字时,不由得皱起眉来,上午他是跟着一起去的洛府,自然是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依着皇上现在的态度…… 思及此,他只笑了一下,便道:“娘娘您想要给那洛家少爷求情,微臣这里实在难以给您提供什么方便,您倒不如直接去问皇上。微臣想,只要是娘娘您的话,皇上他一定能听得进去的。” 小娆还有些不能习惯这个“娘娘”的称呼,但也只能忍受着。要去找皇上?她垂下头,想到之前她问他的时候,对方直接甩袖而去。人家是一国之君,哪里有那么容易转变想法的。 裴少炎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又是一笑,“娘娘,之前皇上便只能听得进去您的话,现在什么都没有变,您不妨去试一试。” 见裴少炎再三这般劝她,或许真的能成也说不定,小娆将这件事情暂且放在了心里,想着等会儿,她便去中找找他。虽说她现在已经算是被接回了家,可是对于这里,她只觉得陌生,没有一点儿归属感。 相比较而言,她被洛寒川关在屋中许多天,可之前他对自己的照顾也不是虚情假意、反而是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叫她心中更为慌张。 待裴少炎走后,楚楚也没将孩子再带过来,怕打搅了她的休息。暮色渐起,夕阳余晖中晚霞映得半边天都是血色,屋子中却是极为明亮,烛台都是拨得极亮,楚楚在床边整理着今天刚晒的被子,一边问她道:“娘娘,晚上您想吃些什么?” 以前在洛府的时候,因为习惯了她不能说话,下面的婢女准备饭菜都是极为随便的。忽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小娆有些发愣,正要拿纸笔写的时候,那边楚楚抖落着被子,又自答起来,“以前在冯都的时候,小姐您最爱吃这个时节的芦笋了,我看到厨房倒是有不少,待会给您备着这个。” 楚楚照顾了她这么多年,自然是将她的喜好全都记在心里。小娆见她与自己说话之间的熟稔,所有的贴身照顾也都是合她心意的,便止了动作。 只是到了晚间的时候,下面伺候着的人将饭菜都端了上来,到此时仍然不见景珏的身影,小娆着急于洛寒川的事情,也不知去哪里去找他,因此有些坐立难安,所以以往爱吃的菜也只夹了几筷子,便不再动。 她本来就身子消瘦的,这段时间更是瘦了不少,楚楚心急,又用公筷给她夹了一些菜,“娘娘,就算你没什么胃口,多少也该吃些啊。” 小娆看着碗里堆成小山似的菜,紧抿着唇,她拿过纸笔来,写了要说的话给楚楚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皇上? 她这会儿主动要见皇上,楚楚自然是欢喜的,却没有想到别的事情上,忙道:“皇上这会儿应该是和赫连将军他们在一起用膳呢,您要是想见皇上,我这就去找皇上过来。”皇上之所以选择去和赫连邵他们一起用膳,也是怕在这里看到陌生的宁雨宣,心如刀割罢了。 小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赫连将军?想来他是有要事的吧,现在景国正在攻打冯国,作为皇帝,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 楚楚见状,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但是在小娆吃完了之后,收拾碗筷之后,楚楚还是找了一个婢女去给秦风传了话。 夏天白日渐长,夜幕渐垂,天幕变成了深蓝色,几颗耀眼的星子点缀。小娆只身坐在窗前,刚刚沐浴过后,头发还是湿着披散开来的,傍晚的幽风吹拂着花香,叫额角边的碎发挡住了脸。 屋子里烧着晒干的菖蒲,倒是可以避开蚊子,小娆只穿着雪白中衣,倒显得皮肤白皙胜雪了,有新来的婢女,总是不自觉地朝窗子这边多看几眼。原来这景国皇帝的皇后,生得是如此花月之姿,难怪能叫皇上舍弃后宫三千佳丽,所有宠爱集于此人身上,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洛府的时候,小娆已经习惯了下人的注目,更何况在这里,他们的眼神都没有恶意,因此并没有在意,但是楚楚看见了几次,私下里将所有的下人都召集了起来,给训斥了一顿,他们这才收敛一些。 景珏一走进院子,目光便落在了窗台上趴着的一张容貌昳丽的脸上,她眸光虽然是落在窗下那一盆栀子上面,可是景珏看得分明,她是在想着心事。 兜兜转转几年过去,这几年所发生的事情好像随着她的失忆,都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犹记得她初嫁给自己的时候,便是对自己避而远之,能少接触便少接触。大概是之前受到的拒绝多了,所以之后,他不敢再来。 这个院子是他的住所,但是在用完晚膳之后,他还是回到了书房,面对着眼前堆叠成山的奏章,却是一点内容也看不进去。再到后来,秦风告诉自己,她在晚膳的时候就想见自己,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他立即就坐不住了。 秦风很是自觉地退了出去,而景珏将手上的奏章一合,人在宅子后院里四处晃着,转眼间,便到了这个小院子的门口。门口的下人见他过来,就要出声通传,却被他拦了下来。 小娆靠在窗台上,脑子里所想的,却是如何要找景珏说放过洛寒川的事情,这件事不能直接提出,今天白日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后果,可是要怎样迂回地商谈呢。 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双灼热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人站在院门旁边的桂花树下,一身墨袍勾勒出他颀长身姿,气势凛然,眸子深沉,叫人看不穿这人的所思所想。 不知为何,小娆就忽然想到墨玉,听说墨玉是生在昆仑山顶峰的皑皑白雪之下,只有极寒的条件,才创造了墨玉的光泽。只是对方的目光太过灼热,让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又在胡思乱想起来。 她慌忙从窗台上爬了起来,脚上趿拉着鞋,就要往外面走去。以前的宁雨宣,一直都是保持着稳重的模样,极少时候会出现这般慌乱,景珏眼里不自觉溢了一些笑意,迈步朝里面走去。罢了罢了,就算是重新回到原点又如何,只要她还在,一切都不算晚。 正好他迈步走进屋子里,小娆才从窗边走到门口,可是匆匆忙忙之间,她又不知该做什么,说些什么,哦不,是写些什么。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眼前的男子忽然弯腰下来,蹲在她的脚边。小娆一愣,不知对方是想做什么,可是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脚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便想缩回来,可是脚被景珏紧紧攥着,随后将粉色镶东珠的鞋子给她穿好,才直起身子。 他的语气算不上冷淡,但也不怎么温柔,“下次就算急着见朕,也不能鞋子不穿好就跑出来,”眼下虽然是天热的时候,但她之前就有体寒的毛病,要知道这寒气都是从脚入的,对此景珏比她更是注意。 小娆脸上不禁多了些绯色,要知道自她有记忆起,可没有别人碰过她的脚,之前听彩云说过,女子的脚,只能由自己的丈夫来碰的。他算是自己的丈夫吧,可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意。 景珏自然注意到了她的一些变化,想到她刚进景王府的时候,表面上是冷淡模样,但也是只要做些出格的事,她就容易恼羞成怒,这一点,到现在还没怎么变,只不过大概是因为失忆原因,性子比起那时候软了许多。 他抬手去碰她的脸,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你下次要是再如此这般,我也不介意每次都帮你穿鞋。” 这会儿她可真的是恼羞成怒了,有些气这人的轻薄,抬手就将他的手给打下,转而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得了,这样的性子还是没变的,他第一次强吻了她的时候,宁雨宣可是拿了匕首扎了他的胳膊。 怕她继续气着,景珏也不再继续逗弄了,转而问道:“我听说你之前想要见我,是有何事吗?” 小娆紧紧抓着衣袖,抓出了几道褶子也不知情,想来是楚楚之前晚膳时候,见她问了一句,随后转达了过去的。她有些犹豫,要怎么提寒川大哥的那事。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景珏心底忽然多了一些想法,然而这些想法,让他的好心情有抑郁起来,他迈了几步,走到她的面前,食指微动,挑起她的下巴来,眸子里也带了郁色,“你又想给那个姓洛的求情吗?” 第四百一十二章 阿珏 第四百一十二章 阿珏 小娆只觉得身子一僵,她想要回答,张着口,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下巴被捏得有些疼,让她没忍住眼角多了一些泪意,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生怜意。 景珏看在眼里,心中抽痛不已,可是手中的力道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松,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轻轻抚上她的眼角位置,擦拭去那点泪花,顺道俯身吻了一下,声音却是与动作完全不同的温柔,“宣儿,你真的想要替他求情吗?” 屋内的光线极亮,显得眼前这人的眼眸更加幽深,看得小娆心底里有些惧意,她闭上眸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不想在这人面前说谎。 景珏的心仿佛被蛰了一口,现在这样的她,连骗一骗自己都不愿意了,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却欺身上前,逼得更近,“之前的事情,我都已经查清楚了,洛家的人救了你是不假,但是他又将你囚禁在屋中数日,你还想帮着他求情?” 小娆不敢看他那双气势凌人的眸子,那其中失望神色叫她内心难安,她别过脸去,不再有任何反应,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洛寒川,她是一定要救的。 其实更重要的是,她并没有忘洛寒川后来对自己所做的,也没有忘洛家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以后一直以来的照顾,到目前为止,她想着等洛寒川安然无恙地回去了之后,她与洛家的一切,最好也随之一笔勾销。 景珏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他无力地低下头,靠在宁雨宣的肩上,说话间声音竟带了一些哽咽,“宣儿,我好不容易将你找了回来,不能再将你弄丢了,不管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所有的都来得及。” 他只当自己没有察觉到宁雨宣身子的僵硬,也知道她现在不能说话,没指望对方能给出回应,继续道:“宣儿,你只要记得,我是爱你的,你也是爱我的,以前的记忆,我记着便好,你所受过的苦,我会一一给你讨回来。” 他只是平铺直叙地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但小娆心底却多了许多动容,想来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能弯下身段说出这番话,他们真的就是如他所说那般相爱的吗?恍然间,她已经抬起了两边胳膊,环上了这人的腰身。 得到了她的一点回应,景珏喜不自胜,用力将她抱在怀中,“宣儿,宣儿……”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只是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 小娆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叫着自己。对,他们说自己是叫宁雨宣,并不是叫小娆,她是出身自几年前冯国的世家宁家的长女,后来替妹妹嫁给景王爷。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也没记清了。 这一夜,景珏并没有离开屋子,只陪在小娆身边助她安睡着。做得稍微出格的,也就是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在她旁边躺了会,让她睡在了自己的怀中,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又动作极轻地从床上下来,转而坐在了床榻边守着她。唯一不曾变过的,就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对于小娆来说,住在这里,她依旧是每闭了眼睛,都会陷入噩梦之中。可是这一晚,她的梦境发生了一些改变。 刚开始时,依旧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内容,是她坠入水中,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无处不在,令人窒息,可就是在她快没了呼吸的时候,忽然水面有什么东西落下,她定睛看过去,却是一人,那人朝她游来,越来越近,那张脸也渐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是他。 “阿珏!”随着一声惊呼,小娆也从噩梦中醒了过来,她坐了起来,额头上依旧是冷汗直冒。外面天色微青,才一点点的亮,而她脖子上戴着的佛骨舍利,在屋子内昏暗环境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景珏原本只是靠在一边休息,这会儿也被她的声音惊醒,慌忙问道:“宣儿,我在这里,”尽管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已经沁出了汗,但依旧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另一只手朝她额头探出,汗津津的,皱起眉来,“可是做噩梦了?” 小娆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带着雾气,像是从深秋浸出来似的,她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阿珏?” 景珏上前,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忽然,他的语气一滞,眼里渐渐涌出不可置信出来,“宣儿,你再叫一声?” 小娆再想说话,可是喉咙又是和之前一样,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温热触觉,她低下头,拿起发着光的舍利子,不由得皱起眉来,难道说,真的是这个起了作用吗? 虽然她只叫了两声“阿珏”,但景珏还是欣喜的,最起码,她并没有真的将这一切都忘记了, 如今能说出话来,那这哑疾日后的恢复一定是会慢慢痊愈的。他轻抚着她的后背,“不能再说就别勉强自己。” 小娆这才察觉自己和景珏靠得太近了,有一些不自在,挣扎着从她怀里出来,脸上却多了些红晕。 景珏看在眼里,眼里不自觉染了一些笑意,有些事情,该是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他双手将她送了开,外面时辰也不早了,“你今天好好歇息,我还有政事要处理,你要是想见我,找下面的人说一声,我便过来。” 他眼底的笑意太盛,倒叫小娆不敢看过去,只听见了他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才抬起眸来,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晨光熹微,他一袭墨色,隐在其中,好似水墨画一般,长袖带着风,飘忽而来。 自早上出了那样的意外,小娆一直尝试着想要再开口说话,虽然不能再说出话来,但是已经能发出一些声音来了,有了这样的进展,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天气渐渐变热,暑气渐盛,楚楚在厨房那边做了一些消暑的冰饮,里面加了葡萄汁,味道酸甜,大人吃了倒是凉快,只是小孩子的胃禁不住寒,给放了一会儿,不怎么凉了,才给云月和云盛吃了一些。 楚楚和两个婢女一直在一边伺候着,除了宁雨宣不能说话之外,这样的场景,和之前真是一点差别都没有。楚楚笑着,一边对她道:“娘娘昨日里担心的事情,刚才秦风过来与我说了,那洛家的人已经被放回去了,叫娘娘您别在忧心。” 等到了这个消息,小娆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寒川大哥能回去,她心中也能将洛家的事情彻底放下了。只是这颗心才放下没有多久,就有宅子的守门人前来禀报,说是有一个自称叫洛彩云的人,要求见皇后娘娘。 听到消息的小娆楞了一下,明明洛寒川已经被放出去了,彩云还过来找什么?但她并没有细想,虽然洛寒川后来做了那样的事,可彩云一直是想帮着自己的,只是无奈洛寒川在洛府的威严太足,别人都难以撼动。 思前想后,她转头看向楚楚,朝她点了点头。楚楚很快明白意思过来,吩咐下去,“叫人把那洛小姐带过来吧。” 其实洛彩云来得不是时候,正好出府的时候,和洛寒川回府给错开了,因此对洛寒川回去的事情并不知情,昨日她就在府中,所以对后来的事情都是知情的,一晚上的惴惴不安之后,在清晨时候,她就一早赶来了这边。 她说破了嘴皮子,才得以让那守门人进去帮她通传一声,这件宅子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是在苏城里待了这么多年,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地方的不凡之处,看着简朴,实则透露着大雅之范。在等通传的过程中,她只静静地站在了一边,等着结果。 谁能知道,最先等到的,并不是小娆那边的消息。一行人从宅子中走了出来,大多数都是身穿黑甲,而为首的那人只是穿着一身错金藤纹墨袍,腰间缀以龙纹玉佩,脸上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慌。 更叫洛彩云发慌的是,她清楚地记得这双眼睛的主人。那日景军入侵苏城,就是这人带领着大军冲进了城,使得王安死于流矢之下,王太守自刎于城墙之上。 想起这些,她的脸色煞白,浑身都在打着颤,无限的恨意涌上了心头。就是他,景国皇帝,如果不是他要南下攻打冯国,那么她在今年就会嫁给王安,王安也不会死于非命。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景珏轻蹙着眉头,微微一瞥过去,就见到站在角落的那个女子,这人他记得,是那日城墙之下莫名出现的女子,也是那洛家的人。想到他已经答应了宁雨宣,将洛寒川放了回去,却不知这个女子出现在此处,又有什么目的。 那边赫连邵见景珏出神,出声提醒了句:“皇上,军营那边还在等着……” 第四百一十三章 痴傻 第四百一十三章 痴傻 景珏这才收回了眼神,转而翻身上马,他扭头对后面的秦风道:“你今日留在府里,看好娘娘,别再出了什么意外。” 秦风自然是也看见了那边角落里站着的女子,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依着景珏态度,他立在原地未动,“请皇上放心,属下一定照看好娘娘的。” 清晨的光有些刺眼,洛彩云被阳光刺得眼睛有些疼痛,但是她依旧睁着眼,看着那几人挥鞭策马离开视线,这些人在她眼里,不过是看着光鲜夺目,实则是一群道貌岸然之人,她始终不能放下王家父子的惨死,心中愤恨欲裂。 门前的石狮麒麟气势凌人,洛彩云只站在那后面,偷偷看着这一切,直到景珏他们走了之后,一转眼,她便对上了秦风的视线。她心里一慌,又朝后面躲了去。只是半晌都没有动静,她才探头出来,只见到那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已经进了宅子里面。 又等了不知多久,前去传话的人才出来,将她恭敬地请了进去,“洛小姐请进吧,娘娘现在在等着您呢。” 洛彩云微微出神,慢了片刻,才想到,这人口中的“娘娘”,就是她要找的小娆姐。她到现在还有些无法反应过来,那个不能说话,只爱安静看书的女子,竟然是景国的皇后。 她跟在前面引路的婢女后面,这宅子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宫中带来,还有从暗卫中挑出来的人。是以宅子中处处都是井然有序的模样,婢女小厮们都低头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没有窃窃私语,也没有偷懒之类。 穿过回廊,走过花园幽径,这才到了小娆如今住的院子里,因为有了之前的通传,不必再多等,就直接被带了进去。 这个院子四周都是参天大树,显得极其幽静,但是在还没有走进去的时候,就能在外面听见小孩子的吵闹声。幼女娇滴滴撒娇的声音,小儿稚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直到看到里面的场景,洛彩云还犹在梦里。 眼前这女子,真的是她所认识的小娆姐吗?一模一样的面庞,只是她此时穿着一身湖绿色云缎缕金挑线纱裙,墨发一改之前披散在背,而是挽成凌云髻,只斜插一支海棠碧玉吐蕊金丝步摇,那种淡然脱俗的气质油然而生。 只微小的动作,就能看出眼前的人身上贵气逼仄。洛彩云对上她的视线,又慌忙低下头,似落荒而逃,心中恍然间想到大哥对小娆姐的意图,她猛然一惊,小娆姐既然是皇后娘娘,要是他们知道了大哥所做的一切,那还有的活吗? 小娆早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洛彩云,正要与她打招呼,可是对方好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眼神不知是落在哪里,只发着呆。小娆转身,提醒了一句楚楚。 那边楚楚得了提醒,便走了几步,到了洛彩云的面前,脸上端着笑,“洛小姐,您看您都过来了,娘娘请您过去叙叙旧。” 洛彩云这才回过神来,这个婢女一直是在小娆姐身边的,可以看出身份不一般,那边两个孩子已经被识趣的下人给抱进了屋子里。她慌忙几步上前,踏着碎步上前到小娆面前,她还有些怯意,低下头唤了一声,“小娆姐?” 不等小娆有所反应,那边楚楚就立即出声提醒道:“洛小姐,您怕是叫错了,在面见皇后娘娘之时,虽说不用行跪叩大礼,但是福身之礼也是该行的,且等尊称一声娘娘的。” 洛彩云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僵,她怔怔地看着小娆,这才惊觉如今这人的身份之尊贵,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商家女能见到的,又想到大哥现在的处境,她微微弯腰,正要福身的时候,一双手伸了过来,阻挡了她的动作。 不是别人,正是小娆伸出来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之后,转而牵起她的手。旁边的楚楚也不再作声,只低声吩咐了下面的人去准备茶水。 洛彩云在这忽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小娆拿了纸笔,与她说了洛寒川已经被放回家的事情了,她这才知道自己出来时候,与洛寒川回去的时间正好错开,既然大哥已经安然无恙了,她心里的石头也总算放了下来。 只是小娆姐……哦不,是皇后这里,洛彩云垂首之时,眼珠子转了一转,要是想给王安报仇的话,在这里不是最近的地方了吗。但是突然提出,总会引起旁人怀疑。 两人走在池塘旁边的碎石幽径中,四周参天大树遮挡了许多刺目阳光,比起别处凉爽了不少,那个叫楚楚的婢女一直紧随其后,洛彩云思前想后,对小娆问道:“皇后娘娘,我听说景军日后要攻打冯国,那我日后想要找你,该去什么地方?” 小娆不禁皱眉,不是因为洛彩云所问的已经逾矩了,而是这个答案,她自己也不清楚。楚楚倒是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坏心眼,她上前几步走到宁雨宣身边,对她道:“洛小姐,娘娘今日百忙之中愿意见你一面,已经是不易了,你难道还想得寸进尺吗?” 说实在的,她也是才知道了宁雨宣这大半年来的遭遇,那姓洛的人虽说是救了她一命,可是后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诟病。 小娆有些不满楚楚这样说话没个分寸的,她微微凝眸,示意楚楚回院子里去,她则带着彩云去了池塘旁边的一处凉亭中。 池塘水面透着碧绿,荷叶露着尖角,幽雅自得,清风夹杂水汽袭来,极其凉快。其实在王安死后,两人就没有好好待在一起聊过了,而小娆后来也听说了王安已死的消息,本想着安慰一番,可又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问她:“现在洛府上下可还好?” 如今那个婢女不在,小娆又这般关切问起,洛彩云只当她还是自己的小娆姐,只一会儿的功夫,两颊便挂着泪珠,“小娆姐,我知道大哥后来做了一些错事,但他也是心中在乎你,如果不是景国人,你可能就会成为我的大嫂了。” 小娆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其实,就算是没有后面的事情,景珏也没有找来,她也不会答应嫁给洛寒川。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之前对洛寒川的依赖已经很好解释了,无非是那双在她梦中时常浮现的眼睛,和他的同出一辙。 洛彩云抬袖擦了擦泪,哽咽着道:“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是不应该的,但是小娆姐也该可怜可怜我大哥,如今王安已经死了,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她这样一直哭诉,却是将小娆放在了两难的境地,她提笔写字,“彩云,你也看见了,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你和寒川大哥的恩情我铭感于心,日后若是能有报答的机会,我也一定会帮忙,可是你所说的那些,我无法做到。” 洛彩云擦泪的动作一顿,随即心中自嘲起来,是啊,她怎么跟傻了似的,一边是普通商户,一个是即将问鼎天下的皇族,谁都知道会怎么选择。她收起了脸上的哭,“就让彩云再最后叫您一声小娆姐吧,刚才是我痴傻了,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还请小娆姐您看在往日的那些情分上,别放在心上。” 小娆也只是摇了摇头,“现在时辰不早了,你要是出来久了,你大哥必然会着急的,还是先回府去吧,我这段时间应该还住在这里,你要是想见我,尽管来找。” 有些事情只能徐徐图之,洛彩云听她说这段时间他们会一直在这里,便不着急了,日后还有的是机会,也不再多留,就告辞了。 小娆再回到院子的时候,两个孩子玩闹久了,已经累的睡下了,婢女们轻声慢步的,生怕吵到了小主子们的休息。 那边洛彩云一离开宅子,秦风暗中的监视就立刻禀报了这件事情,楚楚过去给宁雨宣收拾那些写完的纸张,光看着这些,就知道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她不由得说道:“娘娘,我觉得您下次还是别见这人好了。” 小娆不能理解楚楚对洛彩云的排斥,索性又拿了一张纸,沾了墨汁,问她为什么。 楚楚撇了撇嘴,说道:“若洛家的人还有点脸面,在洛寒川被抓起来的时候,就应该立即带人上门请罪的,哪有像她这样的,上门就是哭哭啼啼的,想要求情,可见这洛家的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错在哪了。” 虽然楚楚说的话是没有错,可是站在小娆的角度来看,她还是不能对洛家下狠手的,毕竟这大半年的陪伴照顾,并不是假的。她也不再多言,只是吩咐了楚楚,等下次洛彩云要是过来,可别这样的态度了。 楚楚嘴上应着,可也没记在心上,可是谁也不会料到,那个女子在第二天,又上了门,这里姑且不谈。 等到景珏与赫连邵岑尤等人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辰了,一回来他就召见了秦风,问了遍今日府里发生的事情。 也算是巧了,谁都没有想到,那日他们在城墙之下抓走的女子,竟然是救了宁雨宣的那家人,景珏听了事情来回,只坐在书房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朝那边小院子走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菱角 第四百一十四章 菱角 小院子里有一个莲池,虽说是莲池,可是现在上面是飘着一片片的菱角菜,开着奶白色的小花,不甚惹人注意。茂密的叶子剪碎了夕阳晚霞,金灿灿的光辉洒在水面上,掀起波光粼粼,满目流光四溢。 景珏一走进去,便看到水池边蹲了一人,长袖卷起,露出细嫩凝雪似的手腕,不知是在做什么,一双手在水中搅动着,水花四溅,偏偏岸边的两个小人儿一直在拍手叫好。那水边的人还能是谁。 他迈步过去,衣衫上的错金藤纹似闪耀着和水中一样的光,沉着声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小娆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见到是她,脸上带着极其开灿烂的笑意,似水眼眸弯成了两道月牙,浸满了喜悦。她冲着景珏扬了扬手上翠绿的东西,金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像是入了画一般。 景珏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只是对她手上的东西却不认识,他走近她的身边,将她手中的东西拿了过来,碧绿小巧的一颗,四个翘起的棱角,表面还是湿的,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他不由得好奇,问她:“这是什么?” 小娆没法开口,楚楚在一边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这东西是菱角,这东西在临都那边倒是没有的,生的吃起来清脆爽口,如是煮熟了吃,也是香甜软糯的。”以前他们住在冯都的时候,楚楚也是经常被她主子带着出去,弄些这种野味来吃。 今天也是巧了,他们在院子中陪着两位小主子玩闹的时候,就发现了水面上密密麻麻的菱角菜的下面,有一些已经长了菱角的,如今这个时候还早,菱角正是脆甜的时候,采来剥开,洒上糖霜凉拌,最是开胃的了。 小娆觉得有趣,所以就自己上了,如今已经采了一小篮子了,够一碟子的分量了,楚楚过去提了过来,心情高兴,决定亲自去厨房里做一顿丰盛的晚饭来。 天色又晚了一些,只剩下西边有落霞残余。见小娆要上来,景珏伸出手去牵着她,那岸边的青石因为常年浸泡在水中,又不见天日,已经生了厚厚的青苔。 小娆原本想自己上来的,只是还没迈开步伐的时候,就看见了眼前伸过来的手,看着宽厚,极具力量,她愣了愣神,最后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心。只一瞬间,他的手便紧紧合上,扣上了她的柔荑,在这样的清夏中带着暖意。 似乎这股暖意也随之传到了她的内心,在这傍晚的清凉幽风里格外舒心。不过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老茧,刺的手有些发痒,她微微动了自己的手指,对方却是将她牵得更紧。 感受着双手之间的小动作,小娆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即使她对他们的过去一无所知,可心里的欢喜是骗不了人的,刚才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溢满的那种愉悦,得以让她刚才不必犹豫地伸出手来。 云月和云盛在小娆这里待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云月是对景珏极其依恋的,这会儿早就忍不住地扑了过去,抱住景珏的大腿,“父皇,你可算是回来了,云月好想你啊,”奶声奶气的话叫人心都快要融化了。 景珏松开了小娆的手,看了一眼走起路来有些颤颤巍巍的云盛,转而将云月抱了起来,亲吻着她的脸,“父皇这几日有些忙,今天有没有听母后的话?” 小人儿最喜欢在长辈面前卖乖讨巧了,点着头道:“我今天听话了,但是弟弟做了坏事,将母后的衣裳给弄湿了,”他指着云盛说道。 小娆则是将云盛抱在怀里,哪有云月说得那样,不过是云盛爬着玩的时候,打翻了水杯而已,可是她暂时无法解释。 云盛丝毫不知道姐姐是在告自己的状,看她指着自己,还笑得眉眼都快要消失了,一转头就扑到了母后的怀里,母后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好闻啊。 景珏的脸色渐渐黑了起来,当初云盛生下来的时候,就更亲宁雨宣一些,整日就待在她的怀里不愿出去,再加上遇到自己就哭的这一点,叫景珏很看不上这个孩子,给他做了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宁雨宣的缘故。 现在都快要一岁的年纪了,还在母后的身上凑来凑去的。景珏才不会想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如此,只觉得那个趴在宣儿身上的小小身板极为惹眼。他将云月给了下面的婢女,又示意将云盛也一块抱走。 想在数年之前的时候,他还曾想过,为了不叫宣儿离开自己,用孩子将她绑在身边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在现在看来,是他错了,两个人能待在一块没人烦的,才是最舒心的。 见到两个孩子很是不情愿地被抱了走,小娆不解地看向景珏。他面上有些不自然,复又将她手指攥在手心里,“现在时辰也不早了,等喂完了他们的饭,也该去睡觉了。”小娆自然没有多想,在她已有的记忆中,这也是第一次接触孩子,并不清楚他们的作息规律。 那边等了片刻的功夫,晚膳就已经端了上来,都是一些南方水乡的地方特色佳肴,其中自然包含着刚才小娆从水中采来的那些菱角,盛放在碧绿荷叶碟中,雪白的切片,上面一层薄薄的砂糖,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 景珏夹着尝了一口,的确是清脆的口感,只是对他而言有些过甜了,为了迎合宁雨宣的口味,楚楚做的这些南方菜色都是偏甜的。这些都是宁雨宣的口味,他给她多夹了几筷子。 没有让下人伺候着,屋子中只有他们两人,空气中是菖蒲燃烧的味道,清淡夹杂着水草的芳香。景珏没忘自己急着过来是做什么的,他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我听说今天洛家的人找你了?” 不解他突然问及此事是何意,但小娆还是放下了筷子,早上洛彩云过来的时候,好像与他离府的时间差不多,或许是在门口的时候碰见了。她心中惴惴,怕景珏又要反悔放走了洛寒川的事情,先是点了点头。 景珏见她停了筷子,又给她夹了菜,“你先吃着,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必想着我还会对洛家做什么事,答应你的事情,我是不会反悔。” 见她又吃了起来,景珏将心底想问的事情又搁置了下来,算了吧,总会找着机会的,只要眼前的人还在这里,他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可是叫景珏担心的事情还是很快就出现了,这个叫他担心的不是别人引起,正是那洛彩云。 洛彩云回家之后,便见到了洛寒川。洛寒川被关起来一天一夜,被打是肯定有的,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受太大的罪,只找了熟悉的曾大夫过来贴了伤药。 那点子伤对男人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可是洛彩云却是怕了,青紫的鞭痕伤痕看着极为可怖,她暗暗记在了心里,将这笔账都算在了景珏的头上, 想到如今景珏他们都是住在那宅子中,今天走之前,小娆姐对自己所说的,第二天稍晚一些的时候,她又去了一趟那个宅子。 守门的人已经是认识她了,没再多磨嘴皮子,就进去通传了。她出来的时候是背着洛寒川的,大哥如今躺在床上养伤,自然也管不到她什么了。因为来得有些晚,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在门口撞见了景珏,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就在里面人的带领下进了门。 同昨日一样的,小娆这次见洛彩云,没让楚楚跟着,还是在后花园的凉亭中。锦鲤游移,浮萍飘动,洛彩云一见到她,双眼就落下泪来,可偏偏她故作不经意,转身擦了擦泪,又露出笑脸来,对着小娆道:“真是叫小娆姐你看笑话了。” 小娆对洛彩云从来没设什么防备的心里,她脸色立即皱了起来,忙写字问她,“彩云,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洛彩云欲言又止,她眼光微扫,没有看见昨日那个婢女,便放了心,继续哭诉起来,“小娆姐,你去看看我大哥吧,他昨日被衙门的人送了回来,身上全都是伤,昨天曾大夫来看过了,可到了晚上,还是发了烧。” 见小娆没怎么动摇,她心中有些慌乱,又拽着她的衣袖道:“小娆姐,我大哥虽然做了一些错事,但完全是因为你啊小娆姐,你就去看一看他好不好,或许你去了之后,我大哥的病就好得快了。” 听到洛寒川受伤又生病的消息,小娆心中还是一紧,于她而言,洛家兄妹算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她这大半年来身子虚弱,都是他们细致的照顾着,可是去见他吗?她恍惚间想到了景珏,想来她要是去见了洛寒川,叫他知道,应该是要生气的吧? 见她还是犹豫着,洛彩云一狠心,手在衣袖下掐了把自己,双眼又红了起来,“小娆姐,我大哥他真的很不容易,这次就算我求求您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暴雨 第四百一十五章 暴雨 她手指不自觉攥紧着袖口处,脑子中又是混乱一片,似乎自从醒过来之后,经常都处于这种状态。洛彩云陪伴她许久,也是十分了解她的这些小动作,她哄着眼眶继续道:“我知道这个请求不合时宜,但是小娆姐……” 在小娆刚被救回来的时候,洛家的兄妹二人的确是对她关怀备至,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是洛寒川一直悉心照料着她,在她对外界一切懵懂不知的时候,是洛彩云陪伴着她。而后来的事情,对她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见她神色有些动摇,洛彩云也是见好就收,抬袖擦了擦泪痕,想来目的已经达到了大半,“小娆姐你若是愿意的话,就回去看看吧。” 原本天朗气清的时候,忽然间起了一阵阵幽风,天色也阴沉了一些,似乎是要下雨,初夏时节,本就是天气多变的时候。小娆写道:“彩云,这件事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这些字展现在洛彩云的面前时,她的心微沉,面上不显,点了点头,说道:“那彩云就等小娆姐你的消息了。” 没有在这里多留,洛彩云就回去了,手中带着一柄小娆送过来的伞。她的步子刚一踏出这宅子的大门,雨点就倏忽间落下,伴随着越来越密的“滴答”声,地面颜色变深,转而湿气弥漫,热气蒸腾起来。 洛彩云走在门外,撑起白伞,她转头看那高大门楣,门前威严的石狮麒麟,这段时间内,景国人占据了苏城,在城内作威作福,有些人能忍,有了王安的死的事情,她再也无法看到这样的事情。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伞柄,指尖发白,王安的仇,她一定要报。 洛彩云走后,小娆有些出神回到了院子里,雨点落在水池里,打在青石瓦片之上,清脆作响。楚楚见她有些失神,拿着伞迎上来,忧心忡忡地问道:“娘娘,那洛家小姐是走了?你这是怎么了?” 雨水滂沱,打湿一片衣角,她鬓角的碎发也有些湿,她抬眸看向楚楚,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无事。” 只两个字,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却一如之前那般清亮,楚楚这是在重逢之后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只楞了两秒之后,她的眼眶变红了起来,伞朝她那边撑了过去,甚至有些泣不成声,“娘娘……” 小娆只觉得胸前挂着的那佛骨舍利带着炙热的温度,灼烫得厉害,她伸手将东西捧在了手心,只见舍利子上面附着着的柔和光芒变得赤红起来。她眼神灼灼的看着舍利子,有些不知所粗。 楚楚是第一次见这东西,顿时慌乱了起来,将宁雨宣搀扶着进了屋子里,“娘娘,这……这东西是怎么了?奴婢现在去找皇上来。” 小娆急忙拉住了她,大概是这佛骨舍利的功效,忽然之间,她说话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渐渐的那沙哑的感觉也消失了,说话逐渐顺畅起来,“皇上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先别找他,你去那边将裴少炎找过来,我有事想要问他。” 能说话的小娆,脑子中思路清晰,说话简练,有一瞬间,楚楚觉得她身上所有的毛病都已经治好了,已经回到了以前的她。不过她也没有耽搁,又出了门,撑着伞,亲自去找了裴少炎过来。 裴少炎将佛骨舍利给了宁雨宣佩戴,也不过是想撞撞运气,自她清醒过来之后就有了哑疾,又有了失忆,让他不得不将这些跟佛骨舍利的异常联系在一起,所以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楚楚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翻看着往年的地方志,想着等冯国各城收入景国囊中之后,这些南边河道错综复杂,该如何治理。就听到宁雨宣已经能说话的消息,当即手中的书便滑落到了地上。 “你说娘娘已经可以说话了?”最终哑疾的恢复是在裴少炎的意料之中的,可是不成想,这才是第几天,竟然如此之快。 楚楚匆忙点头,“是啊,裴大人,您还是尽快去看看吧,我看着娘娘戴着的那东西发着红光呢,看着甚是吓人。” 这么一说,裴少炎也不再继续拖延下去了,佛骨舍利竟然发出红光?这是之前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这代表着什么? 等裴少炎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宁雨宣手中拿着那颗发着赤红光芒的舍利子,坐在原处发着呆。赤红光芒有些耀眼,比起之前的柔和白光,多了几分霸道的意味在其中,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慌忙上前行礼,“微臣参见娘娘。” 宁雨宣见是他过来,将舍利子放在了桌子上,她只是声音恢复了过来,但是记忆还只是之前或回想起或梦中所见的的那些片段,所以眼眸带了几分迷茫,“裴大人来了?你看看这舍利子吧,今日我能说话的时候,它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裴少炎有些头疼,本以为能说话便是好事了,可忽然舍利子变成了这样,叫他也是手足无措,可是现如今,谁让他这里最了解舍利子的人呢。他将桌子上的舍利子拿起来, 却差点没摔在地上,那灼热的光直接将他的手烫红了一块。 他慌忙又将舍利子丢到桌子上,滚了两圈之后就到了桌子的边缘,幸亏小娆伸手拦住,她又将舍利子拿在手上,叫裴少炎大吃一惊,刚才那般滚烫的热度,偏偏她拿在手中,好似什么感觉都没有。“娘娘,您不觉着这个有些烫手吗?” 宁雨宣眼中有些怀疑看向他,那舍利子被她握在手心里,只觉得比普通的东西稍热一些,“我并不觉得烫。”这样,也更叫人觉着奇怪了,舍利子又被她放在了桌子上,带着有些诡异的红光。 裴少炎也不敢再用手去触碰,他眼神紧紧盯着舍利子,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后他抬头看向宁雨宣,“娘娘,除了现在能说话之外,你可还有其他的症状,与往常不一样的?” 外面雨声不断,这些天闷热的气氛消散一空,可是屋子里的人都是皱紧了眉头,无法放松,楚楚有些不明所以,上前说道:“可是娘娘现在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不是好事一件吗?怎么裴大人不是很高兴?” 裴少炎当然不高兴了,这后来发生的一切,要不是他求着宁雨宣帮他拿到舍利子,也就不会出现后来的事情了,现在舍利子已经无法让他再回到现代,又叫宁雨宣出了后面的这些事,如果不是他还有些用处的话,只怕在景珏手下,他已经死了不止一次了。 他叹着气,说道:“这舍利子发出红光,我也猜不透其中缘由,烦请给我拿来纸笔,我想修书一封,去问一下旁人。”他对佛骨舍利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源自于慧来大师,可慧来大师早已圆寂,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西狄的人才知道这些了。 他写了封信,是寄给了远在西狄的孟千机,苏城距离西域太过遥远,不知几时才能收到来信,他找了个荷包,将舍利子包裹在其中,“既然娘娘现在能说话了,怕舍利子出现意外,就暂且放在微臣这里,等西狄来了回信,微臣再决定下一步要如何帮助娘娘您。” 宁雨宣已然失忆,自是将孟千机等人也忘得干净,也不知道裴少炎的那封信是要寄给西狄的哪位,她将舍利子交给他,“那就劳烦裴大人了。” 只不过隔了一层布料,那滚烫的温度仿佛就已经被隔绝在里面了,裴少炎将荷包揣在怀里,微微拱手,“娘娘客气了,再怎么说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的,若不是娘娘为了帮我,向西狄讨要了这舍利子,娘娘也不会出现这些意外,该是我向娘娘您道歉。” 他口中的其中渊源,宁雨宣这会儿却是不知情了,她只淡淡一笑,起了身,“如今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我都该放宽心才是,我听闻裴大人擅长治理河道,为黎民百姓造福,也是我等幸事,实在不该对我这般客气,有些折煞了。” 这算是自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喉咙间堵塞的感觉消失,叫宁雨宣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外面雨声不断入耳,雨打树叶,染了一层清亮碧透的颜色,让人看着极为舒心。宁雨宣将裴少炎送到了屋檐台阶前,“如今我能恢复说话,已经是不可想的了,裴大人你功不可没,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在意多少,如果记忆没办法恢复,就现在这样也不错。” 裴少炎笑了笑,接过后面楚楚递过来的伞,“娘娘可别这样说,皇上心系您的身上,过去的那些事情,若是您真的想不起来,皇上怕是要伤心难过了。” 宁雨宣心中骤然被什么拉扯着,她和景珏,会有什么样的过去呢,因为她的缘故,景珏似乎也一直没有提起过。 裴少炎见她又再出神着,没再多说什么,转而告辞。 第四百一十六章 病情 第四百一十六章 病情 雨水从黛瓦上滑落,在屋檐下落成一道水帘,外面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如眼所见,皆是绿意葱葱,雨声沙沙,心境也旷远起来。 待裴少炎的身影走远,楚楚的视线落在宁雨宣的身上,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曾几何时,她尚待字闺中的时候,便极为喜爱江南这般的雨天,常常也是如这般的站在屋檐下,别的景致渐渐散去,只余她只身一人出尘的纤细身形。 顿时,性子向来大大咧咧的楚楚,胸腔中多了几丝莫名愁绪伤感来,“娘娘,您可还记得,从前在宁府的时候,你也喜欢站在门前看雨,那时老爷夫人对您不管不问,可是您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奴婢那时就觉得,我家小姐的性子与别人不一样,就好像是不问世事的仙女一样。” 宁雨宣闻言,笑了起来,“你说的,我已然记不起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记起来,但我可不是什么仙女,都是芸芸众生普通人罢了。”大概是恢复了说话,她的心情极其愉悦,雨打青荷,眼前的所有都极富生机。 楚楚也被感染了一般,笑着回应道:“可是在奴婢的眼中,娘娘您就是和旁人不一样的,当初你力排众议选择去学习医术,想在冯都,乃至冯国景国,有谁能有您的胆量。” 宁雨宣一愣,她竟是学过医术的吗?忽然想起前些时候在洛府中,缘何她能一下子就发现了那汤药里面的噬魂草了。尽管是失忆了,但是那些本性才残留在脑海深处。她抿唇一笑,若不是有着这些残存的东西,她可能也回不到现在。 她重新能开口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去通知了景珏,可是军营那边有些事情耽搁,以致于他回来得迟了些,大雨一直瓢泼似的下着,竟让初夏的苏城有了一些凉意。 回来的路上,他没让人跟着,自己就骑着追影冒着大雨赶回来,尽管戴着斗笠,但身上也被大雨淋了个透,鬓角碎发黏在耳畔,连追影的四蹄上都满是泥泞。 他一回来,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了宁雨宣的院子去,下面的人尽心尽责地想劝他换了干净衣裳,也被景珏训斥了一顿,他一刻不曾停留地赶着过去。 两个孩子在隔壁屋子被婢女照料着,宁雨宣则是坐在屋中翻阅着书籍,雨声有些大,她只隐约听见了一些动静,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料就在下一刻,那个人就忽然间出现在了门口,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好像没有一处是干的。 对方目光灼灼,就站在那处盯着她看,目光灼灼,平时看着像是覆着一层寒冰的眸子,如今却像是着了火似的。 宁雨宣猛然站了起来,原本以为会像是昨天一样,到晚上才会见到他,没想到今天竟会这么早,她心里竟然有了些紧张,两人对视了半晌,她才开口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景珏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他疾步进了屋子里,走到她身边,双手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胳膊,双眸带了些赤红,“宣儿,你再说一遍。” 他身上湿漉漉一片,连带着屋子的地下也多了一片水渍,宁雨宣只皱着眉头,说道:“你身上怎么都湿了,怎么也不去换件衣裳,小心着了凉。” 景珏是想紧紧抱着她的,也正是顾虑到了身上湿透,,没有了其他动作,他的理智渐渐回拢,“我听说你能说话了,就赶回来看看,”他的手因为沾染了外面的冷气,抚摸上她的脸时,惹起了阵阵颤栗。 宁雨宣还是不习惯这样过于亲昵的动作,微微别过脸去,将早上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了佛骨舍利的异样,顺带着将裴少炎写给了西狄的那封信也说了一下。 景珏知道她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那下意识躲避的动作,还是让他心中有一丝难过,他垂下了胳膊,他并不在乎那佛骨舍利如何了,只是如果跟宁雨宣现在的情况有关,他也只能任由裴少炎去向西狄求助。 身上的衣服黏在皮肤上,极其难受,景珏见她无碍,便也放了心,“如今哑疾已经痊愈了,自然是好事,等恢复记忆,想来也不会太久了。” 宁雨宣见景珏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得蹙起眉来,有些担忧,“我没什么事的,倒是你,你刚才淋了大雨,还是尽管回去换件衣裳吧。”她不由自主抬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 顿时一惊,“你这是发热了?” 景珏的笑也有些无力,但见她关心自己,内心还是高兴的,“你不必担心,不过是淋了一些雨,我这就回去换衣裳。”他转身就朝外面走去,可是才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忽而眼前一黑,霎时间意识全无,伴随着一声惊呼,朝后面倒了过去。 宁雨宣大吃一惊,就眼看着他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正巧这一天停留在江城的御医已经到了苏城,为首的是御医中的青年才俊孙玉成。之前景珏的身子都是由宁雨宣亲自调养的,但是自去年景珏跳入淮水,宁雨宣失踪之后,他昏迷一月时间内,都是由太医署的人照看。 这个时候景珏的身子,最了解的还是孙玉成,在诊完脉象之后,孙玉成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些年来,景珏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之前在金陵对抗叛军的时候,他身中奇毒,后来虽然是解毒了,可身子到底也是受损了。 又加上去年的那一次重病,之后因为宁雨宣的事情,更是大悲大喜起伏不定,情绪变化极大。今日又不管不顾地淋了大雨,不病倒那才真的是怪事了。 宁雨宣见这御医脸色不大好看,心中不免担忧,“这位大人,皇上的病情到底是如何了?” 孙玉成心中好奇,既然皇后娘娘在此,为何还要他来给皇上看病,其中缘由他不知情,也是将疑惑压在了心底,“回娘娘的话,皇上的身体在之前就一直未能痊愈,此番淋雨受了凉,身子发热,情况并不是很好。” 躺在床榻上的景珏双目紧闭着,脸色病容苍白,“未能痊愈?这是什么意思?”她竟不知道,他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 这将近大半年的时间,皇后娘娘不在宫中,许多人都知道,却不敢多问,也没有什么消息透露出来,孙玉成只得向她解释景珏这身子是如何病成这般的。如此一说,也就将她去年落水的事情也解释了大半。 宁雨宣只是失忆,并不是傻了的,想他去年秋季的时候落入淮水,不正是自己被洛寒川从淮水畔被救起的时候吗,那他生病,肯定是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了。“还请孙大人给皇上治好这病。”她的声音多了一些哽咽。 孙玉成有些赧颜,他的医术别说是比他的师父宋善明了,就是眼前的人,他也是差了一大截,可眼下这样的皇后娘娘,竟会叫自己来给皇上治病,他心中疑虑更多,但是面上不显,只是回应道:“微臣定当尽心尽力。” 孙玉成开了两幅药方,一副是去热的,一副是调养身子的,交给下人去抓药,便高了退。 这里是景珏的书房,一般人是不给进来的。在宁雨宣回来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了这里,生怕自己扰了她。眼下孙玉成离开了之后,便只剩下宁雨宣和随后追回来的秦风。 这两天的时间里,宁雨宣也知道了不少消息,比如秦风是景珏的得力下属,也是楚楚的丈夫,他应该知道的不少。“秦侍卫,我想知道,去年我与皇上落入淮水,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去年那个时候,秦风奉了命令,在皇宫中看顾好小公主和太子殿下,也是事后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回道:“娘娘要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属下去找秦一过来,当时娘娘和皇上落水的时候,他就在场。” 这场大雨突如其来,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已经下了一整天,宁雨宣端了温水过来,又拿了干净柔软的帕子,已经有下人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她用帕子给他擦拭着脸。 他发烧得厉害,额头上一直沁出汗来,可偏偏四肢都是冰冷的。他的眉心都皱出了一个印子来,只是随后在温热的帕子擦拭下,才渐渐地觉得舒服了,眉头也舒展开来。 宁雨宣盯着他的面孔看着,心中思绪万千。毫无疑问的,他是有着一副好模样的,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再加上那剑眉星眸,虽然神情冷然,恐怕也让不少女子都趋之若鹜的。他有着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可是为何,偏偏看中了自己呢。 外面有人敲门,她收回了这些思绪,将铜盆帕子放在一边,走了出去。 这书房四周都是没什么下人的,因此显得极其幽静,可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里暗处都布满了暗卫。刚才敲门的人穿着一身灰褐色短打劲装,腰间佩剑,打扮与秦风极其相像,想来这就是秦风刚才所说之人,秦一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退烧 第四百一十七章 退烧 天色晦暗不已,秦一大概是冒雨赶过来的,灰褐色衣袍颜色略深,是被雨打湿了的痕迹,一见到宁雨宣,他当即便跪在地上,垂首道:“卑职参见娘娘。” 宁雨宣有些不习惯这般被人行跪礼,叫他起来,“我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只是听秦风说,去年我与皇上落水的时候,你当时也在场,只是想听听当时发生的事情。” 秦一在被秦风找来的时候,已经被告知了此事,而他这番过来,最重要的还是想向宁雨宣请罪,仍不愿意起身,“卑职首先恳请娘娘责罚,去年之事都是卑职的失职才造成……” 宁雨宣不自觉皱起眉来,她找秦一过来,也不是为了这样,不知不觉中,她带了些以前的威仪,沉声道:“你要是想谢罪,等日后再说,如今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去年那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雨点夹杂着闷雷声,预示着燥热的夏天即将到来,秦一只能遵命,将去年他们去云城找寻佛骨舍利的消息来回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他们所用化名玊公子,还有勾魂使者,以及铸剑山庄的一些事情。 这叫宁雨宣想起素娘来,在她被接回这里之后,她还对素娘所说的有所怀疑,可能对方真的是认错了人,但是现在这么一看来,她是没错的。但是那些无什么印象的东西骤然摆在她的眼前,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是梦一般。 见宁雨宣久久不语,秦一心中忐忑,又出声问道:“娘娘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其实,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些,都已经尽数说完。 宁雨宣摇了摇头,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只是里面更是昏暗,看不清什么,但是想到景珏就躺在里面,心情五味杂陈,秦一说,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跳下那深不可测的淮水当中,以至于在被救上来之后,整整昏睡了一个月才醒。 叶上初阳干宿雨,一一风荷举。暴雨下了一天一夜,乌江水涨,连带着苏城附近的农户都被淹了不少,赫连邵立即下令,带着将士出城帮忙,岑尤也不甘落后,带着虎骑军四处救灾。 而景珏在宁雨宣一夜的照料之下,清晨时候幽幽转醒,才不过卯时,外面的日光就有些刺目了,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洒进屋内,留下一地金箔。他幽黑眸子转了转,很快就看到了趴在榻边的熟悉身形,心中顿时就被一股暖意溢满。 暴雨过后是更热的时节,怕打扰了主子们的歇息,外面没有一声扰人的蝉鸣,只余时光静静流淌。他身上盖着薄毯,因着高烧已退,所以觉得热,将毯子掀了开,转而小心翼翼坐了起来,想要将宁雨宣抱到床上躺着。 宁雨宣心中记挂着景珏的病情,根本没有睡熟,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就已经被抱了起来,她脸上有些赧意,慌忙去推,“你快放开我,我要出去了。” 景珏脸上一阵戏谑笑意,并没有放手,按照自己的意思让她躺在了自己身侧,“你要出去做什么?你大概是一晚上没睡了,现在时辰还早,有什么事歇会儿再去做。”话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将人放在了他的里侧。 这人是极擅长狡辩的,宁雨宣对他有了新的认识,想要起来,可他的手就禁锢着自己,虽没怎么用力,可偏偏叫她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了挣扎,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时,她这才想到他的病情,忙伸出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一切如常,并不像昨天那般热了,宁雨宣心底的那块大石也算落了下来,“昨天有御医过来给你看过病了,说是要好好静养一番才行,建议你不要太过操劳。”她将御医要她转告的话一一说给他听。 可景珏并未放在心上,他嗤笑了一声,“太医署的那些人来来去去也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可朕看,根本没什么用,”随后他眸中带着柔情,看着宁雨宣,“你要是担心我的身子,就得时时刻刻留在朕的身边,朕相信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在宁雨宣有限的记忆里,她哪里听过这样露骨直白的情话,一时间热意全涌上了脸,她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语塞的同时,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想以此来挡着自己羞红的脸,心中暗忖:这人说话,和他那副面孔可真不像。 景珏如此了解宁雨宣,更是熟知她的细小动作代表的含义,脸上笑意更甚,他伸头去看她,贴近着她耳朵的位置,“宣儿,你是在害羞吗?”说话间,那呼吸的灼热气息也尽数喷洒在她的似珍珠的耳垂处。 宁雨宣不敢动弹,身后人温热的胸膛就抵在她的后背,这样近的距离,她似鸵鸟一般躲避着,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景珏也不想吓着她,只扬起嘴角,默然笑着,之后也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还好,都没有变,她依旧在这里,身上还有那股子冷香掺杂着药味,令人着迷不已。 时间缓慢移动,偶尔窗外传来悠然鸟鸣,叫人想感叹一句舒适自在。身后那人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她有些困顿,但是也睡不着。她想起,景珏一直叫她宣儿,比起小娆这个名字,她似乎更喜欢这个,无关先后或是真假,只因为,那声“宣儿”是从这人口中叫出来的。 屋内熏香炉内燃着香片,不知不觉中,她也渐渐的眯上了眸子,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而她转眼看了身边,景珏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她起身的动静叫外面的人听见,不过一会儿,楚楚带着两名婢女就进来,端着热水帕子之类,伺候她洗漱。到底是一夜未睡,在铜镜面前照着,脸色有些憔悴了。 这书房内一般人不给进的,倒是因为宁雨宣在此处,破例让下人进来了。洗漱完之后,楚楚站在宁雨宣身后给她梳着发髻,有些不满道:“娘娘,皇上病了自有御医他们去照料的,你何必又事事躬亲,你身子也没大好,别叫自己累着了。” 虽说这段时日以来,楚楚是看着景珏身子如何垮下的,但在她眼里,还是只认宁雨宣这一个主子的。几年主仆情分,早已深入骨髓了。 宁雨宣只微微摇头,“且不说他是因为我病着了,我是他的皇后,怎么着也应该守在他身边的,”这句话一开口,她就想到清晨时候,他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皇上人呢?御医不是嘱咐过,要他先养病的吗?” 楚楚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都是从秦风那里听了几句话过来,“我听说是昨天的暴雨淹了庄稼,皇上去处理这事了,临走的时候,只是嘱咐奴婢要好好照顾娘娘您,教您别担心他。” 昨日高烧不断,今天虽是情况好了些,可也是大病未痊愈,她不禁敛眸日,可到底也没多说什么了。只是吃饭的时候,叫楚楚将煮的汤药,找人送去了他那里。 今日景珏又不在府中,陪着两个孩子玩闹了一阵,宁雨宣坐在凉亭中消暑,这个时候竟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西瓜,淬在碎冰里面,吃起来凉爽得很。也是,皇上所在地方,自然是什么稀罕的物件都得给送来。 可宁雨宣内心并未平静下来,反而是跟外面的天气一样,极其焦躁难安。她没有忘记昨天这个时候,洛彩云来找自己的事情,洛家的恩情她实在不能忘记,可又不能再与他们有些牵扯了,从洛彩云提出那样的请求之后,她的心里一直在犹豫此事。 那西瓜是去了籽的,切成了小块,用冰淬着,上面淋了一层酸甜可口的乳酪,拿着小勺舀着吃的。楚楚在一边伺候着,见她心不在焉,也没吃几口,以前。她可是最爱这样吃的,楚楚问道:“娘娘,可是这西瓜不甜?” 宁雨宣目光落在水池荷叶上,摇着头放下小勺,“这个时节能有这样甜的瓜,倒是少见了,只不过……”她欲言又止着。 楚楚皱眉,开口道:“娘娘,这要是不合您的胃口您直说,想吃什么,奴婢现在就叫厨房的人去做。” 夏季天气多变,昨日还有些冷意,今天就热得不行,连水面上吹来的风都是热的,宁雨宣转头看楚楚,直明其意,“我想现在去一趟洛府。” 楚楚一时哑然,难不成,她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不仅是在担心皇上的身体,还记挂着要回洛府的事情?“娘娘这话在奴婢这里说就算了,奴婢只当没有听见,也别对皇上说了,否则,依着皇上的性子,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 但宁雨宣却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也没想瞒着他,上一次我向他求情放过寒川大哥的时候,他不是也答应了吗?” 楚楚这个时候,只想叫自家主子一声祖宗,皇上是答应了没错,可是您没看见他气成什么样子了吗? 第四百一十八章 感激 第四百一十八章 感激 宁雨宣抿唇不语,这样的想法一旦说了出来,她心中愈是坚定起来。楚楚长叹一声,语气里竟多了些语重心长,“娘娘,奴婢只是劝您一句,您前两次见了洛家的那位小姐,皇上就有些不愉了,您要是还去见那洛家公子,只怕皇上的脾气,是真的要绷不住了。” 一想到景珏来,宁雨宣又紧蹙眉头,她转头看向前堂方向,只是下人在进出行走,他还没。回来,她换了个话题,问楚楚道:“那你可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楚楚只当她要当面跟景珏提这件事情,不禁撇了撇嘴,说道:“城外的情况并不好,奴婢估摸着一时半会,皇上是回不来的,娘娘您要是想见皇上,还是安心在府里等着吧。” 既然人暂时回不来,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宁雨宣站起身来,一边往院子走去,一边对紧跟在身后的楚楚说道:“那我现在就去一趟洛府,只要你不说的话,皇上他也不会知道。” 楚楚吃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想掌自己的嘴巴,慌忙上前拦住她,“娘娘,您就别为难我们了,皇上不在府中,您。更不能随便乱跑了,奴婢可再也经不起您的折腾了。”想这些年来,她身为宁雨宣的贴身婢女,可真是操碎了不少心。 宁雨宣被她拦住了去路,也不恼火,只道:“你要是担心出什么事,只管跟着我一起去,寒川大哥生着病,就算是看在之前的情分上,我也该去的。” 道理是没有错的,可她现在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若是隔在临都的地方,住在宫里,身为皇后,她要是想出宫,也就不会如此简单了。楚楚没有移开,只是道:“娘娘,您真的以为奴婢不说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皇上的暗卫,我等一言一行,均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您只要出门一步,立刻就会有人拦着您,您信不信?” 宁雨宣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人存在,只当楚楚是危言耸听,她一笑,“就算被知道了,我也没什么怕的,楚楚,就算不是去看望生病的寒川大哥,那我也该与他道一句别。” 楚楚真真的头疼得不行,还真是什么都没变,骨子里的倔强,只要是她所想的,就必然要做到,她脸色耷拉着,移开步子,“可别说奴婢没有提醒您,您要是出了门去,也得将奴婢带着。” 终于将这个丫头说服了,宁雨宣淡淡一笑,回了屋子里,换了一身白绸月华锦衫,才往府门处而去。而楚楚趁着这个时间,去找了秦风说了这件事。 是以,在宁雨宣到了门口时,就看见那小夫妻二人低声说着话。楚楚虽然是刻意压低着声音,但是宁雨宣也能听见。 “待会娘娘要是想要去洛府,你可必须得将人拦住,听见了没有?”平时看着做事伶俐,又有些胆小的丫头,这会儿正掐着景家暗卫头领的胳膊,毫不留情。 胳膊被掐得生疼,可是任朝中的大臣们见到了都要礼让三分的秦侍卫,一边要压忍着,不敢有其他动作,一边说道:“可是主子临走之前,也没说不让娘娘出门呀。” 楚楚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面色不大好看,“皇上是没说,难道你觉得等皇上知道了娘娘是要去看洛家那人的时候,心情会好吗?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些年,你也不是不知道皇上的秉性啊。” 秦风当然知道了,怕的就是就算皇上知道此事,也是拗不过宁雨宣的,他对此可是深有感触,若是没能让宁雨宣如愿,到头来他是两边都吃力不讨好。他忍着疼意说道:“可你都拦不住她,我又能如何?” 楚楚正要回嘴的时候,却不料身后已经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既然秦侍卫也在这里的话,那就与我们一同过去吧,等皇上问起来,你也好说明情况,”日头有些大,她撑着伞不紧不慢地朝两人走去,一边说着。 楚楚脸色一僵,回头看向宁雨宣时颇为无奈,“您就非得要去吗?” 宁雨宣的想法到现在,还没有谁能改变过,她点了点头,又指着秦风对她道:“有秦侍卫在,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了,至于其他的后果,我自会承担。”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将近中午,影子渐短。楚楚整个人都变得无力起来,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妥协了,回过头来便冲着秦风说话,语气极其不好,“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备马车,别忘了准备薄荷香。” 秦风也早就习惯了楚楚这般的性子,不管在别人眼里她是什么样的,但在自己眼中,她始终是那副娇憨的模样。他无奈摇头,转而去吩咐下面的人备马车过来。 苏城中近日连连交战,因着畏惧景国将士的杀人如麻的威名,一部分百姓不敢再上街了,但是有胆大的,知道景国人在江城的时候接济了难民,又在昨夜暴雨时候,带着人前去救灾,一时间对景国人十分信赖。 宁雨宣坐在马车中,鼻息间是清新沁人的薄荷香,她轻掀起帘子来,正好马车行驶在苏城最热闹的街市上,途径上次来过的那家留香居,只见有几人正在那空荡荡的店铺内外忙碌着,其中两人站在外面的梯子上,将那“留香居”的牌匾拆卸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动静来。 外面秦风亲自驾着马车,而楚楚则坐在她的身边,顺着宁雨宣视线朝外面看过去。不禁“咦”了一声,“没想到苏城里也有这家店。” 宁雨宣闻言,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楚楚,垂眸问她道:“怎么?难道别的地方也有这家店铺吗?”她想着,或许这家店她以前也是去过的,不然为何,对这里的点心有些如此熟悉的感觉。 只是想到了那日,她跑过来询问这家掌柜的去向时,得知了他夫人逝世的消息,每每思及此,心中总有什么东西堵塞着心脏似的,叫人难受极了。 楚楚并不知道顾夫人已经离世的消息,只是对她道:“以前在临都的时候,顾老板就在南雀街上开了一家留香居,那时皇上还是景王爷,就爱带您过去吃那里的点心。只是之后顾老板散尽了家财,带着夫人离开了临都,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了。” 现在宁雨宣有些确定了,或许楚楚口中的那顾老板,就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位顾老板,不过顾老板明明是认识她的,那个时候看到了她的脸,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哪里能知道顾兰城当时的思虑,随后又听着楚楚说起过去的事情,“说起那顾夫人,一直以来都是身子极弱的,娘娘您以前身子带有体寒之症,而那顾夫人也是如此,甚至比您的还严重,奴婢记得,她以前还去过王府,找您看过病的。” 大概是楚楚所说的这些内容,都与上次她在留香居内见到的顾老板联系在了一起,所以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一些画面出来,她沉眸不语,再看向外面之时,发现已经过了那条街道了。 洛府离闹市区并不远,只隔了几条街,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但自从那日洛寒川被景国人抓走之后,原本许多想要前来拜谒的洛府,变得门可罗雀。唯留门口榆钱树高大阴翳。 宁雨宣下了马车,抬眸看眼前简单又不失雅致的府邸,恍然间有了种隔世的错觉。大门紧闭着,秦风见状,上前去敲门。 府里的下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辰竟还会有人前来,懒懒散散地过了许久才来开门,只是在见到门外立着的人时,顿时愣住,不知该以何面孔面对。 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跟着洛寒川的王顺,他起先是面上一喜,“小娆姑娘,是您回来了?”可是在目光触及到她身后站着的两人时,脸上笑意僵硬起来,不知该作何反应,“这……” 宁雨宣不欲让他为难,说道:“是彩云昨天邀我过来的,你先去找他们回禀吧,若是现在不方便见客,我等合适的时候再来。” 王顺又是一惊,这小娆姑娘的哑疾是好了?他始终记得小娆姑娘是个性子温和的人,不管和自家公子结果如何,也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诶诶,好嘞,小的这就是告诉公子和小姐去。” 看着王顺咋咋呼呼的模样,楚楚一阵嗤笑着,“这洛家的人一个个的都是一个样儿,还当娘娘您是那什么劳什子的小娆姑娘呢,可见主子也是个没什么分寸的人。”说实话,她就一直瞧不上这洛府的人。 秦风见着宁雨宣微微敛眸,低声提醒着楚楚:“这是在别人的府邸里,你也注意些,毕竟是洛家的人救了娘娘,又照顾了大半年,合该感激才是。” 什么感激不感激的,楚楚又白他一眼,皇上找到娘娘的时候,她可是被关在了屋子中将近一月有余,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吗? 宁雨宣微微侧目,对两人道:“待会进去了,你们少说些话,我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银芽 第四百一十九章 银芽 听到她如此说话,楚楚这才噤了声,可依旧是嘟着嘴,可见心情并不是很好。秦风没有说话,只是轻抚她的肩膀以此安慰。 没过多久,出来的不仅有王顺,连带着洛彩云也跟着一同迎了出来,她欲笑带泣着,正要叫一声小娆姐,可是在看到她身后那侍女瞪过来的目光,立即收敛起来,忙福身行了个礼,“草民洛氏拜见皇后娘娘。” 宁雨宣心中有些酸楚,想之前洛彩云对自己的陪伴,如今也不得不因为身份差别而生疏起来,她上前两步,扶着她的胳膊起来,“本该是昨日过来的,可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寒川大哥的身子可好些了?” 她自开口说话的时候,洛彩云就登时愣在了原地,满脸错愕,似是不敢相信,她都忘了回答宁雨宣的问题,愣了半晌才道:“小娆姐……你的哑疾是治好了?”她这般的态度,倒让人猜不透是高兴还是其他的意思了。 宁雨宣笑了笑,全然没有意识到洛彩云的态度有何不妥,只是道:“托你的福,你昨日离开之后不久,我的哑疾就已经不治而愈了。”她没忘今天来洛府的目的,又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寒川大哥现在可还好?” 不等洛彩云回话,后面的秦风就上前,将准备的一些用礼盒装着的东西呈了上来,说道:“这是娘娘吩咐我等准备的一些药材,用于调养洛家少爷的身子,还请洛小姐收下。” 那些礼盒虽然没有打开,但是光看着就知道该是价格不菲的东西。洛彩云脑子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宁雨宣见她没有反应,只叫了王顺将这些收了下去。 待到王顺手上接过了东西,洛彩云才有所反应,心知自己是失态了,想要拒收这些贵重礼物也是来不及了,只好低声叫王顺将这些收下去,又招呼起了他们,“娘娘哑疾已经痊愈,要是哥哥知道了,定然是极其欢喜的。娘娘随我进府吧,哥哥已经想见您许久了。” 她句句话都离不开洛寒川,明白人哪里不会清楚,她是故意说这话的。楚楚心中鄙夷,要不是碍于宁雨宣在前面,她定要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这洛家人的嘴脸。 一行人往前面走着,而洛彩云带着路,直将宁雨宣往洛寒川的屋子引去。宁雨宣才回去不过几天,对洛家的布局自然是了解的,前面不远的地方便是洛寒川的院子,她心中竟有一丝不敢面对。 从去年十一月份,被洛寒川救了回来,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除去他后来做的那些事情,在此之前,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在自己失忆又不能说话的情况下,与自己交流都是极有耐心,还有……那似有若无的一些情愫。她心中猛然一阵机灵,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景珏那张阴沉至极的脸。 前面带路的洛彩云已经停住了脚步,眼前已经到了洛寒川的屋子,四周很是安静,也没有下人在附近守着。她转过身来,对宁雨宣道:“小娆姐,哥哥现在就在屋子里养病,你进去看看他吧。” 宁雨宣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躲避,她点了点头,推开了门跨了进去。而身后跟着的楚楚和秦风,自然不能任由宁雨宣离开自己的视线,随后也要跟着她走进去。 洛彩云哪里会任由着两个人跟着进去,她忙伸手拦住,“这位姐姐和侍卫大哥,小娆姐进去是与我哥哥叙旧的,你们要是在场的话,恐怕不太好吧。” 楚楚顿时一皱眉头,她出手将洛彩云的手打下,脸色很是不好看,“洛小姐这是想做什么?我们皇后娘娘是金枝玉叶般的人,岂能随意就见了外男,要是我们不在场,谁知道你们洛家人会对我们娘娘又做出什么事。” 这样侮辱洛家的话,将说得洛彩云面红耳赤的,偏偏她嘴巴笨得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我们没有……” 那边秦风也不能事态随意发展,说话的语气倒是谦逊,但是不容旁人质疑,“洛小姐,还请体谅我等做下人的,若是娘娘真的出了什么茬子,就算是要整个洛家陪葬,也是不够的。” 洛彩云气得直哭起来,眼眶通红,“不过是叫小娆姐去见我哥哥一面,以前小娆姐住在洛府的时候,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莫不是现在景国人厉害了,就来随意欺负人了?” 这样倒打一耙的话,将楚楚气了个半死,要不是有秦风在一边拦着,她就冲上去给这个女人一巴掌了,“什么欺负人,明明是你们洛府的欺负人,我家娘娘被你们洛府关在屋子中一个月,最后还不是将你们洛少爷给放了回来?” “楚楚!”宁雨宣没再继续往里走,将这几人的争辩都听了进去,眼看着楚楚说得越来越过分,她忍不住怒斥起来,这就是在洛寒川的门前,她只是想安静过来叙旧告别,不想弄得不愉快,场面糟糕。“楚楚,你要是再胡乱说话的话,那就现在回府去吧。” 楚楚当真是气极,却就此噤了声,不再多言,心中却腹诽不止。秦风知道她受了气,轻声安慰起来,“先别气了,你也知道娘娘她是有自己主见的。” 见几人都安静了下来,宁雨宣就要往里走去见洛寒川了,只是甫一转头,就看见了一男子正站在那里,一手撑着桌子一角,脸色有些苍白,更显得那双眸子异常幽黑,不是洛寒川还能是何人。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就连楚楚也是吃了一惊的,差点以为自己是见到了皇上,她有些明白过来,为何失了忆的宁雨宣为何对洛家如此在意了。 大概是刚才门外的吵闹声惊扰了他,宁雨宣如是想着,却只是看着洛寒川,说不出话来了,只怔怔地对上他的目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洛寒川笑了,大概是这几日的时间,叫他也渐渐想明白过来,他一如往常那般态度,笑得温和无害,“我刚才听见你说话了,是哑疾已经治好了?” 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变,她是那个不知来历,被洛寒川救回府中的那个女子,而他对自己态度谦和有礼,又带着浅淡温情。刚才有些难以抉择的问题一下子就有了答案。这时的她不是宁雨宣了,而是洛府的小娆。 “哑疾是昨日好了的,现在已经说话利索了,倒是洛大哥,我听彩云说你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怎么不好好卧床歇息?”是与之前一般的说话语气神情。 洛彩云见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了,可是见两人又是这样熟稔中带着疏离,心中不免苦涩,她上前去扶着洛寒川,“大哥怎么起来了?你身子才刚刚好些,可别复发了?” 洛寒川对洛彩云近日来所做的事情大概能猜到一些,只将她扶着自己的手撇开,“我没什么事,既然是小娆回来了,我怎么好一直躺着,今天天热,去花园的水榭坐一会儿吧,我们也好去叙叙旧,”他目光落在门口的秦风和楚楚身上,笑道:“这两位也一同过来吧。” 有些事情可遇而不可求,洛寒川这几日静卧在床,也想了许多,最后的结果是,不论他是如何想的,到底是结果不能改变了,小小蝼蚁岂是能撼动大树的,那一日景国皇上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带走。恐怕若不是有小娆给自己求情,他也很难安然回府的。 至于心底那份愈演愈烈的情谊,到现在,他也只能藏在心底,只当她是一位过客了。 如今初夏的天气,洛府的花园依旧如春日一样,花香满园,蝴蝶翩跹其间,可谓是美轮美奂,只有梅林那一处角落,没有了梅香四溢,但是绿叶葱茏,也是养眼的。洛府的花园她看了半年之久,想来今日,也该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吧。 宁雨宣心中满是感慨,她转过头来,看向洛寒川,关切道:“之前是我的不好,才害得寒川大哥你身陷囹圄,看到你现在情况,我真的是过意不去。” 这处水榭只有他们两人坐着,而楚楚和秦风则是坐在离这不远处的凉亭里,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这边的情形,也算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了。而洛彩云为了证明洛家不会对小娆做些什么,也与楚楚一同待在那处。 洛寒川闻言,却又是一笑置之,他给宁雨宣的杯子中斟了茶水,上好的雪山银芽在沸水中翻腾,散发出浅淡的香气,还带着雪水的沁人心脾,这正是他们去年埋下的梅蕊雪水,“该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才对,我后来那样对你,为何你还要在景国皇帝面前替我求情?” 宁雨宣端起茶盏,轻嗅着那掺杂着梅香雪水的清香,又放了下来,“我今日过来,就是想当面,与寒川大哥你道一声谢,你与彩云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小娆铭记于心,日后也不会忘,至于那些不愉快的,我想,寒川大哥你也不想记起的吧?” 第四百二十章 恼火 第四百二十章 恼火 洛寒川手中动作一顿,嘴角笑意凝住,深想了她话中意思,不由得扬起一抹苦笑来,从前是他奢望了太多,他仗着小娆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心中暗生了那些龌鹾心事。可是这些,她愿意去忘掉,可不代表他能从心底将那些情感剔除。 但是在她的面前,他手指紧握青瓷茶盏,脸上风轻云淡,“小娆你愿意忘了这些,与我而言是最好不过了,我是真的替你高兴,能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杯中茶汤清澈透着青黄颜色,正是滋味最好的时候,他俯首浅酌,掩盖眼中伤感之色。 宁雨宣对此丝毫不知,只当过往一切纠葛就此作罢,轻啄茶水,茶香袅袅,又有梅香在舌尖缠绕,从此她与洛府之间的记忆,就剩下与这梅雪银芽一般的美好。 洛寒川大致是明白,这一次相见,日后恐也没有机会了,他有许多想问的,关于她现在的生活,关于她与景国皇帝之间的事。可一想到那些是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他心里便有阵阵刺痛,索性不再开口询问。 宁雨宣只问了关于他身体的事,以及在洛府中帮了她许多忙的小竹情形。洛寒川那日叫人暴打了她一顿,倒是不知后来她情况如何了。 说及此事,洛寒川有些赧颜,他本不是暴虐之人,事后也叫人找了大夫给她看伤,“她伤好了之后,我便叫王顺给了她一大笔银子,送她回老家了。” 宁雨宣心中唏嘘不已,或许如今这样,才是对小竹来说最好的结果吧。只是她心中注定要带着这份歉疚了,那时若不是她找上小竹帮忙,也不会叫她惹祸上身。 气温越来越高了,即使是坐在水榭旁,也能感受到哪日头如火似的燥热,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快要到午时,秦风过来催促了一次,“娘娘,现在该回去了。”其实对于阻拦宁雨宣来洛府一事,秦风并没有什么动作,他是明白,皇上的性子是永远拗不过娘娘的,可若是时间久了,恐要招来皇上的罚了。 她今日能来洛府一趟已是不易了,宁雨宣朝他点了点头,转而起身,“寒川大哥,我该走了,你保重身子。” 洛寒川隐下心中不舍,面上带着如以往一般笑意,“如今府中不大安定,我也不留你们用午膳了,路上慢些。” 见宁雨宣终于要回去了,楚楚是最高兴的,忙和秦风簇拥着宁雨宣离开这里。 见人渐渐走远,洛彩云走到大哥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快要消失的身影,问道:“大哥,你刚才和小娆姐说了些什么,怎么就这样让她走了?”她语气懊恼,她好不容易等来两人见面,却不想是这样的结果。 洛寒川侧目看向自己这个妹妹,说话的声音有些冷,“不过是叙叙旧罢了,她贵为皇后,不回去,难道还继续住在我们洛府吗?” 察觉到大哥语气不善,洛彩云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只是她心里不甘,“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大哥,难道你以后真的能将小娆姐忘了吗?若不是后来景国人占了苏城,恐怕你早就和小娆姐成亲了,她也早成了我的嫂子。” 天气闷热得很, 洛寒川额头上覆了一层薄汗,听见了彩云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却没有再生气。是啊,若她不是什么皇后,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假以时日,她肯定是会嫁给自己的。可世事哪有自己想象得那般。 洛彩云见他没有发怒,继而道:“而且那些景国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抓走,真真是一群北蛮子,又害得大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哥,你真的就这么看着小娆姐离开吗?” 洛寒川转头,目光深沉,看了眼洛彩云,最终一句话都未说出口,转身回了屋子中。在他走了之后,洛彩云骤然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似乎是警示的目光,叫她心里一紧。 而这边秦风驾着马车,将宁雨宣送回了府邸。日头高照,门前的守卫也是热得满头大汗,宁雨宣走进府中,还没到院子的时候,有下人回话说午膳已经准备了妥当。 楚楚上前,拉着那个回话的婢女问道:“皇上可有回府?”那婢女只是摇头,便道:“奴婢去吩咐厨房那边将午膳呈上来。” 知道景珏没有回来,楚楚心中的大石落了下来,她脸上担忧神情也随之消失,转而笑着,对宁雨宣道:“娘娘,幸亏我们今日得了巧,回来得及时,待会我去叮嘱秦风一下,叫他别告诉皇上这件事,能就此翻篇最还不过了。” 宁雨宣对此笑而不语,若是能瞒着景珏的话,自然是更好,但是被他知道,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只不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刚才那婢女所说的皇上并没有回府,是一句虚言,楚楚跟着宁雨宣刚一踏进院子,就看见了坐在院子池边凉亭里的景珏。 她的院子绿树成荫,与外面的炎炎夏日相比,简直是一处避暑胜地,凉风四起,水汽氤氲。再加上景珏一袭黑袍坐在那里,周身都是一股寒气,导致楚楚都不敢再上前一步,连平日里的碎碎念都止在了嘴边。 宁雨宣见到他,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刚才那婢女说他没有回来,恐怕也是受他之嘱托吧。她只当自己没有看到他身上隐隐怒火,安抚了一阵有些不安的楚楚,随后迈步朝他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问道:“你的病还没有痊愈早上就出了门,现在感觉如何?” 景珏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的是一摞奏章,径自拿了一本翻看着,连头也未抬,只当面前的人是不存在的。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差到了极致,那奏章翻动起来的时候,声音特别大。 宁雨宣只定定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等着他的回应。 大概是临都那边传来的消息并不是很好,令景珏又生了恼意,甩手便将奏章砸在桌子上,不再去管。他抬眸对上宁雨宣,语气极其不耐,“你除了问朕身子如何,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了吗?” 院子里除了他们两人,没有其他的下人在。宁雨宣只笑了笑,表面上对他的怒意不当成一回事,反问道:“那你要想知道什么,你为什么不自己问我?” 景珏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心中更是气极,拳头藏在宽大的袖子下面紧握着,青筋暴突,他不怒反笑起来,说道:“我想知道什么?呵,那你就说说今天上午你去了什么地方吧。” 从最初始,景珏就是一个没有多少安全感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宁雨宣的时候,自之前宁雨宣从东瀛回来之后,一再表露爱意,他才稍稍安心。可是这一次的变故,让她直接将以前的记忆全都忘却。 他一再叫自己不要介意这些,无非就是以前所经历过的事情再经历一遍而已,可是心里的疼意还是难以消散。 宁雨宣见他眼白部分多了些红色,神色有些异常,她抿了抿唇,便说道:“我今日上午是去了洛府,见了洛寒川,这件事情没想着要瞒着你。” 面对着她的这份毫不隐瞒,景珏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起身,想要离开这里。他没有办法再继续听下去了,不管她去找洛寒川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才迈了两步,袖子就好像是被什么拽住,待他回头,能这样做的,除了宁雨宣,还能是谁。他皱着眉,伸手去将桌子上的奏章抱起,将她拽着衣袖的手扯开,“朕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理,先回去了。” 宁雨宣没想到他竟问也没问就要走,心知他这次是真的发怒了,她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手又抓住了他的袖口,急忙解释,“我去见寒川大哥没做什么,就是去与他告别的,以后我不会再去见他的了。” 可若是之前的那个宁雨宣,必然是十分了解景珏的,会清楚他所在意的,根本不是去见洛寒川的理由,她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去见那人,已经让他很是恼火了。 他压制下心中醋意和怒意,不断告诫自己不去多想,最终只能面上平静,他再一次扯开她的手,低声道:“你想去见谁,想去做什么,我没办法拦着你,你以后也不必再与我说了,现在时辰不早了,快些去用午膳吧。” 宁雨宣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模样,景珏的反应超出她的预想太多,她眼睁睁看着景珏抱着那一摞奏章离开。 参天古树绿荫茂密,苍翠欲滴的颜色印在她白色衣裙上,变成了绿裙,却衬得宁雨宣的脸上有些发白。一直站在院子外不敢进来的楚楚,等到景珏走后,她再进来,看到的就是她的这副模样。 她轻声叹气,似是早就料到了这样情景,只是上前劝道:“娘娘,先别想了,还是先用膳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 狼藉 第四百二十一章 狼藉 宁雨宣仍然处于错愕的状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院子的出口处犹自出神,可是那人身影早已离开。随后,她便被楚楚带了进了屋子里用午膳。 一道道玉盘珍馐被摆上了桌子,尽管只有她一人用膳,但是菜色也是不少的,这些天,宁雨宣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做派。楚楚夹了一些她爱吃的菜色到碗里,“娘娘,等您先吃饱了,再去和皇上服个软吧。” 宁雨宣拿起银箸,却无法下筷,刚才景珏的态度也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梗,又或许是之前在外面受了暑气,总之这会儿,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的。她又将筷子放下,吐出一口浊气,“我现在吃不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 楚楚皱起眉来,心中一时气不过,竟道:“奴婢早就跟你说过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他必然是要生气的,但看刚才皇上那般模样,恐怕不只是生气,更多的是对年年您的失望吧。您如今没了记忆,已经很是让皇上伤神了。” 按照楚楚的身份,这些话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宁雨宣抬头看她,见她还是一番气鼓鼓的模样,她不禁反思起自己来,难道这一次,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可她始终觉得,自己所做的根本没什么错。 楚楚又叹着气,“哎,娘娘您最近身子正在调养中,这些是厨房那边特意准备的药膳,你多少还是吃些吧,等吃完了,再想其他的吧。” 宁雨宣说不出什么话来,遵循着楚楚的话,复拿起银箸吃了起来,不过到最后也没吃下多少。两位小主子那边早就在她回来之前已经被伺候着用了膳,这会儿正在隔壁酣睡着,宁雨宣过去看了眼。 两个孩子粉雕玉琢的模样,看着可人极了,绵长的呼吸带着胸腔起伏,娇憨的模样看着她心里都要化了。抛开一切来说,忽然之间多了这两人惹人疼爱的孩子,也该是件极其幸福的事了。 楚楚照顾了两个孩子这么久,其实仔细说来,她是有些埋怨宁雨宣的,云月没娘的日子五年有余,云盛呢,也有大半年是没有待在母后身边的。可恰恰她又是陪伴在宁雨宣身边长大的,对她的忠贞也早就是刻在骨子里的。 宁雨宣看着孩子的目光带着淡淡柔意,楚楚心中哀叹,说道:“自从娘娘您失踪之后,两位小主子也是经常哭得不行,太子殿下年纪小些不经事,倒也还好。可是对小公主来说,当初您就已经抛弃了她五年,要不是皇上一直与她说着您的好话,您觉得,小公主还会对您这般亲切吗?” 宁雨宣爱抚着云月的手一僵,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回头来看楚楚,可是见她神情不像是骗自己的样子,她又低头看向云月那张娇俏的脸来。若是那故事里抛弃孩子五年的女人,是别人,她早就唾弃起来了……可是,这样的事是她做出来的。 她心中顿时慌乱起来,连说话也结巴了,“我……我,我当初是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楚楚走到床的另一边,给小太子殿下将被子一角掩好,坐在了宁雨宣对面,与她细细说了当年发生的事情。眼看着宁雨宣眼眶有了一些红色,她忍不住安慰道:“其实当初那样的情况,也怪不得年年您,任谁都不知该如何抉择的。” “其实,您最应该感谢的,就是皇上了,这些年来,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与秦风离得近,都是看在眼里的。照顾小公主的一些活儿,大都是皇上亲自做的,很少让别人插手,又怕娘娘您回来与公主生了嫌隙,一直叫小公主看着您的画像。” 见着宁雨宣有些泣不成声,楚楚有些不忍再说下去了,可是想到刚才两人那般情形,她又狠了狠心,“且不说那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就说娘娘自从去年落水之后,你也应该知道,皇上从那时起身子就不大好了,可是自他一清醒过后,就与满朝文武对峙着,要发兵冯国,一来是给您报仇,而来是想借此找您的下落。” 后面的事情,她自己也都清楚了,楚楚不再多说。她站起身来,“娘娘自己想想清楚吧,”随后,她便轻声慢步走出了屋子。 宁雨宣的眼角已经湿润了,她视线落在两个孩子脸上,忍不住又去轻轻触碰着他们的脸,云盛的眉宇是像极了景珏的,而云月若是睁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与景珏的别无二致。她的脑海里又浮现起景珏刚才在院子中,满身寒气,负气离开的情景,一颗心有了些动摇。 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最终,她站起身,走向外面。楚楚并没有离开,只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安静的空间,她则站在屋外等候着差遣。见她出来,楚楚心中松了一口气。 随后,便听见眼前这个冷淡如霜的女子服了软,问她道:“皇上那会儿才回来,可有用午膳了?” 楚楚忍不住微扬起嘴角,回应道:“刚才书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午膳送了过去,但又给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早上离开的时候,皇上也没来得及用早膳的。娘娘是想?” 宁雨宣垂下眼角,将心绪全都隐藏起来,声音也是听不出她的情绪来,只说道:“既然皇上还没吃的话,你吩咐一下厨房那边。我去全皇上吃一些。” 这下便有了回旋的余地了,楚楚笑着“诶”了一声,立即疾步走出了院子。 因着记挂着皇上早膳和午膳都还没用的情况下,厨房那边的饭菜一直搁在灶上热着,楚楚很快就叫厨娘将饭菜盛进了食盒里,给送了过去。 不消片刻,宁雨宣便手上便提着食盒,站在了书房的外面,门口站着的是大总管安得子, 倒是不见了一直待在这里的秦风,她上前道:“安公公,我听闻皇上还没用膳,所以送了一些吃食过来,能劳烦公公帮我送进去吗?” 若是在此之前,安得子哪里听得到宁雨宣这般谦逊有礼的话来,他消息灵通,知道这一切事情,只是想到里面那位回来时的脸色,只讪讪地笑着道:“皇后娘娘,您这可是折煞老奴了,这些吃食,倒不如您亲自送进去,也好叫皇上高兴高兴。” 其实见着宁雨宣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了,想来这普天之下,除了眼前这一位,也没有谁能哄得里头那位爷的高兴了。 宁雨宣有些迟疑,不过想着之前楚楚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她紧抿着唇,在安得子的注视下,走上了石阶。正要轻声扣门的时候,就听见了里头传来那人冷冽语气的声音,“安得子,朕不是说过了吗?不准闲杂人等来此喧哗,你是将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了吗?” 安得子心中暗叫不好,看来今天这位爷的脾气是不小的,不过他还是高声回了话,“回皇上,可这过来的不是闲杂人等,是皇后娘娘来此,惦记着您……” 他话才说半句,忽然里面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巨响,叫安得子将剩下的话全都憋在了嘴边。里面那人又冷声道:“朕有政务要处理,叫皇后娘娘之后再来。” 安得子是哭笑不得,估摸着这次皇上的气是难以消除了,他只好转头,看着宁雨宣赔笑道:“皇后娘娘您看,皇上现在正忙着呢,不如您下次再来?” 宁雨宣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心底失落是难以被掩盖的,她扬起一抹笑来,转而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安得子:“安公公,这些饭菜还是热的,就劳烦您劝皇上吃下去了,我就先走了。” 安得子摊上了这么一个苦差事,又无法拒绝,心中哀叹起来,“皇后娘娘您就先回去吧,皇上这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指不定一会儿就消气了。” 宁雨宣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了。 书房中,景珏坐在桌案之前,地上是刚才被他不小心打翻的砚台,墨汁也是撒了狼藉一地,他手中拿着奏章,是临都陈青松送来的关于户部的一些事宜,关于近日来被攻占的冯国城池等事,可是那上面写着的什么,在外面传来那熟悉的女声之后,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随后没过多久,那门便从外面被人打开,他目光撇过去,见到的是安得子所穿的衣裳,又收回了视线,不置一词。 直到安得子将那食盒悄悄放在了桌案边,道了一句,“这是刚才皇后娘娘送过来的吃食,”说完这话,他就要俯身去清理那地上的墨汁。只是才刚刚弯腰的时候,就听见了皇上冷漠声音,“皇后娘娘她人呢?” 安得子难以掩饰脸上的错愕,回话道:“刚才皇上不是说不准闲杂人等喧哗吗?娘娘怕扰了您处理政事,就先回去了,吩咐奴才将这些吃食呈给皇上您。” 他这话不说还行,一说出来,景珏更是气极。 第四百二十二章 画像 第四百二十二章 画像 他手中用来。批阅奏章的朱砂笔在金箔宣纸上落下重重一笔,红得刺眼。安得子一颗心吊着起来,近来这位主子是心思是愈发难以琢磨了,他动作极快地将地上打翻的砚台收拾干净,随后站在景珏身旁,指着那食盒道:“那皇上,这东西要奴才拿下去吗?” 景珏看着那宣纸上浓厚一笔红色,心中烦躁,听到安得子的话不由得眉头一皱,只不耐烦地道:“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退下去吧。” 安得子指着的手立即缩了回去,忙不迭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他疾步走了出去,又将门给阖上。 书房中又复安静,景珏瞥了眼那食盒,到底没有去动,只是转身在身后书架上拿了样东西来,是一卷书画,手指推动,那画卷内容渐渐展现出来,正是他在明城的时候所作的宁雨宣的画像,画像被他保存得极好,到现在都不见一点儿损坏,上面水墨清晰如初。 女子姣好面容栩栩如生,明珠耳珰,青丝如瀑,发髻上海棠花金丝步摇上的吐蕊都被他细致勾勒了出来。尤其是那双眼睛,是的,宁雨宣整张面孔上,最出彩的便是那双似月华,又似秋水的一双剪影瞳,叫人看过便再也难忘却。 景珏目光留恋在上面,明明她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可有时候,景珏觉得,她的距离还比不上这幅画离得自己近些。 每当他看到画像时,心里所想皆是过往种种,可是在她那里,他只能感觉到一阵阵挫败。有时候强大如斯,景珏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在宁雨宣面前,从来都没有胜过。 他目光满是缱绻柔情,手指划在画上游移。不舍得拿开。他不知道宁雨宣还要多久才能恢复记忆。他压在心底的一些惧怕在现在一个人独处时候,渐渐释放出来,似是淮水要将他淹没。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动静,景珏只以为是安得子又回来,不免又是皱眉,“朕不是说过了吗,不准再来扰朕,安得子,你是不是耳朵也聋了?”门外没有人说话,景珏心道,安得子什么时候这般没有规矩了。 可是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个人声音,“是我。” 只简单两个字,就叫景珏愣在原处,来人竟然是宁雨宣,他错愕了半晌,不紧不慢地画卷收好放在桌案上一觉,“进来吧。” 这书房所处位置并没有太多的树荫遮蔽暑气,午后闷热的时候,她走过来已经出了不少汗,但是书房中安置了冰釜,身上薄汗被这寒气陡然一刺激,瞬时浑身一颤,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目光首先是看了眼那一动未动的食盒上,又道:“我听安公公说你还没有吃饭?” 景珏坐在案前,手中又拿了一本奏章来做掩饰,他以为她走之后不会再来,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了一趟,他面上什么情绪也未显露,“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若是有闲心的话,倒不如去照顾云月和云盛,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宁雨宣双眼清澈如春溪,却不说话,径自走去桌案边,打开了食盒,还好时间隔得不是很久,里面的饭菜和两碟子精致点心都还是热的,她一一端了出来,摆在景珏的面前,“云月和云盛那边我刚才去看的,两人还在睡着,有楚楚在那边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倒是你,大病初愈,不能继续饿着了。” 景珏皱着眉,很是不满对方就这么直接忽视他自己的想法,脸色极其不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中午才不欢而散的。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朕如何,与你也没什么干系。” 在宁雨宣看来,现在的景珏就像是在耍脾气的小孩子,近大半年失声的时间里,已经练就了她极不寻常的耐心,她拿出玉碗,舀了一些银耳粥,放在他的面前,“与我自是没什么干系的,可是眼下正在攻打冯都,如果这个时候你身子出了什么岔子,想必会对军心造成极大的影响吧。” 宁雨宣自以为头头是道的在分析着现在的局势,也景珏的心也愈发冷了起来,明明是伏暑节气,偏偏他像是待在数九寒天之中,冷得不行。若是在她失忆之前,总是知道该用什么话才会哄得自己不生气。可眼前的人不是,她没了记忆,也不再了解自己,所做的,所说的,都不复以往。 他看了眼那玉碗中装点得好看的粥,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似是养神,“好,这些东西朕会吃的,也不会动摇军心的,你先出去吧,朕想先歇会儿。” 宁雨宣心细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可偏偏又看不出来是哪里。她见景珏愿意吃东西,便以为对方是没有了怒气。她后退几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 就在后退过程中,宁雨宣的衣袖不小心拂到了桌角的东西,一件东西落在了地上,似是画卷,她先是道了一句歉,便要俯身去捡。 景珏听见动静,才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那副画卷落在了地上,是他刚刚搁在桌角的画像,见宁雨宣就要去捡,他下意识道:“你别去动!” 可是已经迟了,那画没有用线系好,落在地上摊开了一些,宁雨宣蹲下身去捡,正巧看见了那画上的女子容貌,不由得怔在了原地,这画中的人,是她吗?她想看得更清楚些,捡起了画,就要继续打开。 可动作还没来得及,旁边就伸出一双手,将画夺了过去,她有些讶异,转而就看到景珏极其宝贝地手中捧着那画,用麻线细细卷好,然后安放在了后面书架上。她不由得出声问道:“那画中的人是我。” 可是景珏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饭也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第一次,他对宁雨宣说话如此冷漠。 宁雨宣有些不解他这般反应,明明那画中的女子就是与自己一样容貌,而看他对那画的宝贝模样,好似站在这里的她,和那画中的女子不是一人,“为什么?”她并没有离开,继续问着景珏。 景珏将画放好就坐了下来,他抬眸,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忽而笑了起来,“你问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人。”眼看着对方眼中惊诧之色,景珏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冷冷道:“好了,你走吧。” 午后太阳愈来愈热了,宁雨宣从书房这边回到院子的时候,身上又出了一身汗,楚楚看见,忙叫婢女抬了热水到屋子里,伺候着她沐浴。 屋中冰釜散发着丝丝凉意,八扇花鸟鱼虫屏风之后,热气蒸腾着,女子婀娜身影隐约可见。宁雨宣靠在浴桶旁边,花瓣铺满水面,只露出她的玉颈和香肩,那左肩上一颗红痣,为她淡雅容貌平添了一分妖娆来。 楚楚在身后为她浇着已经対好的温水,宁雨宣脑海中,只剩下景珏在书房中所说的那句话了,“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人。”恍惚着,她开口问楚楚,“楚楚,你说,这世间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楚楚不知道她缘何突然问起了这个,只是想了一阵,便回话道:“双胞兄弟姐妹,长得都差不多吧,”她拿起干净的帕子擦拭着宁雨宣被水汽氤氲湿了的头发,说道:“当初您和二小姐,不就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吗?导致了后来老爷和夫人,做出了那样的事来。” 宁雨宣没想到她随口一问,竟得出了这样的答案,急忙回头看向楚楚,“你是说,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 知道宁雨宣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之前大夫也说过,经常与她说说以前的事情,说不定娘娘的记忆就会恢复了,她索性答道:“以前小姐是冯国宁家的大小姐,但是老爷和夫人偏心,将您代替了二小姐,远嫁给了当初还是王爷的皇上。” 宁雨宣只觉得浑身又冷了起来,那温热的水浇在身上,却好似不带一点儿温度似的,难道,他极其珍视的那幅画上女子,是她的双胞妹妹吗? 见宁雨宣神情有些不对劲,楚楚心道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还以为她是不是记起了以前在宁家的事情,“娘娘,您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宁雨宣只是摇了摇头,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从楚楚手中拿过帕子,说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洗。”楚楚倒也没有多想,便走了出去。 她整个人浸泡在水中,浑身都发起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下午在书房中所经历的那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或许景珏所看重的那人,并不是她自己,而是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这或许也是他这两日来对自己态度忽冷忽热的原因了。 不得不说,在心底里有了这样的解释之后,她心中难过起来,那自己到底是算什么,替身吗?还是她还有别的用处? 第四百二十三章 逃避 第四百二十三章 逃避 越是这样想着,她心中就好似有大石堵着一般难受,过往的那些事情都不在她脑海中存在,这更令她十分恐慌,她依靠着后面,闭上眸子,感受着热气蒸腾,整颗心都直往下坠着。 书房中光线并不怎么强烈,冰釜中又有下人过来添了新的冰块进来,一时间阴凉极了。景珏看着自己案前摆着的饭菜,这个时候已经冷透了,他并没有叫人将这些撤走,反而是留了下来。那点心是她以前极爱吃的,而他不爱吃这些甜点,后来也被带着吃了一些。 他拿了块金丝海棠酥,吃了一口,还是太过甜腻的味道,堵在嗓子眼里,他不甚喜欢,又放了下来。那双似深渊一般的眸子又阴沉了几分,随后只懒散靠在椅背上,沉默了片刻便对一直在外面守着的安得子道:将这些饭菜撤下去,叫裴爱卿过来。” 安得子不知主子又是想哪般,立即吩咐了下面的小黄门去叫了裴少炎过来,自己则进去收拾了那些饭菜,只是在看到那些饭菜几乎是没有动过的时候,他不由得一愣,迟疑了片刻,随后问道:“皇上,这些都是娘娘的心意,您真的一点儿都不吃吗?就算是跟娘娘怄气,也犯不着拿您自己的身子糟蹋呀。” 景珏微微抬眸,对上安得子那可惜模样,只稍稍一凛,缓缓开口道:“收拾完了就给朕滚出去,皇后的事情不许你多嘴。” 安得子只觉得今日是出门没看黄历,屡屡多嘴都触了这位主子的霉头,他一边垂首收拾桌子上碟碗,一边连连点头称喏。正在他拿着食盒走出书房的时候,正巧裴少炎也来到此处。 裴少炎经过上次被佛骨舍利烫着了之后,也不敢再伸手去碰,正在屋中呼呼大睡,就被召见来了这里,见到安得子,他忙上前低声问道:“安公公,你可知道,皇上此番找我,所为何事?” 安得子是苦着一张老脸,回应道:“想来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吧,裴大人,皇上今日心情可不大好,您进去之后,可得注意些。” 日头热得不像话,唯有门缝处还流露出一些凉意,可是裴少炎是一点儿也不贪图那点子凉快。景珏若是心情不畅快,他只会让别人跟着一起不好过的,可若是能走的话,裴少炎也不会一直停留在苏城了。 在安得子离开的叹息声中,裴少炎整理了脸上神情,过去轻叩门扉,“微臣裴少炎参见皇上”。紧接着,便听见里面那人一如既往带着冷意的声音,“进来。” 桌案上的奏章都摆在角落,显然是没怎么翻开过的,裴少炎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看在眼中,心道也只有那一位,能让他没有了处理政务的心思了。他站在案前,伏首行礼,“微臣裴少炎拜见皇上,不知召见是有何事?” 景珏一手撑着头,不知是在养神还是思考事情,听见他声音,才抬起头来,问道:“你前日送去给西狄的信,可有回复的消息了?” 裴少炎一愣,这才几天的功夫啊,他是前日才将信送出去的,这里苏城离西狄极远,来回书信也要个把月的时间,他忙回道:“信是前日才送出驿站的,想来要等到回信,最快也是要下个月的事情了。” 景珏手指紧握起来,这才想起来,之前孟千机的那只黑鹰后来送给了闻人秋,消息不会太快,但是他已经等不及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觉得上面那位情况有些不一样,裴少炎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又说道:“皇上若是担心娘娘的失忆症,这事是急不得的,娘娘能在这么快的时间恢复了哑疾的症状,想来失忆症也不需要太长时间的。” 可这所说的时间,到底是不确定的,景珏眉头紧皱着,“行了,既然如此,那你就负责去联系那边,叫他们尽快派人过来,将那佛骨舍利处理了。” 到现在来,景珏也不知该要如何处置佛骨舍利。他原先是不信佛的,但是后来遇见了宁雨宣,他愿意去信这世间根本不存在之事。大概是这一生都是波折不断,可是眼前这些,他有了些游移不定,那舍利所谓佛教圣物,可就光这件东西,便惹出了后面的这些糟心事情。 裴少炎低头领命,“微臣会密切关注西狄那边的情形的,还请皇上放心。”景珏不欲听他多言,摆摆手便让他退下了。 不知为何,宁雨宣又陷入混沌之中,四周皆是迷雾重重,她张望着四周,不见一点儿人影,这里好像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别人了。这样的情况似乎与之前不一样,在此之前,她每每梦到这样的时候,都有一个看不见人脸的人在不远处看着她,那人,是和景珏有着一样的眼睛。 可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除了她自己,眼前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她只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忽然有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闪过,画面里的男子剑眉星目,墨眸深邃,不是景珏还会是谁。他正在和身边的女子有说有笑的逛着热闹街市。 可是那女子……宁雨宣现在却无法判定,那人是她自己,还是她那传闻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了。毕竟,景珏心中所爱的人,应该是那人不是吗? 渐渐的,画面越来越多,宁雨宣不知道这样的场景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那画面中两人举止亲密,而景珏寒眸中,亦是藏不住的深情缱绻。她心中好似被针刺过,疼得厉害。 好似耳畔有人呼喊着自己,她渐渐睁开眼帘,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了床上,而床边站着的正是楚楚,还有一个坐着的,正在给她诊脉的,不是孙玉成又是何人。 而外面此刻早已是昏暗天色了,可见已经是半夜,她自己则是觉得浑身冰冷,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突突地跳着,她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翻了个身朝着里面,“我没什么事,不过是着了凉罢了,孙大人出去吧。” 孙玉成此刻也已经把完了脉,他站了起来,对楚楚道:“待会我会写两道药方出来,还要劳烦您去城中抓药了,”这里到底不比在宫里,许多物事都只能在城中去买。 楚楚连连点头,见着宁雨宣醒过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孙玉成道:“那就多谢孙御医了,待会您将药方瞎给外面的下人即可。” 孙玉成拱了拱手,又道了一句,“如今娘娘已经安然回来了,还是少些忧虑,否则长此以往,必定会对身子造成大损。”说完这话,他便告退离去。 屋子里烛光明亮,宁雨宣只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伴随着烛火的跳动来回。楚楚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只觉得是生病造成她现在无精打采的模样,上前道:“娘娘您也真是的,将我遣了出去,结果自己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如今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了。”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宁雨宣的反驳,大概是自己语气有些不好,楚楚又道:“娘娘,您现在饿了吗?厨房那边备了一些粥,您要不要喝一点?” 半晌之后,依旧不见宁雨宣说话,楚楚心中有些不安,正要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结果听见她幽幽说话声音,“我想回洛府。” 只这五个字,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话了,却叫楚楚心中大骇,“娘娘,您是疯了吗?皇上好不容易将您找了回来,您现在怎么还要回去?这样的话可千万别再说了。” 宁雨宣忍着头疼,她翻身坐了起来,脸上满是病容,这样热的天气,却因为着凉受了些风寒,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目光依旧坚定,“为什么不能再说了,我想去哪里不该是我的自由吗?我想回洛府,你可以去告诉他。” 昏昏沉沉中,这样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她反而更容易去坚定,眼看着楚楚又要说些什么来堵她的话,在她之前开口道:“你不必再说些什么劝我,我已经决定了,最好明日就能离开这里。” 在这里的这么多天,宁雨宣完全没有找到自己所存在的意义,她是缘何会嫁给景珏的,和他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已经不再去好奇了。那份过往的记忆,或许找回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她承认自己有些怯弱,只想尽快地逃避。 楚楚无法知道她心里所想是什么,沉默了半天,才道:“娘娘又想像几年前那样一走了之吗?你是让自己心里舒坦了,可是公主和太子殿下呢,你又将他们置于何地?难道就真的要让他们成为没有母亲的孩子吗?” 见到床榻上坐着的那人神情一僵,楚楚忍着心中苦涩,“我不知道您又和皇上闹了什么样的别扭,奴婢也没什么资格去管,只是奴婢是看着公主和殿下长大的,看不得他们日后没了母亲,娘娘,您自己再多考虑考虑吧,若是还是这样的答案,奴婢会帮您和皇上禀报这件事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浮萍 第四百二十四章 浮萍 眼见着宁雨宣没什么话要说,楚楚欲言又止,到底没再说什么了,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没了婢女守着,那烛火“滋”地一跳,火光小了许多,连带着屋中影子也暗了下来。宁雨宣又躺了下来,整个人蜷缩起来,面朝着墙壁,眼角不自觉地流出泪来。 人一旦没有了以前记忆的羁绊,就跟浮萍没什么两样,现在的她,便是那池塘上一片飘摇绿萍。她到底应该存在于何处,是洛府还是这所谓的景氏府邸。 可到了半夜的时候,宁雨宣整个人都发起热来,身上都是汗涔涔的,好似是被从水中捞出来的。想到她晚上还没有用膳,子时左右楚楚过来看了看,没想到会是这副模样,当即又去将孙玉成等御医叫了过来。 宁雨宣几番呼喊,可人都是陷在昏迷之中,一句话也应不得。自从去年她落水被救回来之后,身子也是一直不见大好,经常病着,可是这一次,显然比之前更为严重些,都快烧糊涂了。 之前找人去抓的药也才将将在炉子上熬好,下面人急急忙忙将药端来,楚楚顾不得别的,立即伸手就端了过来,差点将手烫着,也生生忍了下来,那边孙玉成又给宁雨宣看过了病,只摇着头道:“下午那副药方子是驱寒的,可是眼下娘娘的病情又重了几分,这药是不能再喝了。” 楚楚心里也是担心,将药碗放在了一边,急忙道:“那孙大人赶紧新的药方子啊,再拖下去可怎么行。”如今宁雨宣浑身热得跟火炉一样,是一点儿也拖不得了。 旁边一个御医倒是走到一边,开起了药方,毕竟能进太医署的,这些都是不在话下。而孙玉成则紧皱眉头思索着,忽而出声对楚楚道:“还烦请您拿一些烈酒出来,将帕子用酒浸湿,拿来擦拭娘娘的身子,以前娘娘在太医署的时候,我见过她这么给人退烧的。” 听到是宁雨宣以前用过的法子,楚楚没有丝毫怀疑,立即吩咐下面的婢女去找烈酒过来。原本寂静的院子漆黑无比,此刻却因着她的突发病情而灯火通明,树枝的影子映在墙面窗户上,却好似魑魅魍魉。 小院离书房有些远,并没有惊动到在哪里休息的景珏,但是安得子惯来是个消息灵通的,这会儿听说了小院这边的事情,立即就禀报了过去。 半夜高烧不退,这还得了。惊得安得子的睡意立刻烟消云散了去,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打理,立即跑去了禀报给皇上。 书房后面有个隔间,里面安置了床榻等物事,原本是准备着给景珏处理政务劳累时稍作休息的,现在倒成了他睡觉的地方。临都的杂事太多,再加上前方军情战事不断,才刚刚歇下不久,门外就有人敲门。 安得子只道白日里是两口子吵架,他是亲眼见过这帝后二人之间的深情,现在皇后娘娘病重着,皇上哪里还会再继续板着脸生气。还没等里面的人说话,他就提高了声音在外面道:“皇上,皇后娘娘夜里发起了高烧,您要不去看看?” 景珏本来就浅眠,被安得子这一下喊了,哪里还能继续安睡,只是在听到他所说的话时,身子微微一僵,却依旧躺着没动,只是道:“既然发了高烧,该是去找太医署的那些人才是,你来找朕又有何用,朕又不是御医。” 原本会以为景珏慌张出来,可没想到等来了这么冷淡的一句话,安得子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在原地冷了半晌,据他所言,也不是没有听清自己说了什么呀。安得子又道:“太医署的孙御医已经去看过了,娘娘如今病得已经……” 他这话还没说完,里面的人就怒斥起来,“御医都去了,还来告诉朕做什么,只要没什么大问题,就别来烦朕了。” 在皇帝身边做总管的,基本上都是极会揣度圣意,可这会儿安得子也无法确定,皇上这是在跟皇后赌气,还是真的对皇后失了心了。可是不管是哪一种答案,都改变不了,宁氏现在还是中宫之主的地位。朝着里面讨了句饶,就亲自带了人去小院那边瞧着情况去了。 照顾宁雨宣的事情,楚楚向来不愿意假借他人之手,所以下人送来了烈酒之后,她就将其余人全都屏退下去,自己则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有婢女在门外回禀,说是安公公来了。楚楚跟安得子也算是熟识了,这会子也不知道他是自己过来,还是代表了皇上的意思过来的。楚楚叹着气,只对门外道:“叫安公公回去吧,现在娘娘身边已经有足够人手照顾了,等娘娘病情好了些,我自会去告知一声的,叫那边别担心。” 婢女低声称喏,便去回了安得子。 长夜漫漫,树枝斜影之间,偶有星子从天际陨落,叫今夜难眠的人惊呼不断。所谓因缘际会,生死起伏,究竟是人定胜天,还是自有注定,谁也无法决断。 不远之外的冯都,钦天监大臣们都站在观星台上,此时六月之初,南方紫微帝星的光芒已经渐渐势微,而北边那颗天狼星,正是光芒四起。这种天象,他们早就从几年前便看到了,而如今,冯都已经到了最后的存亡时刻。 等大臣们写完了天象之观,随后便要即刻找人送去皇宫之中,几番争执推让之后,选了个性子最为怯弱的人,进宫送信。那人捧着奏章,双腿早已没了力气,面如死灰之色,最终闭着眼睛,就要赴死去了。 这天夜里,冯子谈斩杀了钦天监大臣的消息立即传了开,但是那封由钦天监送来的奏章,他却一点儿也没给别人看到,这背后寓意,谁又能察觉不到呢。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冯都皇宫之中,冯子谈坐在皇位之上,下面几个胡子花白的大臣纷纷谏言,道他昨晚所为之事是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他面容疲惫不堪,却依旧带着笑,冷眼看着这些人到现在还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几人争执不断的时候,众臣中站着的一人走了出来,劝阻道:“各位大人们莫要再争执了,眼下最重要的,可不是这小小的钦天监的事情,景国大军随时都会来犯冯都,难道大家对此不置一词,是有了更好的主意了吗?” 这人,恰是各位都熟知的“冯白祁”。在冯子谈御驾亲征去苏城的时候,齐王冯白祁便接管了冯都中各项事务,而现在的冯都,可以说是基本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了。以至于冯子谈从苏城回来之后,便面临着自己皇权被架空的情况。 面对着这种趁火打劫之人,冯子谈没说什么,只任由他去。一是无力反抗,二来是冯国即将灭国了,他倒是想看看,冯白祁不顾一切地接下这堆烂摊子,是想干什么。 朝堂上的所有消息全都传到了后宫中秦雨这里来,在听闻冯白祁又当中驳了皇上的面子时,她也是气恼不已,手中的金丝镌刻茶盏直接砸在了地上,“冯白祁这等竖子,他难道是想造反吗?” 若说他是想造反的话,其实在冯子谈还没有回冯都之前,他就完全可以自己登基为皇。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除了架空了冯子谈的权利,其他的一切照旧。 那前来回话的人道:“贵妃娘娘,这会儿皇上应该下了早朝了,咱们要不要去跟皇上商量商量,看看这齐王殿下,究竟有什么目的。” 自从苏城回来之后,冯子谈就没有来见过自己了,这段时间,除了自己主动去找他过一次,便没有再见过面了。秦雨本来就是极重面子的人,若是对方不给台阶下,她很难去服软,可是一想到冯子谈现在的处境,她又有了些犹豫。 见她还在犹豫着,下人又劝慰起来,“娘娘还是去见见皇上吧,如今皇上正是颓废不振的时候,若叫别的女子近了身,那皇上日后哪里还能看到娘娘您呐。”他们冯国皇宫可不似景国的那般,偌大的后宫之中只有一位主子的。 在遇到秦雨之前,冯子谈是个多情之人,还是太子的时候,东宫中的良人就有好些个,这会儿都在后宫中虎视眈眈着呢。他们后宫妃子哪里会担心到前方战事,依旧过着自己奢靡至极的生活。 想到近日常去皇上殿中的那位林美人,秦雨不由得眸子暗了暗,她抬眸看着面前的镜子,里面那人的眼睛早就失去了当初的光彩,她已经失去了原先那个耀眼的自己,难道还要将他也失去了吗? 她犹自沉思了片刻,最后对下面人吩咐道:“摆驾,去见皇上。” 而此刻的冯子谈,并没有在寝殿中,而是待在御书房里,正在召见着冯白祁。冯白祁虽是站着,还俯身行着礼,可看气势,是一点儿也不比冯子谈的低,或许是他近日来接连受到的打击所致。 第四百二十五章 美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 美人 冯国地处南方,向来都是喜爱靡丽奢华风格,御书房内的各项摆设都是极尽奢靡。冯子谈坐在龙椅之上,金黄座椅上镶嵌以东珠和明珠,缀以各色宝石,眼前的这一切在他眼中皆是虚无,心里也越发的空了。 冯白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嗤笑不已,如果是当初冯子诚在皇上之上,或许他现在所谋划的一切,还难以得手。冯子谈此人最大的弊病就是容易轻信别人,容易交付感情。 他自以为自己与冯白祁从幼时就交好的感情,足以让他将冯都的一切都留给他。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冯白祁,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人了。如今在冯子谈看来,他经历着冯白祁的背叛,这对他又是一大打击。 他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如今景国大军驻扎在苏城,随时都能攻进冯都来,现在朝中上下人心惶惶,您切不可再做出昨晚的那些事了,不过……”他抬眸看着他,类似挑衅,“臣弟倒是想知道,那些钦天监的人看出了什么天象,叫您当晚便斩杀了那人?”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只要是有脑子的,都知道钦天监说了什么值得他被砍脑袋的事。他如此堂而皇之的问了出来,其目的也就是想气一气冯子谈罢了。 可冯子谈只是眸色略深了些,并没有像昨晚那样发怒了,或许是昨夜迸溅的鲜血,让他清醒了些,他冷笑一声,说道:“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没什么值得说的,你要是好奇,可以自己跑一趟钦天监。” 冯白祁哂笑起来,“既然皇上您不愿意多说,那臣弟也就不多问了,只是现在大军压城,皇上你可想好了应对之法了?” 紫金熏香炉里龙涎香缓缓飘浮,冯子谈觉得无趣,拿着狼毫沾了墨汁,在面前奏章上胡乱画着。“如今冯都的守城军都在你的麾下,皇宫各处御林军,也都在齐王手中掌控着,你来问朕可有应对之策?”他微微抬眸,“冯白祁,既然敢揽下这摊子,就得有把握应对这一切了。” 冯白祁也不气恼,就如冯子谈所言,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又一拱手行礼,“皇上都已经发话了,那臣弟定然不辱使命,就算是战死,也会保全冯都无碍。” 这样的体面话冯子谈听得多了,他手中突然发力,那价值连城的紫竹狼毫就在手中断裂,墨汁四溅,连明黄色龙袍上都沾染了墨色点点,他也浑不在意,“既然你已经说完了,那就退下吧,朕等着齐王殿下的好消息。” 冯白祁笑看这一切,转而告退。只是在走到御书房门外的时候,遇见了匆匆而来的秦雨。“冯白祁”曾经是景珏身边暗卫之一,而秦雨作为以前的暗卫统领之一,她背叛主子的事情一直叫暗卫引以为耻。不过秦雨可比冯子谈聪明多了,一时之间,他也不敢大意。 此刻的秦雨是宫装着身,脂粉首饰堆积,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甩鞭子的利落模样。两人狭路相逢,冯子谈微微靠路边站着,微垂着头颅,行礼之后便等她走过。 只是秦雨在看到了冯白祁时,并不急着去御书房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齐王殿下?这个时候不是早就下了早朝了吗?你怎么还在宫里?” 路径边的木芙蓉开得正盛,香气浓郁得有些过了头。冯白祁淡淡笑着,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这不是刚才跟皇上商议朝政着吗,如今事情商议完了,现在正要回府了。” 在冯白祁夺政之前,秦雨原本对这人是与冯子谈一样的态度,可是看现在的局势,这人已经撕下了伪装,原来是一只笑面虎。秦雨也没什么好脸色,“商议政事?本宫都已经听说了,现在冯都的大部分兵力都掌握在齐王殿下手中,还用得着来与皇上商议吗?” 这个女子之前对主子是掏心掏肺的,一转眼的功夫,就帮着冯子谈来对付景国。冯白祁冷笑,“我与皇上商议的可不是这件事情,贵妃娘娘若是得空,还是尽快去看看皇上吧,再这样继续肆无忌惮的杀戮下去,冯都只会沦陷得更快。” 秦雨眉峰一凛,杏眸带着厉色看向冯白祁,“如今冯都已经乱成了这样,你把控着朝政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冯白祁,你也是姓冯的,难道就想看着冯家的江山被景国人侵占吗?” 冯白祁冷眼看她,嗤笑着道:“贵妃娘娘说起这话的时候,也不脸红的,你难道忘了吗?你自己就是景国人啊。”说完这话,他不欲多待,转身便顺着石径朝宫外走去。 她也是景国人,有多久没有人对自己说这句话了,在冯都待得久了,那之前在景国所经历的,她几乎都要忘光,只有偶尔梦醒时分,才会记起自己从幼时便在临都长大的,从幼时便爱慕着一个爱而不得的男子。 她的手不自觉地掐着一朵怒放的木芙蓉,蔻丹上的嫣红被染了颜色,也没有发现,冯白祁……他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愚蠢的人,在大敌当前的时候生起内讧,那他的目的,就竟是什么。只是到现在,都没有人能猜得透。 想到现在应该还待在御书房的冯子谈,秦雨收敛起了其他的心思,继而往那边走去。只是她去得稍迟了一步,在她走到门前的时候,就被内侍拦住了去路,“贵妃娘娘还请留步,皇上吩咐了,不准其他人进去。” 想到刚才冯白祁盛气凌人的模样,秦雨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冯子谈的,她神色带着些许威严,“给本宫滚开,本宫现在就要见到皇上。” 那内侍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这,娘娘,您现在真的不能进去。” 就在秦雨正要准备朝这个内侍讨要一个她不能进去的理由之时,忽而里面传来两人说话声音,其中一男子声音浑厚,而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是女子娇软的声音,是吴侬软语,听得人心都要化了似的。 宫中来自吴地的,又能在待在御书房的,除了那位最近正得圣宠的林美人,还能是谁。秦雨的脸色陡然煞白,就在她忧心忡忡这人是如何落魄不得志的时候,他竟然跟别的女子厮混在一起。 宫中谁不知道这位秦贵妃手段最是骇人的,那拦人的内侍见她这副模样,吓得也是双腿无力,都快要跌倒过去,随后便听到,她冷厉的声音:“给本宫让开。”那内侍再也不敢拦路了,立即往旁边一站。 门是从里面落了栓的,秦雨只稍稍用力,那门栓便断在了她的手中,殿内的场景也在这一瞬间显露在自己眼前。所谓失望,不过是现在这般心境吧。 那位林美人穿着一身鹅黄色薄透的纱裙,眉眼盈盈暗含水波,满脸红绯,她此刻正是衣衫散乱着,发丝也有些凌乱,整个人都是坐在冯子谈的怀中。而那人,头还埋在林美人修长的脖颈处。这般场景,叫人看着便是眼红心跳。 秦雨只站在门口不动,心似被剜了一块,疼得不行。果然世间男子多是薄情寡义啊,当初他是如何答应自己的,说此生再也不会去碰别的女子,而之前传言这位林美人被宠幸,她并没有多大感觉,心中始终觉得,冯子谈定然不会辜负自己,可是这样的情景便摆在眼前,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那位林美人一抬眸,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神色冷清的秦雨,顿时心中一惊,慌忙去推冯子谈,“皇上,皇上,贵妃娘娘她……” 那门被打开的动静他早就听见了,此时也当做什么都不知,犹自抱着怀中美人亲昵着,语气很是不耐烦,“这个时候提她作甚?” 秦雨只觉得自己站都要站不稳了,她强作镇定,冷着声音道:“皇上到现在还沉溺温柔乡中,难道是不知道现在局势严峻,你打算就这样逃避下去吗?” 是的,她又给冯子谈找一个借口。在苏城时候,他经历了一场战败,回到冯都之后,又发现了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任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他就是想要逃避这一切罢了。 冯子谈这才从温柔乡中抬起头来,他目光冷漠,看着秦雨的视线中不再有以前的深情,“爱妃想怎么理解,便怎么理解吧,只是现在朕没空搭理你,等朕有空了,你再来说教朕也不迟。”说完,他又嬉笑着搂着林美人,在她脸侧偷得一枚香吻。 后宫妃子以前是一直都被秦雨压制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林美人挑衅笑着,看向秦雨。 说时迟那时快,秦雨踏进御书房中,她从腰间将自己的鞭子抽出,动作利落,卷上了林美人的脖子,只一刹那的功夫,冯子谈的怀中人便已是香消玉殒了。 鞭子上的倒刺飞溅出红痕点点,映在冯子谈的龙袍之上,混合着刚才残留的墨迹,简直是狼藉不堪。 第四百二十六章 接人 第四百二十六章 接人 只听见门外守着的人一声惊呼,随后似乎是晕厥了过去。冯子谈目光冷冷,将怀中尸体丢到了一边,似麻袋一般,又颇有些嫌弃的将身上掸了掸,所谓宠妃,到头来连死了,也就这般下场了。他抬眸看向怒意冲冲的秦雨,“人你也杀了,现在可以走了?” 秦雨手中还握着鞭子,脸上带着刚刚溅上的血珠,抛开冯子谈对这林美人的态度,她开口道:“难道你就任由着冯白祁将冯国给折腾垮了吗?” 冯子谈瘫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虚无之处,漠然道:“不管有没有冯白祁在,这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昨晚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趁着现在冯都还没沦陷,你可以回到景珏身边,求个情讨个饶,说不定他还念着以往的情分上,给你留一条生路。” 自在苏城之后,他再一次提起了要自己回景国去,失落失望太多,也不多这一次了。她手握着鞭子无力垂下,转身向外面走去,只丢下一句话,“冯子谈,是我以前看错你了。” 正午的光穿过檐下,在地面落下一片金色,女子斜拉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短,直至消失。冯子谈一手支撑着头,神色颓废,自嘲地笑了几声,不再有动作。看错了吗?呵呵,他瞥了一眼地上还未僵硬的尸体,连血都还是温热的,朝外面喊了一声,叫他们进来将这些处理干净。 苏城。宁雨宣昏昏沉沉整整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候,已经是快要午时了。外面极其安静,连婢女走路的动静也无法察觉,只听见了外间楚楚说话极低的声音。她闻着满室酒气,不由得皱起眉来。她的嗓子已经干得快要冒烟了,便起了身,去桌上倒了凉茶来喝。 外间正是云月带着弟弟过来,听闻母后病了一夜,一大早就过来了好几趟,说要看望母后。楚楚担心他们扰了宁雨宣的休息,没给进去。这不,小丫头又是来磨人的了。 楚楚听见了里间的动静,怕是宁雨宣已经醒了过来,她急着将云月给打发走,“公主,你等午间的时候再来看母后也不迟的,您先带着太子殿下回屋子去,可行?”她朝着后面的春雪怒了努嘴,示意她将两个孩子带下去。 待云月牵着云盛的手不情不愿地走出去之后,楚楚急忙走到了里间,果然就看到了宁雨宣正坐在桌边喝水,她二话没说,上前先是探了探宁雨宣的额头,感觉她终于不再发热,才松了一口气,“娘娘总算是退烧了,一直备着热水呢,您要不要沐浴?” 宁雨宣放下茶盏,看到楚楚眼底的青色,想来是她昨晚一直照顾着自己,昨日的时候她虽然生着气离开,但到了晚上,却是衣不解带的照料。她不是一个善于言表的人,只点了点头,“我想先洗个澡。” 两人对昨日宁雨宣所说的话闭口不谈,楚楚出去吩咐了奴婢将热水抬了进来,像往常没有什么分别的,给她准备了一切用具。 她退烧的消息很快就从小院传了出去,那边安得子得知消息,很快就带着一些补品过来,而那个人照样没有什么消息。这一回楚楚没将人拦在院门之外,迎进了小院的凉亭中坐着。 楚楚暗暗搓了搓手,问道:“怎么每回都是安公公您过来,皇上近日政务繁忙,可是不曾得知娘娘生病的消息?”不然的话,怎么到现在都不见着景珏的身影,若是以往知晓了娘娘生病,就连早朝都耽误了也是有的。 安得子长长叹了一声,他认识楚楚也是很久了,两人交情不错,也都是希望看到帝后二人关系能一如既往的和睦,也懒得与她勾心斗角,直接说道:“昨夜杂家知道了娘娘高烧的消息,立即就去禀报了皇上的,可皇上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都是忧心忡忡的,楚楚眉头紧皱着,仍然有些不死心,“皇上真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安得子点了点头,何止是没有一点儿反应啊,皇上的病情也没怎么好,今天一大早就赶去了城外军营里,亲自带领着大军去了城外治水,另外那裴少炎也被拎了过去。就好似宁雨宣这件事根本不存在一样。 看来这一次,皇上是真的对皇后不理不睬了,楚楚心中难安,以前觉得皇上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深情男子,后宫中除了娘娘之外,他再也没有碰过别的女子了。现在这样的情形,若是有别的女子趁虚而入…… 安得子连忙将楚楚的胡乱想象打断,他仍深信皇上这一次只是在跟娘娘置气而已。 正说着的时候,安得子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从屋内走出来的宁雨宣,因为刚刚沐浴完,发梢还带着湿气,眉眼似雾气氤氲着,穿着一件月牙白的湘妃裙,出落得好似一朵聘聘袅袅的湘娥。瞧娘娘这副模样,皇上又怎么会真的会对她失心呢。 宁雨宣见到安公公,便走了过去,朝他微微点头示意,“刚才听下面的人说安公公带了许多补品过来,其实没有必要,我现在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安公公还是带回去吧。” 安公公立即起身,朝她行礼,“皇后娘娘真的是折煞老奴了,这些不过都是些滋补身子的,就算是没病,吃了也是对身子好的。再者说了,皇上问鼎天下是指日可待的,这世间的东西,哪一样不都是您的,这些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宁雨宣只是疏离有礼地笑着,仍然坚持自己,“安公公还是拿回去吧,这些我实在用不上,还有,我想去找皇上有些事情,皇上现在在府上吗?” 安得子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而旁边的楚楚抢先开了口,“皇上不在府上的,”见两人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楚楚微微一滞,又朝宁雨宣说道:“皇上今日一早就去了城外军营里了,娘娘您若是想要找皇上的话,不如等到皇上回来再说?” 安得子不明白楚楚这般急迫,不想让宁雨宣见到皇上是什么意思,却也没说什么,只附和着点头。 宁雨宣将视线从桌子上那些补品收了回来,转而看向楚楚,她明白她的意思,却只是笑了笑,“那便罢了,等皇上回来再说吧。” 只是正午过后,府邸中国突生了一些变故,叫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南方夏季虽是雨水充沛,一旦天晴了,便是顶热的时候了,蝉鸣不绝于耳,唯有小院这边,下人们早就将扰人的蝉给捕了去,因此院中极其安静,唯有宁雨宣伴随着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从窗子传了出来。 绿荫浓郁,极其幽静。可是忽然间,外面有人脚步声急促。宁雨宣正在教云月练琴,而云盛正在握着一支笔,在纸上随意涂写着,嘴中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这些什么。 宁雨宣听见了外面动静,只从窗子伸头朝外面看去,只见院子外面有人找了楚楚,正在那树下,刻意压低着声音,不知是在交谈着些什么。随后就看见了楚楚往她这边瞧了一眼,随后头也未回地往外面走去。这副神秘的模样,叫人很是好奇。 楚楚急匆匆走了出去,在小院外的不远处找到了此时应该跟在景珏身边的秦风,紧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把那人接到府里来是什么意思?” 秦风是哭笑不得的,他哪里有什么权利随意接人到府邸中来,回答道:“这也不是我的意思,皇上这样吩咐,我也只能照做了。” 一想到宁雨宣昨天傍晚与自己所说的话,楚楚就心生闷气,看这样子,皇上定然是知道了娘娘所说的了,她都快要忘了,这府邸上上下下,哪一样不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她又将气撒在了秦风身上,“皇上是和在娘娘置气呢,你也看不出来吗?就这样把人带到了府里来,是嫌他们关系还不够差的吗?” 说是如此,但是楚楚自己心里也无法确定了。 要说秦风在这么大热的中午,是将谁接到府邸来了。能惹得楚楚如此生气的,除了洛家的人,还能是谁。昨晚宁雨宣与楚楚所说的话,都一字不落地全都入了景珏的耳中。 他一夜未曾安眠,今天一大早也同昨日一样,去了城外。但是做事都是心不在焉,最后直接吩咐了秦风,去将洛家的兄妹接到府邸中小住几日。秦风瞧着景珏模样,并不像是在生气,只以为让他接人,是为了给皇后解闷的,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主子们的事情,秦风也懒得多家揣度。见楚楚还一副气极模样,哄着她道:“我们做下人的,就得遵从主子们的命令,既然皇上这样做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你先别急,等日后,就能看出来皇上的目的何在了。” 楚楚抬头瞪她一眼,默不作声的,不想搭理他,转身便回了小院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流丹 第四百二十七章 流丹 绿荫浓,夏日长。也只有在这小院里,才会与外面伏暑天气隔绝开来,参天的乔木蔽日,有带着热火似的风吹来,到了这里也是习习凉风,叫人心旷神怡。 楚楚心中藏着事,回来的时候接连撞到了两个婢女,引起不小的动静。宁雨宣坐在窗前都看得分明,她不自觉敛眉,地头对云月道:“云月,你在这里看着弟弟练字,母后出去一趟。” 小丫头对弟弟一直是颇为照顾的,连连点头,坐得端正,拍着胸脯,小大人儿似的说道:“母后放心吧,盛弟一向听我的话的,我肯定要他乖乖的。”宁雨宣只是笑着,又吩咐了在旁边候着的婢女看着点两人,自己则走了出去。 楚楚正是措手不及的时候,不知要如何应对现在的状况,头疼不已的时候,就看见了宁雨宣站在门口看着她,好像是在那刻意等着她的。大约是脑子懵了,楚楚下意识地反应是立刻转身就走,但身后的人不愿意放过她,出声叫道:“楚楚,我有话问你。” 楚楚苦着一张脸,在转身之前又马上收敛了回去,低着头问道:“娘娘想问什么?”她在心中不住地祈祷着,可千万别问那件事。 可宁雨宣所问的,与那件事也差不多了,“你刚才出去了一趟,是去做什么了?我见你好像脸色不大好。” 楚楚眼眸躲闪了一阵,想来皇上将洛家兄妹接进府里这么大的阵仗,也是瞒不了多久的,她索性直接言道:“大概是皇上知晓了您昨夜里说的话了,让您回洛府是不可能的,皇上已经叫秦风将洛家人接到府里来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楚楚语气有些不满,继续道:“如果您还不在意皇上的心情和态度的话,就直接去找那洛家少爷吧。” 宁雨宣神情一滞,她心中升起了一些异样,有些难受,却不知是因洛寒川还是景珏而起的。可是这个时候她若是提出自己想回洛府,景珏是定然不会同意的了,毕竟洛家人都已经结果来了,她没有道理再走。 如此想来,景珏当真是卑鄙啊,不过他也是极了解自己的了,知道她心中在意着什么,又有着怎样的心结,索性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让她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来。而她也打算就如同楚楚所说的那样,暂时不会去见寒川大哥。 她没有说别的,只是问楚楚道:“所以现在皇上是还没有回来吗?” 楚楚这会儿倒是有些猜不透宁雨宣的目的了,只得答道:“皇上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据秦风所说,可能要到晚上的时候才能回。” 宁雨宣双眸有些迷茫之色,也不知道自己问这句话是何意了,只怔怔地转身往屋内走着,忽的又转头问了句,“那皇上的病可痊愈了?” 见到宁雨宣终于愿意去关心景珏,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回道:“刚才我问过秦风了,皇上现在身子比前两日好了许多,”她说话顿了顿,又继续道:“娘娘。应该多关心关心皇上的。” 宁雨宣没有再说什么,浑浑噩噩地又回到了屋子里,在云月身边坐下。对于景珏将洛家兄妹接过来的事情,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犹记得刚被接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是那般霸道性子,可是现在……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云月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看似有章法,可是还是因为不够熟练,弦音难以相接,到了后来,干脆都将后面的谱子给忘了干净。她转身问宁雨宣:“母后,接下来要怎么弹奏?” 因着宁雨宣心里想着事情,刚开始没有听见,等到意识到了之后,低头就看见小丫头皱巴巴着一张脸,对母后没有理睬自己有些难过。宁雨宣忙收了那些心思,握着她有些肉乎乎的小手,在丝弦上捻挑起来,随后便是行云流水般的琴音流泻而出,小丫头才又笑了起来。 照顾着两个孩子,时间便是过得飞快,一转眼便是日落西山时候,宁雨宣又问了几遍景珏有没有归来,可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而在小院不远的一个名叫流丹阁中,洛家两兄妹暂时被安置在此处。他们午时正在家中的时候,忽然接到秦风带过去的命令。因为这几日他们都已经识得了秦风,只是被别人这样召之即来,直接不给面子,叫洛家人很是难堪。 但洛彩云当时却只字不说,心中想着的是这样的机会竟然找上门来了。 流丹阁的外面守着两个侍卫,名为保护府邸中众人安危,可他们猜不透,这究竟是不让他们出院子,还是想将他们囚禁在这里。洛彩云下午故意试探了一下,发现只要出了这个院子,那两个侍卫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整个府邸中,除了一处书房,其他地方倒是可以随意走动。 晚膳有婢女送过来,饶是洛家在苏城富贵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顿饭。兄妹两人对坐用膳,洛彩云因为一些事情,眼光一直闪烁着,倒是洛寒川来了这里之后,一直是安之若素,极其平淡。 他这半日都没说什么话,洛彩云饭吃了一半,便放下了碗筷,对洛寒川道:“大哥,你难道不想去见见小娆姐吗?我打听过了,她住的院子离这里不远。再者说了,那个秦大人不是说过了,他们接我们过来就是给小娆姐解闷子的。你要是还有所顾忌,大可以不必了。” 洛寒川只抬眸凉凉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来吃饭,只丢下一句话,“给皇后娘娘解闷子,你不是最擅长了吗,大可以自己过去,不要来拉上我。” 昨日才堪堪决定放手,今日若是就见了人,洛寒川只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小娆就住在不远处,光是想到这,他就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沉稳坐在这里吃饭。 他们坐在二楼阁楼处,金灿灿的余晖笼罩着城外乌江绥水,偶尔可见天边归家鸟雀,而入眼所见近处的地方,便是那一片绿荫浓郁之处,听闻,她就是住在那里。 洛彩云不能明白大哥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已经这般近水楼台了,他竟然不去见小娆姐,心中思索着待会用完膳后,就去找小娆姐说说话。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来,就听见对面洛寒川说道:“我是不会去的,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不该有的心思不准再有。” 洛彩云不由得撇嘴,见洛寒川神色严肃,不敢再顶嘴,只得应下。 天边最后一抹日光也随着日暮降临消散而去,宁雨宣还是没有等到景珏回来的消息,她亲自去哄了两个孩子睡觉,一番忙碌之后身上出了点薄汗,又去洗漱一番,只是再出来之后,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她拿了本书坐在书案前看着,是一本普通千金方,楚楚说她以前最爱拿这本书来,打发时间。如今她没了记忆,再翻阅起来,那些陌生的草药药方,带着一股浓烈的熟悉之感。听闻她以前最爱学习医术,如此看来是没有错了。 这晚是春雪值夜的,时间渐移,转而便到了深夜时候。春雪进来剪了烛花,劝诫她道:“娘娘,现在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空气中带着淡淡菖蒲燃烧的味道,没有什么蚊虫,书案的位置就在窗边,她看了眼窗外,从树叶缝隙中看到月华似练,问了一句,“皇上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春雪是个胆子小的,要是楚楚在这里,定然要说道几句了。只听见春雪回应道:“皇上这会儿还没回呢,想来今晚是要和几位将军住在军营里了,您要是有事找皇上,不如明日和秦大人一道去军营里?” 宁雨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春雪遣退了下去,“我待会就去睡了,你也早些去歇会儿吧。” 春雪离开之后,顺道着将那扇紧闭着的窗子也给关上了。等人走了出去,屋子中空荡得有些可怕,宁雨宣看着手中医书,摊开放在了桌上,又陷入沉思,她总觉得,景珏这样是在故意避开她。他们两人之间,缺的便是一次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 或许,她明日真的该去军营里亲自去找他了。正想得出神时候,忽然窗外响起一男子声音,“你还没睡?”随着声音出现的,便是一个男子颀长身影落在窗纸上。 忽然出现的声音叫宁雨宣吓了一跳,听着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今日被秦风接到府里的洛寒川。宁雨宣站起来,打开窗子,果然见是他站在窗外檐下,眸子在夜色下更显漆黑,她不由得皱眉,问道:“寒川大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今晚的洛寒川显得有些冷硬,他目光紧锁着眼前的人,“本来是不打算来见你了,只是半夜辗转难眠,见到你这里还亮着烛火,便想过来看看,”想看看她在做什么,是否同他一样。 第四百二十八章 试探 第四百二十八章 试探 宁雨宣微微一愣,这话从洛寒川口中说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知是不是今晚的气氛有些不对,宁雨宣只觉得违和,她微微皱眉,没有让对方察觉,只回道:“今天听说是秦风将你们接了过来,我本无意再继续打扰你们的生活,可是这件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希望你和彩云能够见谅。” 洛寒川闻言,面色陡然一僵,她竟然是这样想的,觉得是他们打扰了洛府的生活,若不是被接到了这里,那她的结局会如何,就如街上百姓所言,洛家少爷捡了一个貌美的未婚妻回去了吗?或许不日之后,他们便能成亲。 一想到这里,他的眸子愈发的阴沉起来,随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又缓缓开口问道:“如果,能让你自己选择,你是选择做你的皇后,还是像之前一样,住在洛府?”他知道她不是爱慕虚荣之人,这个问题所问的,无非就是在他和景珏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 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到洛府,宁雨宣想到那日在景珏的书房里所见的画卷,又想到今日景珏所为之事,她不由得苦笑起来,如果能让她自己选择吗?她无奈摇头,对洛寒川道:“寒川大哥,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不管是怎样,我现在已经没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利了。” 她抬眸看向洛寒川,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对方的神情有些僵硬,却看得出来是带着愠怒的。宁雨宣将要说的话滞留在嘴边,转而对他道:“我知道强行将你和彩云接到这里,你们肯定不会高兴,我明日会去找皇上,向他求情放你们回去。” 求情,又是求情,洛寒川袖下的拳头紧握着,他不想再继续谈这件事情,别过了脸去,说道:“你不必再为这件事去求情了,我没关系,只不过……我听说你今日一直在等着皇上回来,你找他?是因为我的事情?” 其实在洛寒川被接到府中之前,宁雨宣就一直在询问着景珏什么时候会回来的消息,她轻笑摇头,“这与你没什么关系,找他有其他事情罢了。” 细碎的月华光芒从树叶缝隙中轻洒而下,院落中略显阴暗,外面隐约传来打梆子的声音,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淡淡红晕,洛寒川的高大身影映在地面上,显得有些孤寂。宁雨宣看着他,神情复杂,“寒川大哥,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也该早些回去睡了。”洛寒川的视线一直紧紧地落在她的身上,这一切,宁雨宣只当没有察觉。 洛寒川紧抿着唇,他点点头,站在窗边的女子一袭白衣,比那月色更加醉人,清冷逼人,正是要目送着他离开的意思,他转身之后,就听见后面的窗子要关上的声音。 宁雨宣见洛寒川要离开的时候,正要关上,忽然窗子被人挡住,她讶异着看着去而复返的洛寒川,问道:“寒川大哥,你还有事?” 男子只走出几步路,就折了回来,他的双手紧紧抓着窗棂,声音有了一些沙哑,说道:“我还是想知道那个答案,若是之后你没被找回来,你是不是就会嫁进洛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双目都有些眦裂。 宁雨宣还有些惊讶,洛寒川竟突然起了如此大的反应来,嫁给洛寒川的事情,她也只是听彩云和洛家的下人说过,洛寒川从来没有与她说过这些的,她怔怔地回应着:“寒川大哥……” 没等她说出这句话的回答,对方忽然无力地松手,又垂下头去,“罢了,罢了,你也说了,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你早些睡吧,我走了。” 宁雨宣立在原地,看着男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夜色里,随即心头涌现的都是满心无力。若是说之前在洛府的时候,她对洛寒川有了一些异样感觉,可是这些在遇见景珏之后,就自此消散不再。 可是世事总是太过复杂,她失去以前记忆,景珏为人如此强势,她也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切,是去是留,都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 书房那处寂静无声,除了隐在暗处的暗卫,空无一人。忽然有一人影从外面走来,步伐极快,带着怒意冲冲。今夜月色极好,这里没有树荫遮挡,屋子中隐约可见各处摆设的轮廓,以及……那坐在书案之上的一人。 景珏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把扯下,丢在那人怀里,声音冷厉漠然,一边走到书案之后,一边说道:“你怎么还没走?” 那人拿着人皮面具,“噗嗤”笑了起来,并没有要走的打算,悠哉地坐着,随后感叹着:“景珏啊景珏,没想到你也有这个时候啊,真是天道好轮回。” 景珏坐在了案前,将案上烛台点燃,火光骤然将书房内照得透亮,那人模样也显露在景珏面前,能有这边姿态的,除了那大名鼎鼎的千面鬼人,还能是谁。景珏并不搭理他的打趣,只冷声赶人,“你热闹也看了,可以离开了。” 闻人秋站了起来,却没有离开,坐在了景珏的对面,翘着二郎腿,双臂抱在胸前,甚是悠闲,“早就知道你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了,这么急着赶我走做什么,难道是怕失忆的小宣儿爱上我了吗?” 他这话是戳到了景珏的伤口处,景珏随手就拿了一样东西,朝他丢过去,“你留在这里,就不怕惹了你家那位吗?” 闻人秋之前在云城受的伤,也早就养好了,年前的时候将红杏生拉硬扯地带回了南疆去。晏无萧见了,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徒弟能娶上媳妇,硬是撇下了老脸来,让两人又煮了一回熟饭,只等着定下日子成亲了。 他嗤笑着看向景珏,红杏又不是一般女子,这样的小家子气的,“我看是惹了你还差不多,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宣儿能早日恢复记忆,和你重归于好吗,这样急着赶我走,你是怕跌了面子不成?”他顿了顿,“喂,刚才你去试探了一番,她是什么反应?” 要说景珏怎么会和闻人秋撞见,要从今日他出城办事儿说起,偶然遇见了闻人秋及红杏二人,身边的岑尤又是个嘴碎的,三下两下就说了宁雨宣失忆的事情。 当时听说之时,闻人秋没什么反应,只携着红杏离开,不过半日的功夫,他又折了回来。在千机阁解散之后,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就是千面鬼人了,一下子将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连着那洛家小姐和之前王家的亲事都摸了个底。 再加上闻人秋又最是会激人的,三言两语,就给景珏出了个主意,叫他晚上扮成洛寒川的模样,去试探试探宁雨宣现在的心。 要说宁雨宣会变心,不管她有没有失忆,闻人秋都是不信的,他们当初在东瀛同生共死五年,且不说他从来都不曾掩饰自己对她的心意,就是孟千机隐忍不发的一些情愫,她都没有任何回应。说起来,她也是一个固执的人,认准了景珏,心里就难以装下别人了。 不过……看景珏这幅模样回来,情况好像有点不妙啊。 景珏只抬眸瞥了他一眼,随后道:“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师从医圣,医术应该也不差,有这打听的闲工夫,倒不如去看看能不能将她的失忆症治好。” 闻人秋闻言竟大笑起来,景珏这是疾病乱投医了啊,他摆手拒绝,“治病这事我实在不在行,我除了对蛊术了解颇多之外,也只知晓一些病理而已,你们太医署的那些御医,我看着倒都不错,连他们都束手无策,我也无能无力。” 景珏心情本来就差,这会儿又被闻人秋惹得烦躁至极,他食指不住地敲着,“既然如此,那你明日和红杏也搬到这里来住吧,宣儿他跟你们。也算是熟识,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 对于这个提议,闻人秋倒也不拒绝了,犹记得之前,他被邀着进宫住了一段时间,那一次的待遇简直是记忆犹新啊,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是景珏诚心诚意地邀着他进了这里住着。这里的吃食住行,与宫里的别无二致,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夜半时候,闻人秋出了府邸,回到了暂住的客栈。红杏没等他回来,自然也没歇下,正坐在桌前百无聊赖之时,忽然一人从窗外翻身进来,惊得红杏差点就要出手,见来人是闻人秋,她没了好气道:“你这是什么德行,大半夜偏偏要翻窗?” 闻人秋腆着脸笑着迎上去,颇像一个无赖,“是是是,是我错了,刚才吓到你了?下次我不翻窗了。” 红杏懒得理他这幅姿态,只又坐了下来,问道:“娘娘那边现在的情形如何了?她的病可能医好?”她没忘之前承受了宁雨宣的多少恩惠,因此格外关心她的病症。 闻人秋虽然担心,但这失忆症对她身子并无大碍,有影响的,只是对于景珏最多罢了。他坐了下来,喝了一大碗凉茶,才说道:“能不能医好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明日得住过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安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安 话说完之后,他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红杏,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红杏没有察觉到闻人秋的小心思,只点了点头。去年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那时红杏又留在了云城,没有跟在他们后面,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如果能过去帮些忙,也是不错的。 都说女人是极为小心眼儿的,但是在红杏这儿,她这般大气,叫闻人秋也松了一口气,尽管是对着宁雨宣没了那些感情,但两人都出自同一师门,不帮衬着些实在过不去。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 这夜景珏从城外回府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在闻人秋走了没多久之后,他就回了军营去。是以第二天,秦风还要当做不知道,早上赶着去城外。 早上天还透着雾气朦胧,天色湛清,楚楚将秦风送到了府门口,嘱咐着一些亲昵的话,她回头看了一眼府里,转头对他道:“待会娘娘同你一同去军营里,你路上注意着些。”昨夜楚楚是游说了一晚上,才劝得秦风今日带宁雨宣去军营找皇上。 马车早已备好,停在门口,里面楚楚安放着精致小巧的熏香炉,有清香冽人的薄荷香散发出来。秦风自是忙不迭应是,若不是确保现在的苏城是安全的,他怎么也不敢应下这件事来。 两人没有等太久,宁雨宣就从府中走出来,穿着紫绡翠纹裙,头戴白纱斗篷,隐去了那一张清冷面庞。楚楚扶着她上了马车,冲着秦风点了点头。秦风坐在车辕上,不曾过多停留,就挥起鞭子,直朝城外而去。 而宁雨宣的马车刚走没有多久,闻人秋便和红杏带着行李住在了府邸中。 如今在景国人的治理之下,苏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安定,连着热闹繁华的街上,人也多了起来,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百姓的交谈声充斥在耳畔,满是生活的气息。许久不曾上街的宁雨宣再也没忍住,掀开了帘子看着外面情景。 因为人来人往,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不少,宁雨宣摘了阻碍视线的斗篷,正好看见了之前的那家留香居,此时已经换了店家,被改造成了一家酒楼,生意倒是兴隆,门庭若市。她目光流转,忽然对上一人眼睛。 对方站在酒楼的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只是都穿着青色衣裳,,腰间携带佩剑,看着似乎是江湖中人。宁雨宣没怎么在意,下一秒便移开了目光。 只是站在酒楼门口的男子,不禁紧蹙着眉,他的下属也是惊疑刚才那人,不由得道:“少主,刚才那人,是不是就是之前我们在云城遇到的玊夫人?” 这位人口中的少主,这偌大云城中,除了青玉门的白鹤,也无人能担此称呼了。白鹤望着那马车离开的位置,“没错,是她。”去年明阳桥上发生的事情,白鹤从白汀州那里听说了,随后也知道了这所谓玊公子和玊夫人的真实身份。 只不过当时不是说她已经坠河,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吗,她竟然没有死?想到现在驻扎在苏城的景国大军,他转头对下面的人道:“你去盯着这人,千万别被发现了。” 等经过了这段热闹街道,之后马车就快了起来,不出半刻钟头,就已经到了军营。 听到她过来的消息,最先迎出来的是岑尤,大概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他神色有些憔悴,但是在见了宁雨宣之后,却是很有精神的模样,笑得大声又爽朗,“雨宣妹子,你咋这大清早的过来了?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啊。” 面对着岑尤的这份热情,显然是忘了她失忆的事情了,宁雨宣险些有些招架不住,幸好后面的秦风过来替她解围,“岑统领,娘娘还急着去见皇上呢,不如待会再谈?” 岑尤这才注意到宁雨宣的异样,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言行,或许对她而言有些唐突,心中有些惋惜,脸上笑意也渐渐褪去,后退一步让出路来,“要去见皇上?那就赶紧去吧,趁着皇上还在军营里。” 岑尤眼睛里还泛着血丝,神情又有点失落,宁雨宣冲着他笑了笑,又不知该说什么,随即便跟着秦风后面去了景珏的帐篷中。 他们来得太早,现在日头才出了一点,东边的天被染成赤红色,远处青山妩媚,如烟似雾的水气缠绕,大概是又要落雨了。走到景珏的帐篷前面时,就见有人端着洗漱的用具出来,里面那人应该是醒了的。 想到这两人现在的状态,秦风道:“娘娘,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吧,属下进去通传一声。”他私自带宁雨宣过来的事情,还没有禀报给主子,若是主子不愿意见…… 好在景珏的态度并没有让秦风为难,他正穿着外衫,听到秦风的传报,只顿了顿,有着昨晚的试探,他早就知道了宁雨宣今晚要过来的事情,所以并不吃惊,只沉声让她进来。 宁雨宣得到可以进去的消息,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那日不欢而散之后,虽然只隔着一天,但是两人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待会进去,他还是会继续冷漠,还是像最初的那样,对她百般温存? 她心中没有答案,等进了帐篷中,里面除了景珏,也没有其他人,那人背对着她,穿着墨色罩衫,手中在擦拭着他随身携带的那柄剑,偶有寒光反射。 两人都没有说话,有片刻的沉寂。宁雨宣在这沉默之中,一颗心更是煎熬,她开了口:“我……” 只是才说出一个字,对方就抢在她之前说了话,“我之前听说了你想回洛府的事情,只是你现在身份不允许,住在外面始终不安全,朕便做主将洛家的人接了过来,想必你昨日已经见到了,你今日过来是还有什么事?” 宁雨宣刚才纠结不已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了,他说话的语气冷漠,似乎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好像是并不想见到她。好像自从回到他身边之后,自己就一直在猜测着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种感觉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强烈的不安之中。 她嗫嚅着,又说不出话来,她找他是为了什么?在面对着这样冷漠的景珏,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问什么?问他那副画像中的女子究竟是谁?问他缘何突然对自己就转变了态度?还是问他,他是不是只将将自己当做了替身。毕竟,她是代替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这个人。 见身后的人久久不语,景珏将残虹剑擦拭完了之后,又放在了原处,转过头来,就看见她站在那里,整个人似乎是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安当中,眼睛里没了往日的清澈,盛满的是她的迷茫。 景珏不自觉皱眉,又问她:“你还没说,你这么早过来是要做什么。” 宁雨宣手指头紧握着袖口,将那一片抓皱了都不知道,在看到景珏神情渐渐失去了耐心之后,她才开口,“我是想问你,你的病好了没有?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外面忙碌,应该遵循太医所说的,好好歇息养病才是。” 听到这话,景珏心中不由得漏了一拍,他皱紧的眉头渐渐松了开来,又拼命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依旧做着冷漠的模样,随后他踱着步子,走到宁雨宣的面前,“朕听说了,你一直在府中问朕有没有回府,所以你就是想劝朕回去养病?” 在触及到那双梦里常常见到的墨色瞳孔时,宁雨宣忽然就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了,她点着头,然后又道:“我还有事想问你。” 大概是她刚才那话让他心情甚好,也不管她后面又要问一些会不会让自己发怒的话了,景珏就直直地站在她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尺,“你说。” “我想问……前日我在你书房里看到的那幅画,那画中的女子是谁?” 景珏一阵错愕,随后又是不信,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前日看到的那幅画?”不等宁雨宣点头,他就道:“那画里人的模样你没有看清吗?分明是和你长相一样。” 可是她见宁雨宣没什么反应,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忽然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竟然是少见地笑了起来,冰冷的墨眸中漾着点点笑意,“你不会是以为,那画中的女子,是宁雨珊吧?” 他的神情中戏谑的成分居多,宁雨宣心中更是不满,强忍着心头的那抹不适,“楚楚与我都说过了,当初你想娶的是我妹妹,但是阴差阳错的,变成了是我嫁给你……”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了。 原以为景珏会因为她提及此事而发怒,毕竟那天她不过是碰了那幅画,他就已经是气极了,但是想象中的怒火并没有出现。忽然眼前一黑,她竟然是整个人都被景珏抱在了怀里,怀抱温热……怎么会是这样? 似乎是这样不够,景珏又加大了胳膊的力道,将她抱得更紧了。 第四百三十章 灾民 第四百三十章 灾民 宁雨宣挣扎了几下,一直挣脱不开,干脆整个脸都埋在他的胸膛中,闷声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日光渐盛,连着帐篷中的温度也高了许多,两人都觉得有些热,但是景珏并没有放开,将她紧紧搂着,又低头去吻着她的发旋,“是我的错,我该与你说清楚的,否则你也不会吃了这么久的醋了?” 景珏直言她是吃醋,叫宁雨宣有些愠怒,她伸手捶他,依旧狡辩着道:“我没有吃醋,只是好奇罢了……” 景珏笑着,“好好好,又是我说错了,只是那人就是你,你日日都要对镜梳妆,都没能发现吗,明明和你一模一样,”他稍稍后退了一些,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流连在眼睛、鼻子和面庞上,目光中满是缱绻爱意,在触及到那双眼睛上时,又多了些悲痛。 那墨眸中的复杂情绪,叫宁雨宣心中刺痛,她忽然抬起手掌来,覆在了那双眸子上,她又开口:“既然那人是我,那你那天为什么要是那种反应,后来为什么又一直不回府?” 景珏将她的手移开,但是自己的目光也随即移开,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来得这样早,早饭吃过了吗?我叫他们那些吃的过来?” 见他转移话题,宁雨宣心中又有些失落,可是想到那画里的人就是自己,一时之间又不知该是是喜是悲,她心中哀叹着,说道:“我在府中已经用过了,你还是早些用早膳吧。” 早膳被下面的人送过来,原以为是在府中常见的美味珍馐,结果呈上来发现,不过就是普通的白粥馒头。两人对坐着,景珏吃饭的动作很快,但依旧是一丝不苟,不见急促慌乱,他看着宁雨宣略有诧异目光,笑着给她解惑,“这些都是军中将士所吃的,再做别的也是浪费时间。” 宁雨宣就撑着头,似乎看着他吃饭也是一种享受。眼见着他已经要吃完饭了,她才想起,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 景珏几口便将碗里的白粥喝了个干净,放下碗,就对她道:“既然你已经过来了,就等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城,待会我们要去城外查看灾民的安置情况,你要与我们一同去吗?”他记得这段时日,她都没有出过门。 想到之前在临都的时候,就连进出宫门都是随她自己意思,反而在那小小的洛府,却被桎梏在小小的屋子中。若不是去年时候他的疏忽,没有查出来那白汀州幕后的人竟是冯子谈的人,才叫她落入淮水之中……不管是冯子谈,还是秦雨,他都会叫他们付出代价。 宁雨宣听闻自己可以出去看看,倒是有些欣喜,“去查看灾民?我听说是前几日暴雨,现在情况都已经定下来了吗?” 这几日都是大晴天,前段时间的暴雨,还有战乱,叫许多百姓都流离失守,当初在决定进犯冯国之时,他们早就商讨了粮草之事,有金陵在后方源源不断运来粮草,还有如今占领的云城江城,都是江南富庶之地,并不愁无法安置数以万计的灾民。 赫连邵叫下面的人准备了一部分粮食,带着将士运往在军营不远之处的灾民安置地方,宁雨宣带着斗篷,跟在景珏的身后寸步不离,跟着一起过去的还有岑尤,倒是一直在跟宁雨宣拉着话。 这里离绥水特别近,所以道路有些泥泞,一行人都是骑马的。宁雨宣虽然是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但是骑马的水准倒是一点都没有退步,一边听着岑尤说着话,她也习惯了这位岑统领的话痨和不同寻常的热情,隔着斗篷都能看到他面容的憔悴。 宁雨宣不由得开口问道:“岑大哥,你怎么今日也跟着一起出来了,看你样子,该多休息休息的。” 她哪里知道岑尤这样的性子,每回到了打仗的时候,在军营里都是这样,和其他将军彻夜不眠地商讨着进攻的谋略。他打着长长的哈欠,又挠了挠头,呵呵笑着:“嗨,我没事,这样才是正常的。倒是皇上,这些时间龙体不适,还一直撑着在军营中处理这些琐事。” 宁雨宣没有说话,只是噤了声,她沉默不语,这段时间,如果不是和自己关系闹得僵了,他也不会整日整夜地待在军营里。 岑尤没有察觉到宁雨宣的异样,继续说着话,或许是想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他说的都是以前发生的事情,“想当初我与你初次见面的时候,那还是在青石镇,你的易容术堪比那千面鬼人,连我都被你骗了过去。” 在宁雨宣一边的景珏不由得皱眉,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并不是很美好,心底里比谁都清楚,那时的宁雨宣心中并没有自己,而是自己逃离了景王府。他捏拳放在唇下,重重地咳了起来,提醒两人,“前面就到了地方了。” 宁雨宣正好奇岑尤所说的事情,没想到以前的自己不仅是精通医术的,连着那传闻中的易容术都会。只是现在对她而言,她对医术所了解的不多,更别说那更为复杂的易容术了。随后便听到景珏的声音。 她转头看向景珏,并没有忽略刚才那两声重咳,神情染上了一些担忧,“你怎么还在咳嗽,是病还没好?” 见宁雨宣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自己身上,景珏只笑着,说无碍,“前面那边都是灾民,你到时候就跟在我的身后,别走远了,这里鱼龙混杂,有些危险。” 岑尤在一边不再开口了,但是心里却嗤之以鼻。景珏那样冷心冷面的人,一旦到了宁雨宣这儿,就变得如同一个讨糖吃的孩子一般。可也正是这样,宁雨宣的存在,就成了他这辈子唯一的救赎了。 宁雨宣顺着路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了那尽头是一处破庙,但是远远看去就是人头攒动。她的视线不错,能看到周围守着不少将士,更多的却是那些衣衫褴褛,看着面黄肌瘦的流民。 骑马比步行速度快了很多,他们还没到地方,那些百姓见到了送来粮草的人,就已经欢呼雀跃起来,一个个的激动无比,口中大喊着的是“吾皇万岁。”他们口中的吾皇,自然是景帝景珏了。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冯国的人,但是他们仍然记得,在前段时间战乱时候,冯国皇帝是如何将他们拦在城外的,而景国在江城又是如何接纳他们,如何的开仓放粮接济他们。百姓们的心思最为简单纯粹,谁是真心诚意顾着他们,那才是他们的帝皇。 宁雨宣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心中不由得惊叹。这半年时间内,她看过的书不少,史书更占多数,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想来景国人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原因,便是在此了。 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负责这些灾民安置的是赫连邵手下的一员副将,名叫张容,见是皇上和各位将军亲自带着粮草过来,便很快带着人来接。只是这些人员中多出来的一位女子,叫他多看了几眼。 赫连邵是在前面引路的,最先下马,见到张容略微吃惊的模样,低声提醒他,“那人是皇后娘娘,收起你那表情来,小心叫皇上见了砍了你的头。” 原来这人竟是皇后娘娘?张容依旧吃惊不小,但是已经遵循赫连邵所说,收起了神情,早就听闻帝后二人感情深厚,看到景珏小心翼翼牵着宁雨宣的手扶她下马时,张容是信了的。 随后他立即上前行礼,“卑职张容恭迎皇上及皇后娘娘圣驾。” 之前景珏一直忙着绥水治理的事情,那边现在已经有了裴少炎在,叫他少操心了不少。这里倒是头一次来,见到这里被安置得妥帖,心里觉着满意,倒也没有言表,只是道:“朕今日只是来此查看查看,你带着人将下面的粮草发放或是储存起来。” 随后他便遣退了赫连邵跟张容,叫他们去办自己的事情,只留下岑尤及其他下属跟在身后,来此巡视。虽然宁雨宣已经照景珏之前所说的,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但是景珏依然以不放心为理由,将她的手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这里的百姓也听说过景国皇帝,为了皇后虚设后宫三千之事,如今看到两人这般鹣鲽情深,不由得艳羡不已。他们大多都是贫苦的百姓,比起那三妻四妾而言,更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因此又觉得,这景国皇帝当真是如玉君子。 平民百姓不懂规矩,不住地看着这一行人,又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偷偷笑着,叫宁雨宣羞赧不已,若不是有斗篷挡住了脸,那些人定又要笑她羞红了的脸了。她挣扎着想要挣脱景珏的手,可偏偏对方用了巧劲儿,既不捏着她疼,又让她无法挣脱开。 见宁雨宣似乎是要生气,景珏便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你乖一些,这里路有些乱,你戴着斗篷不方便,仔细别摔着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采药 第四百三十一章 采药 这样的理由似乎无可厚非,但宁雨宣就觉得他是故意的。一气之下,她另一只空着的手将斗篷一掀,“现在我可以看清路了,你把我手放开。” 见到这样孩子气的宁雨宣并不多见,景珏乐得笑了,但仍然没有放手,“可是朕就是想牵着你,你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岑尤一直紧跟着他们后面,虽然说这两人说话交谈声音极小,但是架不住自己是个练武之人,耳力好得不行,只觉得浑身都冒着起皮疙瘩,不是听说这两人是关系闹僵了吗?合则秦风是故意骗自己的? 宁雨宣几番收手无果,只能随他去了,只当这人又变成了那副无赖样子,她转头就当这人不存在,转而专心去看这些灾民的情况了。 大部分的灾民情况倒还好,不过都经过了一段时日的挨饿,瘦的不成样子,只是这里一直不缺吃的,只是有少部分的灾民被单独安置在了破庙的后面,宁雨宣好奇,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被安置在那里的灾民都是病号。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张容安排的一个属下,同他们解释道:“这些人都是得了痨症,前段时间皇上派了御医过来看过,虽说不会传染,但是也没法子医好了,只能随他们去。” 说起痨症,又有谁没有听说过,都说这病又叫富贵病,只能用人参啊这些珍贵药材吊着命才能苟延残喘,这些是连家都没有的灾民,又能从哪里得来那些药呢。 听到这些,在场的人面色都有些沉重,虽说他们都是僵尸,经历多了战场上的生死,但是这些都是普通的百姓。宁雨宣眉尖蹙起,开口问道:“难道这些病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那边靠在柱子边的一个老者重重地咳嗽起来,哀叹着道:“连着宫里的御医都说没法子救,我们呐,就是命不好,得了这样一个遭罪的病哟。”他一个年近古稀的人,也没多大的活头了,只是可惜了他旁边躺着的一个少年,面色蜡黄,看着也没多少生气了。 宁雨宣以前是一名大夫,失去了记忆却失去不了心底的善意,看到这些人被病痛折磨,却是满心无力。 景珏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予安慰,“我们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剩下的路只能由他们自己走,”他坐久了这高高在上的帝位,最是明白什么是最无奈。 一行人又走了出去,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候,但是面对着这么多的灾民,守在这里的将士们已经在开始熬粥了,免得到时候时间来不及。 赫连邵与张容办完了事情,来到景珏这里。张容上前,禀报道:“回皇上,刚才送来的粮草已经都规制好了。但是眼下这里已经存在数月了,这些灾民一直靠着我们的粮草活着,如今已经形成了依赖,长此以往下去,并不是良策啊。” 张容所说的问题景珏并不是没有考虑到,但是这些灾民的数量太多,现在又是夏季多雨的时候,没有办法给他们安置新的住处。 “朕今日来此,便是为此事而来的,现在绥水那边水坝正在修建,正缺人手,可以将年轻力壮的男子调过去做活,再每日都发些饷银,便是一举两得了,这件事便交由张容你来负责。”景珏说道。 能有这样的安排自是好事一件,不过张容着手这些灾民的安置已经许久了,年轻力壮的男子是有了保障,但是这些灾民中,更多的还是孤苦无依的老人和女子。张容将这些提出来之后,无人应答。 是啊,年轻力壮的男子自然可以有事情安排,但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该如何安置呢。 忽然有人开口:“我记得之前听说过苏城城外山林遍野,里面有许多珍贵草药,倒不如带着这些人去野外采药,一来采来的药可以用于这些灾民的治病,而来也可以卖给城中药铺,这样如何?”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宁雨宣。 众人将视线都落在了宁雨宣身上。她神情讪讪,说道:“这不过是我随口胡说罢了,要是不行,你们大可当做没有听见。” 景珏神情倒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说道:“去城外采药太过冒险,山林中危险太多……”他只说了两句,便道出自己不赞同这个想法的意思。 可是宁雨宣却觉得景珏的反驳理由实在是没什么,“不过是去采药罢了,那说来去修建堤坝,也是冒险的事情,况且采药也不一定就要上山,刚才一路上经过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路边有不少草药的,如果实在不行,可以找将士给他们带路,总归现在还没有打仗,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说了老长一串话,当众反驳皇上的意见,看到这两人似乎是在吵架一般,都不敢开口说话,倒是那张容,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卑职倒是觉得,皇后娘娘的意见,是有可行之处的。” 景珏没有说话,只看着宁雨宣,对上她的视线,那目光里的坚持,倒是和之前一模一样,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对张容道:“既然你和皇后都坚持此事,那就你着手去办吧。” 随后,他执着宁雨宣的手,朝外面走去,这是巡视结束了的意思了。遇到这样的宁雨宣,景珏甚至是觉得,她根本就没有失忆,还是当初那个有些固执己见的宁雨宣。是什么导致了两人兜兜转转多年都没有安稳呢,或许是他太偏执,还有她自己的执着。 回城途中,两人骑马并行,宁雨宣见他神情有些异样,不由得开口问道:“是刚才我做错了吗?如果那个方法实在是不行,现在重新调整还来得及。”到现在宁雨宣都有些发懵,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在众人面前,驳了他的话,现在想想,他贵为君王,这样岂不是叫他威严大失。 景珏收起了自己的心事,转而笑道:“不,你提的很好,况且现在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随后他不由得感叹,“宣儿,你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帮我一把。”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信命了,她帮了自己有多少回,自从第一次见面,便是救命之恩,随后又一步一步陪在自己的身边,陪自己登上帝位,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也是她对自己的馈赠。或许,从现在开始,他要懂得什么是知足了。 等他心底的这些怨气消散之后,在景珏看来,这才算是重归于好,尽管宁雨宣对此丝毫不知,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毕竟,她也不是无用的,能帮到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在心底里,她还是对景珏前两日的冷漠如鲠在喉。 只是回军营的路上并不像来时的那样顺利了。景珏与宁雨宣正说着话的时候,忽然间耳边响起一阵响动,他墨眸一凛,随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间的残虹剑,直接飞向路边茂密的大树之上。 没等宁雨宣有所反应,那边树上就已经落下来一人,躺在路中间不住地哀嚎着。残虹剑极准地刺在了这人的大腿之上,鲜血直流,显得有些可怖。 岑尤在后面看见,立即翻身下马,将这人压制住了,“嘿,我就说怎么回来的路上这么安静呢,原来是你这个小鬼在作怪呀。说!是不是冯子谈那个竖子派你过来的?” 景珏坐在马上未动,只是叫了身后的下属将他的残虹剑给拿了回来,残虹拔出之时,血液飞溅,他及时地捂住了宁雨宣的眼睛,对岑尤说道:“你不必审问了,这人不是冯都那边的,叫人带回城中牢里去吧。” 岑尤好久没碰到敌军的探子了,这会儿还没开始发作,就叫景珏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好生无趣,他指挥着下面的人将这人腿上的伤绑好,别等着送回去的时候已经血流干了,他转头问景珏:“既然不是冯都那边的人,这会儿还有谁会拉监视我们?” 这个答案岑尤不知道倒是正常的,这人穿着一袭青色衣衫,腰间挂着的令牌又极有特色,他是见过的,就在去年云城的铸剑大会之上,是青玉门所用的令牌。 一想到白汀州和青玉门之间的关系,景珏的神情不由得更冷了几分,“是苏城青玉门的人,去年发生在云城的事情,就是由冯国人和青玉门的勾结所为,朕还没有开始动手呢,他们倒是按奈不住了。” 听到景珏说到去年发生的事情,宁雨宣有一些预感,这事是和自己有关,只是那青玉门……“我之前听说,青玉门的人不好对付,如今对上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景珏正要说话,那岑尤就大笑起来,抢着说道:“这您就不必担心了,任他是什么武林门派,如今我景国数万大军驻守在苏城,随时都能将青玉门给踏平了。” 可岑尤的话虽是不错,但若是想灭掉整个青玉门,却不是易事,他想起如今还在云城的铸剑山庄,或许有些力量,也该动用起来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旧事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旧事 景珏和宁雨宣两人因为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也无心思再去军营了,只带着她回到了城中府里,而岑尤则是带着剩下的人回了军营。 早晨宁雨宣走时府里还是清冷一片的模样,没想到隔了半日,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热闹非凡了。绿树阴浓夏日长,府邸后花园池塘里是菡萏白荷妖娆生姿,岸边水晶帘随风轻动着,今日虽又是一大晴天,但是架不住风声不绝,可听到最多的,还是那后院里传来不断的孩子的笑声。 景珏和宁雨宣对视一眼,拥有深厚内力的他,自是早就听见了这逗弄孩子的人,就是闻人秋和红杏了。当初云月被景鸿抓走的时候,就是闻人秋救了她的,两人如果算得上是旧相识重遇了?反正云月还挺喜欢闻人秋,他作为父皇,倒是有一些吃味儿了。 那边待在凉亭里的几人,还是云月一个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那边携手款款走来的父皇和母后二人,两人现在是重归于好了?云月心中欣喜着,挥舞着一双小手,朝着两人,“父皇、母后!你们回来了。” 宁雨宣笑了一笑,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景珏也紧随其后。只是走到凉亭时,看到忽然多出来陌生的两个人,一时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闻人秋已经暗中观察了她许久,知道宁雨宣现在的情况,避免她继续这样为难尴尬下去,也不忘牵了红杏的手,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笑着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闻人秋,算是你的同门师兄了,这是我的未婚妻,红杏,也是你认识的,之前你救过她一次。” 他这般熟稔的态度,虽说是自我介绍,但明显是知道她的情况,避免让人尴尬的局面,这样一来倒和宁雨宣之间少了许多生疏。宁雨宣朝着两人微微点头,心中却有了疑虑,她到底以前都有过什么事,怎么这会儿又多了一个师兄? 景珏在一边见她眸中疑惑,在一边解释道:“这人的确是你的同门师兄,都拜在南疆有名的医圣晏无萧之下,不过他习的是轻功和易容之术,你所学的,是医术罢了。” 宁雨宣听闻,只茫然地点了点头,说实话,这些以往的事情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恍然若梦,总觉得那是别人的人生,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自从回到这里之后,她就迫切地想要记起以前的事情,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与她那未知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并不是这样,还有洛家兄妹二人,只有他们纯粹地代表着自己失忆之后的故事。 不过景珏既然这样说了,想来她和这两人关系应该不差,所以又愧疚地颔首,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得了失忆症的事情了,还不能想起你们来,请你们体谅。” 红杏看了一眼闻人秋,才道:“娘娘莫要客气了,以前您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此番过来,也是因为听得了娘娘你的事情,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到忙的地方。” 这两人对于宁雨宣来说应该算是初见的陌生人了,尽管几人之前甚是熟稔,但景珏不想见她别扭,就替她回着话,“这段时间苏城内暂且是安全的,你们就住在这里,一来可以与宣儿叙叙旧,二来,青玉门的人已经出现了,你们也需多加注意。” 其实对于景珏来说,第二条的才是最重要的,如今青玉门的人既然已经出动了,那他们很有可能会找机会与冯都取得联系,比起叫宁雨宣恢复记忆,保证她的安全现在才是重中之重了。 闻人秋人精儿似的,哪能不懂景珏的言下之意呢,他手中拿着一柄新做没有多久的玉笛,习惯性的放在手中把玩着,嘴角邪魅勾起,一边笑道:“哟,青玉门?就是那个白鹤?冯国如今都快要灭国了,他还想作什么幺蛾子,来了本公子也不怕,定叫他少半条命回去?” 红杏站在一边,不妨冷笑了一声,“就你这样的?师父好不容易给你调养好了身子,你可别再拿去糟践了,对付青玉门的事,还是我来吧。” 闻人秋就这样当众被薄了面子,脸色有些不自然,更何况是叫自己的未婚妻来做着保护人的事,难道他要藏在人后面吗?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嘟囔着道:“你也知道老头儿的药效有多好,我身子早就好的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了。” 红杏只嗤笑了一声,没有再反驳他。大抵天下间的男子都好强要面子的,尤其是闻人秋这人。 宁雨宣在一边听了几人的对话,不由得脸色变了变,想到了半路中被景珏发现的那个男子,那人一直从城中就开始尾随着她,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她转头问景珏:“那青玉门的人会对我们动手吗?云月和云盛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这般慌张,也是之前听说了青玉门的一些传闻,毕竟青玉门就在苏城,洛府的下人知道的事情也还算多,知道这个自诩名门正派的人,私下里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景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别担心,这里四周都有暗卫在保护着你们,”说着他又抬头看着闻人秋,眸子里带了一些笑意,继续道:“你看,不是还有你的师兄在吗?你和云月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闻人秋嘴角是直抽抽的,这人的态度大概就是现在的天气了,昨晚还因为宁雨宣气得不行,今天两人就勾肩搭背的,已经和好如初了。现在景珏就直接将自己当成了他的那些暗卫了,要不是保护的对象是自己的师妹的话,他大概早就直接走人了。 那边云月见大人一直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气得嘴巴直瘪着,她拽着宁雨宣的衣袖子,说道:“母后母后,是坏人要来了吗?”小孩子天真的话语里面带着一些恐惧,她仍对前年被景鸿绑走的事情还留有阴影。 那边闻人秋蹲下来,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小公主说什么话呢,告诉你闻人叔叔,坏人在哪里,闻人叔叔立即就将他赶跑。” 云月这边被抱了起来,云盛又不开心了,“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景珏是被这两个小家伙惹得头疼不已,他也没有将云盛抱起来,因为知道将他抱起来,对方只会哭得更厉害,只厉声道:“你哭什么?” 见他对云盛的态度这样冷厉,宁雨宣不由得皱起眉来,语气不大好,转而将云盛抱着,“你对他吼什么,云盛才这么小。” 云盛从小就是这般会气景珏的,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是自己对他态度严了一些,宁雨宣就怪自己对他始终冷着脸,长此以往的,父子俩的关系可谓是势同水火。 闻人秋乐得见景珏吃瘪,脸上笑意一直不减,一边抱着云月,一边带着红杏离开这是非之地。他们夫妻俩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吧,自己可再也不想去蹚这趟浑水了,他哄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孩子:“云月小公主,闻人叔叔叫你怎么用你那玉蝴蝶去。” 那人欠揍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景珏头疼得看着大的冷眼对着自己,小的则是头埋在他母后的怀里,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正要对宁雨宣说些什么的时候,可是对方只对他道:“我先回去将云盛哄好了。” 云盛现在年纪还小,才不到两岁的年纪,宁雨宣自然先是顾着他了,没管景珏是什么反应,就抱着孩子走了。 所以说景珏常常会怀疑景珏是不是真的将过去的事情彻底忘记了,以往在宫廷之中,她也是如此这般,每每自己惹得了云盛哭了起来,她必然是要冷面对着自己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扶额轻叹,转而回了书房中,将秦风找了过来,吩咐了下对青玉门那边的监视。 青玉门能在苏城立足,自然有其厉害之处的。白鹤将属下派去了跟随着宁雨宣,没过多久,就传来那属下被景国的将士抓进了牢房中。这下不用那人回来报信,他也是清楚了,今日在街上所见的那人,就是玊夫人无疑了。或许不该叫她玊夫人,该是皇后娘娘才是。 白鹤待在自己屋中,听完了下面的人过来报信,便立即坐不住了,他来回走动着,现在他派过去的人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是已经是打草惊蛇了,他应该早联系到大哥,问大哥要怎么处理这事才是。 他垂首沉思,想了半晌,才对属下道:“你现在就去一趟冯都,找到大哥,跟他说明苏城的情况,再问问他的打算如何。” 那属下得了命令,正要出门,在开门之际却停住了脚步,对着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的中年男子伏首行礼,“参见门主。” 白鹤听见声音,脸上的神情顿时僵住,他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圆领交袍的中年男子,对方面色阴沉。白鹤张了张口,唤了一声:“父亲。” 第四百三十三章 紫藤 第四百三十三章 紫藤 白效年没有应答,只是叫那准备要出去的下属叫住,不准离开,自己则迈步进了白鹤的屋子,负手而立,站在白鹤面前,冷声问道:“鹤儿,你刚才说了什么,与为父再说一遍。” 白鹤深知事情已经败露,父亲原本就不喜大哥的做派,当初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更是第一个提出将大哥赶出青玉门的,想到此事,他颇为不忿,大声反驳起来:“父亲你都知道了不是吗?大哥现在在冯都跟随皇上,如今他即将有难,我去帮他有什么不对?” “啪”的一声脆响,白效年就在白鹤的脸上落下一掌,“混账东西!你也知道他跟在冯都那边做事,也敢去通风报信,你是想将整个青玉门都毁了是吗?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和那逆子有联系,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些年,白鹤早就看清了,白效年这样的人,心里哪有什么父子之情,他忽而笑了起来,“父亲,你当初就是这样控制大哥的吧,你觉得,我还会重蹈覆辙吗?”脸上顶着巴掌印子虽然狼狈,可是他笑得太过诡异,看着白效年一步一步后退,直至走到了门外。 白效年听他这话更是满心怒意,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白鹤已经走到了门外,吩咐了那还未走的下属,叫他将门锁了起来。白效年又是怒意冲冲又是不敢相信,向来是最为乖巧听话的小儿子,竟然会将他锁在屋内。 他大叫道:“白鹤!你赶紧给我将门打开,你要是随意胡来的话,整个青玉门都会为你陪葬的!” 白鹤并未说什么,好在当时他回苏城之前,大哥就与他说过,想要真正地成为青玉门少主,首先就要学会如何掌控住局面。如今青玉门的大多数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白效年这个所谓的门主,也是形同虚设了。 而此时的冯都,已经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如今朝政大权都已经掌握在了齐王冯白祁的手中,而皇上自从在苏城御驾亲征大败一场之后,便是一蹶不振了。众人都观望着朝中局势,看着齐王如何对抗兵临城下的景军。 但随后不久,事情又出现了一些转变,皇帝如今在宫中变得愈发荒淫无度,根本不管朝中,而之前拥有无限宠爱的秦贵妃,现在也是失去了恩宠,可是她手中竟然把控着冯氏皇室的亲卫,还取得了皇宫中御林军的手令。 她竟就带着这些人手,暗中走访朝中官员,竟然得到了不少臣子的拥护,在早朝之上列出齐王的六宗罪状,并提出要削去他手中所有权利,包括现在他手中的守城军。 但冯白祁也不是什么吃素的,虽然有大半的官员现在投靠了秦雨名下,但她到底不过是一介女子,况且又是冯国人,曾经还是景珏的属下。现在连冯子谈都没有开口表示立场,她这般做法,根本无什么用。 不过对于秦雨这般临死前的挣扎反抗,冯白祁还是暗中写了书信,送去了苏城。 冯都离苏城不过五十里的距离,等暗卫彻夜不眠将信送到时,已经是傍晚时候了,一同送过来的还有白鹤现在控制了整个青玉门的消息。其实这些小打小闹并不会对现在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但有时候更是小鬼难防。 至于秦雨,景珏站在窗边,外面是落日熔金,冯都来的暗卫跪在地上,呈上书信。景珏看完了信,并未多说什么。“冯白祁”能做到今天这一地步,已经是超出他预设了,他思索了一阵,说道:“你回冯都之后,只管帮持着他拿住守城军的虎符,其他的都不必管,只有一点,等大军攻进冯都之后,将秦雨和冯子谈的命给朕留下来。” 那人称喏,只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在了书房中。景珏依旧站在窗前未动,他目光落在信纸上“秦雨”二字,之前留她一条性命,可不会为了让她反咬一口,恩将仇报的。当初若不是看在秦风和逝去的秦家父母面子上,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了,连着去年她陷害宁雨宣的仇,一同还给她。 忽然有人在门外敲门,因着没有自报姓名,他便猜出了来人是宁雨宣。景珏踱步回到案前,将书信放在了奏章最底下,“进来。” 果然是宁雨宣应声而入,只见她端着一个漆盘进来,上面稳稳妥妥地放着一只药碗,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苦味,叫人都不敢凑近几分。宁雨宣向来怕苦,也是微微蹙着眉,将药碗放在了景珏面前,“我听安公公说这几日你都没有喝药,御医都说了你该好好调养身子的,也要多歇息歇息。” 她亲自端来的药,景珏哪有拒喝的道理,实在是御医开的这个药方子苦的不像话,他也没觉着自己身子有什么大毛病了,回回都是应付应付,放在一边就一口不动。 宁雨宣就站在那里,看着景珏半句话未说,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随后就是被苦得说不出话来,随后更是看着他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眉心都皱起了深深一道印子。她拿了茶盏又给他倒了一杯。 直到喝光了三杯茶水,景珏才说了话,笑着道:“你的药方子,可没太医署这些人的苦。” 宁雨宣不爱听他说自己过去的事情,索性不应这件事,只道:“不管药是不是苦的,你也该按时喝药,现在正是打仗的关键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谁能负责?” 景珏就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教训自己,觉得甚是有趣,当初她自己喝苦药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模样的。他绕过那碍事的桌案,走到她的面前,故意凑在唇边,轻声说道:“你说这药苦,你又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尝过了?” 宁雨宣一抬眸,就看见了他戏谑的眼神,她后退了一步,避开他所能控制的范围,“有鼻子都能闻得到的,你药也喝完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这就回去了。” 景珏又哪能轻易让她离开,在她走之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你急着走什么,药我也喝完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奖励吗?”窗外的落日金光落在宁雨宣的脸上,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景珏心中有些悸动,他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对上那双眼睛时,忽而俯身下来,吻住她的嘴唇。 宁雨宣当即便愣在了原地,她有些不知所措,对于这样的突发情况,可是在感受到这个男人拥抱着自己紧紧的臂膀,和胸腔处跳动不停的心跳声时,她闭上了那双如水眸子,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每一丝异样。 而那边闻人秋和红杏都被安排住在了紫藤院里,第一位踏足紫藤院的,却是一直跟随着太医署的绿影,自从知道姐姐失踪之后,她每每都要跟着太医署出门走动看看能不能找到姐姐的消息,没想到,这一次真的给她遇上了。 红杏当时去幽城找周云的时候,就给绿影留了书信,叫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那个时候没能想到后面事情的转变,也就没再给她寄去书信了。这一回绿影找上了门来,红杏却是没脸去见了,因此叫人给拦在了门外。 红杏坐在屋子中犹自出神着,闻人秋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她有些不明白,一直跟着自己有什么好的,好像自从绿影跟着自己讨生活之后,就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如今她能安稳下来了不是好事一桩吗? 闻人秋坐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道:“如今人都到门口了,绿影她自己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再跟自己较劲儿呢,还是出去看看吧,这么久没见了,你不是也挺想她的吗?” 原本还觉着没有什么,闻人秋话一说出口,红杏就觉得鼻尖一酸,直接双手捂住了脸,哭了起来,“当初她死心塌地地跟着我,连死都要与我一同去死,结果我却将她抛弃,我还有什么脸再去见她?” 闻人秋心疼不已,将她拦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要哭就哭吧,等哭完了之后,就出去看看,毕竟谁心里都不好受。” 有闻人秋在身边,红杏似是找到了依靠,她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里,抽泣不已。就如同闻人秋所说的,等红杏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闻人秋就带着她走出了屋子。 远远的就能看到院子外站着两个人,闻人秋不由得眉头皱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是说是绿影找了过来吗?那个姓孙的又是怎么回事? 两姐妹重逢,起先是相对无言,似是对峙一般,但错的是红杏,她最先认输,两人抱在一起哭泣着。而闻人秋只死死地盯着那孙玉成,大概是大半年。没见了,对方竟然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脸上带着道貌岸然的假笑,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红杏。 对方这样姿态将闻人秋着实惹怒了,他走上前,一把拉住红杏道手腕,对她笑道:“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也不将绿影带进院子里去,不然等明日一早,全府的人都知道你和妹妹哭成了泪人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抓周 第四百三十四章 抓周 这让闻人秋极度不快,他冷眼看着,随后上前几步,紧紧地抓着红杏的手,对着孙玉成一副假惺惺的笑,“哟呵,这不是孙御医吗?怎么在这里碰见了你,我们之间还真是有缘呐。” 面前的这个闻人秋,孙玉成又岂会不识呢,去年小公主被奸细害得重了蛊毒,正是他将小公主救了回来的,可是他看到对方对红杏道亲昵态度,眸子不由得一凛,上前一步道:“没想到闻人公子还记得在下,只不过向来男女授受不亲,红杏姑娘,也不是那些热情的南疆女子。” 闻人秋就是想激怒对方,眼前目的已经达成了,他呵呵笑了起来,“孙御医还真是巧舌如簧呐,只是有一点你不知道罢了,所以搞错了情况,我也并不怪你,”一边说着话,他还一边搂着红杏的肩膀,“如今红杏是我的未婚妻,不日就会成亲了,等到时候,我再请孙御医一杯喜酒,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不嫌南疆的女子……太过热情。” 闻人秋都想好了,等到时候,他定要找几个“热情”的南疆女子,教教这看似迂腐的男人,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而红杏甚是不耐烦地将闻人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移开,只看着孙玉成道:“感谢孙大人这段时日对绿影的照顾,红杏感激不尽,”不过,在红杏眼中,她也不想叫闻人秋失了面子,又对孙玉成道:“如果届时你有时间的话,希望你能来喝杯喜酒。” 绿影只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怎么会就半年的时间,姐姐就要和这个闻人公子成亲了?她虽是乐见其成,但也是十分好奇的,再加上对孙玉成的一些同情,让她想立即跟红杏好好聊一聊。 孙玉成万万没有想到,等找到了红杏之后,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他脸色陡然苍白了些许,不再去看闻人秋那得意洋洋的神情,只问着红杏,“嫁给他,你想好了吗?” 红杏没有半分犹豫,便立即回答了,她淡漠眸子看着孙玉成,不带一丝感情,“是的,我确定自己会嫁给他,就算你们觉得这都是错,我也只想走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这话叫孙玉成更是心灰意冷,再也说不出话来,而闻人秋却是不满意了,皱眉问道:“什么叫别人觉得都是错?难道嫁给我闻人秋,就合该是件错事吗?” 绿影在一边打着岔,对闻人秋道:“哎呀,姐夫姐夫,我姐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没别的其他意思,你也别放在心上。” 她这一声声姐夫,将闻人秋叫得心花怒放,所以想说些宽慰孙玉成的话,只是对方冷着面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闻人秋内心笑着,又一边在红杏面前装委屈,“你看,这人还是所谓的君子呢,一声不吭就走人,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啊,你们可别被他外表骗了。” 红杏最见不得景珏这种蹬鼻子上脸的模样,回过头来瞪他一眼,转而就拉着绿影回了屋子里。绿影一边被红杏拉着,一边还不忘回头对着闻人秋挤眉弄眼的,暗中对着唇形道:“姐夫,我支持你啊。” 红杏这么冷淡的一个人,是怎么带出了这么一个性子活泼的妹妹的?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苏城内一片宁静,除了一直有些小动作的青玉门,但是景珏早已修书去了云城的铸剑山庄,现在铸剑山庄的人已经召集了众多门派,在不久之后,便会将青玉门整个铲除。 而自从上一次去巡视了灾民安置处时,提出来对于灾民的一些安排,也已经渐渐步入正轨了。景国大军也一直在军营中操练,将士们士气高涨,只等着攻进冯都的那一天。 而对于这些,景珏都不怎么关心,他只关心着现在的宁雨宣,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看着她将往事一一丢了干净,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可偏偏宁雨宣却从来不提及此事,甚至不想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景珏自认为他将之前的一些事情都解释干净了,她唯一一次吃醋,也就是将那幅她自己的画像,误认为是她妹妹的画卷。景珏多次向宁雨宣问起,可她一直都是闭口不提及。 如今闻人秋过来了,自然也将孟千机当初“送”他是黑鹰也一并带了过来,与西狄那边的也快了很多,得知了孟千机正带着西狄的国师,一并前往了苏城。只是西狄离临都就很遥远了,更别说这个南方国度了。 日子越来越炎热,南方是水域广阔,其间有湖泊众多,更是有乌江及其支流,本该是较为凉爽的,可是今年却变成了一个苦夏,闷热得厉害,又没什么雨水,连着绥水的河道,都浅了不少,那原本修建用来防洪的堤坝,此刻也好像是变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稍好一点的是,那堤坝修建的正是时候,之前的储水,现在还留有一些可以灌溉农田,苏城附近的农户都是感激不已。 只是如今苦了冯都的百姓,绥水的下游地方就是冯都,那里的百姓都觉得是苏城这边将水全部拦截住,才害得他们现在颗粒无收,田里的庄稼死得也差不多了。可惜现在的冯都到处都是守卫,根本不让人出城去,他们就只能干等着天降甘霖了。 这些事姑且不谈,再说苏城这边,已经到了七月流火时候,景国太子殿下在苏城办了一场周岁宴,顺带着将之前未来得及办的抓周也给办了。 府邸里大概是沉寂了太久,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办抓周的这晚府上十分热闹,带来的厨子又都是御膳房里出来的,做出的饭菜可口,美酒佳肴,让人垂涎欲滴。因着现在待在苏城的将军占多数,基本上没什么文官,所以喝起酒来也十分畅快。 再加上今晚景珏都已经发话了,叫各位将军喝得痛快,谁也不来。虚的,若是不愿意喝酒,那就赶紧滚犊子。连着不大擅饮酒的闻人秋,都被人拉了过去,实在是盛情难却。 再说晚宴花厅正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上,安得子亲自带着人端着各式漆盘上来,而今天的小寿星——景云盛,就坐在桌子中央,穿着一件大红色极其喜庆的鲤鱼戏荷花的肚兜。安得子将漆盘上的东西一样样地放在了桌子上,只等着尊贵的太子殿下,会抓到什么了。 岑尤今晚喝得有些多了,看着那些纸墨笔砚,觉得忒不得劲儿了,一把解下腰间配着的大刀,将其他东西捋到一边,大刀“嘭”得一声放在了小太子身边,满身酒气说道:“太子殿下,可看好了,待会别拿错了。” 其他喝醉的将军见状,也起身纷纷效仿,安得子看得心里着急,可是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朝着上面那两位看过去,就见景珏微微摇头,叫他别插手,他倒也想知道,云盛会选择文治,还是武功。 只可惜了,咱们的小太子殿下谁也不放在眼里,这些人他没一个瞧得上的,大刀金戈杀气太重,直叫人不喜,他便拨开了这些,朝旁边爬了过去。 眼见着太子殿下往旁边堆放着笔墨书卷的地方爬去,安得子紧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下来,心想道:“与这些蛮子一样的人舞刀弄枪的有什么好,如今这天下他的父皇也给他打了下来,他就该多读些诗书,好好守着这片江山就足矣了。”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太子爬到了那堆书卷之上,藕节儿似的胳膊不停翻动着,也叫。众人的心一提一提的,结果,他竟从书里找出了一支累金丝朝凤衔珠步摇来,拿到了。金光灿灿的东西,他乐得只呼叫着,浑然没有察觉现场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 身为当朝太子,自一出生就被受召,况且皇上只有他一个独子,身份更是旁人不能比的。但是就这样一个身份,在抓周时候,抓到了身为后位还能拥有的朝凤珠钗,意味着什么,若是有钦天监大臣在此,必然要扯上国祚。 景珏刚开始也是脸色稍稍阴沉,可是旁边的宁雨宣只扯了扯他的衣袖子,他才没有发作,甚至对下面的史官道:“今日一切事宜,全都要真实无虚的。” 安得子欲哭无泪,觉得云盛拿到那岑统领用的大刀,也都比那珠钗要好,他回去要好好拷问一番,到底是谁偷偷将皇后娘娘的珠钗,放在他准备的笔墨当中。 晚宴还在继续着,宁雨宣看着下面喝得酩酊大醉的岑尤,还依旧嚷嚷着要继续喝,觉得这样场景甚是有趣,看着眼前众人笑乐,她竟恍惚了起来,以前,是不是也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又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宁雨宣微微皱眉,将眼前的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结果甜滋滋的味道叫她怀疑这是不是真的酒?但是好在味道不错,她趁着景珏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喝了一盏。 第四百三十五章 命星 第四百三十五章 命星 景珏侧过头来,就发现在自己。一不留神的时候,宁雨宣竟然将那一盅江南梅子酒喝了大半了,再去看她脸,已经覆了一层浅薄的红晕于其上了,景珏只是笑了笑,又给她倒了半盏,“这梅子酒是苏城的特色,你该多喝些。” 宁雨宣只看他一眼,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还是从她手上接过酒来,随后轻抿了几口,就将梅子酒喝了干净酸甜可口又带着浅浅清香,煞是美味。只是这几小口喝完之后,她的双眸已经渐渐迷离,整个人都有了些醉意。 犹记得看到宁雨宣喝醉,还是她初嫁给自己的时候,那年中秋晚宴之上,她误喝了酒,略有些迷糊的模样,卸下了平日里清冷的外表,很是可爱。好像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宁雨宣醉酒的模样了。 晚宴已经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外面欢声笑语一片,酒香也是醉人,觥筹交错,烛影人影幢幢,等这一次热闹过后,就是他们进攻冯都的时候了。思及此,景珏一口饮下酒樽中的烈酒,即将得到的,不仅是为宁雨宣报仇的快意,还有他得到天下江山的一腔热血雄心。 府邸中的人渐渐散去,除了住在府中的人,其他的都已经离了府。景珏正要扶着半醉半醒的宁雨宣回小院的时候,那边秦风突然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闻言之后的景珏眉头微蹙,便唤来了楚楚,“你将皇后送回去歇着,朕待会就过去。”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待景珏走到书房外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两人,其中一人,穿着一袭灰褐色僧袍,双手合十,一手挂着佛珠不停转动,一双眸子闭着,嘴中只念念有词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个僧人没人认识,但是他旁边立着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湛蓝锦衫,恰是是大家都认识的,曾经的千机阁阁主,如今的西狄王的亲弟弟,安王孟千机。本该还有段时日才能到达的,结果他们二人一路日夜不休,在刚刚才到了地方。 两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之色,可见一路上没有怎么歇息的。景珏上前,拍了拍孟千机的肩膀,道:“这次又是多谢你了,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先带着……这位国师先去休息,等休整好了之后,再去谈要事也不迟。” 尽管这人已经是到了,可景珏的态度倒让他们摸不清了,上个月不是还气着皇后娘娘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现在又不急着叫她恢复记忆了? 孟千机也是与别人一样的诱惑,他在接到裴少炎送来的书信之时,也是大吃一惊,这都大半年的时间了,可是他才知道,因着他借出了佛骨舍利,后来弄出来这么多琐事。要不是他再三恳求西狄王,答应了日后会继承西狄王位,西狄王也不会同意让他带着国师来苏城。 要说这西狄的国师,其法号为青玄,按照辈分来说,他算得上是慧来大师的师叔,只是后来慧来大师的师傅来了中原宣扬佛法便和师祖那边脱离了联系。青玄看着年轻,那是因为他是他们这一辈最小拜师的,但是也是佛法参悟得最深最透彻的。 西狄人最是崇尚佛法,孟千机能将青玄带出来,也是着实不易的。景珏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只看着他道:“若是青玄大师能治好这失忆症,朕自是感激不尽了,若是不能,那也无事。”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大概是习惯了,他也并没有很在意宁雨宣失去的那份记忆了。 青玄大师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在屋檐烛火之下,众人这才看见,这位青玄大师的瞳孔,竟然跟猫似的,眸子里竟然透着碧绿的颜色,他竟然还有北戎一族的血统,这样想着,景珏不由得眸子一凛,变得寒冷起来。 若是说孟千机请来的不管是什么人,景珏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可是这青玄是北戎人,。他们谁都没忘,七八年前,正是景珏带着幽城大军,将被北戎一族颠覆的事情。那件事,被景国人当做至高无上的荣耀,记在了史册当中。 可是对于尚存的北戎人,这些都是不可磨灭的残酷历史。景珏立即对孟千机道:“如果你是想让这人来给宣儿治失忆症,那大可不必了,安王殿下就请回吧。” 可是回答他话的不是孟千机,而是那个拥有着一双特殊的碧绿眸子的青玄,他俯首作揖,随后就道:“其实吾知晓皇上您担心着什么,其实大可不必,在吾心中,没有国域之分,”这人眉心有着一点朱砂痣,无形中待了些清贵之感。 景珏一生中最厌恶这等人,总以为自己所知道一切,也最喜欢将那一层表面掀开,所有的事情赤裸裸的展现在众人眼前。他的眸子微沉,冷笑起来,“既然你这么了解朕的话,那你说说,眼下朕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青玄一双碧绿的眼睛,看着虽然诡异,但是却同菩萨一样带着悲悯之色,常闻西狄地域有巍峨雪山,悬崖峭壁之上生长着纯洁之至的雪莲。眼前这人,大概就是像这般了。他微微笑了起来,“皇上即将主宰天下,至亲至爱之人都在身边,在下实在想不到,皇上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之后,景珏倒是没说什么了,他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对孟千机道:“接下来你就与这位青玄大师住在府中,想待到什么时候便到时候,宣儿的失忆症,若是能治,便给她一治吧,若是没有法子,那便算了。”他话说完,便将这些琐事交给了秦风和安得子等人。 孟千机与青玄都没再说什么了,只目送着他离开。待人已走远,青玄转身看向孟千机,微微颔首,“安王殿下,这人的命格我已经看过了,天下尽归其所有,本就是天子龙命,西狄从此之后,都会臣服其下,大王与你所言,殿下怕是完成不了了。” 景珏当初还是景王爷的时候,就一直戍守西北地域,那西狄从来不敢冒犯,对景国也是一直俯首称臣。但是近来,西狄王已经无法忍受这样屈居人下的日子了,想借着孟千机与景珏之间的关系,解脱西狄是景国附属国的事。 所以西狄王也才一直要挟着孟千机,希望他能尽快地接手王位。他不奢望西狄能够扩展疆域,但只希望西狄的子民,日后能够挺直腰板得活着。 现在正是半夜时候,圆月时分,北边紫微星光芒大盛,四周星子全都黯淡无光。两人抬头望向天际,那紫微星附近,只有月色柔和,光芒如白绸一般,如练似水,孟千机忽而开口,“那她的命格呢?青玄大师是否能看得出来。” 青玄大师也仰望今晚天色,最后却只是无声叹气,“你所说的那人,本就不属于这里,慧来没能看到的,我也是无能为力,只有一点,天上星子众多,既然她已经来了这么久,必有一颗,已经成了她的命星了。” 想来这世上,应当没有人有能力,能看得出来自异世的人的命星了。 秦风站在一边,并没有听清两人在说着什么,只是想着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上前两步,“还请安王殿下与青玄大师与在下来,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住处了。” 再说景珏这边,他回到小院的时候,宁雨宣已经被楚楚服侍着歇下了,大概是这酒劲儿渐渐猛了,她只穿着中衣,屋子中的冰釜里凉意丝丝缕缕缠绕着,但她好似身体内藏着一团火一样难以熄灭。 景珏一走进里间,就看见宁雨宣睡得不大舒服,又拿了凉水湿了帕子给她擦拭了一下,做完这些,他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想到今晚忽然出现的那位青玄大师,他又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白云寺里的慧来。一念去,一念留,或是一念生,一念死,佛家常常这些来说。生死尚可言表,但是去或留呢,现在来看,还是难以定论的。 他就坐在床榻边,看着宁雨宣还有些绯红的脸颊,因为有了一遍凉水的擦拭,她已经觉得舒服多了,如今已经安眠。双眸浅浅闭着,将那两抹清澈透亮给遮挡住,樱唇微微张开,吐露着呼吸。 这时候,景珏却没什么旖旎心思,他轻轻握住她的柔荑,什么话都没说。或许这一次,是真的释怀了,没什么可别扭的了。只要他们一家四口人,都好好地待在一处,即使这一次败了,大不了回临都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更深露重,有人一夜安稳熟睡,也有人彻夜难眠。高耸阁楼之上,有一黑影静静地看着那片灯火通明渐渐消散而去,而这里,好似至始至终,都是被人遗忘的地方。旁处灯火渐渐隐灭,而这里,却始终阴暗。 明月高楼,那人身形落寞,所有孤寂清冷最终化作长叹一声,他转身回屋,或许是时候,该提出回家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喧哗 第四百三十六章 喧哗 斗转星移,日月星辰都不是亘古不变的,更何况是人心呢。 因着醉酒,宁雨宣一早醒过来就是头疼不已,在看到床榻边趴着睡着的景珏时,更觉得有些烦闷,两人现在一直都是分房而睡的,但是景珏像是这般躺在她床边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她揉了揉额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人也醒了过来。 两人目光陡然对视,在晨光熹微中,多了一些暧昧情愫。景珏唇角勾起,微微笑着,抬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语气宠溺着道:“醒了?是不是头疼得厉害,我已经叫人备下了醒酒汤,待会你喝一些。” 不知道是因为才醒过来,还是因为着她有些头疼,所以脑袋里空空的,只是在景珏起身,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她好似才感知到他刚才对自己所做的动作,所有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往头顶涌着,脸色瞬间变得通红起来。 楚楚端着解酒汤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满脸红云的宁雨宣,还以为是她又发了热,忙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感觉额头并没有滚烫,才松了口气,将碗送到宁雨宣的面前,“娘娘,您赶紧将醒酒汤喝了吧,听说昨晚来了一个西狄的僧人,要给您治病呢。” 西狄来的人?宁雨宣不由得皱起眉来,一边喝着略带苦涩的解酒汤,一边思索着,没有想到西狄人竟会来得这样早,听说那很是奇怪的佛骨舍利,也是之前西狄之物。可是之前来给她看过病的人都说过,难以找到法子给她治好病,难道一个西狄的僧人,及能治好吗? 宁雨宣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会去信任一个突然出现的西狄僧人,或许那僧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但就凭那佛骨舍利,就真的能治好她的失忆症吗?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要是叫景珏知道自己有些抗拒去治疗的话,那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或许等病治好了,那些从前的回忆,不会叫她失望呢。这边宁雨宣被楚楚梳妆着,打算待会就去见那所谓的青玄大师和西狄的安王殿下。 只是楚楚才刚将一支玉叶流苏银丝步摇斜插在她乌鸦鸦的发髻之上,忽然外面就吵闹了起来。什么人竟敢在小院外面大吵大闹的,楚楚心想这是哪个婢女,如此不懂事,也不怕冲撞了主子们,她将那步摇稳住再发髻之上,对宁雨宣道:“娘娘,您先等一会,我出去看看。” 宁雨宣冲着她点头,径自拿着螺子黛对着铜镜描绘起来,“要是只是一些小事,你就别随便处罚那些下人了。” 楚楚知道宁雨宣自从失去记忆,就心善了许多,这在皇上皇后身边服侍的人,哪能这样不懂规矩的,该罚的,自然是要罚的。这么多年来,楚楚做宫中的大宫女,浑身上下也多了许多气势来,虽是点头应是,但到了外面,面上端着一副叫人望而生畏的神色来。 外面几个婢女凑成一堆,都围堵在小院的门口,楚楚上前,高声斥责道:“不知道这里是皇后娘娘住的地方吗?也竟敢如此喧哗,不怕死的,就给我继续吵。” 楚楚的声音一出,那些喧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个婢女见到是楚楚出来,一个个像是鹌鹑一样缩了起来,忙讪讪地低头,其中一人鼓起勇气上前来道:“还请楚楚姑姑莫要怪罪,实在是这洛家小姐不像话了些,现在正是娘娘歇息的时候,她就忽然跑来大喊大叫的,我等实在是要拦不住了。” 众人站到了一边,楚楚这才看到那些婢女围着的,正是那洛家的小姐洛彩云,只是这会儿她发髻散乱,连着金钗也落到了地上,浑然没了个往日富贵人家小姐的气派了。看到这副模样,楚楚不由得笑出了声,随后她又故意掩嘴,偷笑起来,对那几个婢女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便下去吧,我来问问,洛小姐这会儿来打扰娘娘歇息,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婢女听到楚楚这番话,那还有什么不懂的,那就是默认他们欺负洛家人的意思了,也都纷纷掩唇笑着,一个接着一个地退了下去。 看着这些人嘲讽不已的神情,洛彩云眼中有恨意闪过,这些景国人,一向自诩高贵不凡,对待他们,也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当初那般气势汹汹地将他们接到了这座府邸中来,可是主子却没有来见过他们一次的。 到了后来,这些下人们更是敷衍了,她和洛寒川原先还能在院子中走动的,到了后面,干脆将他们关在了那流丹阁中,寸步都不能出去。为了留下来能有机会报仇,洛彩云尚能忍受,但是今天一早,她去找大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生了病,整个人脸色白得不像话,浑身无力,连着说话,都十分费尽。 她出去找人去请大夫来,可是那几个看守着他们的人,叫她怎么说都不愿意去找大夫过来,也不愿意去找别人帮忙,甚至冷言冷语,叫他大哥,干脆在这里等死算了。 凭什么,这些景国人凭的究竟是什么,对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只要一没了用处,就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了,连对条狗,都比对人好。她看向楚楚的目光中,双眼迸发着恨意,可是因为这人在这里有着权势,她不得不低头。 洛彩云低下头来,心中充斥着恨意和不甘,但她只能委曲求全,“还请楚楚姑姑能够帮个忙,我大哥现在重病,希望能够出府去找个大夫过来,给我大哥瞧病。” 她自以为自己的恨意能隐藏得很好,但是这一切都被楚楚看在眼里,楚楚冷笑一声,“出去找大夫?皇上和皇后千金的身子,住在这里,若是搁在临都,那这里就是皇宫了,皇宫里面,能随意找大夫进来吗?” 想到大哥现在病重模样,洛彩云只能继续低声下气地恳求着,“楚楚姑姑,就当我求求您了,您让我进去见见小娆姐,若是她知道了大哥现在的情况,肯定会愿意答应找大夫进来的,”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或者,或者找御医大人也行啊,他们是宫里人,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啪”的一声响,楚楚便在洛彩云脸上落下一掌,她神情极冷,说道:“要我说多少遍,这里只有皇后娘娘,没有什么小娆的,你要是再认不清楚现状,我现在闲得很,不介意将你打得清醒一点。” 楚楚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掌,又继续道:“还有,你想找御医给你大哥看病?也不看看你们的身份,不过是贫民百姓,就算是我们找御医看病,也只能先得到主子们的恩赐才行,洛小姐,你也是堂堂的大家闺秀,该懂得道理应该都要懂得,你大哥现在病了,没法教导你,我不介意亲自来教导教导你,什么叫做规矩。” 洛彩云捂住被打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楚,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全然否决了他们洛家救了宁雨宣的事实,现在又是这般对待他们,将他们囚禁,“那你倒是让我进去找皇后娘娘,我偏偏不信了,她会是这种忘恩负义之人。” 见这人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掀开了那层虚伪面孔,楚楚脸色也冷了下来,“皇后娘娘还有事要做,哪里有空来见你,我劝洛小姐一句,你若是能识时务一些,还能活下来,若是继续这样纠缠不止了,谁也无法保证你能不能活着回家去。” 楚楚回头看了屋子里面,眼看着宁雨宣就要出门来了,她找了后院里的侍卫,将洛彩云带了回去,另外又暗中找人去了一趟流丹阁,看看那洛寒川,是不是真的就如同洛彩云所说的那样病重了。 不知道楚楚是在外面因为什么话耽搁到了现在,等宁雨宣走出去之后,就看到她站在小院的门口,面前站着一排婢女,正噤若寒蝉,低头听着楚楚的训导。 明明楚楚自己年纪也不大,甚至比起那些婢女来,大不了几岁,却偏偏在这些人面前装作一副老派模样,当真是有趣极了。宁雨宣低头笑了起来,上前去问道:“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惹得你这样生气?” 楚楚见她走了过来,才住了口,没有继续说下去,那几个被骂的婢女立即解释道:“刚刚是奴婢等失了分寸,因着一些琐事发生了口角,扰了娘娘您的清静,还请娘娘怪罪。” 宁雨宣只笑了笑,说了声无碍,又对楚楚道:“你这样的年纪,火气就这样大,可是不行的。你不是说了要去见那位青玄大师吗?现在眼看着不早了,还不快带我过去。” 好在这小院里的几个婢女都是知道分寸的,不敢在宁雨宣眼前多说些什么,楚楚一边给宁雨宣带着路,一边想着,或许该去找个机会与皇上说一声,赶紧将这洛家的一对兄妹给送回去,留在这里,迟早是成为祸患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红光 第四百三十七章 红光 带着宁雨宣穿过清幽的后花园,现在虽是盛夏,但清晨和太阳落山之后的那段时间,是最为凉爽的,这会儿太阳才出来些许,只有几缕金光穿过树叶缝隙,照在水面上形成波光粼粼,那白色菡萏,也随之变成了金色。 叶上初阳,一一风荷举。水面上荷叶田田,荷上露珠也反射着光彩,叫人挪不开眼睛,这会儿不仅是荷花盛放的时候,那墙面上满架蔷薇,随风而来的也是阵阵香风,叫人沉迷。江南的夏日庭院,从来都是叫人舒适自在的。 等穿过这片后院,楚楚已经将宁雨宣带到了府邸的花厅之中。这个时候,花厅里坐着的不仅有景珏,孟千机和青玄大师,还有特意被景珏召回来的裴少炎。她走到厅中,对景珏俯身道:“回皇上,娘娘此刻已经等在了外面了。”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景珏随后开口道:“叫宣儿进来吧,待会你先下去,就在外面候着。” 楚楚这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所谓的青玄大师,大概是以往被崇尚礼佛的宁雨宣带着,在看到对方眉眼间沉淀的禅意略略惊了一下,但是眼下厅中坐着诸位人,她没有过多失态,随即便走了出去,将宁雨宣叫了进去。 因着近来日头极烈,花厅的门口悬着帘子,隔热和灼热的日光的,宁雨宣一掀开帘子,便感受到了里面与外面似乎是两个世界,极其凉爽,还带有些许茉莉的清冽花香。第一眼所见的,便是那坐在最上位的景珏了。 但是第二眼,宁雨宣没有看见别的,只看见了坐在景珏下方的一个穿着僧袍的男子,手上挂着佛珠不住地转动着,嘴中不停,但是没有声音,莫名的,宁雨宣就是知道,他所默念的,正是慈悲咒。 只是这人一直闭着眼睛,眉心一点朱砂痣,眉宇之间,皆是常年跪伏在佛祖龛下所沉淀的气质,叫人几乎移不开眼睛,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宁雨宣渐渐回神,才想起来,楚楚所说给她治失忆症的僧人,应该就是这人了,可是……裴少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景珏见她愣在原处有些久了,起身上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与她介绍着:“这位就是裴少炎之前寄信过去的,是西狄的安王殿下,是我们的旧识了,这位是青玄大师,是西狄国师,安王找来给你治病的。” 宁雨宣朝着两人微微颔首示意,朝着两人微微颔首示意,说道:“我今天一早就听楚楚说过了,感谢安王殿下和青玄大师不远万里而来。只是……”她略微有了一些停顿,又说道:“只是不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对我的失忆之症束手无策,青玄大师能有什么办法能治好我的病?” 青玄大师这才睁开眼睛,与景珏的反应没有多大差别,裴少炎在看到对方碧绿的眼睛之时,也是吃了一惊的,这西狄的国师,竟然是个北戎人,孟千机找过来的,真是靠谱吗? 比起其他人来,宁雨宣倒显得冷静许多,毕竟她不记得景国与北戎的纠葛了。 青玄只微微笑着,对宁雨宣道:“贫僧记得,皇后娘娘从前是学医之人,眼下虽然是不记得过去种种,但也该知道,所有的病症,都该对症下药的,他们没有找到皇后娘娘失忆的原因,自然也没有办法能治好娘娘您的病了。” 裴少炎最近被景珏折腾得有些惨,这个时候最是急躁了,他立即站了起来,冲到青玄的面前,“那你倒是快说啊,娘娘失忆已经快有一年了,如今你能有办法,自然是要尽早给娘娘治好了,”治好了之后,他惹出来的幺蛾子便就此结束,等回到临都之后,便去辞官,好好做一个纨绔子弟,做自己的武国公世子去了。 若是之前看到景珏是一个贤明的圣君,生了一些想要好好辅佐他江山的良臣,但是这些天被压榨得实在是劳累过度,想来之前在大理寺的时候,那位大理寺卿,整日一副没睡饱的模样,肯定是与此脱不了干系了。入了官场,那便是狼入了虎口。 青玄看到他这般急躁,依旧循着自己的节奏,慢悠悠地道:“裴大人还请莫急,至于皇后娘娘失忆的病因,我想你也是知道的不是吗?还请将你怀中的东西还与我,其他的事情,就不是裴大人你该操心的了。” 众人皆是一愣,朝着裴少炎看了过去,裴少炎一阵无语,这怕是个假和尚不成,说话颠三倒四的,跟慧来那个家伙,颇有些相似。他将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不是那个盛着佛骨舍利的木盒子,还能是什么。 青玄未置一词,将木盒接到手中,打了开来,因着花厅中有了帘子遮挡,光线并不充足,待带着沉香木的盒子打开,瞬间刺目的红光便从盒子中散发了开来。宁雨宣只看了一眼,双目就被那红光刺激得落下泪来,好在景珏及时地将她眼睛捂住。 见到此状,青玄不由得眉头紧蹙,快速地将盒子合上。那边孟千机见状,大吃一惊,立即走到青玄面前,看着木盒却不敢再有所动作,但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佛骨舍利怎么会变成这样?” 青玄也是面色凝重,看样子,这佛骨舍利一直是保管在裴少炎身边的,他问道:“还请裴大人能如实告诉我,你带着着佛骨舍利,去做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佛骨舍利本该是佛教圣物,光芒应是柔和的。但是现在,这散发着妖冶的红光的舍利子,并不是一件圣物了,红光,便寓意着不详,这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件凶器。 裴少炎也怔怔的,没有明白刚才那样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按照青玄所说的如实回答,“之前舍利子还是好好的,并没有什么毛病,但是为了给皇后娘娘治病,就给娘娘戴了几天,娘娘的哑疾倒是很快就好了,但随后这舍利子就变得灼热起来,之后我便一直放在木盒里,不管去哪里都是随身携带着的。” 几人都不懂,这好好的佛骨舍利,怎么突然会红光乍现,几人都看向青玄,希望他能给出答案来。景珏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现在真的是无法断定,这佛骨舍利究竟是好是坏了。 青玄不急着回答,只想先将情况了解清楚,他继续问着裴少炎,“还请裴大人继续说说,这些天,你带着舍利子去了哪些地方?” 裴少炎还能去哪些地方,被景珏坑着,每日每夜地都待在绥水边,不停地修改计划修建最好的堤坝,外面条件艰苦,连着吃喝,都是同那些被张容带过来的难民们一起的。 只是奇怪的是,听说那些难民中有不少人都得了传闻中的富贵病,也就是大夫们所说的痨病,但是在堤坝附近的住处没有待多久,那些人也没有吃什么药,人就变得精神了很多,也不咳嗽了,浑身都有劲儿了。 人们只道是老天开眼了,终于叫他们的病不治而愈了,他们也更加坚信了,这些景国人,就是他们的福星了。 青玄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景珏,如此一来,那佛骨舍利变成这样的原因,便有了解释了,佛骨舍利本来就是极有灵性的东西,自待在宁雨宣身边一段时日之后,便学会了吸食人身上的病气这一能力,所以宁雨宣的哑疾能在一夜之内就好全了。 而在被裴少炎带去河边工地的时候,佛骨舍利更是吸食了那些将死之人的病气,令他们痊愈。可与此同时的是,佛骨舍利背负了太多的病气,应无法承受得住了,他本身多带的能量,已经因着救宁雨宣的时候,消失了许多,而现在身上的能量因着要抵御病气,更是消耗殆尽。 他无奈叹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转身对宁雨宣和景珏作揖,“这样一来,老衲便是没有办法了,所谓一切皆有起因缘由,娘娘失忆的缘由已经被毁,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余地了,还请皇上和皇后,日后皆随缘吧。” 宁雨宣对这一变故,接受得很快,毕竟,她也没想过这个和尚能够治好失忆症,但是景珏却极其不甘,他脸色冷厉,“难道没了这颗小小的珠子,宣儿就没办法恢复记忆了?朕看你是在通篇胡说八道。” 面对景珏的指责,青玄也并不气恼,只是沉着性子道:“皇上你不愿意去信,贫僧额不能强求你去信,当然,如果你能找到第二块佛骨舍利,那娘娘的失忆症还是有救的,可这样的情况微乎及微,皇上倒不如学着如何去接受这样的结果。” 景珏不想宁雨宣忘记这些,他仍然记得,她说过一直爱着自己的,可是如今,她将这份爱意一下子忘了干干净净,听到青玄说到第二块佛骨舍利,他立即出声问道:“哪里还有第二块佛骨舍利?” 第四百三十八章 清醒 第四百三十八章 清醒 见他这般急切,青玄也只是摇了摇头,“佛骨舍利可遇而不可求,有些人穷尽一生也难以找到,偌大的西域,也只有眼前这一块而已,现在它身上所携带的能量已经消耗完全,再也没有作用了。” 他看向两人,继续说道:“如果两人执着于此,那就只能看天意了,说不定你们二人的信心坚定,有一天能恢复记忆也说不定呢。” 宁雨宣和景珏对视一眼,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了。但是景珏心底里不大高兴是真的,等了许久等来的希望,结果是这样的结局,这难得的唯一一颗佛骨舍利变成了这样,他皱了皱眉头,还是问青玄道:“舍利子变成了这样,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青玄无奈摇头,“就如同覆水难收一样,散出去的能量没有办法再收回来了,皇上还是另觅法子吧。”世上舍利子并不是难寻,但是只会有佛骨舍利才会有灵气,以及聚集能量的作用,如今世上唯一寻到的舍利子,竟然变成了这样,他自己也是心痛不已。 要说责怪景国保管舍利子不利,但是安王在这里都没有说过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国师,更没有资格权利说些什么了。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了,忽而裴少炎走到青玄面前,问他道:“在下曾经听闻过青玄大师您的法号,在西狄是负有盛名的,想来慧来大师所知晓的一切,青玄大师应该也很清楚,那青玄大师能不能告知在下,我想要回去,除了利用佛骨舍利的能量,还能用什么办法?” 众人都是一怔,除了知情的景珏,宁雨宣和孟千机都有些愣神,不明白其意思,难不成,要回武国公府去,还要动用什么奇怪的能量吗? 青玄收敛起了脸上淡淡笑意,变得神色严肃起来,双手合十朝着裴少炎微微颔首,“想来你就是裴大人了,自从有了你修建的堤坝,今年淮水乌江流域少了许多天灾,只不过裴大人的问题,我只能给出与刚才一样的答案了。” 与刚才一样的答案,除了还有另外一块佛骨舍利的存在,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裴少炎的神情耷拉了下来,虽然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但再一次听到,还是让人心情低落起来,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出去。 谁也没有料想到,佛骨舍利被裴少炎带着出去,竟会变成了这样,就算是青玄有法子治好,也没了用处。景珏知道不能将这份怒意撒在别人身上,他浑身萦绕着寒意森森,叫人不敢接近。 青玄和孟千机也不在这里多留了,与景珏告了辞转而离开。花厅中一时间只剩下景珏和宁雨宣两人。 此刻日光已经更明亮了一些,花厅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旁边屏风上小篆体的题诗,淡淡清雅的茉莉花香萦绕。宁雨宣轻轻反握住景珏宽厚的手掌,说道:“如今青玄大师也不能叫我恢复记忆,我看这件事,还是就此算了吧。” 景珏站在原地,只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转而对宁雨宣温柔笑着,“罢了,既然是这样的结果,那那些以往的回忆,只叫我一个人记着便行了,等以后有时间,我再一一说给你听,”他将宁雨宣揽在怀中,紧紧抱着,“宣儿,从此以后的记忆,你可不能再忘了。” 宁雨宣这些天大概都经历着这样的心理折磨,一边自己对找回记忆很是抗拒,另一方面在看到景珏伤感失意的时候,心底里又极为愧疚,如今这样随天意,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日头渐渐高升,气温也随之升高了起来,花厅里再也无法挡住那令人烦躁的热意,宁雨宣却还是紧紧地攥住他的胳膊,心中无助,如今他她能依靠的,便只有眼前的这个男子了。 而那边洛彩云之后被人抓着关回了流丹阁中,她心中愤恨不已,对着那紧锁着的门捶打不断,可门外的人对她根本就是置之不理,只慢悠悠地叫她别白费力气了,将门上又加了一道锁,就和同伴邀着一起出去喝酒了。 以前那双满是天真的纯粹眸子里,此刻满是愤恨,她的双手捶着木门已经通红,发髻散乱,连她最喜爱戴着的那支金钗丢在了哪里,此刻也是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从门缝里看到外面那两个侍卫渐行渐远,她整个人顺着门便瘫坐在了地上。 景国人如此对待他们,再加上杀害王安的仇,她一定要报。但是在地上坐了没有多久,她恍然想起现在还不知情况的大哥,又扶着旁边石阶站了起来,朝屋里走去。 洛寒川住着的屋子门窗都是紧闭着的,他一直都是做着水上生意的,身体湿气过重,所以身子一直都是有些老毛病的,而这座府邸建得本来就是靠近水域的,这些日子被拘在这流丹阁里,洛寒川也不怎么愿意出门,这才一下子就病倒了的。 洛彩云一进屋子里面,就将门窗都打开了通风,洛寒川早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但是一直没有看到彩云的身影,心中便知她去做什么了,此刻见她安然回来,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冷着声问她:“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 洛彩云见他醒了自是满心欢喜的,正在给他倒水的时候,忽而听到洛寒川这样的语气,她手中动作一顿,随后笑着道:“大哥以为我去做什么了?我只是见今日的早饭一直没有送过来,过去问了问罢了,”她端着水给洛寒川递过去,一边说道:“大哥你现在病着,他们总不能连早饭都不送过来了。” 洛寒川这种老毛病,一旦犯了起来,那就是浑身都犯疼,叫人难受得厉害,有时候都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一手撑着床铺,艰难地坐了起来,其实他早就渴得厉害了,只是这里早就没有了下人伺候着。 端过水杯来就是一饮而尽,洛彩云见他这样子,又拿了水杯过去倒水,她起身的时候,又听见洛寒川问她:“那你怎么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别告诉我是摔的,”洛寒川虽然声音有些无力,但语气依旧有些冷意。 洛彩云脸上故作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没有说话,只将水又盛满了端给他,看着洛寒川再一次喝完,她冷着声音道:“不是摔的又如何,大哥我告诉你,你看我这般模样,就是这府里的婢女所为,大哥,你还要忍气吞声到什么时候?” 洛寒川闻言沉默下来,他别过脸去,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又能如何,景国人行事向来强势,更别说那一位了,早些年就听说过,他有如何一步一步地灭掉了北戎,又是怎样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自己登上了帝位的。而他们不过是冯国小小的商户,无权无势的。 眼见着洛寒川还不说话,似乎是要默认对方这种继续欺负自己的行为,洛彩云无法再忍下去了,她提高了声音,似想将洛寒川唤醒,“大哥,你还在犹豫什么,像你今天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好在你现在及时醒了过来,我想去给你找大夫,他们都不愿意应允,全都是一群仗势欺人的狗东西,难道你愿意这样忍气吞声的吗?” 洛寒川自然不愿意这样苟且住在这里,他抬眸看向洛彩云,墨眸里依旧一片冷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局势已经到了今天这般,你觉得自己有机会找景国皇帝报仇吗?战场上本来就是生死有命的,王安死了,这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凭你的一己之力,你能做些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找一位大夫给洛寒川看病,她都做不了。听见洛寒川说到这里,洛彩云满心荒凉,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算了吗? 那日景国攻进苏城之时,城门之下,他亲眼看着那些杀人如麻的景国人是怎样屠杀的,而王安又是怎样中箭,尸首从城门上坠落而下的,王太守死得那样悲壮,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景国的胜利所掩盖住,除了她之外,没人记住了。 这样想着,洛彩云的心也愈发坚定起来,她走过去,将桌上的茶壶拿着,站在洛寒川的榻前,冷声道:“大哥,我不管你是怎样想的,王安的仇,我是一定会报的,你知道我性子的,这件事没人能拦得住我,你要是想拦我,那便是想叫我立即去死……至于其他的……” 她将那壶冷茶一股脑全泼在了洛寒川的脸上,“大哥,你也是时候该清醒清醒了,你愿意留在这里守着那个女人,我不会再阻挠你,只是你要知道,你住在这里这么久了,她又何尝来见过你,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不是你继续能肖想的了。” 说完这些话,洛彩云清楚地知道,他们兄妹二人的情谊,只怕要就此断了。两行清泪落下,“我现在还叫着你大哥,从小到大的养育教导之恩,彩云不能忘记,但是日后你我兄妹之间,还是别有牵扯了,等到来世再续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利用 第四百三十九章 利用 洛寒川也没有想到,洛彩云的心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固执己见了,竟然敢说出这样狠心的话出来,眼看着洛彩云专设走了出去,洛寒川叫她:“彩云,你不准乱来!” 可是洛彩云天性里就带着叛逆,哪里是那样容易听他的话的,甚至连头都未回,径自离开。而洛寒川四肢关节都疼得厉害,根本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 洛彩云离开洛寒川的屋子之后,除了流丹阁的院子,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一回去,便将门窗都紧紧关上,还是有强烈的日光从窗户缝隙中洒了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些金色光斑。 这些光都让洛彩云有些畏惧,她畏缩在角落中,双手将自己紧紧抱住缩成一团,似乎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日兵荒马乱的场景,断肢残骸,血流成河,王安……她的王安,年少时就一同在私塾中读书,他总是会帮她赶走那些欺负自己的人。 在洛彩云及笄之后,她便离开了私塾,两人分别时他什么告别的话也没说,只道了日后再见的几个字,果然是日后再见,没过一年,他便叫了王太守到自己家提亲来了。她的嫁衣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再也没有为他穿上的机会了。 日光之中,一个人影渐渐移动,最后那影子在洛彩云面前停下,轻声说着:“你提出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自己,现在想清楚了吗?” 洛彩云缓缓抬起头来,见还是那天过来找她的人,这样热的天气,对方穿了一件白底祥云金纹的锦衫,明明很是普通的打扮,可是那人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光线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叫人不敢去看这人的脸。 是的,就在某一天白日里,类似于这天的情景,这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中,说他可以帮自己报仇,只要她愿意帮自己完成一些事情。 起先洛彩云是被这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给吓着了,并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总觉得他是别有用心的,随后在对方的游说之下,想叫他们先将自己和大哥送回到洛府去。她不是傻,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他们又有什么能力能帮自己报仇呢。 这个男子当时并没有说什么,随后便离开了。可是之后几次,他又出现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想说服洛彩云来帮助自己。 渐渐地,洛彩云有了一些心动,或许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就算对方有别的意图那又如何,反正他们最后的目的都是一样,合作互惠并无不妥,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洛彩云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挂着的眼泪,站了起来,对着男子说道:“我答应了,不过我一个小小女子,无权无势,若是你说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做到,那我也无能为力,你也不能强迫我。” 这般来看,倒是一个凌厉的女子,男子嘴角上扬勾起,倒是有趣极了,看着蠢笨,但有时候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也好,这样的人,更容易被拿来利用,不过最重要的因素,还是这女人对景珏的恨。 他轻笑着,这笑声似鬼魅,但更带有一丝嘲讽意味,“你放心,能找到你的原因,自然是有些事情只能由你来做到了,你大哥的性命,我们自会将他保护好的,不会叫景珏找到,剩下你要做的,就是给你的未婚夫报仇了,你还记得那支箭吗?箭上刻着的“景”字,是只有他才能用的。” 这人说话的方式,叫洛彩云极为不喜,但她只好先忍受着,但他话中最重要的,是那支箭,究竟由谁射出来的,最后她沉声回应,“好,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人笑着的嘴角更上扬了几分,似是极为满意洛彩云给她的答复,他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着些话。 等说完了要她所做的事情,男子直起了身子,银色面具散发着诡异的光,“等你做完了这些事情,我们就会将你接出去和你大哥汇合,你们暂且离开这里,等景国人离开这里之后,你们还可以继续回来,住在苏城。” 洛彩云神情有些僵硬,一下子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为了报仇,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见她神色有些犹豫,男子又继续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的,但是你要真的想清楚,景国如果就此攻入冯都,冯国彻底沦陷的话,普天之下王土都为景国的,你和你大哥,还有好好活命的机会吗?” 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又精准地击中洛彩云心中最畏惧的那一点,她沉默了不过半会儿,就道:“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件事我会尽力去完成的,不过按照说好的,你们要保证我大哥的安全。” 这个事情,男子自然是点头答应的,这本来就在他们的交易条件之中,没有理由不去做好,叫这个傻姑娘没有了后顾之忧。 早上在花厅见了青玄大师之后,景珏要去军营中忙着接下来进攻冯都的准备事宜,便先离开了,而宁雨宣则是回了小院,只是没想到,一回来之后,就见到了闻人秋一个人坐在池塘边的凉亭中,浑身落寞模样,还真是与他不大相符。 闻人秋和红杏这段时间倒是一直住在这里,闻人秋为人圆滑有趣,而红杏虽然性子有些刻板,但总是被闻人秋逼得哭笑不得,两人相处倒是叫不少人羡煞不已。平日里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结果今天只有他一人坐在这里,也不怪宁雨宣觉着好奇。 这大半个月的相处,几人也熟识了许多。宁雨宣径自走到他面前坐下,问道:“怎么今日没有看到红杏?是不是你又将她气着了?” 面对这种不问青红皂白的指责,闻人秋着实觉得冤枉,他一口喝下杯中茶水如牛饮,看那姿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借酒浇愁呢,他叹着气,还颇有些委屈地道:“这一次可不是我将她气着了,是她将我惹着了,要是她不过来找我……” 宁雨宣笑着,自然不把两人之间的玩笑当回事了,只作壁上观,当一个看客,戏谑着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如果她不过来找你,你要如何?” 还能如何呢,闻人秋叹着气,他又不能将红杏如何,只回答道:“那我便自己走回去呗。” 说起来的确是让人生气,早知道他就不该带着红杏过来的,如今绿影在太医署当值,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打算继续在太医署里面做下去,但是随着太医署,就只能待在这府里了。而红杏为了能跟绿影多待些时日,闻人秋只好也陪着她继续住了下来。 若说红杏整日被绿影缠着,他倒也能接受,但是那个孙玉成,看着是一个翩翩君子的模样,却竟做些小人的勾当,那日红杏陪着绿影在太医署住的地方饮酒去了,夜深了,他便寻思着去将人接回来,但是恰好就看见孙玉成抱着醉酒的红杏,正要吻下去。 他哪里能忍得住,当即便将孙玉成打得不成个人形,可对方却倒打一耙,说闻人秋无缘无故地揍人,还教唆着红杏离开自己。所以说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呢,要是红杏相信自己也就罢了,可是她非要去信那个男人的花言巧语,把闻人秋气得不行。 这一天一大早,就自己一个人闹着“离家出走”了,跑到了宁雨宣这里来,但是隔不到一刻钟,他都得跑去门口瞧一瞧,看看红杏有没有找过来。结果自然是叫人失望不已的,连红杏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其实闻人秋自己也知道,不管是两人闹了多大的矛盾,红杏从来不会哄着自己,惯着自己的,大概也是他自己喜欢作吧,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宁雨宣听了闻人秋的吐槽,说完了两人的问题之后,他又将孙玉成骂个不停,宁雨宣及时打断他的叫骂,忽而问道:“红杏是没来找你,可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来找你吗?” 闻人秋一愣,又一时回答不上来,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知道是为什么?” 宁雨宣笑着,先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开口道:“闻人,你也年纪不小了,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一直在外面漂泊多年,我也能感觉得出来,你现在依旧是心性未定,但是红杏不一样,她经历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 她轻抿了一口清冽香甜的茶水,继续说道:“闻人,说起来,红杏虽然没有你年纪大些,但是她比你成熟许多,你该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依靠拳头解决问题的,你们二人即将成亲,就应该给予对方相同的信任,你要相信,她愿意与你成亲,你在她心中的分量,定然是比别人高的。” 第四百四十章 讨好 第四百四十章 讨好 宁雨宣说完这些,过了半晌,对面的人都没有一丝反应,她才抬眸看过去,就见闻人秋正看着自己出神,那目光让宁雨宣有些坐立难安,她有些不自在,又张口说道:“刚才只是我随口说说,你要是能听得进去,那便更好了,要是不听也随你自己。” 闻人秋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低头哂笑,“没有,你说的很对,能娶到她已经是我的福分了,我也不该如此冲动,仔细想想,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倒是有些幼稚跌份了。” “只不过,”他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小宣儿,你刚才说话的模样,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都没有变过,要不是真的知道你失忆了,恐怕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装的了。”他那琥珀色的眼眸,似要将宁雨宣看穿一般。 只是没有如他所料那般,宁雨宣神色自若,并没有紧张之类,她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这是南方瓷窑中特产的冰裂纹青瓷,在北方算是罕见了,她回答着闻人秋,“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只是这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必要不是吗?怕是也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失忆症,连青玄大师都没得解。” 竟然是这样?闻人秋皱起眉来,她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什么吗,可是这语气,跟以前别无二致,实在不怪他有这样的想法,有时候就连景珏也会这样想,既然她说没有,闻人秋不好再继续深究了。 不过他又问道:“听说昨晚孟千机带着西狄的那个国师来了,怎么?这佛骨舍利就是他们西狄的,他们也没有办法?” 他们或许是有办法,宁雨宣摇了摇头,“是佛骨舍利已经被毁了,”她将茶盏中剩余的茶末倒在池塘中,引来锦鲤游动,“青玄大师说是覆水难收,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等日后随缘吧。” 闻人秋心中轻叹一声,想来他与宁雨宣之间,像她这样将以前自己所做的蠢事,忘得干干净净的,也算是好的,现在这样像朋友一样相处,最是自在了,只是景珏那样性子的人……他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安慰宁雨宣道:“如今这样也许是好的,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了。” 宁雨宣轻笑一声,回应道:“我有什么可介怀的,过去的不曾记得,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嘛?我的哑疾也只好了,至于那些丢失的记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是的,对她来说那些记忆没什么影响,有影响的是别人的态度罢了。 见她这样心无芥蒂,闻人秋也算是放心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自己觉得舒心就行,也没必要一直惯着景珏那个性子。也快到晌午了,我回去看看红杏有没有给我准备午膳,就先走了。” 宁雨宣笑着应是,只是在闻人秋转身之后,她漾着笑意的浅浅眸光,渐渐沉淀了下来,敛眸隐藏了一些心绪,他们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至于之前的记忆……她闭上了眼睛,往事都会随风而去,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晌午时候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了,不过今天比较昨天而言,稍微多了些许凉风,闻人秋特意顺着树荫下面,走回了紫藤院里,虽然他“失踪”了一上午,红杏也没有去找过他,好在今天紫藤院里没有出现孙玉成那个小人,他心里堵着的气稍微放宽了些。 绿影今天又是提前完成了太医署里的事情,一早便来了这边找红杏,姐妹二人叙了一番话,之后红杏自然是将绿影留下来吃了午饭。因着以前做事的经历,红杏喜欢自己来做饭,闻人秋回来得恰是时候,两人刚把碗准备好。 闻人秋暗暗地搓了搓手,看着桌子上有他爱吃的藕夹,腆着脸对红杏笑着,“红杏,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就想吃这藕夹,”他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下来,拿了筷子就要去夹菜吃。 只是毫无防备的,手中陡然一松,就见红杏冷淡着脸,将筷子夺了过去,摆放在了绿影面前的碗上,冷声道:“要是想吃,这府里随意找一个人都能做给你吃,这是我做给绿影吃的菜,没有你的份。” 合则红杏一上午都没有动静,是在这里等着他呢。闻人秋去看桌子上的饭菜,果然,几碟子简单的两荤两素,也只有两碗白米饭,只够两个姑娘来吃。闻人秋神情讪讪,问红杏道:“难不成你就让我大中午的饿着肚子吗?”他早上因为赌气,也没吃多少呀,这会儿早就饿得不行了。 红杏并不打理他,纯当他不存在的,对绿影说道:“我忘了锅里还煮着汤,我去盛一些过来,你再等一会儿。” 红杏利落的离开,屋子里就剩了绿影和闻人秋两人,闻人秋看着满桌子喷香的饭菜,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啊,他转头压低了声音,问绿影道:“嘿,你姐姐今天一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绿影看着闻人秋这副被压迫的模样,逗得直想发笑,只得强忍着,回应道:“姐夫你要是想知道,怎么不亲自去问我姐姐呢,我也才来没一会,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闻人秋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丢给了绿影,“这是你之前一直想要的瞌睡蛊虫。” 早知道这样不就好了,绿影捧着小瓷瓶跟捧着宝贝一样,仔细地揣在了袖袋里,才说了实话,“今天一大早,孙大人就来了紫藤院找我姐姐,”眼看着闻人秋又要急了,绿影慌忙道:“不过姐姐可没见他,之后便与我闲聊了一会,然后就去了府里的厨房拿了食材过来做饭。” 虽然没有去找自己,但是这样的日程,闻人秋也还算满意,虽然打心底里,他还是有些芥蒂,红杏没有去问过他的下落。 看着那边红杏已经从厨房盛好了汤,正在往这边走来,绿影拿了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又凑到闻人秋耳边低声说道:“其实姐姐早就给姐夫你准备了午饭了,就藏在厨房锅灶的后头,你去找找,就能看见。”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了,闻人秋嘴角渐渐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他站起身,拍了拍绿影的肩膀,说道:“若是日后还想要什么蛊虫,就找姐夫来要,不过,你到时候还得给我多帮帮忙。” 绿影自然是乐意的,笑得双眼眯了起来,连连点头,“姐夫放心,我懂得。” 有了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午饭,闻人秋早就饿得不行,自然不会在这里多待了,转身便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红杏回来得时候,正好撞见闻人秋眼里带着笑意,神情有些嘚瑟。她颇有些不解,刚才还是一副有些生气的模样,她将汤放在桌子上,看着绿影也是和闻人秋差不多的神情,不由得皱起眉来,问道:“你刚才跟他说些什么了?” 那汤是红杏熬了许久的排骨高汤,里面放了应季的冬瓜,切得薄薄的,入口即化,汤色清淡,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绿影有些忍不住了,拿着汤勺就往碗里盛,一边回应着红杏的问,“姐姐,你也别老是生姐夫的气了,他除了有些幼稚,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听着绿影这般给他说好话,红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则刚才闻人秋是讨好她来了,现在还懂得怎样迂回行事了,红杏气得笑了起来,只对她道:“你就喝你自己的汤吧,别的事情你别多管。” 绿影撇了撇嘴,什么也没多说,只闷头喝着自己的汤。 盛夏的时候,天气最是多变了,晌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的,到了未时的时候,忽然就是阴云压顶,狂风不断,粗壮的树枝也都被风刮得来回摇晃,光线一下子变得阴暗起来,一扫之前的闷热不已,一场倾盆大雨即将而来。 楚楚和春雪费力将被风吹着来回摇晃的窗子紧紧关上,等窗子一关上,屋子里的光线更暗了几分,外面大风呼啸的声音不断,她们又连忙将烛火给点了。 昏黄的烛光渐渐散发着光热,宁雨宣坐在案前,她放下手中翻卷了许多遍的书籍,听着外面的天气的异样,有一些心绪不宁,她叫住在桌边忙碌的春雪,问道:“外面快要下雨了,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知晓宁雨宣是担心皇上情况,春雪如实禀报,“回娘娘,之前听下面的侍卫说过了,皇上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若是赶得及的话,是不会碰到下雨的。”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宁雨宣也没了心思去看书了,将书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她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天色大变,对身后春雪道:“你去将云月和云盛带到这里来吧,这要变天了,免得他们自己在屋子里害怕。” 春雪将宁雨宣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书收拾起来,看到那书的名字,是她以前常看的千金方,倒也没有注意,就放在了书架上,立即领了命,去隔壁两位小主子的屋里去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暴毙 第四百四十一章 暴毙 府里的下人得到了命令,说是景珏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宁雨宣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心里依旧有些难安,她派了下人去府门口守着,若是景珏回来了,必然要立刻报到她这里来。 大风依旧席卷着天际乌云和世间一切,可是过了申时,过了酉时,还没有等到景珏回来的消息,想要去叫秦风或是秦一去路上探探情况,可是他们早就被景珏派去做了别的事情。 这一场大雨酝酿了两个时辰,终于在酉时之后下了起来,好像是天豁了一个口子,大雨倾盆,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只有微弱的光倾泻在地上摇摆不定,雨水在屋檐处形成一道厚重的雨幕,外面是漆黑一片,除了远处的灯火点点,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了。 等入了夜之后,她就将两个孩子都哄得睡着了。此刻,她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情景,她不自觉将手捂在了胸腔处,雨声将这里隔绝成了一个小世界,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有些梦里的情景也不由得入了脑海中…… 宁雨宣抑制住自己不要再去乱想,可是那些记忆跟潮水一般无孔不入,那些片段中,有她穿着鲜红如血的嫁衣,他也是一身红色喜服,但是场景却极其混乱,有官兵围堵,有人拔剑相向,还有再一个山洞里,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差点将自己杀死。 可是转眼之间,还是在山洞之中,他又是温柔地将自己搂着,说着呵护和贴心不已的话。宁雨宣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中有了两个人,为何这些记忆中,他的态度如此转变。而这些,也正是与她现在的记忆中完全吻合的。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外面依旧是风雨飘摇,宁雨宣的脸色渐渐地有些发白了。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她现在还是担心着他的安危。 她拿了伞,提着一盏灯笼,正打算亲自去门口等着,或者找到秦风他们,叫他们去查一查,景珏到底为何还没有回来? 雨水太大,盛着一柄伞根本没什么用,甚至还有雨点打到了她的脸上,一踏出雨幕,裙摆和衣袂都湿了个透彻。只不过她才走到小院的门口时,就遇到了一件事情。 只见着瓢泼大雨之中,有一人影跪趴在门前痛哭,还有几个婢女和小厮想要将她拉走,可是一直没能如院,直到有人看到了宁雨宣出来,这才急忙松了手,站在一边朝她行礼。 宁雨宣紧皱着眉头,斥责着道:“大晚上的这都是在做什么?” 有婢女低声嘟囔着,“这个女人三番四次来打搅娘娘的清静,我们也是迫不得己……”她话还没说完,就别宁雨宣凌厉的眉眼扫了过来,立即噤了声。 那个女人上半身都是趴在地面上的,雨水在地面上都成了小溪似的,她提着灯笼上前,想要将这女子扶起来,结果才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她不曾去见的洛彩云。 宁雨宣眉头皱得更深了,急忙要将她拉起来:“彩云?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到这里跪着?是发生什么事了?” 洛彩云终于见到了宁雨宣,双臂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的脸上极其狼狈,还有被刚才那些下人打的一些痕迹,还有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水痕,只听见她带着哭腔哭诉道:“小娆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大哥……大哥他已经去了。” 去了……宁雨宣心中猛然一惊,连着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彩云,你在瞎说什么呢,你把话说清楚一些,寒川……寒川大哥他到底怎么了?” 听到宁雨宣的声音,洛彩云嚎啕大哭起来,“难道小娆姐也觉得,我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骗你吗?大哥今天一早就开始昏睡不醒了,我也来找过你了,可是你身边那个婢女不仅不让我去见你,甚至连个大夫也不让找,大哥……大哥他后来就不行了。” 宁雨宣心中陡然一缩,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她手中的伞也拿不稳了,落在地上,转身对那群愣在原地的婢女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将御医叫到流丹阁去!” 洛彩云立刻拦住宁雨宣,“小娆姐,现在都已经迟了,大哥现在都已经没气了。” 宁雨宣被雨淋着,脸色极其惨白,她整个人都愣愣的,只对洛彩云道:“你带我去看看吧。” 天气极其恶劣,但是宁雨宣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有几道雷电从天幕划过,才能叫人看见她的脸色有多么可怕。 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面对这样的结果,宁雨宣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因着之前的原因,知道洛家兄妹被接到府里来了,宁雨宣也不敢再去看他们,谁能料想到,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洛寒川竟然就这样死在了流丹阁中。 那几个婢女面面相觑着,眼见着宁雨宣跟着洛彩云身后去往流丹阁那边走去,他们低声商量了一阵,随后有一个人走进了院子里,找了楚楚出来。 楚楚一听到洛彩云又找了过来,起先是气得不行,正要准备出门再去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番,但是随后,赶过来报信的婢女说道:“可是听那洛家小姐说,洛公子好像是突然暴毙了……” 突然暴毙?“不可能!”楚楚立即斩钉截铁道。早上那女人找过来之后,她虽然是教训了这人一番,但事后还是去找了御医过去查看了一番,发现洛家公子只是有比较严重的风湿病症罢了,没有其他的问题,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外面是狂风暴雨,屋内人影也随着烛火晃动,这样的场景,总是有些令人心生恐惧的,那个婢女有些胆小,“楚姑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楚楚瞪了她一眼,“还能怎么办?你们也是的,怎么能让娘娘单独跟她走了?现在就跟我去流丹阁那边,我倒要看看,他们洛家人又在弄什么鬼主意。” 其实楚楚心中烦闷着,这洛家本就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皇上之前为了闹气,将两人接了过来,可是之后又忘了处理,徒留祸患无穷。还有秦风,不是说了他和皇上会在晚膳之前赶回来的吗?现在天都黑了,还是没个消息。 现在也来不及多想别的了,楚楚立即带了人,往流丹阁那边赶过去。 电闪雷鸣加上狂风暴雨的夜里,令人心中惶惶不安,流丹阁中因为长时间只有他们兄妹两个人住着,所以极其冷清。洛彩云本来在临走前点了屋内的一盏烛火,但是之后大概是被风吹灭了,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宁雨宣随着她走进去,却是无暇顾及别的。洛寒川死在了这里的话,她恐怕是这一辈子都难以原谅自己了。 随着轻微的“滋”的一声,烛火又被点燃,光线重新充斥着房间里,宁雨宣就看见了床上躺着一人,是洛寒川。他面如死灰,没有一点生气,双眸紧紧闭着,似是不敢相信,宁雨宣又伸了手放在他的鼻下……没有了呼吸。他的那双总是带着亮光的眼睛,再也没法看见了。 洛寒川,是真的死了。 宁雨宣神情恍惚起来,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遇上的就是洛寒川,是她救了自己一命,之后大半年的时间,又是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而如今,他却因为自己没了命。 宁雨宣死死地捂住了嘴边,怕哭泣的声音会爆发出来,但还是有泪水不断从眼角滚落,内心的难过、歉意,一并涌了上来。 洛彩云见她这样难过,本来通红的眼眶又盈满了泪水,她步子缓慢,走到了宁雨宣身后,目光落在那床上的尸体上,声音幽然,“小娆姐,你知道眼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那日王安就站在城楼之上,正奋力地抵挡着景国大军的时候,但是下一秒,他还没来得及看我最后一眼,就被人杀死,死不瞑目。而现在……我大哥他因为你,被拘在这里一个月,如果是因为之前小娆姐你的事情,那他该偿还的,也已经还够了,实在不需要再拿命去赎罪了。” 洛彩云的一字一句,全都击在了宁雨宣内心最溃烂的那个地方,这样将伤疤直接撕扯开,叫人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微微仰着头,不想让眼泪继续落下,声音有了一些沙哑,“彩云,你不必再说了,寒川大哥的死,都是因我而成的,这件事,我会承担。” 洛彩云冷笑起来:“承担?小娆姐,你能怎么承担,我大哥他爱慕你这么久,你如果不爱他的话,也该跟他说个清楚,而不是像后来那样牵扯不清。”她转头看向宁雨宣,那双简单透彻的眸子,不知何时染上了尘世污浊,满是恨意,“小娆姐,我现在最后一个亲人,都已经没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雨夜 第四百四十二章 雨夜 宁雨宣不敢去看洛彩云的眼睛,她干脆转身避开,可是事实就在眼前,无法躲避,她无力地说道:“彩云,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寒川大哥……”除了说对不起,宁雨宣再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洛彩云微微扬着头,带着属于她自己最后一丝高傲,“小娆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其实我们早该明白的,这世上根本没有小娆,我大哥他就是一个傻子,惦记着一个不存在的人这么久,从此以后,他也不会再爱着小娆这个人了,娘娘大可放心。” 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除了哗啦啦的声音,耳畔再无其他动静。楚楚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床榻上一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面无生气,而宁雨宣和洛彩云对视而立,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任由窗外的雨水往两人身上拍打着。 楚楚立即朝身后的下人示意,她则径自走到宁雨宣身前,低伏着首,语气恳求道:“娘娘,现在雨势太大了,小公主和太子殿下正闹着要您呢,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这个时候过来,宁雨宣抬袖随意擦了擦眼角的泪,眼神带着凌厉,质问着道:“楚楚,我只问你,你今天早上,在彩云过来找我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楚楚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宁雨宣竟会拿着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尽管她只是一介奴婢,但是她们从小一起依傍着长大,一直走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瞬间,她的眼眶便红了起来,直认不讳,“没错,奴婢是命人将她赶走的,娘娘您要是惩罚,那便罚吧,奴婢没有任何的怨言。” 说起来,楚楚只觉得满心委屈,洛家的人明明对她这般不好,又别有企图的,楚楚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她到底是没了记忆的,不记得和自己以前的那些主仆情分,才会与自己生疏至此,不由分说便来质问自己。 宁雨宣缓缓阖上眸子,她从来不知道,楚楚什么时候也会这样自作主张了,可是这样的后果,人命一条摆在这里,他们都无法逃脱罪责,即使是洛寒川突然发病暴毙而亡,他们也都难辞其咎。 楚楚红着眼睛,见她不说话,她转身对带来的婢女道:“你们都准备一下,给洛公子安排下葬吧,至于洛小姐的去处,等皇上回来定夺之后,再做安排,”说完这些之后,她又朝着宁雨宣屈了屈身,“娘娘,还请回去吧,公主和太子殿下正在等着您。” 宁雨宣似是不敢相信,楚楚竟会有一天,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口口声声说着是为她好,可是她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在自己的心头压下了沉重的枷锁。而此刻,那些平日里对她毕恭毕敬的婢女,也都低头沉声不语,看样子是只听楚楚的话了。 忽而有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叫昏暗的屋子里变得亮堂起来,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清晰可见,宁雨宣死死地盯着楚楚,见她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思,她冷然笑了笑,一甩袖子,便朝外面走去。身后跟着的婢女要给她打伞,可是完全跟不上她的步伐,只能小跑起来。 看着宁雨宣气极离开,楚楚转过身来,直逼着洛彩云,又看了看床榻躺着的尸体,“如果叫我知道了,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我必然叫你知道,什么叫做追悔莫及。” 洛彩云因着早上被楚楚打了一巴掌,现在又被她的气势骇到,脸色惨白着后退了几步,但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大笑了起来,“反正我现在是孑身一人,我就等着你叫我看看,什么是追悔莫及,不过你觉得,你家娘娘,会任由你胡作非为吗?” 眼前的人太过猖獗,楚楚气得胸口发闷,抬手便想打过去,可是对方早就有所准备,在巴掌落在脸上之前,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腕,“还想再打我一巴掌,怎么说我们洛家也是娘娘的救命恩人,你觉得她会想看到,洛家的人都死在这府里吗?” 洛彩云这是在拿自杀威胁她?楚楚气得嘴唇发抖,她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打在了她的脸颊上,“你要是想死,没人会拦着你,若是你想对娘娘做些什么,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等洛彩云再有反应,楚楚转身便带着人走了。这雨似乎是不会停了一样,还在下着,洛彩云神情冷漠,转头看了一眼那床上的尸体,嘴角上扬,嗤笑起来,宁雨宣竟然也会有个这样忠心的奴婢,还真是难得呢。 有人影渐渐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正是那个戴着银制面具的男子,面具之上藤蔓交缠,看着有些诡异,他站在洛彩云身后,语气里带着笑意,说道:“你放心吧,你大哥我已经将他安置妥帖了,只等着你完成这次任务,就能和他团聚了。” 洛彩云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但是脸色没什么变化,只对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景珏的对手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若是能成功,自然是对你我都是好的,如果失败了,我也不会说什么,只希望你们别告诉我大哥,叫他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男子露在外面的嘴角勾起,心中只是笑她多想,她就算失败了,又能如何呢,她所知道的,最多,也就是自己脸上的这张面具罢了,他说道:“你好好去做吧,我希望等来的,是你能功成身退了。” 洛彩云只抿唇笑了笑,不再多言,说是功成身退,哪有那么容易的,他也告诉自己了,这府邸的防备有多么严密,一旦被发现,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洛彩云并不后悔自己答应了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她想要在景珏和自己心爱的人之间挑拨离间,已经成功了一步了。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洛彩云,“这就是你所需要的东西,怎么用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至于……”他瞥了一眼床上的尸体,说道:“你最好尽快叫皇后将这个处理了,否则时间久了,更容易露出破绽来。” 洛彩云接过那东西,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他们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时间越来越晚,宁雨宣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大雨瓢泼,不动如山,而楚楚则是站在门口的位置,站着一丝不动,春雪见两人之间气氛很是不对劲,问了下人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得无奈叹气。 她端着热茶过去,经过楚楚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将茶水往她面前送了送,对她道:“楚楚姐姐,你要不就进去,跟娘娘认个错吧,其实这事,的确是你做的不妥当了,也难怪娘娘会不高兴。” 宁雨宣哪里是不高兴,分明是难过至极,楚楚苦笑了一阵,摇头拒绝,“还是算了吧,你端进去给娘娘吧,顺便让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她身子本来就弱,当心着了风寒,我就不进去了。” 楚楚满心无力,缘何旁人都觉得是她做错了,要她来说,那洛家少爷,本来就死的蹊跷,还有那个洛彩云,眼睛里转着的,分明是不轨之心。到底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如今她已经变得这般是非不分了?楚楚想不过来了。 宁雨宣坐在那里,手中也没了打发时间的书卷,只是干坐在那里,双眼望着外面的漆黑一片发着呆,连春雪将热茶端到她的手边,也毫无察觉。 “娘娘,您的衣服还是湿着的,还是去沐浴一番,换身干净的衣裳吧?”春雪出声说道。 宁雨宣这才回过神来,还以为是楚楚,结果转头过来,才看到是春雪,她眸子暗了暗,说道:“无碍,等皇上回来了,我再去洗漱。” 春雪自然将她神情的变化看在眼里,微微蹙眉,说道:“楚楚姐姐如今正在外面守着呢,夜里风大雨大,娘娘要不让她先进来待一会?” 宁雨宣顺着方向朝门口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人漆黑的影子被屋檐下的宫灯拉扯在地面上,却见不到那人身子,除了是楚楚,还能是谁呢。宁雨宣语气微冷,“你出去跟她说,叫她回去吧,今晚不用她值夜了。” 是了,今晚本该是楚楚留在来值夜的。站在外面的楚楚身子一僵,这是彻底弃了她的意思吗?她心灰意冷,只对着里面唤了一声,“奴婢先行告退。”话说完,没有任何的停留,楚楚转身便走。 这?春雪见到这副样子,也是楞了一下,她进来是想劝两人和好的,可不是叫两人继续置气呀,可是她一低头,就看见宁雨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宁雨宣心绪紊乱,这夜发生了太多事情,可哪一件事,都比不上洛寒川的死叫她难受不已。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更叫她难以接受。 第四百四十三章 惊雷 第四百四十三章 惊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论是春雪怎么劝说,宁雨宣只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不去换衣服,也不去休息,到了后来春雪的嘴皮子都要说破了,宁雨宣干脆一声不发。 等到了子夜的时候,终于有人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对着里面通传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回府了,现在去了书房。”这被宁雨宣派在门口守着的下人,终于传来了景珏回来的消息。 宁雨宣听了消息,猛然站了起来,她疾步走到门口,问那小厮,“为何皇上半个时辰之前便回来了,你现在才来通报?” 那小厮有些被吓着了,说话也结巴起来,到底是他擅离职守,才导致传来的消息迟了半个时辰,“之前皇上和秦侍卫回府的时候,奴才没有看到……还请娘娘惩罚。” 宁雨宣没有说话,她没有时间去惩罚这个,惩罚那个的,她连伞也不想拿,随后就想要走进雨幕里,去书房找景珏。 春雪不知道宁雨宣这番是想做什么,但是看她的神情,便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她立即跑过去拦住,问道:“娘娘这么晚了,又有着大雨,倒不如等雨停了再去吧,若是有什么急事,奴婢帮您去找皇上。” 宁雨宣只冷冷看她一眼,只是说道:“春雪,现在连你,也想拦着我了是吗?” 她的语气太过冷淡,春雪本来就胆子小,这会儿更是连忙后退了几步,低着头回应道:“奴婢不敢拦着娘娘您,只是奴婢的心是同楚楚姐姐一样的,不希望娘娘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和皇上之间的和气。” 无关紧要的人?呵,不用多想,这话一定是楚楚教给她的,宁雨宣不想多怪罪春雪,她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春雪,你要明白,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躲避的,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跟皇上争执的,有些话,不得不当面问清楚罢了。” 她是失忆了,但并不是傻的,有些事情藏在了表面之下,不代表她就看不到了。宁雨宣之所以这一个多月对洛寒川和洛彩云不管不问,其一便是怕景珏的多想,其二便是希望能以自己的态度,好叫景珏放他们离开。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洛寒川会突然去世了,叫人措手不及。 但是依着这些下人对洛家兄妹的态度,宁雨宣相信,如果不是景珏默认或者授意的,没有人胆敢这样做的。 春雪这样的性子,自然是拦不住宁雨宣的了,她从屋檐下拿了一柄油纸伞,递给宁雨宣,“还希望娘娘能冷静下来,好好与皇上谈一谈吧。” 宁雨宣回之一笑,随后便撑着伞,朝着外面漆黑夜色中走去。 景珏在回城的途中,出了一些意外,在苏城防守极其严密的情况下,他们还是碰到了冯都派过来的碧落杀手,而景珏的所有暗卫,几乎大半都是留在了城中府邸里,用以保护宁雨宣和两个孩子的。 他只带着秦风和秦一,还有几个暗卫,在面对大批的刺客的时候,对抗起来也是颇为费力的。所以几人在回城的路上还是耽搁了太久,随后更是天公不作美,原本是晴空万里天气,一下子狂风大作和倾盆大雨。而与此同时,军营中又出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波动,叫景珏又急着跑回了军营一趟。等事情忙完了之后,他才发现,外面雨势为减,而时辰却是不早了。 等匆忙回到府里,他便是去忙着军营里的事情,修了两封书信回了临都,至于府里发生的事情,他一点儿也没来得及听。 只是将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他坐下案前喝了口杯中的冷茶,才闻到空气里氤氲着淡淡芳香气息,这个味道,倒是跟宁雨宣身上的极像,难不成,她之后来了书房吗? 书房门口守着的是安得子,景珏并未多想,这书房之中,能没有命令就能闯入的,除了自己,便是宁雨宣了,但是宁雨宣从来没有主动来过这里,这一任认知,叫景珏忽然欢喜起来。 只不过,后来这气息越来越浓烈起来,那平日里在宁雨宣身上闻得见的淡淡药香,此刻似乎是掺杂着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叫景珏竟然浑身发起热来,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可惜是已经迟了,景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慢了起来。 他坐在桌子前,一手揉着额头太阳穴,可是丝毫不起作用,他脑子里现在,充斥着的全都是些和宁雨宣的旖旎思想,根本无暇去顾忌,这些奇怪的事物,根本不像是宁雨宣会准备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的雨声在耳边连绵不绝,一点一滴好似都是打在心口处,叫景珏越来越难忍了,只是最后一丝意识尚存的时候,他才觉得,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而在此刻,景珏就听见外面门口守着的安得子,高声唤了一句皇后娘娘,是宁雨宣来了? 景珏拼命咬着牙,强忍着心底里的那份不安和被药物驱使的冲动,不等安得子进门通报,他便叫了一声,“不用通传了,直接让皇后娘娘进来吧。” 外面的雨声不断充斥在耳畔,但是景珏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那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一声出来,在看到进来那人的面孔时,景珏最后一丝意识,也彻底失去了。 安得子听着里面的动静,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他也不好久留,很快便退了下去。 雨夜里太暗了,虽说府邸里回廊处都有灯火通明,但是也没有什么作用,春雪始终不放心宁雨宣一个人过来,随后还是陪着她一起到了书房这边的。听那小厮传报的,说景珏一回来,便回了书房这边,可是刚踏进院子,就看不到屋子里面有任何的亮光,就连平日里在府中常跟在景珏身后的安得子,也没有见到。 就在宁雨宣想着是不是那人通报错了的时候,忽然书房里面传来了一声女子声音,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宁雨宣皱起眉来,可见书房里面是有人的。 春雪心底里有丝丝的害怕,但是跟在宁雨宣身后,尚还安好,不过平日里不准人进的书房里面,怎么会突然有女子出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宁雨宣只迟疑了半会儿,随后没有丝毫地停留,迈步向前走去。书房的门窗根本都没有关严,宁雨宣只站在了门口,便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个清清楚楚。 闪电划破天际,闷雷阵阵,雨声起伏不断,楚楚看着宁雨宣忽然就站定不动,脸色神情极为难看,她心道不妙,顺着宁雨宣的视线朝里面看去,差点就惊叫出声了,只看见里面一男一女缠绵悱恻,难舍难分。 那男子不必说,能穿着墨色赤金龙纹的衣裳,除了景珏还能是谁,而那女子,却是和皇后娘娘,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景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人,他的全部精力,都在他所纠缠的女子身上。那女子不知是谁,她面朝着外面,很快就发现了门口站着的人,可是随后,她嘴角上扬起来,带着挑衅的笑意,张了嘴巴,无声地说着什么。 春雪没有看懂,甚至连当下是什么样的情形都没明白过来,她只关切地看着宁雨宣,却看到对方的脸色更白了一层。 那女人说了什么,宁雨宣准确无误地接受到了,她说……她宁雨珊,才是阿珏真正爱着的人…… 宁雨珊,就是那个传闻中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可是楚楚说过,她早就死了,这会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景珏…… 一想到他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同时,心底里又爱着别的女人,心口被撕碎的同时,宁雨宣忽而感觉胸口一阵恶心,她转身扶着春雪,想要靠着她的支撑借点力气,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低声说着,“春雪,带我回去吧。” 春雪不曾想,宁雨宣就这样想要直接离开,她立即说道:“娘娘,那个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的,皇上肯定是不会胡来的,你别乱想啊,至少也要问清楚。” 问清楚?还有什么可问清楚的,事实都摆在面前了,她笑了起来,是嘲笑自己太傻,当初在他书房所看到的那幅画,本来就不是自己,可是他说了什么,她也就什么都信了。如果要什么都问清楚了,那她最后的颜面,也就荡然无存了。 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一些声音更加清晰,宁雨宣再也待不下去了,或许男人,都逃不掉他们的劣根性,喜欢四处留情,却不会承认自己多情。“春雪,走吧,今晚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要说。” 原本春雪还担心两人会有争执,可是现在的情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了,她心中焦急,说道:“娘娘,这是为什么呀,若皇上真的是有什么苦衷,那岂不是百口莫辩了,你可千万别中了别人的奸计啊。” 宁雨宣神情渐冷,不再说话,径自朝着外面走去。她浑身都被雨水淋了个透彻,哪有那么多的苦衷呢,都是虚言而已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窒息 第四百四十四章 窒息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春雪一路上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这个跟娘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又为什么会这样凑巧的,就在娘娘要去找皇上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事,皇上难道是将人错认成了娘娘吗? 两人回到小院的时候,雨点已经变得稀疏起来,空气里泛着潮气阴冷,在子夜里叫人忍不住发抖,眼看着宁雨宣进了屋子里面,春雪继而便想跟进去,只是宁雨宣转身就要关门,对她道:“这么晚了,我累了,想先歇息,你下去吧。” 可是春雪哪里能放心的下,硬是不愿退下,“娘娘,您身上都是湿透了的,奴婢还是打些热水来,您先清洗一下再睡也不迟啊。” 宁雨宣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跟春雪较劲了,她索性答应下来,“那你去准备热水吧。” 春雪的动作很快,叫了小厮过来抬了两大桶热水,又准备了祛除疲劳的精油。一切准备妥当了之后,她去喊了宁雨宣,“娘娘,都已经准备好了。” 待换下那一身湿透了的衣裳,宁雨宣整个身子都浸没在水中,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春雪还留在这里,站在她身后,替她捏着肩膀,虽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宁雨宣明白这种陪伴的意思。 她闭着眸子,靠在柏木浴桶旁,对春雪道:“我待会就去睡了,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放心,为了云月和云盛,我也不会随便乱来的。” 春雪的手一僵,想要再说什么,可是见到宁雨宣神情,一切话语都停滞在了嘴边,她捏着宁雨宣肩膀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那娘娘您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了,说不定等明日一早,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若是事情能有这么简单,那便好了,宁雨宣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只微微地点点头,说道:“我不会乱想的,你也记住,别对任何人提起。”最好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给她留下最后的一点颜面。 待身后脚步声渐渐远离,随着“哗啦”的水声,宁雨宣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这种窒息的感觉,和在梦里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同样的满心无助,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让人无处遁形。 到最后,连呼吸都渐渐变弱了,就在胸腔中的最后一点气息都要消耗殆尽的时候,她才猛然将头从水面伸出来,急促得呼吸着,这样濒死的感觉,宁雨宣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着,一共有多少次呢? 其实闻人秋猜的没有错,宁雨宣已经渐渐地开始恢复了记忆,可是那些零星的片段,在宁雨宣的脑海中,真正想起来的并不多,只有一部分的罢了。可就是这一部分的记忆,才叫她十分抗拒去将所有的事情都回忆起来。 在此之前的时候,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那些梦里的情形都叫她异常的熟悉,可是往往醒过来没有多久,那梦里的事情,全都叫她忘得干干净净了。可是近来,她做梦所梦见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了,甚至是印在了脑子中,最终她明白过来,那些就是她以往的记忆了。 之所以没有其他人察觉到宁雨宣已经在恢复记忆了,一部分是她想起来的事情并不多,其二是她自己的伪装罢了。 她最先想起来的东西,是她和景珏大婚的时候,那些被尘封已久的回忆,再次想起来的时候,都是历历在目,鲜艳的嫁衣,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那个女子就站在她的身后,两人面孔同时映在铜镜上,对她说:“姐姐,你就代替我嫁给景王吧。” 为什么宁雨珊就那么不愿意嫁给一心想要娶她的景珏呢?哦对了,那个时候,景国景王爷残暴狠厉的名声传遍四海,没人愿意嫁给他的。可是在得了皇帝的圣旨时候,宁雨珊和宁家的人第一反应,便是将宁雨宣嫁过去,而他们宝贝的女儿,则是嫁给皇帝最受宠的八皇子。 往事画面逐一闪过,景珏在得知喜轿中的女子,并不是他所爱的那个人时,他是什么样的反应,当即便带着人手和冯国人打斗起来。最让宁雨宣无法接受的,便是后来,他们二人逃到山洞的时候,他一遍遍地威胁着自己,甚至掐着自己的脖子。 没错,就是窒息到濒临死亡的感觉,宁雨宣当时,也是这种感觉,那个时候她在赌,却也是害怕,自己就此死在了他的手上。 宁雨宣对自己的感情确信无疑,如果不是深爱着景珏,她不可能还留在这里这么久, 孩子只是一方面,而她,却是真的舍不得离开现在这般对自己温柔备至的景珏。 虽然楚楚是说宁雨珊已经死了,但是这世上,除了她之外,还能有谁与自己这般相像呢,至于她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不想再继续深究了,这座府邸是景珏命人准备的,或许人家早就金屋藏娇了也说不定。 越想下去,宁雨宣就觉得自己是悲哀至极,如今事实都摆在了眼前,现在细细想来,景珏每次在触及自己目光的时候,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会不会就是,透过自己的这张脸,在想着别人呢。 夜间的这场大雨下过,第二天已经是是碧空如洗了,连带着气温也降了些许,没有了之前那样的燥热难耐了。春雪一夜都没怎么睡好,担心着宁雨宣的事情,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就赶去了宁雨宣的卧房。 果不其然,昨夜她淋了一晚上的大雨,再加上后来遇见了那样的事,春雪过来看望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陷入高烧昏迷不醒着,整个人嘴中还是呓语不断。 春雪紧张着,顾不上其他的了,慌忙跑了出去,去楚楚小院中的屋子去找她,可是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楚楚哪里还会在小院住着,早就回了秦风的住处了。春雪在小院中绕了一大圈都没见着人,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叫了下面的婢女照看好宁雨宣,自己则亲自去找了楚楚。 现在时辰尚早,只有几缕金光从东边天际洒在府邸中,晨光熹微,花草树木上都带着昨晚残留的雨水,折射出耀眼的光来。春雪找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秦风急匆匆地朝外走去,她则立在一边,朝人行礼。 因着春雪和楚楚总是一块儿当值的,两人关系不错,所以秦风也与春雪熟识,但是眼下,他也来不及打招呼,只匆匆地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疾步离开,春雪看着,他去的方向是皇上的书房那边。 春雪眸子沉了沉,想到宁雨宣的话,她只好将昨晚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随后便朝着屋子走去,在外面敲了敲门。 经过昨晚那一遭,楚楚对宁雨宣的确是失望透顶了,但是在听到宁雨宣高烧的时候,她还是一惊,当即便要换上衣裳去小院那边。春雪见她态度这边,也明白了昨晚那样,也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罢了,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应付着楚楚的问题。 只是听到楚楚问着,“皇上那边可有人去通报过了?娘娘生了病,他可知道?” 春雪心中一紧,愣了半晌,等到楚楚再问第二遍的时候,她才吱吱呜呜的说着,“皇上昨夜一直歇在书房的,这会儿奴婢还没来得及去说。” 听到景珏昨晚竟是住在书房,楚楚一愣,想到昨天洛寒川的死,只以为宁雨宣是因为此事,还是跟景珏置气了。既然是这样,她也不再说什么了,罢了,从此之后,他们二人的事情,也由不得自己再去操心了。 只是等楚楚过去的时候,发现宁雨宣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浑身滚烫的吓人,嘴中还不知在说着什么胡话。楚楚转头就是对春雪一顿斥责,“你光急着将我找过来又有什么用,御医呢,身子这么烫,就不知道去找御医先来看看吗?” 楚楚少有的会发怒,在春雪记忆中,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当初娘娘丢下小公主离开皇宫的时候,她因着照顾小公主出现了一些纰漏,当时便被楚楚骂得狗血淋头。 来不及让春雪叫屈,她立即应着话,找了下人过来,将太医署的人全都找了过来。 如今的太医署都是以孙玉成为首的, 等他带着人过来,看到宁雨宣这副模样,也是心中一惊,若是平常人,烧成了这个样子,那还有命留下吗?他立即着手给宁雨宣退烧,另一边又叫来其他御医,每人都写出一份药方来,择其最佳者留之。 小院这边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反观书房这边,却是僻静得可怕。秦风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就看见景珏坐在书案前的石阶之上,上半身赤裸着,还残留着一些暧昧痕迹,秦风哪里不明白这些是怎么造成的呢。 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一点,景珏一醒过来,便立即明白过来昨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傻,知道那人并不是宁雨宣,而是有人趁机下药,又装作了宁雨宣的模样过来,叫他一下子做了蠢事。 第四百四十五章 媚香 第四百四十五章 媚香 那人趁着他中了媚香时候,不仅是冒充了宁雨宣,更是将他放在书房中的进攻冯都的文书给偷了走,这样的动作是谁做出来的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那文书中的内容,是景珏并赫连邵及岑尤等人,花了许久的时间定下的。现在冯国所有大军都驻扎在了冯都。虽说他们有内应在冯都,但是根据探子来报的消息,秦雨现在动作不断,是想要将冯都的守城军兵权拿到手。 如果届时他们失去了守城军的兵权,想要一举攻下冯都,不是一件易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想了一个万全之策,现在这个计划落在了冯国人手中,那么他们之前所有的准备全都作废了,进攻冯都的计划只能继续推迟下去。而继续推迟,也就意味着他们还要继续驻军在苏城,将近十万的大军留在这里,每天的军饷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秦风在听到景珏说文书被偷走的时候,顿时神情一凛,立即说道:“皇上,属下这就带着暗卫追查下去,定然不会将文书被带去冯都。” 景珏只是将他叫住,“不必去追了,”如果能来得及的话,景珏自己早就派了人去追踪了,可是连他都不知道,昨晚来的人究竟是谁,唯一所知道的,就是那人也会易容之术。况且那人冒充了宁雨宣的模样,驻守在书房旁边的人也都没有察觉,据他所问的,在那个假的宁雨宣来了之后,四周的暗卫都退了下去。 书房里还散发着那腻人的味道,秦风一时之间猜不出景珏的意图,他上前几步,问道:“那皇上,现在要属下如何去做?” 要如何去做,现在连景珏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了,不过有一点,既然对方选择了冒充宁雨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书房,又趁机将文书拿走,便想制造出意外来,可他们不曾想到,等景珏清醒过来之后,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沉思了片刻之后,景珏开口道:“你现在派人去军营那边,将计划被盗走的消息告诉赫连邵和岑尤,注意别被别人知道了,但是昨晚有人冒充宣儿过来的事情,一点也不许透露出去。” 秦风却是不明白景珏这番意思,不由得开口问道:“可是昨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主子你受人陷害,就算是被娘娘知道了,想必她也会能理解的……”他迟疑了半会儿,又说道:“主子,要不要找御医来给您看一下,万一那东西有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好?” 景珏抬头,目光幽深,“朕说过了,这件事不必让别人知道,你先去办那件事吧,剩下的朕自有主张。” 这样子的事,要景珏如何对宁雨宣开口,难道要狡辩,说自己将别人误认成了她吗?可是木已成舟,昨晚中了媚香之后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更是无颜再去见她了。秦风无法,只好先行退下。 等人走了之后,书房中又只剩下了景珏一人,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人为了模仿宁雨宣而留下的淡淡药香,可此刻在景珏闻起来,竟是那么的讽刺。他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那一片狼藉,全都丢到地上,依旧是不解气。 冯国……到了今天这一地步,是还不死心的吗?如果说之前他还存着一些怜悯之心的话,那么现在,他想要做的,便是赶尽杀绝了。至于昨晚出现的女子,他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 结果没等多久,忽然安得子就急匆匆地过来了,连门也没敲,就慌忙进了屋子中,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喊着道:“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出事儿了!” 景珏心中一紧,只想着是自己这边有人陷害,没有顾虑到宁雨宣那边,他眉头紧蹙,看着安得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凝眸问道:“说清楚些!皇后那里出了什么事了?” 安得子正觉得奇怪着呢,昨晚明明见着皇后娘娘亲自过来的,怎么一大早又在小院那边生了病,不由得他继续想着,景珏就在催促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还不快说!” 安得子被这陡然升高的声音吓了一个机灵的,浑身一个哆嗦,立即回应道:“是皇后娘娘昨晚淋了大雨,夜里就发了高烧,御医们已经过去看过了,都说情况不容乐观,皇上您要不要去那边看望看望?” 昨晚两人还是如胶似漆的,今天早上一人脸色极其难看,另一个又是突然发病,饶是安得子有几个脑子,也想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听到宁雨宣发着高烧,景珏哪里还能待得住,他随意拿了衣裳穿起来,便立即朝着小院走去。安得子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斟酌了片刻,想着皇后娘娘生病的缘由,还是问了景珏道:“皇上,您可知道,昨天晚上,洛家大少爷在流丹阁中突然暴毙身亡了。” 景珏的步子微微一滞,当初洛寒川被抓起来的时候,在牢中受了那么大的罪,都没有怎么着,这会儿被拘在小院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人就没了?他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觉得是事有蹊跷,况且,这件事,既然没有人来告诉自己。 其实不怪无人通传这件事,景珏昨日在路上就碰见了冯国刺客,冒着大雨回来之后,又是身中陷阱,哪有时间去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他侧头问安得子,“可有去流丹阁那边看着,确认洛寒川是真的死了?” 见着安得子点头,还说道:“昨晚奴才可是都听说了,是洛家小姐偷偷跑了出来,去找了娘娘, 结果娘娘知道了,直接冒着大雨就过去看了……”他话说了一半,没说下去,实在是太奇怪了,昨天大雨中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显得极其诡异。 他可记着,昨晚皇后来书房找皇上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可都是干的,而且眉眼带着笑意,完全不是一副因着洛寒川死而悲伤的神情呀。 不必再多说别的了,景珏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冲着他和宁雨宣来的,洛寒川怎么死的都无所谓,关键他是死在了这府邸中,而且,还是他一个月之前将人给强制带来的,宁雨宣知道了这事,就算是不会怪罪,那也会将事情的源头迁怒到他的身上来。 景珏过去的时候,宁雨宣依旧还在发着高烧,自从去年秋末的时候坠入了淮水中,她的身子就一直是孱弱的,昨晚又一直淋雨,若是不会生病,那才就是怪事了。 她在床榻上躺着,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之中,偏偏嘴中还是不停的呓语着,可没人能听得到她是在说什么。景珏凑到她面前去听,也只能听到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她白皙的脸庞带着酡红的颜色,最初又没有什么颜色,一看便知是病得极重。 身后站着的是贴身伺候的楚楚和春雪,他的目光只留在宁雨宣的身上,问着身后两人,“既然御医已经来看过了,那可有开方子,是怎么说的?” 楚楚回应道:“太医署的孙大人已经来看过了,说娘娘这是寒气侵体,该用温润滋补的汤药慢慢调养,”说起汤药来,楚楚急忙转身对身边春雪说道:“春雪,你快去厨房看看,那煎着的可熬好了。” 春雪原本是一直盯着景珏在看的,听到楚楚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立即应着,随后便出了屋子,去了厨房。今天一大早,看到娘娘发着高烧的模样,她就觉得,定然是昨天那样的场景,伤着了娘娘的心了。 可普天之下真的会有这样的吗?一边深爱着一人,宁肯虚设后宫三千,也不愿意委屈了她,可与此同时,又和别的女子恩恩爱爱的,当真是矛盾至极了。 景珏在的期间,宁雨宣一直都没有清醒过来,景珏只痛恨那生着病的人为何不是自己,偏偏叫她去受这样的罪。想到她昨晚是冒雨去了流丹阁的,景珏又问着楚楚,“听说昨晚是你陪着娘娘一起去了流丹阁的?” 昨晚的事情,楚楚一直压在心底里,不愿意去提及,但是景珏问起,那就又是一回事了,她只好回答着:“正是奴婢昨晚陪着娘娘过去的。” 就在她不知景珏问这个是什么意图的时候,就听见对方又问了起来,“那你去了那边,可有发现什么异常?那个洛寒川,是真的死了吗?” 楚楚仔细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她亲自确认了一遍,洛寒川是真的死了,但异常就异常在,洛寒川死得太蹊跷了,怎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上午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些老毛病犯了,也不至于太严重,但是到了晚间的时候,人就没了。其次异常的地方,那就在洛彩云身上了。 她将自己所察觉到的一一都说给了景珏听,随后又道:“如今那个洛寒川已经死了,怕就是怕,娘娘至今还看不出这洛家人的奸诈心思,一心只当他们还是好人。” 楚楚说的,景珏又何尝不知道呢,可是失了忆的宁雨宣,一直都将洛家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 第四百四十六章 无情 第四百四十六章 无情 可是现在,洛寒川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样的理由,到了宁雨宣那儿都成了苍白无力的借口了,景珏头疼不已,但最终,还是下了命令,叫暗卫先去将那个洛彩云看押起来。 楚楚在一边亲眼看着景珏下的命令,一边庆幸的同时,一边又想着,等宁雨宣清醒过来之后,这一切又该怎么同她解释。哎,以前最会明辨事理的主子,现在怎么变得这样糊涂了呢,难道是落水之后摔着了脑子了吗? 然而没有过多久,派去流丹阁找洛彩云的暗卫便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洛彩云无故失踪。楚楚在一旁听到消息,变得激动起来,对景珏道:“皇上,奴婢就知道这个洛彩云是有什么蹊跷的,绝对是她在暗中捣鬼。” 至于捣的什么鬼,怎么捣鬼的,却没有人知道。景珏眉头紧皱着,眉心之间出现了一条深刻的印记,洛寒川的突然暴毙,洛彩云的突然失踪,昨晚他被下媚香,书房被盗,原本并不相干的事情,却因为同时发生在昨晚,就变得不寻常起来。 他立刻对暗卫下令,叫他们尽快去找到洛彩云的下落,想来这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和她脱不了干系了。 景珏在小院中待了整整一个上午,任由军营那边不断传来岑尤和赫连邵的消息过来,也是岿然不动的,一直待在宁雨宣的床边守着她。 然而陷入高烧中的宁雨宣,一直都没有清醒过来,偶尔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可是双眼无神,一看便知是还没醒着。因着文书被盗走的事情,近日来一直在军营中忙着出征的赫连邵和岑尤早就按奈不住了,就差亲自来府上找人了。 军中事情紧急,景珏没有办法久留,只得在午后离开。可就是在景珏离开之后没有多久,宁雨宣却转醒过来,是一直在近旁照顾她的楚楚发现的。 楚楚刚将屋中镂空锦玉花瓶中的水仙换成了清香怡人的菡萏,转身之间,就看见宁雨宣平躺在床上,身子一动未动,但是双眼却是极其有神的,正盯着头顶虚无的地方,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有些奇怪。 不管如何,人醒过来便是好的了,楚楚端着桌上还是温热的汤药过去,对她道:“娘娘,赶紧将这药喝下吧,这样你才能好得更快些。” 若是说之前楚楚只是觉得奇怪,待离得近了之后,她才明白过来,这奇怪,是奇怪在哪了。宁雨宣失忆之前的眼神,是清冽如水的,一双秋水眸,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洗涤自己。失忆之后的她,眼中总是带着些许迷茫,似蒙了一层薄纱轻雾,叫人看不真切。 但是这会儿,宁雨宣那双清浅的眸色中,却是叫人无法形容,楚楚看着有些微滞,冷静、没有感情,冷得让人心头都是一凛。楚楚上前,见她转头看向自己,却没有任何回应,她端着药碗又说了一遍,“娘娘,赶紧趁热将药喝了吧。” 宁雨宣没有说话,她似乎是昏迷着还没有缓过神来,迟疑了片刻之后,才将楚楚手中的汤药接了过来,先是凑近嗅了一下,后来才一口气喝下,那汤药是极苦的,而宁雨宣原本极其怕苦的性子,此刻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因着昨晚和宁雨宣之间的关系闹僵,楚楚虽然还恪守本分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但也没有多说,只端着空药碗走了出去,顺带着将御医给叫了自己,看她是不是已经退烧了。 孙玉成给宁雨宣把过脉象之后,发觉宁雨宣这病已经完全好了,但是这好的,也太快了些。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不过才半日的功夫,而她也只吃了一份汤药,病就好全了,叫人难以捉摸。 宁雨宣坐在床上,看着孙玉成一副苦恼样子,忍不住嗤笑起来,“难不成非得我继续病着,孙御医才觉得是正常的吗?” 这是宁雨宣醒来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但是这样语气,却让周围人都是一愣。谁都是知道的,皇后娘娘性情温和,连惩罚犯错的下人的次数都是极少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可如今她开口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心中一寒。 这样的语气也叫众人心中一颤,连忙都跪倒在地,接连告饶。谁若是不跪的话,那便是在诅咒皇后娘娘生病呢。 楚楚还是忍不住抬眼看过去,现在这样的宁雨宣,叫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刚被带到云城宁府中去,因着样子蠢笨,被送到了大小姐的院中,负责了她的起居。那个时候的宁雨宣,平日里看上去一副随和的样子,可只有楚楚知道,她那双蒙着性子温和的眼睛下面,藏着对别人的嘲弄。 那个时候宁雨宣才多大,不过八岁的年纪,活得却像是个七老八十的人,一双眼睛睥睨天下,似乎是不将任何人都放在眼里。 然而现在的她,比起那个时候更甚,至少那个时候,她还有些拘束,不敢随便胡来,也不会彻底放下感情,对,以前的她,是最重视感情的了,尽管家中的老爷和夫人,最是疼爱二小姐的,可她也从来不会抱怨过一句他们的不好。 此刻,楚楚心中有了一些凉意,怎么一夜之间,便变了这么多?她现在都不敢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了。 其实楚楚心底里没有猜错,宁雨宣烧了整整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以前混乱不堪的回忆在脑海中渐渐被疏离了干净,其实她很早就醒了过来,只是在看到身边坐着景珏的时候,故意装睡,没让他察觉。 不仅是这辈子的记忆,连着她上一世的记忆,全都已经回想起来了。她记得自己以前做手术时的行云流水,也记得这一辈子自己为了学这中医医术,花了多少的代价。更是记得自己代替了宁雨珊,嫁给了景珏,也回想起来了她与景珏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 可是那又如何呢,她重新获得了那些对以前的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却失去了更为重要的——感情。佛家常常会计较人的得与失,当初她坠入淮水的时候,佛骨舍利为了救她一命,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和以前的记忆。如今在机缘巧合之下,那些记忆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却不得不再丢失一样东西才行。 她在床上闭眸躺了许久,只觉得自己为了一个景珏,就将自己一辈子都拘在他的身边,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傻。况且昨晚她在书房看到的东西,并没有忘记。于是乎,她选择对景珏避而不见。至于昨天洛寒川的死,她心中愧疚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也只能待日后找机会弥补洛彩云了。 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宁雨宣抬手揉了揉额头,说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息歇息。” 屋子中沉寂已久的紧张气氛陡然松懈了下来,楚楚将几位过来的御医都送了出去,等回来之后,就开始了将屋子中打扫干净,她刻意眼神回避着宁雨宣,转来转去,就是不去看她。 宁雨宣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又岂会不了解楚楚的性子了,她看着楚楚忙碌着,甚至是在没事找事,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她已经来回擦了三四遍了。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道:“楚楚,你也下去吧,我想好好歇一歇,”顺便将脑海中突然回来的那些记忆,给梳理清楚才是。 楚楚身子一僵,只得将自己手上的活给停了下来,随后便告退出去了。 只是宁雨宣并没有歇多久,就有人不请自来,上门叨扰了。其实算不得是叨扰,孟千机和青玄听闻了她高烧不退的消息,这会儿是来看望病人的。 宁雨宣听着下人来报,原先是不打算见孟千机的,但是得知了那位青玄大师也来了,那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她起身换了件衣裳,便叫人去将两人请到了会客的前厅中去,自己则是随后就到。 孟千机与青玄坐在下面,孟千机神情略有紧张,而青玄依旧是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来,他甚至转头对孟千机道:“你没有必要这样,总归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孟千机端起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可是喉咙还是忍不住干涩,“你昨晚所做的,真的成功了吗?若是她还没有记起来,那……” 青玄闭起眸子来,手指转动着佛珠,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无论是记起来,还是没有记起来,贫僧都已经是尽力了,至于结果如何,那便是看施主她自己的造化了,世上一切都是随缘,安王殿下,你也该看清这一点了。”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那帘子后面便隐隐有脚步声传过来,孟千机听着,没忍住站了起来,眸中带着希冀,看着那帘子后面的身影愈来愈近。 第四百四十七章 委屈 第四百四十七章 委屈 他心情有些激动,又带着紧张,自从昨天白日里见到了那样的宁雨宣,他的心就似坠入了无底洞里,和闻人秋不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孟千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逐着那人,在东瀛五年的朝夕相处中,他更是难以控制自己。 他拼命将这份感情压抑在心底里,无法选择,只能自我折磨着。在看到宁雨宣将他彻底忘了干净之后,孟千机再也无法忍受了,他私下里找了青玄,请求他的帮助,叫宁雨宣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白日里在景珏面前,佛骨舍利失去了能量,再也没有作用,但是孟千机知道,这并不代表青玄一点法子都没有的。在他百般恳求之下,青玄叹着气,只道是有一个人被红尘迷了眼睛。况且在他是西狄国师的身份之下,对方又是西狄储君,他没有资格拒绝。 午后天色聚变,这对青玄来说是个好机会,天雷阵阵,他禁闭房门,打坐入定,嘴中喃喃念着的是大悲咒。雷鸣电闪,天色陡然变暗,有些事情,就在无形中渐渐改变。 一双纤纤素手撩开了帘子,随后露出来的,便是那张可与月华争辉的面庞了,朱唇轻点,蛾眉淡扫,只是那双浅淡的眸子中,以往似水柔情,现在这样却像是凝着寒冷冰霜,让孟千机心里也是一凉,他嘴巴张了张,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宁雨宣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回应道:“你我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生疏了?你现在既已是安王殿下,实在没有必要再用这样的语气叫我。”什么样的语气呢?宁雨宣记得,当初她接手千机阁的时候,孟千机便一直是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只是现在,她早已不是他主子了。 只一刹那,孟千机心中便是悲凉肆意流淌,眼前的宁雨宣,分明是将以前的事情都记起来了,可现在的她,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转头问青玄,“怎么会变成这样?青玄,你分明说……” 青玄站了起来,朝着宁雨宣微微行礼 以示他昨天自作主张的歉意,随后对孟千机道:“佛曰,因果得失,皆是造化,安王殿下,你所求的,我已经帮你得到了,至于其他的,都是命运安排,贫僧也只能听天由命。” 孟千机紧紧攥着手,双眼原本充斥着愤怒,此刻也慢慢转化成了无奈和落寞。既是上天注定,谁也无法改变了。 前厅中忽而安静了下来,宁雨宣却突然笑了起来,她对青玄说道:“青玄大师,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若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也很难这么快恢复记忆,你所说的得失,我自己是最清楚,不过那些无谓之物,失去了当然是更好,多了只能是累赘了。” 青玄只是笑了笑,并不接她这样的说辞,她只是自身失去了感情,可深陷红尘,与这些人的纠葛缠绕,是难以剪断的,一切都没有想的那般容易。“如今娘娘已经恢复记忆,自是最好不过了,能不处罚贫僧,也是感激不尽,至于其他的,贫僧再也无法插手了。”昨天那般差点引了天劫下来,青玄已经是逆天行事了,自此之后,修行也会慢下许多。 孟千机原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可看着眼前这人的态度,不由得心更冷了,若不是他的自私自利,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来。看到宁雨宣变得冷漠无情起来,他宁愿她还没有恢复记忆。 他转头,再次看向宁雨宣那双冷漠眼睛,问道:“你当真是觉得这样丢下一切感情,是最轻松的吗?还有……皇上他知道这些吗?” 宁雨宣语气很是轻松,果然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不带任何累赘,“他还没来得及知道,不过我想等他回来之后,会知道这些的,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此刻孟千机不知该作何表情了,景珏算计了宁雨宣这么久,费尽了心思得到她的爱,却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若是知晓了,怕是真的要疯了吧。 随后三人并没有多聊,其实是孟千机不愿意多待了,很快就拉着青玄离开。 两人行走步伐匆匆,宁雨宣坐在前厅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脑海中的回忆理清楚了之后,很多浮在表面之下的事物,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包括从前她不曾察觉到的孟千机对自己的感情。她应该要好好感谢孟千机才是,如果没有他昨天所做的事情,她哪里会隔断那些累赘之物呢。 接下来,还是容自己想想,日后要作何打算吧,这才是当务之急。 宁雨宣一个人坐在花厅中,楚楚见到她,只是过来斟了茶,眼神在她身上游移片刻,就很快收了回去,自以为小动作没有被发现,宁雨宣只是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在楚楚要离开的时候,忽而喊住了她:“楚楚,你且等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楚楚迈开的步子一滞,随后转身,只是低着头,回应道:“娘娘要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宁雨宣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用茶盏盖子撇着茶末,动作缓慢且优雅,“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几年了,以前一直对我很是忠心,我只想问问你,你缘何要背着我对洛家兄妹做出那样的事情。”她问这话的语气极其平淡,听上去根本不像是在询问一个背叛自己的婢女一样。 楚楚原先只是在想着该如何解释,她对洛家兄妹所作的那些事情,但是她忽然愣住了,十几年、以前?她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宁雨宣,虽然对方还是那一副冷淡模样,但这不正是失忆之前的主子才会说出来的话吧? “小姐……小姐,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一边说着话,她的双眼就已经变得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宁雨宣慢条斯理地将茶盏放在旁边桌上,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但也只是浮于表面,“楚楚,你每每都是这样,一情绪激动,就还会叫我小姐,”她食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着,继续道:“可是楚楚,别忘了我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那样对洛家兄妹?” 就好似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楚楚眼眶还是红的,听到她的问话,神情怔忪着,宁雨宣就那般笑得没有任何情绪,双眸看着她。 楚楚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整理了情绪,说道:“洛家兄妹心怀不轨,奴婢只是不想叫这两人接近娘娘,昨晚奴婢也就说过了,若是娘娘想要惩罚,奴婢没有任何怨言。”还能有什么怨言,不管是失忆时的,还是恢复记忆的她,都不值得自己再掏心掏肺了。 宁雨宣却是摇摇头,“我没有打算惩罚你,我只是好奇罢了,想知道这样的答案。只是你说洛家人心怀不轨,但从头到尾,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伤害过我,”她站了起来,又问了一句:“现在洛彩云在哪里?我要去见她。” 楚楚脸色都变得煞白起来,她的主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轻言两语就将以前的事情带过,她明明记起了那些事情,明明都是一起经历生死的,好像是忽然之前丢了一颗心似的,变得这样冷酷起来。 她别过脸去,回答道:“娘娘要是想去找那洛彩云,大可以自己去找,现如今,奴婢也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躲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闻言,宁雨宣皱起眉来,难道是说,洛彩云失踪不见了?宁雨宣失去了感情,不代表失去了责任和其他的情绪,洛家人救了她的命,又照顾了她大半年的时间,而就在昨天,洛寒川死在了这座府邸,不管怎么说,照顾好洛彩云是她的责任。 但是洛彩云怎么会失踪?她下意识的便想着这是景珏所为,这样的意识升起,宁雨宣的眼神便是一凛,质问着楚楚道:“这事是不是景珏做的?” 楚楚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要知道,景珏现在也在找那洛彩云的下落,“娘娘问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且不说洛公子死得蹊跷,现在还没有查清楚死因,而皇上今日整整一上午,都照顾着您,您却这样怀疑他。” 现在的宁雨宣,完全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事会是景珏做出来的,以前比这更过分的事,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的,但是照顾她整整半日,她心中冷哼,谁知道他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心虚呢,还是有别的其他原因。 既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宁雨宣也不再多问了,“既然彩云现在失踪了,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转身便迈步离开。 看着人影消失在那片竹青色的帘子后面,楚楚终是没能忍住,痛哭了起来,有委屈,也有难过。 因着记挂着宁雨宣的病情,景珏只在军营中待了仅仅半日,岑尤原本是不愿意让他离开的,眼下文书被盗走,他们多日以来的心血就这样没了,还有可能透露他们的部署情况,情况正是紧急的时候,但听到宁雨宣在府中发着高烧,最后犹犹豫豫,还是没再说什么阻挠的话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狠心 第四百四十八章 狠心 前一天的暴雨,让整个苏城都处在水汽氤氲中,但是日头也是有些烈的,因此天气闷得就像是在蒸笼里面一样难捱,景珏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骑马回城,也是热得浑身都是汗水。 因为昨晚在书房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他早已命令安得子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搬离了书房,放在了宁雨宣的小院旁边,一回去便洗了个冷水澡,等到浑身暑气降了之后,知道宁雨宣午后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他又在屋中坐了一会儿,整理了心绪,才去隔壁去见宁雨宣。 过去的时候,宁雨宣正带着两个孩子在用晚膳,她脸色还带着一些病态,但是看着精神不错,两个孩子都是调皮的年纪,她陪伴着两人也笑得开怀。景珏在不远处便看见了,眼里渐渐漾了一些笑意,迈步朝几人走了过去。 这时候是春雪伺候在宁雨宣的身边,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景珏正在朝这边走来,心中一紧,连忙提醒宁雨宣说道:“娘娘,娘娘?皇上过来了。” 宁雨宣闻言,朝外面看过去,只见那人眼底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朝着他们走来,甚至朝着云月张开了怀抱,“云月,今天有没有听母后的话?母后近日身子不好,你可别闹了你母后不舒服。” 云月和云盛都没有感觉到父皇与母后之间的异样,她扑腾着进了景珏的怀中,奶声奶气地回答着,“我没有惹母后不高兴,云月今日可乖了。” 宁雨宣与春雪对视一眼,在春雪近乎惨白的面色中,她却是笑了,看吧,这就是这人的道貌岸然,若不是昨日她和春雪亲眼所见到那副场景,恐怕现在还被这人骗着吧,他现在这般若无其事,是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吗?若是以前的宁雨宣,想来还会继续为他找着借口开脱吧。 景珏最初没有什么察觉,只是见宁雨宣笑着,看模样病是好了大半,他将云月给了旁边的春雪抱着,自己则走到宁雨宣面前,一手扶着她的胳膊,目光柔情似水,开口道:“若是两个孩子搅了你休息,就只管给下面人就是,你才病着,得先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的。” 宁雨宣却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中抽了回来,依旧是那副面上笑着,眼睛却冷如冰霜的样子,“无碍,云月和云盛都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我不亲自照顾他们,哪里有别人代劳的道理。” 被宁雨宣这样怼了回来,景珏想到之前她离开五年的事情,怕惹得双方都不痛快,就将那话噎了下去,转而说道:“就算如此,你也得顾忌一下自己的身子才是,昨晚怎么就去淋了雨,闹得你一上午都昏迷着。” 宁雨宣不想再与景珏这样周旋着,总是面上带着假笑,两人都不痛快。她转头对春雪道:“春雪,你先将云月和云盛带下去吧,我与皇上有话要说。” 饶是景珏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到了宁雨宣的异样,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僵硬了起来,却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那边春雪有些迟疑,“娘娘,您……”她突然要与皇上单独谈话,想到昨晚那事,两人怕是不会很愉快的。 宁雨宣笑了笑,“春雪,你先下去吧,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我还会和皇上吵架吗?” 有了宁雨宣这话,春雪的心稍稍放了下,她和下面的婢女将小公主和太子殿下带了出来。岂知,宁雨宣是说她不会和景珏吵架,但是景珏会是怎样的回应,她就不能保证了。 屋子中原本热热闹闹的场景,陡然变得冷清起来,面对着突然变得冷淡的宁雨宣,景珏少有的不知所措起来,他上前又离宁雨宣更近了一些,开口道:“宣儿,你有什么想说的,等到日后再说如何,你的病还没好全,还是该早些歇息。” 宁雨宣却是轻轻一笑,“等到日后再说?阿珏……”她微微一迟疑,就说:“我还是叫你皇上吧,你昨晚在书房发生的事情,也是想等到日后再说吗?”她话音才落,就看到了景珏的神情陡变。 景珏整个人都陷入怔然状态,等到回神过来之后,他看见的,就是宁雨宣脸上的嗤笑嘲讽,他忙抓住她的双肩,“宣儿,那件事是件意外,我没想瞒着你,只是想先查清楚……” “够了!”宁雨宣抬高声音,将景珏的话打断,她神情冷淡,“我并不是想问你要什么解释的,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我也知道,你身为一国之君,总不能后宫中只有一位皇后的,你要是喜欢那人,将她纳进后宫也由你自己做主,我想与你说的,也不是这件事情。” 景珏没有想到,宁雨宣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手不自觉放开,松了禁锢着她双肩的手,“宣儿,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对不起你,但你真的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宁雨宣并不应他的话,径自问着自己的问题,“我只是想问你,你知道洛彩云在哪里吗?寒川大哥已经去了,我不能对彩云不管不问,如果是你抓了她,我希望你能尽快将她放了。” 到了现在,她口中念着的,竟然是洛寒川,景珏咬着牙,“所以,你就觉得,是我将洛彩云抓了吗?你是不是还觉着,洛寒川也是我做的?” 宁雨宣转过身去,冷然回应道:“寒川大哥的死,是不是你派人做的,这个我会查清楚的,寒川大哥死得这样蹊跷,又是因为我的缘故死在了流丹阁,皇上,这将会是我一直欠着洛家的,希望你能明白。” 景珏将她身子又掰了过来,面对着自己,他双目带着赤红颜色,“宁雨宣,别再说这些欠与不欠的话了,你是不是已经变心了,你爱上了那个洛寒川,所以才会一直对他不念不忘,所以在他死后,你才会这样对我冷冰冰的,宁雨宣,你真是狠心。” 宁雨宣只眼睁睁地看着他发疯,眸子不起一丝波澜,“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只是与你说一声罢了,等查清楚寒川大哥的死因,安置好了彩云之后,我便会走,日后,你我还是别再见面了。” 还有什么好见面的了,若不是她之前因着深爱着这个男子,枉顾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差异和羁绊,两人也不会兜兜转转多年,还没有安定下来,之间吵架无数,她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宁雨宣了,无法再忍受这样争吵不断的日子。 景珏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会这样的狠心,甚至说出了离开的话,他们这些多年,究竟已经有多少次了。罢了罢了,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她的狠心,曾经就一走五年了不是吗? 他看着眼前这人,这张面庞,这么多年过去,甚至没有丝毫的变化,还一如当初嫁给自己的模样,那时她一身嫁衣如最炙热的火焰,一路跟着自己回了临都,回忆再追溯到她当年在山崖底下救了自己的命…… 他转而笑了起来,步伐渐渐后退,“宁雨宣,是不是在我身边,让你无法忍受了?但是你要离开,想也别想。” 比起景珏的疯狂模样,宁雨宣看着更为冷静几分,“景珏,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性子不是吗?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景珏,其实我早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但是那些回忆,我宁愿不要。” 为了这莫须有的感情,她已经丢失了太多,现在想来,重新拾起,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吧。 有了之前的打击,宁雨宣在他面前装着失忆的模样,也算不上什么了,但是心底里还是被刺痛了一下,他站在原地许久,将失控的神情渐渐收起,敛眸说道:“想要离开吗?你大可以试试。” 说完这一句话,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从宁雨宣的嘴中听到那些伤人的话了,转身,步伐隐隐有些踉跄着走了出去。 只是他才走到门外,就看在站在角落里的春雪,见到他走出来,对方当即便转身想要离开,他立即出声:“春雪,你给朕站住。” 春雪低着头,慢慢地转过身来,行着礼道:“奴婢参见皇上,只是不知皇上叫住奴婢,是有何事?” 景珏的目光带着侵蚀的意味,转眸之间都是冷意森森,“你告诉朕,昨天晚上,你和皇后娘娘,在书房都看到什么了?” 春雪立即又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娘娘可是嘱咐过她了的,昨晚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能告诉,可随后,她就听见景珏说道:“刚才你的娘娘都与朕说过了,朕只是想再听你再说一遍,你和她,都看见什么了?” 春雪一怔,惊讶地抬起头来,她哪里能想得到,昨天的宁雨宣,和今天的宁雨宣,早已是性情大变了,可是眼下景珏逼得厉害,她只能如实说了出来,“昨晚……昨晚奴婢和娘娘,看见了皇上您和一个女子在书房中……那个女子,长得同娘娘一模一样。” 第四百四十九章 限制 第四百四十九章 限制 能和宁雨宣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除了她的双胞妹妹宁雨珊,还能有谁,但是宁雨珊人早就已经死了,既然她已经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就该知道,宁雨珊在云月出生的那晚,死在了她的面前的。 况且此人,根本不能在他们之间形成什么隔阂,当初他向冯国求娶宁雨珊,也只是以为,救他的人是她罢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宁雨宣变得这样狠厉绝情的,景珏想了许久,才得了一个答案出来,她本身,就是这样无情之人不是吗。 春雪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的,不知道景珏此刻是在想些什么,但想到昨晚那样失魂落魄的娘娘,她忽然觉得,这做错的分明是皇上才对,自己又何必继续战战兢兢呢。 可之后,景珏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他好好照顾宁雨宣,自己则迈步离开小院 ,但是在门口的时候,又召了那些保护在小院四周的暗卫,叫他们将小院看好了,除了每日送过来必要的用度,不准放任何人出去。 到了如今,她凭什么还敢再说出那样的话来。 宁雨宣坐在屋子中,透过雕花轩窗,可以看见门口的情景,自她恢复了记忆,就察觉到了小院四周躲藏的气息,只稍稍一想,便能知道是景珏的那些暗卫。待景珏离开后不久,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隐在暗处的暗卫人数,又多了一成。连着门口明处的守卫,也多了一些。 看到这些,宁雨宣只是浅浅笑了,景珏做出这些事情,究竟是真的以为这些暗卫能看住她,还是只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呢。他早就知道,当初的自己为了能离开景王府,都能将竹隐轩给烧了,如今这些,又怎么能困住她。 这些春雪自然也看见了,她小脸上满是担忧,走进了屋子里,对宁雨宣道:“娘娘,门口怎么忽然多出了这么多的守卫?皇上他到底是想做什么?还有刚才……刚才皇上问了奴婢,问您昨晚在书房看到了什么,奴婢无法,只得如实与皇上说了。” 见春雪一副委屈愧疚的样子,宁雨宣笑出了声,“说了便说了吧,我也同皇上说清楚了,门口的那些侍卫不必去管,你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眼下,除了面前的春雪,这小院其他的下人,都是景珏的人了,连楚楚,现在都站在了景珏那边。 不过,她暂时也不需要利用这些人去做些什么。现在寒川大哥的死因还没有查明,她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她已经被限制了自由,洛彩云人又消失不见,她尚且猜不出来是不是景珏将人藏了起来,想要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想来有人会愿意帮她的。 见宁雨宣陷入沉思中,久久不语,春雪也不敢出声打扰,随后就见她一声不吭地回到了书案之前,提笔写起了书信,春雪只好随她过去,替她研磨,但仍有些好奇,不免开口问了起来,“娘娘,您是打算给谁写信?” 宁雨宣低着头写信,一边回应道:“是给安王殿下的,春雪,我现在定然是出不去了,这封信,就由你代劳,帮我转交了。” 春雪手中动作一滞,她只看到了门口守着的众多侍卫,对现在的情势却了解不多,如此说来,那些侍卫真的就是为了关着娘娘的了。如此想着,她竟然又泫泣起来,“皇上也真是的,缘何要这样对待娘娘您呢,以前皇上可不是这样的。” 宁雨宣微微叹气,“春雪,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算不上长,是他登基之后,才派遣过来伺候我的,自然不知道当初在景王府的时候,他又是如何对我的。这些也都是前尘往事了,多说无益,不过是不让我出门罢了,没有什么大碍。” 那些事情都距离太远了,若不是这会儿以前的记忆蜂拥而至,她都快要忘了。她本就是向往外界自由,但景珏一心只想让她做笼子中的鸟儿。 笔墨在纸上留下几行字迹,宁雨宣将信折好,装在信封中,“你只管拿着信去找安王,若是信被收走了,那你就找机会叫他来此一叙,若是没能收走自是最好的。” 春雪拿着信有些紧张,怕宁雨宣的事情紧急,没有多留,很快就拿着信走了出去。但一如宁雨宣所料想的那般,景珏的控制欲太强,人不能出门,更别说是她要写给别人的书信了,还没等春雪走出去,信就被那些守卫给拿走。 树影阴翳,日光只在院落地面中落下一个个圆形的光斑。宁雨宣站在窗边,看着那些人夺走春雪手中的信。决定写信给孟千机,一来是真的想要寻求他的帮助,二来也是为了试探景珏,对她的看管到了怎样的地步。 好在那些守卫并没有限制小院中下人的自由,春雪还有机会出门的,在信被收走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宁雨宣,很快就迈步走了出去,朝着孟千机的住处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暗卫在看到刚才那副情景的时候,一边将书信呈给了景珏,一边又派人去跟着春雪。他们都知道宁雨宣是多么聪慧的一人,如果她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想来到时候又是血流成河了。 景珏的书房已经搬到了小院的附近,他手上拿着刚才暗卫呈上来的书信,在看与不看之间犹豫许久,最终拆了那信。宁雨宣想要查清洛寒川死因的想法从来都没有瞒着景珏的,因此写给孟千机的信,她并没有做什么手脚。 看到信上内容,景珏的心不由得放了下来。还好,她并不是想叫孟千机带她离开,不是想查洛寒川的死因吗?正好,他也好奇,那人是怎么死的,就让他们查去吧。若自己继续百般阻挠,只会叫她觉得是自己心虚。 下面暗卫问道:“主子,接下来要怎么做?” 景珏将信丢到了一边,对暗卫下着命令,“你们且先跟着他们,看他们能查出什么名堂来,另外,尽量在他们之前找到洛彩云的下落,查清楚昨晚书房失窃的事情,与她到底有没有关系。” 所有的事情凑巧碰在了一天,实在让人不怀疑,那暗卫领了命,立即消失在了房中。景珏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那封信上,不由得悲从中来,她现在是彻底将自己排斥在外了吗?想要调查洛寒川的死因,顶多就是与自己知会了一声,她现在宁愿去找孟千机。 他双手撑着头,全身都无力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怎么挽回她,景珏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不由自嘲笑了起来,到了现在,他竟然还是不受控制的去想要怎么挽回,一切都且走且看吧,或许这一次,他会失去留住她的勇气了。 孟千机在屋子中正在打包行李,在外漂泊多年的经历,让他不怎么喜欢让下人动自己的东西,是以事事躬亲。他打算找个机会与景珏和宁雨宣道别,和青玄回西狄去、他既已造成了这样无法改变的结局,也没有脸继续待下去了。 忽然外面有下人传报,说是皇后娘娘那边的婢女春雪找了过来,孟千机立即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想来是宁雨宣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叫了自己的婢女过来,他没有迟疑,立即让人将春雪给带进来。 春雪见了他,还没将要说的话说出口,安王就抢在她前面开了口,问她道:“你此番过来,可是皇后她出了什么事?” 没有料到安王已经猜出了一些来,春雪立即回道:“安王殿下,我家娘娘现在被皇上关在了小院里,无法出门,连着给您的信也叫人收走了。现下叫奴婢来找您,是娘娘想与您当面一叙,她想让您帮忙,查询一下洛寒川的死因及洛彩云小姐的下落。” 怎么好端端的竟叫景珏将她限制了自由?孟千机不由得皱起眉来,但是转念一想,现在宁雨宣变成了这样的性情,必然是会激怒景珏的,想起以往景珏的作为,现在有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了。 他继续问着春雪,“那你皇后娘娘可有说明,叫我何时去找她?现在小院那边又是怎么个情形?” 春雪将现在小院的情况如实禀报,“如今门口都是皇上派来的守卫看管,奴婢出门的时候,信就是被那些人收走,想来定然是送到皇上那边去了,不过下人们进出倒是自由的,除了娘娘无法踏足外面之外。娘娘倒是没有说让殿下什么时候过去,不过您要是去了,应该不会被拦了去路的。” 孟千机听着春雪所说的,心中暗暗盘算了起来,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宁雨宣找他帮忙调查洛寒川的死因,景珏是肯定已经知情了的,不过那边到现在也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了,想来是默认的意思。 他立即对春雪道:“你先回去同娘娘回话吧,我过一会便去见她,洛寒川的死因我也会帮她查明的。” 第四百五十章 蔷薇 第四百五十章 蔷薇 虽然看到宁雨宣写信时的胸有成竹,春雪便猜到了安王殿下会帮这个忙的,但眼下亲耳听到他的同意,心底里不免还是欣喜起来,“那奴婢在此就多谢安王殿下了,奴婢这就回去回禀给娘娘了。” 待春雪走后不久,孟千机就将自己快要收拾好的行李又丢回了柜子里,当即没有停留,便去了隔壁青玄的屋子中去。 青玄的屋子中门窗紧闭着,里面有一些幽暗,令人称奇的是,屋子中没有设置任何冰块,但是好像是里面同外面隔了一层什么似的,将那些热气全都隔绝在外,屋子内凉爽无比。孟千机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了,可心中还是忍不住觉得神奇。 他是直接推门而入的,屋内散发着檀香味道,而青玄就盘腿坐着,闭着眼睛正在打坐,听到开门的动静,眼睛也没睁,就开口道:“安王殿下这个时候过来,是想说暂时回不了西狄了吗?” 孟千机已经习惯了青玄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了,他曾经与青玄交谈过,青玄说这是叫已经开了天眼,当今世上,他们佛门一派,能修行到开天眼的能力,是极少的。 他坐在青玄的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回应道:“你说的没有错,现在她需要我的帮忙,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打算先派人送你回西狄去。” 青玄这才不紧不慢地睁开了眼,面前坐着饮茶的人,眸光沉溺在混沌之中,显然是身处于挣扎彷徨,他不急着谈论自己离开与否的事,只是说道:“你现在留下来帮她,可前前后后,你又帮了多少次了,安王殿下,你该明白,有些人不是你命里的,这些话多说无益,只希望你能明白。” 孟千机因着他的话,眸子中闪过痛苦的神色,没错,当初他和闻人秋,同宁雨宣一起去东瀛,那时候三人之间无比默契,而他和闻人秋对宁雨宣忍而不发的感情,也叫两人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可是现在,闻人秋身边已经有了想要娶的人,现在只留他自己苦苦挣扎在其中了。 “青玄,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可你身处这大千世界之外,又怎么能感受这种难以控制的情感呢,我尝试过,也离开过,也就是做不到遗忘,之前看到她往事什么都记不住的模样,我宁愿那个失忆的人是我自己。” 青玄见他苦苦挣扎模样,不由得叹气起来,或许是他难以明白情爱吧,只是他虽已得道,但是这情字一劫,还得他自己去渡,佛也无能为力。“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去吧,我先回西狄去,将佛骨舍利的事情给大王禀报清楚。” 檀香在香炉中慢慢燃烧着,独特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带着佛家禅意,叫孟千机内心平静了一些,他起身准备离开,“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去,若是有什么危险,一定要自保。”他当初带青玄离开西狄,王兄就不怎么同意,若是青玄在外出了什么茬子,他只怕要成为整个西狄的罪人了。 青玄也站了起来,手持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还请安王殿下放心,此次一别,不久还会再见的,希望殿下能早日放下心结,重回西狄。” 孟千机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回应,只对着青玄拱了拱手,随后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盛夏光景,经过一夜暴雨摧残,院落中也只有蔷薇还葳蕤盛放着,那娇嫩的花朵看似柔弱无骨,了解的人才知道,她的叶柄上小刺丛生,常常会将前来采摘的人扎的手指鲜血直流。孟千机路过那一丛蔷薇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宁雨宣,如果以花来比喻的话,那蔷薇是最像她的了吧。 走到小院的时候,果然看见了门口站了三四个守卫,又见小院旁边一个空着的院落里面多了人,在看到里面走动的内侍,才察觉到,那里面现在住着的是景珏。 就如他所料想的那般,那几个守卫见着了他,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检查了一下他所携带的东西,随后便将人放了进去。 小院里树木参天,树叶茂密,将外面暑气全都拦住,甚至地面上还残留着昨日大雨的痕迹,现在已经是暮色渐垂,在此处竟然透着一些冷意,孟千机攥了攥手,继续往里走着。 他进来的时候,自有下人会去向宁雨宣通传,他去了白日里来过的前厅中坐着,春雪见他终于过来,亲自端了茶水送了过来,“还请安王殿下稍等一会,娘娘现在正在陪太子殿下用膳,待会便过来了。” 孟千机面上无什么波澜,端了茶盏兀自饮用着,茶是君山银针,入口微苦,回味带甘,取苦尽甘来之意。每回在她这里,总是能饮到好茶来,即是景珏对她再苛刻,却也从来不会在吃穿用度上面苦了她的。 他朝着春雪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心中想着的却是那位太子殿下,算起来那个孩子也应该有一岁了,宁雨宣尽管没了感情,但是对孩子却是一直贴心照顾着。 想起当初她为了治好闻人秋的腿,丢下才出生一个月的小公主离开临都,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对闻人秋的不亏欠,如今想要查清洛寒川的死,应该也是为了那份心底里的不亏欠吧。其实,除了没有感情之外,宁雨宣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过。 没有过一会儿,宁雨宣就过来了,还带着才一岁大的太子殿下,听说他来的那天晚上,恰好是太子的一周岁生辰宴,抓周的时候,抓到的却是凤钗,倒是有趣了,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作为。 那孩子在宁雨宣的怀里,看上去十分乖巧,眉眼之间像极了宁雨宣,这会儿只躲在他母后的怀中,咬着手指头巴巴地看着外面,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孟千机,也不认生,眼睛就黏在了他的身上不动了。 云盛本来就喜欢黏着宁雨宣的,几乎无时无刻都不想离开,比较云月来说,她更喜欢黏着她的父皇,无奈之下,宁雨宣只好将云盛也给带了过来。 待他们过来,孟千机站起了身,感叹起来,“去年在金陵的时候,因着要急着回西狄,没能赶上太子殿下的满月酒,今年来得稍迟,也没能赶上生辰宴,时机总是对应不上了。” 一岁大的孩子也是有些重量的,再加上云盛吃得极好,比起一般孩子都还要重一点,宁雨宣抱着他坐了下来,也示意孟千机坐下,“满月酒和生辰宴什么的,都是摆给外人看的,赶不上也没什么要紧的。” 坐下了之后,云盛的手指头也被宁雨宣从口中拿了出来,既然不能咬手指头了,他继而将目标转向了宁雨宣发髻上的流苏步摇上面,玩着那银制流苏不亦乐乎。好在他下手不重,宁雨宣也就随他去了。 “春雪将事情都与你说了吧?我本来想自己去查的,但是眼下被拘在这小院当中,无法出门,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手能帮我这个忙,思来想去,现在也只能找你了。 听她说话这样客气,孟千机摇着头道:“只是帮些忙罢了,你也说了,你我之间实在不必这样客气的,若是等我离开之后,我倒是可以将千机阁的旧部召集起来,供你差遣。” 千机阁……当初宁雨宣亲手摔碎了玉令,遣散了千机阁,给了孟千机自由,宁雨宣倒没想到,孟千机还能再将那些人召集起来,不过眼下她暂时用不上,“这些等日后再说吧,千机阁的旧部……若是需要,我还会找你的。” 既是如此,孟千机便将如何去找那些旧部的方法告知于她,免得真正需要的那天,自己却不在这里,谈完了这些,接下来便是她找自己的目的了,“你说要去查洛寒川的死因,可是他的尸体现在已经被焚毁了,查是可以查,只不过需要些时间罢了。” 宁雨宣的目光落在地上,敛眸沉思着,“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走最快的那条路吧,洛彩云无故失踪,洛寒川死之前只有她陪在身侧,想来她是最了解内情的了,不如先去找出她的下落来,这样也快些。” 其实说起来,洛彩云的身后必定是有什么人在帮她的,否则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又怎么会在府中平白无故的消失,若是没有人在帮衬着,那最大的嫌疑,就是景珏了。宁雨宣将她所想的全都告知了孟千机。 听到宁雨宣还是对景珏有些怀疑,孟千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无疑没了情感羁绊,她是最理智不过的那个人了。“你且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案的,”他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你这么急着想要查清楚洛寒川的死因,是为了什么?” 宁雨宣看着怀中的云盛渐渐有了一些困意,但是小手还是攥着她发髻上的流苏步摇不放手,怎么就这般喜欢女子的发饰呢,这一点还真令人匪夷所思呀。 第四百五十一章 抛弃 第四百五十一章 抛弃 面对孟千机的问题,宁雨宣只是笑了笑,回应道:“寒川大哥落得这般地步,彩云她又无故失踪,我总得尽快查清楚事情来由,才能对得起他们对我的救命之恩不是吗?” 对于这样的答案,孟千机却皱着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理由在她心中,所占的不过两三成罢了,“我听说,你今日是因为和皇上吵架了,所以他才会在小院周围加派了人手,限制了你出入?” 宁雨宣的脸色有微微的僵硬,但只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很快就恢复如常,“没错,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等查清楚了这些,我就会离开这里。以前我就只想过逍遥自在的日子,现在既已恢复了记忆,那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心境的转变,没有任何征兆的,怀中昏昏欲睡的云盛突然嗷嗷哭了起来,一直守在前厅外满的春雪走了进来,将云盛抱去给了奶娘。 那哭声也越来越远,但是依旧清晰,孟千机神色复杂,问她道:“那孩子呢,小公主和太子殿下都是你所生的,你难道还想要再抛弃他们一次吗?” 说实话,孟千机的这话问得有些逾矩了,但是宁雨宣也不在意,“我会带走云盛的,至于云月,她一直都喜欢她父皇,想来是不愿意离开的。” 不敢相信宁雨宣真的会如此狠心起来,她这是要彻底抛下她的女儿了,而云盛又是景国的太子,景珏怎么可能会让她带走,“可是你问过公主她自己的意思了吗?还有皇上,他真的会任由你这样做吗?” 面对孟千机略带质问的语气,宁雨宣心生一些不满出来,“孟千机,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我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如此这般,孟千机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为何要有得必有失呢,为何总是要陷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状况。 宁雨宣转身,背对着他,“我很感激你能帮我,但我如今对景珏已经没有了感情,我无法再继续与他一起,这样才是最妥帖的办法了,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她是真的将孟千机当做朋友,才会这样诚恳的说出自己心里话。 孟千机对此不置一词,只是道:“希望你能顺从自己内心,日后莫要后悔了,”在他转身正要走的时候,却不料此刻,从外面走进一人来。 景珏身着墨色绣金线龙纹锦袍,从深蓝暮色中走进来,墨眸狭长,少了情绪于其中,孟千机立即起身朝其行礼,“参见皇上,”他们西狄,即使是王兄来了此处,也要行礼的,俯首称臣的,只能自称为王,非皇。 前厅中气氛陡然有了变化,宁雨宣只站在远处,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只等着他来阐述自己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 景珏径自走到上位坐着,是原先宁雨宣的座位,手边的位置上还摆放了一杯茶盏,君山银针的香气扑鼻而来,也没有顾忌是宁雨宣喝过的,他端着轻啜了一口,便对孟千机道:“朕听说你是老帮皇后查找洛寒川的死因的,现在可有了什么头绪?” 听到景珏问出这话来,饶是极其了解他的宁雨宣,也不明白,景珏是到底想做什么了,他总是有这般能力,能迷乱了人的视线,叫人无从下手去对付。是的,对于宁雨宣而言,景珏便是一个对手。 幸好孟千机早就知道,景珏已经知道此事了,现在他还没有着手去查,因此也不需要临时编造一些谎言来蒙混过关,“回皇上的话,这洛寒川死得实在是蹊跷,在下只是才与皇后聊了两句,暂且还没有法子。” 景珏这才将视线落在了站在一边的宁雨宣身上,从头到尾,他只感受到她瞥过来的一丝视线而已,他心中冷笑,只是对着孟千机说道:“既然是皇后娘娘委托你帮忙的,那就希望安王殿下多多尽心帮忙了。” 孟千机只是拱手回应道:“这是应该做的事,还请皇上放心。” 外面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树木在黑夜之下,影子都似魑魅魍魉一般可怖起来,有淡淡月色从树缝中洒下。景珏只是朝孟千机摆了摆手,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宁雨宣,语气带着笑意,“皇后见朕来了,怎么连句话也不说了?” 宁雨宣面色冷淡,丝毫不见笑意,她不想与景珏装模作样,但是有孟千机在场,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皇上在与安王殿下说话,我自然不好插嘴了。” 这两人之间的波诡云谲,孟千机不想掺和,很快便识趣地向景珏告退了。 见孟千机一走,宁雨宣连话也懒得多说,直接转向前厅的偏门,打算离开。但景珏偏就不如她所愿,拦住了她的去路,脸上笑意不知何时早就消失不见,墨眸深邃,涌动着的是难以自持的怒气,“你想去哪?” 宁雨宣抬起眼眸,冷眼看着他,“现在夜色深了,难道皇上现在限制了我的自由,难道连休息也不让了吗?” 休息?景珏只想冷笑,现在为了避开自己,她连这样敷衍的借口都说得出来了,“皇后想要休息不是不行,但是你得给朕将话说清楚了,什么叫做会将云盛带走,将云月留下?” 景珏能听到这话并不奇怪,反正这里四处都是他的暗卫,自然会有人将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都禀报给他听,“皇上既然长了耳朵,那也不用我再解释给你听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多解释也没什么意义。” 她的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所以现在,你是打算彻底将云月抛下了是吗?”连着也彻底将他也丢弃。 宁雨宣烦人是笑了起来,嘲讽着,“若是云月她愿意的话,跟着我一起离开也是可以的,我虽然不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我会好好教导她。” 她早就将一切都规划好了,怎么将离开,怎么带走孩子,唯独是他,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景珏胸口怒意加上悲凉不断交织着,最后咬牙切齿道:“宁雨宣,将孩子带走的事情,你想也别想,你觉得朕会任由你将我景国的太子带走吗?” 宁雨宣冷眼看他,“不过是太子一个虚名罢了,你既是皇上,大可以有后宫三千,我相信,有大把的女人想给你生一个太子的,但是云盛,我是必须要带走的,我不想见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固执己见,偏执至极的一个君主。” 这么多年过去,她仍用这样的词来评价自己,她将那些美好的过去全都抹去,虽是已经记起了往事,但她却是将与自己在一起的那些美好,全都撇得干干净净。“你说朕偏执,可你有没有扪心自问过,你自己又是如何做的。” 他后退着,脸上神情写满了失望,“宁雨宣,你是时候该反省反省你自己了。”他转身,便大跨步地走了出去,高大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徒留下宁雨宣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片漆黑。 楚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她收拾着桌子上的茶盏,如之前所言,只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 宁雨宣双眸无神,忽然开口问道:“楚楚,你现在同他站在一边,是不是也觉着,我该反省自己了?” 楚楚微微叹气,她难道刚才就没有看到,皇上因为她那些绝情的话,被伤得有多深吗?“娘娘不如好好想想,这两日以来,您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多少人的心,或许这样,您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到了夜里,宁雨宣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眠。月色照着世间万物,树影在窗棂上落下斜横交错的影子,她看着那影子发着呆,重新梳理了一遍从头到尾的记忆。 或许一切重新再来一遍的话,她会在竹隐轩的那场大火中一去不复返,也就不会生出后来这么多的曲折来……她早该在那一次看清楚景珏的苦肉计,明白他的意图。再追溯往前,她或许跟从景珏来了景国,便是一切错误的源头…… 景珏让自己好好反省,楚楚叫自己回想自己伤透了几人心,可是他们何曾想过,自己被拘束在一方天地之中,每一分都是折磨。若是佛骨舍利还有用就好了,那她就可以彻底地远离这个世界的喧嚣。 所谓温暖救赎,她孤独地过了两世,这些于她而言都是鸡肋,甚至让她丢失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即使是伤透了别人的心,她想,时间这么久,总有一天,他会忘了自己给的伤痛吧。 至于带云盛走,是因为之前抛下云月五年的一个教训。景珏喜欢权势,在云盛才出生的时候就给他封了太子,可是宁雨宣不想如此。 第四百五十二章 调查 第四百五十二章 调查 大约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宁雨宣才将将入睡,但到了早晨的时候,天还未亮,她又清醒了过来,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憔悴。 她醒了之后也没有继续睡了,小院的清晨总是带着丝丝凉意的,院落外面清静得很,她起身的动作连婢女都没有惊动,她只披了一件罩衫,只凭着心底的感觉走到了云月和云盛住的屋子里去了。 照顾两人的婢女正趴在外间打着瞌睡,宁雨宣放轻了脚步,走到了里间,就看到了两个小家伙躺在一起,正酣睡着。云盛年纪尚小,但这个年纪,最黏的人除了宁雨宣之外,就是他的姐姐了,所以两人几乎天天晚上都是睡在一张榻上。 宁雨宣坐在床边,眸光在两个小人儿脸上逡巡着,看着两人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脯,她原本冰冷的心忽然升起了一些莫名的感觉,一种甜丝丝又带着暖意的感觉,悄然从心间向上升腾,她捂着胸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云月睡在靠外面的位置,听下面的婢女说,她是因为要保护弟弟,所以要让弟弟睡早靠里面的位置,这样小小的人儿,也知道什么是保护吗?宁雨宣有些想发笑。 从她肚子中生下来的这两个孩子,因为那些旧事,她好像都没有好好陪伴过。云盛还小,对外面的事物都没什么印象,但是云月不一样,她知道她的母后曾经抛弃过她,但是她还是选择了原谅自己。 想到景珏对云月的疼爱,宁雨宣想,将云月留给他才是正确的,之前给云月造成的伤害,他不会再让云盛承受,等待着云盛离开,她依旧会好好教导他,等他长大之后,让他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她的手轻轻覆在云月的脸上,或许景珏是没有错的,女儿家总是要娇养着的,她应该继续生长在皇室当中。对于云盛……她的目光游移到靠里面的那张脸上,她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牵扯进皇室斗争中,但既然有了这样的身份,如果他愿意,她自然也不会反对。 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带来了新的一天暑气燥热,因着文书被盗走的事情,不管对方是不是冯国的细作,但眼下他们的计划已经是暴露了,经过一天的商议,他们最终决定,在冯国还来不及做出防守的时候,他们提前出击,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依旧是赫连邵作为主帅,岑尤带领虎骑军协助,天才微微亮,城外的军营里就开始响动起来了,各将领拿着虎符调兵遣将,带领着大军开始往冯都行进。景珏则依旧坐镇在苏城,宁雨宣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离开太久。 千军万马都朝着冯都方向行进,两城距离之近,就算是冯国人提前察觉到了, 也来不及做出防御的准备。更何况,冯国现在守城军的兵权都在“冯白祁”的手中,秦雨就算有意帮助冯国抵御,也难以将兵权拿到手中。 此刻景珏只待在苏城中,一面操控着剩下的苏城布防和援军,一面命人紧盯着孟千机那边查找洛彩云的下落。 不愧是当初千机阁的阁主,虽然千机阁已解散多年,但是当初留下的人脉都还在,许多人也愿意卖孟千机这个面子,不出一日,就查出了洛彩云的失踪是与苏城的青玉门有关。 这个消息落到景珏的耳中,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青玉门现在已经被白鹤操控住了,而白鹤是一直帮衬着白汀州的,白汀州如今又是冯子谈他们的人手,这一切,果然还是冯国人动的手脚,那么文书被盗,现在看来,也是和那个洛彩云有关了。 虽然不知一个苏城普通商户家的女儿,是怎么和冯国那些人联系到了一起,但眼下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洛寒川的死肯定是他们的阴谋,再加上晚上在书房里给自己下媚香的事,定然他们想让自己和宁雨宣离心。 然而眼下,宁雨宣对文书被盗的事情一无所知,孟千机回来与她回复事情调查的进展。宁雨宣不禁皱眉,“彩云怎么会被青玉门的人带走?” 孟千机坐在宁雨宣的对面,他知道一些内情,“我之前听说,你去年坠入淮水,就是秦雨和青玉门的前任少主,白汀州所为的,白汀州恰恰又是碧落的人,那么他们的目的,大抵就是朝着皇上和你而来的。” 两人都待在小院池塘边的凉亭中,有树木成荫,这里凉快得似乎与盛夏没有什么关联,宁雨宣的目光从那边枫树下面玩耍的两个孩子身上收了回来,“你是说,彩云现在就在青玉门那边,而青玉门的人对其极为礼遇?” 孟千机派过去的人将青玉门上上下下都打探了个遍,他点着头,说道:“看样子,这个洛彩云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单纯了。” 宁雨宣所认识的洛彩云是什么模样的呢?记得初见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团火,让冰冷无助的自己暖了起来。而后来,在看到她对王安的一往情深时,她就知道,这个丫头是个死心眼的,认定了一样东西便不会再改变心意的……她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日景国兵马攻城,是景珏亲自带的兵,那日在街上她还遇到过。 这一切的事情在宁雨宣的脑海中回想,那造成这一切的事情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呢。她总觉得,是自己漏掉了什么。 孟千机见她闷头苦想着,忽然出声道:“我昨晚亲自去了一趟青玉门,还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宁雨宣抬头看向他,不由得疑惑,“你看到了谁?” 有风吹来,穿梭在绿得碧透的枫叶中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宁雨宣只隐约听到孟千机的口中说出三个字来,她渐渐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连她自己都差点说不出那名字来,“你看见寒川大哥了?” 可是那一晚,风雨雷电交加,她明明就看见,洛寒川的尸体就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连耳垂上的那颗痣,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竟然……没有死?宁雨宣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又问道:“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吗?” 宁雨宣让自己去找洛彩云的下落,可是现在那洛彩云就住在青玉门中,与她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还有一个脸上带着病态的男子,他亲耳听到洛彩云叫那个男子大哥,又听到两人争论着假死的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错呢。 宁雨宣只觉得自己的心渐渐下沉,他们竟然也会来骗自己了……她起身,打算往屋内走去,“我本来是以为寒川大哥去了,彩云失踪,我定要将她找出来,才能让寒川大哥去得安心,可如今这样,才发现我所做的,都没有了任何意义了,反而是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这件事……就此作罢吧。” 她不想再查下去了,不想去知道寒川大哥为什么要假死,不想去知道彩云为什么要骗自己,怕得来的答案,都是失望。 孟千机忽然站了起来,他将宁雨宣叫住,“可是有些事情你还是该知道的,洛寒川不仅假死逃离了这里,那晚洛彩云还趁机给景珏下了药……偷走了重要的文书。” 宁雨宣的脚步因此而停住,她目光冰冷,转头看向孟千机,她没有不信,却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当初是景珏他自己要将他们接到府里来住的,又将他们关在了流丹阁里关了一月有余,彩云本来就因为她未婚夫的事对他心有怨恨,她自己又本是冯国人,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原本孟千机想说一些劝阻的话,他知道宁雨宣现在先要离开,但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可事已至此,再难更改了,那些话也都说不出口了。他转而问道:“那现在他们兄妹二人的行踪已经找到了,你打算如何,需要我将他们带出青玉门吗?” 宁雨宣笑着摇头,却是嘲讽意味在其中,大概是笑自己愚钝,“既然他们在青玉门住得好好的,我又何必再将他们带出来呢,他们自己选择的路,自己去走吧,想来从此以后,我也没什么好欠他们的了。” 以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算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的呢,人情是最难计较的,又有谁能断定孰是孰非,到了这一步,宁雨宣自认为是仁至义尽了,从此以后,便是与洛家一刀两断了。 见宁雨宣还是要走,半句都不提及到景珏,孟千机想了许久,还是说出了口,“那你也应该知道,那一晚在书房,你所见到的,都是那洛彩云做的鬼了,皇上他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既然是这样,你还是要打算离开他?” 宁雨宣忽然笑了一声,她干脆不走了,转身面对着孟千机,“你以为我想要离开他,只是因为那天雨夜里的事情吗?孟千机,你错了,既然现在知道了他是被人下药,我又岂能不去理解,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她微微停了一下,敛眸说道:“孟千机,你不懂、”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头颅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头颅 孟千机他垂头不语,目光沉沉,他是不懂,不懂她与景珏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既然无法介入其中,“既然如此的话,那剩下的千机阁的旧部,就交给你了,我可能很快就要回西狄了,此次一别,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宁雨宣动作一滞,她抬眸朝孟千机看去,对上那双独属于西狄人的眸子,在日光之下黑色之下隐隐透着褐色,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宁雨宣紧抿着唇,“这样也好,你本该就要回去继承王位的,早些回去总是好的。” 是啊,他总是要走到那一步的,迟一些晚一些都没有什么区别,总归他已经应下了王储这一位置,但是在看到宁雨宣眼里冷冰冰的,孟千机心里并不好受,大概正是如青玄所说那般,都是命运使然吧。 他朝着宁雨宣微微点头,便什么都没有再说了,只转头朝着外面走去。 宁雨宣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什么都没有说,只坐了下来,这段时间都是春雪在伺候她,端了茶水上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开口问道:“娘娘,难道安王殿下就这样要回去了吗?” 那茶水是银芽尖,让宁雨宣想起了那日在洛府的时候,陪洛寒川饮的那盏雪水煎茶,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些寒意,她现在竟是已经猜不透了,洛寒川和洛彩云二人进了府中住了一个月之久,是景珏的故意安排,还是他们就是为了某些目的,而特意留下。 到了现在,连她信任的孟千机,也要回去继承王位了,只剩下她自己孑孓独行了。 查找洛寒川死因的事情自然是就此作罢了,景珏虽然还留在了苏城,但一直是住在军营之中,稳固后方,操纵着兵马调动,最后一战已经开始,他必须坐镇军中,才能稳住军心,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怕面对宁雨宣。 没错,身为如今最为强盛的景国国主,从不畏惧任何牛鬼蛇神,却害怕面对他的皇后,如果叫外人听了,定是要笑话他惧内的。事实上,就景国皇帝虚设后宫三千,只尊皇后一人的事情,市井上早就出了许多的话本子,暗中影射他惧内一事。 景珏对此并不在意,朝中惧内的大臣为数并不少,但那些大臣都是内宅和睦的,看着一家人团聚美满,他心底里却是有些羡慕。 景珏自己想了许多,可能宁雨宣是真的不爱自己了,曾经在金陵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她是爱着自己的,从前只听闻过男子对女子花言巧语,但如今,他却见识到了一个女子是怎样的虚情假意。 心大概是渐渐死了,他从此往后,再也不会信诸如此类的话,但是如今仍不放宁雨宣离开,却是因为她想要带走云盛。 纵使他对云盛的爱护不如对云月的,但都是他的孩子,在他出生的时候,他也是充满期盼的,有朝一日,这万里江山,都将会是留给他的,宁雨宣就想这么带走,是不可能的。 这天深夜里,景珏还是趁着夜色回了一趟城中。夜色漆黑一片,满月变成了下弦月,转眼已经快要到了八月的时候,夜色也平添了几分凉意,晚风呼啸,衣袂在风中猎猎生风,耳畔传来的偶尔有虫鸣,以及马蹄声在旷野里疾驰。 忽然一声嘶鸣,追影仿佛是嗅到了什么危险,很快地停了下来,景珏双眸极其有神,看着幽黑的道路两旁,眸光一凛,似剑出鞘闪过银光,“既然早早就埋伏在了此处,为何还不快快现身?” 这次回城中,是他临时起意的,因着几个贴身的侍卫,都叫他吩咐着守在了府中,这会儿身边只是跟了几个暗卫在,然而在他的估计之中,躲在暗处的人,最起码有百十来个。 如今讨伐冯都的大军已经在开始了最后的攻城,他们的人能忍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也是稀奇了,所以景珏早就有了防备,不过能有这么多人在围攻他,青玉门的人一定在暗中帮了不少的忙。 听到了他的声音,旷野草丛中,忽然就多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众多人燃起了火把,为首的人,恰是与冯都和青玉门都有关联的白汀州,他手执长剑,身后领着的,既有青玉门之人,也有碧落中人。 他拔出长剑,剑锋指向马鞍之上的景珏,眉眼间带着邪佞的笑,“景珏,我看今日,就该是你的死期了。” 景珏只坐在马上,剑只配在腰间,未曾动过,睥睨众人,眸中冷笑闪过,“朕的死期?呵,朕还以为,你是来向朕禀报冯子谈的死期呢,既然他还未死,那你来得可有些早了,”他说着的时候,那些隐在他身后的几个暗卫,也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个个的皆是手执白铁弯刀,黑巾覆面,看着便是极有气势的,可是对上白汀州带来的人数,却是不够看的了。 白汀州嗤笑了起来,景帝的暗卫纵然是再厉害,但也难敌众人,他今日带来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你说的这些大话,到时候可别打了自己的脸,今日,我便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叫那些景国人看看,他们的皇帝也不过如此。” 取他人头?景珏不由得蔑笑起来,他敢保证,不管是冯子谈还是秦雨给他下的命令,都不会有这一条的,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攻打冯都的景国兵马只会悲愤交加,到时候冯都便会成为人间地狱。在外游历了这么多年,白汀州依旧是性子莽撞且狭隘,实在当不了他的对手。 白汀州这样性子的人,最难以接受的便是别人对他的蔑视了,在看到了景珏的神情之后,当即便举着长剑刺了过去,用的是青玉门剑法。 景珏只手持缰绳,微微拽了一下,追影便后退了几步,同时那几个暗卫上前,将景珏保护在他们当中,弯刀映着冷月光芒,手起刀落,便是血溅满地。 一场恶战是无法避免了,白汀州虽然是口出狂言,但是从秦雨那边出来的碧落中人,仍然谨记着她的命令,只要将活的景珏带回去便可,他们只需要用景珏的命来换冯国的苟延残喘。 如果景珏无法活捉的话……秦雨听说宁雨宣已经被找回来了,现如今就住在苏城当中,没有景珏的命,拿宁雨宣和她孩子的命倒也是可以的。但是这些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去了城中之后,发现那府邸的守卫实在太过严密,可以说景帝的暗卫都留在了那里,其中还有军队守卫,就连秦风也是留在府中的。 旷野当中,夜风吹拂茂盛野草,其中火把似散落人间的点点星辰,刀剑交锋的声音渐渐消弭在风声当中,月色清冷,却是血色浓郁,让人心惊胆颤着。 到了最后,几名暗卫实在难敌众人,各自都受了伤,景珏拔出残虹剑,连着他的胳膊也被刺了一剑,他下了马,将追影放走。 到了最后,几名暗卫死的死,伤的伤,景珏的形容有些狼狈。但是对面的白汀州等人也好不到那里去,他浑身都是伤痕,皆是被残虹剑气所伤,不过胜在人数之上,他们还有能力再拼一次。 处于乌江流域的平原地带,这里晚间只有野草疾风,双方正在僵持着的时候,忽然有马蹄声渐渐行进,众人听见动静,便朝那边看了过去,发现正是景珏刚刚放走的追影跑了回来。 不过是一匹马而已,白汀州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后,他慢慢睁大了眼睛,就在追影的后面,有一片黑影越来越近,还有着一阵马蹄响动,是一群人骑马过来。 待到那些人走得近了,他们才发觉,来人却是应该在云城的百里钧,以及铸剑山庄的人,他们踏马而来,带着一股肃杀气势,叫那些白汀州身后的人都后退了几步。 百里钧翻身下马,走到景珏身边,拱手道:“皇上,草民等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景珏看着他们来的方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嘴角渐渐上扬,“你们还不算晚,剩下的,便都交给你们了。” 见到百里钧是过来帮景珏的,白汀州怒斥道:“百里钧,你给我滚开,这是冯国和景国之间的恩怨,你要是敢插一脚进来,那便等同于叛国之罪,你是想拉整个铸剑山庄都下水吗?” 百里钧负手而立,笑了笑,“白汀州,你如今也该醒醒了,冯国都快要没了,谁敢治我们铸剑山庄的罪名,倒是你,”他转身,从下属的手中接过来一个东西,抛给了他,“你还是好好和你那弟弟团聚一下吧。” 白汀州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他打开百里钧丢过来的那个包裹,里面包着的,赫然是白鹤的头颅,他手间一松,那头颅便滚落在地,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所有的悲愤集聚在心底,白汀州举起剑来,直接朝百里钧袭去,剑法却是毫无章法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委屈 第四百五十四章 委屈 而白汀州带率领的人刚才就已经经历过一次恶战了,都已经是疲乏不堪,这会儿铸剑山庄的门人才骑行而来,都是精神抖擞,随时准备着一场激战。 风吹草动,那些火把渐渐暗淡了,天上的星子点点都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百里钧手执越泽剑,将白汀州的攻击全都拦了下来,与此同时,他门下众人也举剑将碧落及青玉门中人包围起来,厮杀开始。 景珏只站在一边高地上,捂着胳膊上剑伤,眸光冷厉,寒光微烁,到了现在,他们还想用这种小人手段。只是可惜,青玉门这边早就被他暗中盯住了。 有百里钧前来相助,白汀州等人更是寡不敌众了。景珏看着那情形,示意下面的人将弓拿了给他,弓弦张开,搭上羽箭,螺旋箭矢划破空气,直接袭向白汀州的命脉之处,顿时皮开血绽,百里钧趁势也将越泽剑刺向他的胸口。 白汀州的尸体轰然倒地,就躺在了白鹤头颅旁边,没想到他们兄弟二人分散多年,到最后,还能死在一处。这会儿他所带来的人群龙无首,都失了分寸。 铸剑山庄众人清理着剩下的残党,百里钧走到了景珏的面前,见他胳膊还流着血,刚才挽弓的时候又将伤口扯开,便道:“皇上,您该先回去包扎一下伤口了。” 景珏原本看着那最后剿灭场景,只垂眸看了一下胳膊,“无碍,只是小伤而已,青玉门那边的都处理好了?” 其实在景珏的安排之下,百里钧及铸剑山庄的人手早就藏匿在了苏城当中,只等找着机会,将青玉门一举攻下。百里钧回答道:“如您所安排的那样,已经斩杀了白鹤,留下来门主,又将青玉门这些年做的一些腌臜勾当都翻了出来,从此以后,青玉门便只能苟延残喘了。” 若是依着景珏以前的性子,他只会直接灭了青玉门满门,哪里还会留下活口,这些年的心性沉淀,已经让他变得仁慈了不少。一旁的追影踏着蹄子,呼吸喷洒着热气,景珏翻身上马,对百里钧道:“青玉门之事已经尘埃落定,想来铸剑山庄日后也没什么可被威胁的了,你暂且先带人回云城去,其他目的等风声过了再说。” 百里钧对他抱拳,目送着景珏等人骑马离开。时隔一年再次相见,他只觉得,这位帝王,似乎比之前更成熟,却也更冷漠了一些。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乌江之水映衬着漫天星光,在暗夜里浮沉,暗流之下又藏了些多少前尘往事,多少阴谋诡谲呢。 子夜时分,宁雨宣睡得极其不安稳,梦里梦到的,都是些牛鬼蛇神,猛然中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又被惊了一吓。不知何时,她床边赫然坐着一个男子身影,在几眼辨别之后,才发觉是景珏,她皱眉,说道:“这么晚了,你来我屋子中做什么?” 景珏只假装没有听到她话音中的那抹不耐,他垂着首,解释道:“我刚从军营中回来,只是想回来见见你,没想到将你惊醒了。” 宁雨宣对景珏的这些甜言蜜语最是抗拒,她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起身去桌前将烛台点燃,回头果然看见了景珏胳膊上的衣裳被利刃割破,墨色的锦衫看不出什么来,但是那顺着手掌往地面滴落的血是骗不了人的。 她眉头皱的更深了些,问道:“你受伤了?” 要说现在的宁雨宣与之前的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以前的她,不管有没有爱过自己,在看到自己受伤的第一个举动,便是去拿自己的小药箱过来。而现在,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处,然后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刚刚在城外碰到刺杀了,你能不能……帮我包扎一下伤口?” 宁雨宣没有说什么,只是过去将自己的小药箱拿了过来,里面放着的是她最近做来备用的金疮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新的用处了。她拎着走到景珏身边坐下,亦是一言不发,径自将他的袖子撕扯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看着有些骇人。 但是宁雨宣神情不变,遵循着处理外伤的流程,认真做着手中的事情,尽量忽视流连在身上的那道灼热目光。没什么可问的,他身为景国国君,在这里被人刺杀是正常的事,毕竟他做事风格雷厉风行,自有许多的仇家。 景珏俯首看着她低眉少有的温婉慕言,心中不由一动,伸手向她的侧脸抚了过去,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来自不知何处的异世,来去皆自由,无心亦无爱,想她来这里的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佛祖看自己的杀戮太多,所以特来惩罚自己的吗?唯一合理的解释,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宁雨宣虽然没有抬头,但好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偏头躲了过去,继续做着手里的活。 景珏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也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只收了回来,说道:“我知道你没有爱过我,但是身为景国皇后,就算是为了云月和云盛,你也该多考虑一些,他们是皇嗣,若是没有了母后,日后也不会好过的。” 到了最后一步包扎伤口,听到他的话,宁雨宣也只是手中动作微微一滞,她说:“景珏,你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委屈你自己,你完全可以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来做你的皇后,我也相信有你的照顾,孩子也不会受委屈。” 她依旧是要走,景珏痛苦的闭上眼睛,“难道与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难以忍受吗?” 最后将白纱打好结,就算是包扎好了,宁雨宣将药箱整理好,她微微摇头,“我只是需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但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是我所想要的,你向来都是有什么便给我什么,可你从未想过,那些东西是不是我喜欢的。” 她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喜欢行医,学习医书,就算是在野外采药,也比待在那红墙深宫中来得自在潇洒。宫中生活虽然奢华,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但她从来都是不喜欢被规矩束缚的人。 记得当初景珏刚登基后不久,朝中大臣纷纷上谏让他广纳后妃,但是他一点都没有退让。他的君主,自古以来,又有哪位帝王真正的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如果没有后宫的掣制,他往后的路只会走得更加艰辛,她这样的决定,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但是这些原因,宁雨宣并没有说出口来,因为没有必要,说出来只会叫他不再死心,那样又会生出许多徒劳来。 景珏的手无力垂下,从心底里溢出来的都是无力,他仍然不能劝服她留下来,曾经的他妄想过利用孩子挽留她,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法也是行不通了。她这样冷心肠的女人,心中又曾有过谁呢。但不管是谁,大抵都是极其幸运的吧。 看着她将药箱放回了原位,他还在她的手腕上看到了那根红绳,衬得她手腕更加纤细白皙,那红绳系在她的手腕上已经快要有八年了,算起她嫁给自己的那一年,原来他们已经纠纠缠缠有九年之久了。 可是往事依旧如新,历历在目,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犹记得他第一次去亲吻她的时候,她当即便在自己的胳膊上刺了一刀,那伤痕到现在还在自己胳膊上留着。 最后,景珏只能妥协,她说的没错,只要是她自己想做的,她总有办法去完成,“你要是想走,可以,我还是那句话,云盛作为储君,他必须留下来,他既然生在了景家,有些事是他的责任,他也无可躲避。” 宁雨宣转身对上他的视线,沉默半晌,最终点头,“你说得对,之前是我狭隘了,让他留在宫中,自然也是一条不错的路,”见到他终于同意自己离开,宁雨宣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在某个角落中,竟隐隐有了一些异样情绪,却难以察觉。 随后又听到景珏说:“只是现在不是你离开的时候,如今正在攻打冯都,他们难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先忍耐几天,等战事结束,一切安定下来,你再走也不迟。” 都已经被拘在这里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最后几天,想来现在冯国兵力都囤积在了冯都,如笼中之兽,待他们攻进城里,也用不了多久,“好,待你旗开得胜的那一日,我会离开,这是你答应我的,不可反悔。” 景珏笑了起来,但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带着苍白,“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不过这段时间,你先好好待在府中,不可随意出门。” 说完这话,他又笑了起来,却是自嘲的意味,他都已经派出了几乎所有的暗卫留在这里,又有人守在小院门口,她怎么出得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好生歇着吧,”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走了出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寂静 第四百五十五章 寂静 一踏出小院的门,就见到了守在门外的秦风,景珏回头看了一眼烛火已经熄灭的房间,叫了秦风跟在自己后头,两人便去了隔壁的院落。 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子里也没有点亮烛火,有隔壁小院的参天大树遮挡,连着微弱冷清的月光,也黯淡了许多,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景珏只站在窗边,隐隐能看到他身形的轮廓,秦风回话道:“主子,今晚如您所料,那白汀州的确带了人来了府外,只是见府中防备甚严,很快便带着人出了城。”自然,他也知道了白汀州是带着人围堵景珏去了。 景珏看着那被繁茂树枝遮挡之处,沉声说道:“如今白汀州已死,冯子谈已经没了人手可用,你带着人偷偷潜入冯都,趁着攻打冯都的时候,你拦住冯子谈,别让他跑了。” 秦风站在原地,没有了直接回应,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主子,那秦雨……”尽管两人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是恩断义绝,可秦风是个重情义的人,更别说那人是他的亲妹子,就算是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他也不希望看到她走入一条死路。 今晚的夜风有些大,吹着树枝哗啦啦作响。面对秦雨做的种种,景珏能让她活到现在,已经是难得,细细算来,他总共放了她多少次,“秦风,现在不是朕不想放过她,她如今选择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她又何曾考虑过你的感受?” 秦风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根本无法替秦雨辩驳,就算是当初景珏不顾她的意愿将她送到冯子谈身边,可是之后,她更是屡次对景国举兵相向,去年在明阳桥时,要不是她恶意陷害,皇上和皇后又怎么会困在那里。 可是现在让他亲自带人去冯都,那必然会与秦雨对上,这要他如何去面对。他想着,随后拱手俯身道:“主子,这个任务,属下怕是完成不了,不如叫秦一代替属下去这一趟吧。” 景珏这才转身来看他,冷眸中带着一抹寒光,“秦风,这便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当真就要这样错过?” 景珏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秦风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便是心中大动,几近感激涕零,“多谢主子,愿意给秦雨活命的机会。” 星光零落,唯有深夜当中,才能看见其璀璨。景珏只是摇了摇头,“秦风,你要清楚,这不是朕给秦雨的机会,是念在这些年你劳苦功高的份上,给你的机会。如果她还有一丝悔改之意的话,朕自然会念在秦家,留她一条命,如果没有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秦风立即低头领命,“还请主子放心,这一次,秦风定然不辱使命。” 景珏不再多说什么,“朕也相信,你不会叫朕失望的,如今青玉门已经被控制了,苏城内暂且安全,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带着暗卫去冯都,和‘冯白祁’取得联系。” 冯都如今的情形,除了冯子谈从苏城带回去的残败大军,以及御林军等亲卫,其余的兵马都只听冯白祁的指挥。但是在秦雨的百般干涉之下,守城军对抗起景国大军起来,也是十分的卖力。而冯白祁在朝中的威望,也随之减少。 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冯子谈依旧是在后宫之中声色犬马,连大军来犯也不管,更别说是前朝政事了。秦雨恨其不争,对他已经是失望透顶了,再加上在宫中处处被冯白祁限制着,也是能力有限。而她对冯白祁又不怎么了解,更别说抓到他的把柄了。 而之前青玉门那边送回来的文书,没等到秦雨去看的时候,就得到了景国大军已经拔军朝冯都而来的消息。苏城离冯都距离太近,再加上秦雨手中权力不够,无法根据偷来的文书调动兵马,只能眼睁睁看着数十万大军朝冯都而来,而她能做的微乎其微。 已经到了八月时节,天将明未明之时,气候微寒,几缕晨光落在巍峨宫殿屋脊之上,折射出金光灿灿。偌大深宫阆苑之中,竟然寂静得有些可怕,这个时候应该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都不见了踪影,这一天不是休沐,却也没有大臣前来上朝,毕竟……连皇帝都已经不上议政殿了。 秦雨走在花径幽深的小径中,身后没有跟着宫女,她依旧是一身红色,嘴上抹着最艳丽的口脂,眉眼凌厉,看着便觉得冷艳异常。裙摆迆地,碾过一地残红,她迈步朝前走着,在跟冯白祁抗争的这段时间里,每日的勾心斗角,她太累了,然而最让人心生退意的,却是那个人根本不在乎。 她走到冯子谈的寝殿门外,这里也已经没有了内侍守门,因此她直接破门而入,果真,又见着那个人在喝着酒,醉生梦死。是了,他永远就会做着自己的美梦,借机逃避现实,而她自己,辛辛苦苦坚持了这么久,却得不到他的一丝歉意愧疚。 想来若不是那些宫中的美人,都因为担心战乱,一个个也都随着那些宫女逃出宫去,他恐怕还身陷在温柔乡里吧。秦雨冷冷走到冯子谈面前,将他手中的玉壶丢到一边,玉瓷破裂,发出清脆响声,“如今冯国危在旦夕,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整日喝酒?” 连续多天只躲在寝殿之中,冯子谈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眼睛都是红肿的,哪里有当初那副少年天子的意气风发。他只抬眸看了一眼秦雨,随后又无力垂下脑袋来,“危在旦夕?呵,不是早就已经危在旦夕了吗?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分别。” 见到他依旧是这副打算不管不问的模样,秦雨后退了几步,但语气仍然不减,厉声说道:“少一天?冯子谈,你问问你自己,如果你再不振作起来,那就是你将冯国拱手相让的。” “呵呵,”冯子谈冷笑起来,他已经经历了江城惨败的一战了,就算他再做些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又是何必呢,“秦雨,你这样又是何必呢,你之前跟在景珏身边那么多年,你这样与他作对,就不怕死吗?” 怕死?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怕死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秦雨眼角竟然溢出泪来,她蹲在了冯子谈的身边,玉手抚上了他的面庞,“冯子谈,我怕死,但是我更怕你死,也怕你身败名裂,但你若是死了,我也会与你一起。” 冯子谈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看到眼角的泪光。随即,他冷着脸将她的手拿开,“想跟朕一起死?你可是想多了,就算是死,朕也是该与皇后葬在一处,你身为景国人,想与朕一起死,觉得有几分可能,”他话中满是讥诮嘲讽。 顿时,秦雨的脸色变得煞白起来,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还会拿自己的身份来伤害自己,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冯子谈……”她嘴中只念着他的名字,真的不曾想,男人若是狠心起来,会是这样的绝情。 有几缕阳光照射在寝殿的地面上,亮得刺眼,映得她的脸色更为惨白。深宫之中寂静无声,唯有鸟雀鸣叫,更显清幽,但依稀之间,还能听到城门那里的兵戈之声,喧嚣之声离他们不远,等到景国大军攻破城门,守卫皇城的御林军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忽而,殿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待两人朝外面看去,来人并不是宫中御林军,而是一群穿着黑衣之人。没有人比秦雨更熟悉这些人了,她的脸色写满了不可置信,他……他们竟然已经来了。 那群黑衣人,为首地恰是秦风,他们身上都带着肃杀之气,显然是已经将宫中御林军都已经控制住了。 秦风见着秦雨,距离上一次见面,似乎已经过了很久,所谓相由心生,她的相貌都好像是变了不少,但眼底神色,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秦家姑娘,他开口道:“秦雨,你过来。”她如果还能迷途知返,那么一切都还有救的。 看到秦风,秦雨顿时潸然泪下,可她却是哭着摇头,跪在冯子谈的前面,面向秦风,“大哥,我只求你饶他一条命吧,我的错我自会一力承担,我只求你能放过他。” 冯子谈摇摇晃晃地起身,将秦雨一把推开,“到了这一步,你还有什么好装的,你将御林军的兵符拿到手中,不就是为了将景国人引进来吗?你哥哥现在都来了,你还不快滚,朕宁愿死,也不需要你的求情。” 秦雨根本没有理他,径自对着秦风,“大哥,就算是我求求你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我也会回去跟主子赔罪,任他惩罚,我只希望他能活下去。” 秦风别过脸去,不忍心看到她这样高傲的人,为了这个无能的皇帝而低声下气,“秦雨,这就是主子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只要让开,任我斩下他的头颅,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放了他,你也不能活。” 第四百五十六章 琴艺 第四百五十六章 琴艺 秦雨挡在了冯子谈的面前,闭上眼睛,视死如归,“既是如此,大哥,我愿意以一死,换他一命,”有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她想起刚被景珏派到冯子谈身边的时候,他对自己的那些温柔体贴,不管是真假,至少真的在她往后的日子中,温暖了自己。 冯子谈总是说自己心中还惦记着景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恨着景珏对自己的抛弃,在之后的相处中,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也早就偏移了。最可恨的是,那人从来都没有信任过自己,大概自己为他死了,他才能相信自己吧。 而被挡在身后的冯子谈,却一把将她推开,冷笑起来,“怎么,现在景珏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不是最期望这一刻的到来吗?怎么还要替朕去死,秦雨,别告诉朕,你竟然爱上了朕?” 他对上秦风,神色满是嘲弄,“你们不是来杀朕的吗?来啊,朕就等着这一天呢。” 他不断用语言刺激秦风,秦雨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只求一死,越高傲的人,越难以面对这样倾覆的失败。可她怎么忍心,见到他死在自己哥哥的手中。 秦风被激得怒气发作,当即便提剑朝他刺了过去。秦雨见状,也不管不顾起来,拿起随身携带的鞭子便挡在了冯子谈的面前。而其他暗卫都站在原处不敢动手,这看着似乎是秦侍卫长的家事,他们若是插手,误伤了秦雨的话,怕是不好,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冯子谈就站在远处一动未动,丝毫不畏惧秦风的来犯,看着眼前秦雨拼命挡住秦风的剑,他目光落在殿外,那大理石铺就的地上,映衬着金光灼灼。耳边仿佛听到了冯都的城门之外鼓声阵阵,那是景国攻城的讯号。 人声嘈杂鼎沸,他眼前仿佛亲眼看见了城门之上兵戈相交的场景。冯国与景国隔着淮水遥遥相望已经数十年之久,自从景珏掌握景国兵权以来,他就感受到了来自景国的威胁,可是在此之前,他又不得不依傍着景珏的力量登上皇位。 这些年来,他只觉得自己是一直活在景珏的阴影之下,不仅是皇权,还有秦雨之前的经历,让他很难解开心结,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既然秦雨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那她又何必跟着自己一起奔赴黄泉呢。 秦雨的鞭子甩得再密不透风,可她这些年在宫中待得久了,已经不如当初,更别说对抗武艺一直比她好的秦风了。她的防守不是很严密,很快就被秦风钻了空子,直接朝她身后的冯子谈袭去。 秦雨脸色一惊,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当即便丢了自己的鞭子,挡在了冯子谈的面前。紧接着便是剑刺入骨肉的声音,血液迸溅开来,洒在秦风的脸上,他睁大了眼睛,没有想到,秦雨真的到了愿意替冯子谈去死的地步。他怔怔地看着秦雨的胸口插着自己的剑,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剑刺入的太深,伤口一直汩汩地流血,她疼得浑身都抽搐着,血迹与她的红裙融为一体,已经分不清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冯子谈伸出手去,想与他说什么,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冯子谈颓然坐在她身边,手抚上她盛妆的面孔,神情黯然,眼睛里已经没了光彩,他用着往常与她说话温柔的语气,“你这又是何必呢,替我这样一个失败者去死,我又有哪样好的,值得你给我挡剑?你还是太天真了,以为真的可以一命抵一命了吗?景珏照样不会让我活的。”最后,他在秦雨的目光中,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柄剑,毫不留情地刺入自己的心脏。 日光倾斜,光亮处扩散到了血污沾染的地面上,鲜血红衣龙袍,两人都阖上了眸子。秦风跪在地上,眼角有泪光闪烁,他将秦雨抱了起来,对着下属道:“剩下的你们处理了吧,回去禀报主子,等将秦雨葬了,我自会回去请罪的。” 而在此刻,城外赫连邵及岑尤率兵配合默契,大军攻破了城门,冯国将士皆是流窜逃亡,而依然坚守的,也都被射杀,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战争、杀戮,也终于在此刻结束。 曙光照耀在这座曾经繁华奢靡的城池中,百姓都是闭门不出的,就显得这里异常安静了。待到两人率军向皇城攻去的时候,却发现皇城根本无人守卫,只见着门口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却是他们在临都见过的冯国齐王——冯白祁。 然而最稀奇的还是,这人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只他孤身一人站在门口,岑尤怀疑有诈,没有鲁莽上前,只叫了下面的人拿了弓箭过来,随时准备致那个人于死地。 但是随后就见冯白祁从脸上摘了什么下来,竟露出了另一人的脸,就在众人惊奇的时候,那人走到赫连邵及岑尤面前,说道:“在下是皇上身边暗卫,奉命在冯都执行任务,如今等到两位将军前来,在下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秦大人已经在宫中候着了,两位将军直接进攻便可。”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了景珏给自己的密令,交给两人,以示自己身份。 皇上的密令不是谁都能有的,两人也不疑有他,即刻就带着人马进了皇城。 这一天终究被载入史书之中,景帝年少时就平定北戎,又在如此年轻时候,又将国力与景国相当的冯国在几年之内收入囊中。 捷报传到苏城的时候,景珏早就有了预料,可是一统南北之事,并没有叫他有什么喜悦,有暗卫回来传送了秦雨及冯子谈的消息,他也是听完了便置之不理,整个人就好像是有心事一样,连着整日伺候在他身边的安得子,也猜不透,这位主子心里在想着什么,只估摸着大约又是与皇后有关。 傍晚时分,日落西山,橘黄色的霞光笼罩着苏城,孤鹜齐飞,秋水淼淼,带着丝丝凉意。小院里又传来了绵延不绝的琴声,宁雨宣坐在窗前,与往常一样,教着云月弹琴,好在云月自己也是很有天赋,如今也能像模像样地弹一首曲子了。 看着云月弹琴,宁雨宣却犹自沉思在自己的世界中,在景珏答应她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她依旧被拘在小院中,不得自有出入。但是今天下午,那门口的侍卫都被撤了下去,而府中的下人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可见是冯都已经被攻下,她也没了什么危险了。 所以,她是时候该准备离开了。 只有在弹琴的时候,端坐在琴架之前的云月,才有了些静女其姝的模样。一曲完毕,她正等着母后给自己一些评价,就见她又陷入沉思,心中颇为不满,嘟着嘴道:“母后母后,你又没有认真听我弹琴。” 宁雨宣这才回过神来,抚着她的脑袋说道:“对不起,是母后的疏忽,不过你的前半段已经有了一些进步了,但是中间的部分,指法不够熟练,还需要勤加练习。” 小丫头也是没心没肺的,一下子就把刚才的怒气给忘了,小巧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发出泠泠之音,起初想要学琴,是听闻当初在宴会之上,她母后弹奏一曲《悠曲》,就将当时在座的众人,都惊艳到了。 那时她年幼,一心都向往着自己美貌无双又琴艺高超的母后,便央求着去学了琴,这会儿要自己的母后亲自教导,让她更是心满意足,“母后,你教我悠曲好不好?” 《悠曲》是琴师寻况的巅峰之作,至于宁雨宣当初是哪里得来的琴谱,她谁也没有说,她抚着云月的脸,轻声道:“你现在年幼,没办法弹奏好悠曲,但是母后会把琴谱留给你,等你日后有所长进了,自然能窥得其中奥秘,到了那时,你才能弹好这首曲子。” 才不到十岁的年纪,云月哪里能懂得那么多,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只知道高兴着母后送她的琴谱。忽然,她眼光一瞥,就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景珏,欢快着扑了过去,“父皇,父皇,母后将悠曲的琴谱送我了。” 景珏来这里已有多时了,他自然将刚才宁雨宣说给云月的话都听入耳中,也明白,她之所以不承诺教云月悠曲的原因是什么,他弯身将云月抱了起来,“那你该好好练练琴艺了,切莫贪玩。” 随后,他将云月丢到了身后跟着的安得子怀中,“朕与你母后有些话要说,你先下去。” 云月不情不愿的待在安得子怀中。安得子干笑了几声,抱着她离开,“公主殿下,奴才带您去找太子殿下玩儿哟。” 这下,屋子中又只剩了他们二人,景珏走到宁雨宣面前,手指不自觉在琴弦上拨了两下,犹记得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弹琴的模样,是那次在夏宫的宴会之上,她妹妹故意陷害她,却不曾想,她的琴艺是那样厉害,或许寻况大师也都自愧不如的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迁都 第四百五十七章 迁都 不等景珏开口,宁雨宣就道:“恭喜你,此战大胜,一统南北,可是不小的功勋,之后你有何打算?”景珏此人,不仅深谙行军打仗之道,更是懂得如何收买人心,如今冯国百姓对冯氏都已经失望透顶,他后续的安抚民心也不会太难。 面对她的恭喜,景珏并不见得有多么高兴,只回应着话道:“我打算在年前的时候,迁都金陵,你觉得如何?” 迁都一事兹事体大,但是眼下景珏已经占据冯都,也不是不可,况且北方北戎已定,也已经没了威胁。宁雨宣说道:“都说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想要顾好淮水南北,金陵城是淮水河畔最富庶的地界,想来也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在年前迁都,会不会有些仓促了些?” 仓促一事倒还好说,见宁雨宣附和他的想法,想着何时着手去办才是好的,最麻烦的是朝中一等迂腐臣子,倒不是说此事会遭受阻碍,只是他们难免会上书驳议,觉得繁琐而已。至于决定在年前办好此事,只是不想此事拖拉罢了。 “之前我给朝中诸多大臣送了信过去,大都是赞同朕的提议,想来在年前,应该没什么问题的,”说完此事,他朝宁雨宣看过去,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宁雨宣没有直接回答,这件事她想了许久,但是还没有定下答案。倒也是奇怪了,之前她一直急着离开这个牢笼,可是真要到了要走的时候,她竟有了些茫然,离开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呢。 宁家早就已经没了,那里也从来不是她的家,她孤独地从异世而来,如浮萍飘忽不定,离开了景珏之后,她还能去哪?或许天大地大,任她往后继续漂泊吗? 她对上眼前人黑漆漆的眸子,已经不愿去想此人究竟有没有爱过她了,或许他对自己还是爱的,但是于她而言,所有情感都是累赘。可这些年来,他或许有些事情做得偏激了一些,但是对自己却是不差的。 “不如……”她想了许久,景珏也不着急,只等着她的答案。“你如果想要在年前迁都,那定有许多繁琐事情需要处理,我虽然对政事了解不多,但应该也可以帮你一些忙,等你迁都完了之后,我再离开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散发出一些灼热出来,那是欣喜之情,但随后,宁雨宣又亲眼看着那些欣喜渐渐散去,紧接着她就听见景珏说道:“你如果真的急着离开,其实并不用勉强自己留下来。” 他自嘲地笑着,“你也不用可怜我,你说得对,我又何必为了你一个人而虚设三千后宫呢,天下之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钟情的女子吗?不过你放心,云月和云盛,我也不会叫他们受了委屈的。” 听到他这一番话,宁雨宣竟觉得心底角落处,有意思死神的疼痛之意,两人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交谈过了,而此时的平静场面,竟是在讲述她要离开的事情,这让人一时半会有些难以接受。 宁雨宣微微蹙眉,她斟酌了半晌,又开口道:“我想以后有机会,能去宫中看望他们俩,”两个都是从她肚子中出来的孩子,宁雨宣不可能真的就此离去,再也不管不顾了。说实话,她亏欠两个孩子的实在太多。 对于云月,当初她一走便是五年,但是云月却从来没有怪过自己,而对于云盛,在他出生后不久,她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差点就将他们全都忘记,如果不是后来景珏找到了自己,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可能自此之后,她还会对他们有所亏欠,但那份责任压在心头,让她近乎要喘不过气来。 景珏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眸色却是不自觉地黯淡了一些,他苦笑一声,反过来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看看我吗?” 或许是景珏一向给人的感觉,便是强势的,甚至是宁雨宣,也很少见到他示弱的场景,她心中惊讶之余,却是有一丝微动,张了张嘴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景珏见她不说话,也只是无奈笑了笑,“罢了罢了,说笑而已,你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吧。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都随你自己,不过走之前,千万别告诉我。”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朝外面走去。 他步伐走得极慢,仿佛在等着什么,可是身后依旧是没有一点儿声音。最终,他的步伐停在了门槛处,转过头来看宁雨宣,“还记得去年你在青城的时候与我说的话吗?” 宁雨宣愣在了原地,去年在青城时候?去年他们因为要去查找佛骨舍利的下落,所以去了云城,途径青城的时候……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她说了什么? 那个时候,因为自己从东瀛回来不久,景珏依旧心中不安,为了安抚他,她便对他说:“阿珏,我是爱你的呀。”宁雨宣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把情绪外露的人,那是她唯一一次,在景珏的面前,谈及了“爱”这个字。 看到宁雨宣神情变了变,景珏便知道她是想起来了,“我拦不住你想要离开的念头,所以只有一句想问你,你当时说的那句话,是诓骗我的,还是你的真心实意?” 宁雨宣抿了抿唇,那个时候她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呢,大抵有了感情的她,是真的爱眼前这个男子的吧,她点了点头,“那时,我没有诓骗你。” 眼见着景珏露出满足的笑意,转身便利索离开,宁雨宣心中竟涌现出了些许难过出来,似在心口挖出了一条溪流,那难过便源源不断流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她不是已经没有了感情的吗?为什么还会觉得难过? 她双眼无神,坐了下来,手指触碰着琴弦,回想着当初与景珏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九年的兜兜转转,他们相处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也不过只有三四年的时间,回忆里的那个对他展开笑颜的女子,叫宁雨宣觉得陌生起来。 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她,现在的宁雨宣和以前的宁雨宣,对于她而言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这一点,对于景珏大概也是如此的吧。所以刚才得到了她肯定的答案,景珏眼里满是满足,因为他只要知道,真正的宁雨宣是爱过他的。 她心里竟然会有些嫉妒,相爱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与她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她想起那些回忆,那些根本就不属于她,只会让自己深陷于这些纠缠。 手指不自觉地拨动琴弦,发出一些颤音,泠泠作响。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了,有婢女在院子里燃起灯笼烛火,绿影丛丛之下映得烛影重重,好看极了。这副场景让宁雨宣不自觉想起当初景王府的那一幕。 那年灯笼烛火之下,榴花已谢,绿叶碧绿,他在树下欲靠近自己,自己却立即逃脱。不,那根本就不是自己,内心仿佛出现了两个宁雨宣,一个是回忆里的,她不断眷念着曾经,一个是现在无情无欲的自己,挣扎在那些过去之中,难以自拔。 她忽而抬起手来,不断地捶打着脑袋,想将那些回忆从脑海中拔除。可是哪有那么容易,青玄当时费劲了力气将她的记忆找了回来,若是能轻易除去,也白费了他的名声了。 春雪一走进来,便看见了宁雨宣自虐似的捶打着自己,她心中一急,慌忙上前拦住,“娘娘,您这是在干什么呀?有什么话您好好说便是,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呀?” 在春雪的声音中,宁雨宣才渐渐恢复了神志,她逐渐清醒了过来,接过春雪递过来的茶,轻啜了一口,抬头就看见春雪满脸担忧神色,她笑了起来,“你怕什么,刚才不过是有些头疼罢了,你待会记得去太医署那边给我开个方子来。” 宁雨宣情绪掩藏的极好,叫春雪看不出任何破绽出来,她看着春雪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大概是要去太医署那边找孙玉成了。只可惜,她这个毛病,跟医术根本无关,由心病而起,只能由心来解。 只是可惜,青玄大师离开得太早了。否则,她定要去找他质问一番,为什么在找回了记忆之后,会没了感情,什么有得必有失,她不信这句话了。 春雪的动作倒是很快,孙玉成来的时候,她还依旧坐在窗前那个位置。宁雨宣却是一愣,她只是叫春雪去开一副治头疼的方子来,没想到会直接将人给请了过来。 只不过人既然来了,宁雨宣也便给他瞧了下。孙玉成垂眸,在宁雨宣的手腕处搭上了帕子,手指放在她的脉搏处。 宁雨宣也没心思等他诊完脉,只看着孙玉成如今已经痊愈了的脸,问道:“孙大人脸上的伤已经好了?” 孙玉成的脸上闪现过一丝赧意,回应道:“多谢娘娘挂怀,早就已经好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头痛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头痛 宁雨宣口中的伤,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之前孙玉成被闻人秋打出来的伤了。时隔这么多天了,宁雨宣倒是去忘了问闻人秋和红杏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只是忽然间,她想起了曾经在宫中担任太医令的宋善明宋大人了,这孙玉成,正好是他的门生,再说后来听闻宋大人告老还乡,之后便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她便开口问道:“如今宋大人可还安好?” 孙玉成以前在宋善明手底下还没出师的时候,就从他师父那里听闻过皇后娘娘的一些事情了,知晓就是连师父,也比不过她的医术。这会儿听到她谈及师父,孙玉成不由得露出一些伤怀神色,“师父自离开太医署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一直撑着,等回到老家之后没过多久,便就去了。” 饶是宁雨宣见惯了生死的,在每次面临此事时,也都不由得唏嘘感叹起来,没有想到,宋御医竟已去世这么多年了,而她竟是才知晓这件事情。 孙玉成诊了脉象之后,见宁雨宣犹自出神着,以为她是在为宋善明的事情而哀伤,于是规劝起来,“皇后娘娘也不必哀伤,人固有一死,恩师他活至花甲之年,也算是长寿了。” 宁雨宣抿唇一笑,她也未再多说什么,人死多年了,再提也徒增烦忧罢了。转而问道:“孙大人给我诊脉,可看出什么来了?” 孙玉成将帕子等物收拾整齐了,回话道:“娘娘的身体有些虚弱,想来是与之前的生病有关,还需要好好调养才是,至于头疼之症,请恕微臣医术不精,看不出什么来。” 这个孙玉成倒还真是实诚,宁雨宣虽然无法给自己看病,但多多少少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一些了解,与他所说的别无二致,“头疼的毛病,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你只管给我开个止痛的方子便好,至于调养身子,我也会注意的。” 无奈,孙玉成只得先给她开了个方子,不过还是有些犹豫,“娘娘,刚才听闻春雪姑娘所描述的,您的头痛似乎有些严重,光是开止痛的方子,是只能治标不治本的……” 宁雨宣正喝着茶,闻言,抬头看他,笑着问道:“怎么?难道你有法子根治的吗?” 孙玉成立即俯首道:“微臣无能,暂时找不出娘娘头疼的原因,只不过微臣会尽力而为。” 宁雨宣却是笑着摇头,“罢了罢了,我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孙大人不必当真的,我这头疼的毛病也无关紧要,治不治都无所谓,春雪那丫头向来喜欢大惊小怪的,说得夸张了些而已。” 春雪自是在一旁伺候着,听到这话,不由得撇起嘴来,不吭声的。待送走了孙玉成之后,她转身问宁雨宣,“娘娘,奴婢可丝毫没有夸张,都是据实与孙大人说的,您要是不信,可以找孙大人来复述一遍。” 大概这姑娘是与楚楚在一起待得久了,竟也学得她的秉性来了,宁雨宣只好拜了下风,“好好好,那是我刚才说错了,只是我叫你是去开方子的,没让你把人也请来了,”她转而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下次不许这样自作主张了。” 见宁雨宣是要生气的征兆,春雪也不敢再犟嘴了,只低着声音说是。 手握着并蒂缠枝莲花纹的茶盏,其中茶水已凉,宁雨宣放在了一边,沉默了许久,忽然问身后的春雪,“最近楚楚在做些什么,怎么不见她的人影?” 自从一个月之前的那次变故,宁雨宣与楚楚闹得不可开交,楚楚在照顾她病愈之后,就很少能看到她的身影了,这会儿却是忽然想了起来。 春雪小心翼翼地看着宁雨宣的神色,并不是要生气的模样,她才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约莫是怕碍着了您的眼,近日楚楚姐姐都在府中当值,和安公公一起管着府中的大小事宜,所以最近没有来小院这里。”说完,她蹑手蹑脚地给宁雨宣斟着茶水,一面注视着她的神情。 宁雨宣却是忽然笑了,这的确像是楚楚的作风,大概是以前将她的脾气惯坏了,要是真的生气了,便是撂挑子不干,一个人躲到别处生闷气去了,她转头对春雪说:“你找个时间,将她叫回来吧,安公公那里自有足够的人手,不缺她这一个,倒是小院里前前后后,就你一个人在忙活,她要是想走,也得在走之前找个顶替的人手不是吗?” 春雪一听前面一句话,便是高兴极了,哪还管她后面说了什么,她喜笑颜开着,说道:“这真是太好了,多谢娘娘,奴婢这就去将楚楚姐姐给叫回来。” 也许是随时都要离开的缘故,也或许是洛家兄妹事情水落石出,对楚楚抱有愧歉,但这事,的确是她做错了,宁雨宣不可否认。 只是春雪这一去,却是在宁雨宣用过晚膳之后才回来的,她已经沐浴过了,这会儿换了中衣,夜间有些凉意,外面又罩了一件纱裙,在陪着云盛玩着九连环,就看见春雪苦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不用多说,定然是楚楚那个丫头气性高了,不答应回来的事情,宁雨宣将九连环塞在云盛的手中,问春雪道:“楚楚是怎么说的?不愿意回来吗?” 这主仆二人两人闹气脾气来,还真是不一般,春雪都快要将嘴皮子说破了,可是仍然不见楚楚有一丝动摇的,“娘娘,楚楚姐姐说了,您宁可去信外人,也不愿意相信她,她在您身边待着也没什么意思,还惹得您生气,便不回来了。” 其实宁雨宣想要楚楚回来,还有一层意思,日后等她离开,景珏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妃子,但是云月和云盛都年纪还小,春雪和楚楚是她最放心的人呢,留着他们两个守在孩子身边,她才会安心。 云盛虽然年纪小,不过才一岁的年纪,就已经将手中的九连环解出了一个,剩下的却是费劲极了,宁雨宣伸手替他梳理着,一边对春雪道:“既是这样的话,那你先下去吧,等我得空了,我会去亲自找她的。” 夜色凉薄如水,晚风清幽,伴随花香四溢,极其舒服惬意。楚楚在清点完了府中采买等事宜之后,累得四肢都是疲乏的,自是无暇享受这样的夜色了,可是待洗漱沐浴过后,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睡在一旁的秦风,也是被她扰得睡不着觉,又有些担忧问道:“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楚楚翻了个身,面对着秦风,但目光却是落在虚无之间,她开口道:“今日春雪来找我了,说是娘娘向让我再回小院去。” 秦风却忽然笑了,“你前些日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不就是因为娘娘没有派人来找你吗?如今她愿意低下身段叫你回去,你是正合你意?你怎么反而不高兴起来了?” 楚楚白了他一眼,大约是心里有些难受,躺着不舒服,她干脆坐了起来,“有什么可高兴的,若是她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我回去的话,必然在洛家兄妹事情揭露之前,就会来找我,可是过了这么多天,可见是根本没有将我放在心里。” 瞧瞧,这样的话也是一个当丫鬟能说出来的,秦风只是笑了笑,也坐了起来,将她揽在怀里,“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娘娘为何要生你的气吗?她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在怪你的自作主张,我问你,如果洛家的人并不是像你所猜测的那样,结果真的遭遇了不测,你叫娘娘她以后如何自处?” 楚楚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却依旧不满,这虽然是一方面原因,但她的初衷却是为了宁雨宣好的,她不该就这样对待自己。她快要去怀疑任何人,却不能够不相信自己。 秦风只好轻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想来娘娘这会儿才叫你回去,也是想了很久,肯定是心知这段时间不该这样对你,你也就给娘娘一个台阶下,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楚楚倒在他的怀中,依旧撅着嘴巴,心中不以为然,这并不是皆大欢喜,她心中的郁结依旧还在,如今她对宁雨宣有了芥蒂,还怎么在她身边继续做事呢,她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跟着安公公后面做事,至少还自在一些。” 秦风皱眉,抚着她的脸,问道:“可是小公主和太子殿下一直都是你和春雪照顾的,等娘娘离开之后,你难道就要春雪一个人照顾着公主和殿下吗?” 楚楚闻言,立即惊得坐直了身子,她瞪大了眼睛,大声质问道:“离开?她又想去哪里?皇上费劲了心血终于将她找了回来,她到现在还想着离开吗?” 看着楚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才察觉到自己说漏了话,他忙按住楚楚的肩膀,“你先别着急,事情还没定呢,或许你先去跟娘娘聊一聊,能劝服她留下来也说不定。” 楚楚却是泪眼婆娑,她摇着头,哭诉起来,“难道这些年,你还没看透她的性子吗?她要是想走,就连皇上也拦不住,更别说我了,这么多年,我守在她身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又算个什么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 祝贺 第四百五十九章 祝贺 秦风最是见不得自家小妻子哭泣的模样,慌忙去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你哪里是什么奴婢,你是我秦风的妻子才对。” 楚楚被他的话逗得笑了,她是他的妻子没错,却也是个奴婢,现在想来,能嫁给他,也算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已经渐渐入秋了,但是府中池塘里的荷花依旧盛放,南边的秋,总是比临都来得要晚一些的,快要中秋的时节,只不过是丹桂结了花骨朵儿,密密麻麻地藏在树叶后面,暑气渐去,天边又多了许多大雁罢了。 对于这样的景象,宁雨宣并不陌生,最起码,她以前也是在南方待了数年的人了。苏城的这座府邸,虽然只是临时住处,但是被管辖得如果深宫内苑,连后院中的落叶,都被安得子差人打扫了干净。 走在花园石径上,脚下青石板被清洗得透亮,院中花草树木皆是枝叶繁茂,假山堆垒,上有兰草枝条柔嫩,红枫渐渐染了些红色,只待着霜降过后红似火了。亭台水榭之旁,池中粉荷依旧随风摇曳,别具风情。 宁雨宣踏步缓慢朝前走着,就听见假山一旁的动静,只转了个弯,就见前面是几个婢女站成一排受着训斥,而训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要找的楚楚。 如今她在宫中待得久,乾坤殿中大宫女当得久了,楚楚身上也学会了一些凌厉气势,训斥起人来,竟是气势非常,几个小婢女在她面前畏缩得竟像是鹌鹑一样,都缩着头不敢说话。 那些个婢女是最先看到宁雨宣的,都顾不上还在训话的楚楚,纷纷朝她行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楚楚身子明显一僵,但随即也转身过来,低头俯身朝她行礼,只不抬头看人。 宁雨宣也不怎么在意,只对着那几个婢女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找她而已,”她站在楚楚身侧,径自将那些婢女遣散。 有了皇后娘娘在,他们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慌忙告退。楚楚依旧是冷着一张脸,语气恭敬问道:“不知娘娘要找奴婢,是有何要事吗?” 宁雨宣却是笑了笑,这丫鬟,果然是被她惯得无法无天了,她柔声问道:“我且问你,我昨日来遣春雪找你回小院去,你为何不愿意?” 楚楚依旧是神情未变,板着一张脸,就是不愿意去对上宁雨宣的眼神,她直起了腰板,回话道:“奴婢昨日不是已经要春雪替奴婢转达了吗?现如今,奴婢跟着安公公后面做事,也还算自在。不过,娘娘要是执意让奴婢回小院的话,您是主子,奴婢也不得不从。” 宁雨宣被气得笑了起来,这一下,她要是再逼她回小院的话,那就是变成了拿身份压迫她了?“楚楚,你可是想好了?真的要与我一直置气下去吗?” 楚楚蓦然觉得鼻子一酸,她最初是在置气,可是到了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失望透顶了,她忍着哭腔回应着:“娘娘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您是主子,奴婢只是草芥罢了,怎敢与您置气,再说了,您不是都要准备走了吗?奴婢再回去,又去伺候谁呢。” 有风吹来,带着荷香清香扑鼻。宁雨宣却是一愣,转眼就看见楚楚落下泪来,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转身,裙摆覆盖在路边青草之上,沾染露水湿润,她的声音也渐渐冷了下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如你自己所愿吧。” 她踏出几步,又停住了脚步,“你要是觉得跟着安公公做事自在,那就继续做着吧,只是我希望,等我离开之后,你还能回去,毕竟,你照顾了这么多年的云月,她对你最是信赖。” 待宁雨宣的身影离开视线之后,楚楚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或许之前在冯国一起共处的几年,让她并没有看清自己主子,而现在,她算是看清楚了,论起自私来,谁也比不上她的。 春雪在小院中等了许久,终于见宁雨宣回来,她慌忙迎了上去,问道:“娘娘,娘娘,楚楚姐姐回来了吗?”却在问完这话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宁雨宣的神色有些不大好看,一边自责自己的莽撞,一边想着大概是事情进展得不大顺利了。 宁雨宣提起裙子拾阶而上,神情有些冷,“待她想清楚了,自然会回来的,只是这段时间先辛苦你了,等找到合适的人过来,也能替你分担一些了。” 其实这小院地方并不大,到底比不上乾坤殿里,春雪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但是楚楚暂时不想回来,还是让她有些难过。 宁雨宣回到屋子中,坐在了窗边,院中的参天大树还是碧绿无垠,映得她的白裙也成了莹绿之色,她有些出神,看着外面院中景致,窗台边摆了一盆墨菊,已经长成了一个花苞,只等着深秋时节绽放了。 现在看来,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宁雨宣忽而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这样不是正好吗?牵挂执念,才是自己最大的阻碍,如今这些都没有了,她才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 虽是已经开始入秋了,但是秋老虎也是叫人热得透不过气来,尤其是晌午的时候,更是闷热难耐,好在小院中是最凉爽的,只能感觉到凉风习习,屋子中又放了冰鉴,更是感觉不到热气了。 宁雨宣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闻人秋竟会带着红杏上门来了。她叫春雪泡了上好的茶水来,又领着两人在屋中坐着,她脸上带着伪装的和善笑意,问着他们,“之前我一直在屋中没怎么出门,倒是忘了去看你们俩,这段时间在苏城待得如何?” 她话是这样说的,但两人又何尝不明白,她是又与景珏有了争执,才会被拘在小院中,若是以前,闻人秋定然要插手了,但如今他们之间身份不同以往了,闻人秋便也没管,带着红杏去周遭玩了一番,也正好避开那个不怀好心的孙玉成。 两人也就不戳破了,闻人秋一坐下来就没个正行,整个人瘫软在那里,一边感叹着,“还是你这里凉快呀,又有树木成荫,又有冰鉴消暑,简直神仙也不换呀。” 春雪端了新煮的茶水上来,碧螺春清香淡雅,带着些许兰花香气,更是令人着迷,闻人秋端茶来饮,也不忘给红杏将茶吹凉。宁雨宣笑着看两人互动,这么多年过去,能看到闻人秋能找到一个心爱之人,也算是圆满结局了。 那边闻人秋感受到宁雨宣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将茶盏放红杏面前,讪讪笑着,说出来此的目的,“前段时间,我带着红杏在苏城周围转了转,这会儿来是跟你辞行的,师父来了信,催着我们回去成亲。”说这话时,他还瞥了一眼红杏,竟有了一些羞赧神色,倒是红杏脸不红心不跳的。 宁雨宣想起两人去年就应该是回了南疆的,师父本来就急着让闻人秋成亲,如今他们离开南疆也有好几个月了,师父他老人家在南疆一定是等不及了。她笑了笑,举起茶盏对着两人,“那我就在此以茶代酒,恭祝你们二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了。” 红杏只是抿唇笑着,她也举起茶盏,“红杏在这里要感激皇后娘娘,若是没了您当初的帮助,我也不会有安稳度日的这一天,”旁边闻人秋也附和着道:“是啊是啊,算起来,你也算是我和红杏的红娘了,只是可惜了,我们打算在南疆成亲,你不能亲自过去。” 几人都饮了茶水,宁雨宣放下茶盏,笑了起来,对闻人秋道:“想来你成亲之后,也会安心待在南疆了,等日后有了时间,我会去南疆探望你们和师父的。”说起来,自最初与闻人秋相识的时候,她便说了要去南疆,时间一过便是这么多年,白驹过隙,她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好在师父晏无萧,对闻人秋一向是严厉的,但是对宁雨宣这个在医术上造诣极高的徒弟,却是宽松的很,从来都不会强迫她。现在看来,或许待她离开之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南疆了。 闻人秋和红杏都还不知道她已经恢复记忆了的事情,宁雨宣也没有多提,又留着他们两人用了午膳,他们才告辞。 在第二天的时候,闻人秋与红杏很早便离开了苏城,而景珏等人也准备拔营前往冯都了。虽然他是打算迁都金陵的,但冯都是曾经冯国都城,为了能安抚好冯国百姓,这一趟是不得不去的,如今赫连邵和岑尤都已经将冯都上下打点好了,只等着他来。 宁雨宣暂时不打算走,所以也是要跟着景珏一起去。安得子准备了舒适的马车,跟随在景珏身后,一路朝冯都而去,连着云月和云盛,都是与她待在马车中的。 原本行人诸多的官道之上,因为打仗的缘故,也没了什么人,农田还泛着青色,只待过了些天,就能收割稻子了,兵马和帝冕缓慢行驶在路上,掀起尘埃无数。 第四百六十章 冯都 第四百六十章 冯都 马车到处都铺了厚厚的绒毯,里面极其宽敞,里面还摆了一张小几,摆放着时令的瓜果之类,还有从西狄进贡来的哈密瓜,味道极甜,云月扒拉着已经吃了好几块。 春雪在一边伺候着两个小主子,宁雨宣靠在一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在看着,马车虽然平稳,但免不了有些摇摇晃晃的,虽然燃了薄荷香,也让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她靠在一边,掀起窗户帘子看向外面。 前面不远处就是景珏的身影,他身着铠甲,外面穿着一件披风,是他一贯都喜欢的墨色绣金线的款式,但是此次去冯都,是彰显他身份的时候,所以骑马时仍能看到那披风的内衬里面明黄色龙纹。 那人骑在马上,宽肩窄腰,身姿修长,虽然看不见正脸,也能想象得到他严肃面孔是怎样的剑眉星眸。前面不远处就是冯都的城门了,这几年来,这里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脑海中画面恍然间就变成了多年之前,他们成亲的那一天,他意气风发,娶的了自己的新娘子,但是随后不久,冯子诚便率兵追了出来,告诉他,他娶错了人。长大之后的第一次相遇便是这样不好的开端。 前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景珏回头来看,就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只是浅浅笑了一下,随后便转头回来,继续策马前行。现在他该学会去做的,就是放下。他们信佛之人,常说命中注定,或许是自己的杀戮太过,他命中注定会失去她的。 有赫连邵和岑尤在城门口守候着,见大军队伍一到,都迎了上去,隔得老远就能看到城墙之上,景国的旗帜高悬其上,饶是心情有些抑郁的景珏,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感慨。他的皇位虽然来历不正,但若是景氏祖先能见他占据冯国山河,一统南北,怕也是后悔当初没有将皇位留给他的吧。父皇,你可看见了,景国在儿臣的带领下,也有如此壮大的一日。 大军行了大半日的功夫,到了冯都。他们一行人都朝着皇城方向而去,有好事者百姓上街观望,见到景国帝王气派之象,不由心悦诚服,跪地高呼万岁。 冯国是彻底垮了,别说百姓都是识时务的,冯子谈人都已死,而掌握着朝政的冯白祁也已经失踪了,朝中大臣要不都是携眷逃离,要不就是随故国自缢于家中,也有一些则是投靠了冯国,想能继续混个一官半职的。 攻下冯国前前后后不过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比起当初他们戍守幽城,攻下北戎时,用的时间可少多了。这一方面,是当时景珏急于寻找宁雨宣下落,所以带着一股狠劲,其二是冯国重文轻武,朝中没有什么可用的武将,自然是兵败如山倒。冯子谈此人,本就不善于治国,甚至比不上他那个弟弟,冯子诚。 自嫁给景珏之后,宁雨宣就再也没有回过冯都了,比起云城,她在冯都待得时间也更久一些,她也是在这里与冯子诚相识,可如今故人死的死,散的散,冯都于她也没什么意思了,徒留一些无用的回忆罢了。 他们此次来冯都,并没有安排住在皇城之中,而是另外安置了一处宅子,离皇城不远,在千尺巷中,这个地方宁雨宣还是有一些印象的,是冯都的世家大族们所住之处,而宁家,曾经也住在这里。 景珏因着有事要去处理,便让岑尤领着他们来了这里,宁雨宣下了马车,一手牵着云月,而云盛则是被岑尤抱着,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都是从宅子后门或是后门进的。 安得子过来与她回话道:“娘娘,您先去前厅候着,等奴才命人将住处打扫干净,您再和小公主及太子殿下住进去也不迟。” 这处宅子,还是岑尤抽了空给找出来的,那皇宫之中刚死了人,住进去怕是不好,他们刚占据冯都,事情繁忙,也就一直没有时间将宅子清理打扫一下。宁雨宣也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人,只道了一句无事,便被人领着去了前厅。 岑尤在后面抱着太子殿下,掂量着这个没几两重的娃儿,心中还记着他上次抓周的事情,心中郁闷不已,明明是个男儿,就该生得像皇上那般健壮威武,怎么就偏偏挑了凤钗呢。他自觉得自己也算是殿下的舅舅了,因此一直操着心。 太子殿下哪里知道自己舅舅心里郁闷的事呢,手中抓着他的衣襟,玩得不亦乐乎。 岑尤将人送到了,只是与宁雨宣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他们才刚刚占据冯都不到两天,冯子谈的旧部随时都有可能会反扑,他们必须要加紧巡逻,才能保证这里的安全。 景珏到了皇宫之中,下面的暗卫便提着冯子谈的首级过来,他看着下面的暗卫,果真没有秦风的身影,似乎他回苏城给自己回了话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了。他不禁皱眉,冷声问道:“怎么不见秦风?” 下面以秦一为首的暗卫都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秦一回话:“属下等也不知秦大人他去了何处。” 景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转身看着那匣子中放着的冯子谈首级,“既然如此,那暗卫统领,暂且由秦一来掌管,这段时间,你们继续留在冯都,如果有任何异动,必须第一时间来告知朕。” 秦风第一次这样失责,暗卫们都知道大概是因为秦雨之事,都在猜测日后暗卫还会不会交由秦风掌管了,秦一神色不变,只低头领了命。 景珏今日初入冯都,政事十分繁忙,更别说临近傍晚的时候,还遭遇了一场刺杀,冯国地界之大,还是有一些忠君爱国之士的,好在景珏身边防守甚严,没有叫他受伤,但这件事也非同小可,那刺客叫岑尤抓去好一番严刑拷打,也没有逼问出他的同伙藏身何处。 随后景珏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又亲自去将几个反抗的朝中官员抓了起来。等景珏晚上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候了,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只问了婢女宁雨宣的住处,便去了她那里。 大概是这里离宁府太近的缘故,尽管宁雨宣没有将宁家的人放在心上,可她也在宁家住了那么多年,心中感慨颇多,所以到了晚上,也没怎么睡。 夜深人静时候,屋外烛火未灭,能看到树枝斜影印在雕花轩窗之上,忽然有意人影也映在了窗纸上,宁雨宣心中一紧,但是看那身形,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景珏吗?” 那黑影立即一僵,随后就传来景珏的声音,“我以为你睡着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吧,”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你等一下,”宁雨宣将他叫住之后就起身,连罗袜也没来得及穿,就赤着脚走了过去,将门打开,她对着那个背影说道:“我听说,你今天遇到刺杀了?” 景珏并没有转身,依旧是背对着她,他轻笑了几声,随后说道:“不过是刺杀罢了,每天想要我性命的人不计其数,不值得一提,”说完他又想走,迈步之前说道:“现在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 宁雨宣见他又要走,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袖,问道:“可是你进冯都第一天就遭到刺杀,这件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凶手可抓到了?” 在问出这话之后,宁雨宣也觉得自己或许是有些多事了,这段时间,景珏明显是在躲避着自己。也是,她不久之后就会离开,两人之间自然是纠缠越少越好了,但是今晚,却是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将他拦住了。 景珏侧头看着被拽住的衣袖,莫名的想到了云月,她们母女二人,似乎都喜欢这个动作,他转头过来,脸上没什么笑意,不易察觉地收回了自己的衣袖,说道:“凶手自然是被抓到了,我说了,这件事也与你没什么关系,不需要你的操心。” 见他态度冷淡,宁雨宣紧抿着唇,她低头看着自己有些空的掌心,随后扬起头笑了起来,“这事与我无关,那我便不再问了。只是,你晚上来我房间门口,是打算做什么,想来这个应该是与我有关的,你总不能是走错屋子了吧?” 景珏却不想回答此事,他目光凝在她的脸上,看着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如水,他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是,我是走错了屋子,现在可以走了?”看到宁雨宣站在原地,哑然无声,景珏垂下眼帘,转身就快速迈步离去,身形竟有些狼狈。 月色清浅,那人的身影却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宁雨宣捂住有些发疼的胸口,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决定好了无牵无挂的走,但是现在,她愈发的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难以做下决定。 原本做下的决定,还有身边的一切,都好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叫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第四百六十一章 麻烦 第四百六十一章 麻烦 这一夜,终究有人高枕无忧,有人辗转难眠,月色东升西落,曙光从东边渐渐出现,冯都也在这样的天色中,换了主人。 在晨光之中,就有身着黑色铠甲的将士在冯都道路四处巡逻,毕竟皇上在此遭遇刺客的事情,不容小觑。岑尤审了一个晚上,都没能撬开那个刺客的嘴巴,最后在凌晨的时候,一个疏忽,就让那刺客咬舌自尽了。 才一夜的功夫,岑尤就已经是面容憔悴,他去千尺巷找景珏回话的时候,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去吃,再加上这些天劳累打仗,来回奔波,脸色也有些难看。 景珏听完他的回述之后,并不担心那些刺客之事,“不过是冯国仅剩的那些苟延残喘之辈罢了,找不到同党便算了,这些天只要在城中加强戒备,等过些天,朕便会回临都去,你在此护着娘娘的安危即可。” 可是岑尤不大乐意,这冯都说好了之前是给他暂时管辖的,这会儿在他的管辖之下,出了这样子的纰漏,他本就是喜欢较真的人,虽然面上是这样答应了的,但还是想着私下里去找出那幕后主使。 景珏见他心口不一的模样,不再多说什么,只看着他形容难看,“朕说了,这事并不要紧,你还是先回去好好歇着,将份内之事做好才是。” 岑尤是又困又乏的,这会儿也不坚持了,他拱手说道:“那我微臣先行告退了。”等走出景珏屋子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了走来的宁雨宣,他扬着笑脸迎了上去,“娘娘在这里住的可还好?” 宁雨宣见他眼眶通红,又是胡子拉碴的样貌,也是被惊着了一下,微微怔了一会,便回应道:“这个地方幽静,倒是麻烦你找了这么一个合适的地方了。” 岑尤只觉得宁雨宣现在说话越来越客气了,倒是显得生分起来,他“嗨”了一声,“娘娘这是说得哪里话,这行兵打仗,将你和公主殿下他们带着一起行军,本来就不合适,只要你们住的舒心,这便是我的职责了。” 看着宁雨宣似乎是有事要去找景珏,他也不再多谈,“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你和皇上说话了。” 早晨时候,其实景珏也才起身没有多久,才洗漱过后就碰见岑尤来回话,这会儿下人将早膳摆了上来,他正要动筷子的时候,安得子走了进来,对他低声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在门外,说是有事求见。” 他手中动作一滞,莫名竟想起了昨晚那个拉着自己衣袖的她,为了避免之后的伤心难过,他宁肯在这个时候斩断一切联系,可是宁雨宣却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他眉头深皱起来,对安得子说道:“就说朕有事在忙,等有空了再去见她。” 安得子心中不免叹气,这两个主子,怄起气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俯首称“喏”,便要去给宁雨宣回话了,可是人还没走到门槛的时候,就看见宁雨宣人已经站在那里了,显然是已经将刚才景珏所言听到了。 “这……”这样尴尬的场面,绕是平素巧舌如簧的安得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又转头看了坐在那里的景珏,只见他态度坦然坐在原处,手中执着银箸,径自吃着早膳,一面不忘叫安得子先退下。 安得子朝着宁雨宣微微福神,之后便忙不迭地离去。 宁雨宣细眉微蹙,看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景珏,她现在可以断定了,他就是在躲着自己,可是又为什么,他昨晚会走到自己的屋前。宁雨宣根本就不相信他那套走错屋子的说辞。这样想着,她缓缓迈步,走到景珏面前站着。 面前投下一道阴影来,景珏微抬起眼帘,依旧是神色未变,对她道:“用过早膳了吗?如果还没,可以先在这吃一点。”他顿了顿,又抢在宁雨宣开口之前说道:“云月和云盛现在。醒了吗?前段时间事务繁忙,都没有好好问过他们。” 宁雨宣眸色渐渐冷却,回应道:“你放心,云月近日来已经在阅书了,云盛也好得很,我也不用吃早膳,你难道就不想问我,这么早过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景珏不急不缓地用玉勺吃着粥,闻言,他放下了碗,这才认真去看宁雨宣,只见她眼下也有些许青色,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他开口道:“我并不想问这个问题,若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必来告诉我。” 是了,他现在不仅是在躲避着自己,言行之间也都变得冷淡许多,宁雨宣心中渐渐生出了许多恐慌之感,忽然在心中聚集了一晚上的话,顿时消散而去,他都已经是这样态度,那些话也已经没有了意义了。 景珏静等了一会儿,见她仍然没有说话,便道:“要是有其他的事情,你可以去找安得子,让他来办。你现在依旧是皇后,是宫中的女主人,该有的权利,朕是不会少了你的。” 他现在语气,就是将自己当成了那些普通后宫的一位女子了,需要用地位权利来安稳住,宁雨宣心中有荒凉蔓延开来,她垂下眸子,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我只是来与你说一句,这里离以前宁府离得近,我只是想抽空去那里看看,所以来告知你一声。” 随后她笑了起来,继续道:“想来这对政务繁忙的皇上来说,只不过我小事一桩了,是我叨扰了,这就离开,这事我会去和安公公说一声。” 景珏的眉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痕迹,那是皱眉多了留下想印记,他看着宁雨宣转身要走,忽然出声道:“等一下。” 宁雨宣脚步停了下来,声音仍然有些冷意,“皇上是还有什么事吗?”她心中揣测着,他叫住自己,是想做什么。 紧接着,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想去宁府可以,只是近日来冯都里不大安稳,去找些侍卫陪同才是最好,记着注意安全……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朕不想多出一些麻烦来。” 外面晨光渐渐明亮,竟然有些刺眼,宁雨宣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回到记忆初回来时的那段时间,可是再努力也是徒然,心中还是撕裂一般疼痛,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麻烦的存在,“还请皇上放心,我自不会成为你的麻烦的。” 从想得到一个人的心,变成了想要推她更远,景珏深知其中的艰难,那人清冷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可是他耳畔似乎还有她的声音响着,清冷似溪水拍打竹叶,泠泠淙淙,却是无什么生气。 或许是他现在做得还不够狠心吧,不知何时,他才能让自己的这根软肋消失,就算是离开,也能无关痛痒,无所畏惧地去面对。 走出去的宁雨宣脚步一直没有停歇,甚至步伐变得更快,其实她并没有打算要去宁府,曾经的宁家给她带过什么?除了将她养大成人,什么都没有付出过,那里没有亲情,有的只是背叛。但是现在一来,这宁府一行,她是必去不可的了。 如景珏所言,宁雨宣找了安得子讨要了几个侍卫,顺着千尺巷往西走了约百十来步,再右拐过去,便是宁家以前的宅子了。 宁父曾经是云城的太守,之后受到皇帝赏识,有机会调往了冯都任职,坐上了尚书之位,成为了冯都世家之一。所以这宁府也是极其气派的,占地面积也是极大,当初宁府建成之时,还叫御史监臣参了一本,说是宁尚书府邸建造越了规矩,但此事之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宁雨宣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府邸,门前牌匾早已消失不见,蛛网遍结,灰尘到处都是,这千尺巷中的宁家,早已湮灭在了朝臣更替之中了。尽管早就预料到了此情此景,但宁雨宣心中还是忍不住唏嘘,感叹命运无常。 她曾经早就心中暗暗发誓,在嫁给景珏,离开冯都的时候,便与宁家再无瓜葛,后来宁雨珊对她做的种种事情,要不是因宁家的养育之恩,她也无法忍受下去。 从门口就可以看见里面的荒草丛生,早就不复当年花草繁荣景象。宁雨宣对身后几个侍卫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我随后便出来。” 那几个侍卫被安得子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千万别让皇后娘娘出了事情,这会儿自然不肯让她自己。一个人进这破烂不堪的府中,都低头回应道:“还请娘娘恕罪,属下等不能离开娘娘半步。” 宁雨宣顿觉无趣,似乎每次有侍卫跟着出来,都是如此。虽说是保护,但犹似监视,让人心生不喜,她看了那几个侍卫几眼,没再说什么,就兀自跨了门槛进去。 仔细算来,现在距宁家没落,已经有好些年过去了,正是盛夏刚过的时候,院子中的杂草都快有人高了,更是虫蚁横生,鸟雀飞绕,那曾经的朱红栏杆之上,朱漆早已掉落了大半,但是见那些雕花轩窗,路边假山怪石,依稀能看出往日里的繁荣。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宁府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宁府 宁雨宣曾经待字闺中的时候,住的地方是在府中西南一隅的云湘院中,她不知道府里曾经遭受过什么,只想到了一些她留下来的东西,不知道还在不在屋中了,既然过来了一趟,倒是可以拿着带走了。 经过府中祠堂,那里摆放的先人灵位早已不见了,石径两旁杂草茂密,几个侍卫一边保护着她的安全,一边去拔剑砍着那些杂草。 又走了一截路,前面就是云湘院了,宁雨宣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说道:“那里曾经是我住的地方,我要进去,只怕你们跟着我一同,有些不合规矩,你们就在外面等着我,我去拿些东西,很快就出来。” 是皇后娘娘以前住的地方,那就是她以前的闺阁了,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着,最终只得应了下来,“那还请娘娘小心一些,若是出了事,请娘娘立即叫属下们。” 这宁府中常年无人居住,又岂会出现危险呢,宁雨宣只笑了笑,叫几人放心,她便迈步走了进去,其实说起来,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拿,只是以前写过几本札记,里面记录了一些难得的药方,还有易容术的一些心得而已。 云湘院中荒草倒是少了一些,多的都是翠竹,里面还有个池塘,里面的水却是干了,一些锦鲤自然是早已消失。这云湘院给她留下的记忆也没多深刻,唯一记到现在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她在院子中开垦了几块地,准备当做药田。可是后来被宁雨珊告密,将她学医的事情告诉了爹娘,爹娘立即命人,将这些药田给毁了。 其实比起冯国来,景国的民风更为开放一些,也有一部分女子去学医术,但都是少数,当初她能习得这些医术,也当真是不容易。 那札记被她放在了卧室床榻旁边的暗格当中了,那地方角度有些刁钻,就算后来有官兵搜查府邸,也很难发现那个地方,如果没有意外,东西还会在那。 门上的铁环也多了些铜绿,等宁雨宣刚刚推开门进去,她便立即停在了步伐……不对劲。还没等她回头去看的时候,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赫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别动,不许叫人,否则在这里杀了你,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身后竟是一女子声音,声音有些耳熟,宁雨宣皱眉,眼光微微向后面扫了过去,却依旧见不到那人模样,只能看到一片白色裙摆,挑着紫色丝线,绣的是百合碎花的图案。那人显然是带着一些杀意的,那匕首架上她的脖子的时候,就带着一股狠劲,已经割破了她的皮肤,有血渗了出来。 宁雨宣紧握着手,指甲在掌心留下印记,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我?” 那女子呵呵地笑着,说道:“为什么要抓你?自然是因为你和我有仇啊,只是没想到啊,宁雨宣,我也有把你抓到手上的一天,要是就这么轻易放了,我还真是不舍得呢。” 光影疏落有致,在屋中地面上落下斑驳影子。宁雨宣不敢轻易动弹,那匕首跟她以前用过的手术刀有得一拼,刀刃极其锋利,她只要轻轻动了,那刀刃就深入一分。她脑子中不断回想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会是什么身份,可依旧是一无所获,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来了。 她沉着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就这样抓着我,总得有个由头吧?” 那女子禁锢着宁雨宣的双手未动,但身形渐渐移至到了宁雨宣的身前,面孔也出现在了宁雨宣眼前,女子脸上扬着一抹得意的笑,“宁雨宣,真是许久不见了呀,这么快你就把我忘了,你以为,除了你能在淮水中逃生,我便不能了是吗?” 能提及去年坠入淮水之事的,又是宁雨宣的仇人,除了那位任性妄为的冯国紫玉公主,还有何人呢。 宁雨宣的确是错愕不及,但随后她镇定下来,“你这个时候躲在宁府里,外面有侍卫在那,你以为,若是他们知道你还活着,你能逃得掉吗?” 离去年明阳桥上的那件事情,过去也快要有一年了,这一年当中,谁也不知道冯紫玉当时是怎么逃生的,也没人知道她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可现在看到她那双几近疯狂的眸子,宁雨宣知道,她应该是疯了。 果不其然,冯紫玉听到她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逃不掉又如何,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罢了,我只是想要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因果报应。宁雨宣,你身为冯国人,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故土被人抢夺,你这样恶毒的女子,真乃世上罕见。” 听着冯紫玉咬牙切齿说这一切,宁雨宣却是笑了,“冯紫玉,你如果站在我如今的位置上,成了景珏的皇后,你觉得你有能力拦得住他吗,更何况……”宁雨宣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本来就是冯国一而再再而三挑起的祸端,我还没找你们算当初给我孩子下蛊毒的账呢。” 冯紫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脸色铁青,变得极其难看,最后朝一个角落里,投去眼神示意,紧接着,有一个人影出现,那人缓步走了出来,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娆姐,可是你和景珏杀害我未婚夫和大哥的事情,这笔账,又要怎么算呢。” 洛彩云竟然跟冯紫玉勾结在了一起,宁雨宣现在才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动用孟千机留下来的那些千机阁旧部,她看着洛彩云略带惨白的脸,若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此刻她还真是怕要被这女子骗了过去。 宁雨宣已经顾不上脖子上架着的匕首了,她嘴角勾起,目光也冷了起来,“彩云,我倒要忘了问你,前段时日你怎么就和寒川大哥搬去了青玉门住着了,就算是我们招待不周,你们离开,最起码也要打个招呼吧。”眼看着洛彩云脸色更白了一层,宁雨宣脸上笑意更甚。 但洛彩云再怎么有心计,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她仍然强作镇定,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是啊,那天雷雨交加,是她在在她面前说着洛寒川已死的消息,可是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洛寒川没有死的呢。 冯紫玉见洛彩云不敌宁雨宣,手中又用了几分力道,“什么蛊毒的事情,你少来这里诬陷人,我只知道,洛家人救了你的性命,你却恩将仇报,你这样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宁雨宣痛得差点惊呼出声,冯紫玉怕她的声音引起外面侍卫的注意,又慌忙捂住了她的嘴。 那头洛彩云见宁雨宣完全被制服,她又上前几步,却是用手捂着腹部,对宁雨宣道:“小娆姐,我知道你可能会恨我,但是为了王安报仇,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我现在……已经怀了景珏的孩子。” 宁雨宣眼神落在她的腹部,不可置信,她怎么会……原来,那晚在书房里,冒充自己的女子,竟然是她!洛彩云和景珏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冯紫玉满意地看到了宁雨宣的反应,她赞许得看向洛彩云,随后又对宁雨宣说道:“你现在也看到了,彩云也有了景珏的孩子,听说你和景珏最近的关系并不好,如果有了其他孩子的出现,你的那个儿子,还能稳坐太子之位吗?” 有风从窗户门缝中吹了进来,那院中种植的是潇湘竹,翠绿竹竿上有褐色斑点,传闻是娥皇女英洒泪而成。宁雨宣看着窗外那片翠绿,神情恍然起来,她至今仍然想不通,为何会有娥皇女英这般的人物,两人守着一个男子过,当真可以接受吗? 脖子上的刺痛让宁雨宣渐渐清醒起来,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着,然后问道:“我的儿子能不能稳坐太子之位,暂且另当别论,但是冯紫玉,你凭什么就觉得,景珏会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景珏可是最厌恶这些腌臜手段的,若是让她知晓是洛彩云做出来的,还会留她性命吗?” 冯紫玉拿了一根粗绳,将宁雨宣绑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给宁雨宣瞧着:“看看,这些自然都是你的功劳了,彩云能扮一次你,自然也能扮第二次的。”她手上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宁雨宣在多年之前,藏在床榻暗格之中的札记。 他们竟然是想让洛彩云扮作自己的模样,去蒙骗景珏?些许是他们涉世未深,还是太天真了,宁雨宣心中这般想着,眉头却是紧皱起来,质问着冯紫玉,“你竟然擅自拿我的东西?” 见她这么诊视这札记,冯紫玉越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事情,她拿着札记在宁雨宣面前晃了晃,“这段时间,你还是乖乖地与我待在这里,等彩云杀了景珏之后,再光复我冯国,你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继续让洛彩云扮作自己,去趁机杀了景珏?可是他们也太小看景珏了,之前若不是因为中了媚香,他又岂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第四百六十三章 被绑 第四百六十三章 被绑 宁雨宣整个人都被粗绳捆绑着,连嘴巴也被冯紫玉塞了一块破布,犹如鱼肉,任人宰割。现在她承认,是她自己大意了,竟然真的会着了他们的道,主动送进了他们的陷阱之中了。但是她要来宁府的事情,只有宅子中的人知道,难道说宅子中有了奸细? 冯紫玉见她一直垂眸不语,只担心她又在想着什么鬼主意呢,她上前揪着她的头发,满是怒意,“我告诉你,收起你那副狡猾的性子,别想着能逃,”她眼珠转了转,忽而笑了起来,翻开那札记中的一页内容,“不曾想,你与那冯子诚还有着这样的过去,要是这札记给景珏看了,你觉得他会如何?” 宁雨宣瞥见那札记之上,只冷眼看着冯紫玉,没有说话,那里面所写的,不过是与冯子诚的君子之交,也只有在这些满心龌鹾的人眼里,才会觉得是一些见不得人的。 宁雨宣依旧是神色冷淡,冯紫玉见她没有着急发怒,顿觉无趣,将那札记收了起来,又对洛彩云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换上衣服,带上面具,那几个侍卫待会可就要进来了。” 经历了刚才的慌乱之后,现在洛彩云显得沉着了许多,她们将宁雨宣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但她脸色依旧有些惨白,在带上面具之前,她问冯紫玉道:“如果我被景珏发现了,那我肚子里的孩子……”谁都没有想到,在洛彩云肆意报复的那个晚上,她竟会怀上仇人的孩子,一个孽种。 冯紫玉拍着她的肩膀,替她带上面具,直到那薄薄的一层服帖在脸上,她才说道:“景珏身为皇上,子嗣凋零,如今又有了一个孩子,你放心吧,他不会对你和孩子痛下杀手的。” 那人皮面具倒是被冯紫玉做得惟妙惟肖的,再加上洛彩云跟宁雨宣熟悉,竟也能学出她三分的神韵出来,她走之前低头看了一眼宁雨宣,终究是一句话也未说,就走了出去。 宁雨宣亲耳听着那几个侍卫,将洛彩云迎走,几人片刻不曾踟蹰,就怕那几个侍卫发现这云湘院里的异常来。她抬眸,看着那眼里闪现过疯狂的冯紫玉,一时担心不已,如今那里,除了景珏,几乎没有人能看得出易容的痕迹,如果他们想对云月和云盛下手的话……这样的事情,宁雨宣简直不敢多想。 约莫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冯紫玉才蹲下来,将她嘴中的碎步拿了出来,“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地跟我待在这里,我也不想这么早就让你殒命,毕竟你对我,还是有些用处的。” 宁雨宣也并不想向她讨饶,她冷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洛彩云?” 冯紫玉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笑着道:“我要是不骗她,她怎么肯甘心被我利用呢。宁雨宣,如今你也变得蠢了,这个姑娘还真是好骗的很,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不枉我一番苦心,将她找了过来。” 刚开始宁雨宣因着被他们抓来,有些事情并没有细想太多,然而她思索了一番,现在距离风雨交加的那一晚,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左右,她能这么早就被诊断出了怀孕,据宁雨宣所知,如今这里的郎中大夫,似乎还没有这种能力吧。在根据刚才洛彩云的反应,宁雨宣好像可以确定了一些了。 如今不管洛彩云会出去做什么,她看着眼前的冯紫玉,似乎就打算藏身于此处了,忽然想起昨日景珏遇刺的一件事,现在冯都中,最想让他死的,好像除了冯紫玉也没有别人了吧,她开口问道:“所以昨天的行刺,也是你安排的?” 冯紫玉也只是随地一坐,白紫相间的衣裙就这样散开,沾染着地上尘灰,曾经最尊贵的冯国公主,最在意礼节姿态,如今却也不拘小节起来。她靠在墙根处,微仰着头,面孔因为这一年的跌沛流离而苍老了许多,她说道:“现如今冯国上下,还有谁会企盼景珏去死的呢。”一句话,便道明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们现在所处的屋子,正是以前宁雨宣的寝屋,里面的东西已经东倒西歪,那原本摆在梳妆台上的鸾凤铜镜,也不知被谁随意丢弃在地上,镜面上厚厚的一层灰,早就看不清往日光泽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白云苍狗,许多事情都变了,就像是冯紫玉,以前她在宫中,对这些世家女眷毫不放在眼里,现在却如蝼蚁一样躲在这破旧宁府之中。宁雨宣看着窗外,这云湘院,大概是因为角落偏僻,并没有受到多大的破坏,院子中的潇湘竹和那株紫藤萝依旧茂盛。 宁雨宣收回了视线,心性也随之坚定起来,“你这样,分明就是将她往死路上推,她不会成功的。” 冯紫玉闻言,却是大笑了起来,反正那些侍卫带着洛彩云走了,这里不会出现别人的,她指着宁雨宣说道:“成功什么?我自然知道,凭她的本事,哪里真的能置景珏于死地呢,但是,只要她接近了景珏,总是能找到机会的不是吗?你应该知道,景珏在她面前亲手杀了她未婚夫,她报仇心切,便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是啊,报仇心切便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宁雨宣眸子暗淡下来,想和一句,又要如何破解呢。她浑身被绑得死死的,又能做些什么。 这一番事情之后,太阳渐渐移至南方,光线疏落洒在屋内,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晌午时候,冯紫玉无趣地拿着匕首在地上划着,她忽而起身,对着宁雨宣道:“我先出去找些吃的,你若是敢乱动的话,小心我划花了你的脸。” 说完这话,她就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又拿了放在一旁的斗篷,迈步朝外面走了过去。如今冯都的街上到处都是景国兵马,她必须小心谨慎才是。 冯紫玉将宁雨宣捆绑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中午天气越来越热,那日光错开树枝,直接照射在了她的脸上,如今正是秋老虎横行的时候,日光灼灼,不把人脸晒裂,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宁雨宣浑身都被绑着,想要移动起来太过艰难,她朝着阴凉的角落里蠕动了半天,也不过才移动了两尺距离。她脸上被太阳晒得灼痛,原本白皙的面庞变得通红,似要褪去一层皮了。她看着地上布满灰尘的那面铜镜,心中有些想法,却不知道冯紫玉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宁雨宣拼尽全力朝着铜镜的方向而去,在外面又渐渐有了脚步声响动的时候,她将铜镜碎片悄然握在手中,又动了动脚,将那片痕迹掩盖住。 果然不出片刻,冯紫玉就带着水和食物回来,用荷叶包裹了一些肉片和糕点,以及用竹筒存放的一些清水,还有她脚下多出来的一些泥渍,宁雨宣不懂声色的观察着这一切,猜测着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食物。 冯紫玉一进来,就看见了没有待在原处的宁雨宣,眉心不由得一凛,她放下食物,拿出匕首,挑着宁雨宣的下巴,“我说过不让你乱动的,你又在做什么把戏?” 宁雨宣目光带着嘲讽的看着她,“那里那么热,我可不想在你回来之前,就被太阳晒死了,毕竟你也说了,你留着我还是有用处的。” 冯紫玉转头,见之前绑她的地方落下一大片光亮,这才消除了心中的疑虑,到但之后,她依旧能笑着说:“我留着你自然还是有用处的,但是你别给我耍什么花样,我虽然现在不能杀了你,但让你受些折磨还是可以做到的。” 之后,她就拿着一些糕点,随意塞住宁雨宣嘴巴中,又给她灌了些水,叫宁雨宣噎得不行后又呛得不行。 冯紫玉满意地看到她狼狈模样,眼中恶毒之色流露,“宁雨宣,你不是很厉害嘛,之前将冯子诚迷得团团转,现在又让景珏对你欲罢不能,我就让你看看,景珏是怎么从皇位上跌落的,”一边说着,她手上的匕首同时在宁雨宣脸上划下一道痕迹,血迹从脸上顺着轮廓下落到下巴,最后滴落在衣裳和地面上。 刺痛感顿时传来,宁雨宣看着她,眸子中带着怒意,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会这样对自己,就算当初在东瀛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的声音也更冷了一些,“冯紫玉,我在劝你做事情之前,要先想好后果。” 冯紫玉并不理会她的威胁,收起了匕首,便坐在一边吃着东西,“后果是什么,无非是死路一条罢了,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恰恰相反,宁雨宣,你才是最弱的人,你的孩子和心爱的人都在我的手上,所以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宁雨宣跟冯紫玉接触不多,但是也知道她任性妄为,嚣张跋扈,当初在幽城遇到此人的时候,那时景珏正是和冯子谈合作之际,所以她一再忍让,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安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安分 她嗤笑起来,“安分?难不成我安分了,你就不会去复仇了?冯紫玉,如今天下都已经是姓景的了,冯子谈人都已经死了,你就算是杀了景珏,难不成还能自己当皇帝吗?” 冯紫玉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显然是已经被宁雨宣激怒了,她又拿着匕首走到宁雨宣面前,刀锋贴在她脸上,还沾染着血迹,但是前后不过几秒钟,她又冷静下来,一副识破她的诡计的模样,“呵,你想激我,要是将你杀了,我可就没有筹码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将你的命留到最后,我等着你看到景珏尸体的那一刻。” 宁雨宣怒目而视,不再说话。 而此刻,侍卫们带着“宁雨宣”回到宅子中,便去复命了。洛彩云一个人走在这里,前后婢女下人对她态度极其恭敬,起初她还有些紧张,但是后来也渐渐习惯。 秦风近日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楚楚知道秦雨死的消息,也知道秦风心里难过,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着,他就算是躲了起来,也不该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所以这些天来,楚楚做事也是没精打采的。 她来到这里,依旧是跟着安得子身后做事,虽然离开冯都已经有许多年了,但是许多以前的记忆还在,知道这里买卖东西的许多门道,倒是给府里添了不少方便。她正吩咐着一些婢女去修剪后院里的花草,就见到不远处宁雨宣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她今天一早就听说了,宁雨宣上午是去了宁府,但是楚楚却没有跟过去一看的打算。于她这样的婢女而言,宁府存在唯一的温暖回忆,就是与宁雨宣一起了,可是现在……有些事情,不提也罢了。 只不过她仍然多看了一眼那边石径上步履有些匆忙的宁雨宣,只觉得今天的她看着有些奇怪,可到底是哪里奇怪,她又是什么都说不上来。忽然,那边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蓦然转头过来,楚楚就见到她眼神微微有了些变化。宁雨宣却是一句话没说,就转而加快了步伐,走得更急了。 这一眼看过去,楚楚只觉得宁雨宣今日的眼神好像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她以前目光都是沉着清澈的,就算是有了些情绪的时候,也是非常明亮的,可是刚才,她竟觉得她的眸子里带了些奇怪的情绪,似乎是惊慌?楚楚摇了摇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曾?还是她在宁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洛彩云见到楚楚的时候,自然是惊慌失措了,她仍然记得,那个女人给了自己两巴掌,下手都是毫不留情的,而且更是听说,她以前是宁雨宣的贴身婢女,若是一个不留神,被她察觉到了什么,那所有的计划都要毁了。 于是,她加快了脚下步伐,很快就到了住处,但是在门口的时候,又遇见了之前一直伺候在宁雨宣身边的那个婢女——春雪。她心中又是一紧张,但面上因为戴着面具,看不出她真实神情来。 春雪见宁雨宣终于回来,提着的一口气也终于放了下来,立即迎了上来,说道:“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奴婢得去找秦大人派人去找您了。”春雪口中的秦大人,自然不是秦风了,而是现在掌管暗卫的秦一。 洛彩云只垂下了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学着以往宁雨宣说话的形容语气,语气平缓,开口道:“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宁府离这里不过只有百十来步的距离,况且有侍卫跟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会儿比起楚楚来,春雪倒像是个心大的了,她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人的异常,又迎着她进了屋子里面,“娘娘,您早上没有用膳就急着出门去了,这会儿肯定是饿了,奴婢早就准备好了,您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洛彩云压抑着心里的不安,进了屋子里面,桌上果真如春雪所说的那样,摆了一桌子的吃食,摆盘精致,还散发着香气,扑鼻而来。她张望着四周,摆设用具,无一不是精品,皇室就算是出门在外,这些也是普通百姓无法比拟的。 春雪只觉得今天的娘娘有些安静过头了,她也没有多想,只当她说故地重游,掀起了伤心往事罢了,她盛了些粥放在宁雨宣面前,宽慰道:“娘娘,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就忘了吧,也别多想,当心自己的身子要紧。” 手中的玉勺极其精致,翡翠绿色,勺柄上雕刻着莲花图案,洛彩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犹自出神着,忽然,她开口问道:“皇上现在有空吗?我想去见见他。”她不能再拖延时间了,伪装成宁雨宣的模样,在这里多待一天便多一分危险。她要尽快见到景珏,然后……杀了他,给王家父子报仇。 可是随后,春雪却是支支吾吾的,“娘娘……您今天早上不是去找过皇上了吗,皇上如今不大想见人,您不如等皇上消气了,再去找他?”春雪就觉得奇怪了,明明早上娘娘才吃了一个闭门羹,这胡会儿怎么又要去了? 洛彩云愣在原地,如今这又是什么一个情况?景珏竟然不想见宁雨宣?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景珏对宁雨宣爱护非常,两人难道是吵架了?可这样的情况,于她不利啊。为了不引人怀疑,洛彩云低下头喝着粥,“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待会再说吧。” 她一个人在这府中孤军奋战,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条,她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可是她必须要拉着景珏一起下地狱,才不会让自己死得不值当。 冯都内外到处都在搜查刺客的下落,倒是千尺巷这边还安静一些,毕竟岑尤也难以想象,幕后黑手竟就待在景珏住处的附近,这也是冯紫玉为什么安然待在宁府的原因。 暮色渐起,天色也昏暗了许多,晚霞将西边天际染成了血色一片,整个冯都都似笼罩在红绯之中,洛彩云在屋中待得也愈发坐立不安。 忽然门外有了动静,却是春雪领着云月进来,她上前道:“娘娘,公主闹着非要来找您。” 洛彩云头疼着看着那个打扮得粉雕玉琢的孩子,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刚想对春雪说,让她带着这个孩子下去,可是云月今天整整一天都没有看见自己母后,心中挂念得紧,她猛地扑到她怀里,撒着娇道:“母后,您今天都没有教我弹琴,我想你教我,别人教的都没有母后你教得好。” 洛彩云心中立即一惊,什么弹琴,当初就只有小娆姐教过自己几次,她的水准,或许都比不上云月的,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抚着云月的头道:“母后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可能没办法教你了,等母后身子好了,一定将这些给你补回来的。” 云月听到她身子不适,立即懂事地道:“那云月就不要母后教我弹琴了,母后身子不适,云月理应要照顾母后,云月给您捶背吧。”说着,她就要绕到身后去给她捶起背来。 洛彩云连忙拉住她,又对春雪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公主带下去。”春雪受到这样的训斥起先是一愣,随后动作利索起来,将云月抱着往外走,“公主听话,娘娘身子不舒服,您就先别打扰她了。” 云月的脸垮了下来,看着屋里的人坐在那里,低头揉着额角,心里又是难过极了,她转头看向春雪,问道:“母后是不是生云月的气了,怪云月不听话了。” 春雪这也才后知后觉今日宁雨宣的异样,她皱紧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笑着去安慰云月,“公主说得是哪里话,你这么聪明又听话的,娘娘又怎么会生你的气了,娘娘是真的不舒服,公主就别往心里去了。” 云月只是撇了撇嘴,便再没有开口了。 天边红云渐渐消散,钩月不知何时悄然从天边升起,挂在深蓝色天幕之上,宁静安好。此时的宁府中,宁雨宣依旧被绑得结结实实,手中藏着的铜镜碎片快要将手割破,也没有找嗲机会去将绳索隔断,冯紫玉看得她太严,在她下午离开之后,又找了一名男子看守着她。 那男子模样生的好看,长相偏阴柔,凤眼上挑着,带着风情。但性子却是油盐不进,宁雨宣说了许多激他的话,也没能从他嘴中问出点什么,她只知道,这男子是冯紫玉曾经公主府里的男宠之一。 月色洒在窗棂上,宁雨宣只缩在阴暗角落中,她浑身僵硬地难受,只要微微一动弹,男子就要警告她不准乱动。看见那个叫桓公子的男人靠在墙边,姿态虽然慵懒,但是双眸有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宁雨宣,也不说话。 她脸上的伤口还传来丝丝疼痛,如果再不用药的话,肯定会留下疤痕,但宁雨宣倒是不在意,她对那桓公子说道:“你在这里看了我这么久,冯紫玉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桓家 第四百六十五章 桓家 桓扬双手环绕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说道:“待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他目光瞥过去,冷笑着道:“你别以为她回来,你就有机会逃跑了。” 宁雨宣尽量让自己靠着坐起来,这样要让她觉得舒服一些,她呵呵笑着,“你怕是想多了,我没打算逃跑,宁府的宅子这样荒凉,我也逃不掉的,我只是想知道,当初我和冯紫玉一起掉进淮水里,她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眸子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继续道:“既然你一直与她一起,想必你也知道她当初是被秦雨害得落水,甚至差点没命,为何她不去找秦雨报仇?” 桓扬有些狐疑,他朝宁雨宣看过去,眼尾略挑起,语气上扬着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吗?秦雨已经被他哥哥给杀了,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报仇的?” 宁雨宣愣在了原地,秦风那样重情重义的一个人,会亲手杀了秦雨?这话不管他跟谁说,都难以置信吧。 桓扬呵呵笑着,“不管你信或是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想来这段时间你也没有注意到秦风的出现吧,当时他率领人马攻进皇城的时候,秦雨为了救冯子谈一命,给他挡了一剑,那时正是不巧,叫我亲眼看见了。那场景,还真是叫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这男子本就是男生女相,面孔阴柔,说话的时候仿佛是捏着嗓子的,让人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宁雨宣皱着眉头,“你在我面前说秦雨的死法,怕是说错了吧,那秦雨也算是我的仇人,你告诉我她的死讯,是想给我报喜吗?” 桓扬笑了起来,狐狸一样的凤眼里仿佛闪着光似的,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兴趣昂然,他走到宁雨宣的面前蹲了下俩,说道:“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行医之人,会心胸开阔呢,眼里是不会有仇人这种东西的存在的,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记仇的。” 待那桓扬走得近了些,宁雨宣才看清他的容貌,一张男女莫辩的脸上,鼻梁高挺,眉目含情,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冯紫玉逃亡的时候,也要将这个人一起带着。但是宁雨宣对桓扬的脸有些熟识,“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听桓扬的口音,他应该是冯都人士,想来是宁雨宣以前住在冯都的时候,见过此人罢了。 那桓扬笑得更欢了,她仔细回想着,桓姓并不多见,她所知道的,也就只是那一家罢了。最后她终于想起来,曾经她作为宁家女眷,入宫参加宴会的时候,曾遇见过这个桓扬,当时他应该是跟在自己的叔伯身后,小小的年纪,还因为被人误会成了女孩子而恼怒过。 而那个桓家,曾经是冯子诚的幕僚,但是他现在,又是怎么落得了成为冯紫玉男宠的地步了? 桓扬干脆就坐在了她的对面,见她一副沉思模样,他解释道:“当时冯子谈重掌皇权的时候,不仅是宁家,我们桓家也受到了牵连,被株连九族,但是我运气好,得了公主的怜惜,可以存活到现在。” 见宁雨宣那样被捆绑着不大舒服,自觉和宁雨宣关系稍微近了一些的桓扬,又扶着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感叹着,继续说道:“你也算是幸运的,当时冯子诚的人都被冯子谈端了,你看看现在的宁府,桓家也比这好不了多少,你能远嫁去景国,避开这些纷争,当真是幸运多了。” 桓扬将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幸运二字,宁雨宣却是摇头轻叹:“你当我是幸运的,哪里又知道我一个人在景国孤苦无依的时候,是怎样度过的,景国的情形比起冯国,也好不了多少,我曾经在边远幽城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又一直随军,因为是景珏的妻子,我受的苦或许并不比你少。” 桓扬这才去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当初宁家和桓家都还昌盛的时候,他经常会在宫宴中见到这个女子,但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分不清她和宁雨珊,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是后来听说,妹妹宁雨珊才貌双绝,比起姐姐来都不知好了多少。 后来他就知道如何分辨了,往往只坐在桌边低头吃饭的人,便是姐姐了,之后的那一场替嫁风波,更是叫这两姐妹的名字名噪一时。景珏那般的帝王之人,竟会真的将所有真心都交付给一个女子吗? 外面都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偶尔风过,吹着那竹林潇潇之声不绝。宁雨宣靠在角落黑暗的位置,并不能看清她的脸,但是正好有一缕月光落在她的侧脸,正好照在了冯紫玉在她脸上落下的那道刀疤之上。 从尊贵的世家子弟,沦落为一人的裙下之臣,桓扬最懂得人生百态和做人无奈,他叹着气,说道:“细细算来,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了,你虽然是在我们手上,但是只要乖乖听话,等紫玉她报完仇之后,我会找机会将你放走的。” 大概是夜色更容易让人敞开心扉,宁雨宣心道自己磨了一下午的嘴皮子,竟然就这样叫他给应下了放自己走的这件事情,她心中暗道这是一个机会,但她面上不显,只当做不信的模样,“以前冯紫玉就恨我恨得要死,你要是将我放走了,她会放过你吗?” 桓扬无奈摇头,说道:“看样子是我还没有认清你,我将你绑了,你竟还担心起我的安危来了,我和紫玉是什么样的关系,还用得着再跟你说吗?你只管安心听话便是。”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外面一阵脚步声音,听着动静,除了是冯紫玉,也不会是其他人了。桓扬轻笑起来,低声对宁雨宣说:“你只将我说的话放在肚子里去,”随后,他又走到了窗边靠着,默不作声。 冯紫玉走进屋里来,桓扬立即就迎了上去,双手似无骨一般缠绕着冯紫玉的胳膊,用着那有些奇怪的声音说着话,“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哪里了?我在这里待着可真没意思,我什么才能回去?” 冯紫玉双眸在两人身上逡巡着,嘴角只隐隐上扬,带着微笑,她只当宁雨宣不存在似的,吻着桓扬,回应着他的话:“怎么?难道你还担心我去找别人了吗?可真是天地良心,这个时候能陪在我身边的,除了你还有谁,那你可别再吃这些飞醋了。” 她说话的时候顿了顿,又去伸手捏了捏桓扬的脸,“你待在这里没意思?可我怎么感觉,你和我们的皇后娘娘,是相谈甚欢呢。”她刚才走进云湘院的时候,就听见了两人说话的声音,但是桓扬,竟然敢在她面前打哑谜? 宁雨宣闻言,冷笑出声,开口道:“谁和这人相谈甚欢,难道我口渴了,连讨杯水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没想到都这会儿了,宁雨宣态度还是依旧强硬,冯紫玉走到她面前,用手拍了拍她脸上受伤的地方,“你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又有什么权利。” 桓扬紧跟在冯紫玉的身后,听到冯紫玉的话,更事大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她的身子上,“公主,您就是这么想我的吗?要不是为了帮您,我哪里想来这么一个鬼地方的,这人想要跟我讨水喝,可是我半步都不敢离开,没有去打水,一直都紧盯着她呢。” 冯紫玉对桓扬有救命之恩,她也不会想到桓扬真的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刚才那话,不过是为了试探宁雨宣罢了,她的手改为爱抚着桓扬的脸:“本宫就知道,桓公子对本宫是最忠贞不渝的,有你陪在本宫的身边,又有什么畏惧呢。” 桓扬“咯咯”地笑了起来,但一直不忘吃醋的事情,“公主还没有告诉我,您刚才是去了哪里呢。如今冯都到处都是景国兵马,你也该早些回来才是,深夜在外,太危险了。”冯紫玉有众多的男宠,之所以桓扬能荣宠不断,便是他的小意柔情,让冯紫玉欲罢不能。 现如今,因着岑尤一直在追查刺客的事情,冯都四处都是戒严,到了酉时过后,更是加了宵禁,普通百姓之后不可随意在大街上行走。所以现在,晚上出现在冯都,才是最容易被发现的时候。 冯紫玉拍了拍桓扬的肩膀,解释道:“我是去查看投靠给景国的朝臣们都有谁罢了,这些卖国求荣的奸佞小人,本宫自然要将他们也一网打尽了。” 宁雨宣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对话全都收入耳中,她尽量将自己缩在角落中,避开冯紫玉的注意。手中藏了将近一日的铜镜碎片早就割破了掌心,但是有逃离这里的信念在着,她似乎早就已经感觉不到脸上刀伤和手中疼痛了。 夜色渐渐深了,有促织在外面草丛中不断鸣叫着,又有风声吹着竹林,声音不停,扰人得很,一晚上,几人都是靠在墙角休息,却都没有歇好。 第四百六十六章 薄雾 第四百六十六章 薄雾 天色渐亮的时候,外面雾蒙蒙的一片,竟然是起雾了,冯都也是要进入初秋了。这屋子四面都是透风的,奶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屋子,寒气也随之而来,难以抵抗。 宁雨宣的体寒之症虽然是治好了,但她怕冷的毛病依旧没有变过,又因为昨晚在这里睡了一晚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再加上失血过多,所以她醒来的时候,竟觉得脑子是昏昏沉沉的,她不由得冷笑起来,没想到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逃跑,人就先病倒了。 她睁开眼睛看向四周,却看不到冯紫玉和桓扬的人影,不免有些好奇,这两人轮流看守着自己,就怕自己会有什么异动,这会儿竟然都不在了?但是她正奇怪着没有多久,外面院子里就传来了两人的争执声音。 现如今,冯国皇室也就只剩下冯紫玉一人了,她觉得昨天宁雨宣有句话提醒了她,杀了景珏之后,她凭什么不能自己当皇帝,曾经有周朝女武帝,她都有男宠三千了,当个女皇帝又有什么可怕的。 桓扬倒不是反对她这件事,而是因为冯紫玉想凭借一己之力,去杀了那些叛国的朝臣,她有多少本事桓扬清楚得很,这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她总是自视过高,高估了自己现在有多少能力,又像她大哥冯子谈一样,低估了景珏的能力。 在桓扬的好声劝阻之下,冯紫玉自然不会放弃自己的复仇计划,两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幸亏这宁府修建得大,声音也不会传到隔壁的院子里去。 宁雨宣竖起耳朵听着,没想到之后,两人竟然是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云湘院,她不知道两人是去了哪里,又或者是什么时候回来。虽然还是在病中,但宁雨宣有些振奋,她手中拿着那片铜镜碎片,不断地磨着粗绳。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宁雨宣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不断地去割绳索,铜镜摩擦着她手中的伤口,疼得她快要晕了过去,只是心中仍有一口气在那里坚持着,叫她一直撑着没有倒下。 外面的薄雾已经渐渐散去了,又有日光照耀进院子里来,外面粗壮的紫藤萝叶子有了一些发黄的迹象,不是因为初秋时节,而是因为紫藤萝渐渐老去了。冯紫玉不知会什么时候回来,宁雨宣强忍着手中伤口疼痛,最后一用力,终于将捆绑了自己一天一夜的绳子隔断。 她浑身都是僵硬发麻的,但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只要她能逃出着院子,回到宅子的时候,那么冯紫玉所有的计划,都将会是一场空的。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眼前骤然一黑,差点又倒了过去。 宁雨宣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朝外面移动着,外面院子里空无一人,见到这般,宁雨宣更是加快了动作,朝外面走去。 可是终究没能如她所愿,在宁雨宣快要踏出云湘院的门口时,忽然眼前多出了一个人影来,宁雨宣诧异着抬头去看,来人既不是冯紫玉,也不是桓扬。 眼前的人一双漆黑如点墨一般的眸子,不似之前那样熠熠生辉了,许是这段时间以来经历了太多,沉淀了许多,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话,“你现在是想去哪?” 宁雨宣冷眼看着面前的洛寒川,她可真是忘了,既然洛彩云都和冯紫玉勾结在了一起,那洛寒川又怎么会例外呢。她目光寒凉,声音亦是如此,“怎么?今天是轮到你来看守我了吗?我想去哪,我自然是想回我该回的地方了。” 洛寒川虽然并没有之前洛彩云所说的那样病逝,但是那一次,他的确是生了重病,修养了许久才病愈的。他无声叹着气,只得对宁雨宣解释道:“我并不是他们找来看着你的,我只是想来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宁雨宣不由得冷笑起来,“那洛公子你怕是找错了人了,我如今被关在这里,连行动都不是自由的,又怎么去帮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话后,她就绕绕过洛寒川,继续往外面走去。 有些事情,洛寒川已经不想解释了,多说无益,但是眼下他却是不能让她离开,他又去拦住了宁雨宣的去路,“小娆,我知道他们现在是想去做什么,都是我的不好,没有看好彩云,让她做出那些糊涂事出来,但是你也知道,彩云都是被利用的,我希望你能帮我救救她,如果被景珏发现,她就没命了。” 宁雨宣本来就虚弱,抬眼看洛寒川的时候,对上了日光,刺得她差点就睁不开眼睛,她抬手去挡光,“洛寒川,彩云这个年纪,她也知道什么是对与错,什么是是与非了,打仗的事情本就是在生与死之间的较量,可她一心只知道自己的情爱,我为什么要去救她,是她自己作孽,怪不得别人。” 洛寒川闻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根本是他无法去控制的,他只好低声下气地恳求着说道:“小娆,就算是我当初救你的回报,我知道是我之前鬼迷心窍,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你要怪的话,就怪到我一个人头上好了,可我真的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彩云去死。” 这座荒凉的府邸之中,宁雨宣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找了个借口过来看看,老天还真是知道怎样给她惊喜啊,遇见了一个有一个的故人。 宁雨宣嘴角上扬,笑意冷冰冰的,问着他道:“所以呢,我要是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做?也是和冯紫玉一样,将我整个人都捆绑起来吗?” 洛寒川的目光触及到她脸上有些骇人的伤痕,还有掌心的血迹斑斑,他眼神中流露出爱怜来,却在最后闭上了眼睛,“小娆,我们无权无势,只能被人逼到这样的风口浪尖之上,之后任你怎么怪我都行,我不能看着彩云去死。” 宁雨宣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之前与他的对峙,已经让她丧失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来不及说些什么,她眼前的世界便是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是一片黑暗,最后连意识也陷入了一片黑暗虚无之中。 洛寒川差点惊呼出声,慌忙伸手将她拦住,将宁雨宣抱起来之后,他又看了看四周,冯紫玉还没有回来的迹象,他加快了动作,将宁雨宣抱着走出了宁府。 虽然太阳已经升了出来,但是草木茂盛地方,依旧是薄雾朦胧的。景珏清晨醒来,安得子听见他起身动静,如同往常一样领着下人进来伺候他洗漱。 来冯都不过几天的时间,因着迁都的事情刻不容缓,他已经在心中思索着准备即刻启程回临都了。安得子伺候着他穿上墨色常服,只要略略低头,就能看见他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景珏不耐说道:“你既然有话想说,说出来便是,做出这副样子,是想急死谁?” 安得子颤颤巍巍的讨饶,回话道:“皇上,皇后娘娘一大清早,就在寝殿外面候着了,说有事想见皇上您。” 景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视线朝着外面瞥了两眼,但是没有见到人影,他厉声道:“朕不是说过了吗?这段时间只要是皇后来求见,都说朕没有时间,还需要朕教你怎么去打发人?” 一大早就受了皇上的怒气,安得子只差跪在地上了,连忙告退,“请皇上息怒,是奴才愚钝了,这就去与皇后娘娘说清楚,叫娘娘先行回去。” 不知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在安得子见到的时候,站在景珏门外的“宁雨宣”,她的衣衫和头发上,都已经沾染了许多露水。人站在薄雾蒙蒙之中,只垂着脑袋,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如何。 安得子出来,站在她的面前,好言劝阻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听老奴的一番话吧,皇上近日来政务却是是繁忙得很,也没法抽出空来,娘娘也该理解一下皇上的劳苦。” 洛彩云在这里装了一整日的宁雨宣,只要再一根稻草落下来,那她整个人都会被压垮了,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心理压力,只能一再提前刺杀计划。可竟是不知宁雨宣和景珏之间是闹了什么样的矛盾,景珏一直躲着不见自己。 连人都见不到,她又要怎么去实施自己的计划呢。她想了想,出声回应着安得子,“还是烦请安公公,替我去向皇上禀报一下,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如果皇上执意不愿意再见我,那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见她说得这样严重,安得子也只能垮着脸,长叹了一声,“哎,好吧,那奴才就再去替娘娘跑这一趟了,但若是皇上还是不见,娘娘可别把这件事怪在奴才的头上啊。” 洛彩云只装着笑了笑,就等着他去回话了。 景珏坐在屋中,看着昨日后半夜暗卫送回来的一些消息,还有从驿馆从来的临都的奏章,但是他目光仍然难以控制地去看向门外。 第四百六十七章 捉拿 第四百六十七章 捉拿 见安得子又低着头走了回来,景珏只当做不知他又回来是何意,沉声说道:“朕不是叫你退下了吗?你又回来做什么?” 安得子摸了摸脑门上出的汗,在面对皇后娘娘的事情上,皇上最是喜怒无常了,听着他难辨情绪的声音,安得子更是头大,他又上前几步,轻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一直在外面不愿意走,说是……说是有要紧事要与您说。” 眼看着景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安得子“哎呦”出声,又解释道:“奴才可真是尽力了,但是娘娘一直坚持着,奴才也无能为力啊。” 景珏揉了揉额角,近来他又感觉自己疲乏得厉害了,他终究敌不过宁雨宣的坚持,待放下手来,朝着战战兢兢的安得子道:“既然她非要坚持,那就让娘娘进来吧,我看看她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的。” 洛彩云在外面终于得了景珏的松口,不但没有安得子想象的高兴起来,反而脸色更有些难看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叹着气规劝道:“娘娘,您就别再继续跟皇上置气了,皇上近日来政务繁忙,正是心力交瘁的时候。” 洛彩云对此不置一词,也懒得听着老太监的多言,径自走进屋子里面,见了那心中恨了许久的人就坐在案前,她掩藏起自己的目光,缓步朝他走了过去。 景珏听着脚步声,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直到人的身影落在案上,却一直默不作声,他仍旧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奏章,一面说道:“朕听说,你有要紧的事要找朕,既然来了,为何又不开口?” “我……”洛彩云是见过景珏杀人的模样的,这会儿就离他这样近,她一面想着待会就能报仇,而感到十分畅快,而另一面,又畏惧这人的雷霆手段,胆颤心惊着,她思索了片刻,换了一个自称,“臣妾来此,是想告诉皇上一个秘密的。” 景珏这才抬头看向站在他对面的人,他眸子暗了暗,笑了起来,“皇后什么时候跟朕这样生分起来了?”看着这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他又说道:“什么时候有了秘密,都瞒着朕这么久了,现在才来想着与朕说?” 洛彩云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已经被他认出来了,但没想到之后他话锋一转,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演戏,“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只怕隔墙有耳,还请皇上走近一些,我来告诉皇上。” 景珏面上无什么波澜,但心中却是冷笑着的,如果他连这点易容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更何况对方易容的正是宁雨宣的模样,如果装作别的人,他还有可能猜不出,但是她这一回,一如上次的把戏,这一次,他不会再中了她的奸计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奏章,绕过桌案,走到她的面前,凑耳离得更近了一些,“皇后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洛彩云心脏跳动得厉害,她仰起头,看着景珏的那张侧脸,恍然间,她想起当初在私塾书院的时候,与自己窃窃私语的王安,哀恸与愤怒顿时升起,她握紧了袖子中藏着的匕首,“臣妾是想与你说……”她抬起手,就朝他的脖颈而去,“你去死吧!” 可是在那匕首还没有刺向景珏的皮肉之时,她的手就被景珏死死拽住,再看过去的时候,景珏是满脸嘲讽表情,“原来,皇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朕去死,只不过,暂时不能如皇后所言了。” 洛彩云见自己想要刺杀的行为竟被他提前识破,一时间更是气极,另一只手立即拔下的发髻上的银簪,朝他刺了过去。 景珏收敛了脸上神情,不想再与这人继续耗下去了,在那银簪刺到自己之前,他就将银簪夺入自己手中,另外一只手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把扯下,竟是姓洛的这个女人,他眸中有寒意渐起,“你想要刺杀朕可以,可别污了朕的皇后喜爱的这根簪子。” 没想到就这样被景珏发现了,洛彩云笑得疯狂,“景珏,我今日没能杀了你,但冯国上下想杀了你的人不在少数,你这样的人,总归是不得好死的。” 景珏不想惊动其他人,自己找了根绳索将她绑了起来,“呵,朕如何死,以后都与你没什么干系了,之前派人去剿灭青玉门的时候,倒是将你们兄妹给忘了,你倒是可以与朕说说,之前偷走文书的人,是不是你?” 一想起那个晚上,不只是景珏不想提及,洛彩云亦是如此,若不是为了偷到文书,再里间景珏和宁雨宣之间的关系,她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她冷哼起来,“是我又如何,你想杀了我吗?可真是不凑巧,我怀里你的孩子。” 听到这话,景珏立即站起身,他快步走到洛彩云面前,咬牙捏着她的下巴,“怀了朕的孩子?那还真是不凑巧,你以为这样,朕就不会杀了你吗?这世上除了朕的皇后,没有人有资格怀上朕的孩子。” “秦一,给朕将这个女刺客拖下去!”景珏高声喊着在外面值守的秦一,怒火让他想立即杀了这个女人,她不仅敢给自己下药,还敢怀了他的孩子! 洛彩云这才是真的慌了,虎毒尚不食子,她没有想到,景珏会真的这样冷酷绝情,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传来兵甲碰撞声音,“景珏!你就算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宁雨宣!你难道不想知道,宁雨宣现在在哪吗?” 秦一手执剑走进来就看到这个场景,也是一愣,竟然让刺客再一次混到了主子身边,他们暗卫近日来一再失职,现在,娘娘是又一次失踪了吗? 景珏手中用力,竟然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这冯都都是在朕的掌管之下,你觉得朕会放任别人将她掳走吗?”他将人随手往地上一扔,对秦一怒斥起来,“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给朕将她先关起来,等送到临都去,叫陈文轩好好‘照顾’她一番,等朕满意了再赐她一死。” 秦一还没有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他只叫了下面的人按照景珏的说法行事,另外留在了此处,“皇上,据刚才那刺客所言,怕是娘娘已经被他们的人带走了,属下这就命人去寻?” 景珏在屋中来回走动着,他并没有外表看着那样镇定,似乎这几天一来,昨天早上的时候,宁雨宣来找自己,那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那么就只有是她去了宁府的时候,才会被贼人钻了空子。 他深深地呼吸着,对秦一道:“你现在就带人去之前的宁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皇后给朕找出来。” 说完这话,景珏便走了出去,朝着宁雨宣住的院子而去。此刻时辰尚早,小公主和太子殿下都醒来没有多久,春雪正带着人伺候着两位小主子用膳,就见景珏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她慌忙起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果然,在这里并没有看到宁雨宣的影子,“朕问你,昨日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从宁府回来的?她出去了多长时间?” 春雪对刺客的事情尚不知晓,但是见景珏模样,一时间只得回答他:“昨日娘娘在外面待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之后才回来的。” 宁府离这里距离太近,四周都有兵马保护,因此岑尤搜查刺客,并没有在千尺巷四周搜索,那刺客藏身在那里,就是有可能的了。景珏看了看两个孩子,只对春雪道:“你且好生照顾公主和太子。”留下这话,他即刻就走了出去。 春雪被这一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娘娘不是一大早就去找皇上了吗?怎么变成皇上一个人过来问话?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确定宁雨宣是在宁府出事的之后,景珏再也没有犹豫,就立刻出府,也去了宁府。只是到了地方的时候,暗卫的动作也是极快的,立刻将又回到宁府的冯紫玉和桓扬捉拿住,只在云湘院的屋子里面看到了一滩血迹,并不见其人。 几人在见到冯紫玉的时候,也都是一番惊诧,但景珏管不了太多,他拔剑架在冯紫玉脖子上,“你们究竟将宣儿藏去了哪里?” 冯紫玉看着眼前这人,她想,幸亏自己后来对这人没了兴趣,这样的冷血的性子,也只有宁雨宣那样的人才受得住,“你问我,呵,我倒是还想问你们呢,难不成你们没有将宁雨宣找回去?” 冯紫玉和桓扬一番争吵之后,又都想到了一个人被绑在这里的宁雨宣,没有多久就回来了,但是却只看到地上被隔断的绳索,他们还来不及去找人去了哪里的时候,秦一就带着暗卫赶了过来,将他们一把抓住。 景珏还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又追问着宁雨宣的下落,冯紫玉心中暗骂着洛彩云那个女人,好不容易给她弄出来的人皮面具,竟然就这么错过了杀景珏的机会。 第四百六十八章 搜查 第四百六十八章 搜查 她心中这样暗骂着洛彩云,但是现在人已经被景珏捉住了,他们又势单力薄,必然是逃脱不掉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宁雨宣竟然在这个关头失踪了。他们藏身在宁府的消息,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他们几个……还有洛家的那兄妹二人。 洛彩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将人带走了,但是洛寒川却是有可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的。不过冯紫玉不知道的是,洛寒川对宁雨宣的心思,她只知道洛家救过宁雨宣的命,就是去年她们一同掉入淮水的时候。 冯紫玉知道这个,自然不会告诉景珏的,她最喜欢,看着仇人恼火的样子了。尽管脖子上被架着剑,但是她依旧是桀骜不驯,“景珏,你就算坐拥天下又如何,或许宁雨宣人已经死了,你得了我冯国江山,但是却把最爱的女人弄丢了,你杀戮太多,注定有如此命运。” 满园荒草丛生,潇湘竹影斑驳,似泪渍,又似光影,景珏手中挽起一个剑花,便挑断了冯紫玉的手筋,伴随着那声痛呼出声,景珏双眸泛红,冷眼问她:“你说还是不说,究竟宣儿现在人在何处?” 冯紫玉四肢都被暗卫禁锢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筋被挑断,任由血不断顺着手指流下,疼得她脸色发白,她咬紧着牙关,“我说了,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不信你问问你的下属,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我们在四处找人,我们也不知道宁雨宣怎么不见了。” 见从冯紫玉这里撬不出什么话来,景珏将目标转向一边的桓扬,剑指着他,“那你呢,你知道人被藏在哪里了吗?你要想清楚,如果能如实告诉朕,朕还可以饶你一命。” 桓扬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冯紫玉的手上,其实跟着冯紫玉身后逃亡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在看到冯紫玉受伤的时候,他的心就好像是被蛰了一下,疼得却厉害。在对上冯紫玉的眼神时候,他只能回答着:“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早就听说冯国公主有男宠无数,况且桓扬长得就阴柔至极,谁还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呢。景珏冷笑出声,他手中残虹剑锋移到冯紫玉的另一边手旁,看着桓扬,说道:“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再说假话,我便断了她的这只手。” 没想到景珏竟然会拿自己来威胁桓扬,“景珏,你干脆杀了我,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宁雨宣的下落,你又何必这样来折磨我?” 景珏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桓扬,手中长剑微微一动,便将冯紫玉的另一只手挑断了筋,血液溅了一地,他又将剑锋下移,看着桓扬也惨白的脸,“曾经有酷刑彘刑,便是将人的四肢砍断,腌在大缸之中,你想看到她这样吗?” 桓扬哪里经历过这些,他以前只是个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弟,后来又跟着冯紫玉过着极尽奢华的日子,更别说看着冯紫玉遭受这样的罪了,他凤眼中含着泪光,闭上了眼睛,便看不到她对自己的示意,以及那血迹斑斑的双手,“好,我说。” 双手被挑断经脉的感觉让人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冯紫玉听到桓扬的那声妥协,她立即高声喊道:“桓扬,你要是敢说,你我从此之后便是恩断义绝。” 桓扬轻轻摇了摇头,恩断义绝便恩断义绝吧,他们二人关系虽然难堪,但桓扬是真心侍奉过她的,他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受苦,他没有回冯紫玉的话,只对着景珏道:“皇上应该知道洛家的洛寒川吧,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也只有他知道了,可能是他带走了宁雨宣。” 看着冯紫玉目眦欲裂,桓扬苦笑了起来,“公主,你我今生的缘分便尽于此了,但愿下一辈子,我有能力,能庇佑你一世安稳。”趁着压制他的两个侍卫不查,他身子向前倾去,脖子抹上锋利的刀刃,血液飞溅开来,人倒地之后,那双妖冶凤眸,再也睁不开了。 冯紫玉看着他双眸阖着躺在地上,人忽然安静了下来,自她出事之后,公主府的下人或是男宠,都各自卷着铺盖各奔东西了,唯独有他,收拾了行礼,却是循着淮水一直找自己的下落。在她看来,桓扬是个傻的,她不过就是顺手救了他一命,何以要他这般报答的。 可眼下,她看着那人再也醒不过来,心中竟觉得悲伤至极,她竟然会为一个区区男宠而难过起来。这个傻的,他以为他死了,就能换来自己的活吗?死得可真不值得啊。 现下得到了宁雨宣的下落,现在时间是最紧急的,景珏手提残虹便朝外面走去,一边向秦一下着命令,“将冯紫玉同洛彩云一同送到临都去,另外叫赫连邵立即关闭冯都城门,在城中搜寻洛寒川的下落,务必要找到皇后娘娘。” 秦一不敢耽误,亲自骑马去城门处找赫连邵。这段时间的确是他们暗卫疏忽了,以为杀了冯子谈,冯都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冯紫玉自去年掉入淮水中,竟然也没有死,还偷偷潜入了冯都,将皇后娘娘也掉了包。 搜寻皇后的命令下达下去,赫连邵立即吩咐关闭冯都四大城门,所有人都不得出城,而岑尤得了消息,立即派出了虎骑军,在城中四处搜查。 冯都的百姓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又看到这个架势,一群穿着铁甲景国将士,骑马在冯都各处街道奔走,又一家一家地搜查刺客,弄得他们人心惶惶。 城中,一家破落的屋子中,洛寒川听着外面马蹄声不断,还伴随着将士的呵斥声,他心中难安,不知这些人是不是来找自己的,但眼下说什么也是迟了,所有的城门都已关了,不知道彩云现在可还好。 他低头,又继续熬着小炉上煎着的药,他又看了一眼屋子里,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唯独只奢望能带着洛彩云,远离这些是非。 等药煎好了之后,他倒在碗中,往屋里走去,却发现躺在床上的宁雨宣人已经醒了过来,他笑着,端碗上前,“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我给你煎了药。” 宁雨宣一醒来,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她张眼看着四周,却不知道这是何处,她想要起身,可是一有动作,手就被东西牵住,她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了床头上,而旁边也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让她可以隔断绳索的。 洛寒川见她不说话,端着药碗便走了过去,打算喂她喝药,但是勺子才递到她的嘴边,她就别过了脸去。他心中微沉,好言劝阻道:“小娆,你就听话将药喝了,药虽然苦,但是也能让你好受一些不是吗?” 宁雨宣冷着脸,她不想看着他的脸,只盯着地面,“洛寒川,你并不是想让我好受,而是想让你自己内心好受一些,原本之前的事情,我并不想计较了,只当报你之前救我一命的恩情了,可是如今你和彩云的所作所为,太让我失望了。” 洛寒川见她不愿意喝药,便将药放在了一边,他垂着眸子,还是想要解释:“小娆……”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宁雨宣就将他打断:“别再叫我小娆!”她抬眸对上洛寒川的视线,眼神带着逼迫的意味,“洛寒川,我不是你臆想中的小娆了,我只是想问问你,那天晚上,你为何要帮着彩云,装作假死?” 洛寒川的眸子中光芒渐渐熄灭,他自嘲地笑着:“如果我说,我是被逼迫的,你会信吗?可不管我是怎样想的,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去改变,是彩云不懂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会替她承担这些,我只是不想看到她被逼到死路上。” 他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洛彩云,可是洛彩云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会给她的大哥带来灭顶之灾?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她的王安,只有她的报仇,将其他一切都隔绝在外,不管不顾了。 “就算这些都是彩云做出来的,那也是该她自己承担的后果,洛寒川,你背负着这些要到什么时候?她的双眼都已经被仇恨挡住了,你如果再不去阻拦,那就是造成现在这一切的帮凶。”宁雨宣语气咄咄逼人,对着洛寒川如是说道。 可是尽管如此,洛寒川也只是伸手捂住了眼睛,他要如何去阻拦,他不过是一介普通商人,因缘巧合卷进了这些国仇家恨中来,无权亦无势,只能任人利用和宰割,宁雨宣说的是没有错,怪只怪他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挡。 他稳了稳心神,换了一个称呼,“皇后娘娘,你说得对,只是已经到了现在这样,说什么都是无益的,你还是好好将药喝了,不管之后结局如何,你总要好好的。” 第四百六十九章 苦药 第四百六十九章 苦药 景珏有多大的权势,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只身一人,没有任何的仰仗和帮助,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会输得有多惨。但是当初父母离世的时候,洛寒川就在他们坟前发誓,此生必定会好好照顾妹妹。不管最后是死是活,他终究是愧对了九泉之下的父母,这最后一次,他必然要奋力一试。 宁雨宣听着他的话,却是一伸脚,将摆在一边的药碗给打翻了,“不管我日后过得好是不好,都与洛公子没有关系了。如果你现在将我放回去,说不定还可以保洛彩云一命,洛寒川,如果你也和她一样执迷不悟,那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碗汤药被打翻在地,只留下满室苦涩味道,洛寒川低身弯腰,将那些碎碗捡了起来。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宁雨宣所说的,毕竟他之后再也没有动过伤害宁雨宣的念头了,可是这天下,没有谁不知道景珏是什么样的性子,洛彩云如果落在他的手里,是必死无疑的。 他没有说话,连那些碎瓷片将自己的手割破也没有察觉,只走了出去,拿了另一副药重新煎了起来。 绑着她的绳子太短,宁雨宣可以活动的范围实在是太小了,这屋子有些破旧了,不知道洛寒川是从哪里找来的,她能透过床边的窗子,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他正在外面拿了药罐在熬药,院门紧闭着,里面又堆放了许多杂务。 她扯了扯绳子,又看到掌心的伤痕已经被包扎了起来,绑的太过牢固,她根本无法挣脱开来,如今,她只能坐以待毙,只能希望景珏能早点发现被易容的洛彩云了。 待到了中午的时候,又一碗汤药熬好了,这一回宁雨宣并没有再生气打翻药碗,洛寒川坐在一边喂着她,见她乖乖喝药,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现在饿了没有,我去找些吃的过来给你。” 快要到午时了,外面天气也不算燥热,偶有微风吹来,有些凉意,宁雨宣喝完了最后一口汤药,看着外面却不说话。其实她是有些饿的,自昨日被冯紫玉绑着,她就没有吃多少东西了,但现在心中焦急,再加上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连着也没有什么胃口。 知道这个时候宁雨宣不愿意搭理自己,洛寒川收回了碗,只对她道:“我现在出门一趟,你好好地待在这里,不用想着怎么离开,这里地方偏僻,四周都没什么人家,你先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宁雨宣人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面朝着墙壁,只想着自己要怎么离开这里,她的确是没有听到外面有别人的声音,地方偏僻,找不到人来帮忙。而洛寒川脚下的泥土,和昨日冯紫玉脚下的颜色相近,可见他们这段时日都是躲在了这附近的。 待到院子的门被关上,看着洛寒川的身影消失,宁雨宣立即又坐了起来,她奋力挣脱着捆着自己双手的绳索,又低头用牙去咬。可到最后,她的手腕都被勒出了红印,一点儿也没有将绳索给弄开。洛寒川绑的是一个死结,除非用锋利的东西隔断,否则很难解开。 一番挣扎之后,一点效果也没有,宁雨宣是身心俱疲,她靠在床边喘着气,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低烧,她如今的这副身子,还真是体弱多病啊。 随后她的手一不留神,碰到了脸上的划伤,洛寒川给她的手包扎了伤口,自然也给脸上的这道划伤也上了药的,但是宁雨宣又用手去碰了碰,她笑了起来,怕是这道疤,是要在脸上留下了。 而景珏在宁府抓到了冯紫玉之后,更是命人将洛寒川的画像画出来,叫虎骑军和暗卫拿着,去城中重金悬赏,只道此人是之前行刺景珏的凶手之一。若是有人能有此人的行踪线索,便赏金万两。 洛寒川一走到街上,就看见了那悬赏令,他立即拿了块帕子蒙住了脸,去街边的一家包子铺去买包子。正巧此时岑尤正带着一队人马而过,洛寒川又压了压头上戴着的竹笠,对老板说:“给我拿六个……不,十个包子。” 现在城中查得如此之严密,洛寒川只能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了,他侧眸去看骑马而过的那一队铁甲,故作不知情形,问着包子铺的老板,“请问这城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近日城中的防备甚严,想要出城也不能。” 包子铺的老板以为洛寒川是才来冯都不久的外乡人,看他穿着打扮很是严密,也看不出来容貌,他没多想,只说道:“还不是最近那个景国皇上,最近有人刺杀他,这几日都是在捉拿那个刺客呢,你要是想回家,还是再过一阵子吧。” 洛寒川拿了买好的包子,轻声道谢,不再在街上逗留了。城门口的告示附近围了许多的人,都在对这个刺客议论纷纷。告示上公布了这个刺客的样貌和性命,稍微一打听,都知道了这个刺客原先是苏城有名的船商,洛家的家主,怎么竟然成了刺杀皇帝的刺客了呢。 在城中遍寻不着这洛寒川的踪迹之后,岑尤便带着虎骑军开始了挨家挨户的搜查,在关闭城门之前的那短短时间内,洛寒川总不可能会出城去。 但是景珏已经等不及了,他却不能亲自带人出去找人,只能干坐在屋子中,来回踱步,又将人叫回来问话,询问搜查的进展如何,可是效果甚微。 渐渐已经入夜,洛寒川回到屋子中的时候,见宁雨宣躺在床上酣然睡着,他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可见烧已经退下来了,只不过,他目光落在了她满是红印子的手腕之上,他就知道她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太安分的,他系的那个结,只要她不剧烈动弹,根本不会伤到她。 他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她的脸,侧脸多了一道狰狞伤口,但仍然掩盖不了她清冷气质,细如柳叶的罥烟眉,似远山妩媚,若是她睁开了眼睛,那才是一副好景色,整个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洛寒川再一次的回想着初次见她的模样,虽然之后所有的事端,都是因为救了她才开始的,但是洛寒川从来都没有后悔过那一决定。尽管她只能算是自己一生中的过客而已,但至少那相处的一段时日太过惊艳,足以让他沉浸其中不再自拔。 对着她的面孔,洛寒川看了许久,最终没有叫醒她,径自提着刚打回来的酒去了院子中,今晚的月色依旧浅淡,是上弦月,再过些天,就是中秋了,物极必反,盈满则亏,世间大多事物都遵循着这一道理存在,或许就是老天看他前半生过得太过顺遂,所以才让他经历了这些磨难了吧。 他给自己到满了一杯酒,却只喝了浅浅一口,如今这个时候,连想大醉一场,都是奢侈的事情了,事到如今,他没有办法去逃避,只能强撑着,为自己的妹妹换来一条命。 忽然,他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等回过头之后,却看见是宁雨宣透过窗子看着自己,他自嘲一笑,说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自作自受?”他端起酒,可之后又放了下去,“小娆,你可还记得,那天除夕的晚上,我带着你去后院里看王顺他们放烟火?” 那一晚,当时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看着烟火时的神情,眼里盈满了笑意,嘴角似有若无的噙着一抹笑,美得几乎让人看不真切起来。那一晚上,她虽然是躲开了自己的亲吻,但至少,她只是他的小娆,还站在他的身边。可是后来,不过须臾之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月色冰冷,夜风带着凉意,宁雨宣语气亦是如此,“我自然是记得,你们洛家对我的恩情,我心里记得清清楚楚的,包括你后来给我下噬魂草,又将我在屋中关了一月的事情,这些我都不想计较,后来那些事情,你说是洛彩云一人所为,我也没有怪在你的头上,可是洛寒川,你还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才肯放我回去?” 宁雨宣实在不想提及这些旧事,那时她没了记忆,只身在洛府中,一面受着他们的恩泽,一面又被他们拘着,四周都是传言她会嫁给洛寒川,这种被动的情景,她不愿再去想了。 洛寒川又轻啜了一口酒,面对着宁雨宣的这些话,他竟笑了起来,“你不用这样着急,我将你绑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拿你换彩云的一条命吗?等明日吧,等明日我便放你回去了,小娆,这是我们共处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城中的搜查越发严密起来, 他这里根本躲不了多久,与其叫景珏的人先发现,他不如先发制人,自己能掌控主动地位也是好的。 寂静的夜色当中,晚风吹得人极其舒服,那风还夹杂着桂香,看来中秋离得并不远了。北边天色中,紫微星异常耀眼。 第四百七十章 弑君 第四百七十章 弑君 宁雨宣依旧没有什么好语气,她再一次强调着:“你别再叫我小娆了,你可以当做小娆还住在那间被关着的屋子里面,小娆除了你们洛家,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我不是,我有着自己的孩子,有着所拥有的一切。” 是啊,她贵为景国皇后,如果不是自己将她掳走,那么现在,她就会和景珏坐在一起,坐拥这天下万里江山,成为他独宠的一人。洛寒川笑着,“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也不必一而再地提醒我,就让我醉这一个晚上吧,等明日,一切都该结束了。”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宁雨宣看着,没有再说话了。明天,一切真的就能结束了吗? 洛寒川将买来的吃的放在了床边,人就继续去院子中坐着,他并没有喝醉,说的“醉”字,也不过是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罢了。 弦月渐渐高升,又渐渐向西移动,连着晚上,虎骑军和暗卫也没有放弃搜寻宁雨宣的下落,一直在城中找着。城门紧闭,只是无奈这冯都城太大,要想翻个底朝天,也需要些时日。然而桓扬一死,他们怎么审问冯紫玉和洛彩云,都没办法从她们的嘴中问出他的下落来。 景珏一夜未眠,在书房中枯坐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安稳坐着了,拿着残虹剑,准备亲自带人去找洛寒川的下落。 但是他人才踏出门槛的时候,就看见秦一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见到他慌忙报信,“回主子,那洛寒川现在正挟持着娘娘,就在府门口,他说要立刻见到您。” 没有想到他竟然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景珏立即迈着阔步,朝府门走去,秦一亦是跟在身后,他一边问着,“娘娘现在情形如何?就洛寒川他一个人吗?” 秦一迟疑了一会,回应道:“只有洛寒川一个人,不过娘娘……看着情况似乎并不大好。” 景珏闻言,脚下一顿,但随后走得更快了些。谁又知道,她被掳走的这两天两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便是宁府旧宅中的那些血迹斑斑,竟叫他心里发毛起来。 景珏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这一次救回了她,不管她要离开,还是留下,亦或是想做任何事,他以后再也不会阻挠,必定会什么事都依着她,所有的事情,只要她自己过得高兴便好,自己也不会再去置气,再也不会与她闹什么别扭了。 今天清晨的千尺巷,怕是少有的热闹了。只见门外都是身着铁甲的虎骑军,以及身着黑衣的暗卫们,他们团团将中间一男子包围着,那个男子,除了洛寒川,又能是何人呢。 岑尤匆匆忙忙带着一队人马回来,见到洛寒川竟然站在府门口,他劳累奔波了许久,现下更是气极,又看见了被他挟持着的宁雨宣,要不是顾忌着宁雨宣还在他的手上,他当即就要拿着大刀砍了过去,“你这个竖子!竟然敢挟持皇后娘娘,可知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宁雨宣的双手依旧被绑着,洛寒川手持长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洛寒川看见来人并不是景珏,紧皱着眉头,说道:“我自然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可是天下之法,都是帝王定夺,我要见的,是你们景国皇帝。”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一低沉男声出现,“天下之法,并非是朕所定,不管你今日挟持的是普通百姓,还是朕的皇后,你们洛家兄妹的罪责,都难以逃脱,”景珏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就站在洛寒川对面。 景珏在看到洛寒川的那柄剑就放在宁雨宣的脖子上,随后又看到宁雨宣脸上的那道狰狞伤痕,他的墨眸骤然紧缩,浑身都散发着寒意,“现在看来,你又多了一条伤害皇后的罪名了。” 洛寒川也不想解释,那伤痕根本就与他无关,他回应道:“皇上所言极是,但是如今你的皇后现在在我手中,我恳请皇上,将我的妹妹给放了,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对皇后娘娘做出什么来。” 岑尤站在了景珏身旁,他性子比较急,最是受不得别人激的,“洛寒川,你可要想好了,你要是敢动皇后半分毫毛,那小心老子将你的那妹妹给千刀万剐了。” 景珏却忽然抬起手来,示意岑尤噤声,他性子急切,担心到时候真的将洛寒川逼急了,真的会对宁雨宣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对着身后秦一下命令道:“现在洛彩云还没有送去临都吧,将她人带过来。” 幸亏后来景珏下了关闭城门的命令,这会儿洛彩云还没来得及送走,秦一立即吩咐下面人,将牢中的洛彩云给带了上来。 这会儿见景珏果然对宁雨宣在意得很,他心里一面不是滋味,一面又有些宽慰,如果景珏不打算妥协的话,那么他是一丝胜算都没有的,他笑着,对宁雨宣说道:“你放心吧,你所拥有的那些东西,我是不会让你失去的,从此以后,我会和彩云隐姓埋名,以后便再也没有瓜葛了。” 景珏见洛寒川离她那样近的说话,心中原本就记着之前他对宁雨宣的非分之想,这会儿只得紧握着手,想着待会救回宁雨宣的时候,是怎样将他的双手砍断。 那边暗卫已经带着洛彩云上来了,比起洛彩云来,宁雨宣那点子伤,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在景珏的示意之下,她现在都已经浑身是伤,是被那些暗卫拖着上来的,头发披散着,原本穿着的衣裙上,都已经被血迹沾染着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洛寒川心中大骇,若不是洛彩云见到了她,唤了一声“大哥”,他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妹妹,他顿时怒从心起,对景珏道:“为什么我妹妹会变成这个样子?” 景珏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站着的洛寒川,他本就是天人之姿,又在龙位上坐了多年,那股气势就已经难以抵挡了,“你妹妹为何会变成这样?你竟然来问朕这个问题,难道你妹妹想要弑君的这个罪名,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就光是弑君的这条罪名,就已经叫他们洛家,从此以后再也难翻身了。 那边洛彩云听到了他的话,立即高声道:“什么狗屁的弑君,你景珏是景国的皇帝,却不是我们冯国的皇帝,你侵犯我冯国,杀害了多少人,想你心中自有数的,这笔账,我们冯国每个人都记在心里头。” 这小丫头片子如此天真的话,真要叫人笑掉了大牙了,岑尤替景珏回应了她这话,“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景国能攻进冯都来,还真要好好谢谢你们这些冯国人呢,要不是有你们的齐王殿下替我们打开皇城城门,我们哪能现在就站在这里。” 洛彩云怒目而视,正要反驳,忽然洛寒川一声怒斥:“洛彩云!你到今天还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你给我住嘴。” 他转而继续与景珏说着,“皇上,我们兄妹二人势单力薄,你就算将我们放了,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我只希望能用皇后的命,来换我们兄妹二人远离这些是非,我想,皇后万金之躯,应该值得这些的。” 宁雨宣一直都没怎么开口,她看着景珏,不知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如果他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捉拿了许久的刺客放跑,那便是将自己的软肋公之于众,他的龙威也就此不再。 在府宅门口对峙了许久,清晨的薄雾朦胧也渐渐散去,日光从东边照耀过来,在地上落下金灿灿的一片光芒,初秋冯都,有些凉爽,但是这些人各个都额头冒汗,不敢有丝毫的出神。 景珏握紧了腰间的残虹剑,他沉声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洛寒川见他松口,心中松了一口气,“我只需要一辆马车,我会带着皇后和妹妹离开冯都,皇上不能带人去追,我会在城外五里之外的地方将皇后娘娘放下。” “呵,”景珏冷笑起来,“不派人跟着,朕怎么知道,你会将朕的皇后放了?若是你带着皇后走了,朕要去哪里找人?” 洛寒川薄唇紧抿着,没有想到景珏竟提出了这样的质疑,他出声道:“我本不欲伤害皇后娘娘的,皇上大可放心,我洛某人,绝对会说到做到。” 景珏眸子往洛彩云那边瞥了一下,“你或许是个君子,能一言九鼎,但是你这妹妹实在难以让人放心,你说的这个法子,朕觉得并不妥。” 一旁岑尤也帮衬着道:“是啊是啊,你这妹妹比你可狠心多了,差点杀了我们皇上,还想叫我们饶了她的性命,将她放走,你想得可真是太美了,现如今不管是冯都人还是哪里人,只要在我们景国疆域上,那便是我们景国人,弑君罪名,罪无可恕。” 岑尤说的的确是没错的,她洛彩云想要杀景珏的时候,这冯国早就在他们手中了,又何来别的国君? 第四百七十一章 飞箭 第四百七十一章 飞箭 洛寒川的脸色不大好看,那柄架在宁雨宣脖子上的长剑,丝毫不曾放松过,“那依照皇上所言,此种局面,应该要如何破解?” 景珏迈步而下,走到了洛寒川的对面,与宁雨宣对视着,口中却对洛寒川说着话,“很简单,你在此将朕的皇后放了,朕也将你的妹妹放了,之后再允诺你们远走,不知道洛公子觉得这样如何?” 岑尤见这人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先是刺杀皇帝在前,后来又是挟持皇后娘娘,还有胆量敢跟皇上叫板,“皇上,切不可放了这胆大包天之人呐,他姓洛的今日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岂能放了了之。” 景珏朝他瞥过去,冷声说道:“那如岑统领所言,不将他放了,皇后又该如何?”说完这话,他又看向了洛寒川,“洛公子觉得这般如何?” 洛寒川也不是个傻的,这种直接交换人质的方法确实不赖,可眼下这四处都是景珏的人,谁又能保证,待宁雨宣回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实在不是我不相信皇上的人品,而是你们人多势众,我不得不担心,我还是之前的那个决定,现在就要看,皇后娘娘在皇上您的心中地位如何了?” 其实在宁雨宣看来,她并不清楚景珏会不会拿洛彩云来换自己,如果他真的点头不答应,那么她也无法肯定,洛寒川会不会真的来伤害自己。见景珏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上游移,或许是脸上的伤疤太过狰狞,她垂下眸子,不言不语。 洛寒川的剑虽然架在宁雨宣的脖子上,但是剑锋根本没有碰到肌肤,可她的脖颈处还留着昨日冯紫玉匕首划出的伤痕,至今还留有红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景珏见到她浑身的伤,眸子微不可查的暗了暗,他又后退了两步,挥手对下面的人示意着,“去给他安排一辆马车,送他们出城,另外不许派人去追。” 谁能想到景珏竟会答应得这般爽快,岑尤立即大叫不可,“还请皇上三思啊,如果这逆贼真的将娘娘带走,并没有如约将娘娘留下,那可如何是好?” 景珏却并不理会岑尤的谏言,只对着暗卫下着命令,“还请洛公子遵循承诺,否则的话,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朕也定要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他墨眸含着冷光,睥睨俯视众生,似掌握生杀大权的修罗。 那边暗卫的动作极快,短短的时间内很快就准备好了一架马车,又将那受了重伤行动不便的洛彩云给抬了上去。 那马车宽敞,洛寒川见状,心里头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下来。他朝着景珏点头示意,“既然皇上如此的有诚心,我自会遵守诺言,在城外五里亭内将娘娘放下。” 有了景珏的发话,原本是围着洛寒川的虎骑军和暗卫,都纷纷给他留出一条道路来,洛寒川一面手持长剑挟持着宁雨宣,一面带着她一同登上了马车,共坐在马车车辕之上,只是如此一来,赶车便不方便了。 景珏见状,便上前几步,走到马车旁边,拿起鞭子,狠狠地甩在了那膘肥体壮的马匹身上,清晨宁静的千尺巷,骤然发出一声马鸣长嘶,马蹄腾空跃起,便朝着城门方向而去。待洛寒川回头张望的时候,果然就见那些人站在原地未动,是不打算追来的了。 他们很快就逃离了千尺巷,在出城门的时候,因为有景珏的命令,再加上宁雨宣还在他们的手上,赫连邵只得命人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开冯都。 一离开冯都,洛寒川便收回了架在宁雨宣脖子上的长剑,他掀开帘子看了看里面重伤的洛彩云,面色有些阴沉,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亲妹妹,如今见她伤痕累累,心中自然也有着气。 宁雨宣双手的绳索还一直没有解开,洛寒川将其绑在了车辕之上,他自己则驾着马车,问道:“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马车行驶得飞快,城外旷野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早晨的寒气阴凉,宁雨宣冷冷笑着,“我有什么可说的,决定的权利都是在你们手中,我开了口,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省点力气呢。” 洛寒川不知该回些什么,她无非就是在嘲讽自己是在利用她,他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我说的从来都不是假话,待会等到了五里亭的时候,我会将你放在那里,你只用等着景珏的人找过来即可。” 宁雨宣别过脸去,不再说话,这冯都城外,前些日子里还是凌乱的,只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已经让人给清理干净了,官道开阔,路旁的杂草都让人给清理了。 或许让洛寒川和洛彩云远走天涯,也未尝不可的,洛寒川是一心想要远离这些是非的,可是后面的洛彩云,她早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了,只怕不会轻易看开。按照宁雨宣对景珏的了解,她总觉得景珏会这么轻易地放洛寒川出城,总有什么陷阱在后面等着的。 洛寒川一路赶着马车,一边朝后面张望着,果然没有见到后面有追兵,想来是因为景珏不敢拿宁雨宣的性命来冒险,所以他提出的要求都依着的。日头渐渐高升,带去了清晨的那抹凉意,风也开始热了起来,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五里亭了。 眼看着到了前面的地方,就该将宁雨宣放下了,洛彩云一个人坐在车厢之中,她眼里闪过愤恨之意,她和大哥会变成现在这样亡命天涯,都是宁雨宣引起的。她闯入他们的生活之后,却叫自己的大哥爱而不得,她的丈夫景国皇帝又杀了自己的未婚夫。 归根究底,所有的问题都出自于宁雨宣的身上。她目光随意一瞥,便看见了被洛寒川随手放在里面的那柄剑,她眸子一沉,强忍着身上重伤疼痛,将剑从剑鞘中拔出,不由分手地便朝着外面宁雨宣刺去,只要她死了,她才甘心从此离开。 宁雨宣原本是在看着道路两边景致,心中本就有些不大安宁,忽然耳边有一阵动静,她下意识地侧过身来,随后看到的,竟然是洛彩云从马车里举剑朝她刺了过来,剑没有刺中她的要害,但也在她胳膊上留下一道剑伤,顿时血流如注。 洛寒川见状,立即停下了马车,他立即去拦住洛彩云,“彩云,你这是在做什么?你难道是疯了吗?” 她的确是疯了,尽管浑身都是伤,可她握住剑的手十分用力,连洛寒川都夺不回她手里的剑,“大哥,你让开,我必须杀了她,只有她死了,你才能走出这份魔障,才能给王安报仇,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有洛寒川在前面挡着,洛彩云还伤不到自己,宁雨宣只能任何胳膊上流血,她没有想到,到了现在,洛彩云还是执迷不悟,“彩云,你错了,就算没有我,你的王安也会死的,冯国作恶多端,景国取而代之是势在必行,你到底还要仇恨到什么时候?” 她的这一番话,并没有叫洛彩云清醒过来,反而是被她激怒,她想要绕开洛寒川去杀了她,她宁雨宣,就是个妖女!妖女! 见那剑锋就在自己眼睛前面乱晃,她这样发疯,连洛寒川都拦不住的,她看着被绑着的双手,暂时也无法逃脱,忽然计从心来,在洛彩云又发疯砍来的时候,她忽而抬起手,那锋利的剑刃就斩断了连着车辕的绳索。 宁雨宣趁势往旁边一滚,人便落在了官道一旁的草丛中,结果一不小心压到了自己胳膊上的伤,痛得她差点惊呼起来。 洛寒川没有看到这一细节,只以为是宁雨宣不小心跌下马车的,又看着还想要追下马车去的洛彩云,他前后看了看,再往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五里亭了,怕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后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了。 他当机立断,将洛彩云手中的剑抢了下来,怒斥起来,“你若是再胡闹的话,今天我们谁也走不掉了,”说完这话,他将剑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这个要下去看宁雨宣的伤势,只是人还没有下马车的时候,忽然从远处飞来一支利箭,直直地钉在马车之上。 洛寒川神色一凛,抬眼去看,却见是有一人骑马飞驰而来,手中持着弓箭,那人除了是景珏,又还能是谁,而那支箭,分明是朝着彩云来的,他顿时慌张起来,“彩云,你快进去,”他拉起马车的缰绳,就要准备赶路。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景珏骑马越来越近,第二支箭也横空而出,这一次是箭无虚发,直接射中了洛彩云的心脏处。见他带着杀意而来,所以他刚才是看见了洛彩云朝宁雨宣举剑了。 见到洛彩云中箭,洛寒川也不敢多留,只怕再迟了一分,他们就再也没命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毁容 第四百七十二章 毁容 眼看着洛寒川赶着马车飞快逃离,景珏来不及去追,他收起弓箭,翻身下马,见宁雨宣还在旁边草丛中躺着,他快步走了过去,将宁雨宣抱了起来,看到她胳膊上新多出来的伤口,瞳孔紧缩,可见这就是刚才那洛彩云所为的了。 那马车丝毫不敢有所停留,宁雨宣以为景珏还要去追,她拉着他的衣袖,“别追了,刚才你那一箭,估计会要了洛彩云的命,就由他们走吧。” 景珏心中怄气的不行,她哪只眼睛就看到自己要去追了,他将她抱着放在前面不远的五里亭里,什么话也没说,拿出伤药替她胳膊上的伤口上药,脸色极其难看,但是手上动作又很是温柔。 宁雨宣低头看着景珏,忽而开口问道:“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答应洛寒川的话?”眼前这人,之前一直都是避着自己的,其实想来,那会他们人多势众,再加上洛寒川根本不会对自己如何,他完全是能拿下洛寒川的,况且,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妥协,他这样爱面子的一个人。 常常都是她给自己包扎伤口,难得的反过来一次,但景珏宁愿没有这样的反过来,他将那狰狞伤口包扎好,才回答道:“我不能拿你去冒险,”他忽而自嘲笑着,“但是没有想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答应了下来,最后却还是叫你受伤了。” 宁雨宣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胳膊,心中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其实,洛彩云有些话说的没有错,是她的存在,搅乱了他们兄妹的生活,但是洛彩云后来选择走的这条路,却是她自己的心结了。 她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了,态度百变,阴晴难定,“不过是些小伤罢了,我……之前洛彩云去行刺你,你可有事?” 洛彩云那般的人,除了有一张人皮面具傍身,可以冒充宁雨宣出入,却是骗不了自己的,景珏笑了笑,“她又能奈我如何,我没有被她伤到,”说着,他的宽厚手掌抚上了她的侧脸,白皙面庞上,那道伤口尚未结痂,显得很是狰狞,他目光中满是怜惜。 “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置气,叫你独自一人去了宁府旧宅,被冯紫玉他们钻了空子,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往后,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叫你经历了。” 景珏本就是龙章凤姿,这会儿竟是低声下气地蹲在自己的膝盖前,说着这些忏悔的话,叫宁雨宣都要怀疑,是前些天的她会错意了,还是现在正是在做梦。她神色复杂,“你先起来吧,这次是我自己大意了,没有叫侍卫跟着,才会被冯紫玉抓住,与你无关。” 景珏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官道上一阵马蹄声响起,正是岑尤带着人在后面追了上来,见这五里亭里只有他们二人,忙下马问道:“皇上,娘娘,那两个姓洛的呢?难道是已经跑了,微臣这就带人去追。” 这岑尤,除了打仗的时候能耐得住性子,平日里的急性子怕是改不掉了,景珏出声道:“别去追了,就算叫他逃了,他们也活不了多久的,就由他们去吧,”说完,他便看向宁雨宣:看吧,我给了他们最后的生机。 岑尤这才放心,不过看到宁雨宣满身狼藉的时候,又颇为关切地问了起来,“娘娘这是被那两个贼人所伤的吗?要是叫他们落在我的手里,定要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宁雨宣笑着将岑尤的这份心意接纳了,“既然他们已经逃了,那这次便这么算了,想来冯紫玉现在应该已经被关起来了吧,不知道打算如何处置她?”她后面的问话,是问景珏的。 不等景珏回答,岑尤就哈哈笑了起来,“那个疯女人,等过一会,就有任押着他们送往临都了,到时候直接交到大理寺那边,由大理寺卿亲自来定夺。” 送到陈文轩手中?宁雨宣恍然想起了之前在大理寺水牢中见到的情形,只是想到冯紫玉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多少同情心理,不过那桓扬呢?她又问道:“那冯紫玉身边的那个男宠?也是送去大理寺吗?” 说到那个男宠,这个岑尤倒是不知情了,景珏说道:“那个人在说出你的下落之后,就自刎而亡了。” 宁雨宣没有说话,心中唏嘘不已,那人竟然会选择了自杀。她想着,如果能有机会,或许可以帮桓扬求得一条命来,毕竟之前桓扬也是这般想帮她的,想来他是因为对冯紫玉歉疚颇深吧。 景珏看着宁雨宣陷入沉思,不自觉皱起眉来,“这里多留无益,还是尽快回城吧,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便该启程回临都了。”他不顾后面还有一些将士在场,径自将宁雨宣抱到了马上,自己则坐在了她的身后,两人共乘一骑。 好在宁雨宣有之前的回忆,对于这一行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并不陌生,也就泰然接受了。 等回到千尺巷的时候,景珏就立即找来了城中的郎中,又找了冯皇宫中的御医,来给宁雨宣瞧看她脸上的伤痕,只是大夫走了一波又一波的,都只能是摇头轻叹,她脸上的伤伤在了最显然的地方,伤口很深,想要不留疤,基本上没有可能。 见一旁站着的景珏脸色很是难看,宁雨宣示意这个大夫出去,她拽了拽景珏的衣袖,说道:“你别叫大夫过来了,这道伤我自己清楚,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就算是我自己来调药膏,也做不到完全祛除,就让它留着吧,总归这张脸对我也没有什么益处。” 景珏的眼睛似乎是更黑了一些,显得极其深邃,他抿了抿唇,没有想到宁雨宣说出了这番说辞,“你当真……不在意脸变成现在这样?”想来每个女人都会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吧,她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说出来,只是想叫自己不愧疚的。 宁雨宣笑了笑,“我自然不在意,容貌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又有何用了,还是说……”她眼眸上挑,看向景珏,“是你不想对着这张已经毁了容的脸?” 听她说话就能听得出来,她直言自己毁容,可见是丝毫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景珏心中松了一口气,“你自己都不介意了,朕又岂是那等只看皮囊的人。”话虽是这样说,他还是叫大夫开了药,却是帮助伤口愈合的用处。 此次在冯都只待了数天,这些天景国不仅杀了冯国国君冯子谈,更是抓住了假死的长公主冯紫玉,并且人已经押往了临都,冯国皇室也算是就此瓦解,整个冯国江山,从此之后,易姓为景了。 为了赶在年前的时候完成迁都的事宜,他们没有在冯国多待,立即动身回了临都。这一路上,景珏和宁雨宣两人之间相处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景珏夜里始终难安,他珍惜着两人现在相处的每一段时间,虽然宁雨宣一直没有提自己会什么时候离开,但是他犹记得,上次她说过,帮自己完成迁都之后再走。 青城的驿馆中,窗外月色明亮,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如今已经是九月中旬,等到明日,他们就能回临都了。景珏起身,踱步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月华如练,院中似积水空明,伴随菊香幽然。 他心中念头升起,便推门走了出去,到了这个季节,院子中也只剩下竹叶苍翠依旧了。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响动,待他回头,却见是宁雨宣。“怎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未睡?” 宁雨宣身上披着一件浅碧色披风,手中还拿着一件墨色锦绸披风,披在了景珏身上,“前几日安公公告诉我你有了些失眠的毛病,现在看来却是如此,还是说,你心里有什么事?” 景珏抬头看着天际,今晚的夜色极好,还能隐约见到璀璨银河星光,他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说,我如今一统了冯国,整个疆域几乎都在我的手中,可是在这之后呢,我又能做些什么?” 些许是常年征战,让他现在竟有了些疲乏,亦或是一想到日后自己是独居高位,没有人陪伴,凄冷孤寂不习惯,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得了这大片山河,又有什么益处。 常言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以前景国的那个战无不胜的景王爷,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但是在他登上皇位之后的几年,也叫别人知道了,他是个心中有百姓的好皇帝。 宁雨宣站在他的身侧,同他一同赏着这瑰丽星空,“《孟子》中曾经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拥有这片山河,不正是为百姓所谋的福祉吗?数百年前,秦国也曾一统六国过,天下之势便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都是大势所趋。” 景珏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我本以为,你从小到大,所看的,应该都是些医书,没想到史书也有涉猎,还如此精通,倒是我小瞧你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回都 第四百七十三章 回都 宁雨宣只是微微一笑,从前被养在宁家的时候,深府内院之中的闺阁,能出门一趟已经是不易了,只好拿了书看,“只不过是看过一些,并不算精通,道理是人人都懂的,但到了实践时候,却并不容易,你如今有了南北江山,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日后的时间还长着,景珏侧过身子,面对着宁雨宣的那张侧脸,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她脸上的那道疤痕,果真是如她所言,尽管已经用了最好的膏药,也还是留下了痕迹,他忽而俯身过去,轻吻了那道疤痕, 能清晰地感觉到宁雨宣的身子一僵,景珏便退了回来,但手又抚了上去,轻声问道:“现在这还疼吗?” 这段时日以来,两人相处都是相敬如宾,不曾有分毫的贴近,与其说是帝后夫妻,倒不如挚友之间来得更亲密些,所以宁雨宣面对他突然的靠近,有一丝的不适,心中却觉得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这种感觉,宁雨宣并不陌生。 曾经就是与景珏的陪伴相处之下,她渐渐地放下了心中防备,如今有了以前的那些甜蜜记忆,再加上他这段时日里的细心照顾,叫宁雨宣再次动心,并不是难事。可她疑惑的是,之前青玄大师说过,她拿到回忆的代价,便是失去感情,为何现在她的心却越来越软了。 景珏的手还贴在自己的脸上,宁雨宣不再多想,或许从此以后,顺心而走也未尝不可,她摇着头回应道:“早就不疼了,这伤疤现在也不是很难看了,你也不必总是怪在心上。” 见她神情有些冷淡,景珏收回了自己的手,也怕自己继续多想,他点了点头,“都已经过去了……”院中没什么昏黄烛光,有的只是月色星光氤氲成一片,夜风习习,他又开口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等明日回到临都,定有一大堆事务在等着,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等宁雨宣开口,景珏便转身回了屋子中,长身玉立,走路时广袖生风,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时,宁雨宣垂眸看着地面,竹影疏疏落落,草丛中还有虫鸣不绝的声音。宁雨宣孤身一人站了许久,也回了屋子中。 想来是她给他的伤害太多,才至于他总是对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她不由得苦笑,为什么斩断自己所有情丝,偏偏不干脆一些,总是这般叫自己来回改变着态度,若是自己碰上了这样的一个人,恐怕也没有什么耐心的吧。 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一行人就整装从驿馆出发,青城和临都之间距离极近,再加上他们又出发得早,在午时刚过的时候,就到了临都的南城门。 很远的就看见了城门口三公九卿正率领着百官,在城门静候,城楼之上高悬景国旗帜,威风凛凛。 这一日,景珏身着墨色绣龙纹的外衫,骑马行在队伍最前面。只待他行过护城河上的护龙桥,百官皆跪地高呼万岁,“恭贺吾皇战胜凯旋,景国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宁雨宣人同云月和云盛坐在后面的马车之中,今日她也换上了皇后朝服,脸上画着浓重的妆,闻声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城门大开,百官朝拜,这比起当初他登上帝位的气势,更让人震撼一些。 那时他初登帝位,是起兵造反才夺得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自有许多人心中不服,可是现在,他扩大了景国疆域,将最大的敌手冯国吞并,想来朝中,大都是心悦诚服的了。 众官员迎着队伍进了城中,因着之前在冯都发生的刺杀事件,今日皇上回都,已经将回宫的道路都清理了一遍,守城军和御林军守在道路两旁,没有任何百姓,整座都城安静而肃穆。日头高照,眼前的皇城朱红高墙琉璃瓦,折射出刺眼光芒。 等入了皇城之后,首要的便是朝会,宁雨宣本欲带着一众人等先回乾坤殿去,但是景珏却当着百官之面,执着宁雨宣的手,带她往议政殿方向而去,一边吩咐着下面的宫女内侍照顾好公主和太子殿下。 官员们都在后面看着,宁雨宣微微敛眉,看了眼后面,低声说道:“你上朝,谈论朝政,将我也带去,恐怕不好吧?” 景珏却只是笑着说:“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朕的皇后,这迁都一事事关重大,与后宫也有关系,朕还指望着待会你帮帮朕呢。” 宁雨宣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而朝中官员,只有以李信为首的那些官员,微微表露出不大乐意的模样。毕竟谁都记着,当初皇上好不容易纳了李家的孙女入宫,又封了后妃,结果皇上一次都没有宠幸,而后又造成静淑妃的死,这笔账,李首辅可一直都没有忘记。 议政殿之上,帝后携手而坐。宁雨宣脸上的那道伤疤,因着化了浓妆,遮掩了许多,离得远了并不会注意到,也就没人看到了。 大臣们纷纷上前恭贺景珏此次征战冯国战胜的事情,这些奉承之话,景珏不欲多听,只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他对着下面说道:“还请六部尚书大人,禀明一下近几月来的事宜,立即临都发生的事情。” 景珏不在朝中的这段时间以来,临都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陈青松等人连续上来回禀六部的事情。因从年初开始征战,兵部和户部消耗是最多的,导致国库有些入不敷出了,这些都是急需处理的。 这些倒还是其次的,只是在景珏提出要迁都金陵的时候,满朝哗然,只有那些早就被景珏告知,得知了一些风声的大臣们,还稍微镇定一些,可这些大臣中,并不包括百官之首的首辅李信。 李信是第一个上前谏言,满口怒气,“皇上,这迁都一事,兹事体大,我景国自开国以来,一直都是定都临都的,祖宗根系在此,皇上莫要认为打了胜仗之后,就可以不顾历代先皇,为所欲为了。”待他表明态度之后,他的门下众人皆谏言,劝景珏三思。 这李信,在自己回朝的第一天,就公然与他作对,龙位之上,景珏气得笑了起来,“李首辅的话,说得也未免太不给朕面子了,何以迁都就是对历代先皇的不敬了,皇陵在此,等迁都金陵之后,朕也会每年回来拜谒,朕看,是李首辅年纪大了,脑袋也变得迂腐起来。”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景珏的怒气,那些以李信为首的臣子们却都是视若无睹,一再劝诫着景珏。 宁雨宣微微蹙起眉来,对着下面臣子开口道:“如今冯国也并入了景国疆域,自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况且冯国民心不稳,只有将都城迁移至金陵,靠近冯国,方能显现出我景国对冯国百姓的容纳之心,不知道李首辅,对本宫的这一想法,觉着如何?” 李信对宁雨宣出现在议政殿的事情本来就不满了,这会儿更是像找到把柄一样,立即说道:“皇后娘娘,自古以来,后宫都是不得干涉朝政的,您来听政,臣等无话可说,若是想要插手,怕是于理不合吧?” 景珏出声道:“皇后来此,是朕的要求,毕竟迁都一事,与后宫也有干系,皇后插手此事,并无不妥,”说完,他扫视群臣,“迁都一事,朕已经想好了,不管各位大臣们如何想的,此时已成定局,都不必再说了。” 他所说的话都不容置疑,但李信等人又岂是吃素的,他跪在大殿中央,“还请皇上三思啊,莫要听信这妖后所言,景国龙脉在临都,等到迁都金陵,只怕会断了我景国国运呐。” 那钦天监的大臣也是李信的亲信,这会儿也跟着上奏道:“临都之地人杰地灵,乃是我景国繁荣昌盛至今的原因,皇上若是执意迁都,不仅是愧对历代先皇,更是将景国未来弃之不顾,还望皇上收回此想法。” 说起来,还是李信硬骨头,胆敢说皇上最中意的皇后是妖后,虽然众多人心中也是这般所想,但没有谁敢说出来。如今宁雨宣早已没有任何背景,只仗着皇上宠爱,就敢来议政殿妄议朝政,也有一部分臣子心中不满了。 宁雨宣笑了笑,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担了妖后的这个名声来,她拉住想要发怒的景珏,起身朝前走了几天,俯视着下方跪着的李信,身上颇有些景珏的气势,“李首辅说本宫是妖后,可即便如此,本宫也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大人你口口声声说皇上不将祖制放在眼里,可是你随口侮辱本宫,就是将皇室放在眼里了吗?” 李信被她所说,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也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宁雨宣就算在他们眼中再不堪,那也是尊贵的皇后身份,名字是写在景氏的族谱里的。 景珏也随之起身,走到宁雨宣身边,看着下面大臣,“皇后所言极是,如果叫朕再听到侮辱皇后的话,朕定不轻饶,这一次,就看在李爱卿为景国劳苦功高的份上,饶他一次,如今对于迁都一事,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话说吗?” 第四百七十四章 歉意 第四百七十四章 歉意 景珏都已经这样发话了,况且朝堂之上赞同迁都的臣子也不再少数,李信被帝后如此一打击,李信一党也不再多言。 朝会散去之后,景珏同宁雨宣一同往乾坤殿而去。宁雨宣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回宫了,这会儿看着处处景致,竟有些恍然若梦之感,经过乾坤殿前面的那片花林,其中海棠和月季以及大朵的山茶,是开得最盛的,空气里蔓延着花的馥郁芬芳,极为醉人。 忽然,她的手多了温热的触觉,竟是景珏在不自觉中牵起了她的手,她有些错愕,却在回神之后,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我今日看李信的态度,对于迁都一事,他怕是不肯罢休的,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李信是前朝老臣,又曾是景珏的太傅,性子最是迂腐的了,再加上有了之前李静姝一事的过节,想要让他点头,更是不易了。 景珏却是笑了笑,说道:“李信的门生在朝中盘根错节,我不在临都的这段时间内,他的人果然又多了不少,刚刚提出此事,无非是想看看,朝中有多少是他的人,他年纪大了,性格又是如此的不讲理,这首辅的位置是做不了多久了的。” “所以,你是想趁着这次迁都的事情,好去削了他的权利?”宁雨宣接着说道。如果想要满朝文武官员都应和迁都的想法,那景珏就不必如此态度强硬了,他所想做的,就是要叫李信来反驳自己,自己好有机会削了他的官职。 宁雨宣倒是一点就通了,景珏不无感叹着:“若你身为男子,又身在皇家的话,怕是前途无量,这皇位叫你来做,也是极好的了。” 宁雨宣轻笑摇头,“还是算了,比起这勾心斗角的朝廷,我还是喜欢医术,人各有志,还是莫要将这些东西,强压在我身上了。” 一边说着,两人就已经走到了乾坤殿内了,就在他们上朝的功夫时,内侍和宫女们就已经将许久未住的宫殿给打扫了干净,这会儿正带着公主和太子殿下在后花园里玩耍。 宁雨宣和景珏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云盛正在宫女的引导下,蹒跚学着走路。景珏见状,忽然心中感叹起来,“当初你走之后,云月身体一直娇弱,就连学走路,都是到了二三岁的时候才会的。” 两人就站在回廊之下,云月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弟弟,见他走了一步,便拍掌叫好。宁雨宣垂下眼眸,说道:“是我之前不好,一走便是那么久,也没有陪伴她太多的时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见她忏悔,景珏差点就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走呢,既然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两个孩子,为何还要决定一走了之。但最后,他只深深地看了眼宁雨宣,转身便朝殿内走去。 宁雨宣只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以为这是他对自己的不满,眸色微沉。在回廊下站了一会儿,忽然春雪走了过来,对她道:“娘娘,您要不要去殿内看看,奴婢刚才好像看见秦侍卫回来了。” 秦侍卫,想来春雪口中的秦侍卫,不会是秦一,而是秦风才对。宁雨宣眉头微蹙,问道:“秦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楚楚可曾知道?” 原本这次回宫,楚楚并没有跟着进宫,而是回了城中的秦府,去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去了。春雪点了点头,说道:“是楚楚姐姐和秦侍卫一同进宫的,现在正在同皇上说话呢。” 夫妻二人同时去见了景珏,只怕是有事要说,宁雨宣没有迟疑,便也去了殿内。 待宁雨宣掀开帘子,却见大殿之中,景珏坐上上位之上,而下面那两人却是跪在地上,几人都是一言不发的,她迈步到景珏身边坐下,“怎么都不说话了,秦大人如今回来了,不是好事吗?” 只见景珏的脸色不大好看,而下面的秦风和楚楚,也是神色严肃,难不成是景珏在问秦风擅离职守的罪责?可瞧着这情形,又不大像。 在宁雨宣困惑之际,只听见秦风又开口说道:“卑职有愧于皇上和娘娘的信任,只是如今,卑职实在无法继续在暗卫中任职了,还请皇上允许卑职带着妻儿离开。” 竟是秦风要和楚楚离开临都?宁雨宣朝景珏看过去,只见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她之前就听说过,秦风是从小就跟在景珏身边的,想来两人不仅是有主仆情谊的,如今他要走,只怕景珏心里不会好过。 “秦风,你可是想清楚了,若是真的要走,想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景珏沉声说道。 这一回回答的不是秦风,而是她身边的楚楚,“这些年,奴婢与秦风深受皇上和娘娘的照顾,只是心结难除,无法继续侍奉在皇上和娘娘身边,还望皇上和娘娘能够成全,”说完这话,他们夫妻二人,跪地深深一拜。 心结难除……楚楚的心结,便是自己之前对她的疏远和不信任,而秦风的这次,却是永远难解了,因着景珏交给他的任务,叫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就算他明白此事的错对,难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说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景珏喝了一口凉茶,随后开口道:“既然你们二人都已经想好了,那朕再阻拦的话,岂不是不通情理了吗?你们走吧。” 听到景珏点头,下面两人都是神情复杂,再一次跪伏在地,“多谢皇上隆恩。” 楚楚起身之时,看向了一旁宁雨宣,眼中泛着泪光,“还望娘娘日后保重身体,奴婢这就走了。” 说完,秦风便将楚楚半揽在怀中,两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乾坤殿。从前往事历历在目,宁雨宣忽然鼻子一酸,眼眶竟溢满了泪水。楚楚从来都是一根筋的傻丫头,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守在自己身边,这一次,怕是自己叫她伤透了心吧。 见她竟然哭了起来,景珏走到她旁边,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泪花,说道:“你又何必伤怀,或许对他们而言,离开临都才能叫他们忘了这些难过的事,是一件好事。” 话虽是如此,但宁雨宣心中还是难过不已,楚楚一直陪在她身边算起来有十几年了,这一次离去,或许此生都不复相见了。她忽然抬手,抱住了景珏的腰身,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中,“只希望他们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大概是因为真的心里难过,所以才会对自己做出如此亲昵举动的吧,景珏心中长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放心,他们会过得很好。” 但这件事,还是在宁雨宣心中留下了一些情绪,因为发现自己的心越来越又融化的趋势,她对楚楚的歉疚也就越来越深,无论如何,当时她也不该那样对待她的。 景珏知道她心里不大高兴,因此特地去打探了一番,知道秦风和楚楚是打算明日离开临都,到了第二日下了早朝之后,他便带着宁雨宣出了宫,却没有告诉她是去何处。 马车之中,宁雨宣依旧是一头雾水,她穿着月牙色的襦裙,因着天有些冷,外面还罩着一件同色披风,昨日回城的时候,因为戒严,街上都没有什么人,正巧经过南雀街的时候,宁雨宣朝外面看了眼,一如往昔的热闹。加上这次景国打败了冯国,百姓们也都是心情激动的。 她回头,问着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景珏,“你到底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景珏睁开了眸子,眸子如点墨,漆黑且有神,又似深不可测的深渊,“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好几遍,说过了,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宁雨宣转头过去,不再看他,一是不想再搭理他的打哑谜,二却是怕自己深陷在他的眼睛里。 这会儿街上人多,马车行驶得有些慢,不过正好也赶上了。宁雨宣下了马车,才知道,原来景珏是带着自己来了秦府,而她刚下去的时候,就正好碰见秦府的下人正在往马车上搬着东西。 楚楚这会儿正站在府门外,一面吩咐着下人将东西整理好,而她身边站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模样都是颇为俊俏的,宁雨宣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孩子,梳着总角的那个丫头,是秦夏夏,而小大人模样的男孩子,便是秦子明。 楚楚还没有注意到这边多出来的马车,只对着那个下人说道:“你将那个箱子,搬到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去,仔细一点,别打碎了里面的东西,”正说着的时候,忽然身边的女儿拽了拽她的衣裳,示意她往那边看去。楚楚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是一怔。 宁雨宣走到她的面前,景珏紧随其后,看着她身边的两个孩子,笑着道:“如今,夏夏和子明都长这么大了?” 楚楚抿了抿唇,随即便要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只是礼没有行完,便叫宁雨宣拉了起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送别 第四百七十五章 送别 楚楚只好将一双儿女带到跟前,“还去快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行礼?” 尽管楚楚性子比较冲动,但是两个孩子被教导得极为守礼和乖巧,见着大人也不畏惧,语气糯糯地开口行礼,“夏夏、子明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这是宁雨宣第一次看到楚楚的两个孩子,因着景珏没有提前跟她说,她也什么都没准备,倒是后面的景珏给她递过来一样东西,宁雨宣打开一看,正是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和玉佩之类。宁雨宣将东西给了楚楚,“这是给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你且替他们好生收着。” 既然是给两个孩子的东西,楚楚没有拒绝的道理,她将东西收下,“多谢皇上和娘娘之恩,今日能得二位相送,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正巧这时秦风从府里走了出来,见到两人竟在门外,当即便要行礼,景珏眼神示意他过来,显然是想给宁雨宣和楚楚私下说话的空间。 宁雨宣回头看了一眼和秦风站在角落地方的景珏,对上他的视线,勇气便自此而生,她面对楚楚,垂着头,开口道:“楚楚,之前在苏城发生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不想辩解什么,但还是想在你离开之前,能求得你的原谅。” 话音未落之时,楚楚就已经忍不住垂泪了,泪水簌簌落下,她低头说道:“娘娘何等金贵的身份,又何必与奴婢低声下气道歉呢,况且娘娘您也没有错,错的是奴婢,不该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对娘娘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她如今还是故作生分,宁雨宣心中酸涩不已,双手抱着她,“楚楚,都是我不好,你从来不是什么奴婢,我是将你当做妹妹看的,你如今怪我怨我,都是我应得的,若是不原谅我,我也不会强求,只希望等你离开临都之后,能安稳度过余生。” 楚楚没能忍住,在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两个孩子见了都是面面相觑起来,“楚楚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最初时,若不是娘娘对楚楚的照顾,楚楚只怕早就没了命了,这些年也不忘娘娘对奴婢的体贴,楚楚还有什么理由不原谅娘娘的呢。” 宁雨宣眼眶也是泛红,她抬手擦了擦楚楚眼角的泪水,像以前一样,笑着打趣着他道:“怎么还哭了起来,都是当娘的人了,也不怕害臊吗?那些事情就当过去了,以后就过好自己的日子,我相信有秦风在,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楚楚一回头,就看见两个孩子正盯着自己看呢,她脸色一红,立即转头过去擦了擦眼睛,她那点性子一点都没变过,“若是他敢对不起我,他就别想两个孩子继续叫他爹了。” 见两人话说得差不多了,景珏和秦风都走了过来,听到楚楚说出此话来,秦风也是一阵头疼,扶额说道:“你又在胡说什么呢,别在孩子面前瞎说。”楚楚闻言,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了。 秦府的下人已经将行李都搬好了,现在只等着家主出发了。秦风将楚楚拉到自己身后,对景珏和宁雨宣拱手道:“今日多谢皇上和娘娘前来相送,也感谢娘娘特来解开楚楚的心结,还请娘娘放心,在下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定然不会叫她受什么委屈。” 或许让秦风甘愿离开这些是非的,不仅是有秦雨的原因,他现在有了家室,身边多了妻儿,也不愿意再去拿自己性命冒险了。 景珏点头,“日后就多保重了,往后等朕退隐,或许还能去娘家讨一杯茶来喝,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尽快上路吧。” 几人点头示意之后,一些秦家的忠心下人都去了后面的马车上,而他们一家四口,上了最大的那辆马车,马车缓缓朝着北边而行,楚楚没能忍住,掀开了帘子,朝着宁雨宣挥手。 景珏走到宁雨宣身侧,“终须有这一别,你也别太过伤怀,他们能离开也是最好的选择了,终要去过自己的日子。” 宁雨宣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笑了起来,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以前在宁府的时候,爹娘都看不到我,眼里只有妹妹,我在府中似不存在一般,我倒是觉得无所谓,至少还能清静些,也只有她,每回我的院子里被克扣了些什么,都是她去给我出头。楚楚虽然傻,可待我是极好的,这些年,倒是我辜负了她。” 景珏笑着抚了抚她的头,说道:“你也不算辜负她,你带她来临都,让她得以遇见秦风,得了一份姻缘,往后岁月安稳,什么都不必愁了。”见宁雨宣依旧是郁郁寡欢,景珏只得苦笑着,转了话题说道:“既然我们都已经出了宫,就不如去南雀街逛一逛吧。” 宁雨宣自然也没有异议,两人坐上了马车,往南雀街那边而去,快要到午时时候,街上也开始热闹了起来,尤其是酒肆店家,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两人下了马车,执手走在南雀街上,因着景珏执意要给宁雨宣戴上斗篷,但是那隐在斗篷下面的窈窕身姿,并没有挡去许多男子的目光。倒是景珏因着这些人的目光,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意,吓退了不少人。 宁雨宣微微蹙眉,只觉得身边男人似乎并不高兴,却猜不出缘由来,只装作不知道了,忽然手背一热,竟是他紧紧地握住了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宁雨宣想要抽回来,可对方根本不愿意放手,到最后,也只能随他去了。 如今已经到了午时,景珏便牵着她去了南雀街生意最火的桃杏楼,自从景国的首富——顾家一夜消失之后,那留香居也被别的店家占了去,之后的桃杏楼,便将留香居取而代之了。 到了午饭的点,桃杏楼已然是人满为患了,在两人踏进去之后,便有小二殷勤迎了上来,却是道:“这两位客官,可真是不巧,现在本店客都已经满了,要不两位在外面稍等一会?” 既然都已经没了位置,宁雨宣侧头对景珏道:“不如我们换一家?”外面天还是有些热的,他们也并不是非得在这一家。 景珏却是微微摇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来,丢给那小二,“将这个给你们家掌柜的看看。” 那个小二在这人来人往的桃杏楼也做了好几年了,有了一些见识,只一眼就觉得这玉佩是不俗之物,再加上这两人浑身气度都是普通人不能比的,当即没有任何停留,便拿着玉佩去找自家掌柜的了。 这小二等再回来的时候,却是恭敬地将两人引到了三楼的雅间当中,又端上了一壶极品的君山银针,将那玉佩又还给了景珏,谄媚笑着道:“刚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就冲撞了东家的贵友,小的真是该死。” 景珏却不想听这人继续唠叨,只让他将这里的几道招牌都端上来,便将人遣了下去。 宁雨宣给两人斟了茶,瞬间那茶香便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她开口问道:“看样子,这家桃杏楼的老板,也是你的熟识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景珏却是笑了笑,轻啜了一口茶之后,“这桃杏楼的老板,你也是认识的,但恐怕,你是绝对猜不出来是谁的。” 这倒是稀奇了,宁雨宣看着那君山银针,茶叶在热水中上下沉浮着,“既然你都知道我猜不出来,为何又不说?” 景珏把玩着那精致茶盏,这三楼的雅间,是布置得最为雅致的,是特意用来招待贵客的,他开口道:“是陈文轩的。” 饶是宁雨宣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料到,这么大的一家酒楼,竟然会是那个据说过得最是贫困潦倒的大理寺卿的,“那他?”不是她说得夸张,大理寺的每月月奉都是不少的,但是那陈文轩,每回看到他,都是一副穷酸模样,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一家酒楼,任谁都是不信的。 景珏笑着回答道:“这陈文轩就是这个脾气,是惯会叫穷的,当初他金榜题名之时,原先父皇是想将他送去户部的,但是在摸清了他的底细之后,直接调去了大理寺。他原是滨海城人氏,家境殷实,之时来了临都之后,因他行事低调,并没什么人知道他的情况如何。” 这会儿连宁雨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何止是低调啊,就差没拉着人上他家去看看他的家徒四壁了。但没过多久,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起来,想起了之前在苏城碰到了顾家夫妻二人。 那个时候,她因为失了忆,并不知道自己认识顾兰城和慕冉二人,而在那天景国攻进苏城的那天,她也才知道,慕冉去世的消息。 景珏见她神情不大对劲,问道:“可还是因为楚楚的事情伤神?”他手抚上宁雨宣的手背,安慰了起来,“人各有命,你就别再多想了,以后若是有时间,去陵城看望他们便是。” 第四百七十六章 欢喜 第四百七十六章 欢喜 宁雨宣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在想楚楚的事情,只不过之前,我在苏城的时候,遇到了顾兰城了,那时候我没有记忆,并不知道他是谁,慕冉死后,世上似乎再无留香居了。” 慕冉?景珏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慕冉是顾兰城的妻子,几年前的时候曾经见过,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就已然是病入膏肓了,那她去世便是去年的事情了,没想到,顾兰城费尽心思,给她延续了那么久的命。 “我记得,当初顾兰城要娶他夫人的时候,就遭到了顾家许多人的阻拦,但顾兰城仍是固执己见,两人成亲之后,关系甚笃,但顾夫人身子一直都不好,能熬到去年,已经是不易了,该是庆幸,”景珏说道。 宁雨宣垂眸,却什么也没说,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有记忆的话,说不定她还能让慕冉活得更久一些,何至于如此早逝。 景珏见她不语,又握紧了她的手,“人都已经去了,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你就别多想了,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宁雨宣点了点头,心中却在长叹着,不知道现在顾兰城过得如何,没有了挚爱之人的陪伴,想来每一日都是极其难熬的吧。 这会儿正巧外面的小二敲了敲门,端了菜色上来,那门开着,便能听到楼下喧哗的声音,但这个时候,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进了两人耳畔,是从门外传来的,宁雨宣和景珏相视一眼,都竖起了耳朵不动神色地听着。 只是没过一会,那人声音便在外面消失了,宁雨宣问着那小二道:“今日这三楼的雅间里面,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别人吗?” 那小二煞有其事的看了一眼外面,弯下腰低声说道:“不瞒两位贵客说,今日听说是首辅大人请客,就定在三楼,他们是刚刚才到的,小的可是看清楚了,请的人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呢。” 待菜上完,小二下去之后,宁雨宣立即对景珏问道:“你说,李信宴请这些大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景珏冷笑一声,说道:“他除了想劝服那些臣子们阻拦朕迁都的事情,还能是什么原因,”三品以上的大臣,包括首辅少辅,还有六部中人,以及大理寺和京兆府,如今李信见六部中大都是他的人,已经是坐不住了。 宁雨宣面带忧色,迁都本来就是事权从急,但眼下李信要是百般阻拦,一直往后拖延的话,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李信真的劝服了六部中人,只怕后面会更加棘手,你做好准备了吗?” 桌上的菜色看着便令人垂涎三尺,景珏按照宁雨宣的口味,往她碗中夹了些菜,才说道:“我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出了,你且放心,六部当中不会有那么容易妥协的,再说大理寺和京兆府那边,都是我的人,自然也都不会临阵倒戈。” 听到景珏早就有了准备,宁雨宣也放了心,自昨日朝堂上与李信辩论之时,她也看出了一些,李信之所有对迁都一事多加阻拦,还是因着他自己心中的不甘心,既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那么别人也会看得出来,没人愿意为了别人,将自己卷进这趟浑水当中。 这顿饭吃过之后,他们也没有多留,待走出雅间的时候,就听到他们离得不远的一间雅间里传来嘈杂声音,隐约还能听到那几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在互相敬酒,两人正准备走的时候,那个雅间的门也随之开来。 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吏部尚书刘永正,他本来是想出来放个水的,结果没有想到,一出门就碰见了帝后二人,吓得他的尿都没了,当即便要跪下行礼。 因着门都是关着,里面的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就在刘永正正要开口的时候,景珏上前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威胁着道:“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朕的消息。” 刘永正被这阵势给吓着了,他本来接到首辅大人的邀约之时,想着过来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却不料皇上既然知道他们私下里有酒局的事情,君王对结党营私都是极为忌讳的,他本来喝得晕晕乎乎的,这会儿也清醒了不少,当即便道:“皇上和娘娘放心,微臣在外面什么都没有见到。” 待那两人走了之后,刘永正几乎双腿都要站不稳了,这可如何是好,刚才首辅大人答应了,只要他们同他一起阻止皇上迁都,就有丰厚的报酬给他们,可是眼下,皇上明显是对他们的言行了如指掌,这叫他还怎么敢答应。 在回宫的马车上。宁雨宣之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个吏部尚书,今日一见,却是个胆小的,“我记得吏部是掌管官员任职的,你之前离开临都许久,朝中很多官员都变成了李信的人,可见这个刘永正没少在里面文章,他今日在外面见到了你,想来李信也会知道的吧?” 过了热闹的南雀街之后,外面的嘈杂声音便小了许多。景珏摇着头道:“并不是如此,这刘永正是个软性子,惯来都是欺软怕硬的,因着那段时间朕不在朝中,估计是受了李信的不少好处,才会让他为所欲为,你且等着,过不了明天,他就会进宫求见朕的。” 宁雨宣仔细想着刚才那刘永正,见着景珏之后胆小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信了,笑了笑,说道:“如果真是这种欺软怕硬的性子,那我估摸着,他也肯定会将李信所说的话,全盘托出的,他现在肯定是以为,我们是跟着李信去了桃杏楼的。” 谁也没有想到,竟就是这样的巧合,他们不过是出了宫一趟,就遇见了宴请众官员的李信了,就不怕刘永正会多想。 而刘永正浑浑噩噩地回了雅间之后,众人见他这么久才回来,都以为他是借着尿遁躲着喝酒的,当即便要给他灌酒。刘永正讪讪笑着,仔细看了周围一圈的官员,可见被李信劝服了已经有了不少了,他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随后人就趴在了桌子上,只当自己醉得不省人事了。 别人是信了的,但是像李信这般算是三朝元老了,哪能看不出来刘永正的这点子小把戏,心中冷哼着,算了,一个吏部罢了,只要其他的还在自己掌控中,便就行了。 果然不出景珏所料,才不过申时的时候,下午太阳有些烈,照得人有些迷糊起来,景珏午时回去批阅完了奏章,便去了乾坤殿去见宁雨宣,陪着云月玩闹的时候,就见安得子慌慌张张走进来,“皇上,现在吏部尚书刘大人和户部尚书陈大人在御书房外面求见。” 坐在一边的宁雨宣朝他看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刘永正,当真胆小如斯,只不过陈大人怎么会和他一同前来?” 这陈青松,本就是景珏的人,只是不知,中午那宴会之上,他可有过去,这会儿两人倒像是说好了一般。 景珏将云月从自己的膝盖上抱了下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只有去了才会知道,朕现在就去一趟御书房。” 这几天云月总是喜欢缠着宁雨宣,她无法跟着一起去,便道:“你先去吧,等回来告诉我结果如何。”毕竟这事景珏说了让她帮忙,那便是允许自己插手的意思,她若是有法子帮上忙,何不帮呢。 待景珏走后,安得子笑着对宁雨宣道:“近日来,娘娘和皇上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跟以前都差不多,老奴呵呵小公主呀,看着心里真是欢喜,”说完这话,他立即告退,小跑着跟上了前面的景珏。 越来越好了吗?宁雨宣有些怔住,从她在冯都被救回来之后,景珏基本上都没有与她生过气了,两人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她抚着自己的胸口, 想着是不是该给西狄那边修书一封,问清楚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后,母后,你发什么呆呢,”云月拽着宁雨宣的衣袖子,问道。弟弟这会儿在屋里睡觉,父皇又去处理政务了,只剩下母后可以陪自己玩,她忽而嗤嗤笑了起来,问道:“母后,刚才安公公说得果然没错,您看,父皇刚一走,您就在想他了。” 宁雨宣真是哭笑不得,“莫要胡说,既然你父皇不在,刚才也玩够了,那接下来母后就教你练字如何?” 云月立即从宁雨宣怀中挣脱出来,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母后,我看父皇那边还是很需要你的,您要不现在就去御书房吧,我去看看弟弟醒了没有。”话一说完,人就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宁雨宣低头一阵笑,真是不知道,她这古灵精怪的性子,到底是遗传了谁的,春雪走过来,笑着道:“奴婢看,公主这般机灵性子,就是被您和皇上给惯出来的,不过也是天真烂漫,让人看着便是喜欢的。” 在春雪眼里也许就是天真烂漫了,她自幼长在深宫之中,得以在景珏的庇佑下,当真是不容易了,日后等景珏退位,云盛登基之后,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的长姐的。 第四百七十七章 名单 第四百七十七章 名单 已是深秋时节,御花园内的月季和海棠都是极其耀眼的,那些开得败了的花,也早就被宫人们一一剪去了,所以丝毫不见颓败之色,看着人心里便是满心欢喜,除了那枫树已经落叶遍地了。 等宁雨宣绕过那片花林,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安得子正守在外面,见她过来,并没多加阻拦,笑着行礼,说道:“娘娘,皇上说了,若是您来了,直接进去便成。” 站在门外倒是一点都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宁雨宣只在外面敲了敲,便推门而入了,就见那刘永正和陈青松两人正跪在案前,刘永正看样子还没从中午的惊吓中缓和过来,整个人都抖抖索索的,反而观陈青松,大概是心中无愧,背部挺直,当真是对得起他这个名字了。 料想到宁雨宣人会过来,景珏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开口道:“既然皇后来了,那便过来坐吧,也顺便听听看,如今这满朝文武当中,有多少是李信的亲信。” 今日中午在桃杏楼的时候,陈青松也是在的,但他当着众官员的面,拒绝了李信的提议和好处,当即便甩袖离开,也算是公然得罪了首辅大人了。而这一切,都被装作醉酒的刘永正看在了眼里。 待众人散去之后,刘永正当时便顾忌不了什么了,谁都知道,这陈青松是最刚正不阿的,除了皇上的话,谁也不听,他要是想要避开这些风头,只能拉着陈青松一道来向皇上请罪了,至少有皇上的这个心腹在此,也能将他的罪责减轻一些。 所以就说这个刘永正是最为滑头的。见景珏被气得不轻,宁雨宣心想,事情定然不会简单的,她朝下面看着,“看来陈尚书和刘尚书都是今日去了李信饭局的,不知道,如今朝中百官,是有多少他的亲信?” 当初景珏废除丞相一职,改设首辅少辅,只是没有想到,李信笼络人的手段太过高明,不仅在朝中安插了许多他的亲信或是门生,后又将不少臣子也收归己用,下面的两位少辅大人都是形同虚设。他这行为,明明就是将景珏的意图视而不见,想继续做他的丞相了。 景珏不在朝中的这段时间内,陈青松早就看出这李信的意图了,一早便收集了许多投靠他门下的大臣名单,虽然眼下没有什么证据,但多少也能有些作用的。陈青松将名单呈给宁雨宣:“皇后娘娘,这便是李信的亲信名单。” 名单上面不止有性命,还添加了那些官员的官职,其中效忠于李信的,是用红笔批注,做得甚是详细。宁雨宣翻看着这些,脸上浅淡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了起来,李信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能有证据,就算是治他一个谋反的罪名,也是可以的。 宁雨宣坐在景珏旁边,将这名单给他看着,“皇上仔细看看吧,想必,李信此次并不只是希望阻挠皇上迁都了。” 那边刘永正见了那份名单,不由得一愣,他下午去找陈青松的时候,可没有听说有什么名单的啊,他们吏部正是负责官吏的调任的,这一下,他是逃不掉的了。他畏畏缩缩地,将自己准备的一份名单交给了宁雨宣,“皇后娘娘请看这个,这便是今日中午在桃杏楼宴会上,答应了首辅大人愿意同他一起阻挠皇上迁都的大臣名字。” 因着李信是三朝元老,又是当今皇上的太傅,况且他的孙女李静姝是除了皇后之外,唯一一个进了后宫的女子,且不说那静淑妃的下场如何,就是这一份殊荣,也叫李信得了许多人的谄媚巴结。 而李信此番勾结百官,想做的不仅是阻挠景珏迁都,更想联名上书罢免宁雨宣这个皇后之位。她深得皇上恩宠又如何,可她原先是冯国人,现在冯国已灭,她的家族早就消失,没有任何依仗,等没了皇后,那么朝中官员也就有机会将自家女儿送进宫里,以求得家族昌盛。 其实,有了陈青松的这份名单,刘永正的这份名单也就没了什么用处,宁雨宣装作翻看了一便,垂眸看下去的时候,正碰见了刘永正那试探的目光,她眼里含着笑意,问道:“这份名单本宫已经看了,只是不知道,刚才陈尚书那份名单当中,又有多少,是你的功劳呢?” 刘永正心中正叫苦不迭,慌忙低下了头,为自己叫屈起来,“还请皇上和娘娘饶命呐,微臣也是逼不得已的,皇上前去征战的这大半年来,那李信在临都可谓是只手遮天,微臣被他胁迫着,这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望皇上和娘娘能看在微臣忠心为主的份上,就饶了微臣吧。” 他话音刚落,景珏就大致看完了陈青松送上来的名单,冷冷笑着:“刘爱卿,依朕所见呐,这个忠心为主的词怕是配不上你。” 见景珏并没有发怒,刘永正心中暗自庆幸,正要谦虚一番的时候,忽然上面的人猛然一拍桌子,“恐怕今日要是你没在桃杏楼看见朕的话,你今日也就和其他大臣一样,收了那李信的好处,和他联手来对付朕了。” 这世上,又有几人是能够承受帝王之怒的,刘永正吓得脸色发白,立即跪伏在地,“回皇上,微臣真的是罪该万死啊,不该做出此等罪孽来,还请皇上能够看在微臣能及时悔悟的份上,就饶了微臣一命吧。”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宁雨宣,忽然朝她跪了过去,哭诉了起来,“娘娘,您就大人有大量,替微臣求求情吧。微臣是真的知错了啊。” 依着他这种老油条的性子,若是没有今天这一回事,想叫他来认错,怕是活见鬼了,有时候认清一个人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宁雨宣抬起眸子,不再看他,“刘尚书这罪名有些大了,本宫也是有心无力,若是一点小错,倒是可以通融,可是见这名单之上,调动官员人数众多,就算是治你一个杀头的罪,也是不为过的。” 听到杀头两个字,刘永正当即便瘫软在地了,脸色惨白得有些可怕,最终还一直喃喃低语着,“我不想杀头,我不想杀头……” 宁雨宣和景珏对视一眼之后,她又继续道:“本宫也知道刘尚书不想死,好在现在认错也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如今李信此举,不正是给了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了吗?你要是能在此事上,帮了皇上一把,自然就会免了杀头之罪了。” 刘永正神情愣愣的,过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宁雨宣话里的意思,他慌忙又朝着景珏磕头,“只要能免了微臣的死罪,微臣愿意替皇上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景珏看了一眼一旁的陈青松,此事若是要叫他来做的话,只怕是难以取得李信那老狐狸的信任。他神色严肃,开口道:“既然你都这般表了忠心,朕自然也会想办法成全你,如今李信正在结党营私,那你就假意装作投靠他,若是找不出证据出来,那就别回来见朕了。” 说到底,刘永正这个人除了性子上面欺软怕硬了些,若不是有些真才实干,也没有办法能做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来,此人也算是狡猾,定然是能成些事的。 能免了这杀头的死罪,刘永正自然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了,他又是连连磕头,“还请皇上和娘娘放心,微臣定当能拿到李信那个老贼的罪证。”同时,他心中暗暗叫苦着,为何中午偏偏是他出门碰见了皇上,又在心中庆幸,若是没能提前查知到皇上的监视,那只怕他就成了陈青松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了。 待刘永正离开之后,陈青松微微皱眉,站起身来,拱手对两人道:“皇上,娘娘,刘永正此人心思不正,若是叫他去做这奸细,若他是要临阵倒戈,那该如何是好?”这人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他总觉得,是难当大任的。 景珏将那份名单收了起来,却是笑着道:“陈爱卿还请放心,在他‘投靠’李信的这段时间内,朕自然会对他多加敲打的,不怕他忘了自己还犯了死罪。倒是陈爱卿,这段时间内得了这份名单,怕是不容易,辛苦了。” 幸亏这户部,是有陈青松坐镇,事关国库和天下苍生的大事,若是也一并叫李信给收拢了去,那当真是要颠覆朝政了。 陈青松拱手回应道:“能帮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职责。不过看李信的目的,这段时间,还希望皇后娘娘能注意些言行,千万别被那老狐狸抓住了把柄。” 不等宁雨宣说话,景珏就笑着开口道:“陈爱卿真的是多虑了,皇后在后宫之中,李信的爪牙,暂时还没办法伸进皇城中来,要想抓朕的皇后的把柄,也不看看他的几斤几两,现如今也只能在官员身上动动手脚了。” 说起来,那李信也真是个老糊涂的人,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当初他孙女进宫的时候,他是百般不愿意的,但是眼下,却处处都与皇上作对,这又是何必。 第四百七十八章 计谋 第四百七十八章 计谋 听景珏如此答案,陈青松也稍稍放了心,“既然如此,那便是好事了。如今已无大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等陈青松也走了之后,有宫女进来添了茶水,之后便就剩景珏和宁雨宣二人,宁雨宣又拿着那份名单看了起来,眉头是越皱越深,“我看,昨日在朝堂之上,李信竟然是还在保存实力着,这么多他的人,竟然都没什么动静。” 名单上涉及的人数太多,景珏冷哼了一声,“只要到时候将刘永正给他们调任官职的证据拿出来,这些人便不足为据,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拿你开刀,想要削了你皇后之位,我倒是要看看,就凭他,也敢废了朕的皇后。” 宁雨宣敛眸,什么都没说。她想,或许在迁都之后,自己真的离开了,有大臣提议叫他选秀,也并无不可,但是眼下这样的情形,李信此举,一面是想给自己泄私愤,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机会,浇灭景珏的威风,同时削减他的势力。若是叫李信得逞了,那才是真的叫他威风八面了。 “如今有你庇护,李信那些人自然不会将我如何,况且我除了没有外家扶持之外,有了云盛作为太子,自然是地位稳固的,你也不需担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李信结党营私的证据找出来,等有了这些,迁都一事也没了阻拦。” 喝了一口凉茶,景珏心中的气性才消了一些,“你且放心,相信在迁都之前,这首辅的位置,也就会换一个人来坐了。李信如今愈发地胆大妄为了,竟想操控朕,你和云盛的地位,他们谁也动不了。” 偌大的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人,那静淑妃的位置形同虚设,在之前太子殿下还没出生的时候,那时大臣们就想要谏言,请景珏广纳后宫选秀的时候,就遭到了景珏的驳回,如今宫中当真只有一位后妃,可是有了太子殿下作庇佑,想要无缘无故地废除皇后,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宁雨宣忽而笑了起来,说道:“想来,我今日也算是做了一回母凭子贵之人了?” 她本是一句玩笑话说出口的,结果在对上景珏深情眸光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随即便听到他的声音,“你的尊贵,从来都不是因为云盛的存在而起的。” 若不是她的孩子,他又怎么会在一出生的时候,就封为太子呢,如今云盛能拥有的这一切,应该称之为子凭母贵才是。 见宁雨宣的脸上没了笑意,景珏的心越往下沉着,他心中自嘲笑着,是自己忘了,等迁都过后,她就该走了,像之前几次一样,每一次都是毫不留念,她本无心无情,自己又何必再要苦苦纠缠不休,强求太多呢。 他坐在了原位,注意力都放在了书案上那一摞奏折之上,一面对着宁雨宣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原先答应了放你走,就绝对不会食言的,你若是现在想要离开也并不迟,一切都随你自己心意。” 不知道为何,他又谈起了自己要走的事情,自她在冯都被救回来之后,两人便是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及此事了。宁雨宣抿着唇,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在赶自己走的意思。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你且放心,你现在还处于这种境地,我若是这个时候走了,不正是给了李信夺你势力的机会,将你弃之不顾了吗?我之前便说了,迁都一事事关重大,等完成了迁都之后,再谈我离开的事情吧。” 不再给景珏说话的机会,她又道:“已经在你这里耽搁许久了,想必这个时候云盛应该醒过来了,我先回去了。” 她离开的身影一如既往得决绝不回头,想来刚才她话里的意思,还是坚持着要走的意思,那奏折上的字看得他心烦意乱,干脆一挥手,都扫落在地、景珏单手扶着额,只怔怔地出神。 时间缓缓而过,已然到了日头西落的时候,安得子见御书房内自皇后离去之后,始终都没有动静,他抖着胆子进去,却见案旁地上散落一地的奏折,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是和娘娘吵架了?可他刚刚守在外面,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啊。 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着,他一边过去,弯下身来,将那些奏折捡了起来。“皇上,现在已经到了酉时了,您晚上,还去乾坤殿那边用膳吗?”安得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景珏眉头紧皱着,说道:“今晚晚膳,待会去西乾殿用吧,皇后那边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朕政务繁忙,晚上怕是不得过去了。” 瞧吧,果然还是跟皇后闹了别扭,安得子就不懂了,明明回都城的这一路上,两人关系都极为融洽的,这回宫才不到两日,怎么就又吵起来了,他没忍住,开口说道:“皇上,你和娘娘之间啊,都是不喜欢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个明白,才总是没办法理解对方,您们都是通透聪明儿的人,总是这么吵下去,再深的感情,也会磨没了的。” 景珏深深地呼气起来,并不是他不想将心里话说清楚,而是他已经不想再强迫她什么了,“如今她又想走了,你也知道皇后的性情,朕是没办法阻挠她的,只能任她而去了。” 安得子心中“咯噔”一下,又想走?这又是什么意思。他记得,在他还没做大内总管的时候,只不过一个普通的小黄门,就曾经听说过,皇后娘娘曾离宫五年之久,细细想来,尽管皇上将这个消息瞒得深,但他们在宫里,自然会得知一些风声的。 想到这里,他慌忙开口道:“皇上,想来是娘娘与您在说笑呢,怎么好端端地,要说走就走啊,况且小公主和太子殿下都还年幼,娘娘又怎么舍得走呢。” 夕阳昏黄的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御书房内,室内光影混成一片,叫人乱了视线。景珏闻言,却是冷冷笑了起来,“当初云月才出生不过一个月,她就舍得一去五年,如今云月大了,云盛也一岁多了,她又怎么不会舍得。这世间,朕无惧任何人,却独独怕听到她要走的消息。” 难怪这段时日以来,皇上和皇后两人虽然关系和睦,但皇上总是晚间难以入眠,现在看他神情,倒像是真的了,他只得继续劝慰着:“皇上,您切莫多想了,仔细伤了身子,就算是娘娘想走,只要您继续贴心陪着她,还怕她想离开吗?” 景珏笑着摇头,若真的二舅这样容易的话,他又何必伤神至此呢。“罢了罢了,此事你莫与外人提起,你先下去吧。” 安得子无奈,只得将桌子上的奏折收拾整齐之后告退了。 他先吩咐着下面的小黄门去御膳房那边,将晚膳准备着送去西乾殿那边,自己则是亲自去了一趟乾坤殿。 而此刻乾坤殿当中,春雪和其他宫女都在陪着两位小主子玩闹,春雪见是安得子过来,连忙起身行礼,“不知道安公公来乾坤殿,所为何事?” 安得子朝后面张望了一下,却没有见到宁雨宣,笑着道:“春雪,咱家是来给皇后娘娘传皇上的口谕的,怎么不见娘娘人呢?” 春雪笑着说道:“安公公,娘娘现在正在小厨房呢,说是之前跟皇上说好了在乾坤殿用膳,娘娘就去亲自下厨了,您要传什么话,要不我去转达给娘娘?” 这么久以来,宁雨宣下厨的次数倒是屈指可数,安得子听了却是一愣,能叫娘娘亲自下厨,除了两位小主子和皇上,别人甚少有此殊荣的,只怕这口谕说了,要叫娘娘失望了。 见安得子久久不语,春雪微微皱眉,这安公公看着年纪也不大呀,怎么就耳朵不好了?她又提了音量,说道:“安公公?您是要传什么话?” 哎,只是可惜了,他作为一个奴才的,若是百般插手主子们的事情,那就是越过了自己的本分,他开口道:“那就只好劳烦小春雪,去给咱家传达一声了,皇上今晚政务繁忙,在御书房处理了一下午的奏折了,都没看完呢,今晚怕是不能来乾坤殿用晚膳了。” 春雪对两人事情并不知晓,只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笑着将安得子送出了乾坤殿,“辛苦安公公过来跑一趟了,我待会就去转达给娘娘,皇上政务繁忙是不可避免的,娘娘通情达理,自然也能理解。” 安得子面上带着笑,心里却不住地叹着气,他可真是尽力了。 得了安得子带过来的口谕,春雪自然不会耽搁,立即就往乾坤殿的小厨房去了。只要是皇后亲自下厨,那小厨房里的厨子可都被赶到了外面,春雪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干人等站在厨房门外,却是不住地朝里面张望着。 一堆人都堵在了厨房门口,不知情的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引人眼球的杂耍呢,春雪拍了拍那些人,“哎,都给我让一让,我找娘娘有事呢。” 第四百七十九章 信封 第四百七十九章 信封 宁雨宣正在灶台前切着菜,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个分神,便将手指割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血流不止。 等春雪遣散了那些人之后,走到宁雨宣身边,看到那血,顿时将要说的话给忘了干净,匆忙拿出帕子来给她止血,“娘娘,您也真是的,怎么偏偏要自己来动手做饭,这些琐事,要厨子来做便可,怎么可劳您亲自动手?” 等血止了之后,宁雨宣依旧拿起刀来,将藕片切得薄厚均匀,“一点小伤,并不碍事,我不习惯做菜的时候有人帮忙,你怎么过来了?” 见那伤口确实无碍,春雪才放了心,也正好想起来安公公刚才让她转告的话来,这会儿见着宁雨宣专心做菜,还真不忍心说出口。可是话总得传达到的,“娘娘,您也不必费心继续做菜了,刚才安公公来了,说皇上今晚要忙着处理政务,晚上就不来乾坤殿了。” 宁雨宣手上的动作一顿,他还有政务要处理吗?她记得自己下午在御书房的时候,见到的那些奏折上都有了朱红御批,他不过是不想来罢了。宁雨宣一声未吭,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情,有些事情,总是不能强求的。 春雪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中正难过着,便开口说道:“既然皇上不来乾坤殿了,那娘娘还是回去吧,别再忙活了。” 宁雨宣却是低头笑着,说道:“为何他不来,我便就要不做菜了,皇上不吃,难道云月和云盛就不用用饭了吗?你先下去吧。” 宁雨宣的这副模样,分明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春雪心中无奈,只得作罢了。 到了夜里,深秋的月色极其清冷,流萤四起,绕着檐下的琉璃宫灯飞舞着,宁雨宣坐在窗边案前,盯着那流萤看了许久,此刻夜已经深了,唯有案上的烛火亮堂,将她身影拉长着。最后,她还是拿了信纸出来,狼毫站了浓重的墨水,在纸上留下一片字迹。 信是写给孟千机的,不管未来要怎么走,她总得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弄清楚了,才会不留遗憾呐。 等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宁雨宣一早就将春雪叫了过来,将信密封好,交给她,“这封信,你帮我寄出去,小心一些,别让人看到。” 春雪拿了信,心中好奇不已,在看到那收信的人姓名时,不由得一怔,“娘娘,您这信是要寄去西狄的?这寄往西狄的,都是要通关文牒的,要是想偷偷寄出去,只怕不容易。” 宁雨宣一阵错愕,她倒是忽略了这个,因着之前每次寄出的信,要不就是在景国境内的,要不就是景珏帮忙寄出去的,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沉默了半晌,对春雪道:“既然如此,那你在宫中找人帮忙看看,就说是我的意思。” 有了宁雨宣的话,在宫中会管用很多,春雪拿了信便出去了,只是皇后娘娘之前说别叫人看见,到底是说不能给谁看见呢。 说起来这要寄到外域的信函,都是要经过驿馆那边的,可如今这驿馆是在外面,要是想不被别任拆开信封检查,就只能讨得了一份通关文牒过来。春雪在宫中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找到了安得子的头上。 今日的早朝之上,李信等人又提出了反对迁都的事情,果然有了昨日的宴请之后,今日的反对的大臣们又多了许多,连着刘永正,也假意站了出来,提出此举的不妥之处。 景珏被气得不轻,但依然没有松口,坚持着要迁都,一方面户部事关百姓大计,迁都至金陵自然是益处多多,再加上现如今的京兆尹,正是之前的金陵城太守,章守义,他也是极力赞成迁都的,以至于李信等人还没办法能够扳到他们。 回到御书房之后,李信等人还要觐见,想要给景珏压力,逼迫他妥协。但是景珏一概不见,叫安得子在外面将他们都遣散了,可李信他们又岂是那般好打发的,一直不愿意离开,最后怒得景珏直接叫来了贺光,找御林军直接给他们拖出了皇城门外。 安得子袖子里藏了春雪刚才要他帮忙的信件,按理说,要让他往西狄寄去一封信,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眼下这信是皇后娘娘要寄出去的,他虽是不知道这信中是什么内容,万一日后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他成了知情不报的人,他肯定会成了发怒的对象的。 如此这般想着,他望了眼屋内的景珏,刚才首辅大人的那件事将他气得不轻,如此一来,还是等他气消了,再将这封信送进去吧。他直觉,这封信定然是和娘娘要走的事情有关。 等快到午时的时候,见那些奏折都批阅得差不多了,安得子才拿着信走进去,将信呈了上去,“皇上,这是春雪姑娘刚才交给奴才的信。” 景珏拿到手上,却见到了信封上的“孟千机”三个大字,春雪与那孟千机又有什么联系,所以这是宁雨宣写了给孟千机的?他心中一沉,将信甩到一边,“既然是皇后娘娘的信,你拿来给朕又是何意?” 果然还是让他生了怒气了,安得子只得如实说来:“这信是刚才春雪姑娘交给奴才的,说是要寄去西狄,讨要一份通关文牒,但是皇后娘娘忽然写信给西狄安王,恐怕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皇上要是知道了,倒是可以给娘娘解决了。” 景珏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根本没有打开那封信的意思,“既然皇后想要寄信过去,那你便将这件事办了便是,何必特意来告知朕一番。” 他想起先前在苏城的时候,宁雨宣想要追查洛寒川一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来找自己帮忙,她宁愿去相信孟千机,也不愿意给自己一丝一毫的信任。而现在,她给孟千机写信,除了要商谈关于她离开的事情,还能是什么。 安得子显然有些不可置信,“皇上,您就真的不打开看看吗?” 或许有些事情,遵从内心而走,之后所发生的,也就不会那样曲折了,景珏将信又还到安得子的手中,“朕说过了,不会看这封信的,你将这信寄出去吧,别让李信那些人看见就行,皇后若是真的有困难,自然会来找朕的。” 见景珏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安得子自己虽然是个阉人,但是对这些风花雪月了解得很,但是面对着是自己的主子,他便没了立场再劝诫些什么了。他满心无奈,只得将这信收了起来,见景珏真的没有反悔的意思,才拿着信出去了。 下午那阵子较热的时辰过了之后,凉风四起,御花园中不断有落叶翩跹起舞着,宫人拿着扫帚不断扫着,嘴中抱怨不已。自是朱红高墙,黄叶飘零,黛瓦生青苔。 绕过那片繁华似锦的地方,景珏往乾坤殿走去,只是大殿中四处无人,连门口的宫人也都不见,他紧紧皱着眉头,往后院走去,只是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了后花园里传来嬉闹的声音,他站在红漆廊柱后面,看到了后花园里热闹的场景。 花园凉亭中不知何时放了一张软塌,地方极大,还安放了一张小几,宁雨宣正坐在上面,正带着云月在练习书法,而云盛在一旁打着滚,身旁还放了不少玩具之类,但偏偏小家伙都看不上,偏偏看中了宁雨宣发髻上的闪着光的金钗步摇,还要伸手去拽。一旁宫女见状,就慌忙给他拦住了。 不知道静静看了多久,还是宁雨宣一个瞥眼之间,看到了廊柱后面的景珏,她将笔隔了起来,叫人将小几搬走,“皇上过来怎么不说话,也没人来禀报。” 见她这般语气,景珏也就将之前的事情当做不存在,那软塌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绒毯,还加了一层狐狸皮,摸着便极为舒服,他坐在宁雨宣的身边,笑着的时候,眼神却是冷的,“大概你性子太好,朕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是一个宫人都没见着,你这乾坤殿,是该找机会好好管一管了。” 这旁边就伺候着三四个宫女,听见景珏此番话,立即跪了下来,“是奴婢等疏忽职守了,还请皇上和娘娘饶命。” 见人都被吓得不轻,宁雨宣干脆将他们都遣退了下去,“这几日我光顾着照看云月和云盛了,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等过一会我会说教他们的。” 云月见自己最喜欢的父皇来了,哪里还能坐得住,直接爬到了景珏膝盖上,“父皇,云月可看见你了,昨晚你不是说了要来和母后、云月一起用晚膳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守信用?亏得母后昨晚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景珏干脆将云月抱在自己的膝盖上坐着,他闻言,下意识地去看宁雨宣,却见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心中忍不住一阵失落,他笑着对云月说:“是父皇的错,那父皇今晚陪你和母后用晚膳如何?” 第四百八十章 萤火 第四百八十章 萤火 云月扬起头,一副小大人傲娇模样,“看在父皇认错态度诚恳的份上,那云月就允了你想与我和母后一起用膳的想法,父皇不必谢我,谁叫云月一直都是这样善良呢。” 真不知道她这副鬼精灵的模样究竟是学了谁的,他和宁雨宣都是那种沉稳之人,但是看这两个孩子,怎么就养成了这副性子。 其实景珏心里的好奇并不难解释。幼时的景珏就被养在江太后膝下,那时他虽然有先皇的疼爱,但先皇到底是皇后,不能一直顾着他,而江太后又偏心的厉害,他自幼便过得不好,心性自然比一般人成熟得快一些。而宁雨宣虽是经历两世,早就养成了一副淡然性子。倒是两个孩子,一直是受着众人宠爱长大的,性情才故此天真烂漫了些。 那边云盛见了自己姐姐趴在父皇的膝盖上,自然也不甘落下,他藕节似的胳膊爬着到了宁雨宣的膝盖上,也要他喜欢的母后的抱抱。 宁雨宣是一阵哭笑不得,她只得将云盛抱着,但是这段时间云盛倒是胖了不少,叫她有一些吃力,但还是稳妥地放在了膝盖上。云盛正得意地朝姐姐看过去的时候,没想到对上了他父皇的视线,当即便哼了一声,就转头过去了。 景珏被他这一举动气得不行,要不是他是宁雨宣的孩子,他早就废了云盛的这个太子之位了,他目光沉沉,转而对宁雨宣道:“云盛现在多重了?你别抱着了,叫宫人带下去。” 就好像是能听懂景珏的话一般,云盛立即将宁雨宣搂紧了,大有死都不愿意放手的架势,宁雨宣顺了顺他的背,看着怀里的孩子,“没关系,也没多重,我还能抱得住。”云盛大概之所以生下来,大概就是为了克景珏的,听懂了母后的意思,他又朝着景珏得意的笑了起来。 景珏半晌也才回过神来,他大概也是傻了,竟然跟个孩子较起真来了,他摇头轻叹,“那便罢了。这段时日朝政繁忙,事情大都堆积到了一起,所以昨晚没能如约过来,你别生气。” 见他专门过来道歉,宁雨宣倒一时难以分辨,昨晚他没有过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了,但景珏既然已经低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这段时间你压力也大,倒是该抽空好好歇一歇,等这一桩事情忙完之后,等到了金陵,还会有更多的事情等着的。” 现下也快要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见宁雨宣依旧坐在这里,景珏眉头微皱着,心里想了许久,但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只不过宁雨宣倒是了解他,开口道:“厨房那边已经在准备晚膳了,你今晚过来倒是没有提前说,否则我还能亲自下厨,这个时候再去,恐怕是来不及了。” 不等旁人说话,云月就嘴巴翘得老高:“母后可真是偏心,非要父皇来了,才会去亲自下厨,我们可享受不到此等待遇的。” 宁雨宣还没来得及替自己辩驳,景珏就屈起食指,敲了一下云月的脑袋,神色严肃地说道:“你敢说你母后平日里,就没有给你做过吃的吗?云月,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被打了一下,云月的嘴巴更是瘪了起来,若说她平时的时候,还是敢在景珏面前放肆的,但是景珏只要板着脸,她就知道,这个时候父皇是惹不得的,干脆低着头一言不发。 恰好此时,厨房那边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春雪过来,请两位去用膳。 乾坤殿的晚膳向来准备得都很精致,色香味俱全的,如今云盛也已经断奶了,厨房里特意为他备了一些香甜软糯的粥以及鸡蛋羹,由春雪喂着,吃得极为欢快。云月下午挨了一顿训,吃饭时也不敢多嘴,一吃完人便回了屋子里。 乾坤殿是宫中唯一有主子的宫殿,在整个后宫当中,算是最热闹的地方了,但宁雨宣向来都喜静,宫人太多,她反而不喜欢,所以任由那些宫人偷懒,并没有说些什么。 用过晚膳之后,宫女们将殿内打扫了一番,宁雨宣便将他们遣退了下去,夜色深沉,月光如水,洒在庭前,殿前的两株高大榆树,因着入秋,叶子都快要凋零了,枝干横影在地面宁雨宣坐在台阶之上,看着殿前不远处的那片花林,当真是应了张若虚的那句月照花林皆似霰,美不胜收。忽然肩上一沉,宁雨宣回过头来,却见是景珏将一件狐裘披在了她的肩上,然后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 宁雨宣看了眼身上的狐裘,又抬头看着星空,只觉那深蓝色的天幕远得不像话,耳边听见了景珏的问话,“如今天气渐渐冷了,你虽然体寒之症早已痊愈了,也该注意保暖,也别再让自己生病了,这病痛之苦,就算我有心帮你分担,却也是没有办法的。” 宁雨宣紧了紧披风,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她总觉得,今晚的景珏欲言又止,似想说什么,但是一直都没有开口,她索性问道:“你不是近日政务繁忙吗?我看你近日倒是悠闲得很。” 景珏却是低头笑了起来, “你之前才说的,叫我抽空歇一歇,我如今在你这里忙里偷闲,你却又来问我忙完了没有。” 宁雨宣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她倒是忘了,自己还说过这句话的,神情有些尴尬,别过脸去,“是我忘了。” 晚风悠悠,吹得人觉得舒服惬意极了,两人好像之前也从来没有并肩坐在庭前赏花看月过,一时间都有些沉浸这漫长时光之中,两人沉默不语,但似乎是心意相通着,不用多说也能感受对方的心境。 流萤在草丛中来回飞舞,眼前之景,倒像是梦境一般,宁雨宣忽而开口,“不知道,你可听说过腐草为萤的故事?” 景珏点头,“尝见古人书中所言,‘季夏三月,腐草为萤’,是说季夏时候,野草在三伏天中死去,萤火自腐烂野草中飞出,大概是乾坤殿四周气温暖和,以至于现在还有着这些萤火吧。”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一点萤火自檐下灯火盘旋而来,落在宁雨宣的面前,她伸出手去,那点冷光便落在了她的指尖,“可是一般人并不知晓的是,萤火也只有二十多天的生命,待燃尽它生命的最后一点亮光,最后也就剩下残骸葬在枯草当中。” “或许在萤火他们自己看来,自古以来皆是生命短暂,便不觉得有什么了,可是知道这个的人,都不免为他们叹息,生而璀璨,却人生苦短,耗尽了所有去追寻光亮,可这代价,太过惨重了。” 景珏心情有些沉重,他开口道:“浮生一日,蜉蝣一世,比起这蜉蝣而言,萤火似乎活得更久,可这大千世界当中,活不活的久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看值不值得,你想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宁雨宣笑着点头,看着指尖的那只萤火又翩然飞起,进了一片草丛之中,“每个人不管做什么样的决定,选择什么样的路,都要看值不值得,对不对得起自己的付出,你能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最能理解这句话了不是吗?” 她的本意只是想安慰一下景珏,最近李信的所作所为太过猖獗,将他作为帝王的权利几近架空。但是显然,有了那封信的缘故,景珏还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他低着头,墨眸隐藏了起来,“所以呢,你是想说什么?是想说你很快就走了?” 宁雨宣细眉紧蹙,“我没……” 她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景珏说道:“我知道你很早就想走了,若不是因为答应了帮我完成迁都一事,你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初你也是那样,我也不知道你写信给孟千机是为了何事,但我昨天也说过了,你如果想走,我不会阻拦的。” 他默了默,又继续道:“我失去了你太多回,并不在意这最后一次了,这深宫之中,对你而言或许就是一座牢笼,如果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你的羁绊,你早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景珏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朝堂中事态已成定局了,如果你现在要走,也不会对朕造成什么影响的,都随你自己,你自己觉得开心便好,朕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宁雨宣未在开口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那片花林之后,眼前依旧是流萤飞舞,但是他已经放弃了陪在自己身边,难道,她真的要选择离开了吗? 她心中似堵了一块大石,连呼吸都难受了起来,他知道了自己写信给孟千机了,那想来定然是知道了信中的内容了,那自己写这封信的意义又何在,都是徒劳罢了。 她站了起来,双腿有些发麻,缓了好一阵才好受些,将肩上披着的狐裘给脱下,顿时夜风吹袭过来,冷得她浑身颤抖起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演戏 第四百八十一章 演戏 转眼已经到了十月时候,天气更冷了几分,而临都城中,迁都一事愈演愈烈,李信等人誓死不同意迁都一事,在那日被景珏派出御林军赶出皇城之后,竟一头撞在了城门上,虽然已无大碍了,但是终归年纪大了,在这之后便一直在家中休养。 这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景珏此举,无疑是不将朝中臣子放在眼底,众多大臣联名上书,控诉起景珏来。景珏将其置之不理,对于李信也不过是派了御医和药材等物,送去了李府。 李信此番以死相逼,景珏并没有放在眼里,只等着刘永正拿到李氏党羽的罪证,将其一网打尽,只是那些纷至沓来的奏折,实在是恼人得很。尽管李信如今正在病中,但并没有将自己的权利拱手让人,将职权都交给了两位少辅大人。 临都在北方,秋雨也不似江南的缠绵悱恻,雨势倾盆,在一片黛瓦之下形成雨帘,天气愈来愈冷了,百姓们都穿上了厚实的棉袍,只盼着今年冬天,别那么冷了。 李府中,两位少辅大人才看望过李信,两人一边小声交谈着,一边往外走着,身后仆人亦步亦趋地在后面撑着伞,生怕叫主子淋了半点雨。只是这个时候,没有想到在门口的时候,竟然碰见了吏部的刘永正。 如今事态愈发的严重了,但刘永正的计划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他心中焦虑着,就亲自上门来了,这会儿见着了两位少辅大人,自然是毕恭毕敬地行礼,“两位大人,今儿个可真是巧啊,您二位也是来看望首辅大人的?” 朝中与刘永正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的秉性,因此也没有多搭理,只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刘永正回头看着那齐家的马车渐行渐远,眼珠子转了转,倒真是好奇,他们二位,今日跟李信那个老家伙,说了些什么。 这时李府传话的人已经过来,邀他进府了。说起来李信也是个不幸之人,一大把年纪了,唯一的儿子儿媳都死得早,白发人送黑发人,唯独有个疼到骨子里的孙女,却是看上了景珏那个人,弄得最后死不得其所。 再加上这李信今日病痛缠身,是以这偌大李府当中,安静得有些可怕了,极为幽静,显得很是阴森。 被带到李信屋中的时候,刘永正直接就捂住了鼻子,被这屋里的难闻气味熏了个半死,李信那个老家伙就躺在床榻上,头上缠着白纱布,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没命了呢。 下人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退下,步伐轻盈,刘永正一回头人便不见了,他正惶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床榻上的人忽然发出沙哑的声音,“是吏部的刘尚书大人吗?” 见李信还有意识,刘永正几步上前,走到他身边,弯着腰说道:“正是下官,近日听闻大人您身子还不见好,所以下官就特意带了一些珍贵药材,还望首辅大人能够早日痊愈。” “咳咳,”几声重咳之后,李信竟是要坐起来,刘永正立即上前扶了他一把,不过才近日的功夫,本来精神矍铄的他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刘大人真是有心了,不过老夫这身伤病,怕是不得好了。” 若他就这样死了,那才真的是大事不好,刘永正心中这般嘀咕着,但面上却是带着笑,劝慰道:“首辅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您就该是松鹤之人,长命百岁的,莫要说那些糊涂话,如今皇上可还想着迁都呢,您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可叫我等还如何是好呀。” 在官场这么多年的,谁还不是个狐狸了,李信嘴角笑着,抬眸看向刘永正,“刘大人今日来我李府,所谓何事啊?老夫可是记得,上个月的宴会之上,刘大人您不胜酒力,一早便昏睡了过去,并没有答应与老夫一起反对皇上迁都之事的。” 刘永正只得讪讪笑着,“首辅大人,您也说了,那日是下官不胜酒力,才会误了这件事情,又因为吏部近日事务繁忙,才一直没得机会见一见大人您,当初在官员任职一事上,下官也帮了您不少忙,这一次,自然不会改变态度的。” 李信“呵呵”笑着,却又引来一阵咳嗽,刘永正又忙给他递了一杯水过去,就听见他说道:“那这一次,刘大人选择来帮助老夫,又是想拿多少好处呀?” 刘永正这次要找的罪证,便是之前李信三番五次得拿银两贿赂自己的证据,好在之前李信送的那些钱财,他都没怎么动过,但是没有办法证明是他送的,官员调迁的证据自己那里倒是有的。他腆着脸笑着,“看如今首辅大人您正陷入这般窘境之中,下官也不好狮子大开口,只要之前的七成。” 七成还算不上狮子大开口了吗?李信眸子半眯着,没有很快回话,如今六部当中,被景珏控制的并不少,但是只有吏部还没有表态了,如果这一次能拉拢住刘永正,对他之后行事,也更便利了。 最后,他点了点头, “既然是如此,那老夫自然也会拿出诚意来,七成便七成,但是刘大人要牢记住,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是叫旁人知晓,报到皇上那里,你我可都活不成了。” 刘永正心底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地了,今日的这戏,他算是没有白演了,这会儿笑得脸上褶子都掀起来了,“大人只管放心吧,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断然不会告诉别人的,至于下官答应您,这次与您站在一边,反对皇上迁都,也自然是会做到的,下官这就回去写奏折上书去。” 待府中管家送走了刘永正之后,李信靠在床榻之上,心中细细盘算着,这一次,他势必要夺了朝政大权,给静姝报仇。屋外雨声连绵不绝,没过一会儿,李信就觉得头痛欲裂,就是因为那日撞城门的时候,留下的老毛病了。 如今看来,景珏并不不畏惧他的以死相逼了,那他就来点阴的,不怕景珏不就范。 没过多久,管家送走了刘永正之后,又从厨房端了刚刚煎好的药进屋来,伺候着李信用药,“大人,奴才见那刘尚书走的时候喜笑颜开的,莫不是您又允了他什么好事?” 李信只冷冷笑着,“刘永正这个人,尚且有点脑子,有些小聪明,但是太过滑头不是什么好事。总之不管如何,如今吏部也在老夫的掌控之下,不怕他做出什么幺蛾子,你从库房中准备五千两纹银,送去刘府,切记,别被人发现了。” 有了李信的命令,管家也不敢不从,“现如今大人您在朝中已然积起了威望,又有两位少辅大人帮您,皇上的势力已经不足为惧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将身子养好。” 自从抓住了刘永正的把柄之后,景珏就派了两名暗卫待在刘府中,一方面是为了监视督促刘永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他与宫中取得联系。这不一得了李信的信任之后,刘永正就立即写了一封密函,叫暗卫送去了宫里。 大雨滂沱,那些娇嫩的花儿,也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等雨过后,该是绿肥红瘦了。景珏坐在御书房中,翻看着一些从冯都那边传回来的奏折,临都中的奏折,他已经全都对方在一边,不再批阅了。 京中大都是李信的人,那些奏章当中,所说的无非就是劝他消了迁都的心思,还有废除皇后,广纳后宫之类的话,每日都是这些,那些臣子们不觉得烦闷,他看着都烦了。 因着下雨的缘故,御书房内光线较弱,宫灯燃起,燃着的龙涎香气味更为浓郁了。秦一敲门进来,将暗卫呈上来的密函交给景珏,“回禀皇上,这是刘永正今日交上来的书信。” 刘永正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今日总算是传了一封密函进宫,看样子是事情有了进展了,他拆开密函,看完之后,立即对秦一下令,“你从今日开始,带着暗卫守在李府和刘府附近,只要看到可疑的人进出,就立即给朕抓起来,这一次朕倒要看看,李信还敢做出什么事来。” 秦一领了命,便退了下去,着手去办这件事。面对那堆积如山的奏章,景珏也没了心情,叫来了安得子,往乾坤殿起了。 雨水潺潺入耳,等走进乾坤殿的时候,又能听见雨幕之中传来琴音阵阵,恰似昆山玉碎凤凰叫,能表现出琴的铮铮之音,云月那个小丫头,暂时还没这功力,所以只能是宁雨宣了。 等走进乾坤殿的时候,因为雨势之大,虽然撑了伞,但景珏的身上,还是被打湿了不少,春雪见他过来,立即就要通传,但被景珏拦住,说道:“你先下去吧,朕自己去找你家主子。” 顺着琴音,景珏往后殿走去,便见后花园的长廊之下,正摆着琴案,而宁雨宣就端坐在案前,焚香弹琴。 第四百八十二章 雨夜 第四百八十二章 雨夜 而宁雨宣的身边,云月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头上扎着双髻,双手托着圆嘟嘟的小脸,一副痴迷模样看着自家母后弹琴,任谁看着都想发笑。这副场景景珏不忍心打破,只等着宁雨宣最后一曲终了,他才是走近。 这个时辰,一般都是景珏处理政务的时候,见到他过来,宁雨宣问道:“你今日的政务都处理完了?” 景珏笑着将那封密函递给宁雨宣,“这大概是这几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你且看看,”随后,他将云月抱了起来,吻了一下她的脸蛋,问道:“今日在你母后这里,可学到了些什么?” 云月笑着,声音软软糯糯的,跟糯米圆子似的说道:“母后今日教了我一首曲子,但是还不是很熟练,母后说等日后勤加练习便可。” 景珏将她放了下来,道:“既然要勤加练习,那边不能浪费光阴,现在就回去吧,我与你母后,正好有些话要说。” 恐怕要自己回去练琴是假,想趁机和母后独处,将自己支走才是真的,云月捂着嘴偷偷笑着,“那父皇和母后说话去吧,云月这就回去了。” 待小公主走后,那些宫女也自然识趣地退下了。宁雨宣看完了密函,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如今证据都已经收集齐全,掌握在手中,不怕李信等人再掀起什么风浪了,现在看来,皇上可以着手迁都的事宜了。” 如今距离年关,已经不足两月了,时间紧迫,本来他八月份提出这事,后来遭到李信的阻拦,已经硬生生拖了两个月有余。 景珏点了点头,说道:“后宫内务诸多繁杂事务,只能劳烦你来给朕帮忙了,如今冯都那边又有一些世家不大安分,他们仗着远在冯都,天高皇帝远,妄想牲畜一些事端来,等到迁都至金陵之后,这种情况应该会少些了。” 冯都的世家?宁雨宣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他们住在千尺巷的时候,那附近大都是一些江南士族居住之所,当时景军攻入冯都的时候,他们似乎是置身事外,一点都没有打算牵扯进来。 也是,江南的那些士族之人,大都是以家族的利益为重,如今景国人占据了冯都,也没有对他们采取什么措施,他们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埋没了。宁雨宣再怎么说,她也是在冯都待过多年的。 “其实对付冯都的那些世家,并不难,他们大多数都是只在乎家族长久,并且以入仕为重,你只需要给他们一些无关紧要的官职,便能免了这些人的麻烦。” 冯国地处江南,大都喜欢奢靡,景珏倒是不知道,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些,他笑着道:“那就以你所言吧,如果能尽早解决,也能避免日后成为心腹大患了。” 正所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有的事情都渐渐朝着好的方面发展了。秋雨一直落个不停,景珏便没有回御书房了,下午一直待在乾坤殿中。 等到了夜深时候,听着雨水在檐下滴答的声音,宁雨宣和景珏都坐在殿内,烛火因为风吹着,火苗飘忽不定,光影也随之跳动着。 没过多久之后,忽然有一黑衣人进来,正是今日被叫去执行命令的秦一,他身后还跟着刘永正和其余暗卫等人,拖着一人进了大殿当中,“回禀皇上、娘娘,属下等奉命,将这个行迹可疑的人抓了起来。” 几人都是冒着大雨进的宫,浑身都湿透了,大殿的地面上也多了许多水渍,景珏开口问道:“可查出此人是何身份了?” 刘永正忙跪了下来,急着撇清关系,“回皇上娘娘,此人正是首辅大人府中的管家,今日微臣去李府的时候,还见过此人,如今这事跟微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还望皇上明鉴呐。” 那管家被李信差使着去刘府送纹银,可哪里料到了,他刚银子交到刘永正的手上,就被两个黑衣人直接抓了起来,他们身上,都还带着暗卫的标志,看着刘永正小人得志的笑,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家大人掉进了皇上的陷阱里面。 管家恶狠狠地瞪着刘永正,“你这个奸诈小人,枉费了我家大人如此信任你,你到头来却背叛他,”他立即面对着景珏,说道:“皇上,刘永正此人心术不端,曾经威胁过我家大人,想要得到好处,前前后后给他送了几万两白银,还望皇上明察。” 真不知道这个管家是不是老糊涂了,景珏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反问道:“那朕倒是好起了,你家大人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刘尚书手中,竟要拿几万两白银会贿赂。另外,朕记得首辅的月奉虽然极高,但是这几年,首辅大人竟累积了如此多的家产,当真是不得了啊,看来朕得派户部的人好好去查一查了。” 那人还想继续辩解,但是景珏已经不想听他废话多言,直接道:“近日天气变寒,叫御林军跟朕一起去李府看望看望还在病中的首辅大人,最近李首辅不能上朝,朕还有好多问题,想要亲自问问他呢。” 雨夜,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宫灯点燃的地方,还似星火点点,见景珏这个时候要出去,宁雨宣不好跟着碍事,她拿了一件斗篷出来,给他披上,“我知道你已经迫不及待了,但是夜里风大雨大,你别着了凉。” 景珏握了握宁雨宣尚是冰凉的手,说道:“你先早些休息吧,放心,等朕处理完了这些,便就回来了,要不了多久。”话音刚落的时候,贺光就已经带着御林军众人等在了乾坤殿外。 深夜中的皇城似乎是盘踞沉睡着,只是忽然间一阵马蹄声在甬道响起,扰乱了这清静,宫门大开,那些人便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因着病痛缠身的缘故,再加上年纪大了,李信本来就有些风湿的毛病,夜里关节处更是疼得让他睡不好觉,下着不停的雨更是烦人得很,他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 忽然间,耳畔响起一阵动静来,不知道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艰难爬了起来,叫着管家,可是以往一直守着他的管家,此时却并没有人应答。李信心中突然一慌,好半晌才想起来, 今晚管家是被他叫去刘府办事了。 他刚在桌前坐下没有多久,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李信望过去,却见是御林军的统领贺光,他眸光凛然,看着他身后那些带着金刀的御林军侍卫,说道:“贺统领深夜里闯我李府,是所谓何事啊?” 位极人臣的时间太久,李信身上自然也带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贺光并未说话,只是朝后面拱了拱手,景珏便从那御林军当中走了出来,他浑身沾着湿气,踏进屋子里,笑着道:“是朕带过来的,这番夜深,打搅太傅大人休息,是朕不合礼数了。” 景珏竟然深夜来他李府,联想到现在还没回来的管家,李信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竟然是忘了,景珏此人惯会给自己留后手的,他作势要跪下行礼,“微臣竟然不知是皇上圣驾,没能出府迎接,还望皇上恕罪。”他可注意到了,景珏称自己是太傅,当做是他的老师,而不是所谓的首辅大人。 景珏在他跪地之前,伸手拦住,“太傅大人可真是折煞朕了,您如今伤未痊愈,还是做着说话吧,朕此番前来,不过是有几句话想问问您罢了。”说完,他坐在了李信旁边。 李信看了一眼外面的御林军,眸光浑浊,但是闪过一道精光,他坐在了景珏对面,“皇上有什么问题,问了便是。” 李府的管家此刻就被捆着在外面,景珏却没有提这件事,他开口道:“朕想问问,大人你三番五次的阻拦迁都一事,究竟是真的以为历代先皇为重,还是只是想为您的孙女泄私愤?” 没有料到景珏是开门见山,李信张了张嘴,最后道:“当初微臣的孙女进宫之时,对皇上您满是期待,是您亲自给她封了妃嫔,最后却让她落得了那样的下场,皇上您心中难道对静姝就没有一点儿愧疚吗?” 闻言,景珏敛了脸上挂着的笑意,说道:“朕一直记得,当初那个教导朕为君之道的太傅大人,一直是个明事理之人,当初静淑妃连同叛军一起谋害朕的孩子,朕饶了她一命,即使是住在长青门中,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但您的好孙女是怎么回报朕的,相信大人你自己心中知晓,如今您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不少。” 李信哈哈大笑起来,却是落了两行清泪,“微臣的儿子早逝,唯独只有这个孙女了,却没料到,一个个的都走得比老夫早啊,我这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是不得善终了。” 景珏紧皱眉头,继续道:“那对于你卖官鬻爵,贿赂吏部尚书,在朝中培养自己势力,结党营私等事,李大人现在是供认不讳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偕老 第四百八十三章 偕老 李信冷哼起来,现在哪里能顾得上浑身的病痛,他开口道:“既然是老夫所为,敢作敢当,老夫绝对不会不承认的,只是皇上您扪心自问,当真要做那周幽王和纣王等同的昏君,任由那妖后祸乱朝纲,胡作非为吗?” 李信此话一出,景珏便面色冷凝,目露寒意,“你口口声声称皇后为妖后,那你倒是与朕说一说,她做过何等大逆不道之事,能有此殊荣,能有这样称谓的?” 外面雨势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听着声音仿佛还大了一些,但屋子里面的声音却是清清楚楚的。李信拱手朝上,一副问心无愧模样,“妖后宁氏魅惑君主,扰乱后宫前朝秩序,难道这些还不够吗?微臣在朝中一日,便见不得她继续在后宫只手遮天。” 景珏起身,站在李信面前,眸子漆黑,满含怒气,声音铮然,“那朕今日就再告诉你一遍,虚设后宫,独宠皇后一人,是朕所为,与皇后一点关系也没有,朕也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话就在这里,容不得旁人质疑。” 随后,他转身便朝外面走去,一边说道:“如今首辅大人既已伏法,贺光,命你今晚将所有涉案之人抓捕,带去大理寺,全权交由大理寺卿陈文轩负责。” 屋中,李信整个人瘫倒在地,他仰头叹息,细细追溯其一生,莫不是令人臣服崇敬的,岂料到了最后时候,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里,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只怕等到了地下,是没什么脸面去见他的儿子儿媳了。 雨声在窗外“哗哗”作响,不断拍打窗棂,宁雨宣没敢入睡,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可是一直都没等到宫外传来消息,心中焦虑不已。但想来如今他们已经掌控了几乎所有的证据,这次定能将李信等人一网打尽,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正想着的时候,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声音,宁雨宣没有多想,当即便走了出去,便看到景珏正在外面,春雪正伺候着他将外面湿淋淋的披风脱下,见宁雨宣出来,便主动退了下去。 宁雨宣走到他旁边去,虽然那身黑色并不能看出来什么,但是景珏的脚下是一滩水渍,他额角的碎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她拿了旁边的干净帕子,给他擦拭着,一边皱着眉头道:“你这是特意出去淋雨去了?怎么也不注意一些,外面天这样冷,最容易受风寒了。” 景珏却并不当回事,他看着宁雨宣的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和暖意,“无碍,是骑马出宫的,路上自然会淋些雨,我身子好,b这点雨并不要紧。”只不过这秋雨本就寒凉,他话音刚落,鼻子一痒,便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宁雨宣只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帮他擦拭着,什么也没有问,一边对外面宫女吩咐着去打些热水来。若是平时面对着劝告自己的宫人,景珏必定是不当回事的,但是看着宁雨宣的神情,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在景珏去沐浴的时候,宁雨宣望着他的身影在屏风之后,无奈叹气,转而去了小厨房那边,用热水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 待洗完澡,换了件干净衣裳,景珏走出来,便看见宁雨宣手中端着姜茶等着他,姜的味道极重,他隔的老远的时候就能闻得到,他从来都不喜欢味道重的东西,但是在宁雨宣递过来的时候,也是二话未说,便一口气喝完。 两人坐在寝殿中,屋子里暖和极了,那一碗姜茶将所有寒气都驱散,浑身都是热乎乎的,景珏开口道:“今日去李府的时候,李信没有任何狡辩,便将所有罪责都认了下来,朕已经派人将所有涉案人员全抓去了大理寺,等明日早朝之上,想来没有人再会拦着朕迁都了。” 宁雨宣倒了一杯热茶摆在景珏面前笑着道:“那我就在此恭祝你得偿所愿了,李信一除,朝政大权都掌握在你手中,六部当中又都有你的心腹,往后改革新政,也都会便利许多。” 是啊,等到迁都金陵之后,那时手握淮水南北山河,势必要推行新政,才能坐稳这江山,景珏心血澎湃,等过不了多久,离他想要得到的,就更近了些。 只不过……他看向宁雨宣,心中悸动,将她的柔荑紧紧抓在手中,问着她:“宣儿,如今这天下,都为我所有,你留在朕的身边可好,朕从来不想辜负你,也没有谁能逼朕废除你的皇后之位,你留下来,便永远都是朕的皇后。” 似一股暖流从心间淌过,景珏就坐在她对面,那灼热的目光,似乎要逼得她无处遁形,原先想要离开的念头越来越淡了,但是她还没有做好确定留下来的准备,现在这样的情形,她只能避而不谈,索性绕过这个话题,“李信倒台之后,朝中定是大多数官员都牵扯其中,看样子春闱也要尽快开始了。” 见宁雨宣并没有回答自己问题,他眸子里的热意渐渐消退下去,心中也冷了下去,他轻笑了一声,回应道:“你说得没错,金陵和江南多才子,等去了金陵,年初的时候,朕便会颁布春闱的告示。” 宁雨宣抿了一口茶,只“嗯 一声,便不再说话。 两人对坐着,许久都沉默不语,景珏看着她脸上神情淡淡,情绪从未外露过,心中渐渐荒芜一片,他起身就要朝外走去,“夜已经深了,难为你等这么久了,早点睡吧,朕先走了。” 宁雨宣并未出声挽留,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如今也只能等着西狄那边的消息能尽快传来,否则长此以往下去,她真的怕,怕景珏没有了耐心,怕自己会错过,怕她不能及时看透自己的心。 这下了一夜的雨,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变小了,成了那缠绵如丝的细雨朦胧,将远处青山都挡在了薄雾之后,岚气丛生。虽然宁雨宣昨晚是到了后半夜才睡着,但她早上依旧是起得早,吩咐了下面的小黄门去打听着今天早朝的动向。 今日早朝倒是到了快要午时才结束,有了昨日景珏的话,宁雨宣这一上午等得倒并不是很急,听到李信党羽都已认罪伏法,心中替景珏很是高兴,而那确实是受了贿赂的刘永正,此番是戴罪立功,但也功过相抵,将他调去了京外做一个县丞,也算是全了他。 早朝一结束之后,景珏多少也有些好心情的,但是没过多久,秦一便给他递了一个消息,是一封书信,却是绑在黑鹰之上的。 那黑鹰虽然同之前孟千机的那只并不大像,但是身上都带着他独有的标识,而那书信,却是写给宁雨宣的,他一个人坐在案前,看着面前摆着的书信,过了许久,终是将那封信打开。 或许景珏此生后悔过许多事情,但是戴他回首这一生的时候,最不后悔的,便是这一次了吧,若是他没有打开这封信,才是叫后悔终生。原来宁雨宣在失忆症痊愈之后的那些冷漠模样,竟然是她失去了感情所致,而现在她的感情也回来了…… 可是,景珏想到昨晚宁雨宣面对自己的时候,对她是否留下之事闭口不谈的模样,他又渐渐冷静下来。 随后,他将那信放在案上烛台上,火焰遇到了纸张,一下子吐出舌头来,将那信燃成了灰烬。既然她对自己是否恢复感情并不知情。或许要自己逼一逼,她才能彻底看清楚自己的心。 心中揣着沉甸甸的心事,景珏独子一人,撑伞冒着细如丝的秋雨,去了乾坤殿,不像往常一样,两个孩子不知被宫人带去哪里玩了,殿中只剩宁雨宣坐在窗边看书,宫女行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扰了主子的清静。 景珏将宫人支走,自己悄无声息走到她的旁边坐下,只见她手中的书并不是以往所看的医书,而是一本诗经,他忽然出声道:“你怎么看起这本书来了?” 宁雨宣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惊,抬头便见景珏就落座在自己对面,她回道:“总是看医书也疲乏得很,看这诗经,倒也有些趣味的。” 景珏没有说话,直接拿了她手中的书,自己看了起来,那书中正是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你……这是在要朕明年春闱之时,选举人才?” 青青子衿,指的便是那些文人才子们,诗经中的这一篇,也正是强调了君主的求贤若渴,放在这个时候的景珏身上,还真是合适不过了。 宁雨宣却将他手中的书夺了回来,笑着道:“往日里见皇上聪明机智,这一次倒是猜错了我的意图了。” 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景珏费解之时,却听见眼前女子言笑晏晏,“皇上你。莫不是忘了,昨晚问我的问题,那时我没来得及作答,这便是我的答案了,”她将书页翻了一页,推到景珏面前。 那满含墨香的书页之上,恰是《击鼓》那一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